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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君临天下[第47页] |
作者:所来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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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杀局(下) 其实齐晗心中也明白,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定然是不会抛下自己离开;反而,他们更愿意做的,是牺牲自己让自己离开吧。 ·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人推着木质轮椅上的刘江岳从前厅里出来,刘江川一片茫然地跟随在一旁。 · “放他们走,齐晗随你处置。”他说的是‘齐晗’,似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个身份面对外人。 · 刘江岳呵呵笑了,“殿下是有多天真,让他们走,好让君三带着人把我围了?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我是没打算立刻要了你的命,但是他们……留之无用!杀!” · “慢着!”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道人影翻进齐晗三人的包围圈,他手持长剑——却是横亘在自己颈间! · “刘江川,你找死!”刘江岳坐直了身子,满脸狰狞地看着弟弟的举动,“你想干什么!” · “哥!”刘江川扑通一声跪倒,因为身体的震动,长剑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却毫不在意,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只知道……齐晗不能死!他死了,中州和北莽势必开战!哥,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 “畜/生!”刘江岳骂道,“你忘了娘临终的遗言?你忘了你的姓氏、你的使命?你忘了你哥二十五年来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 “我没忘!”刘江川抬头仰视着台阶之上病体羸弱的兄长,大声道,“可是我也不懂!西蜀亡了快三十年了!西川的百姓过得很好,若不是哥哥暗中策划,连这次民乱都不会发生!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复国!” · “悖祖忘宗的畜/生,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刘江岳盯着一母同胞的弟弟,血红的眼睛里迸现着杀意。 · “不用哥哥动手,只要您一句话,江川可以即刻横尸当场!”刘江川也狠了心,缓缓站起身道,“今天我一定要带他们走,哥,江川不想活着看到我们兄弟覆灭在娘留下的国仇家恨里,不想哥哥为了前人的执念葬送了一辈子!” · 刘江川颈间横着长剑,在兄长眦目欲裂的注视下,护着齐晗三人一步一步退到门口,开门,出门,最后消失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 · 由始至终,刘江岳口中的‘杀’字,都被死死地咬在唇齿间。 · 附近几条街上一点灯火都没有,显然是有人做了处理,也显露了这次绝杀行动的决心和必胜的把握。一直到四人回到悦来酒楼所在的街区,才各自生出一种恍然隔世的再世为人之感。 · 刘江川将他们送到悦来酒楼门口,夜市的灯光映照着他颈间一道深深的血痕,他看着齐晗说道:“你们安全了。”说罢,转身欲走。 · “刘兄!”齐晗上前唤道,“你这样回去,刘江……令兄不会……” · “我若不回去,殿下这位护卫发送暗号叫的人,怕是要围了我哥哥,到时候,殿下会因为刘江川一条命,而放过他吗?”刘江川扔下长剑,看着齐晗,眼神中有挣扎的痛苦,“你是我救命的恩人,也是我第一个朋友……但是刘江岳,他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殿下,你我之间,隔着西蜀和中州之间的国仇家恨,今日一别,惟愿今生……永不相见!” · 悦来酒楼里的晏天楼从属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护卫,却只看到一个萧瑟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无边的夜色中…… |
【阿所有话说】码字之前说点啥: · 不时有小伙伴猜测阿所结不了文,嘿嘿嘿(看我阴险的笑脸)……大家可以去看看前几卷是在什么情况下结的文哦,哈哈哈哈……阿所越来越坏了有木有…… · 再有就是有关刘氏兄弟,有小伙伴说让无所不能的三少出面解决,也有说让刘哥哥自己放下;阿所想说,刘氏兄弟不是易氏兄弟,他们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和解决。易氏不过一个江湖教派,三少拿张圣旨,说覆灭就覆灭;刘氏不一样的啊,根源是中州对西蜀的灭国只恨,如今又牵扯了北莽,网的确越铺越大,怎么解决?怎么放下? · 但是无论如何,总是要有一个结局的,对不对?阿所很尽力很尽力,希望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不那么虐的结局吧…… · 以上,伪更,我去码字了。 |
171、决然(上) 齐晗三人回到酒楼房间,莫鑫早已吩咐下去,全员戒备;不消一刻,整个悦来酒楼已经里里外外如同铁桶一般。 · 齐晗身边就带着一颗百毒丹,给莫鑫服了,回到房间之后,连忙从柜子里又取了一颗,让易舒云服下。药力渐渐散开,易舒云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可依然固执地靠坐在床上,看着莫鑫替齐晗处理身上的伤。 · 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前前后后,不下十余处!雪白的中衣大半染了血,有些干涸的地方被撕开,齐晗坐在桌边撑着桌子,咬着唇齿疼得脸色煞白。 · 莫鑫替他细细地擦干净,上过药在包扎好,天都已经快亮了。忠心的侍卫自己也是满身伤,依然第一时间跪地道:“未曾保护好少爷,莫鑫请罚。” · 齐晗摇了摇头,满身满心的疲累和猝不及防让他一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要虚虚抬手道:“怎么能怪莫鑫哥,说到底……是亦晗错信于人……” · “你没有错信于人,莫鑫也没有保护不力,”一直靠在床上的易舒云淡漠地说道,“是我们都低估了这次民乱背后主使之人的用意。到了昨夜我们才知道,刘江岳竟然就是……阿提莫夏川……亦晗可还记得那一夜围炉之时晞儿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 · 齐晗自然记得,可是谁能料想……北莽王庭王位上的,竟真的只是个西贝,而真正的阿提莫夏川就在他们身边,与他们谈天说地! · 易舒云看他不说话,接着说道:“我猜测着刘江川回去之后,刘氏兄弟定然第一时间隐匿转移,他们既知道了你的身份,一次不成,保不准会有第二次!