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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假年(师生,教诫)[第11页] |
作者:陆离觥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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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那是你(13) 二哥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到陈竺、黄远、张进霆等一众师兄弟都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 顾家酒宴散了之后,众人又陪着他去常去的酒吧坐。 王致不说话,谁也不敢言声,大家更没有喝酒的兴趣,坐了一会儿,王致就挥手叫他们回去。 黄远笑着找话题,“小顾秦这次总是没有吃亏。” 王致的脸比钟馗还黑,“什么叫没有吃亏!你看到他脸上的印子了吗就说他没有吃亏!” 黄远一句话也不敢说,王致倒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冲了,推了一杯啤酒过去给他,自己也端起了酒,才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看着陈竺道,“欠收拾!” 陈竺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沈成业这次也算吃足了教训,到底是小顾的长辈,点到即止也就是了。” 王致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就不信陈竺不知道他说得是顾小秦。 张进霆一直沉默,直到服务员进来,他招招手,随意点了几份小点。 一旁的乔希举手道,“我要柳橙鹅肝酱。” 他的哥哥乔溢瞪了他一眼,“要不要再开一瓶Sauternes给你。” 乔希小小声,“那要烤鸡翅膀,还有松饼和焗土豆泥。” 张进霆一下就笑了,“已经帮你点过了。” 乔希很高兴的样子,“还是七哥对我好。” 张进霆看服务员,“柳橙鹅肝酱还有吗?”这一间店的鹅肝确实很出名。 服务员点头。 张进霆看了一眼王致,“一客沙朗。” 王致摇摇手,“不用了,看乔希、业子他们要吃什么。” 张进霆先是对服务生道,“今天的菲力还有吗?”然后又看坐在一旁的看起来同样年轻的常静业,“帮你点了欧培拉,菲力还有,晚上少吃甜的。” 常静业安安静静点头,“是。谢谢七哥。”然后又看王致,“谢谢二哥。” 王致看着常静业乖巧听话的样子,又喝了一口酒,怎么人家的师弟就这么懂事呢!二哥更有点大家长的意思了。 乔希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被乔家的大伯带着参加今天的周岁礼,长辈们都走了,剩下他和哥哥和王致一起出来,十四五岁的小孩儿,又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没什么心眼儿,点心一上来,就道,“可惜小顾秦今晚不能来,这家的鸡翅膀他也喜欢吃的。”顾小秦没加入这个圈子以前,他是最小的,被亲哥哥和一群师兄们惯着,顾小秦来了,他也当师兄了,因此,他喜欢顾小秦喜欢的不得了。 王致看到乔希乐呵呵的样子倒是笑了,真的看张进霆道,“我在这里存了一瓶Sauternes的,给他。” 大家看到二哥终于不皱眉头了,倒也都放心起来。宴会上的点心自然吃不饱,张进霆又是妥帖的人,点的不是招牌就是每个人最喜欢的菜品,除了王致,大家基本都被美食填饱了肚子。 陈竺见王致还是不吃东西,送上来的牛排一口也没动,倒是劝了两句,“就算要揍人,也要吃饭吧。” 王致道,“我揍他还需要吃宵夜攒力气?”虽是这样说着,到底夹了片胡萝卜吃了。 因为不喝酒,饭吃起来就很快,乔希还闹着酒没喝够,被他哥哥瞪了两眼也闭嘴了。刘丙成就是在这时候进来,除了陈竺,所有人都站起来和他打了招呼,王致手里端着酒,静静等着。 刘丙成先是问了乔希和常静业吃饱了没有才走过来,压低声音对王致道,“已经查过了,镯子的确是顾婶婶赏出去的,却是送给谭阿姨的侄媳妇的。” 王致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刘丙成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陈竺打量桌上杯盘狼藉,看常静业眼皮子都有点耷拉了,于是吩咐道,“好了,都回去吧。明早六点来练球。” 乔希依然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顾秦也来吗?我们上次还说好一起打球呢。” 乔溢又要瞪他,却听王致道,“明天他没空,叫业子陪你打吧。” 乔希笑嘻嘻的,“那我约他后天。” 王致先是沉默了半秒,然后道,“后天,他应该也没法有空。” |
多好那是你(14) 顾秦在晚宴结束后一直呆在房间里,今天的事实在太多,猝不及防。 因为知道料理不了,所以惹不起躲得起,直到佣人来送晚餐给他吃。 晚宴几乎都是吃不饱,更何况顾秦本来就没有吃什么。 烧茄夹,白汁圆菜,香干马兰头,因着天热,还专门送了一道西瓜鸡。其实,看到菜色的时候,顾秦略微愣了一下,他在家里倒是从不缺吃少穿,但也不会精致到这种程度。沈慈喜欢吃西餐,这些菜都是母亲在时厨房才会常常烧的,联想到今天跌倒的那个服务员,即使很可口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 佣人过来收碟子,看他几乎是一口没动,一直照顾他的田嫂问,“少爷今天没胃口?” 顾秦却只是问,“爸和阿姨吃了吗?” 田嫂先是劝道,“少爷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总不能空着肚子睡。”又道,“太太肯定早吩咐了,应该吃了吧。” 顾秦看着那盅完完整整的西瓜鸡便道,“这是单做给我的?” 田嫂是厚道人,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点头道,“厨房叫送过来的。” 顾秦只是道,“端出去吧。” 田嫂端出去了,可没过一会儿,又送来了一桌子,一碗柔软滑爽的银丝面,盖了黄瓜丝,配了一碟子晶莹剔透的炒虾仁,一碟子黄里带红的萝卜干,大夏天里,看着就觉得可口,令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更加上边上还有一碟子脂香扑鼻的网油卷。 田嫂边摆了菜边道,“厨房说晓得少爷不爱吃大菜了,这面虽是裹了蛋清的,但一点也不腻。少爷好歹吃一点。” 顾秦是真饿了,菜色也的确漂亮,样子也做得勾人,可别说是这两年,就是母亲还在的时候,厨房也没有这么奉承着他的。 顾秦没拿筷子,只问,“这是谁让送来的?” 田嫂也觉得今天厨房的人客气得过分,自新太太嫁进来,厨房除了老爷惯用的两个厨子,许多人都闲下来了,“今天的菜是老康做的。” 顾秦一愣,老康,那是母亲的人。自继母进门后,沈慈说是留下他做点自己爱吃的,可除了自己生日沈慈让他做点常州菜装相之外,早已抢不到什么活了。 其实,母亲去了,母亲留下的人日子难过,顾秦也是知道的。这两年也有人往他面前献殷勤的,只是,他不欲做得太难看,能说话的时候说两句,没有儿子和继母争权的道理。想到今天那只镯子,他苦笑了下,自己十岁了,继母生的弟弟也满月了,他们,总该坐不住了吧。 想到这里,即使都是爱吃的,也不想多动筷子,但不欲他们今日再生事,也只坐起来吃了几口。 才动了不过两筷子,就听到敲门,一听敲门声,便知道是谭婶。 “少爷,老爷请您过去一趟。”谭婶依然是板板正正的样子。 顾秦放下筷子,怎么可能躲得掉? 顾振云叫顾秦去的,是自己的书房。 进门之后,顾秦先叫了一声爸。然后,顾振云问道,“你平常总和王二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和穿警服的搭上关系了,你知不知道。”顾振云不是二百五,顾家的面子,黑道白道都会给的,今天能在他儿子的周岁礼上来抓人,抓得还是妻子娘家亲戚,就是打脸了。联想到最近的形势,明明是一滩浑水,王家却好像不沾不靠了,他不相信王彦骅有这个本事。 顾秦却不懂,他父亲问他并不是因为后妈,而是因为家族,因此,听他打听到师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只冷冷淡淡说了一句,“我只是和师兄学打球而已。” 顾振云一看他眼皮都不翻一下的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打算多说话,眉头皱了皱就问道,“学打球?学打球,能学到他肯为你打你老子的脸!” 顾秦一听父亲的话就生气,母亲去后,他从来没有好好和自己说过一回话,不知道那个女人又在他面前哭了什么,他自己的亲儿子,冷了热了吃什么喝什么他全不问,一张口,就是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凭什么啊。顾秦冷笑,“是我师兄在打您的脸吗?娶了那样的门户,自然就有这样的亲戚。” 顾振云眉毛一立,“你说什么!” 顾秦低头,不说话了。 顾振云是真气着了,这个儿子,越来越不识大体了。如今的形势错综复杂,虽说没到人人自危的地步,但上面的人也倒了一批了,所有人都在看风向,王家看起来是要抽身了,他不顾家族,却只是跟王致混闹,想着怎么让继母丢人,怎么让父亲难堪。