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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指缝溜沙（清水父子文）[第18页]

作者:月夜祭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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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彬儿腻在父母房间不肯走。
玉珍笑着看看丈夫，对儿子道：“时间不早了，彬儿还不回去休息吗？”
彬儿腻在父亲身边，难得父亲今天一直对他和颜悦色，他实在舍不得这片刻温馨：“娘，我还没困呢，再让我呆一会吧？”
公孙真看着身边儿子像小动物怕被抛弃一样的无辜表情，温和的笑笑：“爹爹抱彬儿回房间休息如何？”
彬儿闻言，立刻攀到的父亲身上。这孩子，就是喜欢撒娇。公孙真一把抱起儿子，对妻子道：“你先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我送彬儿回房。”
走进彬儿房间，有下人为父子俩撩开幔帐。公孙真将儿子放在床上。彬儿搂着父亲不肯松手。
“彬儿乖，多大了还撒娇？”
彬儿撅着小嘴看着父亲，小声道：“爹爹再抱我一会吧？”下次再让父亲这样抱着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公孙真心里一下子柔软下来，坐在榻上任由儿子搂着自己。彬儿趴在父亲耳边低低道：“彬儿很想爹爹。”
“哦？是吗？”公孙真笑着刮了彬儿的鼻子一下，“相府这么好，没有人打你骂你，好吃好玩的供着你，你还想家？”
彬儿点点头：“但是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啊。”
臭小子，这话让你爷爷听了去，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呢，冤家，白疼你一场。公孙真不置可否：“那咱们明天就回家吧？”
“啊？”彬儿苦着小脸，“这么快啊？我……我还没……”
公孙真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笑道：“好了，不早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
见父亲起身要走，彬儿依依不舍的拉着父亲的衣袖。好容易来的，都不说多陪陪他。
“爹……”彬儿可怜兮兮的拉住父亲不肯放手，“再陪我坐坐好吗？”
公孙真笑笑：“明天还要时间呢，太晚了，你娘该休息了。”
“那……爹爹在这里睡，好不好？”彬儿大着胆子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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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爹爹在这里睡，好不好？”彬儿大着胆子提出要求。
公孙真想了想，笑道：“也好。来人，去告诉她取一床被子，顺便告诉少奶奶，我在彬儿这里睡了，告诉她早些休息。”
彬儿兴奋得亲手铺床：“爹爹不用拿被子了，彬儿房间有。爹爹是要薄一点的还是厚一点的？是要锦缎被面的还是 ……”
公孙真搂住儿子：“好了好了，大热天的别忙了，今晚爹爹跟你盖一床被子，好不好？”
“嗯，好。”彬儿跳下床，“我去给爹爹打水泡脚吧。”
多日不见，孩子果然开朗了许多，一改在家唯唯诺诺的样子，神情欢快了，性子也活泼了。看来以前真不该那么严格苛刻的要求他，害得原本天真烂漫的孩子失去了本性。
公孙真拉住彬儿：“不用你去，你回来坐好，陪爹说说话吧。”
“那……”彬儿想了想，鼓起勇气问了出来，“爹爹身上的伤还疼吗？爷爷打人很痛吧？”
公孙真笑笑：“不疼，爷爷打得不重。”
彬儿歪着脑袋疑惑道：“我明明看见爷爷打得很重啊？我只挨一下还……”他不再往下说了。
公孙真伸手掀开儿子的衣服，孩子后背上赫然一道微紫的肿痕。公孙真心里猛的一揪，这孩子，是为自己扛了这一下啊。之前冤打了儿子，还把彬儿吓成那样，没想到经历了这些孩子非但没有记恨自己，还依旧这么懂事孝顺。有子如此，此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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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躺在床上熄了灯。彬儿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熄灯就惊恐不安。黑暗中，彬儿温软的小手搂住父亲的腰。公孙真反手搂住儿子：“彬儿，还不困？”
“不困，彬儿今天很高兴。”
“高兴什么？”
“爹爹来看我啊，我以为……我以为……” 彬儿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以为爹爹不管你了？”公孙真将儿子圈进自己怀中，用下巴抵住儿子的额头，“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爹爹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彬儿又往父亲的怀里缩了缩：“嗯，彬儿知道，爹爹疼彬儿。”
