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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青骨(古风 兄弟)[第8页]

作者:抚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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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苦(1)
“自己说说,今天都犯了什么错?”决明负手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的盘问着颀长却消瘦的少年。
少年穿着象征着低微身份的暗卫服饰跪在决明腿边,闻言抱住决明的一条大腿委委屈屈的撒娇道,“决明叔叔,您先别凶叶儿,您听叶儿解释。那杯水不是叶儿失手打翻的,是弟弟还没消气故意摔的;也不是叶儿练功不认真,昨天叶儿因为忘记叫弟弟‘主子’被罚了一百鞭子,今天没办法像往常那么训练;还有就是……叶儿实在太饿了,因为一直犯错禁食,三天只吃到一个馒头,所以才会趁给弟弟送糕点的时候偷吃了两块。这个是叶儿做错了,实在不光彩。”
“叶儿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身为林家儿郎要端正坦荡,小偷小摸很给爹爹丢脸。”他偷偷抬头瞄了决明一眼,抿了抿嘴唇求饶道,“可是叶儿真的太饿了,爹爹还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叶儿觉得……偷吃比起饿死来,应该算是小节了。”
他一口一个“爹爹”,叫得躲在树上目睹一切的林掠影又欣慰又心酸,傻孩子恨不得把他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袋里,真把自己当作神明供奉在心中了。
林掠影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喜欢林叶不仅仅只因为他是叶桑的遗腹子,更是因为这孩子哪里都好,重情重义,聪慧伶俐,叶桑的优点他几乎一个不落的继承了下来。
林叶坏也就坏在哪里都好。
他什么都替别人考量,自己呕心沥血为他争取的一切他都不加思考拱手让人,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
若是让他先失去一切,体会体会一无所有、地位低微的生活有多难过,他想必就会懂得珍惜了吧。
决明目光向他投过来,眼神中满满的询问意味。林掠影比了个五指收拢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手软。
决明的儿子也快有林叶这般大了,他能懂林掠影的心情。叶桑不仅是林掠影的执念,也是他缅怀至今的故友,他也想让林叶能够活得精彩,而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让他懂得为自己而活。
决明不紧不慢的抽回腿,一脚踹在他肩膀上训斥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区区暗卫也配叫我叔叔?”
林叶撇了撇嘴,不情愿的道,“爹爹说过,他曾经是暗卫,我亲爹也是暗卫,您当年和他们是同僚。暗卫明明都可以异常优秀,您为什么这么看不起这个身份?”
决明闻言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幽幽的道,“我看不看得起又如何,我看得起暗卫,暗卫就不是卑微的奴才了?”
“你亲爹,各方各面都惊艳绝伦,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还有你爹,就算他活着又活得多辛苦?我是亲眼看着你爹那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多少次差点没命数都数不过来。你爹身体已经糟践得不成样子了,阴天下雨浑身旧伤会疼,入冬以后沾些许寒气关节会疼,一年三百六十天有几天是不疼的?”他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得林叶直歪头,“你爹跟你操碎了心,费尽心思给你铺路,你这么不成器,就这么回报你爹的一片苦心?”
林叶低着头乖乖挨训,扯着决明衣角软软的道,“决明叔叔,您先消消气,容叶儿说几句话。叶儿知道,叶儿不是爹爹的亲生儿子,阡儿才是爹爹的骨肉。叶儿本就不该和阡儿抢,爹爹的爱已经被叶儿抢走了,总要把荣华富贵留给阡儿。叶儿愿意像叶儿亲爹守护爹爹那样守护叶儿一生无忧。”
决明没好气的道,“你亲爹逝世已经让你爹伤心欲绝了,这十七年来没有一天肯放过自己。你要是真心疼你爹爹,现在就立刻去求你爹爹让你恢复身份,以后以林家二少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而不是跪在我一个奴才面前被百般训斥!”
林叶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搓着手问,“决明叔叔,中午了,我要去给阡儿送午饭,等办完事您再罚我,我怕阡儿饿到。叶儿很快就回来请您责罚!”他说完也不等决明回复,咬着下唇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来,看着一瘸一拐的,跑得倒是不慢,不一会儿就溜远了。
决明和倚在树上的林掠影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林阡从小娇生惯养,吃喝富足,今天的午膳也不出意外的很丰盛。林叶洗净手,一样一样的将菜端上桌,清炖排骨、凤尾鱼池、炒珍珠鸡、竹荪汤、荷叶卷……
他本来已经饿久了,胃痛到失去知觉,这样一来又被近在眼前的美食勾起了欲望,又酸又痛难以忍受。他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液,低眉敛目的跪到林阡脚边,早已跪得青肿的膝盖再惨遭蹂躏,痛得无以复加。
林叶咬牙将用白绢包着的竹筷高举过头顶,努力平和的道,“主子请用膳。”却还是因为疼痛语调微颤。
他本来是不习惯这么称呼林阡的,可是挨过几次耳光以后也便记住了。
林阡胃口缺缺,并不打算接过筷子,只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哥哥。
林叶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东西,体力不支,不到一柱香时间胳膊就开始抖。
林阡皱了皱眉,一脚踢倒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和我装什么可怜?什么都是你的,你有什么可怜的?恬不知耻,现在的这些,你配拥有吗?你不过是个狗奴才!”


林叶抬起眼皮看他,眉心微收叹息了一声,坐在地上揉着膝盖细声慢语的道,“阡儿,咱们虽然不是血亲兄弟,但是这十几年我真的把你当弟弟看待。我对爹娘感激不尽,你是他们唯一的骨肉,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权利,地位,甚至生命——若是没有爹爹养育我,我定然活不到今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别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得很。”
林阡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唇角才抽动几下,然后突然扑到林叶怀里嚎啕大哭,紧紧环着他的腰泣道,“那你把我要的还给我,还给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也想要爹爹的疼爱和重视,可他眼里永远只有你!”
他撅着嘴使坏把眼泪鼻涕往林叶肩上蹭,委屈的呜咽,“小时候明明每次都是你拉着我去闯祸,结果你每次都不会有事,我却要单独被爹爹惩罚。我坐硬板凳抄书时你在吃西瓜,我被爹爹拎着耳朵去跪祠堂时你在睡觉,我被禁足面壁时爹爹带你去城郊学骑射。明明……明明你才是哥哥,为什么受委屈的永远是我?我不贪心啊,我只想要爹爹能看我一眼,我难道不是爹爹的儿子吗?”
