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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霜林醉(父子,虐,皇帝&太子)[第14页] |
作者:静独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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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雾窗寒对遥天暮 栎州,位处洛国偏西一带,多年来土匪强寇侵扰不断,虽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却也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不少苦难。而此次寒宫正是瞄准了栎州局势不稳,才敢大肆猖獗。 地处偏僻的栎州城,其繁华程度自然不及天子脚下的国都,街道两旁商贩松松散散,行人步履匆忙,神色惶惶,整个城内透着一股清冷之气。 “嘶…”街边,一红衣少年圈起双臂,吸了口冷气,撞了撞身边的黑衣少年,道:“这什么鬼地方啊,怎么看怎么觉着瘆得慌…” 一旁的黑衣少年面容清冷,淡淡扫视了下四周,道:“不愿意出来就回去,又没人逼你。”说罢,穿过红衣少年身侧,大步向前走去。 “喂喂喂!我也没说不跟你走啊,你等等我!”红衣少年见状,撇了撇嘴,忙跑上前去。 这两个少年,正是昨夜快马加鞭赶到栎州的洛墨夜和亦潆二人。 走过好几条街,才发现栎州竟然整个城内都是空空荡荡,除了街边几个稀疏的小摊位和匆匆而过的行人,再无其他。 亦潆率先不耐烦了,街边有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妪守着摊位,忙走上前问道:“老婆婆,栎州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老妪似乎是眼神不太清楚,眯了眯浑浊的眼眸,半晌才道:“小伙子是从外地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啊,以前虽然栎州不甚安稳,但百姓也算得上安居乐业。谁知,几个月前,一群自称寒宫的人到了栎州,恶事做尽,白日里,大家都不敢出门,好多年轻小伙子们都辗转去了外地,栎州这才凋敝至此啊…” “那官府都不管么?” “管?”老妪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怎么管啊,据说寒宫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杀手组织,一个区区地方官府,怎么管得了?” 亦潆点点头,半晌才觉得不对劲,扭头去找洛墨夜,却发现洛墨夜正一脸凝重地对着…一堆糖人发呆? 半透明的糖浆在阳光的照射下,通身闪着金黄色的光,煞是好看。 只是此时看来,这画风怎么看着怎么诡异… 亦潆强忍住笑,伸手戳了戳发愣的洛墨夜,“喂喂喂。” 洛墨夜半晌才缓过神,抬头看着亦潆,眸中依然凝着方才对于未知事物探索的茫然。 亦潆指了指那堆形态各异的糖人,话语间带着丝丝不可置信的味道,“你不会…不认识那些东西吧?” 在看到洛墨夜缓缓点点头之后,亦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是吧大哥,连糖人都不认识,你逗我啊。” 洛墨夜思索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走吧。” 亦潆递给老妪几个铜钱,顺手拿走两个糖人,一个自己拿着,一个递到洛墨夜眼前,“呐,今天让你真正认识认识糖人,很甜的。” 洛墨夜顿住,扫了眼面前金灿灿的糖人,别开头,淡道:“我不吃甜。”说着大步走远,留给亦潆一个背影。 亦潆愣在原地,狠狠吮了口手中的糖人,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居然不吃甜…这小子有没有童年啊。” |
—————— 是夜。 入夜的栎州,褪尽白日的冷肃萧瑟,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月色缠绵,灯火扑朔,极显安宁柔和。 客栈已经打烊,屋内烛光已灭,月光如同薄薄的蜜色,透过窗棂,轻轻撒在窗前负手而立的少年脸上,原本棱角分明的侧颜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如同世上极好的美玉,洁净无瑕。 洛墨夜算了下时辰,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亦潆,翻过窗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街中一隅。洛墨夜到时,一个仿佛等候已久的黑衣人单膝点地,“阁主。” 洛墨夜微微颔首,示意黑衣人起身,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道:“回阁主,副阁已顺利混入寒宫分舵,准确位置已经探出。明日未时便可行动。” 洛墨夜眸中浮上一层喜色,“好。” “阁主,九弋阁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 “不。”洛墨夜抬手止住,“现在九弋阁万不可暴露,这次不能用暗卫。” “那阁主是准备…” “用官兵。我去栎州太守那里走一趟。”洛墨夜抬头凝着苍穹的弯月,道。 “可是官兵毕竟没有经过专门训练,万一…”黑衣人无不担忧道。 “出其不意便是我们最大的王牌,只要攻下寒宫分舵,一切便尽在我们掌握之中。”洛墨夜道。 “是。那属下告退。”黑衣人行一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栎州太守府邸,许府。 高低不平的屋檐沉睡在静谧的夜色中,勾勒出简单的轮廓。忽地,一条鬼魅般的黑影跃上屋檐,足尖轻点,穿梭其中。 洛墨夜找到许府主宅,跃身而下,果然房间中依然烛火通亮,在纸窗上晕下一个一个的淡黄色光圈。 洛墨夜走到门前,屈指轻叩过门沿,继而身影一转,隐于窗后。 “谁啊?”一个男声自屋内传出。 洛墨夜不做声。 过了一阵,屋内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门被打开。 未等男子做声,洛墨夜伸手迅速点上男子哑穴,钳过男子手臂拖入房内,随手关紧房门。 男子四五十岁的样子,双鬓微霜,一脸惊恐地瞪着面前的少年,想要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墨夜松开钳制男子的手,微微俯了俯身,道:“许大人,本宫是洛国太子洛墨夜,今日无意冒犯,此次前来栎州是奉陛下旨意剿灭寒宫余孽。” 说着,洛墨夜掏出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皇”字,“这是太子佩。” 