顾振云沉下声音,“我问你,王二做的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顾秦依旧不张口。 顾振云瞪圆了眼睛,“跟你有没有关系,说!” 父子二人正僵持着,却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顾振云一挑眉,门外说话的却是谭婶,“老爷,沈太夫人来了。” 顾振云一阵头疼,不是安排了妻子陪着岳母了吗,怎么这会竟连岳祖母也招来了。顾振云亲自起身去开门,谁知道沈老太太一进门,看到顾秦也在,冲过来就是一句,“我们沈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气冲我来,跟那些警察说,让他们放了你舅公。” 顾振云连忙道,“奶奶,您怎么过来了。舅舅的事,和顾秦没有关系。有一宗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 沈老太太根本不等顾振云说完,指着顾秦就道,“小小年纪,就心肠这么恶毒,仗着外人作威作福抓你舅公!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对不对得住你那早死的妈!我告诉你,不放了你舅公,我跟你没完!” 顾秦盯着沈老太太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他的拳头攥紧又放开,放开又攥紧。 顾振云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搀扶着老太太坐下,吩咐谭婶,“叫太太过来。” 顾秦缓缓、缓缓放开了攥住的手,又一次看了一眼扶着沈老太太的父亲,顾振云目光碰到了儿子目光,“你先回房间去。” 沈老太太一把扯住顾振云的胳膊,“不能让他走!” 顾秦回转身子,目光冷冷地停在沈老太太脸上,像冰。沈老太太张口又要再骂,顾振云又说了一遍,“你先出去。” “没心肝的东西。”顾振云的声音终于没有压得住她的谩骂。 顾秦攥着拳往前走,出门的时候,一拳砸在门口的墙壁上,他转过头,目光再次定在沈老太太脸上。那个倚老卖老的市井妇人吓了一跳,顾秦一个字也没说,走了。 “没家教!”等顾秦走远了,沈老太太又开始骂。 顾振云皱紧了眉头,提高了声音问,“太太怎么还没来?” 几分钟后,有脚步声急急传过来,却不是沈慈,田嫂一片着急忙慌的样子,“老爷,少爷拿了他的拍子,一个人出门去了。” 顾振云,“胡闹!” 半夜两点,王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向来起床气极大的二哥看到来电显示却突然沉静下来——顾振云。他按了接听,等着对方先说。 “王二,顾秦时不时在你那?” 王致的眉头蹙得更深。 顾振云听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顾秦今天晚上十点多出去了,他是不是在你那?” 王致倾耳听,听到了窗外的语声。 然后,他挂掉了电话,顺手拽了衣服,蹬上鞋子,出门。 手机再响,挂掉。 再响,再挂。 小兔崽子,敢玩离家出走,看我找着你! |
多好那是你(15) 入了伏的天,雨来得突然,下得也格外痛快。王致一听说顾秦离家走了,立刻开车去了球馆。 十点多就走了,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半,外面下着大雨,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能走到哪里去。 球馆很大,王致下了车先到外围找,风吹得树叶子哗啦哗啦地响,雨很大,噼里啪啦地炸开在已经积成了小水滩的地面上,天又黑,有水的地方反光却是明晃晃的,王致冲进雨帘里,他出门出得急,此时也顾不上在后备箱里拿伞了。 绕着偌大的球馆能避雨的廊檐子下面找了一圈,没见着人,整个人被雨淋了个凉透,连心里那点火气也浇灭了。想到他一定是在家里受了大气的,王致顾不上拧干那件已经贴在身上的短袖,拉开车门,直往城北开——顾家的墓园在北边。 八月的天,车里开了暖气,王致开着车,才觉得冷起来。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难受,索性脱下来扔到后座的地上了。他出来得急,连睡觉穿得那件二指背心都没脱,如今二哥正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将背心揉成抹布似的擦着身上的水,车速却极快。 到的时候,已经三点二十一了。一点儿不客气的打喇叭叫醒了守园子的人,说是没见到少爷来过。 王致精赤着上身就下车了,一开后备箱,将修车时穿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拿着伞,皱着眉叫守园子的把门打开。 风大雨急,半夜三更,A市有名的王小二胸膛前还滚着雨珠子叫你给他开墓园的门。顾家守墓园的也是老人了,略一思忖,还是觉得别惹这个神经病的好。 他才起来开了大铁锁,王致不等他帮着把门推开,自己直接进去了。然后,一个错眼就跑没了。 守园子的老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然后被雨激出一个喷嚏来。 王致疾奔到唐园的墓前,没看到人。四下再看,墓碑的背后停着一只羽毛球。想是被风刮过去的。 王致捡起来那颗球,心道——果然是到这来了。 可是再找一圈,还是没有人。微一蹙眉,想到守园子的人说没看到他,转身就向西边去,一只手夹着衣服和伞,单手翻过墙去。算了算徒步从顾家到这的时间,估摸着他离开那会恐怕雨正要下起来。于是,上了小公路,往东边走。 果然,没走几分钟,就看到了加油站。 大步向前走,绕到后面去,果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抱着膝靠在柱子上。 顾秦冻坏了。 “啪!”地一声,王致头发上的雨珠子掉在了地上。 感觉到有人来,那个抱膝埋头的孩子吓了一跳,口中说着我马上就走,发着抖将蜷在两条胳膊里的脑袋抬起来。 凌晨三四点,正是最困的时候,风雨交加,却冷得睡不着。好容易眯一会儿,眼睛还是吊着线的,谁知一抬头,竟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顾秦的身体比意识快,单脚才要撑着站起来,却因为蹲太久腿麻了又一个趔趄,手掌再次撞在地板上,掌骨撞得生疼,嘴里叫道,“师兄。” 王致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还好,身上都是干的,看他头发也不湿,这才放下心来,冷冷一句,“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吗?”手碰到他胳膊,整个冰冰凉的。 顾秦吓了一跳。 王致夹着伞,一抖那件修理服,摸着还不算潮,顺手将顾秦裹起来。 顾秦小小声,“师兄,您怎么没穿衣服。” 王致根本没理他,“嘭”地撑开了伞,转身往外走。 顾秦紧了紧衣服,看着水滴从师兄脊柱上滚落下来,默默跟在后面。 走出加油站的时候,王致将他拽到了伞底下。 两个人并排走着,伞很大,却几乎都撑给了顾勤一个人。 顾勤不敢说话,天真冷啊,风一吹,小孩又发起抖来了。 王致脚步顿了顿,转身又往回走。顾秦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却见师兄走回了加油站的便利店。 店员趴在收银机上睡着了。 王致扣了桌子叫醒他,“一杯热牛奶。” 店员揉着眼睛,“没有了。” 二哥言简意赅,“热咖啡。” 店员睡得迷迷糊糊,“今天热饮机坏了,什么都没有。” 王致眉头微蹙,“那就给我一杯热开水。”然后扫了一眼饮料架,伸手一指加热香肠的滚轴机,“两罐露露。” 店员原本还眯瞪着,但第一次见发号施令这么理所当然的男人,一时觉都醒了。也不敢废话,拿了两个纸杯从电壶里倒了两杯水给王致。重新插上香肠机,拿了两罐露露热上。 王致看了顾秦一眼,顾秦乖乖端起杯子,王致一摸口袋,一叠湿漉漉的人民币。 顾秦再仔细看师兄,从头到脚,竟是全部淋透了。小孩儿的心一下就难受起来,捧着杯子,低着头。 王致拿了一张一百给店员,看了一眼顾秦,“再给我一桶泡面,不用找了。” 顾秦抬起头,小小声,“我不饿。”话音未落,肚子就响起来。 王致看都没看他一眼,“香菇炖鸡的。” 顾秦不敢再说话,低头继续喝水。 王致看店员给泡面里倒好了开水才转身出去,蹲下来拧自己裤脚的水。 顾秦隔着玻璃门看着师兄站在屋檐底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哭。 店员再没见过气场这么强的人,明明隔着一道门,还是觉得店里气压特别低,终于,香肠机上的露露热了,店员像是终于找到有件事可以做了一样,长长透了口气,拿下来给顾秦。 顾勤握着两罐露露走出来,伸手递一罐给师兄,王致接过了,却没有开,重新走回店里,又放回香肠机上。顾秦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这罐是不是可以喝了,然后就听到师兄说,“泡面里下个肠,再加个蛋。” ======= 我没有要卡拍的意思,只是很多事,该写的要写清楚。 |
