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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屌丝受崛起[第4页] |
作者:十五串烤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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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需要我亲自请你过来么?” 卢岩本来打定主意,死猪不怕开水烫,宝宝委屈了,说什么也不过去,可是一听沈璋语气不善,瞬间秒怂,挣扎着爬了回去。 沈璋心中有气,看他慢吞吞更加不满,一改云淡风轻的调教风格,直接上手,抓住卢岩,将他按在大腿上,一手按住腰,一手扬起皮带,不管卢岩挣扎哭喊,噼里啪啦的在大腿根抽了四十下,连抽。 卢岩差点没断气,这种疾风骤雨般的打法,简直想上楼梯一样,将疼痛逐层推升。 太疼了。 “说,为什么不好好反省?” 卢岩痛得语无伦次,“嗷嗷!我没不好好反省!我反应迟钝,反省不出来……呜呜呜……” 突然之间,沈璋有些无力。 “卢岩,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知道你参加了文案组的户外拓展训练?” 见卢岩始终哭着没答话,沈璋默默的系上了皮带,又把卢岩拖了起来,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卢岩肿了一双眼睛,紫着个屁股,满脸憋得通红,怎么看也不像小白兔了。 沈璋的态度很严肃,可语气却不徐不疾,低沉轻柔,“最近同事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八卦,一个副厅级领导的女儿,小姑子在从事服务性行业。” 卢岩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 万万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居然会传到沈璋耳朵里,他羞臊得胸中冒火,脸色却偏偏是惨白的。 不可能启齿的家丑,竟然被男神知道了。 卢岩不敢正视沈璋,恰恰错过了沈璋难得的怒容。 “你在为自己而羞耻?” 卢岩紧握拳头,这样的家门贻丑他如何不羞,何况还是在沈璋面前? “到了现在,你想到的,还是只有你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沈璋似乎是有些失望的。 “这种基层员工之间的饶舌,连我都听说了,同事间是不是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那位曲小姐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卢岩,事情发生到现在,你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向那位曲小姐道歉?” 卢岩眼睛转了转,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那一天,曲非烟不断的试图将这件事压下来,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和妹妹吵了起来,那时,站在曲非烟身后的,是她整个部室的同事和家属;回去后,曲非烟也从来没提起过公司的事情,反而打过电话发过微信来关系他卢月的事情,而自己,全部心思都在妹妹身上,从来也想过曲非烟将面临的困境。 曲非烟没在他面前抱怨过任何一句,即便伸出窘迫之中,她也从未对卢岩发过脾气,甚至还不避同事的让卢月坐上她的车;就算被同事们看了大笑话,她也默默的当做没事一样,每天照旧上班,照旧关心着卢岩。 卢岩并非自私不顾及他人的人,他只是太呆板,太不懂人情世故,那一刻所有的愧疚用上了心头。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曲非烟之间最大的问题,并非性向不符的矛盾,而是,他压根就配不上曲非烟。 “作为男人,不管是直的还是弯的,都不能让别人给你担事,尤其是女人。”沈璋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时,突然有些灰心。原本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担当的小屌丝,可他面对恍然大悟的卢岩那张苍白的脸孔时,竟什么都不想做了,不想打他,不想骂他,稍重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这一刹那,他不想再参与卢岩的人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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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卢岩在家憋了一个星期才想好说辞,硬着头皮来找曲非烟。 一见面,所有的腹稿全部作废,卢岩重度口吃病发作,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曲非烟倒是很大方,不断的笑着宽慰他。 卢岩揣测经此一事,曲非烟该对他兴趣全无,再无他意了,他也盼着趁机了断,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曲院长交待。可是曲非烟却始终对他关照有加,丝毫不提分手的事。 卢岩纳闷,又不好意思问,好几次旁敲侧击的试探曲非烟态度。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曲非烟get到了卢岩的羞涩点,不禁哈哈大笑,撩得卢岩持续懵逼。最终,她才收敛了笑容,说道:“不管怎么样,比起你的烦恼,我这些都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更加不用自责。你现在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就好了,不要多想,我就是想帮你,你妹妹正在做一件自伤的事情,却尚不自知,这极大触动了我刚刚萌发的母爱。” 卢岩愧疚升级,就算再蠢,他也明白了曲非烟的态度,于是很识趣的说:“谢谢你,以后就不麻烦你了,我……我们俩……其实我……”无论甩人还是被甩,都挺让人尴尬的,尤其对于卢岩这样不善言辞的人。 曲非烟却咯咯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害怕我爸那里不好交待吧?这样,这件事我们谁也不提,我这边呢,如果马上和你分手,同事背后肯定还得议论我——只要我爸还是个官儿,我家在市中心有一百多平的房子,无论我做什么她们都会说我——什么难听的话我都能想出来,还不如呢,就这样我们谁也不动,看,无论出什么事,我都对你不离不弃,显得我多有气量重情重义。我们先各自找着下家,等我找到了再宣布咱俩分手的事儿,气死她们。而你那边对我爸就也好交代了,对不对?这叫双赢。” 卢岩感激涕零,差点给曲非烟跪了,困扰了他一个月的难题,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卢岩但恨自己只喜欢男人,活生生错过了曲非烟这么善解人意又热情大气的好姑娘,殊不知他上周收到的一捆子藤条中,不知有多少根是为了曲非烟而断的。 有时候,神经少弦,反应迟钝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们不必受周遭气场的困扰。比如,现在的卢岩,竟然半点也没有被男神抛弃的觉悟——反正沈璋平时也不联系他…… 卢岩养了足足半个月,屁股才褪了黑青,转为姜黄色。副主任赵天给他打电话,叫他去办公室开会,他便拎着两个巨大的黑垃圾袋从他狭小的蜗居中爬了出来。 卢岩部室原来的主任刚刚升了院长助理,副主任赵天自然就暂时代理了主任。 赵天告诉卢岩,他先前测绘的那个景区,经过招标,开发权被沈氏宏海优上公司拿下。卢岩默默的欢呼雀跃了一下。 紧接着,赵天便顺理成章的将景区动迁赔偿土地、建筑测量的工作交待给了先前就负责这件事的卢岩,以及另外一位同事。 这位同事叫熊亮,比卢岩大两届,也是校友。同样是一所学校毕业,不知道他是不是念了假的测绘专业,业务水平叫人不敢恭维,可是却因为他爸是市委的领导,非但有恃无恐混日子,在副主任即将提正之际,他更加成了下一任副主任的不二人选。 关于副主任的继任,赵天当然最看好卢岩,这傻小子心眼实惠,任劳任怨不说,关键业务能力一流,CAD、UG、Pro/E,3dmax乃至玛雅,样样都会,全站仪、平板仪、水平仪、RTK,手到擒来,连无人机都比别人操作得好。最重要的,赵天和卢岩是小同乡。 奈何卢岩刚刚毕业,没什么资历,又没有背景没人扶持,想来这小屌丝奋斗的路还长着。 赵天自己也是屌丝出身,虽然工作卖命,三十多岁也混到了有房有车,却最终落得了个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是单身。所以这屌丝一面抱怨大城市的女孩太现实,势利眼,一面心里活泛的对那个到美国交流的名额动了心思。人家出国是为丰富简历,博个未来上位的资本,他却想着,到了美国,没准能泡到个洋妞……为自己前途默默争取的赵天主任,十分信任的把这个大项目交给了小同乡。 于是乎,卢小岩同学,正式开始了为沈老板打工的日子。 |