“你当然是,而且你是爹爹唯一的儿子。”林叶尴尬的咳了一声,拍着林阡的后背歉疚的道,“至于小时候……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是哥哥混账。以后哥哥保证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着你,你相信我。”他郑重地举起四指起誓,“如有违此誓,我林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叶放开林阡,别别扭扭的抹着眼泪,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我不饿,你吃了吧。”
林叶扶起林阡,悉心地为他抹平了锦衣上揉出来的褶皱,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道,“没时间了,已经耽搁这么久,我再不回去也太不像话了,决明叔叔要等急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在桌上拾了两块甜糕边走边狼吞虎咽,嘴上还念叨说,“咱们说好,这个是你赏我的,我没有偷吃。”
昨天那抽在背上的一百刑鞭使得他一整宿没有睡好觉,疼得翻来覆去火烧火燎,实在是把他打怕了。
林阡在身后问他,“去哪?”
林叶笑得发苦,“去……去挨打。”
林掠影十几年如一日,每天去给长兄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今天他往地毯上一跪就知事情不妙,林谨言自顾自翻着书,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更别提让他起身了。
林掠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待遇了。
他识趣的卷起柔软的毛绒地毯一角,将双膝落到石砖跪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开始反省自己究竟哪里做错惹得他哥不高兴,要用这么不留脸面的方法惩罚他。
冬日里天寒地冻,地面冰冷坚硬,跪在其上难受不已。何况林掠影的身体经不起这么作贱,他就算抱着小火炉、裹在被子里膝盖骨都会疼,遑论在石板地上罚跪了。
他硬生生地被逼出满额头的细密冷汗,牙根紧咬忍着痛楚,实在忍不住了才不得不伸出一只手俯身撑住地面,一颗豆大的汗珠立刻摔到地上洇湿了地面。
林谨言这才从书本上移开目光,打量着林掠影冷冷的道,“我的话现在不管用了是不是?”
林掠影在脑袋里飞快的把最近做的事过了一遍,也没找出哪里违抗了林谨言的意愿。
他膝行几步贴到林谨言身边,低眉顺眼地给他揉腿,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哥,您知道小影不是那样的人,您的话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您明示?”
“唉。”林谨言合上书,将之卷成一卷不轻不重的敲他额头,“这么多年我一直要你一碗水端平一碗水端平,你何时做到过?阡儿又在你和林叶那儿受了委屈吧,听下人说他在昨天在翠楚涯哭到半夜三更才回去。”
林掠影皱了皱眉,不满的道,“不用管他!成天作妖,快十七岁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矫情任性、目中无人。打不得说不得的惯得越发不成样子。我若是一打他,蓉蓉要在我跟前儿哭几天,您和嫂子也要念叨我,就连小夕和宝儿也拐弯抹角的说我,这么多人惦记着他宠着他,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天天摆个脸色?我道理同他讲了,好话也同他说了,他听不进去,我管不了他了。”
林谨言坐直身子,冷着脸扇了他一耳光,“你说得叫什么话?我们对他再好也都不是他爹,你是他亲爹,子不教父之过,他有错就是你的错!”
林掠影闭了闭眼,应了一声,“是。”
林谨言最了解他,他这副样子等于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不同意”三个字,只是碍于他的威严没有说出口而已。
林谨言又叹了口气,疲惫的揉着眉心缓缓的道,“小影,即使当年你那样伤心,我也没有后悔让叶桑死。”
林掠影伸出手攥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的道,“求您,求您别说了……别再提起他了。”叶桑的死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心中被冲淡,反而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间一圈一圈的刻上年轮,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痛。
林谨言果真不再提,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想说,可是他现在后悔了,若早知他的弟弟会痛苦这么多年,若早知他的侄儿会因此遭受区别对待,他宁愿成全这对冤家,也好过现在一家人都痛苦不已。
林谨言颓然扶起他,唠唠叨叨的念着不知重复过几百次的嘱托,“你就算再喜欢林叶,也不能这么冷落阡儿。如果不是你从小的态度让他心里留下阴影,他不会像今天这样偏执。哥哥不会看错人,阡儿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只是现在迈不过心里这个槛,你多关心关心他。”
林掠影弯腰揉着生疼的膝盖,闷闷地道,“是。”
——————
“爹爹!”林阡站在林掠影房门前,看到他回来连忙迎上前,勉强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怯怯的捏着手里的纸沓,“……爹爹,阡儿这七日的功课都在这里了,请您检查。”
林掠影表情平淡的接过他纸张,匆匆翻看几页后又还给了林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挺好的,回去休息吧。”他膝盖痛得要死,恨不得立刻回屋躺着缓一缓,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纠错。
林阡眸中逐渐溢满失望之色,冲着林掠影的背影喊道,“爹!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动笔写过文章了,这些还是一个月以前给您看过的,这几张纸整整给您看过四次了,您每次都说好,可是您明明每次都没看!”
林掠影转过身倚在门板上,皱起眉头问他,“为什么糊弄为父?给你布置的课业和你哥哥是一模一样的,你哥哥每周都能加倍完成,你缺了什么?缺心眼儿吗?!”
林阡一向是对林掠影比较畏惧的,今日却不知从哪偷来了勇气,红着眼圈吼他爹道,“是,我当然是缺心眼!哥哥从小的课业您都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连有几个字写错都清清楚楚,到了我这里就永远只有挺好两个字,您根本就没看过我写了什么!我刚开始还会每天点灯熬油的钻研,想要写得更好让您对我刮目相看,可您哪里看过我一眼?现在我学聪明了,我根本不用写,您看您根本就不知道!”