多好那是你(16) 顾秦不爱吃火腿肠,更不爱吃卤蛋,他总觉得有股怪味道,和卤蛋的名字一样,乡巴佬的怪味道。很多年后,他娶妻生子,小儿子在超市里的特价货架上拿很多颗放进推车里,妻子握着小孩儿的手教他数数,“两个、四个、六个,其他的放回去,不许用扔的,这些够你和爸爸这周吃了。”小儿子嘟着嘴,他大家闺秀的妻子会望着他微笑,“这口味真是随了你,竟然喜欢吃这个。” 已为人父的顾秦会带着骄傲又满足的笑意,却不会提,这个黑黢黢的东西,有他年少时最暖心的记忆。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碗泡面,一根火腿肠,一颗卤蛋,喝了一杯热水,强迫师兄也喝了几口热露露。 晚宴的菜色很好,有醉蟹钳,黑松露,从阿拉斯加空运的三文鱼刺身,回到家的待遇也不错,七碟八碗,惟恐怠慢了如今唯一一个可以做傀儡戏的大少爷。也许是人饿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他记忆里最深处的美味竟然是那个雨夜里,握着塑料叉子,站在收银台前吃的方便面。 王致没有看着他吃,只是在他吃完了面端起碗打算喝汤的时候走进来,等他放下碗,顺手在货架上抽了一包餐巾纸,从后面打开扔给他,让他擦掉被铝箔盖上的汤汁蹭脏的脸。 顾秦吃了东西,默默把露露的铁罐子,餐巾纸,泡面盒子,卤蛋袋子,桌上的火腿肠包装都收起来,王致和他说了第二句话,“一次少拿点。”然后,把伞递给了他。 顾秦低头,看一桌的狼藉,这样想想,好像也还丰盛,他撑起伞,跑了两次才把垃圾都扔完。 第二次到垃圾桶跟前的时候,王致没在店里等,直接走进了雨幕里。顾秦连忙跑回来,高高举着伞,王致顺手将伞接了,两人并排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顾秦就看到了王致的车。然后,在上车之前特别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 王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上往下,扫过他吃得滚圆的肚子,看得他脸通红。 然后,二哥说了第三句话,“下次要是再敢大雨天跑出来,打断你的腿。” 顾秦肩膀一抽,在雨中打了个冷战,整个身体从心口凉到了皮肤表层。这句威胁,一直有效,若干年后,他少年出走,是个大晴天。 上车,回家——不是顾家,更不是王家,而是二哥在西二环的房子。 王致一到家,就将顾秦扔进了浴缸里,自己去客房的洗手间冲澡了。顾秦裹着浴巾出来,就看到二哥穿着条宽大的棉质短裤坐在飘窗上擦头发,上身依旧赤裸着,听到他来了,用毛巾擦擦耳廓,“头发弄干。” 于是,顾秦重新回浴室去吹头发。 把自己全身都擦干了,系上师兄放在门口的睡袍,有些长,顾秦磕磕绊绊地走出来。 王致侧靠在客厅巨大的宫廷沙发里,一只手搭在卷草形的奢华扶手上,脚下是纯手工的真丝地毯,正用半等待的姿态闭目养神,一看就心情不好的样子。 顾秦究竟是犯了错的,走了两步,就不敢往前去。 王致张开眼睛,见他别别扭扭地提着自己过长的睡袍,瑟缩着肩膀,小兔子似的样子,只是稍稍靠起了身子,嘴里吐出两个字,“过来。” 顾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提起睡袍走到师兄近前几步,停下来。 王致坐起了身子,左手依然放在沙发扶手上,右手前臂搁在膝头,手臂线条的弧度非常漂亮。 顾秦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踩到睡袍,小小一个趔趄。 王致静静等着他站稳,抬起头,看他,“师兄打过你吗?” 顾秦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师兄踹过他,也拍过他脑袋,抽过他后脖颈,可是,那些真不能说是打过他。于是,顾秦摇了摇头。 王致定定地坐在那里,等顾秦脸上的表情因为确定了答案稍稍放松,一伸手,就将他拉倒下来,顾秦还没来得及反应,有力的手臂就将他按在了膝盖上。 天旋地转,小朋友因为紧张惊呼出声,王致顺手揭起了睡袍,“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臀上,“闭嘴!” 顾秦的脸“滕”地一下烧起来,王致顺手扒掉了他的白色内裤,赤裸的臀上赫然一个巴掌印子。 顾秦要疯了,“师兄——!” 王致一点儿没留力道,扬起巴掌,一连五下,都在一个位置,直到他挣扎着不断踢蹬的腿安静下来,才道,“知道是你师兄就闭嘴。” 顾秦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小声哭求,“不要打我。”他从来不是软弱的孩子,在俱乐部这两年,从来没哭过。如今,被王致按在膝盖上打了几巴掌,眼泪竟然掉下来了。 王致扬起手,臀峰上又是一巴掌,顾秦疼得身子一抽。 王致再扬手,臀上的巴掌印子更鲜明了——“啪!”又是一下。 顾秦咬住了唇。 王致再抬手,这次是右面,连着五下。 打完了。 左面,再五下。 他打完了才道,“你跑的时候知道疼了吗?凭什么不打你。”小小一个屁股,全在他手里,顾秦皮肤极白,王致是练羽毛球的,这十下下去,实在是打得狠了。 顾秦只觉得疼。 他跟了王致以后,也被他踢过踹过,昨天,更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可是,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好疼好疼,疼到屁股全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打我。 没听到他的回话,“啪!”又是一巴掌。 “呃啊!”顾秦叫出声来。 王致抬手,又是一巴掌。 顾秦疼得手攥了起来,刚刚擦干的头发里,全是汗。 王致停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他回话。 抬手,继续打。 这次,是十下。 顾秦的眼泪这才算又掉了下来,疼得掌不住,整个身子翻腾出了水盆子的鱼一样,来回扑腾。 王致手上的力道更重,“再动一个试试!” 顾秦吓坏了,完全不敢反应,身子渐渐、渐渐放松下来。可放松下来,更疼了。 王致一抬手,又是一巴掌落在他臀上,这次打得不重,却是轻轻脆脆的一声,“我收了你,总想着改改脾气,有什么事一点一点教,看来,是我惯的,你胆子大了。” 顾秦原还趴在王致膝头挨打的,疼得分不清一二三四五六,可听到师兄说话,却是吓得人都抖开了,小小声,“我没有。” “啪!”狠狠一巴掌,“你再犟一个试试。” 顾秦不敢说话了。 王致看他实在将睡袍蹭得不像样,索性放开了按住他腰眼的手。 顾秦不敢动,还是老老实实伏在他膝头。 王致道,“起来,自己把衣服脱了。” 顾秦吓了一跳,已经疼死了,难道,还没打完吗? 王致没说话,只是靠在沙发上,顾秦吓死了,一颗心怦怦怦怦地跳,却不敢不动,两手撑着沙发想要站起来,牵扯到身后的伤,疼得跌在王致身上。 王致轻轻皱了皱眉头。 哪怕看不到,顾秦也感觉到了师兄的不悦,连忙忍着一切疼痛爬起来,腿一动,整个身体就疼得像是拧起来,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躺。 王致就好像没看到,等他好不容易站起来了,也不说话,只挑眉看着他。 顾秦想到刚洗完澡,唯一的一条内裤刚才也被扒掉了,他两只手死死拉住睡袍,眼巴巴望着王致不敢说话。 王致站起身,顾秦吓得一个哆嗦,往后一退,踩在了睡袍上,又跌倒了。 王致伸手拉住他,等他站稳了,才看着他苍白的脸——昨天被顾振云打得巴掌印子还没完全消下去,王致又皱了皱眉。 顾秦以为师兄生气了,真是吓得气都不敢出。好半天,才轻声求道,“师兄,别让我脱衣服。” 王致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怎么,我打不得你吗?” 顾秦连连摇头,整个身子都在颤,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害怕。 王致没答话,径直走了。 顾秦以为师兄被自己气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过了一会儿,王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根白蜡杆棍子。大概半人高,前两天练齐眉棍时不小心打断的,正好没扔。 顾秦看到师兄,先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到他手里的棍子,瞪大了眼睛。 王致看他,语声平静,“衣服脱了。不是喜欢跑吗,两条腿,长个记性。” |
多好那是你(17) 王致看他,语声平静,“衣服脱了。不是喜欢跑吗,两条腿,长个记性。” 顾秦的眼睛瞪得老大,整个身子都是直的。他没动,不是胆敢违抗,而是真的被吓坏了。 “嗡!”地一声,棍子破风的声音,一下就抽在小孩隔着薄薄睡袍的大腿后侧——疼。 疼得顾秦一下就跪倒在了沙发上。 棍子的结结实实得疼。 疼得钻心。 王致看他倒在沙发上,顺势按住他腰,将顾秦按成了塌腰耸臀的姿势。 隔着睡袍,一棍子一棍子,全敲在他大腿后侧。 密密匝匝地,一道挨着一道,敲了足足十下。 顾秦疼懵了。 他再没有这么疼过。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就觉得两条腿要断掉了。 王致松开了手,他还是那样跪伏着,好半天,大脑某一根弦才接上,想试着动一下,却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王致单手握着棍子,“不肯脱是吗?我看不见,打死不论。” 说完,根本不等顾秦反应,提着棍子,打断的那一头冲自己,又是十下。这次,是敲在臀上。 顾秦在他打到第三下的时候就叫起来了,“我错了,我脱,我脱。” 王致根本不理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打,打够了数,才放开手。 顾秦疼得气都喘不过来了,等师兄停了手,好半天意识还是断片的。 王致手中棍子一顿,他立刻抖了一个激灵,手撑在沙发上,哀求道,“我脱,我自己脱。” “啪!”