所以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和莫鑫启程回东川……” · “我不回去!”齐晗突然打断道,“莫鑫哥起来吧,你尽快修书回去与先生和师父禀明西川情况,我要留在这里,这件事没有一个结果,我绝不回去!” · 易舒云怒道:“你还嫌自己伤得不够多不够重?!下一次,还有没有第二个刘江川护着你死里逃生!你是不是觉得恢复了武功,你就死不了了!” · “我不会让阿提莫夏川活着回北莽……”齐晗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决然,令易舒云和莫鑫都觉得异常陌生,“他心中只有复仇、只有战争,他死了,才能一绝后患……” · “大少爷,莫炜求见。”门外传来火堂属下的声音。 · 莫鑫起身,看过剑拔弩张谁也不相让的两个人,发话道:“进来回话。” · 门推开,一个二十来岁的玄衣青年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回大少爷,火堂主命属下前来回报:昨夜收到金堂主信号,我们赶到刘宅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火堂主找到了几条线索,跟了一夜,终于确定刘江岳绕道之后往北而去。火堂主已用主子令谕联系北疆九王爷,设伏拿人,火堂一众正日夜追踪。” · 齐晗突然起身道:“莫焱在哪里,带我去找他!”说着话,人已经要出门。 · 易舒云坐直身子大喝一声道:“君亦晗!你今日要敢走出这扇门,你我兄弟就此陌路!” |
171、决然(中) 那一刹那,齐晗是犹豫的。他和易舒云的情义,更多的像是朋友,所以即便后面加了一层,在易舒云面前,他依然可以任性可以妄为可以丝毫没有压力。易舒云对他,是一种有界限的纵容,偏又带着兄长的关怀——他喜欢这种轻松的相处。 · 所以,当易舒云以为自己栓住了齐晗脚步的时候,这个从不以身份自居的天之骄子,毅然决然地跨步出门,黑色的衣衫随着主人急促坚定的脚步上下翻飞,在清晨柔暖的阳光下,渐行渐远…… · 易舒云重新倚靠在床壁上,久久未发一言。 · · 却说齐晗、莫鑫、莫炜三人离开悦来酒楼之后,纵马狂奔,沿着莫焱留下的暗号朝北而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莫鑫还带了金堂留下保护的九个属下,后来又有五个纵天教从属在他们休息的夜里赶上来,说是教主吩咐一路护随。 · 齐晗看着他们憨憨的样子,不太明白为什么易舒云会派这么几个人过来。但他心中有愧,也不好拒绝易舒云的好意。心里盘算着等这件事结束了,再好好与他赔罪解释。 · 于是,他们一行近二十人,尽量避开人多的镇甸,一路追踪。一路上他们几次发现有打斗的痕迹,虽然没有尸体,但是草丛里石缝间都有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昭示着曾经发生的一切。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些痕迹渐渐消失,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 · 夜幕降临,莫炜骑着马往前查探回来禀报道:“少爷,再往前走就就是西川北部的莽莽荒原了,那里人迹罕至,气候也恶劣。我们需要充足的粮食和水,然后一鼓作气穿越荒原才能到达九王爷驻军的北疆。现在的问题是,火堂主留下的暗号越来越少,我们很容易迷失方向……” · 莫鑫接口道:“莫焱不是没分寸的人,怕是事态有所变化……少爷,那我们还要不要追下去?若是阿提莫夏川真的往这个方向走,他决然逃不出九王爷的封锁线……” · 齐晗皱眉道:“你们之中没有善于追踪的人手吗?” · 莫鑫和莫炜相视一眼,莫鑫道:“少爷,善于追踪的人都被莫焱带走了,他留下莫炜报信,怕是就没想着我们……会追踪而来……” ·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 这时,纵天教的几个下属悉悉索索地动了几下,一个三四十岁的憨厚男子走上来说道:“公……公子,我们五人都……都是西川的猎户出身,后来才入了纵天教;这次教主派我们过来,说打斗也许用不上我们,但西川以北的荒原不容易走,或许……我们能派上用场……” · 齐晗的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
171、决然(下) 有了这五个人,齐晗一行花了一个晚上休息整顿,于第二天早上踏入荒原。前几日几乎没有说过话的五个人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随后就能指出一个方向,他们虽然放慢了一些速度,可依然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兵器相碰的声音。 · 齐晗、莫鑫几人连忙策马狂奔,不出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凌乱的火把兀自在地上燃烧着,而数十个穿着不一的人打成一团。其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甚至超过楚汉生的大个子最是勇猛,挥舞一把长刀,几乎所向披靡。 · 只是那些身着黑衣的人似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拖着敌人。 · 一时之间,双方竟然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 齐晗等人飞身而上,加入战圈,久战的莫焱精神一阵,将手中长剑刺入一个黑衣人肺腑,与莫鑫背靠背着对敌,同时问道:“二哥怎么来了?” · 莫鑫抽空道:“少爷带我们来的,阿提莫夏川呢?” · “跑了!”莫焱狠声狠气地说道。 · “什么!”莫鑫一脚踢开一个黑衣人,转身吃惊地问道。 · 莫焱无暇解释,借着人数上的优势,终于渐渐把握战局。当晏天楼属下和魁梧大个子解决掉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时候,荒原上吹过的风都似乎带着血腥味。 · “莫焱,阿提莫夏川呢?”齐晗始终记得此行最终的目的,他刚才没有听到莫焱和莫鑫的对话,此刻一停下来,就急忙问道。 · 莫焱抱拳施礼道:“回大少爷,我们刚刚正面开战的时候,对方人数众多,阿提莫夏川就当机立断,逃逸而去了……” · 齐晗听得怒从心起,眼见数日追赶便要成梦幻泡影,此刻也再顾不得其他,快走几步吩咐道:“追!” · 谁料缰绳未取,胳膊就被一只钳子似的大手一把抓住,一股大力将他翻转过甚,继而“啪”一声脆响,齐晗脸上就挨了狠狠一记耳光! |