林阡小时候挨过最多的罚就是坐个小板凳抄书,他对抄书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跪在算盘上写字还是第一次。
他裤腿高高挽过小腿,一粒又一粒珠圆玉润的珠子硌在膝盖下面,他僵硬着下肢一动不敢动,只要他有所动作,珠子便会变换位置硌得他更痛,久而久之腰也酸背也疼,仿佛浑身关节都不是自己的了。
爹爹罚他在门口抄书,门口离暖炉远,来来回回进出让这儿总残留着冷意,和暖洋洋的屋子里没法相提并论。他冻得小腿冰凉,十根裸露在外的手指也僵硬得发木了,连笔都难以握住。
林阡哆嗦着被冻成青紫色的嘴唇,放下毛笔将两只手合在一起搓了搓,仍旧是暖不起来,便低下头呵气暖手,聊胜于无的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寒冷。
“嫌冷?你再挑三拣四就滚到院子里抄去!”林掠影从里屋走出来,表情严厉的呵斥他道,“抄多少了?!”
林阡不敢多言,用冻得通红的双手捧起一张宣纸给林掠影看。
林掠影刷地抽走纸,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重新丟给他道,“半个时辰你就写了几百字给我?不像话,伸手!”
林阡茫然的抬起头,看到他爹手里垫着的戒尺,黯然将两只手平举过头顶任人宰割。
二十戒尺下来,他柔嫩的手心已经肿了一指多高,叠伤严重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珠。
林阡忍了又忍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染晕了千辛万苦才写好的字。他低着头抽噎不语,又疼又冷浑身都在轻轻战栗着。
林掠影把戒尺哗啦扔到他面前,吓得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写错字、染上脏污都不作数,重新写!你什么时候把这一个月欠下的课业补完什么时候算过关,否则你就给我跪在这里别想起来了!”
林阡咬唇点了点头。
“哑巴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林阡哑着嗓子道,“我……儿子知道了。”
林阡用袖子抹掉盈眶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垂头将废纸揉成一团丟在旁边,重新展平一张纸放在面前。
他愣愣的盯着白纸看了一会儿,自暴自弃般趴在桌上哽咽失声,哭得难以自已。
一个月的课业繁重到令他喘不过气,他写不完,怎可能写完?爹爹对他从来都是冷面冷言不曾多加宽恕,今天他怕是要将半条命交代在这里。
膝盖好疼,手心好疼,好……冷,这样的煎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林掠影不耐烦的呵斥声从里屋传出来,“什么臭毛病,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告诉你林阡,你不把课业补上,别说你娘和你大伯救不了你,就算天王老子下凡我也不会给半分面子!你若是盼着会有人搭救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听见没有?”
林阡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却不敢再发出声音惹得爹爹责骂,努力忍着哭腔回道,“儿子听见了。”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林阡只得振作起精神,重新拾起毛笔去蘸墨,结果仿佛用筷子戳碗底似的——毛笔和墨汁都被冻住了。
林阡愣了愣,扭头看向通往里屋的挂着厚重门帘小的门,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握着毛笔的手心热辣辣的痛,他迟疑了一下,狠下心将笔尖狠狠攥在手心里捂着,过了许久狼毫才软了一些。
可是墨水怎么办?
林阡终于没辙了,不得已开口唤道,“爹爹,墨……冻住了。”
“拿进来!”
“哦。”林阡低眉缓缓将一双饱受折磨的膝盖挪到地上,然后屈膝坐到地上,抱着痛到无以复加的膝盖缓了缓,才红着眼眶抱着砚台走进里屋。
里屋里生着炉子,暖洋洋得让人昏昏欲睡,林掠影正窝在厚厚的锦衾里闭目养神。
林阡低着头走到炉子旁边,跪到地上将砚台凑近炉火,使得里面的墨汁化开。极冷遇极热,林阡感受到的并非舒适,而是冻伤的手背上传来的一阵阵刺痛,手心的板伤也随着温暖复苏,更加疼痛了。
林阡每写十几个字就要化一次墨,若是膝盖一直在算盘珠子上碾着迟早会麻木到适应,可他还不等跪稳当就要起身去一次里屋,再回来又要重复一次刚跪上去的强烈痛楚。
以此反复数次以后林阡终于是忍不住了,跪在林掠影榻前叩首哀求道,“爹爹可怜儿子一次,就让儿子在这儿受罚吧!儿子绝对不会弄出杂音扰您清静。”
不待林掠影说话,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一把温柔的女声隔着门柔柔的传了进来,“术哥哥,天都黑了我还没见阡儿过来,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林掠影翻身下榻,很怕冷的将手拢在袖子里去给妻子蓉蓉开门,向里屋扬了扬下巴淡淡的道,“犯了错,我在罚他。”
假装更文了

蓉蓉咬唇绞紧了衣角,仰起头问林掠影道,“阡儿惹术哥哥生气了吗?我很多事都不懂,但是术哥哥肯定是心疼孩子、对孩子好的,你要罚他我不会碍事。可是,我……我能不能看看他,心里实在惦记。”
蓉蓉一见到儿子就立刻后悔了,他可怜的儿子跪在冷硬的地板上,膝盖乃至整个小腿都青紫斑驳着,一双手更是布满了惨不忍睹的板花,眼睛都哭肿了。
林阡一看到蓉蓉,眼球立刻被水雾蒙住,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扑到娘亲怀里,忍着哭腔道,“娘,儿子不孝,今晚没能去给您请安,害您担心,劳累您跑一趟了。”
林掠影冷着脸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原地,一踢他膝弯迫使他跪下,一字一句的教训道,“跪好,谁允许你起来的?别哭哭啼啼的给你娘添堵,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然有勇气用自己的功课和我斗法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林阡睁大眼睛憋回眼泪,倔强的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蓉蓉提起裙角蹲在儿子面前,心疼得倏倏直掉眼泪,摸着他的脸颊道,“阡儿,快跟你爹爹认个错,不许犟嘴惹爹爹生气知道吗?乖,听娘的话。”
林阡垂下眸子盯着一侧地面,冷言冷语道,“爹爹说不会饶了我的,娘您回去吧,别替儿子操心了。反正我是爹爹的骨肉,爹爹若是想要儿子的命儿子不敢有怨言,儿子把这身血肉还给他就是。”
林掠影被他气得直发笑,指着他的手指头都忍不住哆嗦,“你看他像个什么样子,整天阴阳怪气自怨自艾,还怪老子看不上他了?你对你爹我就这个态度?”