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你跟谁说话呢。” 顾秦的声音带着哭腔,“师兄,我错了。我自己脱。”他口中哀求着,死命死命撑起身子,可身后实在太疼了。尤其是被棍子打的那几下,就觉得整个臀腿全都硬起来了,动也动不得。 王致握着棍子负着手在他身后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顾秦扒着沙发靠背跪起来,颤抖着手解睡袍的袋子,再想要站起来,腿上却疼得一点力都使不上。只好继续扒着靠背用手借力,腿一点一点往地上够,疼得眼泪不停地掉。 王致看他先站好了一条腿,再动左腿时,疼得身子不停打颤,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顾秦不敢磨蹭,咬紧了牙把左脚踩在地毯上,把已经蹭得皱皱巴巴的睡袍脱了。伸手扯扯平,在自己胸前叠整齐,一步一步挪着,放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王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由臀到腿一条一条的檩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半截齐眉棍。等顾秦走回来,他的声音却冷得像冰,“以后记住了,挨打之前自己脱,别让我告诉你。” 顾秦整个肩膀缩在一起,无论刚才那件睡袍有多薄,如今却是赤身露体站在他面前的。只是,还来不及想关于屈辱不屈辱的问题,一棍子又上身了。 身上挨了疼,嘴上再不敢硬,连忙低头道,“是。我记住了。” 王致用棍子的一端轻轻戳了戳他伤痕遍布的臀,轻笑道,“记住?还早着呢。” 顾秦吓得又是一哆嗦。 王致伸棍子遥指着沙发,“跑够了没?趴那。” 顾秦身子忍不住地颤抖,那些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肉全紧了起来,却不敢求情,乖乖撑在沙发上。 王致提起棍子,挨着臀腿之间的皮肉,一棍一棍地敲下去,“跑啊!一个不痛快就走,跟谁耍少爷脾气呢!” 他口中呵斥,手上的棍子不停,才打了几下顾秦就撑不住跪下去。 王致一棍子抽在小腿上,“起来!” 顾秦咬牙拽着沙发扶手,撑起来。 王致接着打,两下,又跪下去。 王致用棍子轻轻点了点他腰侧。 顾秦再撑起来,腿都是抖的。 再打,棍子还没落下去,小孩儿就哭了,“师兄我错了,我知错了。” 王致一把将他提起来,按在沙发扶手上,还是棍子,左右两条腿,打得皮肉里翻出来的疼,一边十棍子,都让他疼够了王致才道,“哪错了?” 他问话的时候,手依然按在顾秦背上,顾秦整个人就像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听到他问话,才哑着嗓子道,“我不应该离家出走,不应该跑,不应该让师兄担心。” “咻!”又是一棍子。 “啊!”顾秦叫出声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王致扔了棍子在沙发上,“知道了?” 顾秦连连保证,“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王致一巴掌拍在他臀上,就说了三个字,“还没够。” 顾秦几乎是被吓傻了,肚子垫在沙发扶手上,也不知道疼了。 王致放开手,顾秦从沙发扶手上滑下去,瘫倒在地毯上。 王致伸手将他捞起来,叱道,“站稳。” 顾秦扶着师兄的手臂,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就看到师兄的目光很深,很沉,根本看不出他想些什么。顾秦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只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腹肌。 王致又捞起了那根棍子,顾秦吓得一颤。 王致一挑眉,看得顾秦又是一哆嗦,毕竟是十岁的孩子,怯生生的,倒是真让人心疼了。 王致站在他对面,“顾小秦。” 顾秦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水。 王致道,“你根本没知道错——” 顾秦刚想解释,王致环住他肩膀,伸手又是一棍子,敲在臀上,“不过没关系,知道怕就够了。” |
多好那是你(18) 顾秦被师兄抱在怀里狠敲了一棍子,整个人借不住力道就倒在二哥的肩膀上了。 王致扶稳他,这次没再打,而是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顾秦攥着拳站着,从臀到腿,都是硬梆梆的疼痛。 王致看他低着头,身子不断打抖的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该给的教训还没给够。 两个人都沉默着。顾秦又紧张起来了。 王致靠在沙发上,很随意的姿势,却有一种漫不经心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严。 顾秦就站在他脚边,纤瘦颀长的身子更显得单薄,王致看小孩儿的眼神有几分委屈,更带着几分无措,沉声道,“师兄为什么打你?” 他疾风骤雨的棍子,顾秦还能说出认错的话来,真问他,他却不敢张口了。 王致又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不该不好好照顾自己,不该让师兄担心这种场面话,倒是消气了几分。 顾秦也在偷偷打量师兄神色,突然,和王致目光对上,心脏腾地一跳。 王致扬起棍子抽在他手臂上,“还学会看脸色了?” 顾秦吓得脸都白了,王致看他,“我问你,就是要听你老老实实说自己在想什么。不用察言观色,也不用揣度我想听什么。” 顾秦一下被说中心事,更不敢开口了。 王致嘴角略略牵起,带着几分嘲弄,“不知道?这打看来是白捱了。” “不要,师兄不要。”顾秦吓坏了,他好怕,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师兄又要打。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王致只是看了他一眼。 顾秦怯生生地,“是,是让我长记性。”他说了这句话,羞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王致抬起棍子,却没打他,只是问,“有记性了吗?” 顾秦连忙点头,“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致笑了下,“这样就不敢了,这才哪到哪。” “师兄——”顾秦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王致看他,“顾小秦,我看了你两年,才收了你,你也瞧了我两年,才跟了我。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师兄什么脾气。敢跑,就别让我逮着!你母亲不在了,更该顶天立地地做个男人,一有事就跑到妈妈面前哭鼻子算什么本事!是觉得自己可怜,还是怕别人看不见你可怜,还是一边哭着鼻子一边等着你亲爹亲师兄来找你!” “我没有!”顾秦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话。 王致一棍子就砸过去了。顾秦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顾秦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师兄,他知道师兄的脾气不好,可是哪里这么粗暴过。 王致伸手抓起刚才砸着顾秦手臂的棍子,按住背上就是一气抽,疼得顾秦几乎是满地打滚。 王致打了十来下,才停手,又是一脚,“跪起来!” 顾秦被打得上来了犟劲,用手撑起身子,直挺挺跪在地上。 王致微躬下身子,指尖滑过他挺直的脊骨,“我不喜欢打人脸。记住,以后没有顶嘴的。”话音刚落,手上棍子立了起来,背上,从下往上,每一下都疼进了骨头里。 顾秦起先还能撑住,等他打到第五下,再也受不了。 王致等他疼得趴下了,就等着,等到他重新挺直了背再打。 整整十下——十棍子。 打完了,王致才道,“我是个没规矩的人,我的师弟,却不许没规矩。你也会说你母亲是望族出身,她不在了,你的教养就是她的门第。” 顾秦原还觉得委屈,可听了这句话,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手臂上又挨了一棍子,这才低头道,“是,我记住了,师兄。” “嗯。”王致点了下头。 顾秦咬住了嘴唇,跪着,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我真的没有。” 王致却没有逼他承认,撒着气的小孩儿,其实,只是想让父亲来找他吧,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愿面对。因此他只是道,“你父亲一直在找你——”他说了这句就看顾秦眼睛,“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来找我的,你把你师兄放在什么地方?” |