172、北疆忠亲王(上) 齐晗几乎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蒲扇似的大手扇在脸上,五指几乎够到了耳朵和后槽牙,顷刻之间,不但嘴里一股血腥之气,连耳中也传来嗡嗡的鸣动之声。 · 齐晗倏然抬头,就着火光看清了此人面目,顿时掩下了所有的锋芒,可依然倔强道:“九师伯,为什么不追……” · 回应他的依然是同样的一巴掌,力度、角度和动手之人的怒意。齐晗吐出一口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带回去,给他清醒清醒。”北疆战场唯一一个发号施令的人,中州朝忠亲王齐慕霄冷冷道。 · “是。”一声整齐划一、掷地如石的深沉应和。 · 一行人迎着荒原上凛冽的朔风行进了一个多时辰,到达军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同于荒原上似乎亘古的寂静,清早的军营里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早训。 · 接了齐慕霄命令的两个兵士待齐晗下马之后,径直带着他去了离伙房甚近的一处水井边,两个杀气腾腾的军营汉子可不管这个年轻公子是什么身份,既是将军说要清醒,在齐晗还在发愣的时候,就将两桶冰凉彻骨的井水兜着脑袋浇到了他身上! · 北疆最高统帅齐慕霄的营帐里,被重点照顾的齐晗浑身上下滴着水,左颊高高肿起着,膝下还被赏了一桶兵士们用来雨天铺路的细石子——跪着。 · 莫鑫跪在他右后侧,莫焱跪在前方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九爷降罪!” · 齐慕霄挥挥大手道:“阿提莫夏川也知道,这一战已经是生死之战,他收拢了所有的实力,只为拖住我们的脚步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你先起来,本王知道你们都尽力了。” · 莫焱谢过,犹豫了一下之后起身,退至一旁站定。 · 如此以来,齐晗和齐慕霄一跪一坐之间就再无隔阂。 · 齐慕霄没有穿将军甲胄,可是魁梧的身材依然气场十足,军人的凛冽和上位者的气势,令整个宽敞的营帐里都充满了压抑之气。 · 他在看地上跪着的齐晗,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脸上挨了巴掌膝下垫着石子,看得出长途跋涉之后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没有追到阿提莫夏川的挫败……即便如此,齐慕霄依然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少年——因为他的能干、优秀,因为他是中州王朝的继任者,更因为他是三弟弟手把手教出来的人! · “莫鑫先起来,主子不懂事,不用属下跟着陪绑。”其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齐慕霄在此刻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三弟弟会对齐晗如此严厉。 · 莫鑫看了看齐晗的背影,叩首起身,齐慕霄又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 营帐里,只剩下叔侄二人。 ·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追吗?”齐慕霄站起来走到齐晗跟前问道。 · 齐晗抬起头仰视着魁梧的师伯九皇叔,眼里除了残存的倔强,更多的是求解的渴望。 |
172、北疆忠亲王(中) 齐慕霄后退几步,拉了一下一根从帐顶垂下的绳子,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缓缓落下。齐晗见过这样的装置,在先生无音阁的书房里,不用想也知道,两张舆图定然出自同一人。 · 齐慕霄站在舆图前,指点道:“这些事往后也是要教你的,如今倒也是个机会。中州上下都习惯把这一片叫做北疆……”齐慕霄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个长长扁扁的圈,“特指的其实是中州军队所驻扎的这条千里疆域,它最早属于西川,只是后来因为与北莽之间战事不断,坚壁清野之后就只剩下军队了。” · 齐晗的思路顺着齐慕霄的手指一步一步走,膝下传来钻心的痛楚、脸上也肿胀得难受,可是他丝毫不在意。 · “今夜为什么不让你追击阿提莫夏川,”齐慕霄很快进入了正题,“你看这里,我们在西川荒原的边界上阻截到了他们的队伍,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因为再往北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军营,一条通往中州和北莽的战场——那里向来是无人区,只要一方的人进入,就意味着向另一方宣战。晗儿,你狠命要抓阿提莫夏川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阻止他发动战争吗?阿提莫夏川可以毫无顾忌地冲进去,你呢?你可以吗?” · 齐晗怔怔地听着,无言以对。 · 齐慕霄军人的气性上来,语气不禁霸道起来,粗粝的手指几乎指着齐晗的鼻子骂道:“情况不明就勇追穷寇,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勇往直前悍不畏死?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人,有本事你给我冲到北莽王庭去割了阿提莫夏川的脑袋,真是混账东西!” · 齐晗眼中的那点倔强终于一点一点熄灭,自从在刘宅被围命悬一线又靠着刘江川才逃出生天之后所积聚起的少年意气,也终于在脸上和膝下的痛楚中悉数散去。 · 他垂下头,掩饰着眼中的挫败。 · “你自己说,该不该打?!”自问已经很有耐心的齐慕霄终于本性毕露,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听大将军讲道理——好吧,北疆其实不太有人相信,他们的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 · 齐晗咬了咬下唇道:“该……该打!”从来都是先生判了就罚的,哪里回答过这样的问题,十九岁的少年心中有羞意。 · “上衣脱了。”齐慕霄干脆地吩咐,转身去摘了墙上挂着的一条三尺长鞭。 · 齐晗从未心存侥幸,无论什么原因,今天定然是逃不过一顿打;只是他心里是感激的,他的长辈们,从来不会不问因由不通道理地责罚他——每一次受戒,他都心悦诚服。 · 齐慕霄走到齐晗身后,自然看到了前几天在刘宅里受的伤,只不过在他眼中,这样的伤势实在不足挂齿。待齐晗放下了外衣和上衣重新在石子上跪端正,凌厉的鞭子就咬上了背脊! · “嗯……哼!”齐晗脊背猛地一颤,整个人往前倾倒,他不想被一鞭子抽趴下,可是膝下尖利的石子随着重心的转移深深地嵌进了皮肉,他终于还是用双手撑在了地上。 · 一年多以前,他挨过齐慕霄的鞭子,因为君默宁多用板子藤条杖臀,让他对那顿鞭刑印象深刻。如今比较起来,才知道那一日,九师伯是真的心存怜惜,纯粹为了打给先生看的。 · 而今日,才是真正的惩罚。 |