男子见状,“噗通”一声跪倒,眸中似有泪光,洛墨夜解开男子哑穴,男子忙俯首道:“微臣栎州太守许齐振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洛墨夜双手扶起许齐振,道:“许大人快起。”顿了顿,又道:“本宫此次是奉旨秘密行事,方才无奈之举,还望许大人不要挂怀。” 许齐振惊了惊,作势又要跪倒,被洛墨夜托住,“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助栎州剿灭寒宫反贼,微臣自是感激不尽。” “近些年寒宫反贼在栎州无恶不作,多少百姓因他们受害,微臣身为一个区区地方小官,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盼得殿下前来,定要清扫这些反贼,还百姓一个安宁。” 洛墨夜微微颔首,“许大人放心,本宫身为太子,自是要对栎州百姓负责。不过此次行动,还需要许大人助本宫一臂之力。” 许齐振眸光凝重,道:“殿下请尽管吩咐,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本宫需要一直精锐的官兵,明日未时,于栎州城外的五里亭集合。”洛墨夜负手,道。 许齐振道:“这个不难,微臣明日便去安排。” “好。记住,一定要隐蔽。” “殿下放心,微臣明白。” 洛墨夜又交代了一些事宜,推门消失在许府中。 许府主宅,烛火依旧摇曳,仿佛一条条致命的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妖冶诡异。 —————— 次日,五里亭。 许齐振果然依照原定计划领着一队官兵早早等候于五里亭,见洛墨夜前来,跪地道:“微臣参见殿下。” 许齐振身后的一干武士也随之跪地,话音干练有力,“臣等参见殿下。” 洛墨夜示意许齐振等起身,一袭黑衣深沉清冷,声线淡淡,却蕴含不可抗拒的力道,“本宫奉旨灭寒宫分舵,成败与否,便要靠诸位今日一战了。为守得栎州百姓百年安宁,洛墨夜,在此先谢过诸位。” |
说罢,洛墨夜缓缓倾身,顿了瞬,笔直的脊背重新挺拔,棱角分明的侧颜微微凝住,眸光一厉,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四方,“进攻!” —————— “殿下,第一层守卫已经被我们解决,您先去救被关押的商人,后面交给我们!” “大人,这里分明就是一个空巢!寒宫的人早撤退了!我们中计了!” “——你说什么?!” “草,这哪里飞出这么多暗器?!” “大人,那暗器是淬了毒的!我们就剩下十几个兄弟了!” “快去禀报殿下!这里有诈,让他们赶紧撤退!” —————— 与此同时,分舵外。 “哈哈,小夜子,事情办怎么样了?要是没我靳久,我看你找寒宫分舵能找到何年何月。” 靳久一脸玩世不恭,攀上洛墨夜的脖子,嚣张道:“这回本公子可是立了大功啊~你准备怎么犒劳犒劳我?寒宫的伙食实在太烂啦,吃得我都快吐了…” 数十米外,身着巨大黑色斗篷的人影隐于树丛后,宽大的袖下露出半截修长如玉的指骨,白皙的指间,夹着一枚泛着冷光通体血红的长针,蓄势待发。 洛墨夜难得没有拂掉肩上的手,抬眸看着靳久,唇线轻挑,勾过一丝笑意,正想开口说什么。 蓦地,笑意滞在脸上,唇角僵住,眸中亮斑点点碎裂。 那天,阳光正好。 身侧笑得一脸欠揍的靳久,毫无预兆之下,猛地吐出一口血,血雾喷溅,点点浸染了金黄色的光芒,开出一朵朵血花。 …轰然倒地。 |
【第七章】 暮天遥对寒窗雾 栎州,许府。 今日的许府,气氛有丝诡异。偌大的府邸,透露着一份窒息,连空气都是凝着的。 从艳阳高照的午后,到余晖洒落的夕阳,再到星光满天的夜晚,许府主宅的院子里,一直默立着一个少年,棱角分明的侧颜淡漠冷峻,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紧闭的门房,唯有负于身后紧攥到发白的指骨显示了主人此刻的不安。 一旁的亦潆看了许久,终是默叹一口气,上前道:“殿下,你先歇一会吧,靳久他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洛墨夜长睫微颤,掩下眸底一闪而过的痛色,骨节分明的右手扣过腹部,用力按了按,暗暗调了调呼吸。近几日因为忙着处理栎州的事,进食不稳定,连带着几年前落下的老毛病,竟然又开始发作。 亦潆见洛墨夜如此反应,刚想说话,面前的门被缓缓推开,几个郎中打扮的老头背着箱子走出。 洛墨夜见状,脚下踉跄,忙迎上去,嘶哑道:“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郎中拱了拱手,无奈道:“里面的这位公子所中之毒太过奇特,老夫只能尽力吊着他的命,至于能否安然无恙,也只能找到解药再说了。” 洛墨夜微滞,双瞳暗暗发红,伸手扣过郎中衣领,道:“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最多两日。” 洛墨夜松手,转身便往外跑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去呀?”亦潆在身后叫道。 “找解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传来,却莫名多了几分颤音。 亦潆无语,“我说你连谁下毒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解药啊。” 洛墨夜身影顿住,默了片刻,眸中迸出几丝冷光,一字一顿道:“千、颜。” “公子!公子!”远处跑来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在风中飞扬,“外面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洛墨夜抬手接过,扫了几眼,霎时脸色大变。一旁的亦潆见状,疑惑地看过去,竟也是愣在当地。 撤分舵,换解药。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六个字,敢如此明目张胆跟洛墨夜谈条件的,恐怕也只有寒宫了。 …寒宫。 洛墨夜目色阴冷,五指微拢,再伸手时,薄薄的纸片已经化为一堆齑粉,顺着指缝泻下。 |
