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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月照庭花旧阑角(古风耽美训诫男宠)[第3页]

作者:月照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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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忙工作,过几天再更

第二十九章
赵家少爷搂着应清引,在自家房里喝酒说话。两个人本来好好的,赵家少爷说了一句话,应清引脸上就有些不快。原来腊月里阿阮生日,正是诸多相好大献殷勤、显他身价的时候。赵家少爷花了钱,备下一份厚礼,又想着光砸钱,门面上不好看,还要写些诗句。阿阮毕竟是清倌,卖的就是才情出众,色艺双绝。要做得文雅,才显得他出淤泥而不染。
赵家少爷先前找应清引要钱,应清引照数给了,现在居然还要他写诗。应清引连见也没见过阿阮,但一个青楼男娼,还谈什么不沾风尘?赵家少爷自然知道清引不高兴,小心安抚几句。那边应清引想着少爷为了求给阿阮写诗,才低三下四哄着自己,愈发不痛快。这些时日赵家少爷待他虽然还算上心,但仍常流连青楼,还把那个阿阮叫到家里来喝酒玩乐。四儿又放出风声,说赵家少爷怕是要买阿阮回来。应清引虽然面上不敢说,心里却有芥蒂。
等赵家少爷再说话,应清引实在忍不住,开口相劝。昨日老爷来了信,询问少爷学业。这赵家少爷自从回了锦官城,哪里还摸劳什子书?老爷信上提的问题,只管让应清引写好回复。应清引才提了一句老爷,赵家少爷登时无名火起,又怪应清引拿他爹压他,又疑心他想回徐州,翻了脸要应清引跪下。在下边伺候着的四儿见了,心里快活,假惺惺上去求了几句情,却句句都挑少爷不爱听的,什么应清引是老爷指过来的人、自然听老爷吩咐。正是火上浇油,把个赵家少爷气得忍不了,只是不舍得把应清引拉出去打,便吩咐四儿去拿戒尺来。
四儿得了命,赶紧寻了把沉重戒尺,送到少爷手上。那边应清引被扯了亵裤,跪在地上挨打。戒尺落在他臀上,甚是响亮,应清引只是强忍着,不吭一声。赵家少爷狠抽了十来下,气消了大半,便拉着应清引头发,要他抬头。一瞧见应清引紧皱眉头、忍着挨打的模样,赵家少爷极心疼,哪还顾得上生气,扔下戒尺,将应清引抱在怀里。赵家少爷自己打了应清引,却埋怨起四儿给他递戒尺,又怪四儿不给清引求情,弄得四儿一句话不敢说,里外不是人。
看赵家少爷心疼,应清引反倒安慰起少爷来,直说自己没事,身上不痛。赵家少爷不信,将应清引打横抱起,抱进卧房里,替他揉一揉身后的痛处。那边林音听说应清引为阿阮的事挨了打,怕过了这一场,少爷还要责备,便自己写了一首诗给少爷交差。
等过了几日,听说赵家少爷又叫了阿阮到府上,应清引索性一大清早就出门去铺子里,不在府上。这赵家少爷虽然常叫阿阮来赵府,一半是自己取乐,一半却是因为顾公子想见阿阮,又顾忌着白小桃,不好把阿阮弄到自己家玩,便统共都请在赵府里。
这天徐知行亦登门来见赵家少爷,两个人虽然素不相识,但碍着父亲的情面,见了面,假模假样“世兄贤弟”寒暄一番,说说闲话。昨夜下了大雪,雪后初晴,赵家少爷便请客人对着庭院,赏雪烹茶,以尽东道主之谊。
再说林音见今日放了晴,景致错落,有残雪红梅可赏,起了雅兴。偏偏应清引一大早上出去了,无人与他说话,只好自己抱了琴出来,弹拨了几下,聊以慰藉。徐知行本来与赵家少爷说话不甚投机,正寻思理由要走,哪里知道突然听见琴声,又远远瞧见林音,披着一件藏青色袍子,坐在树下弹琴。徐知行仍然是将林音认作是阿阮,因为在勾栏院里总约不到,思念颇深,这时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又想多看,又怕失礼,只得移开视线,专心听琴。他正听得入迷,那边赵家少爷却不大高兴,将茶杯砸在桌上,嘴里骂道:“怎么尽弹些丧气的曲子!”
说完赵家少爷起身走过去,把个林音训斥了几句,不许他再弹,又是觉得客人还在,林音弹得不应景,又怪大冷天跑出来,怕冻病了,便吩咐他尽早回屋。林音不敢违逆,只能一味点头,抱着琴,怏怏回房去了。
那边徐知行远远瞧见赵家少爷训斥林音,不是滋味,却不好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音抱着琴离开。等赵家少爷重新回到席上,徐知行先夸赵家少爷为阿阮生日送的诗句清新脱俗,赵家少爷因是找林音代笔,干笑两声不说话,又试探问了一句:“阿阮如何了?”
赵家少爷一怔,便道:“阿阮今日是在我府上,看他太累,打发在房里休息。你若想见,现在就叫他来陪酒。”
徐知行怕阿阮累坏,忙摆手说不用,心下却怅然不已。他常去勾栏院要约阿阮,无奈总不得手,这时在赵府,又不想见阿阮被赵家少爷为难,只好扯了个理由,恋恋不舍地走了。
再说那阿阮,老鸨只管赚钱,刚下了夜里的筵席,又被送到赵府上。赵家少爷是个怜香惜玉的,看阿阮满脸倦容,便要四儿领他下去歇息,等过了午后,再出来陪。阿阮留在四儿房里,两人正说着话。阿阮见四儿这里吃住都好,又只有赵家少爷一个主人要伺候,愈发艳羡不已。至于四儿,嘴上夸耀自己在赵府吃香喝辣,勾得阿阮动心,心里想的却是,赵家少爷此人最是任性使气,他定了的事情,旁人劝不得。若是赵家少爷想买阿阮,应清引要么不敢吭声,若是敢劝一两句,必是要遭来痛打,惹赵家少爷厌恶。这事若成了,阿阮进府,必然要为他四儿助力。若是不成,赵家少爷必对应清引生出不少嫌隙。横竖对他四儿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徐知行自从那日在赵府见到林音,总还想再见,真个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那林音只是赵府的养子,极少出来会见宾客,又不爱热闹,偌大一个锦官城,自然是碰不到。徐知行又仍当他是阿阮,一天恨不得去娼院里问十次,次次老鸨都陪笑说人已经出去陪客,不在院里。倒是他身边的一个伴当机灵,说那位公子既然琴艺高超,必常去琴行校琴,说不定能遇见,因此徐知行一得空,便去琴行转转。
说巧不巧,这日林音与应清引一齐出了门,清引要去铺子里,他自然要去琴行。徐知行一掀开帘子,竟瞅见林音站在店里,一时怔住。林音腼腆,不爱与生人说话,见有人盯着他看,不大高兴,转身要走。徐知行身边的伴当急得抓耳挠腮,直给主人使眼色,主人日夜牵肠挂肚,等见了面,又不知如何开口。
眼见着林音都要走了,后面徐知行才开了口,道:“雪后那日,你在赵府弹的曲子极好,不知道是哪一出。”
林音不认得他是谁,想不起是府里哪一位客人,只是难得有人说他琴技,心里惊喜,脸色也缓和下来。他身份尴尬,又不善交游,除了应清引和琴行的一位盲琴师,再没有第三个人肯耐心听他弹琴。
他略微颔首,才道:“过奖,是我自己胡乱编造的,不是哪一出。”
徐知行又道:“这么妙的曲子,不记下来岂不可惜?”
林音倒是记了琴谱,本来要弹给琴行里的盲琴师,听他意见。今天恰逢老琴师身体不适,不在琴行里。他从怀里取出琴谱,指给徐知行看。两个人攀谈起来,谈到兴起,徐知行问他一处音调。因琴行摆着一架琴,林音褪了手上的镯子,搁到一边,挽住衣袖,在琴弦上示意拨弄了几下。徐知行见了,又夸他指法精妙,功夫很深,把个林音夸得抬不起脸来。
两人谈琴论道,徐知行愈发敬重,又想起这样的人物却沦落风尘,情不自禁开口道:“我知你命苦,我……”
林音冷不丁听到这句,以为是从赵家少爷那里打听到他的身家背景,勾动他心事,便低了头,不说话。他甫一出生,母亲就没了,家境节节落败,父亲病重,没几年便去了。他那些亲戚将家中剩下值钱之物一抢而空,却无人肯养他,还说他是白虎星命硬,克父克母败家子。要不是赵家要找个命硬的、为少爷做替身消灾挡病,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流落何方。
徐知行觉察自己出言不妥,想多说话,又想请教对方行程,冷不丁却被人抓了衣襟,推到一边去。推他那人举止蛮横,倒生得又高又美,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徐知行来不及解释,那人已经将林音扯着手腕拉走了。一辆马车正等在琴行外头,两人上了车,一齐扬长而去。
等上了车,林音诧异道:“你这是在做甚么?”
应清引气鼓鼓地道:“那人直勾勾盯着你看,又要摸你的手,不是好人,怕你被欺负。再教我瞧见了,我必要动手。”
林音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哪有人要占我便宜?有你这个大美人帮衬,除非瞎了眼睛,哪个还会盯着我看?”
说完这话,他大笑起来。因他想起赵家少爷说,有次在赌坊输得多了不好脱身,让喜宝将应清引唤来送银子。应清引去了赌坊,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把赵家少爷围着,忙忙跳起来,把个少爷护在自己身后,生怕少爷吃亏。赵家少爷说的那次,怕正和今日一样,应清引张牙舞爪,恰如一只小老虎,要把旁人护在身后。
看林音大笑不止,应清引不解何意,只能瞪着眼睛干瞧着。林音正笑得厉害,一摸到自己手腕,心里一惊,那笑容也骤然收了。原来应清引匆匆将他拉走,他手上的镯子还落在琴行。他正要吩咐马夫回转,马车却已经驶进赵府,将车轭放下了。
第三十章
赵家少爷在甬道上等着,马车回来,忙把应清引抱下来。府上酒席已经备下,赵家少爷带着应清引和林音一齐吃饭。林音不好再出门,便吩咐了一个小厮去琴行拿镯子回来。酒饭吃到一半,小厮回来报告说,琴行伙计问遍了,并没有见到甚么镯子。林音一惊,这只玉镯是他母亲的旧物,他从原来家里带来的,统共只剩这么一件。若连这只镯子也丢了,怕是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那边赵家少爷搂着应清引和林音两个喝酒吃饭,在自家府上又只管放肆,真个是左拥右抱,快活似神仙。本来正在兴头,一转脸,瞅见林音低着头,脸色黯然,便推了林音一把,问他何故。
林音不好直说,怕应清引知道了自责,只是一味摇头说没事。赵家少爷是个暴躁脾气,问了几句,都不见回音,一抬手便在林音身上打了几下,直打得林音哎哟直叫。那应清引每次自己挨打都强忍过去了,既不求情,也不埋怨,他却见不得赵家少爷无缘无故责打林音,上来拦着求情,抓住少爷手臂,不许他再打。
应清引凑身过去,小声问:“怎么啦?”