52 今年配合基建的项目特别多,很多私企建筑公司也会找测绘院测绘,所以卢岩他们单位一直业务繁忙人手严重不足,却又受编制限制,找不到人。所以这样一个大工程,就落到了卢岩和那个业务基本不过关的熊亮身上。不过他们还算好运,招到了一个大四实习的女生。 既然是驾轻就熟的业务,前期准备不在话下。此前,院领导已经和沈璋谈好了合作,签订了合同。沈璋还亲自见了赵天,详细沟通了具体细节和公司的要求。待到项目落到卢岩和熊亮手中时,他们只和宏海优上的PM对接就可以了。 项目的执行负责人是熊亮,此人虽然有了两年工作经验,可显然并没有将一个项目从头跟到尾的经验,反倒是卢岩,大三开始就出来实习,大小项目都跟过。 卢岩和熊亮去过两次宏海优上,每次去卢岩都畏畏缩缩的,生怕遇到沈璋和曲非烟。 第一次, 还算顺利,除了前台妹纸,就直接见了开发部的张总监和组员。 于是运气一次被用光的卢岩,第二次就天不遂愿的在大厅碰着了取快递的曲非烟。 熊亮听同事说起过,曲副院长把女儿介绍给卢岩,他本来还有些不痛快,虽然他自恃能拼爹,并不把副院长的女儿放在心上,可是他和卢岩一个部门,卢岩原本业务就比他强,如果再攀上副院长,将来他俩谁上位还真不好说。 可是这一看曲非烟本人,他立刻就释然了,心中还颇有些鄙视卢岩:好好一个小帅哥,就为了攀高枝,找了这么个肥婆,还比他大好几岁,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凤凰男啊。 曲非烟本来就是礼貌的上前打个招呼,却突然瞧见茶水间里三个女同事正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讨厌样子,估计着又在背后嘲笑她。曲非烟心里不舒服,故意挺了挺胸,踩着高跟鞋,走了个猫步到卢岩近前,亲昵的提了提他外套的领子,“这都快深秋了,早晚凉,说你多少遍了,怎么就是不戴围巾?嗨,这事不怪你,男人这一忙起来工作什么都顾不上,我该提醒你的。” 出于对异性天然的排斥,卢岩下意识的就要躲,却被曲非烟一个“你敢躲信不信老娘当众扒了你”的眼神吓得只能浑身僵直,任凭曲非烟在他胸前摸来摸去。 就在熊亮不知嫌弃还是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沈总好”,一身禁欲气息精英范的沈璋自带追光效果的从电梯里走出来。 沈璋一路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微笑,和同他打招呼的员工一一点头示意。 卢岩吓得“蹭”的一下拨开曲非烟的手,退后两大步,搞得曲非烟好不尴尬,抱怨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和曲非烟互惠双赢的约定?屁股还黄着一大片呢,直接上色,狠主最爱。 沈璋却看也不看他,如同韩剧男主角一样,以碾压众人的身高优势,把他们几个一道无视了。 熊亮认得沈璋,知道这个是个大人物,他爸爸更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立刻放下官二代的架子,一边掏名片,一边跟上沈璋。沈璋却连个余光都没给他留,直接以腿长优势把他给晾在大厅中央。 卢岩吓傻了,二爷真生气了,连他的同事都一并迁怒了,天啊,那二爷会怎么收拾他?那120件工具再重头轮一遍? 卢岩自己吓自己,吓了个魂飞天外。 办完事后,卢岩魂不守舍,逃跑一样离开了宏海优上,每分每秒都过得如坐针毡,生怕被沈璋叫去训话问罪。忐忑了好一阵子,才想到把手机切成飞行模式——如果沈璋打电话,可以说自己在山里没信号。 又过了两天,微信被领导同事轰炸到爆的卢岩战战兢兢的把手机调回正常模式,却惊讶的发现好几十个未接来电中每一个是沈璋的。 卢岩以手加额,内心雀跃,哈哈看来二爷最近太忙,把这茬忘了,要不就是二爷最近生意兴隆脾气也温和了,总之就是我太幸运了。 |
53 沈璋确实生意兴隆,可他的心情却并不好。 开会时,强忍着满腔不知如何淤积的怒火,全程面无表情的将与会员工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周末受汪老板之请,帮他调/教新科爱/奴,不知怎么着就把人家孩子吓得鬼哭狼嚎当场崩溃。 沈璋当然知晓他郁结的根源,可是这罪魁祸首却毫无危机意识的一脸白痴相,时不时的出现在他项目总监的办公室里,他沈璋的整间公司在这小混蛋眼中就是大大的四个字——项目提成。 王尔德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可爱,一是无所不知的人,一是一无所知的人。 Mdzz,谁特么给定性的可爱! 人总是会善待放弃,却无比苛责失望。 刚刚因失望被放弃的卢岩,全部心思都在妹妹卢月身上。见不到妹妹,他总是忧心不已,妹妹是不是又去找那个中年男人?或者更糟糕,妹妹去找了个更危险的家伙?一想到这些,卢岩夜不能寐,辗转不已。可是偏偏妹妹不肯接他的电话,他只能日夜空担忧。父母又打来电话,老生常谈的嘱咐,多吃饭,别饿着,工作不要太辛苦,照顾好卢月,最后又问为什么卢月的电话打不通。卢岩磕磕绊绊的回答,因为她的电话坏掉了。父母一面抱怨着女儿,就算电话坏了也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一面叮嘱卢岩尽快给妹妹买个新的手机,不用太贵,只要信号好不死机就行。 卢岩听着心酸,险些没在父母面前哭了,回想起妹妹好几次跟他要iphone,他却始终没往心里去,简直后悔得要死。 和妹妹失联已经两周了,卢岩总有些魂不守舍。宏海优上景区的项目前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下周基本可以正式启动,卢岩和熊亮准备着具体开工事宜,当然,落到每一件事头上,都是卢岩亲力亲为,代理主任赵天最近老是神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副业。 紧锣密鼓的准备后,下周一开拔,最后一个周末,熊亮要放松一下,不肯开工。卢岩什么心思也没有,心里乱成一锅粥,想着索性就用最后两天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妹妹。 秋天的早上有些萧瑟的凉意,卢岩缩着脖子蹲在妹妹宿舍楼下,眼睛不敢错开的顶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假装把拿着扫帚,时刻做好把他当变态打一顿的宿管阿姨当做空气。 蹲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冻得他鼻涕都流出来了,依旧一无所获。就在他心凉的好似鼻涕一样时,晟天俱乐部的经理给他打了电话。 这个周末是俱乐部一年一度的嘉年华,活动要进行24小时,本地及附近几个省的圈中大神都会过来参加,活动内容也是丰富多彩,包括卢岩精心打磨了一个月的剧本,也会被俱乐部中最顶级的演员搬上舞台。 这件事卢岩老早就知道,本来他就对这活动没什么兴趣,加上最近工作忙,尤其是妹妹的事分了神,他就更不想参加。经理打电话来就是求他给一个临时有事请假的摄像师代班。 卢岩这人出了名的好说话,虽然兴致缺缺,又心中挂念妹妹,却实在架不住经理再三恳求,便勉强同意了。 最近事务繁多,卢岩忙得颠三倒四,头脑不清,他总觉得最近忘记了什么事情……究竟忘记了什么呢?又有点想不起来。 知道嘉年华之夜,穿着洗得变了形的大T恤的卢岩推着摄像机捕捉到一身禁欲范儿,面无表情的沈璋时,他的心里才“咯噔”一声。他下意识的观察了一下二爷身边的几位top,身边脚下都跪着半/裸甚至是全身赤/裸的奴隶。 面对此情此景,卢岩如何才能淡定? 好在他消瘦的身体隐藏在逆光处,又有个巨大的摄像机挡着,最该是安全的吧。卢岩固定好机位,决定一直到活动结束,他绝不再动镜头,以免不小心吸引眼球。然后,他就开始默默自我洗脑: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
54 很显然,这位来自985高校的工科生再次遗忘了墨菲定律…… 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情,他是抱有一刻怎样侥幸的心态啊?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叫他的人居然是这次嘉年华的主办,晟天俱乐部的大boss汪老板。 汪老板笑眯眯的朝卢岩招手。他脸上的笑容是标准的老板面对五好员工的笑。可这笑让卢岩浑身发毛——五好老板此刻脚下正踩着一个奴隶的脊背,怀中揉搓着另一个男孩。 卢岩硬着头皮走过去,又硬着头皮给汪老板、沈璋,还有在场认识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Jason辛苦了,你这是为人民服务啊。” 别整着没用的,你咋不说加工钱。卢岩默默吐槽。 汪老板指着沈璋对卢岩继续五好老板式笑眯眯:“Jason,我可要批评你啦,怎么为了兼职把本职工作都给丢了?沈公子可是我们俱乐部的SVIP,怠慢客户,你这可是失职啊。”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和蔼可亲的挤眉弄眼。 瞟一眼VIP席上的几位大佬,和他们身边姿态各异,装饰迥异,脸上却是清一色又痛苦又享受的表情的奴隶们,卢岩浑身就每一个细胞是自在的,即令他早已习惯了一切尺度的舞台剧表演,可是面对真正的主奴时,他总是充满了羞涩的不忍直视。 卢岩红着脸别过头,故作轻松的看向别处,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窘迫的小模样逗笑了诸位大佬,大家纷纷开玩笑,说沈璋捡到了宝。 其中一位客人提议道:“对了,一会不是有即兴表演么?我可是久闻沈二公子大名,可惜一直缘悭无缘一见,要不这样吧,我们现在就表态,别一会投票了,我们现在就选沈二公子即兴表演怎么样?” 周围一片叫好声响起,一来是给这位动议者面子,二来,沈璋调教的技术绝对一流,也多人也是慕名想开开眼界。 “对啊,沈少,我特意从LA飞回来,就是专程来向你讨教的。” “二爷,前两年你一直拒绝表演是因为你不想碰别人,今年你可是有自己的私奴了,可不许再藏私了。你再不露一手,就是小气不肯指点大伙了。” 卢岩吓得脸色惨白,俱乐部活动的即兴表演无非就是束缚、鞭打、限制高/潮这么几样套餐,上次被James在台上扒裤子的心理阴影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让他重温噩梦,毋宁一死。 在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的殷切目光和卢岩受惊小卢一样惴惴不安的眼神请求下,沈璋沉默了半晌。 这短短的两秒钟,于看热闹的人真的就是两秒,可对于卢岩,简直比两个小时还要漫长煎熬。 完了完了,这阵子二爷肯定生气了,上次莫名其妙的教训了我一顿后我又和曲非烟见面了,二爷肯定知道了,二爷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再教训我一顿。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有经验啊,会不会给二爷丢脸……不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我有没有经验,而是我才不要当众被调教!! 就在卢岩紧张得险些休克的前一刹那,沈璋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诸位,今年恐怕又要叫大伙失望了——我已经和Jason解除关系了。所以,我今年还是没有私奴。” 众人都是一愣,主奴关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来得快去得更快,可是沈璋却是个少有的“长情”,谁也想不到圈子里刚刚传出沈二爷收了私奴,再次见面他就又恢复“单身”了。 汪老板心中狂翻白眼:这沈老二,先是为了这个小子摆平那美国人,而收了他做私奴,现在又为了这小子不登台而解除和他的主奴关系,你宠他,可也太不拿我这老板当回事了吧…… 卢岩惊得O型嘴撑了三秒钟——男神抛弃我了……OMG!完了,一定是男神误会我和曲非烟没断,没有啊没有没有啊!我冤沉海底啊!我六月飘雪啊!男神不要抛弃我……诶,不对,他们为毛一脸失望……哦,男神是在保护我!嗯,就是这么回事,男神是怕我上台……可是男神为啥怕我上台呢……我知道了,男神还是嫌我笨,怕我给他丢脸…… |