—————— “禀少主,靳久目前已中毒昏迷,郎中说最多可坚持两日。属下想,洛墨夜必定会在两日之内有所动作。”一黑衣男子躬身道,巨大的斗篷遮住了脸,不过若此时有外人在场,定会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 被称作“少主”的少年闻言勾唇轻笑,“中了我的毒,岂是他说解便可解的?许大人,做得不错。” 黑衣男子身子俯得更低,道:“属下生是寒宫人,死是寒宫鬼。为少主效忠,是属下分内之事。”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洛赤焰身子微仰,道:“你说。” “洛墨夜偷袭分舵时,少主明明可以将他们全部拿下,为何还要等他们占领分舵才动手?” 洛赤焰执杯沉思,良久道:“九弋阁背后真正的力量,你终究是不会知道它有多可怕。若那时我贸然动手,洛墨夜情急之下必定会动用九弋阁的精锐,我们的人手又远远不够,到那时,我们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我只能拖着时间,等到洛墨夜拿着解药离开栎州,我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应对九弋阁。” “只是…靳久那里,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啊…” —————— 次日,栎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灰朦朦的天边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千丝万缕,缠缠绵绵,多了几分扑朔朦胧的味道。 洛墨夜再回到许府时,已将近正午,俊美的眉宇间尽是掩藏不住的疲惫,雨丝将额前的碎发打湿,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汽。 耳边忽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声音透过薄薄的雨雾直打入洛墨夜耳膜:“公子,公子!靳公子醒了!他醒了!” 洛墨夜微怔,继而猛地抬起头,望向跑来的小厮,“你说什么?!” 还未等小厮回话,洛墨夜拔腿便向靳久住处跑去,雨水打湿衣摆也浑然不知。 洛墨夜赶到时,房间内已围了不少人,一个郎中坐在床边给靳久把着脉。见洛墨夜进来,半靠在床上的靳久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小夜子你总算来了,想死小爷我了。” “师兄…”洛墨夜动动唇,话语间带了丝丝哽咽。 “我还活得好好的呐,干嘛摆出一副死了爹的表情…咳咳咳…”话音未落,靳久猛地偏过头捂唇咳了咳,将掌心的血迹不动声色地掩了下去。 “师兄他怎么样了?”洛墨夜见状,忙向一边的郎中问道。 郎中斟酌片刻,想到方才靳久对自己的威胁恐吓,终究是默叹一口气,起身道:“靳公子虽然体内余毒尚存,如今清醒,想来是小人昨日的药方起作用了吧,近一两日内,靳公子身体应是无碍。” |
“什么叫近一两日内无碍?我要你把他的毒全部解掉!”洛墨夜难得失控,扣过郎中衣领怒道。 郎中伸手抹了把额间的冷汗,目光不住地向靳久那边瞟,公子,咱先前可没说过还有这茬啊… “小夜子,你让他们都下去吧…”关键时刻,靳久终究还是开口道。 洛墨夜默了片刻,手下一松,沉声道:“都出去。” 屋内的人不多时便走了个干干净净,独留洛墨夜与靳久二人。 气氛有片刻的压抑,洛墨夜提步向床边走去,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靳久,眼眶蓦地一红,涩声道:“师兄,对不起…”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发全便被生生淹进喉间的哽咽声中,再说不出话。 看着眼前乖乖跟自己认错的洛墨夜,靳久不禁有些好笑。还记得小时候一起训练时,不管做错什么事,小小的洛墨夜总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样,紧紧地抿着唇角,漂亮的眸中尽是淡漠,全然没有半分做错事的姿态。而自己却每次都贱骨头地替洛墨夜揽下所有的惩罚,有时师父打得狠了,事后看着他满眼水汪汪地给自己上药,瞬间便觉得赚到了全世界。 思及此,靳久不禁挑起一抹笑意。之后,一股巨大的涩意却蓦地袭上心头,因为,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孩子,他深深的恐惧。 靳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满意的笑容,“你倒什么歉啊,师兄我还得感谢你呐,想到以后不用再见那个变态老头了,心情就莫名地好哈哈哈。” “倒是你小子啊,以后没师兄我在,那老头要整你你就赶紧跑听到没?憋傻愣愣地站那任他搞。” “哎,就是可惜了,看不到你和影紫那小姑娘百年好合辣,咱们还说好我给你儿子当干爹来着。” “对了,以后啊,憋跟主上闹脾气,他毕竟是你亲爹哈,憋每天主上父皇地叫,多生疏,趁他心情好就叫爹爹,多叫几次就顺溜了…咳咳咳…” 一口殷红的血迹猛地喷出,洒落在身下洁白的床褥上,点点妖艳。 洛墨夜彻底慌了,伸手揽过靳久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无伦次,“师兄…师兄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靳久想伸手抱一抱洛墨夜,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身子无力地靠在洛墨夜怀中,靳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想告诉洛墨夜,不要怕,他的师兄会一直陪着他。 他想告诉洛墨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想告诉洛墨夜,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遇到什么,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想告诉洛墨夜… 光线被一点点抽走,视野慢慢变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有什么滴在靳久脸上。冰凉冰凉。 不要哭… 无论洛墨夜再怎么声嘶力竭地挽回,怀中的少年,终是一点点滑落下无力的手。 谁的声音撕心裂肺,字字泣血,仿佛野兽绝望的哀鸣,划破天霄—— “师兄——!!” —————— |
【第八章】 断鸿声远长暮天 阴沉的天,淅沥的雨,凄冷的风。 一座孤坟,一块石碑。 这便是靳久走的那日,留下的所有。 一抹黑色的身影,在坟前静静长跪,任由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刷,将那背影逐渐吞噬于无尽的雨幕之中,苍凉而无力。 天地万物,茫茫一片,无尽凄凉,无尽绝望。 “小师弟,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靳久,是你的亲亲师兄。以后你就由我罩着啦。” 那一年,他八岁,靳久十二岁。 在两个月近乎变态地训练后,他被师父带到了九弋阁,遇到了那个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下尚能嚣张不羁的靳久,那个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岁,却总是拍着胸脯说要罩着他的靳久。 彼时他像是一头刚被激起本性的小兽,恶狠狠地瞪了靳久一眼,不屑理会,扭头走远。 “小夜儿,你马上要回宫了,人家会想你的,你可千万别忘了妾身啊嘤嘤嘤。” 那一年,他十二岁,靳久十六岁。 那时他多了一个身份,九弋阁阁主。在回宫的前一晚,他翻来覆去没有入睡,那颗仿佛冰冻许久的心,一时间涌起期待、欣喜、紧张、恐惧,硬生生折磨了他一夜。第二日靳久眼泪汪汪送别时,却愣是惹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洛墨夜!我可是你亲亲师兄啊,死掉就没了的那种!你这么做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你要能真掉火坑里,就不是我师兄了。” …… 这一年,他十七岁,靳久二十一岁。 为了挖出寒宫分舵,他将靳久安排到栎州当卧底。 他自负地以为,靳久会没事。 他可是他师兄啊,怎么会有事。 谁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呵。 洛墨夜,是你的自负,害了他。 害死了你的师兄啊。 苍白的手缓缓抬起,死死扣住冰冷的墓碑,一点点用力,直至指骨泛出死白,指尖慢慢渗出血迹,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洛墨夜看着淡红色的雨水顺着粗糙的石碑不断淌下,轻轻阖住眸,唇边缓缓扯出一次自嘲的弧线。 洛墨夜,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不远处的雨幕下,默立着一个灰衣男子,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边脸却是精致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男子一直远远注视着那一道黑色身影,冷漠无光的眸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良久,男子嘴角勾过一道淡淡的弧线,冰冷的声音仿佛利刃般刺过层层雨幕,清晰地传到洛墨夜耳边。 “先前没有发现,我靳棋的徒弟,竟有如此好本事。” 那默然长跪的背影闻言猛地一僵,熟悉的声音仿佛魔音般袭来,时隔数年却依旧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此时如同细麻般丝丝缠绕上洛墨夜的心头。 男子提步,踏着淅沥的雨声,走向洛墨夜。 缓缓止步于洛墨夜身侧,抬眸扫了眼面前的碑墓,淡漠的眸底没有掀起半分波澜,“死了?” 洛墨夜垂于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死,纤长的指骨在雨水冲刷下泛出死白,男子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又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头狠狠划了一刀,霎时血涌如注,痛的他不能呼吸。 “你是打算装哑装到底了?”男子移了目光,侧头看着身边被淋得通透的少年,微微皱眉道。 “您为什么现在才来?” 良久静默不语的洛墨夜突然开口问道,清浅的声线瞬间被淹没于大雨之中,身影依旧磐石般屹立不动,“师兄中毒那天,我派人去找过您,身为九弋阁长使,您最精通的,便是毒术,”洛墨夜微微侧头,眸光投向男子,“可是您久久没有露面,任由师兄…” 双眸涌上水汽,洛墨夜顿住,缓缓阖上眸,道:“徒儿只想问一句,师兄于您,当真如此…微不足道,连施救一下,都不肯么?” “呵。”一声毫无温度的冷笑自男子唇边溢出,“如此说来,你这是把靳久的死,归咎于本使身上了?”男子微哂,嘴角勾起一道残忍的弧度,道:“我想阁主应该忘了,若不是阁主‘英明神武’,靳久又何故躺在这里?” 那道深入骨髓却一直刻意掩饰的伤疤此时被人无情地剖开,血淋淋地摆在眼前,逼着自己不得不承认。 洛墨夜十指死死扣着掌心,笔直的脊背猛地一折,缓缓倾了下去,额头抵入泥泞的地上,单薄脊背是抑制不住的颤动。 男子默立许久,淡漠的眸中略过几丝异样的情愫,缓缓启唇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主上命你即刻返都,不得耽搁。” 洛墨夜闻言微怔,直起脊背站起身,第一次平视着男子,额上的泥泞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眸中是未有的坚毅,“不,我要留下。” “没有为师兄报仇之前,我不会离开。” 言罢洛墨夜侧头深深凝了一眼拱起的孤坟,转身离去。许是跪久了,步伐略显踉跄,直至笔直的背影消失于雨幕中。 |
雨势越来越大,男子独立于原地,豆大的雨滴打在男子泛着冷光的面具上,面具之下,是一双死一般的眸。 —————— |
雨势越来越大,男子独立于原地,豆大的雨滴打在男子泛着冷光的面具上,面具之下,是一双死一般的眸。 —————— 一阵急雨过后,落红满地,被路边的脚步和车辙无情地碾压而过,徒留破碎的残骸昭示着曾经傲人的风骨。 许府。 “许大人,下令让寒宫分舵的官兵立刻撤回。”少年的声音稳重而有力,修长的食指点点桌案,道。 “殿下您是要…” “师兄性命危在旦夕,我等不起了。”谁的声线中带了一丝丝难察的慌张。 许齐振低头,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是。下官这就下令。”说罢转身退下。 看着许齐振的身影慢慢走远,洛墨夜眸中渡上了一层冷色,将方才许齐振的表情尽收眼底。 良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单膝点地,俯首道:“阁主猜的没错,许齐振方才的确出府了,不过不是往分舵的方向。” “呵。”洛墨夜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居然敢将人安排到洛国地方官员中,当真是小瞧他们。” 袖中的十指缓缓攥死,“…这回,一个都别想跑。” 洛墨夜转首向黑影道:“副阁的事情,务必不能漏出去。” 黑影道:“阁主放心,影蓝在房中,除您之外一律不准入内。” 洛墨夜点头,“这就好。你去安排将九弋阁的人安排在分舵四周,时机一到,立刻动手。记住,寒宫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 寒宫分舵。 “哈哈,不愧是洛国的太子殿下,果真是言必行行必果,在下佩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袭黑衣,看着十步之外孤身一人的洛墨夜,道。 洛墨夜眸中略过一丝淡淡的冷芒,旋即负手淡笑道:“原来这便是堂堂寒宫的诚意,竟派一个无名小卒来和本宫做交易。” 不等男子变色,洛墨夜话锋一转,厉声道:“本宫要见你们少主!” 男子登时脸色大变,随即冷笑道:“我想太子殿下大概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境地。解药,可是在我们手里,你居然敢跟我们谈条件?” 洛墨夜唇边牵过一丝浅笑,话音淡淡,“那我想阁下大概也没有搞清楚,本宫不在乎一条人命,那你们也不在乎分舵么?” “你…!”男子语塞,狠狠地瞪着洛墨夜。 “不许对太子殿下无礼,退下。” |