多好那是你(19)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来找我的,你把你师兄放在什么地方?” 顾秦低着头,下巴埋进锁骨里,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王致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只是道,“起来吧。” 顾秦依然跪在地上,没动。像是在琢磨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致站起身,顾秦吓得身子往后一靠,王致上步,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天晚了,去睡吧。” 顾秦呆住了。 二哥让顾秦去睡,顾秦却是一点挪不动步子了。 从背到腿,无一处不是伤,师兄的手一放开他的胳膊,就疼得站也站不住。 王致没说话,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没抱去客房,竟是安置在主卧。 “师兄——”顾秦实在是懵住了,他以为还要打呢。 王致也不说话,将他抱到床上,侧放下,然后就拉了自己的夏被给他。 “师兄。”顾秦又叫了一声。 王致站在床边,“你要是还没挨够,就站起来,小腿还没打呢。” 顾秦一下不敢说话了,甚至还把小腿往里收了收,牵扯得一身汗。 王致顺手关了灯。进了洗手间。 眼睛扫了一下,就看到了顾秦洗干净挂起来的内裤。伸手摸了摸,还是湿的,于是,拿起电吹风,对着,吹干。 顾家。 沈慈匆匆忙忙地指挥着下人,“球场没找到也别离了人,就在那守着,他没处去会回来的。” “学校也去看一看。” “附近的网吧,都找一找。” 顾秦跑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谁也不是天生黑心烂肚肠,她希望成为顾家的女主人,希望把曾经那个女人的痕迹抹去,希望这个家里她真的能站稳了脚跟,当然隐隐也希望,这位从宗法上比她更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能看着她的脸色生活,至少,自己不用每天受他的冷眼。可是,她也没想过将他赶出去,更不敢将他逼走。自己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想到唐家人那眼高于顶不屑于与她说话的样子,她就吓了一跳。 “老爷,您说,这孩子,这么冷的天,他去了哪里。”她正着急忙慌,顾振云过来了。 顾振云沉默。 沉默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他的权威,他的身份,都让他不能说。 三点之后,再给王致打电话,不接和拒接变成了直接关机。如果顾秦不在他那,他一定会来质问自己。可是,关机,应该就是说孩子他找到了。 沈慈还在吩咐管家,“把姜汤烧得热热的,火上温着。洗澡水放好了吗,少爷一回来赶紧伺候。”她说着又看田嫂,口中略带抱怨,“田嫂,您也是服侍少爷的老人了,他耍脾气,怎么不拦着。”说着又看顾振云,“今天实在是太忙乱了,我奶奶——” 顾振云没有让她说下去,他不想听,解释了又能怎样呢。他一个儿子已经没妈了,另一个儿子身体不好,还在摇车里躺着,难道能也让他没妈不成。沈慈是有私心,可她没坏心。他看得出,顾秦走了,她是真害怕。 于是,他只是道,“回去睡吧。” “这怎么放心得下。外面还下着雨呢。”这倒是实话。 顾振云还没来得及解释,沈老太太撑着拐杖就来了,气势汹汹的,“到底是跑哪去了,以为跑了就能不管成业的事了?” 沈慈一看顾振云脸色,也不敢再装活死人,连忙劝自己奶奶道,“天已经这么晚了,您老人家也该休息。振云就算要想办法也得明天天亮吧。” 沈老太太犹自在口中说着黑心烂肝的小子之类,沈慈连架带推的将她搀到客房去。 再回来,吩咐管家少爷找到了一定要来告诉一声,便回了卧室。 顾振云已经睡下了,沈慈蹑手蹑脚地在他身侧躺下。顾振云伸手拧灭了灯,沈慈小声道,“老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振云没让她说完,“好了,睡吧。” 一向顺从的沈慈却没有听话闭嘴,而是道,“顾秦,是在安全的地方吧——” 顾振云猛地一翻身。 沈慈心下一惊,立刻道,“我并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夜黑雨急的,他若是没人照看,我纵不是亲娘,可又睡不睡得着呢。” 顾振云听出她这话里尚有几分真心,沉默了片刻,道,“他若回来,你,让着他些吧。” |
多好那是你(20) 顾秦根本睡不着,疼痛是贴着皮肤的。从肩到背,侧腰,再到臀腿,侧卧会疼,趴着睡,不管多透气的枕头,夏天,趴一会儿就难受起来。 按理来说,下了雨的天并没有那么难以入睡,可身上所有的疼都是拧着骨头挨着肉的,结结实实地那种疼法。 他趴着,想今天的事。想父亲,想继母,唯独想起师兄,就焦躁起来,整个身体更是趴不住。 想翻个身,却又挂到身上的伤,疼还罢了,整个人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 热得太厉害,将手塞到枕头下面去,掌心贴着床单,能稍微不那么烧得厉害些。闻着枕头上的肥皂味道,又想到师兄,顾秦突然狠狠一捶枕头,疼得整个人都抽了起来。 他在生气。 在跟自己生气。气什么,他也不知道。 想了好多事,母亲在时的,想得多了,又想起王致的话。 觉得自己明明长大了却还是只是赖着妈似的,又烦起来。 如此一来,更睡不着。 挨了打,睡不着还不能辗转反侧,他就觉得整个身子都是一种被控在空中的无法抓实了的难受。就像是一个人已经拔掉了生龋洞的虫牙,可还是牙疼一样。 在床上趴一会儿,身子底下更热了,想挪一挪,一点一点地挨着,蹭着,如此几次,不知什么时候,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顾秦是被一阵焦糊味呛醒的。 然后,听到了特别突兀地金属落地的声音,然后又很快回复安静。只是鼻子里的糊味更大了。 不会是着火了吧——他想爬起来看看,可是整个身子是软的,一动就疼,虽然现在这个姿势算不上舒服,但他真的不想动。他甚至想,着火了再说吧,反正自己也跑不动。闭上眼睛,再睡。 闭着眼睛的他,感到了推门的声音。 推门的人推得很轻,很轻。走到他床边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但他感觉得到。 那个人仿佛是在看他睡醒了没。于是,他更是闭着眼睛。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醒来了,就起来吧。” 是王致。 顾秦吓了一跳。 人的身体永远走在意识的前面,那个还迷迷糊糊的顾秦听见自己的声音寒蝉一样打着抖地说,“是,师兄。”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没顾及身上的伤,居然想试着撑起来。可是动了一下,身子软得像是要被撕裂了。 想蒸个鸡蛋糕差点烧掉了厨房又撞翻了铝锅的二哥看到了顾秦眼里的畏惧,突然就有了几分愧疚。 他知道这孩子怕是没睡着两分钟的,打翻了锅也有些心虚,偷偷来看看试不试吵醒了他,结果,真的吵醒了。而且,他好像很怕自己。 怕二哥的人很多,可是,顾秦昨晚之前都不是这样的。恐怕,昨天的教训,真的是吓坏孩子了。 可是,他还是听到自己说,“以后醒来了就自己起来。”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时钟,“五点半起床,迟一分钟十圈,尽管睡。” “是!”顾秦吓了一跳。已经是六点二十七了,这一身伤,今天岂不是——一分钟十圈,他几乎不敢算那种数字。然后,就看到师兄出去了。 顾秦先是半跪在床上,算了算要跑多少,五十七分钟,一分钟十圈,一圈四百米,等他真的算出那个数字的时候,他突然发起脾气来了——他更不想起来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躺下接着睡,大不了就是被打死,师兄又进来了,手里是他的衣服——还有,内裤。 顾秦的脸一下红了,然后,就看到他扔了一把钥匙在自己腿边,“今天在家反省,先起来,去把衣服洗了。” “什么衣服?”不是衣服都洗干净扔给自己了吗,连内裤都洗了。 王致看了他一眼,又走了。 顾秦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不是不用罚跑了。 然后,穿衣服。 那样的一身伤,穿衣服很痛苦,他站起身子,不自觉地拧过头去看,自己被身上一道一道的棍子的伤痕吓了一跳,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屁股上是大片的肿痕,还有一道一道青紫的檩子。只是,没有破。 顾秦又打了个抖。 还好是夏天,尽管如此,套内裤的时候,一抬起腿来,整个人痛得就像筋都被抽了出来。他一只手扶着墙,穿好了一条腿,想到还有一条腿要穿,都呆呆站了近一分钟。 就那么单薄的两件衣服,穿了足足十分钟,穿好了衣服,弯腰再去叠被子,整理床铺,又是一身汗。 等都收拾完了要出去,手指虚扶着墙,先试着迈了左脚,然后迈右脚,不敢抬膝盖,脚几乎是蹭在地上拖着走的。 如此一磨蹭,王致第三次进来。 这次,是拎着早餐。 顾秦的目光落在肯德基的早餐袋子上,王致像是有几分恼羞成怒,“只有这个,必须吃完。” 顾秦越来越觉得这位师兄的架子不是一般的大,却还是乖乖站好,应了是。 王致再打量他一眼,看着他虚扶着墙的手,“能站起来就端端正正站好,否则,每天一个小时混元桩,也不算罚你。” “是!”顾秦立刻绷直了双腿。疼到连表情都不敢多一个。 王致看了他一眼,“刷牙去吧。” 又走了。 走出了门,房里还有隐隐的焦糊味,窗子都开着,他一出来,王致却又把窗户关起来了。 顾秦不解,只是自己去洗漱,昨天的一次性牙刷被扔掉了,今天有天蓝色的杯子和儿童牙膏,都是新的,顾秦拿起来,刷了一嘴的柠檬味泡泡,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弯下身子洗了脸,疼得又出了一身汗之后,听到了门铃声。 