林音怕应清引担忧,只好含糊其辞:“手上的一个镯子丢了,不记得丢在哪。以为在琴行,叫人去找,又没找到。”
应清引便道:“你出门不多,我在府上帮你找,出门也帮你打听,可好?”
那边赵家少爷嗤了一声,抓着林音手腕,大声道:“一只镯子也要大惊小怪,若寻不回来,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林音抽手回去,摇头说不要。赵家少爷又去拉应清引手腕,说也要送。应清引听着不高兴,连手也不给赵家少爷摸,还摆了脸色。赵家少爷兴致顿时少了一太半,这要是四儿或阿阮那种娼院出来,早借着话头把个客人哄得浑身酥麻,直教他们心甘情愿掏钱送礼。林音看少爷脸色不善,知道是自己冲了兴致,便起身要离席。应清引担心林音,说要送林音回房。赵家少爷见他们俩沆瀣一气,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想起四儿挑拨说应清引与林音两个住在一块、举止暧昧。他本不把这些话当回事,但桩桩件件想起来,心里岂能痛快?尤其是应清引,真是个骨头硬的打不怕,若是一动林音,他倒立马乖乖服软。
林音见少爷变了脸色,忙推了应清引一把,不要他送。这些日子赵家少爷宠爱应清引,有时应清引拿脸色,赵家少爷也哄着。林音怕应清引未免有些飘飘然,又惹得少爷大发雷霆。那边赵家少爷已经把应清引拦腰抱在怀里,上下摸了一遍,又转脸吩咐喜宝送林音回房。
林音回房躺下,看着手腕上空荡,想着镯子的事情,长吁短叹了一阵,觉得头疼,便小憩了片刻。等再睁开眼睛,屋子里点着灯,赵家少爷坐在他床榻旁,低头唤了一句:“林音?”
林音瞧了一眼时辰,已是亥时,便问:“你怎么不去清引房里?”
赵家少爷唉了一声,道:“他说手头还有账目,对完才肯睡。”
林音道:“临近年关,两间铺子都要盘存,他哪能不忙?府上有什么笔墨上的事也是他担着,腊月里替你写了不知多少封信!你也应该多体谅他。”
赵家少爷把个林音的头发捏在手里把玩,嘴上道:“我让他搬去我房里住,他又不肯。”
林音叹了一声,道:“当初他刚进府,住你房里,等你纳了四儿,竟把他赶出来。他实在没地方住,才来住我这里。”
赵家少爷却道:“若是你搬我房里住,他肯定愿意一齐过去,我看他是舍不得你这里。”
林音听赵家少爷这样说话,不解其意,只是睁大眼睛。赵家少爷见他模样可爱,顺势亲了一把,又问他镯子的事情。林音有意推脱,只是一味说不记得掉在哪里了。赵家少爷看林音语焉不详,心里有几分疑窦,倒不曾细想,只是将手伸进林音亵衣里,揉捏了一把。林音哎哟一声,被捏得又痒又疼,又不敢躲,更不敢推开赵家少爷,只能任由捏圆搓扁。赵家少爷兴致顿起,掀开被褥,翻身上去,将个林音弄将起来。
那边应清引披着袍子,抱着账本,从账房里对完帐回来。他与林音同住一个院子,回房时瞧见林音房里还亮着灯,兼有些微放浪声语传出,心下了然,快步回了自己房里。正是隆冬,房间里冷若冰霜。他自己铺了床,却还不能睡,先蹲在地上将暖炉烧起来,要将屋子烤热。他抱着暖手炉,坐在床上,拥住被衾。自他随少爷回了锦官城,赵家少爷多半都要他侍寝,偶然不来,自己竟倍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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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停下琴弦,起身为席间两位公子——赵家少爷和奚绍各倒了一杯酒。今天晚上赵家少爷到奚绍府上喝酒,又叫了阿阮来陪酒。奚绍在阿阮脸上捏了一把,道:“听说你要买他?”
赵家少爷笑道:“岂止我要买他,顾英也早动了心思买他,只是怕弄回府不大好看,现在正到处看房子,想金屋藏娇哩。”
奚绍哈哈大笑起来,将个阿阮上下瞧了一圈,道:“这小模样,我也想买。”
阿阮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提了一坛酒摆在桌上,两边都哄了哄,陪两个花花公子调笑取乐。正说笑间,下面有人报赵家少爷的人来了,赵家少爷忙说要他进来。原来今天与奚绍喝酒,赵家少爷叫了应清引作陪。但应清引铺子里有事勾留,一时来迟。
那边应清引掀开帘子,进得厅房,因他来迟,忙给席上自家主人与客人敬酒,又端了酒杯自罚三杯。奚绍全无防备,应清引递过来的酒杯半天都忘了接,只顾抬着眼望着应清引,已然看呆。应清引多陪了一次礼,奚绍才将酒杯接着,酒还未多饮,便似有醉意,真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看看应清引,又看看阿阮,只觉得阿阮黯然失色,半晌才道:
“赵兄从哪里买来这位美人?”
赵家少爷看奚绍的狼狈模样,好不得意,把应清引搂在怀里,笑道:“不是哪里买来,是自家从小养着的。”
原来上回他与奚绍同赴一场筵席,也是阿阮陪酒。奚绍指着阿阮说,这怕是锦官城花魁了。赵家少爷嫌弃奚绍初来乍到,眼皮子浅,有意要把自家那位放到奚绍面前显摆一番。这赵家少爷喜欢带清引赴宴,正是为了教旁人眼红,羡慕他得了这么个大美人在房里。
阿阮亦是心里一惊,陪笑过来给应清引倒酒。应清引不要他倒,冷冰冰回绝了。赵家少爷常约阿阮,应清引虽然不敢明里相劝,心里却不痛快,等见着阿阮,自然不给好脸色。阿阮只好仍旧给赵家少爷与奚绍两个人倒酒,又自己坐回琴前,弹了一首应景曲子。应清引常陪酒宴,懂得规矩,也给赵家少爷和奚绍倒酒劝酒,陪他们掷色子,划酒令。那奚绍眯着眼睛,盯着应清引看个不停,又想起是当日在徐州城见过一面,这等美人,怕是万里挑不出一个!那应清引不但是脸生得好,个头又高挑,腰带将腰身一束,通体风流,身上不过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暗茄色长衫,却掩盖不住熠熠光华,真个是如日如月、如琢如磨。奚绍再忍不住,应清引又过来弯腰敬酒时,冷不丁将他捞过,拉在膝盖上趴着,一只手臂紧紧夹住腰,另一只手竟然在应清引屁股上啪啪狠拍了两记,啧啧赞叹道:
“脸长得好,身段也是一等一,窄腰翘臀,皮肉劲道,我看这位大美人滋味想必十分销魂,赵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赵家少爷本在与阿阮说话,不曾预料这变动,登时把桌子一拍,将杯里的酒悉数泼到了奚绍脸上,冷着面孔道:
“我看奚绍兄该醒醒酒了。”
因奚绍习武出身,力气非比寻常,应清引一时挣不开。这时奚绍被浇了酒,应清引才得以脱身,赵家少爷忙把应清引拉到自己这边,护在身后。炫耀归炫耀,赵家少爷一向把自己房里的人看得极紧,一个指头都不让旁人多动。
应清引气得脸色发白,除了老爷、夫人、少爷这些主人能使唤他外,他在外面从未吃过亏。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哪个敢明目张胆地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拢了拢头发,先按住赵家少爷,不要他生气动手。赵家少爷不解其意,却看见应清引一把抓起桌上一坛绍兴美酒,将奚绍迎头浇了个满头满脸。酒坛子倒空了,手腕一甩,砸在地上摔碎了。又一抬手,掀翻了整张八仙桌,碗筷菜肴哗啦散落了一地,汤水横流,连三个春凳也被他踢翻了。这番发作完毕,应清引拉着赵家少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奚绍先被赵家少爷泼了一脸酒,又被应清引拿酒浇了个透湿,头上、身上滴滴答答地落着酒水。他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一抬眼瞅见阿阮还呆站在厅堂里,扬手打了阿阮两个嘴巴子。他力气极大,把个阿阮抽翻在地上直滚,嘴里骂道:“还不快滚!”
阿阮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连琴也不敢拿,忙忙回了勾栏院。一回房,便大哭了一场。他想应清引不过被奚绍摸了几下,便如此大胆,全靠有赵家少爷愿意为他撑腰。自己无缘无故被奚绍打了,吭也不能吭一声,回来还要遭老鸨埋怨,嫌他脸被打坏,几天都不能出门接客。又想着顾公子那人性子犹豫,说得动人,却迟迟不肯买他。赵家公子那里,这个应清引绝非善类,生得又美,赵家少爷又对他上心,自己怕是极难应付。摸着被打得肿痛的脸颊,阿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感慨自己风雨飘零,命远多舛。
老鸨本来见缝插针,给阿阮排了徐知行的约。这会见阿阮被打了回来,料想几天不能接客,极是冷淡,又说要给徐知行退银钱,改约他日。徐知行摆摆手,直说只要见阿阮一面。阿阮脸上被打得面目全非,如何能出来待客?将自己关在里屋,哭个不停。听阿阮在房里哭得伤心,那边徐知行已经听说他是在外头客人那里受了许多委屈,不禁黯然,开口想说一两句宽慰话语。
阿阮听见了,更哭得伤心,抽噎着道:“徐公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若公子真对阿阮有心,将阿阮买回去,好生相待,岂不更好?”