“不许对太子殿下无礼,退下。” 一道清浅的声线传来,却透着慑人的味道,瞬间化解掉这硝烟弥漫的气氛。接着一白衣少年提着步伐缓缓走来,微微俯身,道:“在下寒宫少主千颜,久闻太子殿下威名,幸会。” …千、颜! 洛墨夜平静的眸中倏然迸出几丝阴褐色的冷光,隐于袖中的十指“咯咯”作响,良久,冷笑道:“堂堂少主竟不敢以真面目相见,寒宫的人,果真都是些贼头鼠脑之徒。” 那白衣少年面上覆一银白色面具,露出一段精致的下颌,唇角微勾,对洛墨夜的话语竟也不甚在意,道:“殿下今日来想必也不是为逞一时之快,在下先前已说得很清楚,殿下撤出分舵,在下必将解药双手奉上。” “我若是…不撤呢?”洛墨夜面色一变,唇边的淡笑隐起,说话间已出掌向千颜袭去。 变故来得太多突然,未等众人回神,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交打在一起。 看洛墨夜偷袭千颜,蛰伏的寒宫属下纷纷出招,便要围攻洛墨夜。谁知被四周一群黑衣人围在一起,那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招数极为狠厉,不一会寒宫的人便倒下了一大片。 千颜第一次与洛墨夜交手,却发觉洛墨夜出手招招致命,直攻自己死穴,再看身后寒宫的人死伤惨重,暗道不好,自己竟是中了洛墨夜的计。 千颜体力渐渐不支,自知上次受罚身体实在亏空得厉害,如此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一枚泛着血光的银针被夹在指间隐于袖中蓄势待发。恍然一瞥,洛墨夜暗暗发红的瞳仁死死地盯着自己,源源不断的恨意翻涌而出。 一个眼神,千颜已了然,靳久怕是,已经…身亡了吧。 “千颜少主的毒,果真是厉害得很。”洛墨夜微哂,暗红的瞳仁不断地收缩,唇边滑过一丝刻到骨子里的冷笑,“不知少主是否听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以后少主究竟是如何挫骨扬灰而死,本宫实在好奇。” 千颜猛地一怔,指尖的毒针却是如何也发不出去,缓缓收起银针,千颜退后几步收住招式,先前的白衣上赫然出现了斑斑血迹,分不清到底是千颜的还是洛墨夜的。 千颜苍白的面上冷汗不断,轻轻阖了眸粗喘几口气,唇边勾过一丝浅笑,“像我这种人,死后自然是要下地狱的。只是我想,殿下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浅的声线一如既往,只是莫名多了几分惨绝。 几个身负重伤的属下护在千颜身侧,千颜捂唇低咳几声,道:“撤。” 言罢脚下微点,身影已飞出数十里之外。洛墨夜眼眸微眯,抬手接过一把弓箭,张牙舞爪的箭头对准那一袭白衣,松手,笔直的箭已倏然飞出,正中少年脊背。 少年身影猛地一顿,身子微倾,一口血喷洒而出,过了片刻,撑起身子消失在远方。 洛墨夜扔掉手中的弓箭,身影一晃,身边的九弋阁暗卫忙上前扶住,却见阁主脸色苍白如纸,一缕血色顺着唇边蜿蜒而下。 “阁主…!” 洛墨夜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要睡过去。 “阁主,那许齐振…” 洛墨夜疲惫地阖了眸,半晌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 夜子和赤焰第一次对手戏,赤焰完败hhh只是夜子也受了不轻的伤【心疼摸…】所以嗦,这是两败俱伤?hhh |
没人…没人…没人… 嘤,泥萌这个寒假是不想要文了嘛 心塞塞… |
静砸曰,今晚会有文 让我看看泥萌的诚意 |
【第九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斜阳西照,天边余晖一片,依稀映染出山的轮廓,剪影淡淡。 洛墨夜一路策马快行,终于在夕阳落山前回到了洛都。回太子府简单交代完一些事宜后,便进宫向洛璟琰复命。 乾英殿前,待小太监进殿通报后,身后却跟来一路小跑的冯海。 冯海看着殿前的洛墨夜,像是松了一口气,上前将洛墨夜浑身上下仔仔细细转了遍,道:“殿下您可算安全回宫了,真是担心死老奴了。” 洛墨夜道:“父皇呢?” 冯海瞄了眼一脸淡然的洛墨夜,像是吞了锭金子,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陛下正在殿内忙着,他说让您…让您…” 洛墨夜古怪地盯着冯海,“他到底说什么了?“ 冯海憋了老半天,终于豁出去般道:“陛下说,您既然想在栎州待着,那就别回来了。” 然而事实是,昨夜靳棋回宫向洛璟琰复命说洛墨夜坚持要留在栎州查靳久的案子时,洛璟琰的脸色瞬间黑成锅底,转头咬牙向冯海下令道:“洛墨夜回来后,若你敢私自放他踏进乾英殿半步,朕要了你的脑袋!” 听了冯海的话,洛墨夜怔了瞬,继而便爽快地往回走。 这…这就走了? 瞪着洛墨夜背影,冯海傻眼,心道这两父子性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倔,居然伺候这两个祖宗,自己上辈子是干了什么刨别人祖坟的事。 但是就这么放这位祖宗走,里头那位祖宗还不得气炸? 思及此,冯海赶忙跑过去,向洛墨夜低声道:“殿下,陛下以护主不周的罪名将影蓝扔到九弋阁暗狱去了。” 果然,洛墨夜闻言身影一顿,转身便往乾英殿走去,殿外的带刀侍卫抬手拦住洛墨夜,洛墨夜冷声喝道:“让开!” 侍卫互相对视了瞬,终是无奈地将洛墨夜放行。 冯海呆在原地,眼看着洛墨夜“大义凛然”地闯进乾英殿,欲哭无泪。 殿下,咱能按常理出牌不? |
冯海呆在原地,眼看着洛墨夜“大义凛然”地闯进乾英殿,欲哭无泪。 殿下,咱能按常理出牌不? —————— 乾英殿内出乎意料地未掌一灯,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柩,在昏暗的室内无力地投下最后一丝斑驳的残影。 “呵,太子殿下的胆子,近日着实大了许多。” 洛璟琰一袭暗黑色龙袍,负手立于案边,冷眼看着面前清瘦的身影,微哂道。 洛墨夜利落地撩袍跪地,叩首道:“儿臣请罪。” 似是没料到洛墨夜如此爽快,洛璟琰微愣,随手引亮案边的一盏烛灯,浅黄色的光线立刻充斥开来。 洛璟琰抬眸扫到伏跪的少年,一道意味不明的淡笑自唇边荡漾开来,“你前些日子的丰功伟绩朕也略知一二,奖赏尚且来不及,殿下又何罪之有?” 洛墨夜缓缓直起身,惨淡的光线之下,是倏然苍白的面容,修长的指尖扣紧袖口,道:“儿臣未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此罪一;身为阁主,因思虑不周致使属下涉险丧命,此罪二,”浅淡的声线戛然止住,尾音带了些许的喑哑,“枉顾父皇御令,于栎州逗留不返,是为抗旨不尊,此罪三。” 言罢又深深扣下首,“儿臣罪大恶极,请父皇降罪。” “这罪你倒是认得爽快。”洛璟琰缓缓踱步至洛墨夜身前,淡道。 