55 沈璋四两拨千斤的拒绝了表演,众人悻悻。汪老板心里憋着一口气,这沈璋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让出他要收拾卢岩,沈璋就出头收他为奴,现在不过让他给俱乐部的活动助助兴,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和卢岩解除了关系。圈子里一向很看重的主奴关系,到他这里随手可弃,也太不值钱了。 那位特意从LA飞回来的仁兄不免失望之极,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了请沈公子指教,我还特意提前三天回来收了个奴呢……” 他不过和身边的人玩笑了一句,沈璋却转过身来说:“如果您不嫌弃,我倒是愿意会一会您的那位小朋友。”沈璋看出汪老板的不爽快,大家一个城市混一个圈子,商务上更是有往来,汪老板的面子不能驳得太狠,所以这位兄台一张口,沈璋顺势而下,也算是皆大欢喜。 果然,最开心的还是这位千里求道的仁兄,周围的几位客人也兴奋不已。 一旁的卢岩继续以手加额:哈哈,今晚有倒霉蛋代替他啦啦啦~ 即兴表演安排在舞台剧之前,是活动的倒数第二个项目,也算是重头戏,而沈璋则被安排在VIP的小舞台表演。 卢岩初步评估了一下,得出结论:今天很安全。于是他就放下心来,开开心心的专心看热闹了。 可是卢岩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他人生中最惊悚的一幕。 VIP小剧场里,沈璋依旧满脸禁欲范儿,面无表情,手里拎着卢岩刚刚递给他的鞭子。卢岩同学递鞭子的时候还不忘记庆幸:二爷上次订做的一大箱子工具中,鞭子还不到10根…… 沈璋凌空虚挥了两下鞭子,鞭梢点了点舞台中心,沉着声音命令台下的那位特地从LA飞回来的仁兄带来的奴隶:“过来,跪正在这里。” 卢岩立马就不淡定了,男神的声音好苏啊好攻啊好想跪舔啊为什么打我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呐我哪里不如她了为啥待遇差这么多…… 然而下一刻—— 那个瑟缩畏惧的奴隶从昏暗的角落里,局促不安的走到追光下,那一瞬间,她仿佛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她面向全世界时,得到的回应是崩塌般的一声惊呼。 那是卢岩。 纵然追光下的人浓妆油彩,卢岩仍旧一眼认出了那人。 卢月! 此刻的卢月浑身上下只有三点勉强半遮半露着,冷色的追光灯下,她赤裸的肌肤泛着诡异的光泽。 卢岩仿佛脑充血了一般,险些昏过去。谁能直面赤裸的妹妹,跪在众人之前?! 他的思维仿佛被封印在一个缺少了时间的维度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受这个世界。 谁也不知道他震惊了多久,直到他不顾一切的冲到舞台上,边走边颤抖着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好不容易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赤着臂膀,将宽大的工装大T恤按在妹妹身上,却怎么遮不住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裸裎的身体。 在卢岩目光呆滞浑身发抖的走向舞台中央时,卢月也似乎经历了她十六年人生中最漫长恐惧的一程,她如何能料到,她这样堕落无耻的一面会落在哥哥的眼中。 她死死盯着发疯一般的哥哥,浓浓的妆容掩饰了她几近死亡的苍白,唇上却因瞬间抽走的生气而干扁。她恐惧得不知如何反抗,任由哥哥发狠的将那不够大的T恤死死的缠绕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卢岩的眼中布满血丝,浑身仿佛被水浸透了一般,水珠顺着额头鬓角滴落。为什么就是遮不住妹妹的身体?为什么这魔鬼一样的追光要落在他们兄妹的身上? 他一声低吼,奋力要把T恤撕开两半,却因浑身虚脱而使不出半点力气。 突然,一件黑色西装外套出现在他面前。他不顾一切扯过黑衣,用力的罩在妹妹身上。 终于,那娇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西装外套中。 卢岩一腔说不清的情愫不知如何排揎,抬手狠狠给了妹妹一耳光。 |
56 卢岩的胸中有一团蓝色的火焰,温度超过了他在实验室中所有可燃物燃点的极限。瞪着满脸惊恐呆滞的妹妹,他不知该如何发泄,猛的起身冲到台下,就着这怒火的冲力,一拳砸在那位来自LA仁兄的脸上。 “混蛋!我妹妹才16岁!”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猝不及防。LA仁兄被打得一个趔趄,先前还以为这是男生发现被戴绿帽子,刚想发作教训,紧接着居然发现这是家长来讨说法…… 倒霉的LA仁兄拳头都握紧了,却一下子怂了——拐带了未成年少女,人家家长打上门来,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还手时,卢岩的第二拳扑面而来。 这是卢岩第一次打人,小时候和玩伴一起打打闹闹时,他都是最怂的那个,常年挨揍也不敢还手,这一次他当真气急了,竟然不管不顾的谁都敢动手。 眼看LA仁兄要喜变熊猫,坚硬的鞭柄格住了卢岩的拳头。 眼红了的卢岩转头瞪了一眼只穿了衬衫的沈璋,撤了拳头紧接着就是一脚踢过去。 沈璋微微皱眉,一鞭子落在卢岩脚踝上。 “Jason!” 剧痛之下,卢岩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场面异常尴尬。 沈璋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转向那位LA仁兄,“Micheal,我可不可以和你这位小朋友单独谈一谈。” LA仁兄惊魂甫定,揉着生疼的脸颊,满脸大写的流年不顺,瞟了一眼舞台上仍旧惊惶的未成年少女,心里悔极了收这个奴时没看看她身份证,转眼瞪着依旧眼中喷火的卢岩,心有不甘,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索性皱着眉头,对沈璋做了个随便的表情。 沈璋回头叫卢月:“你跟我过来!” 卢月仍旧处在震惊与恐惧中,听到这个刚刚拿着鞭子要抽自己的可怕男人的召唤,吓得下意识的瑟缩着身体向后蹭。 沈璋只得放缓了声调,“都结束了,别怕,过来。” 突遭变故,灯光师早关掉了追光,打开会场灯,可是卢月的眼前仍旧漆黑一片,只有她,不知廉耻的赤裸在冰冷的追光下,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鹰隼的眼睛,如利箭般把她的身体射穿。 这样暴露的惊惶中,沈璋那分明没有温度的声音,却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她的直觉趋势她颤抖着起身,惊疑不定的走向沈璋。 宽大的西装外套罩住她的身体,可那双大腿仍旧露在外边,羞耻的抖动着。 卢岩从扑向LA仁兄的那一刻起,就再没看过卢月——谁能忍心看这样半裸的妹妹?! 也许他刚刚疯狂的举动并非迁怒或者宣泄,他只是想移开目光,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妹妹。 “你也跟我过来!”冰冷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卢岩一个激灵,一抬头,便对上了妹妹那双雪白而颤抖的大腿,吓得他赶紧低了头。这一次,轮到了卢岩蜷缩在地。 沈璋将鞭子垂在卢岩面前,“我说过来!” 卢岩又一个激灵,这一次是吓的——沈璋从未对他如此语气冰冷,也从未将鞭子亮在他面前。 他同样浑身发抖的踉跄起身,拼命低着头,生怕那双刺眼的腿再度落入眼帘。 |