这边阿阮哭累了,脸上还痛,仍是只能自己拿帕子擦干泪,抹把脸,推了门出来。徐知行早已经走了,外厅案上摆着一只手镯,下边压着几张纸。原来这是徐知行拿来还给林音的乐稿和镯子,阿阮还以为是客人送的礼物。弯腰一翻,见那几张纸是乐谱,便看也不看,扫到一边,又忙忙拿起镯子对着光瞧,镯子里刻着“音容永继”四个小字。阿阮是识货的,一看就知道是旧物,玉料寻常,毫不值钱,顿时大失所望,认定这个徐知行是个没钱的。他在娼院浸淫久了,什么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拿真金白银砸下来,教他少受些老鸨的责骂,才是真心实意待他之道。
阿阮坐在屋子里,开口叫龟奴进来。因他要使唤龟奴去买些消肿止痛的膏药敷脸,便拿起桌上那只玉镯,权当人情,送与龟奴。龟奴左右看了看,喜不胜禁,算定总要值七八吊钱,便笑嘻嘻收在袖中。临走时,又看见阿阮散落在地上的乐谱,便道:“阮官人,这地上的纸还有用没用。”
阿阮摆摆手,道:“没用。”
龟奴蹲在地上,捡了几张,收在怀里,便道:“看这纸片甚好,我且拿去解手用。”
第三十一章
应清引在奚绍府上受了侮辱,虽然大闹了一场,赵家少爷仍怕他心里不好受,回了府又是柔情软语宽慰一番。哪里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奚绍便派了一男一女两个美婢提着瓜果礼品送到赵府,说是昨日醉酒,实在失礼,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赵家少爷要他们回去,那两个美婢放下礼盒,还不肯走,又说,若是赵家少爷仍不消气,可以将他们两个留下伺候。赵家少爷唬了一跳,转眸去看应清引。应清引有些觉得本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奚绍已经派人上门赔罪,不如把这桩旧事揭过了。赵家少爷见应清引点了头,便将礼盒收下,打发两个美婢回话,要奚绍记得以后“少喝酒,管好手”。这边赵家少爷和应清引两个,还真以为奚绍就此改过,不敢再犯,哪里知道这个奚绍在老家横行霸道惯了,积习难改,只是见在这锦官城里,赵家少爷不是个好惹的,不能随意造次。他自从见着应清引这样一个大美人,如何能放得下,定是要挖空心思啃上一口,才肯罢休。
应清引早上要去铺子里做事,赵家少爷百无聊赖,跑去逗弄林音。林音心里有事,意兴阑珊,赵家少爷见林音不搭理他,无甚趣味,索性叫了马车,去铺子里说是要看应清引做事。
赵家少爷先进了当铺,当铺伙计们忙都站起来,给少爷行礼。他们知道赵家少爷不管事,不是来过问生意,便指着对面古董铺子说,应掌柜先去了对门,一会儿才来。赵家少爷在当铺里坐下,伙计立刻端来热茶和点心,请少爷慢用。赵家少爷想着清引不时就要来这边,索性就在当铺里等,挥了挥手,吩咐伙计们各忙自己的,不必管他。
一个伙计坐在当铺后边,清点这一二日典当进来的东西。他刚端起装首饰的盒子,旁边坐着的赵家少爷眼尖,指着其中一件,吩咐道:“将这个拿给我。”
伙计瞧是个玉镯,赶紧拿了软布擦拭过了,再递给赵家少爷。赵家少爷自幼与林音长在一起,林音的镯子他自然认得。小时顽劣,他故意藏起来,把个林音急得大哭。那时就为拿回这破镯子,林音乖乖解了衣衫,任他里外摸遍。赵家少爷将镯子里头一瞧,里头刻着“音容永继”四个字,必是林音手上的无疑。因林音的娘是难产而死,只剩了林音,林音的爹给他取了这名,刻了这四个字,便是说林音的音容样貌,承自他娘亲。
当铺伙计见自家少爷端详那玉镯,便老实回道:“这镯子玉料不好,又用旧了,不值钱。”
赵家少爷点点头,问道:“当了多少钱?”
伙计取了账簿,说:“是死当,当了十吊钱。”
赵家少爷寻思着约莫谁或偷或拣了这镯子当了,他捏着镯子,又问:“你们怕是不记得哪个来当的这镯子?”
这伙计笑起来:“少爷问别的怕不知道,这个倒还记得,是醉春风的一个龟奴,说是客人送的。”
娼馆里也有客人嫖资不够,拿物什来凑,也有给相好送礼的,前脚送了,后脚便拿出来卖了换现钱。因此,几个大娼馆的龟奴常来当铺典当,当铺的伙计自然都认得。又因为这些龟奴爱计较价钱,常说这家高,那家低,骂骂咧咧,说不上几句,又拉皮条,吹嘘生意,伙计哪能不记得清楚。
赵家少爷一怔,便道:“这镯子我拿着。”
伙计忙要取锦缎包着,赵家少爷挥手说不要,只是收在怀里,心里疑虑更甚。林音这只镯子并不值钱,若是谁在街上拣到,拿到当铺换几吊钱吃肉喝酒,倒不奇怪,却偏偏是娼馆的龟奴送来,又说是客人送的。龟奴捡到镯子,打诳语说是送的,倒也是可能。可是他带林音上醉春风喝酒,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因林音和应清引一听说要去娼院,就变了脸色,他于是懒得带他们两个去那里喝酒。又想着一问林音镯子的事情,林音支支吾吾,竟有些可疑。
赵家少爷正在想事,那边应清引已经掀帘进来了。他一见着赵家少爷坐在当铺里,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这边几个伙计瞧见应掌柜因赵家少爷变了脸色,都嘻嘻笑起来。应清引扫了他们一眼,他们吓得噤声,自顾自地忙手上的活去了。应清引是有些怕赵家少爷来,说是来看他,又是要摸,又要抱,在这些伙计面前毫不顾忌,弄得他十分难堪,又时常骚扰他,不让他专心做事。他实在没法,只好先坐过去。和赵家少爷调笑几句,要把少爷哄高兴,直到哄回府去。
早上客人少,无甚生意,几个伙计不时伸脖子偷看。这应掌柜脾气大,又在铺子里历练过,样样都通,糊弄不得,伙计们哪能不怕他。但他生得极美,又是少爷房里的小官儿,伙计们闲来无事,爱传几句闲话。上个月铺子里的流水出了差错,应掌柜大发脾气,将伙计们叫过去训话,问是怎么回事。伙计们一个个低着头挨训,大气不敢出。那边赵家少爷来了,见应清引不搭理他,竟跟在这位年轻掌柜后面掐他的屁股蛋,还走到哪,掐到哪,硬是把个应掌柜掐得没脾气。
这时赵家少爷把个应清引搂在怀里抱着,应清引难得低三下四说几句软话,他心里高兴,竟把镯子的事情一时忘了。劝了一阵,赵家少爷这才肯起身回去,临到要出门,又转身把应清引抱了个满怀,凑在耳边说了几句私房话。那边伙计们都一只眼睛假模假样盯着手里的活,一只眼睛瞧着不知少爷说了甚么,应掌柜竟有些羞涩,低了头不说话,十分动人。应清引好不容易把赵家少爷连推带骗,哄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转脸对着伙计们又换了神色,呵斥了几句。这时正有客人来赎回典当,伙计们各个打起精神来应付,不敢有丝毫懈怠。
再说那林音,因镯子在琴行找不到,心里着急,怕是被人拣着了。他虽然不认识那日在琴行之人,但对方既然说是在赵府见过,林音便去了应清引书房翻看宾客名录。这赵府大户人家,略有头脸的客人都要递名片,再按客人身份尊卑设酒宴规格。翻找一番,林音倒是查到徐知行的姓名并他在锦官城的住处,便叫了个小厮去徐知行的住处问镯子的下落。不多时小厮回来了,说没见到徐公子面,但徐公子身边一个下人说镯子已经还给失主。林音一怔,赵府里并没有人收到甚么归还的镯子。他疑心这小厮不甚伶俐,话没说清楚,许是教人家误会了,看着天色还好,索性自己披了件斗篷,亲自登门去问。
徐知行在锦官城租了处四合院,看门老头耳背,林音问了数次,对方仍是似懂非懂,只是摆手说少爷此时不在府中。林音只好又问哪里能找到徐公子,看门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烟柳巷,说少爷天天在一家勾栏院里泡着,花名叫“醉春风”。林音跟着赵家少爷去过两次醉春风,抬眼望去,看“醉春风”的红灯笼离徐知行的院子不过三四条街,便拉高斗篷,自己走了过去。
那“醉春风”虽然是娼院,也卖些酒菜,只是价格较酒楼贵上一倍,还必须另点歌舞姬。徐知行因为总想见阿阮,便带着几本书,上醉春风点些酒菜,一坐就是一天,将歌舞姬的钱也付了,却不叫她们上来。林音走到醉春风门前,冬天天黑得早,娼馆皮肉生意也开得早。老鸨坐在门口,瞧见林音过来,她是生意人,过目不忘,认得是赵家少爷曾带来的人,又看林音衣着华贵,斗篷上围着一圈貂皮,知道绝不是穷人,脸上即刻堆满了笑容。林音还没来得及问话,老鸨手绢一挥,四五个涂脂抹粉的姑娘便一窝蜂地涌出来,有扯斗篷的,有拉衣袖,甚至连手腕也抓着。林音哪见识过这场面,吓了一大跳。老鸨看他不是找姑娘的,又唤了几个男娼出来。林音手忙脚乱将这些人推开,一溜烟转身跑了,把个老鸨在后面一迭声追问“客官你别跑呀,什么样儿的我这里都有呀”。
林音被唬得慌不择路,跑得气喘吁吁,多转了几个弯才寻回大道上,叫了一顶轿子送自己回赵府。直到回了赵府,他仍然有些惊魂未定,脸上潮红未褪。他从后边角门取道回房,一路上想着心事。哪里知道后边一个人匆匆跑过,一脚踩到他的斗篷,险些把他拉扯得跌倒。那人踩到斗篷,脚下打滑,扑通一声跌了个狗啃泥。跌倒之人正是喜宝,他性子急,做事毛躁,天黑看不清,一起身见撞上林音,顾不上膝盖痛,赶紧又是问候,又是赔礼。
林音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倒是瞧喜宝跌了这一跤,怀里抱着的一捆蜡烛都散在地上,连袖子里笼的一吊铜钱也跌出来,便弯腰帮他拣。这喜宝跪在地上清点蜡烛数目,袖子里又飘出一张纸来。林音替他捡起,将这张纸一翻,大吃了一惊,原来背面竟是他写的琴谱。林音定了定神,忙问:“喜宝,你这张纸从哪里来的?”
喜宝不认识几个字,怕林音以为他是从赵府书房里偷拿的,忙道:“不是从书房拿的。”
林音又问:“那是从哪来的?”
喜宝一拍脑袋,道:“是醉春风的龟奴递给我的手纸,我蹲茅厕用了一张,还剩一张。”
原来下午喜宝陪着赵家少爷去醉春风,在阿阮房里与阿阮喝酒。喜宝忽然闹肚子痛,要去茅厕,便找阿阮房外站着的龟奴要了两张手纸,忙忙去解了内急。他看这纸片写着字,纸张甚好,一张足够,另一张则塞在袖子里,留待下次再用。
这些时日两间铺子年底盘存,应清引常早出晚归,这天也是天黑才回。赵家少爷出去赴宴喝酒,不在府中,应清引便径直去找林音,要与林音一齐用晚饭。房里点着灯,林音闷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应清引问他话,他亦回应冷淡。这林音一想起那日在琴行里,徐知行说得那些恭维话,便觉得自己傻得可笑!他原以为这世上还有第三人懂他弹琴,不过是些糊弄他的场面话罢了!他想徐知行常去娼院,必然不是甚么正经人物,拿了他的琴谱无甚用处,便随手给了龟奴做手纸,又想着他的镯子并不值钱,徐知行拿了不还,又换不了几个钱,怕是要讹他钱财。这思来想去,既大失所望,又忧虑甚重,自然面上慵懒,不愿多说话。
应清引见林音神情低落,不好多问,只好陪他在房里枯坐着。看着煤油灯里烧了一半,林音仍不肯起身吃饭,应清引实在忍不住,俯身看着林音,道:“阿音,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但凡你有能用到我应清引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林音正想着如何找徐知行讨回镯子,听到应清引这样说话,心里一动,便道:“阿清,有个小忙,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
应清引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林音又说了一句,应清引一怔,正要细问,那边房门门帘已经卷起来了,是赵家少爷来了。
赵家少爷刚从酒席上回来,满身酒气。应清引怕他喝醉跌倒,忙忙过去伺候少爷坐下,又去倒茶。那边林音也从床上坐起来,和赵家少爷对望着。赵家少爷想起镯子的事情,本想单独问林音,刚出门倒茶的应清引又已经端着茶盏进来了,侍奉到少爷手边。赵家少爷瞧见应清引,伸手拉他在身边坐下,顺势在他腰窝上捏了一把。他又想起有事情要与应清引商量,人喝了酒,脑子不灵光,真个是提起这件忘了那件。原来四儿听说了应清引陪酒被奚绍欺负的事儿,赵家少爷因此接连几场宴席都不再带清引出去炫耀。四儿心眼多,趁机向少爷提了买阿阮的事。这次,赵家少爷倒还真是动了心。先前虽然瞧着阿阮眼红,但不过是想尝个鲜。家里已经有应清引这个大美人坐镇,阿阮哪里比得上。但若是买阿阮回来,以后这些陪酒待客,就让阿阮做,不要应清引出面。阿阮做惯这些,定然不会为难。再者,阿阮官宦子弟出身,通识文墨,书房里的事务也可以替应清引分担一些。赵家少爷明面上虽然有清引和四儿两个小官,但四儿大字不识几个,上不了台面,一干事务都压在应清引身上,十分辛苦。赵家少爷想着买个阿阮,听应清引差遣吩咐,岂不很好?他下午去阿阮那里喝酒,也把这话说了。阿阮嘴甜,忙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应清引自然是哥哥,以清引为大。赵家少爷听着高兴,还觉得自己思前想后,考虑得周全。
这时赵家少爷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了自己动了买阿阮的心思。应清引正拿帕子给他擦汗,一听见“阿阮”两个字,又是“要买阿阮”,脸色刷地一下惨白,放下帕子,低了头不说话。赵家少爷本来自鸣得意,要与应清引细说自己的打算,一看应清引摆起了脸色,登时火气就上来。他强捏着应清引下巴,逼着抬头。应清引抬了头,却别过脸去,不肯瞧主人。赵家少爷是暴虐脾气,桌子一拍,抓住应清引头发,呵斥道:“我问你话!”