若论以前,就算打死他,洛墨夜也断不会以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这次若不是关押了影蓝压着他,想必,洛墨夜适才在殿外便甩袖一走了之了吧。 知子莫若父。思及此,洛璟琰本就烦躁的心又被生生激起几分怒火,但还是压着性子道:“不过朕想,这罪你只认对两条。靳久的死,是他自己能力有限,导致任务失败的后果。引颈就死自然是他分内之事,与你这阁主又有何干,你说呢?” 洛墨夜闻言霍然抬头,面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带讥诮的洛璟琰,攥紧的十指微微颤动,无力地动了动唇,“不…” 洛璟琰目色淡淡地看着洛墨夜的反应,道:“任务失败的责罚,你这个阁主应该比朕更清楚。” …不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师兄死后还要被安上如此罪名,任务失败的责罚,是再普通不过的五十鞭刑,可如今师兄已死,难道父皇要… “来人。”耳边是洛璟琰淡漠残忍的命令,“鞭五十,立即派人去栎州施刑。” “父皇!!” 一道凄厉得不似人音的声音猛然迸溅开来,死白的面色下,是掩抑不住的惊慌无措。 师兄生前最好面子也最爱干净,衣角溅上泥点都会咋呼老半天,若他死后还要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自己怎么…对得起他。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师兄,是我的错,求您,不要…如此对他…” “洛墨夜!”见少年跪伏在地上如此哀求自己,洛璟琰没有一丝顺心,反倒是自心底涌起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怒火。 “这便是你的出息?!为了一个属下,如此卑贱地跪地求朕,这便是你身为一国太子的出息?!” 仿若雷霆的怒意在乾英殿炸开,在这怒气背后,掩藏得更多的则是深深的失望。 “对!我根本不配做太子,我不配做你的儿子!我都知道!但师兄他不只是我的属下,他是我哥哥!这么多年,一直是他陪着我!” 洛墨夜一反常态,额间上几根青筋清晰地爆出,攥着拳第一次对洛璟琰吼出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洛璟琰说的话。 “现在师兄死了,对,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他,是我对不起他。但是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反复逼我?!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让我死了给他陪葬么?!” 洛墨夜话音落完,殿内便是一阵死一样的寂静。 方才洛璟琰的声音惊到了殿外的冯海,冯海正准备进殿一探究竟,却被洛墨夜足以掀起房顶的声音生生惊得止住了脚步。 |
接着—— “啪——” 洛璟琰在短暂的失神后,未等反应过来,一个虎虎生威的巴掌已重重甩过洛墨夜的侧脸。 这一掌打得极重,洛璟琰的右手顺着力道甩下,片刻后只觉虎口发麻,手掌抑制不住地颤动。 洛墨夜显然始料未及便受了这一巴掌,身形转了半圈后倒在地上。头中嗡嗡作响,整个左脸在短暂的麻木后疼痛便炸裂开来,嘴角撕裂般刺痛,一道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洛墨夜伏在地上缓了许久,待头中清明,才伸手抹过唇边的血迹,缓缓直起身,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扯过嘴角。 洛璟琰见状,强忍住再甩下一巴掌的冲动,指着门外道:“冯海!” 话音刚落冯海便赶忙跑了进来,见到殿内的情状内心暗暗一惊,便要去扶地上的洛墨夜。 谁料却被洛璟琰的一声冷笑止住,“你先别忙着扶他。太子殿下现在头脑有些不甚清明,你去让他清醒清醒。” 冯海一怔,“陛下…” 洛墨夜挣开冯海的双臂,跪直了身子,双眸淡淡地投向地面。 这是要死扛到底的架势了? 洛璟琰目光冷冷地扫向冯海,“怎么,现在就连你也要抗旨不尊?” 冯海忙道:“奴才不敢 。” 言罢只好起身向殿外走去。 不多片刻,冯海便领着几个侍卫走进殿,将几个木桶一字排开,一阵袭入骨髓的寒气霎时在乾英殿蔓延开来。 洛璟琰微微颔首,一个侍卫提起一桶水便将洛墨夜兜头浇下。 洛璟琰不说话,那些侍卫便一桶接着一桶地浇向洛墨夜,几桶过后,洛墨夜的双唇泛起了不正常的惨白,就连修长的指骨也泛起了白色,寒冰一般的手指在袖中无力地颤动。 “停。” 洛璟琰抬手,踱步到洛墨夜身前,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压得一窒,看着洛墨夜湿透的发顶,心头被一丝莫名的情愫袭上,道:“清醒了么?” “儿臣…儿臣愿…替师兄翻倍受罚…求父皇…成全…” 洛墨夜颤动着仿佛被蒙了一层霜的双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洛璟琰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洛墨夜,半晌,终究是缓缓吐出一字。 “准。” 翻倍,一百鞭。 洛墨夜的请求很明确,洛璟琰的回答也很明确。不多时,该上的刑具已全数到位。一根指粗的蟒鞭,一桶高浓度的盐水。 鞭子从水中被抽出,哗啦啦溅到洛墨夜脸上几滴水珠,感受到水珠滑到嘴角的苦涩与刺痛,洛墨夜轻轻闭了眼。 其实自己最怕的,便是鞭子。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父皇不该不知道。 洛璟琰坐于案后,单手支头,似是不想看见殿内情形,也缓缓闭了眼。 耳边只留鞭子破空的呼啸声—— 与砸在肉体上的鞭打声。 唯独没有因忍痛而发出的呻 吟声。 一声,一声也好,自己便可以下令停止这场残酷的刑罚。 那个孩子天生便对鞭子抵触,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惜,没有。 五六十下后,洛墨夜背后的黑衣已与伤口绞在一起,乍一看血肉模糊,甚是惨烈。 洛墨夜不知何时将拳头抵在唇边,五个惨白的关节已隐隐泛出血色。 又是几下过后,少年单薄的身形终于无力地缓缓滑下,倒在身下的一小滩血泊中,再无声息。 鞭声戛然而止,洛璟琰恍惚间抬头,却发觉,方才还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少年,现在已满身血泊地倒在地上,无尽惨烈。 “多少了?”洛璟琰张口,嘶哑的声音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陛下,六十七。” 洛璟琰微怔,随后摆摆手,无力道:“罢了,你们退下吧。冯海,把殿下送回府去,再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是,陛下。” 冯海眸中带泪,指挥几个小太监将洛墨夜带出乾英殿。 一时间,空旷的殿内独留洛璟琰一人,洛璟琰撑额望着地上的一摊血迹,微微愣神,分明是与自己血浓于水的孩子,怎么又把他逼成这样? 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君王深深的无奈与怅惘,盘旋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久据不散。 —————— 两天写完第九章,我最近也是很勤劳的 说到底,夜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洛璟琰在逼他成长,以一种非常人所能理解与忍受的方式。 困死,晚安。 |