林阡不卑不亢的道,“先父慈,后子孝。您对儿子什么心意,儿子就以什么心意回敬您,无论是功课还是态度。”
“我他-妈的生你养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林掠影脑壳都开始嗡嗡的疼,他拽着林阡的衣领将他拖出门,蓉蓉手足无措的跟在后面,不敢拦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将林阡推进大院最角落的柴房里,哐啷落了锁,“给你脸了你整天蹬鼻子上脸!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的日子你过得不舒坦是吧,那就在柴房里呆着!”
“术哥哥!”蓉蓉哽咽着拉住林掠影的袖子,哀哀的哭求道,“术哥哥,数九寒冬的,柴房又破又冷,会把阡儿冻坏的,你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你好好和他说说行吗,会冻坏的……”
“没事,习武之人没那么娇气。”林掠影执拗的揽着蓉蓉往回走,不见丝毫改变心意的意思。他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低矮破旧的柴房,无声叹息。
但愿他能借此机会让兄弟两个冰释前嫌。
林阡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太好,他小小年纪就成日郁郁寡欢,到底是伤了身子,一到冬天就容易发烧感冒。
柴房里到处都是摞成堆的木头和引火用的稻草,林阡略一走动就灰尘漫天,他抱了些稻草垫在墙角,抱膝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或许是又伤又冷勾起了发热,他头痛得厉害,因此即使寒冷难耐他还是睡了过去。
他睡着睡着突然感受到有人在往他身上盖东西,还伴着细碎的铁链声,可这柴房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是谁,难道是黑白无常勾魂来了么?!
恐惧让林阡猛地睁开眼睛,短短一瞬就吓出了满身冷汗。
“吓到你了?”
是熟悉的声音。
林阡一颗心安定下来,狐疑的看着笑眯眯蹲在他面前的林叶,“你来干什么?”
林叶笑了笑没说话,把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薄棉袍更仔细的裹到了林阡身上。
林阡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来看我笑话的?笑什么,我被爹罚了你很开心吗?”
“哪能呀,我也是被爹关进来反省受罚的,爹今天好凶。”林叶摇了摇头啧声道。
林阡一脸不信的模样,“少骗人了,爹会舍得罚你?”
“真的,我比你还惨,还要戴刑具,重的很,冰死了。”林叶伸出胳膊给他看锁在细瘦手腕上的沉重镣铐,叹了口气抱怨道。
林阡低头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蹙眉问道,“你戴着镣铐怎么脱的衣服?”
“在爹那儿挨揍的时候脱的嘛。”林叶云淡风轻的将之一笔带过,笑嘻嘻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玉米饼子来。他本来想拉过林阡的手放到他手心里,待看到他青青紫紫的手心之后停顿了片刻,撕下一块伸到林阡嘴边喂他。
“你中午就没吃饭,早上也只喝了碗粥,身体吃不消的。嗯……这个东西叫玉米饼子,你应该没吃过,是我们暗卫晚上的主食,粗粮确实不太好吃,但是特别管饱,你尝尝?”
林阡问他,“这是你的?”
“对啊,干净的,娘亲去找我的时候正好我还没开始吃,就装起来给你带进来了。你吃点,别饿着浪费我一片苦心啊。”
林阡鼻子一酸,低声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你自己不吃给我?你是不是傻?”这几天他一直在故意刁难林叶,林叶有三天没能吃上一顿饭了,只在今天白天顺了两块糕点吃。今晚没有他的故意刁难林叶才能有饭吃,结果他竟然要让给一直害他挨饿的自己。
“哎呦,您知道属下日子过得苦就行了,可别再罚属下饿着了。”林叶半真半假的给自己求了个饶,然后挤眉弄眼促狭的道,“你放心的吃吧,我没真傻乎乎的饿三天,我吃过馒头了。”他并没有说吃馒头已经是一天多以前的事了,也没有说那得远远不偿失的一百刑鞭。
林阡这才心安理得的叼过饼子卷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他道,“你犯了什么错爹要这么罚你?”
林叶轻描淡写的讲述道,“娘亲找我说了你和爹的事,我听过后来找爹爹求情放你出来,住柴房太遭罪了。可是爹爹不同意放你出去,我就趁爹爹熄灯了来撬锁,结果被爹爹抓了个正着。撬锁算偷窃重罪了,爹爹罚了我一百板子,上了镣铐丢进来啦。”
他将下巴撘在膝盖上蹲着,浅笑着道,“也挺好的,有我照顾着你,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有事。阡儿,哥哥会保护你的。”
林阡突然坐直身子,按着林叶肩膀推他转了半圈,借着如水的月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臀腿处的白色中衣上濡了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而背上则是干涸的。
林阡突然有些生气,不轻不重的捶了他肩膀一下咬牙道,“你能不能看看你自己啊,你都什么德行了还想着我?”
林叶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我没事,不用管我,你哪有我皮糙肉厚。”
他一口一口的把饼子喂给林阡吃掉,然后拍了拍手从衣襟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他用修长纤瘦的手指解开中衣的系带褪到臂弯,面对着林阡跪坐下去,打开纸包用手指省吃俭用的蘸取了一点里面小小一撮白色粉末,用左手撩着铁链,随着右手一起摸索着往后背抹。
林阡心里有些别扭,明明看到他手上也有伤了,林叶却还是只顾着给自己上药。
他冷眼旁观生着闷气,看了一会儿见他上药实在是艰难,有镣铐绊着根本就碰不到后背,折腾得连唇色都痛得泛白了,便蹙了蹙眉道,“我来吧。”
“嘶……”林叶紧闭双眸吸了口凉气,伸出手阻止他道,“别,你手上有伤,碰到会很疼。”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这是盐,你手心的伤不用处理明天也能好了,用不上这个。”
林阡扶着墙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叶身后,林叶遮掩不及被他看了个完整。他慌忙扭过身子抬头去看林阡,这一看便知还是晚了。
林阡满目难以置信之色,林叶背后的伤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一条又一条撕裂皮肤的鞭痕纵横交错,露出鲜血淋漓的嫩肉,整个背上难得见到一块好肉。
林阡掩唇倒退两步,睁大眼睛问,“谁敢这么对你?!”