公孙真呼出一口气，低低道：“之前的事爹爹知道了，钱不是你拿的。爹爹冤枉你了，你会怪爹爹吗？”
“钱？什么钱，我不知道啊？”
这小子，上次为什么挨打都不清楚呢。“陈管家发月钱少了一吊，你的荷包里正好有一吊，爹以为……”
“哦，那个钱是我攒了好久的呢，”彬儿不以为然，“爹爹说的是这个啊，我以为是因为我出去玩，您才打我的。”
“也有这个原因。后来你先生跟我解释了，是他抱病给你放一天假，你才出去的。这个也不全是你的错，是爹错怪你了。”
彬儿缩在父亲怀里不说话。
“彬儿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生爹的气？”
彬儿摇摇头：“彬儿也有错，彬儿不敢怪爹爹。”
公孙真拍拍儿子的后背，道：“儿子，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爹爹说，你不说，爹怎么能知道？”
彬儿点点头。
“爹爹知道彬儿怕黑，以后爹绝不会把你一个人关起来，这次爹爹伤了你，是爹的错。”
彬儿慌忙起身道：“不怪爹爹，不怪爹爹，我也有错，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彬儿鼻子一酸，泪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
公孙真再次将儿子搂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儿子别哭，以后爹再不这样对你了。”
彬儿搂紧父亲的身体，泪水渐渐打湿父亲的衣襟。
公孙真轻轻拍着儿子的身体，心内一片酸涩，彬儿，我的好儿子，从今天起，爹爹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疼爱你，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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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门外，公孙允泽亲自为儿子孙子送行。
“爹，您多保重，孩儿这就回庐州了。”
公孙允泽瞪了公孙真一眼，道：“若不是子轩和玉珍劝我，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把我孙子带走的，再敢这么对待彬儿，我就把他留在京城！”
“行，您放心，儿子以后再不这样了。”公孙真赔笑着，小声抱怨道：“哪有跟儿子抢孙子的……”
公孙允泽挑起眉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彬儿笑嘻嘻的凑过来摇着祖父的手臂：“爷爷，爷爷就别生爹爹的气了，好不好？”
公孙允泽一把抱起彬儿：“好，爷爷不说爹爹了。”他转头对儿子道：“今天看在你儿子的面上饶过你，以后再敢欺负彬儿，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下次不用您操心，若再惹您不满，我自己就把彬儿送京城来。”
公孙允泽又瞪了儿子一眼，看见身边正在等待的儿媳和孙子，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上路，到家派人来个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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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珍深深福了福身，道：“您二老保重身体，儿媳拜别双亲。”
相爷夫人拍了拍彬儿的脑袋：“乖，跟你娘上车吧。”
公孙允泽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回去你爹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派人给爷爷捎信，爷爷命人去接你。”
彬儿笑道：“谢谢爷爷，不过爹爹一般不欺负我的，都是我犯错了。”
公孙真牵过自己的马，笑着问彬儿：“你是骑马还是跟你娘坐车？”
彬儿痛快的回答：“彬儿还是骑马吧。”
公孙真笑道：“身体吃得消吗？半路嚷累可没人管你。”
彬儿笑道：“那我可以跟爹爹骑一匹。”
公孙真笑笑：“来，上来吧。”他把彬儿扶上马，自己也飞身骑上，一手搂住彬儿，一手带过缰绳，低头对父母道：“您二老多保重身体，孩儿告辞了。”
彬儿甜甜笑道：“爷爷奶奶多保重，彬儿走了。”
公孙允泽携家眷站在府门口，看着儿子一家渐行渐远的背影，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感叹一下：彬儿十岁前最后一次大虐完成了，作为简单快乐622的生日礼物，虽然有些迟了但是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呵呵，不要问我接下来的剧情，因为没想好呢，以前写的大虐都不发表了，某些娃纸受不了，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我不虐，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把彬儿拉出来揍一顿娱乐娱乐。更文没有时间顺序，每一章独立成文，人品好不卡拍，欢迎大家水楼。呵呵。