57 “卢岩,上楼,不许下来。”沈璋把兄妹二人带到他的专属调/教室,冷冰冰的将卢岩扔到二楼。 二楼的房间里,陈列着冰冷的,让卢岩发毛的各式器具,巨大的落地镜面,还有那可怖的木马。而此刻这曾经让卢岩不安恐惧的一切,都只是灰蒙蒙的一团虚无……应该说是绝望。 难道这不是一场梦么?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对!一定是这样!卢岩用力挤着眼睛,拼命的睁开又闭上。 仿佛从噩梦中醒来的他,虚脱的摔倒在地上,手机跌落,桌面上是家中座机的快捷方式,那个简单的图标后边,是千山万水之外遥远的父母。父母将妹妹托付给他,可是他今天却眼睁睁看着妹妹裸裎在一群丑陋的人前。 为什么不曾多关心她一点点?痛苦不可遏制,卢岩俯卧在地板上,一拳拳狠命砸在地面,这才是他真正的宣泄。 楼下的沈璋面无表情的盯了天花板半晌,又看向无措恐慌的卢月,头上“咚咚”声分明声声砸在她心头。 沈璋叹气,指着服务生刚刚送过来的衣服,示意卢月去卫生间打点好自己。 穿好衣服的卢月,洗掉了脸上浓重的油彩,她低着头把西装外套递给沈璋。 沈璋看到了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心中有些烦恶,却又不得不管这档子闲事。 “坐吧,”沈璋示意卢月坐在沙发上。 “我哥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卢月虽然年纪小,胆子却比卢岩大很多,即便她害怕沈璋,却仍旧敢于提问。 “他原本不知道,今天的事纯熟巧合。卢岩是这里的摄像师,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读完大学的。据我所知,他上学时就开始贴补家用,你上初中的学费,就是他在这种地方,甚至更辛苦混乱的地方赚到的钱。”沈璋说得很毫不客气,因为他并不愿对一个陌生的路人花费太多心思。 卢月低了头,惊魂未定的她尚不及顾及那份原本该有愧疚,充满她胸臆的始终都是恐慌和羞耻,她甚至在恨卢岩,恨他不管不顾的冲出来,将那原本可以伪装的粉饰平静,冒失的撕碎。 她觉得,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面对这个哥哥了。 “他……”卢月蓦然委屈起来,“他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他只顾着他自己!他每个月赚那么多钱,才给爸妈那么一点点,给到我头上的还不够我一个月吃饭的。他就是个凤凰男,只想着攒钱在城里买房子,他根本就不管爸妈和我!” 当一个人懊悔至极点,便再也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于是他只能毫无理由的迁怒。 天花板又被砸出一声巨响。 沈璋抬手腕看表,他不想再为这些蠢钝的小孩子浪费宝贵的时间。 “我只是个外人,你不必将你家的事情对我这个外人说。通过今天的事情,你可以把我当做这个圈子的人,那么看在Micheal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你并不适合这个圈子。” 沈璋静静的说完,又静静的盯着卢月。 卢月的眼底再次闪过惊惧,她给Micheal做奴,仅仅是因为这份临时工只有短短几天,报酬却足够让她以那些城里的室友的消费标准花上半年。可当她硬着头皮脱掉衣服时,她就开始后悔了,她宁肯继续被室友们瞧不起,也不想承受台下一道道捕猎者般的目光。尤其当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对她挥起鞭子时,她则怕得不能思考任何事情了。 “你认同我的说法么?” 强大的气场压得卢月几乎窒息,不管沈璋说什么,她都只能点头。 沈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向桌子靠近卢月的一缘,“这,就当是Micheal毁约给你的补偿。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靠近这个圈子一步,否则,我会用我们的规矩教训你。轻举妄动之前,要学会三思后行。” 这才算是沈璋真正的目的,他甚至不能让卢月再见她那个主人一面,只有她彻底和这个圈子绝缘了,卢岩曾经也作为奴隶的事实才能永远成为秘密。 |
58 卢月万没想到,这个凶巴巴可怕的男人还会给她钱。她连忙接了,手指捻着信封,只有薄薄的一沓。 一向不知餮足的她这一次却没敢失望——这个可怕的男人非但没有打她,甚至还给了钱,这难道不是意外之喜? 她的每一个眼神尽数落在沈璋眼中,那稍纵即逝的的安心突然让沈璋看到了卢岩清澈的眼睛,于是他终于放缓了语气,给了卢月最后的忠告。 “睡上几天,一切就都过去。过段时间,踏踏实实的找一份工作,而这些钱,就是你休息期的生活费。如果钱花光后你还是找不到工作,就本本分分的拿好你哥给你的生活费。在你还没见识过整个世界之前,不要轻易挥霍你的资本,不然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随后,沈璋吩咐司机把卢月送回学校。 卢月一个人的离开,却将调教室的空间放大了十倍。二楼的卢岩似乎能听到沈璋喉头上下滑动的声音。 当这个暧昧不明的封闭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卢岩才意识到,这个晚上,他触了多少次逆鳞。 “下来!” 卢岩窒息了,他觉得今晚妹妹躲过的鞭子,会落在他身上。 卢岩半裸着上身,一步一步捱下楼梯,怯生生的站在楼梯口,低着头不敢看向沈璋。 “你险些砸了今晚的活动。” 卢岩羸弱的肌肉随着心跳耸动了一下,这是一种单纯的惧怕。 “现在知道怕了?轻举妄动之前,要学会三思后行。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 卢岩知道自己错了,他很想主动认个错,争取宽大处理,可是面对沈璋强大的气场,请求惩罚的话,他竟不敢说出口,生怕沈璋顺势当真狠打他一顿。 沈璋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鞭子,卢岩登时脸色煞白,一声“二爷……”那声音都是颤抖的。 沈璋安静的打量着这个局促不安的心虚的男孩,有点惊讶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他暗自叹了口气,问道:“穿好衣服,回去吧。” 卢岩错愕的扶了扶眼镜,听错了吧?他今晚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二爷居然不罚他?那鞭子不是用来惩罚他的么? 最终,恍恍惚惚的卢岩,灵魂出窍一般从衣橱里拿了件衣服套上,又好像漂移一样走向门口。 男孩瘦弱得如同豆芽菜一般,一阵轻风便可以吹倒,如今海啸巨浪汹涌而至,他早已漂泊在巨大的漩涡中,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撕碎。 沈璋突然生了怜惜,“等一等。” 卢岩的肩膀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充满了恐惧,“二爷……” 二爷怎么可能不生气,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真的蠢死了,竟然幻想不挨罚…… 傻孩子又急又怕,头还没回过来,眼圈先红了。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 卢岩恍恍惚惚的坐在沈璋的车里,在他确定沈璋今天是真的不会收拾他了,他才放下心来惆怅晚上发生的事情,结果,心情更不好了。 “二爷,”卢岩怯生生的问,“我……您说小月还会不会来找我……其实我……我有点怕再见到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卢岩低着头絮絮叨叨的,不知想表达什么。沈璋手握着方向盘,抿着唇,把车停在卢岩宿舍小区外,拉起手刹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以为你妹妹就想见你么?你不管不顾的冲出来搅局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在决定送他回宿舍时的那一点点怜悯早已随着夜色而逝。 当沈璋的话语中不再有任何温情时,那话的本体便犹如蛇信一般,狰狞的扑向了卢岩。 卢岩目瞪口呆,他终于想到,妹妹为何会用那样恶毒的眼神瞪着他。 是他将妹妹推向了悬崖的彼岸,再相见时,他们中间相隔的,将是万丈深渊。 泪水默默的落在牛仔裤上,这一切看在沈璋眼中,莫名有些厌烦。他觉得自己当真闲得无聊,放下公司堆积如山的业务,在这寂静无眠的深夜,陪着这两个愚蠢的孩子浪费时间。 他一句话也不说,却也不熄火,这是他最后的温柔,也是无声的催促。 卢岩抹着眼泪,他不想再让沈璋看到他这么没出息的一面。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盒子,iphone7,“二爷,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她?我……我今天去她学校等她,就是为了把这个给她的……” 他抹着眼睛,错过了沈璋微蹙的眉心。 “我又不认识她,难道你想让我通过Micheal交给她?” 卢岩哑然,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他呆呆的抱着盒子,呆呆的下了车;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才能算是靠近妹妹;他呆呆的,不知道在他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沈璋便拉下了手刹,踩住油门。 |
59 卢岩忧愁欲绝,又无计可施,只能寄情于工作,一头扎进景区这个工程,恨不得再也不出来。 屌丝遇到困难的一贯对策:逃避。 这是卢岩第一次做执行测绘,这次项目的责任测绘不出意外应该是他们部门的代主任赵天,不过赵天刚刚代理主任,公务繁忙,他自己又准备出国进修的事宜,所以不能亲自跟这个项目。所以这个项目自然就落在卢岩和熊亮头上,他们两个都没有注册测绘师资格证,所以只能找人挂名。 赵天之前就向卢岩透露过,虽然熊亮比他高两届,又有些资历,但论起能力来和经验,是远不及卢岩的,所以赵天心里更属意卢岩做执行。 出乎意料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出乎意料的时刻。赵天还在为卢岩争取做执行的暗中较劲,却不想自己的责任测绘居然被截胡了。 院领导直接委派了某个副院长申报了这一项目的责任测绘。 赵天开始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领导,领导拿走他一个项目算是给他个警告,可在他再三询问,暗中打探之下,居然得知,院领导不让他负责这个项目,是为了把这个项目彻底交给熊亮。原来院里是为了扶熊亮上位,给他找了这么一个资本。 赵天彻底傻了。他毕业十年,兢兢业业,每年至少两个大项目,全省之内没有他没踏足过的地方,一路又是在职读研,又是进修提升,在外和客户谈项目喝酒喝到胃出血,晚上回到宿舍继续作图写论文,他为测绘院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拼到主任升副院长,他刚刚代理了主任,就被市委领导的儿子给狙击了? 赵天憋屈的差点喷出一腔子血来。 这种事呢,正常的解决流程是这样的:一,找单位一把谈话,表忠心;二,收罗一把领导的罪证,抓住小辫子,找个枪手实名举报。 这种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最怕告,哪怕捏造事实谎报,也一告一个瘫痪。 然而,赵天这人平时太心大,把自己当成业务骨干,围着领导转了十年圈圈,居然晕的忘记抓小尾巴。 