172、北疆忠亲王(下) 齐慕霄自然也知道跪在石子上挨鞭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要给侄子一个教训,却并非为难和凌虐,于是说道:“撑着吧,我说过,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怎么挨都是挨。” · “谢师伯!”齐晗感恩,用手将铺展在背上的头发撩到一边,撑直了手臂说道,“请您责罚。” · 齐慕霄不再多废话,挥舞起鞭子抽打在少年消瘦的背上,一鞭……一道血痕,交错的地方有血珠子迸现。 · 而鞭下的少年,端着身子,守着规矩,疼得冷汗低落在地也依然一声不吭。 · 随着数量的叠加,白皙的背上已经纵横交错,齐慕霄并未判下数量,齐晗垂着头握紧拳头熬着。 · 帐门外,莫鑫和莫焱自然也听到了长鞭破空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寂静无声了;莫鑫与齐晗相处最久,忍不住就要掀起帐帘。莫焱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道:“二哥……” · 莫鑫卸了力,重新垂首站好了。 · 三十鞭子,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当长鞭凌空的声音停下来许久之后,齐晗才睁开被冷汗刺痛的双眼,弯曲了手臂叩首道:“晗儿知错……谢九师伯……教训……” · “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说你做错,”打完侄子的齐慕霄挂好了染血的鞭子,突然换了口风道,“能抓住阿提莫夏川的确是对中州极为有利的事;而且换了在任何一个地方,拥有晏天楼、纵天教和军队兵士三方实力的情况下,必然可以以任何手段将敌人碾压。我不知道三弟弟怎么看,反正换了我,我一定也要死追到底的……” · 齐晗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子跪好,心中苦笑道:九师伯您打完了说我没做错,那我这一顿鞭子挨得到底冤不冤啊…… · 齐慕霄可管不着他这点心思,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说道:“你衣服都湿了,就别穿了。再跪一个时辰反省,好好想想这一路上做错了多少事!” · “是,九师伯。”齐晗感受着从衣服上传来的暖意,应了,也管不了这超大个子的师伯九皇叔拿自己翻来覆去——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服还能怎么样?! |
【阿所有话说】有个小问题:真的有很多人可以打晗儿吗? · 回答:非也。 · 原因:晗儿的确有挺多长辈的,皇室方面有皇帝、皇后、还要加上九王爷齐慕霄;君三方面就多了,君相、君宇、君寒,还有君三的那些小伙伴,师娘、楚汉生等等;他自己这边,又给自己认了个义兄。 · 但是 这些人是不是都可以“训诫”晗儿?答案是否定的。纵然是在别院的时候,君宇也没有对齐晗动过手,唯一一次责罚他掌嘴,到最后还是他自己掌的;那如今就更不要说了,齐晗身份已经恢复,谁还能对嫡皇长子动手吗?所以,这样一来,君氏上下、君三的小伙伴都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动手了。齐晗对他们执弟子礼是一回事,难道他们还真的以可以训诫晚辈的长辈自居吗?不会的。 · 还有几个是可以动手,但绝不会动手,甚至还要包庇纵容的,比如霍忍冬,甚至皇帝和皇后;近来楚汉生抽了齐晗一顿,那小伙伴们就觉得他改了本性,以后像君三学习啦?不会的,就像君三发糖发得别扭,要让楚汉生隔三差五抽齐晗,你们看他舍不舍得。 · 至于易舒云,小伙伴们也说了,一来他们之间的情感尚且单薄;二来,他们之间更像朋友,齐晗在他面前也没有那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姿态,所以,易舒云打齐晗,那也是不可能的。 · 所以算来算去,能真正对齐晗动手的,如今也就剩下君三、齐慕霄和半个楚汉生(甚至连半个都嫌多啊)。小伙伴们,阿所说的对不对?哈哈哈哈…… · 好了,伪更。我去码字了。 |
173、叔侄(上) 一直以来,君默宁都信奉痛苦可以让一个人看清楚一些问题,不管是心灵上的挣扎还是肉体上的疼痛。在他的这种教养之下,齐晗很习惯这种责罚之后的反省。但是习惯并不代表不疼,空荡荡的军帐里,被凉水浇透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包围着他;脸上挨了掌掴,背上挨了鞭子,膝下还垫着细石子……想想前两天还肆意纵马奔跑如飞,此刻之景直可谓凄惨了…… · 唉……微微叹了口气,齐晗在上上下下的疼痛中收敛了思绪,很多在马背上想不到的环节也渐渐浮现在脑际:也许一切都要从和刘江川在十万大山中相遇说起…… · 刘江川采了朱果回家,定是如实向刘江岳——也就是阿提莫夏川说起了自己,而刘江岳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也不难解释,因为在很早以前,在齐晗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查清楚了。 · 这个人就是——曹墨。 · 所以后来刺杀陈耿的事不了了之,甚至刘江岳自断臂膀将那些黑衣人灭口,都是为了实现另一个更加令他心动的目的——刺杀中州嫡皇长子。 · 他的目的,无外乎要引起两国交战,借助北莽的势力光复西蜀的政权。 · 至于刘江川……齐晗背上的鞭伤已经渐渐麻木,膝下却越来越难以忍受,他抬手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强迫自己忘记那些尖利的石子。 · 他不信刘江川也是这一切阴谋的环节,他们相识不久,却坦诚以待;齐晗自十五岁出别院处理晏天楼事务,说阅人无数不为过,哪些人可信,哪些人可交,他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更何况,先生和师父尤其注重在这些事情上对他的考校。 · 那些打在皮肉上却痛到心肺里的藤条,让他早早学会用心去看待一个人,不管是表面还是内里。 · 他信刘江川,就如他从一开始就信易舒云……是一样的。 · 想到易舒云……齐晗的思绪渐渐有些涣散,这一次他定然是要生自己气的,上次他自罚禁食禁寝,那这一次他又会用什么方式让自己记住教训…… ·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背后将齐晗扶起来,把他安置在一边用来临时休息的行军榻上。齐晗疼得有些昏沉,久跪的双腿回了血之后更是疼得钻心。 · 感觉披在身上的外衣被拿走,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瞬时暴露在空气中,齐晗缩了缩脊背,转头一看,竟是齐慕霄! “九……九师伯?” · 齐慕霄拿着药罐子,用一块柔软的纱布沾了药,轻手轻脚地涂在伤痕上。听得齐晗的语气,眼神不动地问道:“你以为是谁?莫鑫?我手粗,用纱布给你涂药,你忍着点……” · “不……不疼,谢九师伯……” |