洗手间离门很近,王致示意顾秦开门,然后,顾秦就看到了他以后会经常看到的钟点工。 王致介绍了下,“徐阿姨,这是我弟弟。” 顾秦乖乖打了招呼,徐阿姨刚称赞了顾秦两句乖巧,然后就抱起了一个大纸箱子,“小王,我看你扔在门口,差点就被物业的人收走了,这么好的锅,你都不要了吗?” 顾秦原本并没注意,此刻听她一说,眼睛里看到了纸箱子里,还黏着鸡蛋屑,米粒渣、锅底焦黑或发黄的三四只锅子,好像都挺新的样子,再回头,看坐在餐桌上同样在吃肯德基早餐的师兄,突然觉得——我原谅他了。 王致大大咽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然后就瞪着顾秦到,“还不让徐阿姨进来,好好看着,以后怎么收拾屋子、做家务,你都要学。” 徐阿姨犹自不肯放过,指着那箱子,“做饭糊锅也正常嘛,拿进来,洗干净还能用。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的呦。” 王致彻底放下了与他完全不匹配的喝粥的塑料勺子,看顾秦,“愣着干什么,吃完饭,把我昨天扔在车里的衣服拿上来,洗干净。”然后又补一句,“走楼梯。” 顺便,王二哥家在二十一楼。 ——完 这个番外完结了,师兄弟间的种种,顾家的种种,很多,但都不再是这个番外的故事。 总之,在顾小秦离家出走的十岁,王二哥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有了一个家,在顾小秦独自打拼的三十一岁,王二哥、小息、顾小秦,共同维护着一个新的家,然后,在不远地将来,顾小秦有了自己的家。 多好那是你,让我有依靠。 |
三师兄小剧场 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比赛之后,收拾了球拍的常静业和师兄道别,“师兄再见。” 陈竺淡淡扫一眼,“十圈。” 常静业握紧了手中的拍子,低下头,思考——今天做错什么了吗? 陈竺,”二十。“ ”是,师兄。“小业子乖乖去跑步。 二十圈,挥汗如雨。 回来之后,低头站在师兄面前。 陈竺,”为什么罚你?“ 小业子,思考。 陈竺,坐在观众席上,气定神闲。 小业子,思考,“今天早晨训练的时候,和乔希聊天了。” 陈竺,沉默。 小业子,深思,“第二局的时候,打飞了两个球。” 陈竺,挑眉。 小业子,沉思,”和顾秦练习的时候,没有打左后方。“ 陈竺,皱眉。 小业子,慎思,”真的想不出来了,请师兄训示。“ 陈竺,抬腕看表,”门口等我。” ”是。“常静业满心惴惴。 陈竺目送他走出球馆。 自己也拿着拍子出去,先遇到乔溢,”今天乔希跑步的时候说话。“ 再看到邵谊伟,”您老人家下次调敎小孩子,至少让他把球捡回来吧。“ 最后,给二哥打电话,”已经确认过了,顾秦的伤还没好,悠着点吧。“ 走到门口,看到安安静静站着的小业子,”走吧。“ ”师兄?“小业子声音小小的。 陈竺,”你陈奶奶今天过寿,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 写了这么久,还是有点想念呢。送个小剧场给大家。 明天开始,有一个关于三师兄的番外,送给云初,也送给你们,之后,修改《槐杀》,继续小商和小晋的故事,再之后,咱们再说~ |
同一片星光(三师兄小业子番外) 王致在几乎堆满了画材的魔方格一般的画廊里挤进了他的脚,用强大的肌肉控制力确保自己不会一个不小心一脚下去就踩碎一架画框,他几乎是用燕子飞的姿势站着和陈竺说话,“叫我来这干嘛?” 陈竺指着左面墙上的一幅色彩饱满的风景画,“你把它买下来。” 王致倒是懒得计较,立刻就点头了。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系着丹宁布围裙的中年男人满脸油彩的比了个四的手势。 王致也是会讨价还价的,“三百卖吗?” 然后他就看到中年男人脸上的油彩突然变成加菲猫的胡子,吹起来了。 陈竺轻轻咳嗽一声,“二哥,是四千。” 王致突然合上了钱包,在满地狼藉中撤出一只脚,退出了这间见鬼的店。 陈竺在他几乎已经要从倒着退变成正着走的时候道,“上上个月顾秦生日。” 王致于是停下了脚步,又看了一遍那幅画,在这间有些昏暗的画廊里,竟意外地透出些温暖光明的味道来,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于是,二哥再次拿出钱包,“刷卡。” 中年男人,“只收现金。” 陈竺在二哥要发飙之前道,“我带了,一会儿你出去还我。” 王致转身就走,“你最好在五分钟之内出来。” 陈竺,“当然。我们还要去给阿静订蛋糕。” 王致几乎要炸了。但是想到上上个月顾秦生日他让陈竺亲自穿的拍线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虽然顾秦再拿到生日礼物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 自己的亲师兄拿着一把很棒的拍子送自己然后说拍线是你三师兄亲自穿的,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 二哥送礼物的时候虽然很轻描淡写,但顾秦微妙的表情还是让他有点——“怎么?不想要?” “没有,我很喜欢。”顾秦看王致,“谢谢师兄。”再看陈竺,“谢谢三师兄。” 然后,默默将拍子收起来了。 常静业的生日很热闹。 常家举办了盛大的生日宴会,名流云集,师兄们每一个都西装革履地来,给小业子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自己的亲师兄送得是非常棒的一套画具。 二哥送了斥资四千人民币的画。 有父母的关心,祖父母的疼爱,哥哥姐姐们的爱护,师兄们的照顾,常家幼子的十五岁生日是在是棒极了。 生日的第二天早晨。小业子一边拉伸一边和顾秦聊天,“昨天玩得很晚了,回家没事儿吧。” 顾秦,“我住师兄那的。” 常静业有点想说什么,去又没说,压另一边的腿了。 顾秦看他,“怎么了?” 常静业想了想,“昨天,二哥送了我一幅画。” 顾秦,“那有什么奇怪的,你画画好,师兄们都知道。” 常静业的表情有点闷闷的,“可是,那幅画,是我自己画的。”他说到这里,接着道,“二哥的脾气,怎么可能送我自己的画给我。而且,二哥是和我师兄一起出去的。” 顾秦,“那可能是三师兄帮着挑的吧。他们一向关系好啊。我的生日礼物,拍线还是你师兄缠的。”顾小秦还在耿耿于怀啊。 常静业,“可是,我听我师兄说,手胶是二哥自己缠的。” “是吗?”顾秦心里舒服了点。 常静业却更纠结了,“昨天,你住在二哥那里,没听他说什么?” 顾秦,“没有啊。他除了嘲笑我喝果汁又不许我喝酒之外,还能说什么。” “你们两个,聊天还是晨练?”刘丙成虎着脸从他们身边经过。 俩小孩连忙道歉,“五师兄,对不起。” 于是,各自拿着拍子散开了。 顾秦决定,明天要用师兄送的新拍子。常静业想,为什么昨天师兄送我的画具里,有那么多种长长短短的尺子呢? 细思恐极。 |
沙发, 送给云初~ |
实在不好意思,回来晚了,一直在写,可是没感觉。今晚先不更了,抱歉。早知道写不出来应该早点通知大家的,不好意思! |
抱歉,我是陆离,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更文。暂时停更一下,非常抱歉。抱歉! |
我自己这两天的确遇到了不少事,真的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写文,我想早点休息了。我会积极调整自己的状态,争取明天回来。谢谢大家!我先睡了,大家不要等了,再次抱歉! |
送个小剧场给大家,前天晚上写了一半,刚刚补完的~ ------------ 二十年后,小业子小息聊天 常静业:“我最喜欢我师兄了,他画画真好。” 王钺息:“我最喜欢我爸爸了,他画画也很好。” 常静业:“我师兄做饭也厉害。” 王钺息,“我爸爸做饭更好吃。” 常静业:“我师兄还会安慰我,有一次我受伤了,比赛没有打好,他还带我去看日出鼓励我。” 王钺息:“我爸爸也很关心我,有一次我生病了,考试不太理想,他还带我去做陶艺开导我。” 常静业,“师兄真好啊。” 王钺息,“我爸也不错。” 文昭,看在一边默默翻摄影集的顾秦,“小顾,你怎么不说话?” 顾秦,“我认识我师兄的时候,他不会做饭。” 文昭,“不会做饭没关系,肯定会画画啊。” 顾秦,“他也不爱画画。” 常静业,“那一定是在做陶艺。” 顾秦,“他更不做陶艺。” 王钺息,望着师兄的眼神已经充满同情。 常静业,“其实,那些都不重要,能被师兄指导练球就很开心了。” 顾秦合上了手中的摄影集,目光平静地看着常静业,“是。你师兄经常指导我练球…… 常静业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情。 顾秦接着道,“但是我还是最喜欢我师兄了。”他静静看着王钺息,“因为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他从来不每天指导我练球。” 王钺息默默起身,亲自去给他师叔煮咖啡。 顾秦看着王钺息背影,对已经长得比自己还大的常静业道,“你师兄不就多陪我打了几次球,上过两次药。二十年过去了,我师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 小业子依然一脸纯良,“我只是在教导师侄,要常存有一颗感恩的心。” …… |