郁闷不已的赵天找卢岩喝酒,正好比苦主对上冤大头,先是赵天一顿中年老愤青的骂,骂到眼花耳热后,卢岩也克制不住难过和自责,居然抱着学长嗷嗷痛哭。 两人消灭了三近二锅头外加一箱啤酒,基本上就达到了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最高境界。 卢岩先是不停的给妹妹打电话,永远是响一声后“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然后他竟然不受控制的拨通了沈璋的电话。电话的另一方,是和他妹妹一样的设置。 手指也不受意识控制的卢岩,要给沈璋发微信,却在通讯录里怎么也找不到沈璋的头像,他想一定是自己喝多了眼睛花了,于是,他开始锲而不舍的发短信。 “二爷,小月还是不理我,怎么办?” “二爷,爸妈打电话又问小月过得好不好了,我好难受啊。” “二爷,您说,是不是小月忘了我手机号了?” “二爷,我突然发现职场好可怕,天哥好像排挤了,他说他要辞职。” “二爷,如果天哥辞职,我可能就要执行你们公司的项目了。” “二爷,我从没负责过这么大项目……” …… 最终,号称千杯不倒的赵天和卢岩都断片了。第二天醒来时,卢岩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是头痛欲裂,他会把喝酒这件事都给忘了。 抓起手机一看,哎呦,8:30了,妥妥迟到不说,还一堆未接来电,居然是主管副院长的。 领导打电话不接,还迟到! 卢岩连滚带爬赶到单位,还没进楼门,就看到主管的刘院长还有熊亮往外走。卢岩差点一头撞到刘院长。 刘院长看到卢岩一把拽住就往外走,“你小子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走,去宏海优上,出事了。我们只是换了责任测绘师,他们公司怎么就知道了?” 卢岩也是一头雾水,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们怎么就知道了? |
60 宏海优上的会议室里坐了一群人,而主位的沈璋除了开场的寒暄,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代表宏海公司发言的,是景区项目的PM张总监。 张总监的整体表现可以概括为四个字——义愤填膺。 毕竟宏海优上是甲方,当初也是在几家测绘公司之间徘徊过,最终选择了官方认证的测绘院。测绘院当初出面谈合约的是经验丰富的业务骨干赵天,宏海优上签这个合同也是看中赵天的业务能力。可是现在项目临阵易帅,虽然换上了经验更丰富,造诣更精深的刘院长,可是大家心知肚明,以刘院长的身份资历,怎么可能亲自抓这个小项目?恐怕他从头到尾就是挂个名而已。真正操控这个项目的,就是面前这两个一个明显外行,一个年纪太小的年轻人。 刘院长心中有亏,测绘院这次明显不占理,可是他们毕竟是省级直属的副厅级事业单位,还是个科研机构,即便理亏,也不会在一个民营企业面前放低姿态。 他客气的表示,第一,这是他们测绘院内部人员调整,外人没有资格置喙;第二,他本人作为项目负责人,会在业务和协调方面负责到底。 那位张总监虽然很冲,但毕竟年龄、阅历、水平上都远不及刘院长,明知道刘院长在打官腔,却也没奈何,张了张嘴,竟找不到突破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奸巨猾的刘院长言辞上占了上风,便又端人民群众的老领导姿态,语重心长的指导年轻人,“沈总、张总,我不知道两位是怎么知道我们变更项目负责人的消息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们简单的介绍一下我们测绘院运转的模式。我们测绘院和你们企业不一样,我们没有你们装修得这么前卫的办公场所,没有你们这么新潮的办公形式,最重要的,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多年轻的员工,沈总张总不过才三十几岁,就做到了企业的高管,而我,垂垂老朽,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个小小的正处,和你们比起来,真是要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过,这并不能说我们测绘行业是个老龄化的行业。恰恰相反,测绘,是永远走在科技最前端的行业,我们的学术理念、我们采用的技术,还有我们单位的业务人员,无一不是与时俱进的,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特点。具体到每一个项目,我们都是采取的老带青模式,就是由经验丰富的老测绘师,带领年轻的工程师,共同完成,又老测绘师领导把关,年轻工程师具体执行。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懒惰,而是测绘这一行,爬山下海,甚至还要坐直升飞机航拍,我们这些老人家折腾不起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处,这就不用我说了吧,贵公司自上而下,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呦。” 满篇废话,可就是无从反驳。 “不过我倒是好奇,贵公司是怎么知道我们变更了项目负责人?”刘院长心里有点打鼓,他们临阵易帅,明摆着就是牺牲赵天,扶持熊亮,讨好熊亮的父亲,不过这件事做得有点明目张胆不知收敛,刘院长先前也是不同意的,奈何院长和领导班子其他成员一意孤行。刘院长听说这沈璋也是颇有来头的,据说中央和省里都有人,万一这件事没处理好,很可能成为一大隐患。 张总监看看沈璋,一直缄默的沈璋终于开口,“刘院长,我们不是在讨论这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以及执行问题么?至于我们消息的来源,呵呵,贵院有贵院的风格,我们企业也有我们企业的特点,这种事放在商场上,也算是商业机密了吧。开玩笑的。” 刘院长一听“商业机密”几个字,有点心惊。毕竟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领导班子几个人,他也是昨天不小心和赵天说漏了嘴,卢岩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究竟是谁把消息漏出去的呢? 虽然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事业单位也不在乎什么“商业机密”,可是,他们测绘院今年刚刚接手了一个军区驻点测绘的项目,这总该是机密了吧,而且是军事机密,如果这个项目也被泄露了什么消息……刘院长惊出一身冷汗。 卢岩从头到尾就坐在一旁望天发呆,平时在单位就听这帮领导打官腔,这几个院长,每个人都能做到连续大半天的说空话,保质保量,没一句带信息量的。 沈璋一开口,依旧有点头疼的卢岩终于开始启动大脑——是啊,二爷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变更负责人?谁漏的消息? 卢岩百无聊赖摆弄手机,不经意的打开短息—— “我去!”卢岩失声叫了出来,死气沉沉,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在场诸人都吓了一跳。 卢岩连忙示意道歉,可他彻底不淡定了——什么时候,他居然给沈璋发了二十多条短信,至少有一半的内容,都是关于他们项目变更负责人的…… 我难道闯祸了么…… 刘院长继续和张总监扯皮,卢岩却吓得手脚冰凉。 刚刚二爷怎么给这起事故定性的?对,商业机密。啊,买卖商业机密好像是刑事犯罪,是不是?是不是?可是我并没有从中攫取利益回报啊,这不算犯罪吧?可是说出来谁信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能告诉我,我的行为是不是犯罪?如果是要怎么量刑? 啊啊啊,我是法盲法盲啊!!! ——以上的忧伤独白,来自一个不懂法却擅长脑补的编剧。 |
61 卢岩大脑里已经完成一部法制教育片剧本了。他宁愿被沈璋吊起来,用那一百多种工具轮番上,把屁股抽烂了,也不愿因泄露“商业机密”被人起诉,甚至丢了公职。 一个擅长扩散思维的法盲小宇宙爆发时,做出的事,足以令当场所有人掩面…… 正当刘院长和张总监互相扯皮,张总监由于经验欠丰,被气得七窍生烟时,卢岩这个一向谨小慎微,一心一意当好溜边鱼的小透明,突然没头没脑的打断了领导们的谈话。 “沈……沈总!”卢岩不仅打断了谈话,竟然还要直接和沈璋对话。 刘院长、熊亮、张总监都吓了一跳。 沈璋则轻轻扶了扶眼镜,虽然面无表情,却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总……我能和您单独谈谈么?”卢岩怯生生的,说话却很急切。 微不可见的,沈璋微微挑眉,他不知道这蠢萌蠢萌的小兔子搭错了哪根筋,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贸然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然而,那红透了的兔子耳朵,却在沈璋的心头搔了一下。 “哦?卢工确定,要和我单独谈?”沈璋似笑非笑,刻意咬重了“单独”两个字。 卢岩本已经豁出去了,拼着挨一顿狠打,可是沈璋一个暧昧不明又冷酷到骨子里的眼神,就吓得他脊背蒙汗,噤若寒蝉。翻译成通俗的说法就是,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小白兔惊慌失措的小模样看得张总监都是一哆嗦,沈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见到资质好的sub就忍不住气场全开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晟天俱乐部,乃至在整个圈子,卢岩都是特别的。可是,把他置于芸芸众生中,他又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他对待工作与生活,都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守护着眼下的安宁。他曾对沈璋说,他玩不起。所以两年以来,沈璋也不愿触碰他的底线。而当他终于禁不住这小白兔的诱惑,想要认真的接纳他时,沈璋才发现,维系这样亲密关系的基础,绝不是时时动心,他们之间的距离如鸿沟般无法跨越。 