虽然很没脸,但看到好多宝宝在催文,所以还是要粗来嗦一声 楼主是高中党,平时更文很不稳定…只有在节假日才会抽出时间写,这一点以前追过霜林醉的宝宝们都是知道的 况且楼主明年就要高三了,可能断更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总之还是那一句话,愿意等的宝宝们蟹蟹你们对我的耐心和支持,我会努力在上大学之前把文完结的 真的蟹蟹 |
前情回顾:洛墨夜奉命到栎州处理寒宫余孽,因决策失误致使靳久身亡。洛墨夜不顾洛璟琰命令执意留栎州为靳久报仇,寒宫中计惨败,少主千颜中箭而逃。 好啦,上章虐完夜子,接下来该讲赤焰了,一个都逃不掉 —————— 【第十章】 此罪当赎至何时 洛都,翎坤宫。 “啪…” 上好的玉瓷无力地滑下,砰裂于地。 妆容精致的女子面色惨白,抬手质问眼前的黑衣人:“你说…什么?那孽子好好的怎会忽然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黑衣人:“宫主,少主中计后又遭九弋阁阁主暗算,那箭上淬了九弋阁独门剧毒,少主至今昏迷不醒,如今怕是…不行了…” 女子闻言几乎站立不住身形,向后踉跄两步,咬牙道:“没用的废物!他怎么可以现在出事…他绝对不能这个时候死!他若死了,本宫的复仇大业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旁的兰姨忙搀住浑身颤栗的司徒颖,“公主你冷静一下…你切不可此时慌!我们若此时自乱阵脚,洛璟琰定会起疑,到时可是半分机会也没有了啊!” 司徒颖恍然惊醒,面上又泛起几分血丝,回首道:“那毒可有可解之法?” 黑衣人迟疑片刻,面露难色。 司徒颖见状,厉声道:“快说!” 黑衣人俯首:“属下将药王召来,药王说,解倒是可解,只是…法子凶险了…” 司徒颖面露喜色,“到底是何法?” “便是将宫主与少主置于一处,以血为引,步离星阵,把血各渡对方一半,如此两两相抵,此毒方解。只是,少主体内的余毒会留在宫主体内,轻则日久成疾,重则…当场毙命…” “砰!”语音未落,司徒颖面色铁青,抄起桌边的茶盏向黑衣人掷去,力道之大仿佛要在地上投个窟窿。 “当场毙命?!”司徒颖眸色发红,几乎嘶吼而出,“哈!你让本宫赔上性命去救那个贱 种?!他算个什么东西?!” 黑衣人俯下身去,不语。 寒宫的杀手,除去为数不多的肱骨,其余大多是由收养的孤儿训练而成,这些杀手自不知道司徒颖的身份,也不会明白身为母亲的宫主为何会对少主如此…狠绝无情。 司徒颖眸色冷厉,源源不断的恨意将瞳孔附上一层嗜血的暗红,右手扳过冷硬的桌沿,直到指骨泛白。 “洛家的人,本宫巴不得他们全死干净了才好。那孽种本就不该出生,如今死了也好,没有他,本宫一样可以大仇得报。” “公主!” 兰姨见状,忙道:“公主不可!洛墨夜既已向千颜放毒箭,便料定他命不久矣。二皇子又恰恰在此时出事,岂不是白白惹他起疑?” “那兰姨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司徒颖猛然抬首,精致的妆容掩不住面上的惨白,“要我冒如此风险去给那孽种渡血么!” 兰姨默然,半晌缓缓道:“公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我们已是进退两难,为今之计,也只此一条了。” 力气一点点被抽走,司徒颖只觉浑身无力,心头仿佛被万蚁啃噬,瘫坐椅上,左手缓缓支头,阖住疲惫的双眸。 良久,殷红的唇角微动:“一会本宫便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向洛璟琰请旨出宫。兰姨,你去准备准备吧…” 兰姨闻言,满眼痛惜的看向司徒颖。她自十七岁便侍奉原梁先皇后,看着司徒颖一点一点长大,又看着她如何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公主变成如今狠毒无情的司徒颖。 也只有她才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复国如何苦心经营,在这洛国中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老天,何其不公。 所有的所有,也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应答。 “是,公主。” |
良久,殷红的唇角微动:“一会本宫便以回乡祭祖的名义向洛璟琰请旨出宫。兰姨,你去准备准备吧…” 兰姨闻言,满眼痛惜的看向司徒颖。她自十七岁便侍奉原梁先皇后,看着司徒颖一点一点长大,又看着她如何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公主变成如今狠毒无情的司徒颖。 也只有她才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复国如何苦心经营,在这洛国中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老天,何其不公。 所有的所有,也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应答。 “是,公主。” —————— 暮色微凉,惨淡的余晖将天地万物都拉得无限长。 稀疏的丛林间,一架马车无声地驶过,在雨后微湿的泥土上徒留两道浅浅的车辙。 入夜。 昏暗的烛光间,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立于床侧,宽大的帽檐遮住脸上的神色,静静地望向床上面色惨白,唇色发黑的少年。 “宫主,少主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还请您…尽快定夺。” 女子身侧一银发男子俯身道。 女子默然,留下长久的静谧。 床上少年蓦地一声闷咳,一丝红线蜿蜒而下,浸染了衣领。 女子冷然而望,烛光摇曳,在侧脸映下一道阴暗的剪影。 司徒颖转身,隐于袖中的十指微攥,半晌,淡淡的声线划破寂静,“开始吧。” —————— 窗外已是明月高悬,司徒颖抬首,忽地想起,十七年前,也是如此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她独自一人忍受剧痛,将洛赤焰生下来。 神色恍惚间,她听到兰姨说是一个男孩,她挣扎着起身,抢过孩子,忽地疯了一样死死掐住孩子纤弱的脖颈,任由那孩子的脸色由通红变为黑紫。 