173、叔侄(中) 齐慕霄无声地笑了笑,粗犷的嗓音因为放得低,显得沉稳而令人心安。他极具耐心地一点一点上药,跟他豪迈魁梧的形象大相径庭。 · “晗儿,你知道你九师伯打小就傻,除了你先生,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齐风云更是早早就把我打发到院正府,当没我这个儿子。”齐慕霄一边上药一边说。 · 齐晗却是听得汗颜,先生一脉果然都是无视皇权的,先生和师父一口一个‘齐慕霖’,连带自己有时都会无君无父,有一次还被大师伯罚了掌嘴!如今的九师伯也是出口‘齐风云’,这是有多瞧不上中州的两代国君啊…… · 其实齐晗有一点没想到,那就是中州的第三代皇帝,极有可能不但要被直呼其名,若有必要,还有可能在他家先生手里褪了裤子挨藤条的! · 齐慕霄自然是没这么觉悟的,他继续说道:“两年前见到你,我就极欢喜,我三弟弟教出来的孩子,果真不一样;后来知道你竟是我齐家的人,我就更高兴了,齐氏好歹出了个能让我看得上眼的了!你唤我九师伯,我爱听;但你家先生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唤我九叔?毕竟齐氏就出了我俩比较有出息!” · 对于齐慕霄目中无‘齐氏’的骄傲,齐晗莫名觉得很自豪,却同时也感动于这个外表和内心同样粗犷的亲王大将军,此刻别扭而粗糙地转着弯想让自己唤他一声‘九叔’。 · “九叔。”齐晗很认真地唤了一声。 · “哎!”齐慕霄咧着大嘴笑呵呵,随后,他收了手里的药罐,又把一套雪白的中衣放在齐晗枕边说道,“好了,这是我让莫鑫给你找的一套衣服,你先穿着。膝盖上你自己上药成不成?我怕弄疼了你,就刚才那一阵儿,比你九叔练一个时辰刀还累!”说着,齐大将军真的抹了抹额上的汗珠。 · 齐晗笑着坐起身,应道:“是,九叔,晗儿自己来就好,谢九叔。” · “谢啥!”齐慕霄大手一挥,终于恢复了应有的风格,“完了你到我帐里睡觉去,这里是议事的地方,回头我们还商量军事。等你伤好些,就明天吧,九叔带你到处看看。” · “是,九叔。”齐晗站起身目送齐慕霄高大的身影离开,心里充满了暖意,他坐在床沿上给自己肿胀青紫的膝盖上药,一边忍着疼,一边想着这次找个机会跟九叔说说暄儿的事。 |
173、叔侄(下) 接下来几天,齐慕霄果真就带着齐晗巡视了军营里的各个角落,从不同军种的训练营到伙房,甚至军械库、粮仓等平时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随意靠近的禁区,一边走,齐慕霄一边给齐晗解说其中种种的关系。 · 看得出来,齐慕霄读书确实不多,但是他自从清醒之后,这一生只做了这一件事,自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更何况,先生不止一次说过,上苍并没有薄待这个痴傻的中州九皇子,他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和领悟力几乎无人能及。所以这些年来,若非有他坐镇北疆,中州的天下,不可能如此太平无事。 · 这一天,齐慕霄带着齐晗来到了里军营数里之遥的一片草原之上,极目望去,北方的春日姗姗来迟,但这里却已经绿草如茵。浓密的细草挤挤挨挨地生长着,随着微风掀起一阵一阵绿色的浪涛。但奇怪的是,这么好的绿草地,竟然看不到一只常见的野兔或是飞鸟,碧蓝色的天空下,明明生机盎然的景致,却透着古怪的沉寂。 · 齐慕霄坐在马背上,马鞭指着眼前这一片疏阔的草原,沉声道:“这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无人区,也就是数十年来中州和北莽的战场。你也看到了这些绿草,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草会比其他地方长得好,却从来没有野兔牛羊过来吃?” · 齐晗转头看着齐慕霄,静等着下文。 · “因为这里的草汁里,都带着血腥味儿。”齐慕霄被北方的朔风吹得无比粗粝的脸庞泛着沉痛和悲悯,“所以,即便这里有最好的草,也没有动物来吃;而没有了野兔牛羊自然也不会再有虎狮狼豹,渐渐的,连天上的飞鸟都会绕开这一片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了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 齐晗沉默着,心也沉着。 · 齐慕霄继续说道:“晗儿,九叔是真的很赞成你这次追杀阿提莫夏川的行动,虽然北疆有朝廷和你先生共同支撑着,各方面都足以战胜北莽来袭;可是但凡见过真正的战场以后,没有人希望打仗……” · 那天,齐慕霄还跟齐晗说了很多,这个被中州西北百姓称为“战神”的忠亲王,心中对战争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厌恶;可是他又背着中州皇室的姓氏和十几年来对北疆这片用鲜血浇灌的土地深入骨血的责任,守护着这片辽阔的疆域。 · 回程途中,齐晗始终落后了齐慕霄几步,仰视着日暮苍茫之下自己血脉相连的叔父伟岸的背影,齐晗心中对和平有了更甚一层的理解和向往。 · 快到军营的时候,前方突然有快马来报,说是抓到了一个要偷越军营的奸细;报信的兵士还说,步军统领蔡赫见将军不在,已经做主审讯,只是至今未曾得到口供。 · 齐慕霄当即夹马前行,齐晗也知军营中混入奸细非同小可,也就暂时按下适才的情绪,匆匆跟了上去。 · 军营里并不设有专门的刑房,连带刑具向来都只有随处可见的马鞭和手臂粗的军棍,而那个奸细,此刻就被绑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十字架上,除了上衣,胸口密密地布着马鞭抽打的血痕。 · “刘江川!”齐晗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奸细! |
174、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上) 齐晗看到军营里抓到的细作之后,立刻请求齐慕霄停止用刑,并毫无隐瞒地将他和刘江川之间的渊源和盘托出。齐慕霄想了一想,答应了齐晗的请求,把刘江川交给了齐晗。当然,关押和囚禁是必不可少的。 · 对于这样的结果,齐晗已经感激涕零,陪齐慕霄用过晚饭之后,便连夜带着药去了临时囚禁刘江川的军帐。 · 伤势比想象中的重得多。 · 昏暗的灯火里,刘江川赤裸着上身平躺在草席上,四肢上锁着镣铐,双脚处的锁链被固定在军帐深深钉入地下的铁桩上。 · 刘江川脸色惨白地昏迷着,胸口狰狞的鞭痕大都豁开了口子,这是刑讯而非齐慕霄对齐晗的训诫,自然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的。 · 齐晗蹲跪下来,就着火光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了血迹,然后一一上了药。整个过程中,刘江川始终没有醒过来,呼吸微弱,气息燥热——他烧得很厉害。齐晗心中奇怪,鞭伤虽重,不至于如此致人昏迷,是不是还有其他伤?他细细一看,发现他双肩处似也有伤痕,于是扶着他左手,轻轻将人侧翻过来。 · 再一看,齐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 满背满背的血肉模糊成一片,似是被人生生揭去了一张皮,血淋淋的伤势里,隐约可见几道深可见骨的痕迹,看样子不像利器所伤,倒像是——被鞭子硬生生抽打出来的! · 这不是今日刑讯所打的伤!齐晗第一时间判定,伤口之中已经隐隐有些作脓,浓重的血腥味里夹杂着几分糜烂的气息!所以他才昏迷不醒,并且高烧不退吧。 · 较之后背上,前面的伤真可谓小巫见大巫了。齐晗忙去换了热水毛巾,在草席上铺了一层干净的白布之后,将他翻身趴伏其上,随后极尽耐心地一点一点清理伤口。 · 莫鑫闻讯前来,他经历了当初刘江川舍命救下齐晗的事,遂无声地帮着一起救治。直到端出了几盆血水,天边再一次泛起晨曦,齐晗才算给他清理了所有的伤口上了药。