（四十七）
“大少爷，您慢点……”陈吉焦急的声音传进书房。
公孙真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后窗前。透过窗纱，他看见不满七岁的彬儿猴子一样攀在外面的果树上，正在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够树尖上一颗漂亮诱人的果子！公孙真心里猛的犯了个跟头，这臭小子，万一摔下来还不摔扁了？他推开门走进院子。
大家一见公孙真走过来，忙要说话，公孙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绕到树下。这个时候要是看到父亲，彬儿非吓得掉下来不可。
“陈伯放心吧，我没事，我马上就摘到了……”彬儿一用力，脚底一滑，一下子向下摔去！
“少爷！”几个下人都吓得尖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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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真一个箭步飞身上前，拦腰抱住下落的彬儿。彬儿惊魂未定，脸色惨白，被父亲抱在怀里后顿了一顿，马上就要哭出来。
“老爷，对不起，是老奴……”陈吉上前擦了擦汗，他被彬儿吓坏了，虽说不高，万一摔下来也难免伤筋动骨擦破皮啊。
公孙真见怀里的孩子眼泪汪汪的，脸色一凛，一把将彬儿丢在地上。彬儿没防备，惊叫一声摔在地下，滚了一圈才停下来。他抬起右手，发现白嫩的手心已经在地上擦破了皮，血沾上了些许灰尘。
“老爷，这……”
公孙真瞪了彬儿一眼：“摔疼了？”
彬儿坐在地上，小手抹着眼泪，手上的灰尘沾在脸上立即一道黑一道白。
公孙真大喝一声：“滚起来！”
父亲说话从不用脏字，此刻用了“滚”，证明他一定气坏了。彬儿吓得立即不敢再哭，忙爬起身站好。
公孙真一把揪起彬儿，将他扯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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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彬儿吓得语无伦次。
公孙真不再说话，将彬儿拽进书房一把按倒宽大的桌案上，操起桌子上的镇尺就向孩子臀上重重打了七八下！
“啊！唔……”彬儿忍不得疼痛惨叫出声，“爹……别……啊！哇……”
彬儿惨痛的哭声让公孙真停下了手。彬儿感觉到父亲不再打了，回过头可怜兮兮道：“爹爹我错了……”
公孙真铁青着脸，道：“什么错？”
“嗯……我不该摘果子……”
公孙真扬起手又是几尺子。
“哎呦！爹爹别打……我错……”
“什么错？”
“我不该……摔下来……”
又是狠狠两尺子。彬儿痛得哭出了声。
公孙真呼出一口气，将彬儿松开。彬儿滑落下来坐在地上，小手可怜巴巴的揉着屁股。这么痛，肯定肿了。
“我告诉你，若再看见你爬树，我就直接把你的腿打断，省去了你摔断的麻烦！”
彬儿眼泪汪汪的嘀咕着：“我不会摔……”一见父亲脸色阴着，立即噤声。
“不会摔？那刚刚我看到的是什么？你跳飞天舞？”
彬儿低下头不敢吭声。
公孙真瞪了儿子一眼：“过来！”
彬儿颤颤巍巍朝父亲走了两步。公孙真拉着儿子走到盆边给他清洗一下手上的灰尘，又用毛巾擦了擦脸：“好容易休息一天，不让你出去，你就在家里吓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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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都不是故意的，你有理。公孙真不置可否，拉住儿子的小手轻轻吹了吹，伤得不重，只是擦破了点皮出了点血。
“爹爹不喜欢我爬树，我以后不爬了，爹爹别生气。”
公孙真瞥了儿子一眼，依旧不说话，只是拿出药膏轻轻为儿子擦在伤口上。彬儿稍稍挣扎了一下，应该是有点疼。
“爹爹，我真的不敢爬树了……”见父亲不说话，彬儿有点心没底，小心翼翼的对父亲说。
公孙真瞟了眼彬儿：“那你自己说，再爬树怎么办？”
“打……断腿……”彬儿咬着嘴唇，硬着头皮说。
“好，你记住了，就算不打断你的腿，我也肯定不会轻饶你。天天淘气，摔坏了你娘怎么办？”
彬儿点点头：“嗯，彬儿记住了。”
“以后想要树上的果子让他们给你打，知道吗？”
“是。”
“行了，”公孙真粗略的为彬儿包扎一下，“行了，回房间吧。伤口别沾水，明天就能好。”
“是，谢谢爹。那彬儿告退了。”彬儿慢慢退出书房，腿稍稍有点瘸。
“彬儿！”
彬儿刚走到门口，闻言吓得忙定住，回头问父亲：“爹爹还有吩咐？”
公孙真想了想，道：“身上的伤回去让喆儿帮你上点药。”
彬儿的小脸立即红到了脖子根。

（四十八）
抬头瞥见弟弟脏得像墨猴的小脸儿，彬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一溜号引来父亲一声喝：“快点写,认真点！” 随即一记戒尺落在背上。他忙低下头继续写，不敢再抬头。
公孙真来回踱步于两个儿子之间。小东西们，让他们自己在书房练字他们就偷懒，现在好，公孙真干脆把他们关在自己书房，亲自盯着他们写。