同一片星光(2) 小业子是个乖孩子,乖孩子的意思,就是为了表示对师兄的尊重,从来不乱猜师兄的心思。据说,古代臣子有个罪名叫揣测帝心,窥探圣意,咱们小业子这么聪明的孩子,是绝不会犯这种忌讳的。 于是,这一天,他格外用心的练球后,晚上就攥着小拳头跑到师兄面前亲自问师兄去了,反正他师兄也疼他,有什么做得不对都会告诉他的。 陈竺正和刘丙成说话呢,小孩儿看到五师兄平时是不怕的,但今天早晨和顾秦聊天被抓包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乖乖站在一米外的地方等着。陈竺早早就看到他了,于是招手叫他过来。小孩小跑到师兄面前,鞋尖冲着师兄四十五度的方向站着,等师兄和五师兄说完了笑话才认认真真打了招呼。 刘丙成顺手揉了揉他脑袋就走了,陈竺低头看他,“怎么了?” 小业子想了想,“谢谢师兄送我的礼物。” 陈竺沉默了一下。小业子立刻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陈竺看他,“你既然来找我,应该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吧。” 小业子垂下了头,嘴巴有点嘟起来,本来看师兄刚才招手的样子,不像是生自己气的。不过师兄一直都是一副样子,生不生气根本看不出来。有时候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问,自己被他一看,就会乖乖承认起错误来。 但是——“我今天早上晨练的时候和顾秦说话了。” 陈竺淡淡瞥了他一眼,“以后这种事,不必告诉我了。你训练不专心,下了晚训,自己去跑十个圈,挥拍两百次。” “是。”小孩儿头埋得更深了。 陈竺又看他一眼,“你站在这不动,是在无声地质疑我吗?” “没有。”小孩儿连忙去跑圈了。 陈竺看他已经围着球馆跑起来了,便自己坐在观众席第二排的位置,那里有他看了一半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小业子边跑圈边在心里琢磨,一会儿一定要切入主题直接问,要是先被师兄问自己又说出什么的话,今天晚上就要在跑圈中度过了。 球馆很大,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陈竺的师弟,十圈跑下来也是汗流浃背,更何况,还被罚了二百次挥拍。师兄的规矩,被罚训练的时候都不许走神,否则,被罚的数字倒扣,会越练越多的。小业子不敢多想,认真练着挥拍,默默在心里数着数。 陈竺用手指做书签,抬头看了几次师弟挥拍的样子,认可了他的专注,索性继续看起来。等小业子罚完了挥拍跑过来,陈竺再次合起书,问他,“多少次?” “两百三十七。”小孩儿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因为不专心,自己加罚了三十七次。 陈竺点点头,“你想问我什么?” 小业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师兄,“我想问,二哥为什么送我自己的画给我?”自从认了陈竺,所有人都用师兄称呼了,除了王致,他拒绝被称为二师兄。 陈竺看他,“你怎么想的呢?” 小孩儿低下头,有点难过,“二哥会不会觉得,我的画不配挂在外面卖?” 陈竺笑了,“怎么会这样觉得?” 小业子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攥着手指头,“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画得不好了。” 陈竺的脸色严肃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师兄——”他虽嘴上说自己画得不好,可说出来了,就是盼着师兄鼓励的。谁能想到—— 陈竺扬起书来,小业子乖乖把左手伸出来,陈竺用书脊敲了敲他手心,“自从上个月办了画展之后,确实画画不太用心了。” 小孩儿咬着唇不说话。 陈竺静静看他,“我知道,你自己认为,是这个月有球赛的原因。” 小业子很乖,从来不顶嘴,也不狡辩。 陈竺靠在并不舒适的椅子上,“二哥送你从前的画给你,不是说你以前的画不好,而是提醒你,你以前在多用心的画画。” 小业子低头,想了一会儿,把手背到身后去,“我知错了。是我不专心了,师兄罚我吧。” ======== 想写一个乖孩子,不算长~ |
同一片星光(3) 小业子说了要师兄罚他,陈竺轻轻点点头,单手拿着书,“跟我过来吧。” 小孩儿惴惴地跟在师兄身后,走了不远就到了休息室。这是王致和陈竺的地方,平时基本上没有人敢过来。 常静业看师兄推开了门,将书顺手插进放满了奖杯的壁柜顶层,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自己乖乖站在他身侧,低着头,不说话。窗外,是空荡荡的球场,所有人都走光了。 陈竺静静看他,“昨天才过了生日,今天就要罚你,委屈吗?” 小孩儿想了一会儿,摇头。上个月刚办了画展,很成功,尤其是那幅《黎明中的母亲》还拍出了很高的价格,师兄那时候还很高兴的。 陈竺微微侧了侧身子,拉开抽屉,拿出厚厚的一摞速写,“这是你这一周交给我的功课,我已经整理过了”,他顺手递过去,“自己看,问题在哪里?” 常静业端端正正地站着,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一页一页翻着自己的速写,二十二幅,顺序已经被打乱了。陈竺只是坐在桌边翻开自己的读书笔记,把今天阅读的心得记下来。大概五六分钟,他写了四个问题的时候,感觉到常静业看完了。他停下笔,将自己的读书笔记收起来,专注地看着师弟。 小业子用拇指和四指用反扣的手势捏着那一摞速写,放在小腹前,特别谦逊的样子,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楚,“我最近不够认真,画得都比较敷衍。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三幅,有些完成任务的意思。” 陈竺微微皱了皱眉,右手放在桌上,手指在桌面轻轻叩了一下。 小业子的心跳立刻就漏了一拍,握着速写纸的指腹不自觉地用了力,“观察得不够仔细,也不够到位——” 陈竺轻轻摇了摇头,常静业立刻就觉得比被狠狠揍一顿还难过。 陈竺伸了手,常静业乖乖把那厚厚的一摞速写纸都交给他,陈竺将画纸放在桌上,顺手就拍了小孩儿屁股一巴掌,略带责备地道,“以后不要跟我说这些大而无当得东西。”说着,就拿起了桌上的铅笔,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小业子胀红的脸,用铅笔的末端点了点最上面的那幅天竺葵,“你上上个星期交给我的那幅是才插的穗——”他说着就用没有削开的笔端圈了圈叶片的位置,“这里只有三枚叶子。”说着,就随手抽了一张新纸,“叶片的形态是——”他说着就将那三枚叶片迅速地画出来。 画完之后,重新点着常静业的画,“天竺葵是长得很快的,你今天又多画出两片叶子来——”他将自己画得那张纸拉过来,比对给师弟看,“你觉得这一片是怎么长到这个位置的?” 他话还没问完,小业子的耳朵就烧了起来,上个星期那一幅,是临时赶出来的。这个星期,胡乱瞟了一眼,凭着记忆就开始画了。 陈竺说完了这一张,就拿起来放到旁边,第二幅是一幅人物,陈竺用铅笔虚指了下日期,“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个星期三下雨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戴太阳眼镜?” 他问完,根本不等常静业回答,迅速翻到下一张,圈起自行车前闸的地方,“弯道紧急刹车,捏得是后闸,这一点你注意到了,很好。那我问你——”他依然用笔端圈了下自行车衡量上的字母,“这个牌子的车、这个型号,后闸是左手还是右手?” 常静业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竺将这一幅也放在手边,轻轻点了下一张,“问题都在哪里?自己说。” 于是,常静业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把每一幅画的毛病都说了一遍,有说得不到位的,陈竺一一指出来。小业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每翻一幅画,就好像把自己的不认真又放录影带似的播了一遍,而且,是一帧一帧地慢放,说到最后两张,他已经丢脸到实在不敢站在这儿了。 仔细看着自己的画,想着还有哪里不好,就听师兄道,“这两张,算是这一周的功课里,差强人意的。”他说了这一句,便看着常静业,“阿静,每天三张速写,你交了二十二张,如果只有两张算是用心,何必多画一幅敷衍我?” 他一句话说完,常静业羞得不知藏到哪里去,只垂下了脖子,两只耳朵像小兔子似的竖起来,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知错了。” 陈竺看他样子也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伸手就从抽屉里抽了一把尺子出来,合上抽屉,站起身来,“几下,自己说。” ====== 画画方面的问题,谢谢小白给的专业意见,谢谢! |