所以沈璋必须放手,然而放手后的他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无法逃避卢岩的吸引,比如舞台上他突然冲上来扯掉上衣,拼命遮掩妹妹身体时的绝望于愤怒,比如刚刚他脸色苍白,惊惶莫名的楚楚可怜。 这只该死的小白兔,莫非他是白狐变化来魅惑他的? 沈璋拒绝这样循环往复痴迷,他必须了断了。 短暂的停顿与尴尬后,双方就项目负责人问题再度展开博弈。宏海优上当然没有权利干预测绘院内部的人员调度,但是他们坚持要换一个业务水平高,经验丰富的人的来做执行责任人。 对于测绘院方面,人手短缺是他们多年来的问题,事业单位编制受限制,是他们自身解决不了的硬伤。测绘院接手的都是政府和军区的大项目,水库、机场、填海造田,无不关系着国计民生,哪一个不比这个景区重要?刘院长当然不能给宏海优上什么实质性承诺。 面对刘院长的打太极,沈璋和张总监当然也不能满意。 眼见双方都不能有个折中两全的方案,一旁的卢岩却越来越紧张,乃至血糖骤降,越想剧本发展越玄幻,因为脑洞太多,又不小心进了水…… “沈总!”卢岩水肿的脑子一沉,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我知道贵公司不放心,对我们单位的业务水平有……那个顾虑。可是,无论从经验还是、还是技术,还有那个那个设备,我们测绘院都是领先于社会上那些测绘公司的……那个、我……我、我虽然年轻,但我……”他结结巴巴的想表达想法,可却深深领会了词不达意。 沈璋眯着眼瞥了瞥刘院长,一眼不发,起身离席。 刘院长脸都绿了,他已年过五十岁,却当众的被一个年轻人轻慢,脸面上如何挂得住?可以他的身份和立场又不能发作,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快。他意味深长的瞪了张总监一眼,又看了看一脸不耐烦的熊亮和莫名其妙惊恐异常的卢岩,起身向张总监告辞。 刘院长不满意的是沈璋的态度,卢大编剧却于瞬间又脑补出一出惊天大戏,受害的M属性主角,当然还是他自己。 和谈不欢而散,刘院长带着熊亮和卢岩出门,忐忑不安的卢岩说要上个厕所,一会自己打车回单位。然后,编剧大人自编自导自演,慷慨激昂的走向了总经理办公室,在美女秘书巧笑倩兮的传达了沈总并不想见他的信息后,反射弧打结的卢大编剧,竟然非常没有礼貌的不顾秘书的组织,强行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沈总,借用您5分钟,我们来谈一谈。” |
你们太笃定小卢会挨打了吧。。。 |
62 沈璋的目光穿过镜片,冷飕飕的盯着门口,“出去!” 秘书吓了一跳,很少见沈二少这样冷着脸不友好,连忙也换了不友好的面孔对卢岩道:“这位先生,你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哪知卢岩抓住门手柄,直接把秘书推到门外,然后直接关门落锁。 沈璋不经意的挑眉,这只笨兔子,今天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沈总,我用四分钟的时间陈述我们团队的从业资质,剩下一分钟给您做选择。”卢岩深吸一口气——如果宏海优上最终反悔,那么难保他们测绘院不会调查究竟是谁泄露了这个“机密”,到时候判他个职务犯罪可就惨了。 ——呃,其实卢岩不是该先百度一下“职务犯罪”词条么…… 所以,卢岩瞬间摒绝了两年来对沈璋的一切恐惧,一边走向沈璋的办公桌一边开始show time,“沈总,我了解您的顾虑,也理解您对我们临阵易帅的不满,我只是测绘院的一个普通员工,单位的人事调度我并不能控制。但是,就您的顾虑,我可以给您详细介绍一下我们单位的项目运作惯例和管理制度,希望您能认真听一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继续和我们合作。” “全中国有几百家勘察测绘单位,我们单位是能排名前二十的,无论从设备投入还是人员技术水平上,我们都是遥遥领先于省内其他测绘公司的,而且我们有我们严格的行业标准,没有测绘师资质的不能申请项目,没有独立执行能力的,领导也不可能派下来工作。越是有实力的研究院或者公司,越是严格遵照标准执行。就算是贵公司这样的小项目——恕我直言,比起水库、高铁、经济新区,贵公司的项目的确只是个小项目——即便这样,我们也会严格按照标准,每一个步骤,甚至是图纸的使用,比例尺单位,都会一丝不苟。虽然我毕业还不到一年,和我们赵主任比起来经验还很欠缺,但就执行标准而言,四年前我刚入学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并且直到今天,一直严格执行,从没行差踏错过一步。” “沈总,你考察时就看到了,这个项目的前期勘测都是我独立完成的。在此之前,我也差不多独立做过项目,对此,我并非零经验。就算是遇到突发事故。超出我能力和经验的掌控范围,还有刘院长,还有我们院其他的老师们,这个项目又不是我一个人负责,刘院长才是真正的负责人,他是地理勘测方面的专家,在我们业界是数得上名号的,您完全可以放心。” 沈璋一直看着卢岩的眼睛,他惊奇的发现,原来卢岩并不是个结巴……甚至,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眉眼之间闪烁着光辉,这样的卢岩他似乎有些陌生,似乎又格外被这样的光辉吸引。 “卢工,这些话刚刚刘院长已经说过了,相比较起来,我还是认为刘院长更有信服力。”沈璋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并不会轻易被打动,而他们说出的话也往往让人无从反驳。 可是卢岩并未退缩,他上前一步,也直视着沈璋,“您可以更相信我们院长,可我才是这个项目的执行测绘师。” 这的确是一个不同于往日的卢岩,没有瑟缩没有顾虑,一种自信,就可以加持一个人闪耀的一面。 沈璋自然有一百种让他闭嘴并离开办公室的方法和说辞,可是就在卢岩靠近他那一步时,沈璋突然也想上前一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你掌控不了局面时,再请你们那位专家院长出来善后。” “未知的问题,谁都不可能预料到,可是,在目前可以预测的范畴内,还没发现超出我能力范畴之外的问题。” 沈璋突然意识到,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卢岩的根骨都是骄傲的。他们学校的测绘专业,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卢岩又是年年都拿奖学金的佼佼者,他凭什么不骄傲呢? “哦?那一旦出现什么问题,给我们公司造成损失,卢工能负责么?” “……”卢岩脸一红,他确实负不起这个责任。 沈璋摆摆手道:“好了,五分钟已经过了,这个问题,我会直接找你们院长。”他一面说着一面按下内线电话,叫秘书送卢岩出门。 卢岩的专业受到质疑,心中满是不服气,更加之惟恐事情闹大了,领导彻查发现是他“泄密”,此时他也顾不了许多,快步走到沈璋面前,按挂了电话,“沈总!出了问题,我负责。” 那坚定的眼神并未因沈璋鹰隼般的回视而退缩,沈璋甚至有点佩服他的胆识了。 “负责?你怎么负责?” “我辞职!” 多么孩子气的一个答案,一个开发项目的前期测绘,关系到土地征用、赔偿,小小一个数据的差池,有可能就是几千万的损失,他要一个小小工程师辞职就能平息的有何用? 然而沈璋并未生气,也没急着叫秘书赶走这个已经占用了好几分钟宝贵时间的小角色。他眯着眼睛问道:“卢工这是要和我立军令状么?” |
63 “卢工这是要和我立军令状么?” “不……” 卢岩的人生,短短二十三年,他就一天不少的怂了二十三年,顶嘴这种事情,莫说对象是老师、是领导、是俱乐部的dom,就算是给他送错外卖的小哥,他都不敢跟人家说一个“不”字。 这一次,他实在是脑补过度,眼看就要把自己补成刑事罪犯,送进监狱了,才大着胆子一定要把沈璋“拿下”,可是沈璋稍稍拿出些气势,卢岩就再也撑不住了。 “军令状”是什么东西?从一个dom嘴里说出来意味着什么?这个就不用脑补了吧…… 卢岩和沈璋对峙了五六分钟,这已经大大超乎沈璋的意料,纵然卢岩最后还是怂了,还是给了沈璋不小的惊喜。 “怎么?对专业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了解,所以确信能做到什么程度。” 沈璋按下内线,呼叫秘书。 “5分钟已经过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卢工请便。” 虽然,在卢岩“大无畏”的顶撞时,沈璋有了很强烈的调戏他的冲动,可是,既然决定放开,就绝不会再招惹,这也算是他对卢岩能尽的最后的责任。 一旦气势弱了,卢岩就彻底被带节奏了,纵然满心不甘,也只能老老实实打车回单位,接下来,就是系列式忐忑,会不会被领导找谈话?会不会被公检找谈话?会不会被ICAC(……)找谈话? 人类在遇到强烈的有害刺激时,身体都会做出紧张的生理反应,叫做应激反应。此刻,卢岩的应激反应是,把电脑里暗搓搓存的小片都删了,并用其他数据覆盖了硬盘,充分展示了名牌大学理科生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一周后,刘院长找到熊亮和卢岩,告诉他们,与宏海优上的纠纷已经协商解决了,合作照旧,责任测绘师由刘院长挂名,执行却改成了两个人:熊亮和卢岩。 卢岩恍恍惚惚,直到他们整理好备品出发,他也不敢相信,居然没人起诉他“泄露商业机密”…… 设计方案、雇佣工人、按照户口挨家挨户丈量土地、住房……一旦忙碌起来,卢岩整个人都精神洛洛,无暇将太多精力放在妹妹身上。 卢岩并不认为自己蠢,他觉得自己和大多数理科生一样,有时似乎有些情商欠缺,更多的时候只是反应迟钝而已。夜深人静时,卢岩回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噩梦,他最要感谢的人,就是曲非烟和沈璋。 曲非烟始终默默支持他,自己受了那么大委屈从来也不说出来。 沈璋更是帮他解救了妹妹,如果没有沈璋出手,他不敢想象,那个嘉年华之夜,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特别是事后,沈璋非但没惩罚他那天晚上莽撞的行为,这些天来更是体恤他心情低落,工作繁忙,非但决口不提秋后算账的事,甚至怕他心烦,连个微信都没发过。多亏沈璋的体贴,他这些日子,可谓难得的安心。 比起卢岩来,沈璋的心情可谓差到极点,虽然顺利拿到政府批文,银行贷款也到账了,可是董事会上,哥哥沈珪横生枝节,摇唇鼓舌,加之董事会中有人觊觎景区的肥肉,最终的结果是沈珪以董事会代表的身份参对开发项目进行监督。 