见哥哥挨了打，策儿抬起头看热闹。
公孙真忍不住想笑：策儿这是练字还是唱戏啊，小脸上全是墨汁，活生生一只花猫。也对，他年纪还小呢，与其说是练字还不如说是涂鸦。公孙真走到策儿面前拿丝巾为儿子擦了擦脸，带笑嗔道：“笨蛋，小心点。”
策儿看见哥哥还在写，有点恶作剧心理。他咯咯的笑了起来：“爹你看哥啊，看他脸。”
彬儿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看弟弟，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忙用手擦了擦。这一擦不要紧，手上的墨汁倒在原本干净的脸颊留下来一道墨痕。
策儿笑得更欢了。
公孙真也忍不住笑了，随即板住脸道：“淘气！”他的手在策儿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不许耍哥哥。”又冲彬儿道：“又溜号，好好写！”
彬儿赶紧回过神来，因为父亲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忙收起心思，认真写字。

“说过多少次了，顿笔用力要适度！”又是一声训斥。
彬儿的后背耸了一下，更不知从何下笔。公孙真一皱眉，手腕一顿，又一记戒尺抽在彬儿背上。彬儿疼得一抖，咬住嘴唇。他抬头看看父亲冷峻的脸，没敢吭声，低下头继续写。
公孙真站在儿子旁边拿起彬儿刚刚写好的字，神情严肃：“这遍进步不大，行了，今天别写了，先生教你的文章背好了吗？一会考你，自己先复习。”
彬儿答应一声，放下笔，又拿起书。瞥见弟弟还在盯着自己的脸笑，他疑惑的摸了摸脸。
公孙真无奈的看了策儿一眼：“笑！没打你是不是？”策儿吐了吐舌头。
玉珍带着丫鬟走进书房，丫鬟手里端着夜宵。“相公，他们还算用功吧？让他们休息一下如何？”她转头吩咐丫鬟：“给老爷和少爷们盛夜宵。”
策儿见母亲走进来，欢呼一声，扑过去搂住母亲。玉珍笑着摸了摸策儿的小脸儿：“脏成这样，快，洗洗手去。” 策儿在玉珍怀里仰起脸道：“娘，你看哥哥。”
彬儿看了看父亲，见父亲脸色无异，大着胆子离开座位走了过来，玉珍微笑着拉过彬儿：“你呀，写字时怎么不小心一点？”一边为儿子擦净脸。

公孙真净了手，坐下喝了口粥：“淘气呗，嗯，你又亲自下厨，何苦呢，让他们厨房做就好。”
玉珍微微一笑：“看你们都太辛苦了。他们做和我做怎么一样呢？”她转头唤儿子们：“你们也过来吧。”
公孙真叹了口气：“现在才知道‘生儿容易养儿难’。下辈子说什么也不要男孩儿了。”
一席话说得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玉珍笑笑：“怎么感慨这个了？”
公孙真一指两个孩子的字帖：“你看看吧，字写成这样。读书不用功，淘气一个顶两个。”
玉珍拿起孩子们的字：“我觉得还不错啊，你也是，太求全责备了。”她翻了一页：“这是是彬儿的字？”
“嗯，这几篇都是他的，若是策儿写成这样，我也就不用操心了，策儿才多大啊，才五岁。”
玉珍看看彬儿，彬儿有点惭愧的低下头。玉珍淡淡道：“彬儿得多练习了。”
彬儿忙应了一声：“是，孩儿记住了。”
公孙真哼了一声：“答应得倒是痛快。”
彬儿看了父亲一眼，不敢接语，低下头用小勺拨弄着碗里的粥。

（四十九）
公孙真一身轻便服装从院子里走出来，他约了雨菡见面。
“少爷等等。”
公孙真回过头，李子轩正站在院门外等他。见他出来，他忙叫住他，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孙真不耐烦道：“有事吗？”
“当然，”子轩看了看周围，“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吧？”不顾公孙真的不情愿，他硬是将他拉到了一个安静角落。
“你干什么，有事快说，我没工夫看你装神弄鬼，我的相爷公子！”
听到这嘲讽的话语，李子轩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该过问，你真的决定不当驸马了？”
公孙真一皱眉：“你很无聊。”
“不是无聊，义父为此大为恼火，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圣上不悦，你也该知道义父处境有多难办。拒绝公主，史无前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公孙真冷笑：“就这事？这件事不是没有昭告天下吗？没必要这样闹得满城风雨吧？”
“你是真不懂还是……”李子轩着急道，“我劝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七公主和林姑娘，你分得清孰重孰轻。 ”
“当然，”公孙真一挑眉梢，“在我眼里，任何稀世珍宝都比不上她回眸一笑珍贵。”
“你……”李子轩一甩袖子，“你怎么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实话告诉你，昨天在义父书房里我看见一份奏折，林大人触罪被谪，你再任性跟林姑娘交往，被义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公孙真的头“嗡”了一声，他一把揪住子轩：“你说的是真的？那……她怎么办？看来她都知道了，不行，我得去陪她，告辞。”
“你不能去！”李子轩忙拦住他，“我的小爷，你这个时候难道还不明白事态严重呢？与罪臣之女往来，上面不追究，义父也顶不起这么大的压力！你留点孝心好不好？”