应清引停了片刻,才小声说:“少爷要买阿阮,只管买去。若要问,也应该问问老爷和老夫人是否答应,问清引做甚。”
林音一听应清引说这话,心知不好,忙忙下榻要为清引求情。赵家少爷果然被点了火气,扯着应清引头发,要他在地上跪着。林音开口要劝几句,赵家少爷把个林音推到一边去。看少爷险些推倒林音,应清引忙跪过去护在林音身前。赵家少爷酒劲上头,见了这场面,愈发怒火中烧,指着林音要他出去跪着,又指着应清引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些时是把你惯着了吧。”
第三十二章
林音没法,只能出去在外屋跪着,听着里屋传来踢翻椅子的声音,直教人胆战心惊。赵家少爷把应清引揪起来,压在椅子上按着,伸手进去扒掉亵裤,露出腰下。他要打清引,偏偏屋子里翻找了一圈都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一掀帘又去外屋找。林音见少爷在屋子里一味乱翻乱找,弄得一片狼藉,又劝了几句,赵家少爷哪里听得见,翻出根皮革腰带,转身又进屋去了。
应清引趴在凳子上,屁股上冷不丁狠挨了一记。他痛得直抖,险些翻过身来。那腰带装饰着金属兽头,一皮带抽下来,嵌进肉里,实在是痛到难忍。再挨一下,应清引吃痛不过,身子连抓着的凳子都一齐移动了半寸。赵家少爷看应清引在凳子上挣扎,又出去叫喜宝进来,要他把应清引按着。
喜宝一进来,看见赵家少爷手里提着根镶嵌金属的皮带,吓了一大跳,忙上去夺下来,嘴里说着:“爷爷呀,你这是要把应掌柜打坏呀。”他知道少爷在气头上,不动手难解心头之恨,赶紧从花瓶里抽了根鸡毛掸子,奉到少爷手上,自己再把应清引上衣卷起来,按着肩膀,不教他乱动。换了鸡毛掸子抽在皮肉上,仍然还是一味疼痛。赵家少爷下手狠辣,也不看地方,只管抡圆了胳膊往下抽,鸡毛散了一地。那应清引腰上、臀上、大腿上,都纵横都浮起了红印,竟没几处完整的。喜宝觉察自己摁在身下的应清引被抽得不住发抖,臀肉颤动,几次弓身要躲,十分可怜。他也没法,只能死命按住。
也不知道是抽了多少下,又是一记挟持风声落下,连喜宝都看着害怕,不由得闭上眼睛。赵家少爷偏生打歪了,鸡毛掸子一半落在应清引胯骨上,一半打在椅凳上,他使的劲大,只听咔噔一声,竟把个竹制掸子折成了两半。赵家少爷将手上半根鸡毛掸子扔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不住喘气。喜宝瞧着少爷约莫是把气撒完了,忙松开应清引,上去扶少爷坐下。这赵家少爷酒劲过了,稍微冷静下来,知道下手重了,已然有了悔意。只是他好面子,拉不下脸来,仍然要呵斥几句应清引,骂他屁股硬,欠打,又想起外屋跪着的林音,便叫林音不跪了,赶紧起来进屋。
应清引趴在凳子上,已经被打得头昏脑涨,耳朵里嗡嗡直响。停了一会,见少爷没再抽他,又听见“出来”“跪着”几个字,以为是要自己出去跪着,忙挣扎着要提起裤子爬起来,想去外面跪着,心里模模糊糊想着不知道要跪多久,半个时辰怕是不够。那边林音揉着膝盖爬起来,他倒没有大碍,只是跪得久了,腿脚酸痛,只能扶着墙慢慢走进来。喜宝见了,忙上去扶住林音。这边应清引竟也摇摇晃晃要起身,他身上疼,被打得没一点气力,裤子也提不起来,差点跌倒。喜宝和林音见了,又忙忙两个人上去一齐要扶应清引。赵家少爷看不下去,起了身,把个应清引打横抱起来。
应清引被赵家少爷抱回房,剥了裤子放在床上趴着。他这会清醒了些,身后仍然只是疼。赵家少爷打得全无章法,有几处痛得特别厉害。赵家少爷坐在床榻边,捉了他的手,不让他自己揉,说是要等大夫来瞧过。偏偏夜里来的又不是常大夫,是另一个大夫的手在他身上摸,他有些不愿意,撑起上身偏头看了一眼。赵家少爷忙把他整个上身抱在怀里,不许他乱动,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常大夫出诊去了,只能叫别的大夫来瞧,你且忍一忍。”
大夫摸了一番,洗了手,说:“不要紧,伤得极轻,抹些药膏,休息个三两天就没事了。”
说完也不给应清引揉伤,只开了些再寻常不过的正红花油,便拿了诊费走了。
赵家少爷在后面骂道:“这钱也赚得忒容易了!”
林音端了药膏进来,在清引床榻旁坐下,帮他上药。他看着应清引身后片片红肿淤青,虽然伤得面积大,万幸不沉重,也没有破皮,边上药,边说道:“伤得轻,不好吗?”
赵家少爷松开应清引,看林音上药,也要帮忙。林音怕少爷下手重,不要他涂药。赵家少爷抹了一手药油,沿着应清引臀缝轻轻抹匀。林音看他这时又小心翼翼了,便劝道:“既然这时心疼,先前又何必下死手打。”
赵家少爷还没来得及说话,趴在床榻上的应清引倒是小声说:“是清引不好,该打。少爷不应该惯着清引,要常动些刑罚,让清引记得教训。”
林音见赵家少爷又把脸拉下来,怕他又发作,赶忙放下药膏,把少爷拉出门外说话。应清引听得少爷在门外发火,还有拳头砸桌子的动静,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在荞麦枕头里。要说身上痛,鸡毛掸子抽得再重,力道毕竟有限,比起当初挨过的那些狠板子,简直不值一提。只是从徐州城回来后,除了被老夫人拉出去打过一次外,赵家少爷几乎不曾打过他。唯二打他两次,都是为了阿阮。一次是逼他给阿阮写诗,一次便是今日,说要买阿阮回来。他知道赵家少爷说得对,这些时是把他惯坏了。少爷宠爱他,愿意常顺着他,有时甩了脸色也不生气,仍是好言好语追着哄他。他夜里做事在书房呆得晚,回房间少爷竟还等着他,把他抱在怀里,问他累不累、冷不冷。在帐中也是温柔体贴,怕他身上痛,怕他累坏,他承不住略皱了眉头,少爷也不多做,放他歇息。宠爱这东西,就像糖,得了还想要。不仅想要,还妄想得少爷专宠。有时看赵家少爷和林音亲昵,他竟然都开始有些情绪,可不是已经被惯得不成样子了?
应清引啊应清引,他对自己说,少爷的宠爱,怕是只到这几天为止了。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等阿阮进了门,少爷哪还会把你放在眼里?正如当初四儿进门后,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少爷如何百般嫌弃,怕是每日拖出去挨板子都不够解恨。
应清引以为赵家少爷和林音不再进来,哪里知道房门又被推开,林音端着一碗药粥进来,赵家少爷则捉着应清引肩头把他扶起来,要喂他吃些流食。赵家少爷一瞧应清引红着眼圈,怕是在哭,吓了一跳,忙问:“身上还是痛得太厉害?不是把哪里打坏了吧,不如换个大夫来瞧?”因他知道应清引脾性强硬,不是轻易落泪之人。
应清引忙摇头说不痛,自己跪坐起来,接了汤碗喝了。赵家少爷见清引喝得痛快,吩咐再熬一碗,自己则坐上床,把个应清引搬过来,伏在自己腿上趴着。赵家少爷正在把玩应清引头发,又听见清引埋着脸,小声道:“少爷若要买阿阮,只管买回来,不必问清引。”
赵家少爷唉了一声,却道:“你可是在为这事赌气?”
应清引小声说:“没有。”
赵家少爷反问道:“你可是怕我买了阿阮回来,你会失宠?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应清引忙道:“做小官的,是为了一心侍奉主人,万不可争风邀宠,坏了规矩。”
赵家少爷狠下心,在应清引伤痕累累的臀上平拍了一记,厉声喝道:“我问你是与不是,你便回我是,或不是。”
应清引痛得身上一抖,只是咬紧牙关不吭声。赵家少爷真是又被他挑起火来,一连在他身后拍了五六下,又问道:“是,还是不是?”
应清引只管忍痛,硬是不开口。赵家少爷还要打,看他从腰部到大腿,尽是累累浮痕,实在下不去手,怒喝道:“你信不信我把林音叫进来打。”
听赵家少爷还真开口叫了林音,应清引害怕,垂着头摇了摇,小声道:“清引没有,我看阿阮模样身段都好,定能教少爷满意。”
赵家少爷气得没法,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那边林音听见叫唤,端了一碗粥并一壶茶进来。赵家少爷看时辰已晚,叫林音下去歇息,自己则放开应清引,要下去将粥拿给他。应清引冷不丁被赵家少爷放开,以为少爷要走,心里惴惴不安,忙伸了手要拉住少爷,又惊觉自己失礼,手刚伸过去抓住,又松了手缩回来。倒是赵家少爷扣住他手腕,把他顺势拉住,将他抱了个满怀。
第三十三章
应清引挨了顿苦打,赵家少爷竟然将一干应酬全推脱了,也不出去喝酒玩乐,专心留在应清引房里作陪。应清引自己觉得伤得不重,想起身做事,赵家少爷硬是不准,只许他安心养伤,又怕他呆在房里无聊,两个人终日偎依在一起下棋、弹琴、看书、掷色子,或是把林音和四儿叫来陪打麻将。如此养了数日,伤哪能好得不快?早上赵家少爷醒了,伸手一摸,应清引不在自己身边睡着。再一抬眼,瞧见应清引已经穿戴整齐,正一手扶着墙,弯腰套上靴子。应清引注意到少爷盯着自己看,小声说:
“清引吵醒少爷了?”