工作不顺时,沈璋习惯去俱乐部喝上一杯,看看表演,技痒时也会半推半就的给仰慕者做个示范教学。最近去了两次俱乐部,非但不见卢岩身影,连舞台剧也似乎索然无味,听经理说,卢岩因为出差又请假了。 沈璋突然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卢岩如今是明目张胆的翘俱乐部的工作,经理也不管他,这般纵容他,还不是认定了纵然Jason和沈二爷解除了主奴关系,可是咱不能翻脸不认人…… 面对房间中琳琅满目的刑具和器具,沈璋不得不承认,入圈这么多年,卢岩是他碰到过的最可心的sub。可是,犹如世间的美景,纵心中爱怜,却也不必揽之麾下。以卢岩的经历和诉求,他不可能接受圈子中不稳定的关系,他甚至还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过平凡的小日子。沈璋尊重卢岩,曾经有那么几天,他还想按照卢岩的接受程度,和他本本分分的认真谈恋爱。然而,他又很快意识到,维系这种情侣关系,一瞬间的多巴胺异常分泌,是远远不够的,他和卢岩,来自世界的两个人,如何能走到同一个世界的尽头? 既然不能和他天长地久,索性及时止损,不要再招惹他。可是…… …… 可是,为什么我都放下这么多天了,那个笨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就这么坦然接受我们关系的终结么?!难道两年以来你仰视爱慕的目光都是我的错觉么?!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当我沈璋的奴?! |
64 赵天最终离开了测绘院,辞职后他去了美国进修,熊亮被任命为他们部室的主任。 卢岩伤心了好几天,然后便叼着秸秆,望着夕阳,好不惬意。 他斜眼瞥了一眼熊亮和那个沈氏财团派来的沈珪窃窃私语的不可告人相。他有点不理解,丈量动迁户土地这事,对于他们测绘院来说绝不陌生,正是他们,成就了中国无数的“拆二代”,动迁的农民们此刻都会动用各种人际关系和手段,争取更多的动迁赔偿。村长和村支书总是能发一笔飞来横财,理论上,负责测绘的工程师也有拿好处的可能。可是甲方从来都比他们这些技术工人精明一百倍,甲方出钱,让他们谎报测绘数据,从而压缩动迁成本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农民自己会测量自己的土地和住房面积,因为那很可能就是他们后半生唯一的经济来源;甲方也会找监理公司验收整个测量工程,毕竟商人们都拒绝做冤大头。 如何增加灰色收入,这是一门学问,经验丰富的老鸟们还要本着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至于卢岩这种胆小怕事,良心未泯的小新人,遇到这种事,基本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坚决不能被ICAC(………………)请喝茶。 卢岩相信熊亮也没这个胆子,毕竟他爸是市委领导,他现在又是刚刚破格提拔为中层,多少双嫉妒的眼睛盯着他呢,最重要的,他家不差钱。 所以,他万万想不到,熊亮居然篡改了他的测量数据。 卢岩是不经意发现的,他电脑中土地赔偿的丈量数据,居然和丈量通知单有动迁户签名的数据不符,并且,电脑中每一家动迁的土地,都略高于有签字的纸质通知单。 电脑中的数据是最后上报给当地政府和甲方开发公司宏海优上的,双方以此为依据,按照合同中赔偿协议赔偿。 上报面积大于实地测量面积,卢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政府官员要从中牟利,坑宏海优上公司。 虽说沈璋和卢岩的关系,不过就是实践过几次的……充其量算作那啥友吧,卢岩却一门心思的为着沈璋着想,一看沈璋要被人骗钱,卢小白立刻就不淡定了。 他迅速调出备份数据,已改。不消说,同步上传云端的数据肯定也是伪造的。 卢岩抓起手机就要给沈璋打电话,可转念又想,工程出现问题,自由监理方把关验收,这才是正常的程序,如果他贸然越级直接向甲方老板反映情况,反倒是不按规则程序办事了。 可不成想的是,一个月后的工程验收,居然顺利通过了。这不科学! 难道是监理公司被收买了? 这一次卢岩直接找到沈氏董事会委派来监督项目的沈珪,委婉的向他表述了监理公司 不可靠,他们应该另换一家,重新验收。可是这个沈珪压根就没理他,高高在上的表示,他只和熊主任对话。 卢岩急得差点跳脚,他当然不敢到单位领导面前,说熊亮篡改数据,便趁着熊亮和沈珪都不留意时,偷偷拨通了沈璋的电话。 虽然沈璋对卢岩迟迟不联系他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突然接到电话,他还是不会当做小白兔幡然醒悟,回头抱大腿,打断他的分手进程。然而,他也猜不出来,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只会闷头干活,从不逢迎巴结的卢呆瓜主动给他打电话。 “二……沈总,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么?我有点事想和您说一下。” “什么事?” “是……关于你们监理公司的事……其实是土地赔偿面积出了点问题……这件事有点复杂。”卢岩小心翼翼的措辞,既不敢随便给别人定性,又担心沈璋不了解问题的严重性。 “电话里说不方便,明天我过去考察,你到县城里来见我,我们当面谈。明天晚餐后我派司机去接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见我。你在我们上次住的酒店等我,我会让司机提前开好房间。晚上十点之后,我会抽时间过去。” 上次的酒店……晚上……单独见面…… 卢岩突然觉得,出卖自家主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
65 卢岩忐忑的不安的在套房里来回踱步,这里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不美好,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自己第一次被沈璋给揍了,还是脱了裤子用皮带揍的,回去养了一个星期才复原。只是回想一下,身后的那个部位就条件反射的痛。 要不我还是走吧,明天白天再和他谈。 卢岩打定主意,走向门口,握住了把手。还没用力,门就开了…… 沈璋还是那一个系列的黑色休闲西装,金边眼镜,一脸的禁欲相,比卢岩高出半个头,近距离的站在门口,仅仅是微微的喘息,就能给卢岩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 卢岩吓得不知该怎么解释,“二爷……我、我不是……” 沈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临阵脱逃,进门后将门带上,礼貌的示意卢岩,“请坐。”完完全全的工作状态。 卢岩有点发懵,只得老老实实搭着沙发边做好。 “喝什么?咖啡还是茶?”沈璋脱了西装外套,走向冰箱。 “啊!什、什么都行。”最后,他收到的是一杯白水。 “说吧,怎么回事?你详细的跟我说,最好不要漏掉任何细节。”沈璋自己也是一杯白水,坐在卢岩对面,态度非常严肃。 卢岩抿了一口水,定了定心神,把动迁面积被篡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璋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卢岩叙述完毕后,他又提了几个问题,捋清了事实后,他换了个姿势舒展的倚在沙发上。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把哥哥沈珪赶出董事会。 “小卢,你认为是什么人篡改了这个数据?”沈璋以他招牌的看似如沐春风,实则拒人千里的工作式态度问卢岩。 ……您让我说什么……能接触到数据的,除了我就是刘院长和熊亮…… “呃……我并没看到是谁干的。”他尽量使自己镇定自若一些。 “你认为乡政府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是最大收益者,怎么可能不知道,您让我说什么…… “我、我只是个负责测绘的,他们的事,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认为是监理公司有问题?” ……他们验收的,当然是他们的问题!难道你让我说是你们派来的那个沈总的问题? “监理公司毕竟是第三方……那个……我真的不懂……” 沈璋微微一笑,手指虚点了一下卢岩,“小小年纪,居然也会打太极了。” 卢岩吓得“蹭”的站了起来,“没有!二爷!啊不是,沈总,我不是打太极,只是没有证据,我不该胡说。!” 看着沉稳谨慎到陌生的卢岩,终于又露出熟悉的小兔子耳朵,沈璋不禁又笑了,“你别紧张。不信口而言,凡事讲求证据,这是正确的工作态度,要保持。” 见他不生气不计较,卢岩总算长出一口气,“可是,沈总,您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昨天村民签名过的测量单据已经上交给他们村委了,收集证据越来越难了。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让他们这么为所欲为,您公司差不多会损失一个亿!” 沈璋又笑了,“哦?我们公司和政府签订的开发合同,你也知道?这可是商业机密啊。” 一听“商业机密”卢岩就下意识紧张,“是李市长!上次他找我和熊主任喝酒,喝高了,顺口说了你们一亩地的报价……” 一个亿!既然是李市长泄露的报价,卢岩又掌握了篡改的数据,看来一个亿这个数字是可靠的。虽然他早就提防着沈珪,对他签的监理公司绝不信任,也暗中找了其他监理和审计跟踪这个项目,大致了解到沈珪通过地方某些实权领导、监理公司,还有测绘院内部人员贪墨侵吞公司资产,可是这个具体数据,他很那估算。 一个亿,可以让负责动迁的所有市县领导下课,也可以让沈珪永远离开沈氏,甚至是去监狱里过上个十几二十年。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璋回想起他们兄弟反目前的少年时光,心中有一丝丝的凉意,惊诧于自己的绝情。可是,如果他当真给公司带来一个亿的损失,公司的董事们,甚至他的父亲,会轻易原谅他么?面对一个试图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境地的人,他有必要试一试以德报怨么? 沈璋并没有在这个人性问题上纠结太久,他需要的是铁证。 “小卢,既然你们数据库的数据全部被修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能记住!每一个测绘数据都是我亲自操作输入的,每一块耕地、每一家院落、每一栋房屋,都是我一个人测的!” “数据,你是说你能记住数据?”沈璋有惊讶的看着卢岩,不相信有人能记住一长串没有任何规律的阿拉伯数字。 “能!这是我的专业!”卢岩的声线有些细,可说出的这几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