“够了！压力，孝心，事态严重！公主，你们满脑子都想着攀龙附凤，公主垂青我就必须遂她意？我也是人啊，难道我连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都没有？”
李子轩一怔，随即喝道：“你太自私了！”
“自私？你们谁不自私？”公孙真很激动，“你们有谁为我想过，又有谁为她想过？此时她该有多痛苦?对不起，让开！”
“少爷，你要想清楚啊。”
公孙真冷冷道：“我知道，她等我很久了，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连累你的。”
李子轩叹气。这个家，看来要不太平了。
……

……
“去哪了？”
不出所料，公孙真披着晨露回到府里，迎接他的是父亲当头棒喝。这一夜，他陪着她，无语的走，漫无目的的走，她心里的苦，他体会得到。
抬头看看父亲铁青的脸，公孙真淡淡道：“没去哪儿。”
“我问你去哪了！”公孙允泽几乎在咆哮。
公孙真神色冷漠：“我说了，没去哪儿。”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公孙真脸上。李子轩在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又去见她了？”
公孙真依旧波澜不惊：“是又怎么样？”
又是一记耳光。公孙真一个趔趄，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半天方站稳。抬起头，唇边已经渗出血迹。
李子轩心一揪。今天是少爷十八岁生辰，老爷不会不讲情面吧？他错了。
公孙允泽命人将儿子吊在梁上，亲手操起藤鞭死命抽了下去。今日的他已经气到极限，心中早无情面二字。公孙真不哭不喊，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求饶甚至不肯呻吟出声。他早预料到今天的结局，只是他没想到，这局面发生在今天，他十八岁的生日。
李子轩看着眼前的一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退出，逃开这混乱的局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林姑娘放弃了这份爱情，离开了心爱的人。公孙真养好伤，在三个月之后娶了梁府的大小姐为妻，应了门当户对。在公孙真成亲不到半年，李子轩在相爷的书房看到了公孙真赴任庐州的文书。他震惊，意外，他惊讶于公孙真竟有如此硬的气性，弃荣华富贵不要，满着父亲私自考取了功名！从相爷疲惫的神色中，子轩看出儿子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的地位。这个在政坛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成熟男人，竟被儿子的任性和狡猾轻易打败。他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倒海，唯独奈何不了自己的独子。儿子是他的软肋。

任期将至，李子轩来到了公孙真的院子。他又看到了那个清理柔美的背影，不禁发了呆。梁——不，公孙少夫人，相府的少奶奶，她正在紫藤架下看书。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的衣衫，说不出的雅致清爽。她的背影纤瘦柔婉，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迷人。李子轩一阵伤感。她，嫁给他之后怎么可能真正得到幸福？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啊。每次见到他，她的脸上都带着谦和的微笑，即使那不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他都会觉得那是人间美的极致。李子轩叹了口气，心里开始偷偷埋怨公孙真：你究竟想让多少女人为你伤心？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书房，而不是在别人的院子偷窥别人的老婆。”
李子轩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面对面前这个勾起嘴角，眼神戏谑笑容劣质的少年，他不知道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他承认，公孙真的英俊确实杰出，而挖苦人的本领更是炉火纯青，让人想疼他疼不了，恨也恨不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只为了看她一眼？”公孙真锐利的眼神中不时泛出一点孩子气的狡黠。李子轩承认，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不得不甘拜下风，梁小姐配他，郎才女貌，跟他比，他自惭形秽。
“你希望是这样，那就是吧。”李子轩叹了口气。
公孙真笑笑：“你不会这么无聊，说罢，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李子轩失笑。
公孙真收敛了笑容，“你以为我傻啊？没有事的话你敢在这里站这么半天？那你一定早就做好被我乱棍打出去的准备了。”他抬起手，玩世不恭的摆弄架子上的鸟笼。
“你够聪明，相爷找你。”李子轩的目光又不自觉的瞥向她。