林叶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一个暗卫挨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他一边残忍地往自己伤口上撒盐一边忍着疼道,“今晚你最好别睡觉了,太冷了恐怕要冻生病。明天如果爹爹还没消气放你出去,我也只能宁可冒犯爹爹也要送你出去了。”
林阡无力的蹲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抚摸林叶惨不忍睹的伤口,却又缩了回来不忍触碰,“打过也就算了,怎么连伤药也不给?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林叶不以为意的解释道,“没有欺负我,伤药是要用功绩去换的,我现在还得不到太多。等再过两年熬出头来就好了,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呗,跟着你算是要职,等正式认主了我以后伤药就肯定管够了。”
林阡沉默片刻,然后生硬的道,“你是九幽教的二少爷,将来金部的堂主,认我做什么?”
林叶“噗嗤”笑了一声,自嘲道,“也就你和爹爹看得起我,别人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叫我一声二少爷,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真当自己是少爷。”
他一双眼眸澄澈如水,认认真真的看着林阡道,“傻弟弟,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嫉妒的,我才是真的很羡慕你。爹爹确实更宠爱我忽视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林叶自问自答道,“因为你已经有了大伯伯母、三叔三婶、娘亲和大哥的宠爱,这些都是与我完全无关的。你看到了,大伯这么多年也没同我说过几句话,伯母做了什么糕点也只会记得叫你过去尝;三叔三婶云游济世,派人寄回来的地方特产永远只有大哥和你的两份;娘亲会在你过去请安之后留你吃饭,而我长这么大了还没尝过娘亲的手艺;大哥从小就带着你熟悉教中事务,却连正眼看我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林阡喉咙滚了滚,看着勉强维持着笑意的林叶,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浓重的难过,“林叶……”
林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阡儿,我用尽一切办法去讨好长辈们,小时候还天真的以为这样会让他们喜欢我一点点。可我真的融不进去,你们是血脉至亲,我永远是个外人。”
“爹爹重视我疼爱我,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还是只因对我生父的愧疚、对我的怜悯,我从来都没能分得清,也不敢去区分。”林叶忽然觉得遍体生寒,他动了动胳膊将单薄的中衣裹到身上,低眉笑了笑,“我不敢细想呀阡儿,我除了爹爹的感情以外一无所有,我不能连这么一点温暖也失去,要不然日子可怎么熬下去。”
忍不住了,我他凉的都这么勤奋了,你们也没点表示?夸我,要不然打游戏去了




林叶和林阡儿时关系还很好,倒是越长大嫌隙越多,主要还是林阡单方面的想不开,如今林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阡已经没办法再敌视他,反而心酸不已对他多了写怜悯关怀来。
两个人蜷缩在稻草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林阡仍是话少,大多时候是林叶滔滔不绝的说话吊着他的精神,就怕他在这么冷的夜里睡过去冻出事来。
林阡病恹恹的把林叶披在他身上的外袍裹得更紧了些,无力的揉着太阳穴道,“林叶,怎么这么冷,我感觉越来越冷了。”
林叶站起身,哗啦哗啦的拖着铁镣走到门边,透过满是破洞的窗纸看向外面,回头对林阡道,“下雪了。”
林阡上下牙齿都在止不住的战栗磕碰着,弱弱的道,“哥……好难受,我受不了了,你救救我……”
林叶蹙眉跪坐到他面前,伸出冰凉手背在他额上贴了贴,滚烫滚烫的,也不知是他手太凉还是林阡额头太热。他撩起额前凌乱的发丝,将额头贴了上去,结果发现自己比林阡还热。
林叶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只知道自己在发高烧,那么林阡要么就是没有烧,要么就是烧得不如自己厉害。他觉得自己还能熬,可是林阡不如他习惯了受苦。
于是他揉了揉林阡的发顶问道,“阡儿,很难受么?挺不住了?”
林阡抱着他的腰瑟瑟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嗯……好难受,挺不住了。冷,饿,手脚都冻得好疼,头晕。”
“别怕,哥哥带你出去。”林叶狠狠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在心里做下了大胆的决定。他霍然站起身,走到柴房门前,用手肘蓄了内力,清喝一声将破旧的木门撞了个大洞出来。他掰掉边边角角的木刺,确定不会在通过时划伤林阡才停手作罢。
林阡目瞪口呆,连滚带爬的凑过来攥住林叶的手腕,“你疯了么!!!公然抗罚,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过错?”
林叶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无关。”
一柄长剑突然从破洞外伸了进来,执剑之人的语气如外面的飞雪一般冷冽,“进去!”
这人是林掠影的暗卫语南,隶属第七批。而林叶已经是第十四批了,称得上是他的老前辈。
林叶双膝落地跪到地上恳求道,“前辈高抬贵手,我家主子着实病得厉害,我也是无奈之举,您通融通融,我送主子去就诊以后就回来向堂主大人请罚,绝不拖累您。”
语南叹了口气,剑尖动都没动,“缕叶,你不要胡闹。我若是不拦你,犯下如此大过,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林叶执着的道,“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承受,前辈,我今天一定要送我家主子出去,这里太冷了,他受不了的。”
“他受不受得了你比我还清楚!你明知道这一晚顶多只会让他吃点苦头,值得你牺牲这么大?”
林阡拽了拽林叶的袖子,“他说得对,我……还能行,你别自讨苦吃。”
林叶眸中一缕精光乍然闪过,出其不意用双腕间的铁链绞上剑身,猛然用力一坠夺过语南的佩剑,将之握在手中,指向语南咽喉,“前辈,得罪了。我不能让弟弟受委屈,我答应过爹爹的。”
语南是旁观的清者,他冷冷淡淡的瞥林叶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就作践自己吧,反正没爹没娘没人心疼。”
蓉蓉着实睡不着觉,儿子是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数九寒冬在柴房里受着罪,她这当娘的一颗心就像被按在油锅里煎炸一般难受,哪里能安心入眠。
“娘亲您还没睡吧,娘亲您开开门!”