66 沈璋一时错愕。同俱乐部大多数dom一样,他也曾沉迷于卢岩姣好的外表,软萌的气质,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是,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了卢岩更加迷人的一瞬间,那是一柄藏锋匣中的利剑,光华只在乍现一刻。 收起瞬间的恍惚,沈璋沉吟着问卢岩,“你作为这个项目的执行,能提供什么证据?” “提供不了什么有力的实质性证据,所有数据都被修改了。纸质数据现在也不知道上交到那个部门了,除非走司法程序,否则我们肯定是再也接触不到了。现在找证据最好的方法,是挨家挨户找动迁户取证——每家得到多少赔偿,和上报的数据一对比,就真相大白了。” 卢岩虽然年轻,可毕竟从大三起,就认认真真的跟过好几个项目,和不同部门打交道,处理各种应急事件的经验也算是丰富。 沈璋沉吟着说:“不,这太慢了,而且缺少直观冲击,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数据。”他早就做好了在董事会弹劾沈珪,更换监理公司的准备,他需要的,是一个说服董事局的有力证据。 可是,卢岩和熊亮电脑里的数据,测绘院网站云端、服务器的数据,已经全部被修改了…… “有了!”卢岩突然眼前一亮,“我想到了!RTK里的测量数据!而且我把它们同步上传到CORS了,这个才是最原始的数据。二爷,您等等,我现在就回去重新导出没覆盖的RTK数据,也许不全,但CORS的是完整的!”卢岩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的就往外冲。 “回来。”沈璋无奈的叫住他,“已经凌晨了,明天再说。” 沈璋在想,在这样一个决定他在董事会中地位的重大事件中,他最信任的人,居然是这个呆瓜一样小编剧。 第二天,沈璋就拿到了那个让他第一眼看到也难免触目惊心的数据,他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卢岩的硬盘,还有他之前收集的证据,一并交给了父亲。他无法为了在董事会上的一击必杀,而让父亲陷入巨大的难堪和经受毫无心理准备震动。 沈璋的本意也不是让沈珪在董事会上出什么丑,毕竟那丢掉的,将会是整个沈家的颜面,他更不想把哥哥送进监狱。他希望的是,由父亲出面,将哥哥赶出董事局,那样,他将成为沈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 沈璋将父亲带到这座正值晚秋,层林尽染的山上,脚下云蒸霞蔚,远处碧水如云。沈璋扶着父亲坐在暂时修建的小小观景台上,将助手、保镖,还有陪同参观的卢岩留在远处。 沉默了许久,沈父终于开口道:“沈璋,那毕竟是你哥哥,放过他吧。” 沈璋小心翼翼的把事情原委讲给父亲听,怕的就是他一时接受不了,突发疾病。父亲一生性格刚直,从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他确实老了,可是,面对侵吞公司巨额财产的恶性行径,他的父亲怎么能够容忍? “爸,如果我不是放过他,现在他应该在检察院里。我甚至没直接提请董事会,爸,我把决定权交给您。沈氏是您一手打下的江山,您忍心看到它正被人啃噬,甚至有崩塌的危机?爸,您是不是——”沈璋的语气有些冷漠,但是“太偏心”几个字还是没忍心出口。 “你还想怎样?让我向董事会提出,将沈珪从董事局除名?”老人的语气不悦。 沈璋有些震惊,难道这不顺理成章的么?沈珪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竟然勾结外人,背叛董事会。做出这种事,还留他在董事局,岂不是对其他董事不责任? “爸!我也是公司董事,您不觉得应该给我,还有其他董事一个交代么?” 老人沉默了许久,“好吧。不过这件事一旦提请董事局,就不可能含混带过,董事们一定会探究个究竟,就算不提起公诉,也一定会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监理公司、这几个村子的村长和支书,怕是难逃追责了。至于测绘院那边,就由那个年轻人担着吧。”那只苍老的手指向了远处正腼腆微笑的卢岩。 “爸,你查我。”沈璋质问道,语气冰冷。 |
67 “爸,你查我。” 沈璋质问道,语气冰冷。 “难道你要去追究那个熊亮的责任么?!他爸可是市委副书记!我们沈氏还要在这个城市长长久久的生存下去,官场的事,能不插手,就远远的看着。这种小孩子胡闹骗零花钱的小把戏,不值得我们动用资源。董事局也不会同意的。” “爸,您欺人太甚了。” 老人闭上眼睛,长长叹息道:“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和你妈回乡下,每天含饴弄孙度日,”他特地咬重了“含饴弄孙”这个词,“至于你,你也长大了,成熟了,这个世界也宽容了,我和你妈,再不会管你了。” 沈璋一愣,父亲这样说,分明是默许了他和同性交往,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会阻止他。老人所求,不过晚年安逸,恰恰就是含饴弄孙。哥哥沈珪再不济,也能给沈家传宗接代,沈氏最终,还是要传给哥哥的儿子的。 沈璋回头看向远处的卢岩,仍是一脸无辜的笑容,仅仅因他清贫如野草一般,就注定要成为这尔虞我诈权力斗争中的弃子,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沈璋不忍,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硬盘,小小的卢岩,谨小慎微的生活着,背负父母的希望,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走出偏远贫瘠的家乡而努力,为了每年几千块的奖学金而努力,为了得之不易的工作而努力,为了买个房子娶个媳妇而努力。他努力得如蝼蚁一般,也渺小得如蝼蚁一般,人类轻轻一个动作,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不知是一时的怜悯,还是自觉欠了他一个人情。总之,沈璋点头道:“好,这一次,我不追究。不过,爸,绝没有下一次。” 沈璋没陪同父亲下山,至少在这一刻,他无法原谅父亲的偏心。他打发了助理和保镖把父亲安全送下山区,招手叫过卢岩,“我去山上走走,我还没从山顶俯瞰过这里的美景,还有属于我的这一切。” “二爷,这临时的观景设施就修到这里,上面都是野山了,全是树,爬到山顶也看不到风景,还不如上次我拷给您的航拍照片好看。” …… 沈璋略带愤怒与感伤的情绪,就被卢岩这接地气的一句话给拱没了。 再不理他,沈璋回身拿起登山手杖,沿着当地村民踩出的小路,向山顶走去。 卢岩想了想,便跟在他身后一起爬山。 路越走越难,其时正是晚秋,树叶落满山间,堆积成一座座小丘,小路崎岖,深一脚又浅一脚,就像沈璋此时起起伏伏的心情。 勾结相关部门,侵吞公司一个亿的资产,就这样不了了之,如果他没有发现,那就是他沈璋给公司造成一个亿的损失,董事会发难时,父亲也会这样不管不顾的保护他么? 父亲给了他选择,是他自己放弃了追责,为了卢岩。可是他知道,就算没有卢岩,父亲也有办法让他主动放弃。而默许他婚恋自由,也算是父亲给他的最大补偿了。 他辛辛苦苦步步为营,最终只收获了父亲对他性取向的默认。 然而,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艰难,父亲以他的婚事威逼利诱他无数次,他才无比艰辛的从公司的管培生一路爬上副总的位子,比起哥哥一毕业就当了总公司的部门经理,他早已不求什么公平。 长长出了一口气,殚精竭虑,筹谋万般,最终放下时,却并没有太多的不甘。 路越远,秋越深。 沈璋突然回头,问默默跟随他的卢岩:“你为什么跟着我?” “这是野山,山上有蛇,还有毒虫毒草,山上手机信号不好,GPS用不了,不过估计能用您也不会用……我怕您迷路。” 就在沈璋与父亲交易的犹豫中,卢岩险些沦为这场交易的牺牲品,可他兀自不知,纯真如初。 沈璋回想起这两个月发生的林林总总,在他和卢岩之间的故事。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扰。 他曾混迹于圈子,仿佛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片叶不沾身,渐渐的他不信圈子中会有爱情,可日复一日的,他愈发渴望安定,渴望彼此爱慕的真诚。 他对卢岩曾有过的,未必不是天长地久的期许,后来,他也忘记了,究竟是什么让他以为他可以爱这个和他来自不同世界的男孩,他还忘记了,究竟是什么让他以为他和这个男孩不会有天长地久的结果。 天长地久,不到天长地久,谁会知道会有多长有多久? 没人知道他会和谁天长地久,可他刚刚却为了卢岩放弃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放下这个让他心动的小东西,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他。他辗转反侧,在他循环反复的饱受苦恼困扰时,这个笨蛋居然怡然自在,甚至连自己抛弃他,他都兀自不知,每天依旧睡的踏实,吃得香甜。 人活得太复杂,便是自寻烦恼。 沈璋有些恼怒,然而上前一步,他又感受到了卢岩惊诧时脉搏的跳动,感受他浑身干净的少年气息,这一切在山间小路清香又略带青荇的味道中,散发着一种令人蠢蠢欲动的诱惑。 “去,双手撑在树干上。”沈璋眯起眼睛,低哑的声音令他变得危险。 “干、干什么?!”卢岩惊诧莫名。 “教训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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