公孙真点点头：“我这就去。”他看看子轩：“你呢，留在这儿看她吗？”
李子轩脸红了红：“我陪你去。”
“不用了，”公孙真哼了一声，“我去见亲爹，不是见阎王，他不会吃了我。你在这里看女人吧，除了玉珍，你看中哪个我都可以赏给你。”
看中公孙真俊挺飘逸的背影，李子轩叹了口气，他从心底涌起了一丝羡慕：是啊，哪个女人会不钟情于这个身世好头脑聪明相貌英俊又有个性的男人呢？

接上
相府书房。
公孙允泽看着儿子低头站在面前，一肚子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酸甜苦咸，万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沉默半晌，他沉重的开了口：“官谍全批下来了。”
公孙真低声道：“多谢父亲操心。”
公孙允泽点点头，叹了口气：“任期不远了，行李准备得怎么样了？”
公孙真抬起头，看见父亲阴沉着脸，两鬓已有零星的白发，一向如山的身影略显沧桑，心里不由得一酸。但事已至此，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多谢您关心，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就好，” 公孙允泽压抑半晌，终于问了出来，“你真的决定了，不留在京城？”
公孙真坚定的点点头，尽量避开父亲的视线。
公孙允泽点点头，不再说话，见儿子还在低头站着，吩咐道：“坐吧。”
“是，”公孙真应了一声，并不向椅子靠近半分。
公孙允泽苦笑：“咱们爷俩好久没说过话了，你是不是还要跟我作对？”
公孙真抬起头：“我是您的儿子，您怎么对我，我都无话可说。您让我坐，我坐便是。”
“行了，一句话引出你这么多话。”公孙允泽拿出来一贯的威严，“不愿意坐就站着，没人强迫你。”
公孙真低下头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站着。
“我知道你不服气，你总是不服气！”公孙允泽瞪了儿子一眼，“等你当爹就明白了，让你儿子也好好气气你。 ”公孙真一咬嘴唇：“这个由我决定，如果不生儿子，就没有儿子气人了。”
公孙允泽怒道：“你胡说什么呢，再给我说一遍？”
“没说什么，儿子在这里只能惹您生气，还是告退算了。”
公孙允泽没有说话。半天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朝儿子扔过去，因为并不诚心打伤儿子，所以公孙真毫发未伤，只是吓了一跳。“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逆子，滚！”
“爹，”公孙真态度软了下来：“您息怒，儿子不想惹您生气了，您不要总动气，这样会伤身体。”
“你……”公孙允泽长叹一声，“真儿，你究竟是什么，又来干什么？我赌气，那次不是因为你？你娘若在，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公孙真鼻子一酸：“儿不孝，不过您放心，儿子在外会照料好自己，不会给您丢脸，您年纪大了，别太操劳了。 ”

李子轩在书房门外等公孙真，见他出来，他忙叫住他：“子辰。”
公孙真回过头来：“李子轩，你乱叫什么？”
李子轩苦笑：“对不起，我叫错了，我一时失神，把你当成了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公孙真冷冷道：“孙子辰早死了，你看好，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公孙真，小相公！”他顿了一顿，“孙子辰被他爹打死了。”
“……”
瞥见他痛苦的表情，公孙真凄然一笑：“你别做梦了，该醒了，子轩，你现在是相爷唯一的儿子，我不在，爹还得靠你孝敬呢。”他大步离去。
李子轩追上他：“你听我说。”
公孙真停下，抬起一条腿踩在阶廊的栏杆上，只给了李子轩一个侧脸。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动作由公孙真做出来，却有了几分不羁的味道。李子轩盯着公孙真这条裹在昂贵丝绸里的修长笔直的腿。这个容貌俊俏身材完美的骄傲男人有他骄傲的资本，李子轩有点自卑。当年的不辞而别，他击碎了这个男人的尊严。他，还能原谅自己吗？许久，李子轩将手搭在公孙真的肩膀上：“子辰……”
公孙真厌恶的一耸肩：“什么事？”
“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是吗？”公孙真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没什么大不了的，被放在心上。”
李子轩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他尽力了，而这个男人却始终不肯揭开面具直面当年的一切。他只好低下头：“保重，后会有期。”
“不，我希望后会无期。”公孙真一甩袍襟，绝尘而去。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李子轩偷偷来到花园看公孙真练剑。阳光从花园的树叶间洒下，公孙真一身月白色的绸缎衣衫，持剑在草地上轻盈飞舞，剑姿绰约。李子轩心中隐隐作痛。这可能是公孙真在相府最后一次练剑了，虽然清晨练剑是他的习惯，这，也许是他在相府住的最后一天。他禁不住又靠近了些，尽情欣赏这绝妙的剑姿。