待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竟发现腰背之上无比酸痛。齐晗和莫鑫又从军医出取了退烧的药熬着给他灌了下去,才算略略放下心来。 · 刘江川整整昏迷了两天才第一次醒了过来,而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一边运功打坐的齐晗。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还在十万大山的那个雪坳里,他和这个名叫君亦晗的半大少年初初相遇,他救了他的命,而他,赠了他一枚朱果。 · 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174、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中) 齐晗行功结束睁开眼睛,就看到刘江川醒了,他心中一喜,连忙起身问道:“你醒了?”顺手拿了水杯,扶着他一点一点喝了。 · 几口水如同久旱甘霖,刘江川顿时察觉到几分久违的生机,他侧卧在草席上,看着齐晗道:“不久前才说过……愿今生不见,谁料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 齐晗见他稍稍好了一些,问道:“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会在北疆军营?你没有随令兄回北莽吗?你身上的伤又是谁打的?” · 刘江川听着他一连串的问题,竟微微笑了一下,拢了拢盖在身上的毯子,说道:“当日我回到家里,家兄已经带着人离开,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你们的人来了……后来,我追了一天一夜,才追上了他们……” · “这伤……是令兄打的?”齐晗问道。 · 刘江川点头道:“坏了哥哥的事,怎么能不打?哥哥气狠了,没有数量,打晕了才算……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走了,只留了一个受伤的下属照顾我……我才知道,哥哥是不希望我随他一路逃亡……” · 齐晗知道,刘江岳对这个弟弟,也是极在意的,否则那天晚上,他们没那么容易脱身。 · “我偷偷服了最后一枚朱果……”刘江川继续说道,“强撑着追了上去,又怕哥哥赶我走,就假扮下属混在人群里;后来在荒原上,我们不止一次遭遇你们的追兵……我又被打散了……摆在我眼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穿过战场,要么穿过军营……” · 接下去的话不用他说齐晗也明白了,他如此不明不白地穿过战场,任何一边的暗哨都会第一时间把他当做敌人射成刺猬,所以看似两条路,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 这就解释了刘江川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目的只是通过军营潜入北莽而已。 · 看齐晗神情了然,刘江川也不再说下去,军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隐隐可以听到早间兵士们操练的声音。 · 刘江川觉得精神好了些,挣扎着要坐起来,齐晗连忙扶着他,依然是身侧依靠在帐壁之上。刘江川感受着前胸后背传来的痛楚,问道:“你……不想问我什么?” · 齐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 刘江川又笑了,充满了痛苦和遗憾,为什么这么彼此了解和信任的人,却又是如此的立场和身份?常听人说“命运无常”,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情境还令人无法释怀的吗? · “以前是不知道的,”刘江川闭了闭眼睛,道,“现在都知道了……你我相交以诚,这一回……怕是生死难料,告诉你也无妨的……” |
174、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下) “先母刘嫣,是西蜀皇室的……最后一个公主……”刘江川这样开始慢慢说起自己的身世,“她嫁给北莽前国主之后,生下了我哥和我……我父王对我们很好,允许我们跟着娘学习汉学、礼仪,还亲自教我们骑射……那个时候,娘……也很疼我们兄弟,我哥从小身体不好,我娘每每整夜整夜地照顾他……” · 恍惚中,刘江川好似回到了那个时候,父母俱在,无忧无虑,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 “在我和哥哥三岁那年,父王病了,病得很重,不但没有精神再教我们,甚至连北莽的政事都不能处理。而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娘变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刘江川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动了动身子,继续说道,“她像疯了一般训练我们兄弟,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哥哥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可是他聪明,硬生生扛住了娘给他布置的所有的功课!可是我不行!我背不下书也记不下招式,娘不满意就打我……那几年里,我身上很少有不带伤的时候……” · 齐晗想阻止刘江川继续说下去,可是他似乎已经全然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 “哥哥虽然不挨打,可是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虚弱……直到三年后,父王驾崩……”刘江川的眼神显得空洞而渺远,“那一天,哥哥突然给我吃了一颗药,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去西川的路上,哥哥留了一封信给我,说是给我安排了一场意外,让我离开,放我自由……那些年我过得有多苦,那一刻我就有多感激我哥哥……” · “这十年里,哥哥会不定时给我来信,可从来没有来看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江川眼中有泪光氤氲起来,“我是真怕回去见我娘,就心安理得地听哥哥的话留在西川;即便是娘突然过世,哥哥也只说是久病难医……还说我离家日久,不便回去奔丧,待他处理了所有事,会带着娘的灵柩回乡安葬……” · “我信我哥,每一个字我都信,都听。果然,半年前,哥哥身为北莽之主,竟真的扶灵回乡……那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再见兄长……” · 刘江川的泪水滚落,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齐晗耐心地听着,仿佛也经历这一场迷惑的人生。 · “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哥哥的身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千疮百孔形销骨立,我们本同日而生,他却仿佛老了十岁!那个时候,他才告诉我,当年他所制造的意外,已经让我变成一个死人,一个已经死了整整十年的人……” · 齐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北莽皇室过世十年的三皇子……阿提莫秋泓……” · “阿提莫秋泓……”刘江川抬眼看着齐晗,悲笑道,“没想到,此生还能活着……听到这个名字……” |