赵家少爷拍拍床铺,道:“你这又是要去哪?”
应清引忙道:“年底忙,铺子里事情多,不去不像话。”
赵家少爷伸手把应清引拉到身边,一只手扣住腰,道:“身上不痛了?”
应清引摇摇头:“早几日就不痛了。”
因赵家少爷将手伸进他长衫里,解他裤头,他想着少爷要看他身后,便乖乖撩起上衣,背对着少爷,任少爷动作。他胯骨上和大腿根部两处伤得重,还瞧得见浮肿,其他地方倒是都平复了。等了一会,见少爷还没有吩咐他提上裤子,应清引又说了一遍:“早就不痛了,再养下去,哪里是养伤,分明是长肉。”
赵家少爷在应清引身后轻拍了一记,笑道:“你以为我是在看你的伤?是比刚来我这里时长得肉些。”又说:“你伤好些,就记得成天往外跑,说要做事,怎么不记得先伺候好我呢?”
应清引被这几句话调得面皮红透,这几日赵家少爷与他同吃同住。因顾忌着他的伤,即使动情,只是点到为止,不教他多承受。赵家少爷看他又害羞,哈哈大笑起来,把他拦腰搂在怀里,又觉得这个清引来他房里一年多快两年了,仍是面皮薄,经不起一点戏弄,实在是可爱。
赵家少爷在应清引身上胡乱摸了几下,又抱住啃了两口,这才松了手,嘱咐他早点回来。应清引点点头,忙把裤子提上,低头系腰带。他有些疑心少爷是想要阿阮进门,所以先把他哄着,免得他再闹事。他从四儿那里听说,少爷已经亲口告诉阿阮,想要买他,只是价钱有些贵,还要商榷。因此,赵家少爷对他愈好,他心里愈是害怕,怕的是少爷翻脸不认人,将他从云端扯跌下来。他亦自知远不及那些娼院出来的有一身风流本事,嘴上又甜,会讨少爷欢心,自己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只会惹少爷生气,失宠在所难免。他取了件夹袄穿在身上,快步出门,神色竟有些黯然。
赵家少爷见应清引走了,自己坐在府上无聊,又是几天没出门,索性带上四儿,上顾府找顾英和白小桃一齐出去喝酒。再说林音,看赵家少爷走了,他也要出门,打定主意要去找徐知行问镯子的下落。这几天少爷在家坐着,他不好出去,怕少爷追问,今天终于觑得这个空处,定要出门。他原本想要应清引陪他,但看应清引成天忙得不可开交,不好抽空,只好仍是自己一个人。他心里想,若是徐知行要讹他钱财,几十两银子他这里还拿得出来,花些钱能把镯子讨回来,也是值得。
他甫一出门,北风像下刀子般刮在脸上。今天虽然没下雪,天气却阴沉沉的,冷得厉害。他先去了徐知行的宅邸,看门人告诉他,主人去醉春风吃茶。林音咬咬嘴唇,硬着头皮仍是去了。
今天天气冷,醉春风虽然开了门,客人并不多。老鸨乜着眼睛望着林音,林音这次学乖了,先从身上掏出一吊钱来,递给老鸨,陪笑说不是来找姑娘,是来找一位客人的。老鸨见着钱便不多说话,放林音进去了。醉春风一楼是散座,并没有几个人,林音寻了一圈,没有瞧见要找的人。抬头看二楼的雅座有几间亮着灯,他使了钱,拉着几个龟奴问了问。一个龟奴还真认识徐知行,指了指楼上,说是在月字阁里。哪里知道这个龟奴日月不分,指错了雅间。林音壮着胆子,敲了月字阁的门。门又没关,里面又无人应,他将门一推开,便瞧见一男一女赤条条在榻上抱着。他唬得不轻,也不敢细看里头那人是不是徐知行,慌慌张张将门掩上。他脸皮薄,受不了这尴尬,想着哪个来娼院还真是为了吃茶,还是约在徐知行宅邸见面略好些。他一转身急着要离开这块红粉地界,匆匆忙忙下楼。
他低头只顾下楼,却恰逢有人上楼。那人抬眼一看,惊喜叫了声“阿阮”,竟伸手抓住林音手腕。林音一惊,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徐知行。他只当是徐知行喝醉了,嘴里胡乱叫卿卿,要抽手回去。对方握得紧,他力气小,一时竟抽不脱。
再说今天赵家少爷带着四儿去隔壁找顾英喝酒,哪里知道顾英约了阿阮见面,不愿搭理他们俩。那赵家少爷玩心顿起,有心想闹他们两个,硬是要跟着顾公子一齐去醉春风找阿阮,嘴里道:“你也要找他喝酒,我也要找他喝酒,两个人去,今天的份子钱咱们哥俩二一添作五,你还能省点。还是你找阿阮有什么私房话,不许我听见?”
这赵家少爷是个二皮脸,顾公子没办法,只好由他们去。这顾公子是个摇摆性子,今天白小桃一闹,摆摆手说不买阿阮了,明天阿阮眼泪一淌,他又动了心要把阿阮买回来。最后想了个法子,要在外头找一处小院子,买了阿阮,不带回府,金屋藏娇。他起了这心思,锦官城看了几处房子,一会嫌这里太远,那里太吵,又是半天举棋不定。
赵家少爷与顾公子是住对门的狐朋狗友,自然通晓对方性子,这时又拿这事取笑起顾公子。
“你房子看好了没有?再不定夺,等我筹齐了银两,先把阿阮买了,可就没你的份了。”
顾公子讪笑着说:“待会再去看房子。”
正坐在一边弹琴的阿阮听见他们谈论自己,抬起眼睛,含情脉脉将两位公子都扫了一眼,又略带羞涩低下头去。这两位公子真个是被瞧得浑身酥麻,如醉春风,齐齐盯着阿阮。那边四儿最懂这些把戏,不给他们碍眼,抓了一块枣糕,走到房间另一边,靠窗站着。
这醉春风是个回字结构,中间一个天井,搭着上下楼梯。四儿站在窗边瞧了一眼,大吃一惊。他怕自己叫出声来,情急之下,一把将块枣糕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他心思活络,也不说话,只是坐下来,对顾公子指着挂在窗旁一件唱戏用的面皮,说是窦尔敦。
顾公子笑道:“你看岔了,那分明是关公,哪是窦尔敦。”
四儿假装不信,说:“我看花纹很像,顾公子您再看看?”
顾公子也不信,起身离席,凑近瞧了瞧。他眼睛一扫,往下正瞧见林音,失口叫了一声:“哎哟,赵轻尘,你今天把林音也带来了?他与谁在一起?”
赵家少爷本来与阿阮说笑,一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道:“叫你看是关公还是窦尔敦,你倒瞧出林音来了,什么眼神?”
说来他也凑近窗边去看,本是要笑顾英走眼,他自己一瞧,真个是怔住了。因林音对着灯笼,他披一件猩红色斗篷,镶了一圈貂皮,颇是显眼,只看林音正跟谁拉拉扯扯,又抱了个满怀,似是难分难舍,十分缠绵悱恻。与林音亲昵的那人恰好站了个灯下黑,看不真切,不知是谁。
赵家少爷冷笑了一声:“什么林音,你看岔了。”
说完这话,他伸手将窗户关了。他气得没法,脸上还佯装无事,当着顾英这个外人的面不好发作而已。顾公子也不说破,隔着赵家少爷,与阿阮调了几句。赵家少爷自从见了方才那一幕,如鲠在喉,浑身不痛快,不多时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四儿走了。他出来时,台阶上已经没有人。这赵家少爷怕冤枉林音,临走前,又叫住老鸨,问了几句。这老鸨记得林音,只说这位公子独自来了几次,今日来了,刚走。回去的路上,四儿见自家少爷阴沉着脸色,吓得一句话不说,大气也不敢多出。那赵家少爷从怀里摸出那只镯子,正是醉春风的龟奴拿出来当的,又想起询问林音时对方一味闪躲回避。桩桩件件,都连在一起,怕是应清引也牵连在里头,替他包庇。这赵家少爷虽然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但他夹进碗里的肉,他便觉得是他自己的,旁人都不许动,只得他一个人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现在这块肥肉,自己长了腿,要送到旁人嘴边去吃,他哪能不气得暴跳如雷?