公孙真似乎发现子轩在靠近，剑招由柔缓变得犀利。李子轩不敢再靠近。他回思这些年跟他之间经历的种种，心口如同堵了一块巨石。
一个娇柔的身影靠近了公孙真。公孙真停了下来。她也看到了子轩，点头致意之后走到了公孙真面前。
“相公累了吧？看您一头的汗。”玉珍示意随行侍女走近，拿起侍女手中托盘上的毛巾为丈夫轻轻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这一连串的动作优雅迷人，李子轩不禁愣了。
公孙真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杯啜了一口，笑笑：“多谢。”他瞥见了不远处的子轩，勾了勾嘴角，暧昧的为妻子整理了一下额前鬓发：“今天看你睡得很香，都没舍得打扰你。这几天看你睡眠不足，脸色都暗了，待会叫他们熬一盅龟苓膏，好不好？”
玉珍娇羞的笑道：“多谢相公。我还没那么娇贵，至于龟苓膏，味道不太好，我不是很喜欢。”
“还说不娇贵，还挑剔味道呢。”公孙真刮了刮妻子鼻尖，“回房间吧，阳光足，别晒黑了。”
玉珍点点头。公孙真眼角余光看了看子轩，亲切的搂着妻子离开。
李子轩这才回过神来。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为什么要爱上他的女人？他凄凉的想，我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该相遇。而她，跟他是属于同一世界的人。

（五十）
“雨菡，我回来了。”公孙真轻轻绕进内间，却发现心爱的人儿正呆呆的坐在镜前。
“雨菡，你怎么了？”
“雨菡……”公孙真从后面轻轻搂住林墨芸，从镜子里，他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告诉我，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林墨芸摇摇头：“不是你，是我，我不该来庐州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林墨芸反手握住公孙真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公孙真好生心疼。他将柔荑包裹在自己的手中轻轻摩挲。
“我……我有了身孕，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公孙真一愣，随即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要当爹了是吗？你怀里我的骨肉？”
林墨芸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我到底该怎么办？”
公孙真一把抱起她：“这是好事啊，我要当爹了！”
林墨芸搂住他的脖子：“你真的高兴？这并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的府里，不是还有玉珍姐姐和彬儿吗？玉珍姐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彬儿才是你的嫡长子。”
公孙真摇摇头：“不一样，虽说彬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当初我并不盼望他，生下他也只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这么说也许对不起玉珍，可是，雨菡你知道吗，我爱的是你，我只盼望你为我生儿育女。”
林墨芸滴下泪来：“可是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孽种！”
“不不，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我们的孩子，我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绝不会有人将他当成孽种！”公孙真紧紧搂住心爱的女人，“相信我。”
“我信你，”林墨芸依偎在公孙真的怀里，“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对是错，但是既然有了，我们就应该好好欢迎他，对不对？”
公孙真温柔的抚摸着林墨芸的腹部：“小东西，你娘还在担心呢，你乖乖的，告诉你娘不要担心，爹定不负她。”墨芸，我们错过了太多年，相信我，我就是拼了全力也一定为你和腹中胎儿争一个名分。虽然我知道这会很难，但是不管再苦再难，我都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子。
林墨芸将脸埋在公孙真怀里，贪婪的呼吸着他的气息。真，我们想在一起真的是难如登天。也许当初我就该彻底的一走了之，不该再次回到你身边。对不起，是我把你再次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玉珍姐姐是个好女人，你不该辜负她。现在有了这个小东西，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有八个月，待我生下这个孩子再作打算吧，就算我贪恋这暂时的温暖，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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