到最后,是洛璟琰身边的冯海前来确认皇子诞生,这才使她找回一丝丝理智,将早已哭不出声的孩子扔给兰姨。 腕间的刺痛使司徒颖回过神来,低首只见药王将一根末端绑着一根红丝的银针插入自己腕间。 而另一端,司徒颖顺着红丝看去,则深深没入洛赤焰消瘦的腕间。 药王轻轻捻动银针,司徒颖感到体内的血顺着红丝源源不断地流出。 整个手腕已经麻木,司徒颖偏过头,竭力压下不适,轻轻阖了眸。 血液顺着红丝的一端向另一端流去,这根细细的红丝,仿佛便是十七年血脉亲情的唯一见证,以微弱的力量,竭力维持这那段可笑的…血脉亲情。 不多时,司徒颖感到红丝另一端剧烈的晃动,将自己扯得生疼。 司徒颖睁眼,只见不远处的洛赤焰面色惨白,单手扣过腹部,大口大口的血自唇边呕出,浑身仿佛被水浇过般湿透。 “怎么回事?”司徒颖蹙眉,冷然问道。 药王显然也被惊了一惊,忙扣住洛赤焰的手腕切脉。 须臾药王面色大变,抬首向司徒颖问道:“宫主,少主体内是否…种了蛊?” 司徒颖微怔,点头。 回想起洛赤焰七岁那年自己的确给他种过蛊,只是这蛊毒十年来鲜少发作,今日怎么… “宫主,离星阵反噬极强,这才会将蛊虫催醒。必须马上将蛊虫引出,否则, 蛊毒发作之痛,也会生生要了少主半条命…” “蛊毒发作可会影响离星阵解毒?”司徒颖忽然问道。 药王怔了瞬,道:“这倒是不会影响,但是…” “那便不要引了。” “什、什么?” “既然蛊毒不会影响离星阵解毒,那又何必要白费功夫。若连这点小痛都忍受不了,还如何做寒宫少主?” 司徒颖红唇微动,冷冷瞥了眼冷汗不断的洛赤焰,淡道。 蛊毒发作的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先是腹部,再蹿至全身,周身的骨头仿佛一根根、一根根被全数敲断,而后便是万蚁啃噬般的痛,浸入骨髓。 洛赤焰惨白的指尖攥过身下的被褥,一条条青筋自白皙的手上暴出。到最后,便把头向床沿一下下砸去,却依旧无济于事。 随着洛赤焰大幅度的动作,腕间的血已溢出一大片,司徒颖不耐,朝不远处两个黑衣人道:“你们,去按着他。” 黑衣人领命,一个扣住胳膊,一个按过双腿,将洛赤焰死死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 洛赤焰身体受制,挣扎了片刻,最后侧过头,死死咬住双唇,默默承受着仿若疾风暴雨般的剧痛。 待离星阵完毕时,已是破晓。 司徒颖全无内力护身,更是遭离星阵反噬,早在阵法进行一半便昏睡过去。 而被蛊毒折磨了一夜的洛赤焰,早已力气全无,吐出最后一口黑血,终是彻底昏死过去。 —————— 这章还没完,一个星期之内我尽量补完哈。 晚安。 |
待离星阵完毕时,已是破晓。 司徒颖全无内力护身,更是遭离星阵反噬,早在阵法进行一半便昏睡过去。 而被蛊毒折磨了一夜的洛赤焰,早已力气全无,吐出最后一口黑血,终是彻底昏死过去。 —————— 黑。 全是黑色。 洛赤焰睁大眼睛,竭力想要看清什么,双手在四周胡乱抓去,又想到摸到什么。 可是什么也没有。 眼前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只有风,自指缝间穿过。 密如细丝的恐惧缠绕过心头,再一点点浸入骨髓。 感觉身子仿佛猛然下坠,洛赤焰缓缓蹲下,双臂环抱而过,将自己死死搂住。 “焰儿…” 一道温柔的女声虚无缥缈地传来,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焰儿…焰儿…” 洛赤焰缓缓抬头,无神的瞳孔却不知该定格在哪里。 “焰儿,娘亲在这里,快来…” 娘亲? 洛赤焰眸色一荡,站起身。 “对,就是这样,往前走,娘亲在这里呢…” 黑暗中的声音仍在继续,洛赤焰怔怔地迈开步子。 不知走了多久,空洞的瞳孔忽然捕捉到一丝光亮,心底燃气一丝希望,洛赤焰加快步伐,朝那光亮走去。 淡黄色的光铺洒而下,女子淡笑而立,见洛赤焰走来,轻轻招了招手,“快来。” 娘亲… 洛赤焰嘶哑着声音唤了声,却迟疑地不敢上前去。 “快来呀,是娘亲,娘亲在这呢。” 面前女子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蛊惑着洛赤焰渴望去靠她更近。 洛赤焰立在女子面前,以前未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超出女子半个头。 女子半扬起头,白皙的指尖拂过洛赤焰肩头,唇色不似先前张扬,而是淡淡的粉色,“我的焰儿,原来已经这么大了呢…” 蓦然,女子眸间有什么漾过,眸色渐渐冷凝,洛赤焰下意识想要移开步子,女子的指尖却缓缓用力,将洛赤焰锁住。 尖长的指甲快要陷入肩头,洛赤焰轻颤,抬眸望向女子精致的面孔,喃喃道:“娘亲,疼…” 女子浅笑依旧,“疼?怎么会疼呢…娘亲怎么会舍得让焰儿疼呢…” 言罢指尖猛然一扣,“还疼么?” 洛赤焰面色发白,肩头抖动,垂下眼眸,唇角微动,“不…不疼…” 女子唇角微挑,眸中浮上一层冷色,手起手落,一把匕首已没入洛赤焰腹间。 眼前光线一点点变暗,洛赤焰后退两步,怔怔低头,看着留在自己腹间的刀柄,以及,缓缓渗出的鲜血,默然而笑。 明明给了我希望,可是为什么,又把我丢入更绝望的黑暗? 身子不断下沉,洛赤焰阖了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方才女子浅笑而立对自己招手的画面。 —————— 洛赤焰睁眸,刺眼的光线穿过,不得抬手遮了遮。 “少主,您终于醒了。” 洛赤焰转过头,立在床边的是药王。 洛赤焰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我怎么在这?” “回少主,您身中剧毒,属下为给您解毒,这才寻了处住处。宫主便在隔壁。” “母妃?”洛赤焰略显诧异,穿衣的手顿住,“母妃怎会在此?” “宫主以自己体内一半血渡给您才得以解了您体内的毒,现下怕是还在昏睡中。” 药王话音未落,却见洛赤焰已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跑去。 —————— 洛赤焰磕磕绊绊地跑到司徒颖门前,却听到房内传来茶盏碎裂于地的声音。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便知道那逆子生来便是个克星!如今本宫眼睛瞎了,他满意了,你们也满意了是不是!!” 洛赤焰头中一阵轰鸣,脸色霎时惨白,身后紧跟而来的药王显然也是一惊,忙入门为司徒颖诊脉。 片刻后,药王略显无奈的声音传出,“宫主,此余毒只是间接性发作,毒发后几个时辰后您便会恢复,只是…今后您切记不可动怒,否则,便会永久失明…” …永久失明。 洛赤焰倚在门前,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那个梦。 原来,于自己而言,再微弱的希望之后,不过是更加深刻的绝望。 势要让他,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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