她房间里还点着蜡烛,林叶便放心大胆的直接敲门了。
蓉蓉听说了林叶因替林阡求情的事挨了术哥哥的重罚,她心里愧疚了好一阵儿,若不是她去找这孩子,也不至于让他遭这份罪。
蓉蓉连忙擦干眼泪过去开门,一打开门简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小哥俩儿互相搀扶着完完整整的站在门口,惊的是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尤其是林叶,一张小脸已经惨白到没有分毫血色了,眼白上爬满了蛛网一般的血丝,单薄的中衣掩盖不住的领口处,几条扎眼的鞭痕还渗着血珠,衣裤都已经染满血迹了。
她再看向林阡,发现儿子病歪歪的倚在哥哥胳膊上,精气神都被抽空了,看得她这当娘的不由心紧。她顾不上其他的了,掉着眼泪把儿子搂进怀里,一叠声的嘘寒问暖。
林叶悄悄地往旁边让了两步,注视着娘亲搂着弟弟向屋子里走去,那是一个母亲发自本能的对儿子的呵护。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林叶才收起目光中的羡慕与渴望,他低下头,用冻得红肿不堪的手指搓弄着粗重的铁链,默默地幻想着自己的亲娘是和怎样的人,会不会像娘亲疼爱弟弟这样疼爱自己。
“叶儿,快进来。看娘这记性,你别怪娘。”蓉蓉很快从屋子里回转,分外尴尬的拍了拍林叶的胳膊。
林叶乖巧的道,“娘亲言重了,弟弟发烧了,娘亲关心他是应该的。”
蓉蓉摸了摸他腕上的锁链,叹了口气道,“是为娘连累你被你们爹爹责罚了,钥匙在哪,娘去替你找来。你也进去暖暖身子,姜汤和小食一会儿就到。”
林叶摇了摇头,“不用了娘,这是爹爹罚的,叶儿直接自己去求爹爹就好了。您照顾好阡儿,叶儿就能放心的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蓉蓉挽留道,“这么大的雪,你在娘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去。你爹身体不好,这时候肯定睡熟了,你别去打扰他了。他一醒这后半夜又要睡不着。”
林叶神色黯淡,轻声答道,“儿子不会叨扰爹爹的,娘亲放心。”
蓉蓉留了他两次没留住以后便也不再多劝,给林叶披了件毛皮斗篷目送他丁零当啷的出了门。
到底不是亲生儿子,她尽到本分之外不好多干涉,这若是林阡,她定是不管不顾的把人按到床上灌姜汤了,哪能任由他在风雪夜乱跑受冻。
林叶一路慢吞吞的走回了爹爹的住处。他先是给语南道了个歉,捧着刚到手的斗篷怯怯的道,“前辈,多有得罪,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用二夫人刚赏给我的斗篷来借花献佛了,您收下吧。”
语南接过斗篷,却严严实实的替林叶穿到了身上,他用冻到发僵的手指系着带子,淡淡的说道,“你啊,能不能心疼心疼你自己,我都看不下去了。”
林叶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展颜一笑深深鞠躬,“谢谢前辈!!”
语南觉得自己鼻子都有点酸,不过是给他系下斗篷,就能让他如蒙大恩般欢欣,这孩子得有多缺关爱?着实活得太苦了。
然而这世间众生皆苦,语南没有太多的仁慈和怜悯可以分给其他人,他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已经拼尽全力了。
他替林叶折好衣领,语气平淡,“缕叶,今晚的事,我们公事公办。我罪在看守不利,一时疏忽被你挟持放跑了三少爷,除此之外我担不起任何过错。你应该知道,只此一项错误就足以让我难以承受。”
林叶愧疚的低下头,咬了咬唇瓣道,“对不起,前辈,真的对不起。我会向林堂主说明一切,求他免掉对您的责罚,今晚的事我会一肩担下的。”
“不必,该我承担的我不会推脱,没能阻拦你是我的失职和无能。”语南行至林掠影寝殿前,撩袍端端正正的跪到阶下,一双膝盖陷进薄薄的雪层里,敛眉静静地等待着主子睡醒降罪。
于是林掠影大清早一推开门,就见到了台阶下的两个雪人。
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刚开始打在肌肤上还会被体温捂化,到后来身体冷透了,就直接原样挂在脸上,除了用来呼吸的鼻子底下还干净着,其他地方都被雪埋没了。
林掠影皱了皱眉,捂进披着的狐裘走下台阶,待他站到两个不辨原貌的雪人面前,其中一个身形略高一些的雪人才如梦初醒,僵硬的俯身叩头,雪刷啦啦的随着他的动作抖落。
语南哆哆嗦嗦的道,“属下……属下无能,求主子重责!”
旁边的雪人动了动,却连话都没能说出来,直愣愣的向前栽了下去,“扑通”扎进雪地里砸了个人形大坑。
林叶醒过来时只觉浑身都痛,被冻伤的肌肤又疼又痒,尤其膝盖,像是有无数根针在皮肉筋骨里翻搅一般,他一时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林掠影正坐在床头打瞌睡,听到声音他立刻清醒过来,俯身凑到他跟前摸了摸额头,“叶儿?”
“爹……爹爹……”林叶被自己沙哑到难以出声的嗓子吓了一跳,他懵懂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林掠影的床上的。
他受宠若惊,连忙掀开被子爬起来,就势在床上跪下,忐忑的道,“爹爹……我擅作主张打破了柴房的门,把弟弟送到娘亲那里去了。是我用剑要挟语南前辈的,不是他的错,您能不能惩罚我,不要追究语南前辈?”
林掠影沉默许久,哼笑了一声道,“你既然这么有英雄气魄,爹爹就成全你。那你说说,公然抗罚,违抗主命,残害同僚,数罪于身,要怎么罚你才能扯平?”
很烦,被吞了


林叶用手指绞着衣角,神情惨淡,过了许久才慢吞吞的小声说,“……违抗主命,其罪当诛。我……属下……属下认罚。”
林掠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傻孩子一根轴,别人家孩子都会和爹娘撒娇讨饶,他就永远学不会,宁可送命也不和他爹求情。
结果这次林掠影想错了,林叶忽然跪直身子,拉着林掠影衣角哀哀的道,“可是,爹爹,叶儿还不能伏罪。”他再三斟酌,嘴角扬起掩饰不住的笑意,“叶儿……可能也要当爹爹了。”
林掠影险些胳膊一软跌到地下去,他瞪圆了眼睛问,“你说什么?!”