他这一回府,林音竟然还没有回来。赵家少爷吩咐下人,说是林音回来了,就让他去房里找他。等了一些时,林音才迟迟回府。听见赵家少爷找他,便急忙先去了少爷房里。他仍披着那件猩红色斗篷,周遭镶了一圈貂皮,少爷房里点着几个暖炉,暖烘烘的。他进了房间,才将斗篷脱下来,交给下人拿着。
赵家少爷手里捏着酒杯,朗声道:“林音你过来。”
林音以为赵家少爷要找他喝酒,走过去正要拿酒壶倒酒。那边赵家少爷一拍桌子起了身,一巴掌把个林音扇倒在地,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三十四章
铺子早已经打烊,只剩下应清引和一位伙计在古董铺子里包装几件货物。看着外头天色黑下来,应清引记挂着赵家少爷说要他早些回去,便道:“今天就到这时,留来日再做。”
那伙计点点头,拿起一个檀木礼盒,道:“那我去送完这两个成化窑瓶子。”
应清引看了一眼窗外,怕要下雪。铺子里年轻的那个今天家里有事早走了,余下的这个伙计年纪大,腿脚不灵便,若是路上跌跤,人也摔坏了,瓶子也摔破了。思及此,应清引拿过礼盒,道:“我去送就好,你先回家。”
那伙计点点头:“有劳应掌柜。”
说完这话,应清引提了礼盒出门。那伙计清点清点,便将铺子拿大铁链锁住,也走了。
应清引沿着地址一路寻过去,他年轻,脚力快,不怕走路。等到了地方,是处才翻新的大宅子,不知道是哪家。他径直敲开角门,找门子说话。门子说要叫管家进来,让他进屋子里坐。应清引在屋子里坐下歇了一口气,今天外头寒风刺骨,只觉得身上夹袄都被风刮透,浑身冰凉。屋子里虽然没有风,但暖炉没生,仍旧是冷。他等了好大一会儿,门子又进来,端了一碗热茶,说是管家在忙,要他再等等。应清引点点头,端起那碗热茶喝了,身上才觉得恢复些暖意,心里想着今天回去怕要挨少爷的骂,怪他不肯穿少爷送的貂皮袍子出来。喝完这杯茶,他听见外头风声大作,起身对着窗瞧了一眼,雪下起来,一片雪花怕是有巴掌大。只是这一起身,他竟然觉得头昏目眩,眼前阵阵发黑,情急之中要抓住桌子扶住自己,却扑了空,整个人软绵绵倒了下去。
那门子见应清引被药翻了,这才推门进来,一挥手,又叫了几个人,搬头的搬头,抬脚的抬脚,一齐要把应清引抬进府里。这几个动手的家丁看他模样生得甚是齐整,议论起来。
一个说:“这伙计真叫标致,也难怪少爷动了心。”
另一个说:“少爷说了,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哪还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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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林音,这时被赵家少爷一巴掌掀翻在地。他拿手背一擦,嘴角竟然打出血来。他心里惶惶不安,又听见赵家少爷骂他“吃里扒外”,这话说得极重,却不知是为何事。今日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去醉春风找徐知行理论,要回镯子。哪里知道人是找到了,这徐知行喝醉了,拉拉扯扯,又把他强行抱在怀里,说什么银钱快要筹齐,要将阿阮赎出苦海。林音不是性情泼辣之人,力气又小,挣扎了好一阵才挣开,若是换了应清引,早把这无礼之人摔出楼下。林音想着跟个醉鬼还能理论什么,匆匆忙忙离开是非地,要打道回府。偏偏这时天气冷,出去找不到马车,路上又没有轿夫,只好一直走到大路上,等了一会儿才寻了顶轿子送他回去,因此回来迟了。
赵家少爷哪还管这些,回想着醉春风里摇曳红色灯笼下、林音披着那件暗红色斗篷的旖旎风情,只气得将桌上的酒杯都拂在地上,要将林音拉出去打。喜宝亦不知道所为何事,只知道少爷铁青脸色回来,关在房里喝闷酒,这时听见说拉林音出去打,斗胆劝了一句。
“少爷,外头天黑了,要下雪,不如……”
要说起来,赵家少爷虽然性情暴虐,打林音还是打得少,一则林音毕竟还是少爷身份,不好在下人面前丢人现眼,二则他身子不好,经不住苦打,不似应清引,只是少爷房里的小官,身体略结实些,常被少爷下死手狠打。
赵家少爷听见喜宝劝,瞟了喜宝一眼,把个喜宝吓得噤声。进来的两个家丁听见少爷不曾改口,只好将林音拖出去,刚拉出屋外,外头雪花就飘下来。赵家少爷不出去,只站在窗旁往外看。家丁搬了刑凳,将林音身上夹袄、长衫都除了,才按倒在刑凳上,扒下亵裤,将两瓣臀肉露出来。林音知道要挨打,也不求情,也不叫唤,只是乖乖趴好,但这天气实在是冷,风一吹,浑身尽起了鸡皮疙瘩。家丁仍是取了细竹棍来敲林音,这林音身上若是动板子,怕是要打散架。按理说竹棍轻,打下去疼归疼,不大容易打坏,家丁打林音时也一贯收着力气,点到为止。但今天天气暴寒,竹棍不用时,放在盐水里养着,这遇到冷,都结了冰,比平常沉重许多。掌刑的家丁也冷得够呛,手上不灵活,控制不了力度,常常轻一下,重一下。林音趴在刑凳上,这顿竹棍吃得比往常都要重,屁股上那点皮肉,活像是先被冻硬,又被冰镐头敲,直是要从内碎到外。他痛得难忍,呻吟不止,使命抓住刑凳的两条凳腿。家丁亦觉察打得有些重,打了十下,便停了一停,想等少爷有无回心转意。见少爷没吭声,只好又抽了十下。那边少爷才抬了手,要把林音拖进来问话。
林音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赵家少爷问他今天去哪,所见何人。林音不好直说自己去了娼院,便低头说自己去了琴行,但调琴师傅不在。他性情温顺老实,不善说谎,赵家少爷见他睁眼说瞎话,一挥手又要把他拉出去打。一听少爷要打他,林音这才有些回过味来,踌躇不敢开口。家丁已经把他架上刑凳,摩拳擦掌,又要开打。苦捱了二十下,把个林音打得泪流满面,浑身抽搐,痛到没法。他上次挨这种田地的苦打,还是当年少爷强要与他行事,丑事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气得没法,直骂林音勾坏他儿子,白养了一场,将林音打得死去活来。自那之后,赵家少爷和一班狐朋狗友常去外头窑子里取乐,倒不大动他。只是偶然心血来潮,仍然把他叫去留宿。
那边赵家少爷走过来,掌刑家丁停了棍子,等候少爷吩咐。赵家少爷又问林音话,林音被打得发懵,臀腿上皮肉抽动不止,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赵家少爷勃然大怒,扯着林音头发将他从刑凳上扯下来跪着。林音这时哪还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全倒了个干净。因他说镯子在琴行被人拾去了,赵家少爷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那只镯子,在林音眼前晃了一晃,道:“怎么我知道的不是如此?”
林音本来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这会儿陡然见到那只镯子,眼睛一亮,忙找少爷讨要。赵家少爷却不给他,扬手要摔在地上,林音忙又倾身去接。因他那镯子是硬玉做的,经不住摔打。他却扑了个空,赵家少爷不过做样子,顺势将镯子又收到怀里。林音没法,仍旧只能在雪地里低头跪着。原来赵家少爷不信林音所说,一味认定林音在外头有了私情。他心里又有一层害怕,因着应清引与林音相交甚厚,林音又不是能拿事的人,他怀疑应清引不仅知情不报,还牵涉其中,给林音助力。他心里想着这个,哪能还能容得下林音,一挥手又要把林音架上刑凳,继续动刑拷打。
林音伏在刑凳上,哪里能懂少爷心思,丝毫不知为何会遭此厄运,只能一味忍耐。但他逆来顺受惯了,少爷要打他,他便乖乖撩起衣衫受着。少爷要动他,他纵然觉得不合礼法,也不敢不解开衣衫,任少爷动作。他来赵府时,不过一介稚童。赵府为了给少爷寻个命硬的替身才养了他,因此他与少爷同吃同住,一应衣食住行,都是一样,并不怠慢。但那赵家少爷从小顽劣,又仗着老爷不在府中,他娘亲一味溺爱,愈发无法无天,时常对林音拳打脚踢。府上家丁众多,赵家少爷偏要林音扮马给他骑。赵家少爷幼时是个小胖子,林音瘦弱,承受不起,驮着少爷爬了几步,便爬不动,只能趴在地上挨少爷打骂。别的事情上,赵家少爷也依赖林音惯了,直到长到十三四岁,他仍然是要林音喂饭,要林音伺候穿衣,要与林音同一张床上睡觉。
林音这时闭上眼睛,等着继续挨打。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少爷拉过,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少爷将镯子轻轻套在他手腕上。他抬起眼睛,望着少爷。赵家少爷回望着他,问道:“清引知道这些吗?”
林音一怔,只管摇头。赵家少爷仍是不信,沉下脸。掌刑家丁害怕把林音打坏,又不敢违逆少爷命令,只好仍然拾起竹棍,往林音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招呼。
赵家少爷越想越气,转身回房。看着外面风雪交加,他这时才骤然想起,应清引出去一整天,竟还未回府。他忙派人去铺子里看,再一瞧,那边院子里两个掌刑家丁已经放下了竹棍,不再打了。赵家少爷大怒,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掌刑的家丁并两个按住林音头脚的家丁,四个人齐刷刷地跪下来,嘴里道:
“音少爷晕过去了,委实不敢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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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应清引醒来时,头痛欲裂,身上一丝力气也无。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青纱床帐,床帏系着一只兽面香笼,张牙舞爪。他两只手腕被拉高头顶,拿皮绳紧紧系在床头,两条腿则被系在床尾,一动不能动。
奚绍俯身,在他脸颊上拍了一记,问道:“醒了?”
这奚绍仗着家里是戍西武将,在当地欺男占女、横行霸道惯了,做这等事不过驾轻就熟。他在锦官城有门远亲,先前住在亲戚府上。因亲戚已经搬走,再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便另外寻了宅子。宅子尚未修葺完毕,仍挂着旧主人牌匾,左邻右舍皆不知晓。这也是应清引虽然和赵家少爷去过奚绍府上酒席,却不认得他这处新宅。奚绍瞧见应清引自投了罗网,只管收网,哪还会将他放出去?
应清引挣了挣,身上困得结实,挣不动,转了脸,呵斥道:“你胆子好大!”
奚绍见他发怒,愈发得意,捏着应清引下巴,要与他亲嘴。应清引一味挣扎躲避,又牙关紧闭,不教他得手。奚绍冷笑一声,伸手去解应清引裤带。他原本可趁着麻药发作时,将应清引先占了。但他记恨着上次应清引给他难堪,定要应清引清醒再动。这大美人脾气大,一面听他叫骂挣扎,一面慢慢亵玩,岂不更快活?应清引手脚都被捆着,这时又被他扣住腰部,哪里还挣扎得动,只能眼睁睁被奚绍伸手拉下他亵裤,露了下身。
奚绍低下眼睛,瞧着应清引身子,嘴里道:“虽然用不着,那话儿倒也长得有模有样的。”
说完,将应清引下边煞有其事摸了摸,又将手伸下去,顺着臀缝摸着后边,再将臀肉托在手掌中揉了一揉,赞叹道:
“你还真是个天下第一等尤物!脸长得好,身段好,皮肉劲道,连那里也紧,怕是出多少银子,都有人要买。”
这应清引是个烈性子,哪怕是赵家少爷,也不能勉强他,更不要说受这些侮辱。他先威胁了几句,又恨恨骂了几声,都不顶事,奚绍全当耳边风。应清引瞧出,他愈是发怒,这恶徒愈是得意,索性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奚绍玩弄一番,见应清引一味冷着脸,不拿正眼瞧他。他坏事做得多,这等倨傲性子还是头一次见,真是又惊又气。他解了应清引脚上皮绳,但仍将两个脚踝系在一起,握着脚踝,将应清引一双长腿叠起来,压在胸口。床榻两边都掌着明灯,应清引身下风景一览无遗。奚绍眯起眼睛,瞧了一会,又看到应清引臀上残留的淤青,不禁笑道:
“这赵轻尘真会享受,是打了你再用,还是用了你再打?”
应清引嘴里道:“自己跌的。”
他话音未落,奚绍已经抬了他的腿,扬手在他臀上掌掴了起来,一连拍了二十多下。奚绍力气大,将两瓣臀肉拍得泛红。这打完了,瞧着应清引身上的旖旎风情,心思已经起了,他俯身下去,压着应清引又摸又抱。
应清引知道自己怕是难逃受辱,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哪还有不害怕的?纵然还想强作镇定,浑身已然发起抖来。他一露怯,惹得奚绍兴致大发,在应清引身上一顿啃咬,又解了自己的裤头,便要行事。只是奚绍要强行行事,却不容易。应清引毕竟是养在府里,身子只服侍一个主人,不似娼院里头那些恩客如流水的男娼后门好开。再加上男人身子里干,榨不出汁水来,是愈做愈干。奚绍试了几次,都不成事。
奚绍仍然一手紧抓着应清引脚踝,这应清引被系住双腿,两条腿紧紧夹着,自己不太好行事。若是把应清引翻过来,自己又少了瞧着他那张俏脸的乐趣,这一番念想,便伸手将系住应清引两个脚踝的皮绳解开了。他抓住应清引大腿根部,强行分开,自己欺身上去。那应清引却抓住手上的皮绳,身子往上缩,试图躲避。奚绍要制住他,只能松开一条腿,改为钳住应清引腰部。
他这一松手,应清引正觑着这空处,被松开的右腿一蜷一放,狠命踢到奚绍的子孙根上。那奚绍本是要提枪捣黄龙,下面硬着,被这断子绝孙脚踢得两眼直翻。应清引要坐起来,使了浑身力气,竟将手上系着的皮绳扯断。他两只手腕顿时鲜血淋漓,连皮带肉,一层都被皮绳剐掉,血直往下流。这也是捆他的家丁瞧他模样俏,只当他是个好欺的,料不到他有这番气力、这番脾性,只使了皮绳,也未系得太紧。不然,若是拿铁链子把他锁了,那他可真是无计可施、无处可逃了!