175、处置(上) 终于明白了刘江川的身份之后,军帐里安静下来,齐晗看着刘江川的神情有些呆滞,也明白这些深藏的记忆被提取出来,就像重新经历一遍那些苦乐一样——而也许,其中的一些人,不管是好是坏,已经天人永隔,再难相见。 · “刘兄说到令兄半年前来到西川,就只是扶灵回乡吗?”粗粗算来,君亦晞暗杀阿提莫都也是在这个时候,难不成真的如他所说,阿提莫夏川就是为了多开中州使团?齐晗心中有疑,便直接问道。 刘江川缓过神来,摇摇头道:“扶灵回乡是一方面,策划民乱是另一方面……至于殿下你……只是一个意外……而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带我回北莽……” · 刘江川说得很痛快,一丝一毫都没有隐瞒,齐晗皱眉道:“适才你还说,你在北莽已经是个过世已久的人,令兄为何要带你回去?回去做什么?” · 刘江川突然咳嗽了起来,牵动背后的重伤,脸色又白了几分。齐晗连忙扶着他,又喂了几口水,说道:“你先休息吧……” · 刘江川缓了几口气,重新侧卧在草席上,视线不离一脸关切的齐晗,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哥来到西川之后的所为,我都被蒙在鼓里……民乱稍平之后,我见他精力越发不济,就瞒着他去十万大山找朱果……他服下一枚之后,果然精神好了很多,我以为他不会再有事了……可就在几天前,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朱果也不过延他一两年的性命……” · “几天前?”齐晗喃喃自问。 · 刘江川苦笑道:“挨鞭子的时候……我哥说,让我把这些话记住,记不住……就打进骨头里……” · 齐晗眼中的沉痛不比刘江川轻,时至如今,他依然无法将这个坦荡磊落的人当做敌人,三十年前的事离他太远,而刘江川的真诚却早已深入心扉。 · “哥哥要带我回北莽……原来,当年那场意外,根本就是母亲和哥哥一同策划的!因为大夫早早判定,哥哥……此生无法孕育……子嗣,母亲又舍不得他的智慧,就想出了……让我假死离开……若有朝一日哥哥病故,就由我……继续完成她的……复国大业……” · 这些是刘江岳用鞭子打进了弟弟骨头里的话,此刻再从骨头里抽离出来,连带听着的齐晗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 齐晗走出军帐的时候,被北地明澈的阳光刺痛了双眼,他用手掌遮住那一隙明媚,耳边依然回荡着刘江川渐趋昏迷之际的话语: · “我不知道哥哥用什么方式替我挡下了……这十年来母亲的压迫,他自己……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知道,母亲已经毁了哥哥的一生……我要回北莽,尽我所能……阻止以后会发生的一切……” |
175、处置(中) “少爷……”莫鑫的声音打断齐晗的思绪。 · 齐晗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莫鑫哥?” · 莫鑫答道:“九爷让我来叫少爷去主帐,霍爷回来了。” · “半夏叔叔?”齐晗心中一喜,暂时放下了适才被刘江川勾起的情绪,随着莫鑫疾步往主帐走去。 · 早在半年前霍半夏就来了北疆,也因此逃过了阿提莫都被杀之后君默宁对留守京城的小兄弟的那顿藤条。前一阵子他去东川采办药材,今日才刚刚回来。 · 齐晗依礼而见,霍半夏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上次见你还是在江南赈灾,快两年不见,高了,也黑了。我这次去东川,听说你给我三哥找了枚朱果,你可真能耐,那可是习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 “半夏叔叔见到先生了吗?先生……好吗?”齐晗眼睛亮亮的,心却有点儿虚。 · 霍半夏说道:“没碰上,三哥闭关了,朱果的事儿还是我姐跟我说的。对了,听说出京那会儿……我姐欺负你了?” · “没……没有,师娘没欺负我……”齐晗不好意思地说,他这些‘叔叔们’都是天真烂漫的性子,看着无忧无虑的,暗地里都是做着大事的人。 · 霍半夏哈哈笑着,重新坐到齐慕霄对面,齐慕霄转头问道:“你刚刚去看刘江川了?他怎么样?” · 齐晗如实道:“已经醒了,烧也退了,只是伤得实在重,要恢复还得有一阵子……” · “这个人事关重大,我已经给京里和东川都去了消息,”齐慕霄统帅的威严在遇到正事的时候显得尤为摄人,“六百里加急也没鸽子飞得快,你师父回信中也是说你先生正在闭关,让我们就安心地等京里的消息。既然他的伤已经控制住了,以后你少去找他,听见没有?” · 齐慕霄的话说的齐晗心里沉沉的,明知刘江川的事定然小不了,但是真的要上达天听,还是令他心中那一丝丝的侥幸也荡然无存。 · “听见没有!”看到他走神,齐慕霄皱着眉提高了声音问道。 · 齐晗忙回神,躬身道:“听见了,九叔。” · 此后几天,齐慕霄无论议事、巡视都带着齐晗,名义上是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军营、军队的运作,可齐晗心里清楚,他外表粗犷、内心谨慎的九叔根本就是极严得看着他,不让他再和刘江川有任何的接触。 · 不过通过莫鑫,齐晗还是知道刘江川的伤正在恢复,人也精神多了;因着他跟齐慕霄的解释,也没有再受刑讯。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北疆终于还是等来了朝廷方面对刘江川的处置。 |
175、处置(下) 军帐里,一年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白天澜一身天青色官服,向忠亲王齐慕霄和随军医官霍半夏下达了皇帝齐慕霖的旨意:说是将钦犯刘江川交由白天澜,并由霍半夏随行护送,二人负责将之押解回京。至于回京之后如何定夺,圣旨中并没有提及。 · 白天澜今年二十有九,成熟又不失锐气的风仪让他早早获得圣心,从而成为了以君宇为首的朝廷新锐集团的中坚力量;自从一年前进入刑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但只要有点儿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白天澜入主刑部只是时间问题。此次他被委派来押解刘江川,就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 当然,白天澜的级别还不足以齐慕霄亲自招待,接了圣旨之后,霍半夏就主动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皇命钦差前去休息了。