林叶羞赧的低下头,“您知道的,叶儿和知酒从小就要好,长大了以后发现不止是要好,还有男女之情。可是知酒说,木槿叔叔总是告诫她不许对我有情愫,我就想着木已成舟,木槿叔叔不同意也得同意了,所以……”
木槿本姓陶,陶知酒是他的独女,他们夫妻二人当成掌上明珠养着,但是改变不了下人之子的身份,从十来岁开始就在林阡那儿做侍女。木槿不想让她招惹林叶,林叶的身份他心知肚明,以后是站在高处还是跌进低谷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无论是哪种结局对女儿来说都不是好日子。
若是林叶将来走了他的路,那女儿就要跟着他把他们夫妻的生活再重新过一遍。虽然温饱不愁,但是到底是给人当下人,何及自由身。
若是林叶能攀上林掠影如今的位置,那么知酒就要和二夫人蓉蓉一样,永远呆呆蠢蠢的插不上话——许夫人是大家小姐,谈吐修养都和公主别无二致;三夫人是世家贵女,眼界能力不让须眉,唯有这位二夫人拿不出任何让人惊叹的东西,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整天小心翼翼的怕出错给丈夫丢脸,除了做做饭、补补衣以外无事可做,还不如个侍女过得舒心自在。
木槿曾和林掠影共事多年,他很了解林掠影。他对蓉蓉二三十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尽到一切丈夫的职责——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想要孩子就和她生下林阡,生活琐事都迁就着她,每日雷打不动陪她半个时辰,夫妻二人的生活都过成了习惯。
林掠影对她也只是相敬如宾,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可言,更像是对待相依为命的亲人。
林掠影心中装着谁,所有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心知肚明。
对一个女人来说,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爱是什么滋味,何其不幸。
木槿怕极了宝贝女儿会过上这种表面风光、背地里痛苦不堪的生活,可惜有些事是他拦不住的,就比如热烈绽放的青春冲动和少年少女的海誓山盟。
林掠影怔了怔,然后酸溜溜的骂了一声,“和你爹那个混_账一模一样!”
林叶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林掠影没好气的敲了敲他额头,“啊什么啊,要不然你以为你哪来的?臭小子,好好歇着,等身体好点儿了和爹去你木槿叔叔家提亲。”
林叶这两天着实春风得意,他先是随爹爹去木槿家提了亲,然后凭着硬实力在暗卫里混了个小头头儿的地位,手底下管着五六十人,多多少少得了些好处,至少不必再亲力亲为给林叶端茶倒水伺候衣食住行了。
林叶这几日忙里偷闲,随手带着个小本子记林林总总的聘礼、拜堂成亲时需要的人力物力和要请的各方人物。他在要不要给长宁坞的坞主发请柬一事上犯了难,这事他资历尚浅,不敢擅自做主,便在轮班之后屁颠儿屁颠儿的来找林掠影定夺。
然而林掠影并不在,唯有林阡孤零零的在烛光下咬着笔皱眉沉思。
他病了几天才刚痊愈,欠下的课业又繁重,伤上加愁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脸色苍白,惹人生怜。
林叶凑到他身旁俯身看去,发现林阡正在做的是半个月前爹爹布置下的几道算数题。林阡自小就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与之判若云泥的是他的算数,不开窍得恨不能脱了鞋掰脚趾头数的笨样把爹爹都能气笑。
那两道题林叶是做过了的,对他来说是有点弯绕,费些心思算出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对林阡来说,他明早能想出来一道就算神奇了。
林阡心烦气躁的把摊开的演算纸揉做一团,发泄般的狠狠丢到地上,咬唇低声道,“你帮我做一下?”
林叶慵懒地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慢吞吞的说道,“叫哥,叫了就帮你做。”
林阡冷漠的一耸肩膀抖开他,咬着笔头想了片刻,最后实在无可奈何,只得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哥,好哥哥,你帮我算吧。”
林叶轻笑一声,从林阡手里接过毛笔,弯下腰左手撑着桌沿,行云流水般解着题目,还游刃有余的同林阡说话,“你和知酒都是倔脾气,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你们互相有些成见。如今快要是一家人了,你比知酒大几个月,也算是哥哥,你多担待担待她个小女子。”
林阡歪头看他,努起嘴轻哼了一声,“我说你看上那丫头片子什么了?牙尖嘴利、阴阳怪气的惹人生厌,你们这门亲事一万个不般配。”
林叶噗嗤笑出了声,“你俩商量好的么,知酒嚼你舌根时也用的这两个词。”
“我和她有什么话好说,我看见她一次就要生气一次,如果不是你当个宝似的护着,她早就死八百次了。”林阡颇为嫌弃的道,“你别拿我和她相提并论,我是真的很讨厌她。”
——————
“林阡那个王-八蛋真的很讨人厌。”陶知酒捧着林叶递过来的羊奶,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一张俏丽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她分外不喜羊奶的腥膻气,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甘愿忍受。她素来没有十六岁小姑娘的娇气,什么该做就做什么,什么不该做就不做什么,看得清做得透,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她没有大小姐的命,也没有大小姐的脾气,本本分分做自己的活计,没借过父亲亦或是林二少爷的半分势,单薄的小身板里一根根全是傲骨。
她和林阡结仇的根源是因为林叶。
林阡一直明里暗里的欺负林叶,她虽然看不惯林阡的阴鹜和小心眼,但她谨守本分,不会将她的心思流露出来,更不会妄议主子,这么多年一直平平淡淡的过着。
然而这两年林阡的偏执越来越过分,欺负林叶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她实在见不得自己放在心尖儿的男人被这样糟践,冷言冷语摔书磕碗的没少给林阡脸色看,嘴上更是不饶人,血淋淋的去揭林阡的伤疤——她不为别的,既然林阡不让林叶好过,她就让林阡也不好过。
林叶自己被欺负从无怨言,但是把陶知酒护得很好,一分一毫的委屈也没让她受到,陶知酒义无反顾的认定他,甘愿为他未婚先孕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被打开了心门。
陶知酒把空碗递给林叶,气哼哼的道,“若不是因为他那个混小子,哥哥怎么会受那么重的罚,害人精!”