同一片星光(4) 陈竺看他样子也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伸手就从抽屉里抽了一把尺子出来,合上抽屉,站起身来,“几下,自己说。” 常静业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陈竺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半晌,听到他小兔子一般地声音,“二十。” 陈竺看他的目光瞬间深邃了许多,小孩儿被看得更低下了头,怯生生地静等着,正自忐忑,听到师兄略带责备的声音,“我什么时候罚过你二十了。” 常静业的指腹贴着裤缝,只来回用牙齿磨着嘴唇,心中思摸,师兄是从来没打过那么多下的,可这次——自己那么不认真,二十张都画得不好,该多让他失望啊。想着就不自觉地抬眼去打量师兄脸色,才一抬头,正撞上师兄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陈竺被他小鹿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某个角落瞬间软了一下,用戒尺虚点了点桌面,“扶着。” 常静业知道错了,乖乖用手撑着桌子边沿,缓缓伏下身子。 陈竺顺手将他腰向下按了按,调整了姿势,一板子就敲上去。 他是练羽毛球的,臂力自非常人可比,隔着薄薄的训练裤,才一下就打得常静业抖了起来。 陈竺等他调整了姿势再重新趴好,又是一板子。 整整齐齐地落在刚才那一下的位置,结结实实得疼进了皮肉里,常静业的汗立刻从头皮里冒了出来。 好疼啊。 小业子的手几乎扶不住桌子。 陈竺依旧没说话。 第三下。 还是同样的位置。 这一板子下去,小业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臀峰的地方,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一道跟板子一样宽的皮肉肿起一条兀楞楞的檩子来。 掌心里全是汗,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皮是劲的,肉是紧的,腿站都站不住。 小业子死命稳住身子,想着是自己做错事,一定要撑好。 但感觉到师兄的气息还在同样的位置,想到他还要打,一时又害怕起来,不知怎的,就觉得脚趾头都是冰冰凉的。 第四下。 这次是贴着刚才那一板子往下的,还是疼。 板子硬硬的伤钻到皮肉底下去,小业子心都是抽着的,是自己说得数让师兄不高兴了吧。他不会真的打二十吧。想到这么疼这么疼,还要捱十六下,他是真的受不住了。可又觉得,自己不用心辜负了师兄,就算受疼也是应得的,也不敢叫委屈了。 “啪!” 又是一下。 鼻尖上全沁得汗珠子。 小业子疼得紧了,不敢呻吟出来,待第五下板子落下去,口中仔细认着错,“是我偷懒,我知错了。” 陈竺听他认了错,握着尺子,“疼了?” 小业子赶忙摇头,“师兄罚得对,不疼。” 陈竺也不接话,只等他又趴好了一抬手,这次是两下,全敲在臀峰上,是两道伤交接的地方,疼得小业子腿都软了。 好半天,调整了呼吸,再撑直手臂的时候,就听到陈竺道,“起来吧。” “师兄。”小业子没敢立即起来,回头望着师兄。 陈竺道,“七下板子,小惩大诫。” “是。”小业子这才敢起来,小心翼翼地扶了桌子,站直了,虽然整个臀都是麻辣辣的,却丝毫不敢用手摸,两手贴在裤缝上,端端正正地在师兄面前站好,肃手等着训话。 陈竺看了他一眼,等他呼吸均匀下来,才心平气和地道,“挨了家法,也知道疼了。这次,先饶了你。”小孩儿被他说得一阵脸红,却依旧恭恭敬敬的。陈竺看着他红红的脸,“我不会打你二十下,但做任何事,都该用心,记着了。” “是。”小业子低着头,身后的伤带着师兄的话,火辣辣得都烙进心里去了,“师兄教训得是。以后,我都不会再偷懒——”他顿了下,“和敷衍了。” “嗯。”陈竺点了头,将画稿全交给他。 小业子双手接过,“我明天改完了交给您。” 陈竺重新将尺子放进抽屉里,“今晚看着改,能改几幅就改几幅,不必着急。” “是。”小业子知道是师兄让他用心的意思,连忙乖乖应了。这时候,身后却更疼起来。 陈竺看了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自己起身开了灯,“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东西要写。” “是。”小业子知道师兄每天都要记读书笔记的,也不敢打扰,自己拿了那些速写,一个人回去了。 小心关上了门,一只手抱着画,另一只手偷偷摸了下自己屁股,想起还在门里的师兄,脸又红起来了。 刚走出球馆,就看到了家里的车等在门口,想到肯定是师兄吩咐的,耳朵更烧了。 小孩儿谢了司机王伯,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上,顺手就拿了车里的速写本画起来,车子没开到路口,就听小业子吩咐道,“王伯,咱们往爱家饺子那去一下。” 王伯先是答应了,然后才道,“小少爷,家里今天备了您最喜欢的鳜鱼云吞。” 常静业小小声,“我师兄还没吃饭呢。” 他下意识地往前坐了坐,可一挪屁股,哪怕是真皮的座椅,身后也疼了一下。 于是,小业子把速写本往后翻了一页,继续画。 那天晚上,小业子买了爱家最著名的虾馅饺子给师兄送去,陈竺写笔记写得差不多,正准备走,却看到小孩儿又来了,只看他手中的外卖盒子,就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还饿着呢吧。” 小业子看师兄已经整理好桌子了,“师兄先吃了,咱们一块走吧。正好,王伯在外面。” 陈竺其实晚上有饭局的,但他并没有辜负师弟的好意,摸了摸饺子还热,索性从柜子里又取了一只小碗出来,将小业子带来的调料倒了少一半在碗里,将蘸碟子推给他,“先少吃两个,回去肯定还有吃的。” 小业子笑着答应了,自己去搬凳子。虽然凳子是硬木的,但能和师兄一起吃饭,师兄看起来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也是很开心的。 陈竺看他搬了这张凳子过来,顺手就挪到了一边。随手指着对面,“坐二哥的吧。” 王致向来是大爷,即使休息室不常呆,也放着软乎乎的真皮椅子。 小孩儿想到师兄意有所指,脸更红了,陈竺却已经起身洗手去了。 于是,小孩儿就坐在二哥的老板椅上,和师兄吃了一顿晕晕乎乎的饺子。 收拾了餐盒,陈竺正顺路,正好搭王伯的车去朋友那。 他坐在小孩儿身旁,却见小孩儿死死抱着速写本不撒手。 陈竺吩咐一声,“车上别画了,伤眼睛。”小孩儿嘴上答应了,却还是紧紧抱着本子。 陈竺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到了路口,吩咐王伯停下来,小孩儿规规矩矩地和师兄道别。从后车窗里目送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师兄走远了,才又打开速写本来,本子上,赫然是一只大白猫,肚皮却是黑的,猫爪子正踩在一本书上,书名是——《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完) =========== 大家久等了 到今天,《假年》就算正式完结了。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我修整两天,大概会开始修《槐杀》,至于怎么样的发法,发在哪里,目前还没有确定。如果确定了,会在这个楼里贴链接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和剧情的关系,估计sp的内容会非常非常少了,关注小商和小晋的大人,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继续追文,谢谢! 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鞠躬! |
一夜回到解放前 顾秦三十五岁那年的七夕,牵着顾夫人,拖着大儿子,抱着二儿子去二哥家做客。 正好王钺息放暑假。 小小顾一号非常喜欢樾息哥哥,因为爸爸不肯陪他下国际象棋。 小小顾一号问二哥,“伯伯伯伯,今天为什么叫七夕啊?” 二哥戳着怀里的小小顾二号的鼻子,“问你樾息哥哥。” 王钺息,“因为这一天是农历的七月七日,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有记载,‘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从星宿学的角度看,古人认为东南西北各有七颗代表方位的星星,从时间崇拜的角度看,七与期同音……” 顾夫人看着自己握着透明的国际象棋的儿子,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小小顾二号听着他樾息哥哥的学术普及,在他伯伯腿上打了个呵欠,王钺息又走了一步,看小小顾一号,“听懂了吗?” 天才的小小顾一号点头,“嗯,数字崇拜来着。中国人喜欢七的。” 王钺息道,“是。很多文化传统,都和七有关,比如孙悟空被关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炼就了火眼金睛。”学神的讲解也是深入浅出的嘛。 小小顾二号用两只手拍着他王伯伯的脸,“七七四十九,七七四十九。” 二哥爱死小小顾二号啦,“这么快就会被九九乘法表了啊。” 小小顾一号,默默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骑士,腹诽,“那是因为爸经常吓唬弟弟,要是让你伯伯知道你不喝奶,最少揍你七七四十九下!” (完) ----------- 小剧场,祝西西生日快乐,大家七夕愉快 抱~ |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大家久等了。 http://tieba.baidu.com/p/40148445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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