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齐晗看了看坐下喝茶的齐慕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口问道:“九叔……刘江川被押送回京之后……会怎么样?” · 齐慕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如你所说,阿提莫夏川心心念念要拿北莽和中州之间的战事来达到自己复国的目的,那么刘江川的路只剩下两条,要么阿提莫夏川顾着他的性命不开战,他就能继续活着——当然是以北莽人质的身份;若是一旦开战,刘江川就只能用来祭旗了。” · 齐晗心中一震,阿提莫夏川会因为刘江川的性命而放弃执着一生的目标吗?他并没有告诉齐慕霄刘氏母子十年前安排刘江川假死的用意,若是说了……刘江川定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 而照刘江川所说,朱果只能维持阿提莫夏川一两年的性命,他到底会选择放弃一切还是在残存的生命之中孤注一掷? · 若是他选择放弃一切,当阿提莫夏川自己都因病离世的时候,刘江川的存在对中州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而失去了主心骨的北莽王庭,又会走到那一条路上去? · 若是阿提莫夏川选择孤注一掷……那么刘江川,注定会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客死他乡,魂魄难归…… · 习惯了遇事将所有方面都一一考虑的分析的齐晗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就被这些问题反反复复地困扰着,只是无论他如何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都无法替刘江川想到一条出路……或者说,一条活路…… · 三天之后,由白天澜、霍半夏带领的押解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北疆军营出发了,除了白天澜带来的钦差卫队之外,晏天楼的金堂和火堂人手也随行保护;另外,齐慕霄还派了一只百人的护卫队。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就是怕北莽阿提莫夏川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劫人。 · 至于押解的路线,依着齐慕霄的意思,暂时只定了一站,就是东川;楚汉生的信里说,君默宁出关在即,既是如此,齐慕霄决定将人犯押解到东川之后,就撤回北疆护卫队,改由君默宁全权安排下面的事宜。 · 君默宁身为平定西川民乱的钦差,即便是明面上,安排这些事情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这些对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自己人。 · 二月底北地依然凛冽的春风里,被霍半夏用银针封了内力的刘江川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囚服,蜷缩在囚车之中。 车轮滚滚,驶向既定又未定的命运。 |
今天太忙了,更完文就撤了,今天没有文了啊,小伙伴们不要等了。 · 我看到很多小伙伴在讨论晗儿会不会救刘江川,阿所心中已经有了提纲,现在也的确想提前问问小伙伴们,你们觉得晗儿会救吗?理由是什么呢? · 嘿嘿嘿…… |
176、直中取(上) 车辚辚,马萧萧,一只将近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在北方的官道上缓缓而行;队伍当中有一辆囚车,囚车周围不远不近地按照某种规律环绕着二十人,而经过两个时辰之后,自动更换一班,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不断。 · 队伍靠后的地方还有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齐晗、霍半夏和白天澜三人。不知是不是受了齐慕霄的叮嘱,一路之上,霍半夏对齐晗看得也紧,几乎从不让他靠近囚车。 · 马车里备了棋局、医书、茶盏,三人有时聊聊朝里朝外的事,有时手谈几局,时间倒也好消磨。齐晗有几次提出想去看看刘江川,都被霍半夏半推半拒地阻止了;对于先生的这些兄弟,齐晗向来守着晚辈的礼仪,于是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呆着。 · 白天澜没有真正见过齐晗,但是敏锐如他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风神如玉的半大少年尊贵的身份;只是大家都没有说破,霍半夏也只是一口一个‘亦晗’地叫着,他这个刑部侍郎也乐得装傻充愣,并在心中暗暗慨叹,凭着自己一手朝上未逢敌手的棋艺,竟然未能在这个看似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子殿下手里取得半分优势。 · 第五天的傍晚,天色有些阴沉,队伍到达一个官道上的一处驿站,霍半夏和白天澜商量之后,决定提前休息。一百人的军营卫队和晏天楼从属依然在站外扎营,真正进入驿站的,只有齐晗等近十人和例行看管囚车的二十人。 · 齐晗进入房间之后,端着茶水的莫鑫随后跟进,后者深知齐晗对刘江川的关切,这些日子以来,会将看到的情况大致说给他听。 · “少爷,”今日莫鑫的脸上有些忧色,“刘公子近日……不太好,今天一天都水米未尽,我刚刚趁轮班的时候看了一下,烧得很厉害……” · “怎么会这样?”齐晗坐不住,站起身问道。 · 莫鑫答道:“霍爷封了刘公子的内力,路上颠簸,银针在体内定然不安分……他身子本就虚弱,北地又寒凉……” · “我知道了,莫鑫哥,你让我想一想……”齐晗重新坐下,说道,“你知道半夏叔叔也不太让我靠近刘江川,可能是九叔跟他说了什么……对了,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 莫鑫答道:“再有一两天的路程我们就出西川境内了,早间听霍爷跟九爷的护卫队说,到了西川边境,就让队长带着人回军营……” · “莫鑫哥,”齐晗突然说道,“你帮我找一张西川的舆图吧,我想看看。” · 莫鑫应是,看齐晗也没有其他吩咐,于是带上门出去了。不知是不是舆图不太好找,过了许久之后,莫鑫才又进来,脸上带着喜色道:“少爷,刚刚收到楚爷的消息,说主子已经出关了,楚爷正带着人到西川边境来接应我们!” · “先生出关了!他好了吗?”齐晗惊喜又期盼地看着莫鑫。 · 莫鑫摇头道:“这个楚爷怕是没说,霍爷只让转达了这些让我告诉少爷。少爷,这是您要的舆图。”莫鑫说着,递上一份简陋的舆图。 · 齐晗有些心绪复杂地接过,脸上虽还残留着喜意,但是眼中却染着莫名的情绪。他借口自己有些累,让莫鑫也去休息了。 · 莫鑫素来话不多,也知道自家少爷是有分寸的,也就不再多问,行礼退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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