林叶笑着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好了好了,别替我打抱不平了,生闷气对宝宝不好。你别去当值了,在家养胎吧,以后也别去了,你们娘俩我还是养得起的。”
陶知酒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还没显呢,这么大一点有什么好养的,我闲不住,反正活也不重,我去和小姐妹们说说话挺好的,等过几个月身子重了我就不去了。”
林叶宠溺的道,“你怎样舒服怎样来,你高兴最重要。”反正陶知酒现在调到了娘那里做事,娘会格外关照她的。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林叶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五天后,整个九幽教都拉起了红绸,上上下下都在紧张有序的为这次婚事忙碌着。
然而就在这一天,红事变成了白事。
林叶还在书房里拨算着开销用度,听闻噩耗后连忙推开算盘纸笔向娘所住的幽篁斋赶,进门时还狼狈的绊到门槛摔了一跤。
他跌跪在外间,听到内室里娘的抽泣哀求,听到爹的厉声责骂,听到林阡那一声声宛如喋血的痛呼,“爹,不是我……不是我啊……您饶了我吧,啊!爹,爹您可怜可怜儿子……”
林叶手脚并用的囫囵进屋,就见爹负手站在堂中,脸色铁青,娘跌坐在他身旁哭泣不已,而林阡被暗卫押跪在地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湿重衣,他颤抖的十指套在拶指中,鲜血淋漓,已在地上滴出了一滩殷红。
林阡疼得快疯了,他挣开暗卫的钳制,连手指上夹着的拶指都顾不得挣脱,膝行着爬向林叶哭求道,“哥你救救我,爹要打死我……”
林叶目光麻木的向后退了退,没有理会林叶的求救,看向林掠影的目光中溢满了绝望,“爹,知酒她……她还活着吗?”
林掠影长叹一声,行止林叶身旁轻柔地将消瘦的孩子搂进怀里,抚着他后背安慰道,“没事,你别害怕,你三叔说知酒丫头没有大碍。叶儿,你和知酒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林叶难以置信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说道,“爹,孩子……孩子没了?怎么会没了呢,”他伸出手掌在虚空划了个轮廓,空茫茫的道,“他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没了?他明明已经来了……”
“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绝不姑息作奸犯科之人。”林掠影冷冰冰地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阡,用脚尖拨了拨他肩胛,“这么多年你娇纵任性,刁蛮无理,仗着长辈们的偏爱有恃无恐,我管不得你也懒得管你。如今做下这般杀孽,伤天害理,我容不得你再逍遥法外。”
林阡拼命地摇着头,顾不得手指的剧痛,被拶指蹂躏得血肉模糊的手指死死拽住林掠影的脚踝,如雁哀鸣,“爹!爹您信我,我没有害陶知酒,真的不是我……”
“小影!”
林掠影向门口看去,便见林梓浠恭顺谦卑地微微躬身跟在林谨言身后,双双踏进门来。
林阡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爬到林谨言脚边,抱着他大腿哀求道,“大伯我没有,我没有做坏事,您信我呀!”
林梓浠紧紧皱着眉头扶起仓皇无助的弟弟,仔细看了看他惨不忍睹的手指,颇为不忍的扭过头去,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略带责怪的对林掠影道,“二叔,阡儿才十六岁,您怎能对他动用这般酷刑,若是伤到骨头您让咱们一家人都怎么办?您冷静冷静,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刑了。”
林谨言没这么客气,毫不留情的当着孩子们的面儿给了林掠影一耳光,面容冷肃,“你抽什么风?”
林谨言在林掠影两个儿子面前向来给他十足的脸面,林叶和林阡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大伯对爹爹动过手。
林叶从混沌中抽回思绪,连忙跪下叩头道,“大伯息怒,您不要怪罪爹爹,都是叶儿的错,叶儿没能劝阻爹爹,您罚叶儿吧!”
林掠影生受了这一耳光,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哪怕是敷衍的认个错,他面无表情的拽起林叶,“你有错就认是好事,比那小畜-生强得多,但没错你也别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你们小两口是苦主,你有什么错?”
他伸出食指,越过林谨言和林梓浠直直指向林阡,一字一句的道,“孽-畜,长兄如父,我不可能对你大伯不敬,你若是缩在你大伯身后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从此以后你别叫我爹,我林掠影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若是你还想认我这个爹,就滚-过来给我跪这儿,是你做的你别想逃掉,赎清了罪我还要你,不赶你走。”
林阡哭得肝肠寸断,他无力的跪下,沙哑着嗓子道,“爹,您二话不说就罚儿子,您怎么这么不相信儿子的为人,她怀的是林叶的孩子,就算我讨厌她我也不可能害自己的侄儿啊……儿子是无辜的,您让儿子赎什么罪,儿子何罪之有?!”
“你过来!”林掠影揪着他衣领将他拖起来,一路走到隔壁陶知酒暂歇的房间。
陶知酒面色惨白如纸,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连垂在床畔的一截小臂都是绵软无力的,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生机一般。
林月夕坐在桌旁执笔写着药方,见一大家子人突然过来便也放下了笔,站起来对林谨言弯腰行礼,“大哥。”
林掠影把林阡扔到地上,稍稍缓和了语气问林月夕道,“知酒丫头是怎么小产的,你再当着咱哥和教主的面说一遍。”
林月夕看了看林阡,倒吸一口凉气匆匆行至他身旁,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伤势,松了口气拧眉道,“还好没伤到指骨,这是怎么了你把阡儿折磨成这样?”
林掠影语调生硬的道,“我在问你话。”
林月夕挑了挑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内力冲撞腹部,三个月大的胎儿本就不稳,经不起内力绞捣。”
林阡蓦然睁大眼睛,讷讷的否认道,“不……不可能……我没有……”
林梓浠顿时头痛起来,他身为教主消息最灵通,他突然知道为什么二叔一心认定是林阡做的了。
林阡今天在二婶这里留下用晚饭,尽孝心去厨房给二婶添汤时碰到了在厨房切藕片的陶知酒,两个人还吵吵嚷嚷的拌了几句嘴,他前脚面色不愉的从厨房出来,后脚陶知酒就倒在厨房里晕了过去,裙子上染满了血。
陶知酒是从来没习过武的,只有两个人在场,导致陶知酒小产的内力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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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6: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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