奚绍见应清引挣脱束缚,要跳下床,勃然大怒,伸手扑了过来。应清引吃过亏,知道奚绍力气大,他赤手空拳不是对手。那日在徐州城买的牛角小刀,本是一件饰物,别在腰间,这时却生了用处,唰地抽出,双手持刀,扎进奚绍腹中。这刀本不是做武器用,刃开得不甚锋利,应清引情急之下扎下去,扎又扎不深,拔又拔不出来,只能松了手。奚绍吃了一刀,顿觉剧痛,身形也滞住了。
外屋下人听着房里动静不对劲,敲了门,里头无人应,心下存疑,要推门进来。应清引左右一瞧,将两边掌着的明灯都掀翻到床上,又打开挂着的那只兽首香笼,将里面的炭火也散到床上,火焰腾地一声将帐子点燃了。自己则推开窗户,要往外逃。幸亏他虽然生得高,身段却是一长溜,不难从窗户中滑出去。家丁冲进来,又要先扶住奚绍,又要救火,剩下才能来抓应清引。
外面下着大雪,纷纷扬扬。应清引光着脚跑起来,他身上只披着亵衣,敞着外袍,下边不着寸缕,只是这种逃命的时候哪还顾得上羞耻?他仍然在奚绍府上院子里,家丁们都惊动了,要来抓他。他辨不出方向,不知往哪里跑,只认准一个方向。幸亏这府宅尚在修葺,数处院墙还没完工,倒叫他连翻了好几处。等再跑一阵,却遇到死路,一扇铁门紧闭,他推了推,推不动。他心知不好,后边追兵已经逼近,仍只能转身找其他路。他慌不择路,一瞧着岔路,跌跌撞撞地跑去,竟然又是死路。他还想转身,一看两个家丁已经逼近了。得亏他身形高挑,又兼胆大,跳起来抓住墙沿上一处引流槽,竟蹬着墙壁,翻了过去。
他这一跳下去,才知道自己又进了死路,这里是处四方天井,左右两面是墙,前后两边虽然是门,连着屋子,但都又厚又重,锁得死死的,根本推不开。他听着外边喧嚣,家丁们另绕了路要进他这里。脚步声进了,他一筹莫展,在这天井中怕是只能束手就擒。
他眼睛盯着奚绍府中那边的门,不留神身后的门锁也开了。外头站着几个人,都提着灯笼,中间一个哎哟了一声,那不是别人,竟然是顾公子顾英。今天他在阿阮那里被灌了迷魂汤,定了主意要买阿阮。但阿阮不能买回府中,要在城里寻个好去处,安置阿阮。他怕自己回去被白小桃一闹,又换了主意,纵然这时大雪纷飞,也要拉着房主将这处宅子细细看过。他看的这处宅子是从奚绍买的那大宅邸里分出来的一个小院,与原来的园子用天井隔断了。房主嫌天气冷,顾公子又挑剔又迟迟不下决心,本不愿再看,禁不住顾公子要瞧,只好给了钥匙,要他自己带人来查。
赵家少爷正在家里焦急踱步,林音那边已经送回房里,请了大夫来瞧,还未清醒。应清引这边,下人回来说铺子早已关了,应掌柜去了一家送货,那家人拿了账目出来,说是应掌柜来过,送了货,下雪前已经走了。赵家少爷听着起疑,又多指了一些人出去找。那边顾公子乘着马车,雪地里匆忙赶路,却把他将人送到了。应清引身上披着顾公子的一件斗篷,不住发抖,一见着赵家少爷,忙把少爷手臂抓着,不敢松手。他再胆大,这时哪能不后怕?赵家少爷心疼,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连声抚慰。
赵家在锦官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曾受过这番侮辱?赵家少爷立马带了一班家丁,气势汹汹,冲到奚绍府上,火把照成白昼,喊打喊杀。那奚绍看应清引跑了,心知事情不好。这里毕竟是锦官城地界,不是他老家,怕自己摆不平,带了一些家丁,先行骑马逃了。赵家少爷带着家丁,将个才翻新的园子,砸得四处都是瓦砾。至于奚绍家那些还没来得及跟主人离开的下人们,各个都被绳子捆上,打得死去活来。给应清引送迷药的门子也被捆得结结实实,赵家少爷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踢飞。他们闹了这一场,尚不罢休,又放火将这院子烧了。冬天又冷又干,火借风势,不止是和这园子一墙之隔的、顾公子买的那处小院子,半条街都跟着遭了秧。
赵家少爷深夜又领人砸开锦官城衙门,将知事从卧床上叫起来。那锦官城知事曾是赵老爷的门生,受了赵老爷举荐才来此地,极怕他们,唯唯诺诺。他收了状纸,也不审案,听赵家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将奚绍府上家丁一应下狱,打的打,流放的流放。至于那元凶奚绍,人跑了,追不上,亦留了案底,并派了捕快留心查看。这赵家少爷是个爆性子,做事只逞一时痛快,哪里知道后患无穷?
第三十六章
林音连伤带病,几天高烧时起时退。常大夫怕有凶险,天天来瞧。应清引手腕上亦包扎过了,坐在林音床边,将打湿的帕子贴在林音额头上。林音身后打得苦,不能躺着,又不好趴着,只能侧躺。赵家少爷本来指了好几个下人来照顾林音,不许丝毫懈怠。应清引放心不下,定要亲自看过,又埋怨赵家少爷下得了狠手,把林音打坏。
赵家少爷坐在一边,看林音病得沉重,早已后悔不迭,只是嘴上不肯放软话。下人送汤药进来,应清引要接过去给林音喂。赵家少爷嫌应清引手腕伤了,端不住汤碗,将个应清引抱到怀里不许动,吩咐下人去喂。
应清引叹了一口气,望着少爷,道:“少爷有气只管冲着清引来,清引屁股硬,扛得住打,何必要动林音呢?真不知他是哪里招惹了你。”
赵家少爷不肯说是自己撞见了林音私情,只含糊带过。倒是在床上林音听见了,怕应清引为他的事和少爷起冲突,幽幽地道:“是林音不好,惹到少爷。”
赵家少爷沉下脸,道:“以后林音不许出门。”
应清引刚要问,又听赵家少爷道:“清引你也不许出去,若要去铺子里做事,或是我作陪,或是我指两个家丁跟着你。你自己一个人,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应清引知道自己出了事,赵家少爷颇为动怒,低了眸子,点点头,不敢不应。两个人在林音房里陪坐了一会,林音喝完药,烧褪了,略清醒些,便催促着少爷和应清引回去休息。赵家少爷吩咐了几句,要下人好生服侍,不许出一丝差错,便起了身。那边应清引本不肯走,赵家少爷却把他打横抱起,抱出门去。
赵家少爷留在应清引房里,就在林音屋子旁边,有事也好照应。他将应清引放到床榻上,应清引自那日回来后,担忧林音,未曾睡过几个囫囵觉。灯下看着应清引的模样,赵家少爷起了心思,翻身压在应清引身上,伸手去解他裤带。应清引却有些踌躇,欲言又止。皆因那日回来后,赵家少爷并未盘问他在奚绍房里的情景,应清引也只拣头尾说了,说自己被药翻了,醒了后挣脱绳子逃出来。他心里不安,不知该不该说,他是少爷房里小官,除了少爷,身子不许给旁人动。
赵家少爷看他不自在,搂他在怀里,啃了一口,柔声问:“手腕还痛?”
应清引摇摇头,只开口说了一句“那天”,便低下去不说话。他有些害怕说了实话,少爷要勃然大怒,嫌弃他身上脏,把他赶出去。听弦听音,赵家少爷瞧着应清引模样,猜出几分,他向来把自己碗里的肉看得极紧,不许别人动,但他没护好碗,被恶徒拿筷子夹了一夹,哪还有责怪肉的道理?便柔声道:
“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没保护好你,教你被人欺负,哪里还能怪你?”
应清引听了,嚅嗫着又说“那天”,赵家少爷难得耐住性子,将他抱得更紧,问道:“那天什么?”他身下的应清引却伸了手臂,抓住他的背。赵家少爷一怔,他房里这位美人从未主动伸手抱过自己,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应清引将脸埋在赵家少爷颈窝里,小声道:“那天回想起来,有些后怕。”
先前说赵家少爷只图一时意气,放火烧了奚绍的宅邸。顾公子新买下的一间院子,也被牵累着烧塌了。他不好打到赵家少爷府上索要赔偿,只好自己认了。银钱损失倒是小事,院子没了,他不好买阿阮,毕竟买了没处安置,又怕阿阮哭闹他不守信用,几天不敢去见阿阮。这些天闲来无事,想着阿阮的温柔可爱,又去了醉春风。那老鸨却冷冷淡淡,只说是阿阮被人买走了。至于是何人买走,娼院一向不透露。从娼院里买人,谁还要看往日的恩客找上门来?
顾公子大吃了一惊,想着那么个伶俐人物,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一时间竟有些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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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音身子弱,禁不起苦打,养了大半个月,才略好些。他本来就瘦,这一会更是瘦脱了人形。赵家少爷不忍心,再不提那日的事,只是将林音禁足在家里,不许出门。应清引手上稍好些,便着急要去铺子里,赵家少爷要跟着去,清引不肯,还与少爷闹了几次。赵家少爷没法,只好仍然是派几个家丁贴身跟着,不许看丢。四儿听说应清引出了些丑事,本来窃喜,哪里知道赵家少爷并不在意,反倒心疼清引受苦,宠爱更甚。应清引甚至还敢拿腔拿调地跟少爷说话,把他嫉妒得酸水直冒。
这日应清引从铺子里回来,先去林音房里坐着。林音仍是在家养病,无甚事做,只能研究琴谱。那边赵家少爷站在门口,要应清引出来。应清引不肯,赵家少爷没法,只好招手叫裁缝进来林音屋子。原来临近新年,要做新衣。应清引是少爷房里小官,按规矩新年可以做几件新衣服穿。只是去年他惹怒了少爷,拖出去挨了苦打,一件也没得着。今年赵家少爷宠爱正深,特意从他娘那里讨了一匹月白色贡缎,要给清引做衣服。裁缝量过尺寸,按照赵家少爷吩咐,今日一做好,便送到赵府来。
林音瞧了,直说这料子好看,赵家少爷忙叫应清引换上。应清引看着这衣服,却不大喜欢,少爷吩咐,又不能不应,只好去里屋换了。他一走出来,赵家少爷看得呆了,林音在旁边,也含笑点了点头。
这应清引脸长得好,身段好,穿上这件锦衣华服,更是光彩照人,熠熠发光。赵家少爷瞧着满意,重重赏了裁缝,夸他手艺好。赵家少爷正在兴头,再看那应清引,听说少爷要把这件衣服赏给他,嘴上说谢过少爷费心,脸上却扭捏。因着应清引常在外面走动,不爱穿白衣,嫌不耐脏,又因为这衣服料子实在太贵重,是以前皇宫赏出来的贡品,他一个小官,穿这些未免太招摇。再者,赵家少爷给的式样,上边衣袖宽,下边腰胯收得紧,虽然显身段,却不便做事。衣衫虽好,并不实用。上次少爷赏过的一件裘皮袍子,他嫌太过奢侈,不肯穿,被少爷骂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次若收了这件衣衫,又压箱底,免不了还要挨几顿痛骂。
赵家少爷用了心思,要送应清引一件好衣服穿,却不料对方竟不情不愿,心里窝火,沉下脸来。旁边林音瞧见赵家少爷变了脸色,忙出来解围,说自己也喜欢这料子式样,想要一件。
赵家少爷正要说话,下人却在外面说,老夫人来了。
赵家少爷借口说留在城里读书,不肯回老宅。老夫人思念不过,索性坐车进城看望儿子。赵家少爷领着林音,一齐拜见母亲。应清引和四儿这两个做小官的,也要去迎接。但他们没有吩咐,不许进里屋,只能站在外屋等候。
老夫人见儿子来请安,心里高兴,吩咐赐座。赵家少爷担心林音身下没好透,特意拿过软垫给林音垫着坐。林音感激,看了少爷一眼。
原来新年将至,老夫人想着既然儿子不肯回老宅,不如她来儿子这里住下,等过了正月再走。赵家少爷一听娘亲说要住过正月,脸上挂不住了,只好说道:“娘,这里局促,才多大点宅邸,不比老宅宽敞。”
老夫人却道:“通共家里只有你我娘儿俩,要多大地方?”
赵家少爷无可奈何,心里叫苦。谁知说完这桩,老夫人又说起少爷的亲事,说是人选已经看好定下,只等老爷点头。赵家少爷虽然早听母亲聒噪过此事,哪里知道这么快,霎时变了脸色,心里暗求他爹不要允。因他那一班世家子弟朋友,大多尚未婚娶,有几个娶了亲的,便不能再如往日般肆意快活,常常唉声叹气。赵家少爷现时正宠着应清引,又有林音和四儿两个换换胃口,快活似神仙,如何肯娶妻生子?
赵家少爷不高兴,嘴上道:“娘,儿子还年轻,不急这一时。”
老夫人听了,大为不悦,将桌子一拍,呵斥道:“轻尘,你也不小了,当初你爹还不到你这个年纪,便与为娘结了亲。”
赵家少爷口无遮拦,咕哝道:“仍是过了好些年,才养了我。”
又将他爹搬出来,道:“我爹说,年轻人要以功名为重,不宜早婚。”
当初老夫人前面生的两个,都没养活,好容易得了赵轻尘,真个是求神拜佛,自然异常宠溺,赵家少爷在他娘面前难免放肆。老夫人一听这些胡话,触动心思,脸色便拉下来。儿子平日荒唐行径,她素有耳闻,房里又养着美貌小官,乐不思蜀罢了。她转了脸,责怪起林音。
“都是你当初把轻尘勾坏!”
林音一听又提这事,慌忙下去跪着,垂着头,不敢说话。赵家少爷忙道:“这又关林音何事?”
老夫人招手叫下人带应清引和四儿进来,冷笑道:“不是林音,那是谁勾着你的魂。”
应清引和四儿听见吩咐,进去一看老夫人冷着脸,林音在下面跪着。他们两个忙跪下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老夫人一瞧着应清引那妖媚模样,气不朝一处打来,又看他身上竟然穿着儿子从自己这里讨走的贡缎做的衣衫,真个是全无体统,怒火更甚。下边应清引知道老夫人向来嫌弃自己,惴惴不安,怕要挨打。
赵家少爷瞧着不妙,怕他娘要打清引,有心要护着,忙赔笑道:
“大过年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叫他们下去,我陪娘坐着说说话。”
老夫人似要发话,赵家少爷舍不得清引又捱一顿苦打,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说情,那边下人又进来报,说是侍书回来了。老夫人一听大喜过望,忙叫侍书进来说话。原来为了赵家少爷的亲事,老夫人费了许多心思,一封接着一封写信,要与老爷细细商量。毕竟儿子的终身大事,须得老爷拍板首肯,才能下聘。老爷实在没法,只好先指了侍书回来,问个究竟,再做定夺。
侍书从徐州城赶回来,几乎马不停蹄,风尘仆仆。老夫人着急要问他,老爷对少爷的亲事是个什么态度、是否另有人选,又要细细问他,这半年老爷在徐州城衣食住行、是否一切安好。侍书不敢怠慢,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衣衫,便上来拜见老夫人。赵家少爷看出娘亲只留自己在里屋,与侍书慢慢说话,赶紧招手示意林音、应清引与四儿几个下去,莫留在这里受些牵累。
第三十七章
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教侍书坐下说了几句话后,问到老爷的意思时,觉得儿子留在这里不妥,便挥手让儿子下去了。赵家少爷大大松一口气,甩着袖子出去了。应清引赶紧换下那件新衣衫,还在林音屋子里坐着,裁缝也还在候着不敢走。赵家少爷想起先前林音说要一件,摆了摆手,道:“这个颜色的贡缎,只剩这一匹,再找不到第二匹。”
林音趁机笑道:“我实在喜欢,不知可否送给我?”
应清引听出林音是为自己解围,也道:“若音少爷喜欢,清引愿意让给音少爷。”
赵家少爷不耐烦:“你比林音高那么多,如何合适?”
林音看着裁缝,含笑道:“短的不好放长,长的却好改短。”
赵家少爷看林音要的恳切,便吩咐裁缝拿下去改改,又把应清引拉到身边,抬手狠打了几下,骂他成天尽穿着破衣烂衫、丢人现眼。应清引纵然心里委屈,只好认了。
赵家少爷还在房里大骂应清引,那边下人又进来问,老夫人要在府上多住一些时,已经安顿好了,但侍书也还要住一阵,不知少爷如何安排。看侍书来这边,应清引心里高兴,忙起身说要与管家一齐安排侍书的住处。
这次不好再安排住林音这边院子,而是另收拾了一处上好厢房,给侍书落脚。应清引边给侍书收拾行李,边问侍书要住多久,侍书少不了一一作答。原来此番侍书先行,等年底官中放了假,老爷怕是也要回来,一同与老夫人定夺儿子的婚事。徐州城离这里山遥路远,来往不易,老爷出此下策,实在是怕了老夫人终日叨念,责怪老爷当初给两个庶出女儿费心择婿,轮到独苗儿子却不管不问。
这个晚上老夫人拉着儿子说了许多闲话,赵家少爷不好叫应清引侍寝,将个清引空出来没管。应清引是侍书身边养大的一只小雏鸟,见了侍书,话说都说不完。应清引一看天色晚了,少爷没找自己,便动了心,要留在侍书房里跟侍书睡。
侍书知道应清引孩儿心性,一味依赖自己,只好允了,只是拉过清引,打了几下,骂道:“若是少爷夜里要你,你一刻不许多留,必须马上去服侍少爷。”
应清引得了允许,雀跃不已,怕侍书反悔,先解了外袍,爬到侍书床上躺着。等侍书上来,他便伸手把侍书手臂拉着,抱在怀里。侍书见这次回来,应清引脸色还好,猜出少爷待他不坏,略放心些,也不抽手,任应清引将他搂着,一转头,把个灯吹熄了。
侍书昼夜兼程,车马劳顿,已是倦极,不多时已经睡沉。应清引朝侍书肩头靠了靠,偎依在侍书怀里,闭上眼睛睡了。他和赵家少爷睡,少爷总要动他,从来不曾在前半夜合过眼,有时后半夜也不放过,直把他折腾得连声讨饶才罢休。
应清引正睡得熟,不留神被一阵咳嗽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便看见侍书蜷着身子咳得厉害,撕心裂肺,连床铺也跟着抖起来。他大吃一惊,忙起身照料侍书,又是拍背,又是倒水。过了好一会儿,这咳嗽才渐渐平息。
应清引担忧,低声问:“这是怎么,有多久了?”
侍书摇摇头,直说没事,要应清引只管睡觉,不必管他。但应清引早瞧出此番侍书悒悒不乐,大不如往日精神抖擞,先前还以为侍书在路上累着,这会看来不全然是路上奔波劳苦所致。侍书不说,他不敢多问,只好先服侍侍书躺下,自己也在侍书身边躺下。侍书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再不容易睡着。原来前一阵徐州城暴寒,侍书进进出出,染了风寒。虽然病得不重,他怕传给老爷,主动搬出书房,住在府上一间客房里养病。赵老爷赴徐州的任,已经安定下来。但他当日赴任时未带年轻女眷,被劝了几句,动了心思,想要再纳一房小妾。赵老爷说要纳妾,媒人趋之若鹜,如过江之鲫,险些踏破官邸的门槛。赵老爷虽然有此心,却一一回绝了,只是说,等有了合适的再说。哪里知道,侍书才从老爷房里搬出来,那边小妾已经抬进了门。侍书三十岁的人了,如何比得上才十七岁的美娇娘?他白天仍然在书房做事,夜里老爷再未叫他去侍寝。老夫人听说老爷在外头又收了一房年轻姬妾,哪里会高兴,写信将侍书训斥了一顿,说是自己将老爷放心交给他,怪他未服侍好老爷,老爷才动了旁心。侍书失了宠,两头受气,心里岂能好过?本来病不甚紧要,自从添了心病,烧退下来后,咳嗽便断断续续,总不见停。
到了早上,应清引先行起来,打水进来让侍书擦脸,又拿过梳子,帮侍书梳头。应清引年轻,生得好,不似自己青春已逝,侍书看了一眼镜子,触景生情,一时失态,抬手把个镜子摔了,碎片落了满地。侍书带来的不是铜镜,而是一面西洋来的玻璃镜,价值不菲,是老爷赏的。原先赵家少爷手里有一件,恰逢宠着四儿,便赏给四儿了,把个四儿得意坏了,在府里炫耀了好一阵。应清引见西洋玻璃镜摔碎了,吓了一大跳,他做古董的,一件贵重物什转眼给摔没了,竟有些遗憾。再看侍书偏着头,不说话,脸上仍然不好看,他赶紧起身,取了笤帚将地上清扫干净。
那边喜宝在外边敲门,说少爷要找应清引。侍书勉强笑了笑,将个应清引推了一把,道:“这里我另外叫人来收拾,你快伺候少爷去。”
应清引跟着喜宝去了赵家少爷房里,少爷正在房里等他,一瞧进他进来,忙把他抱住,啃了几口。这些时赵家少爷动清引动得多,昨晚上没让清引伺候,十分想念,这会儿便把他抱到床上躺着,伸手去解他衣衫。应清引觉得白日里行事不好,有心抗拒,轻推了一下少爷。赵家少爷大怒,在他胯上拍了一记,骂道:“你是我房里小官,是用来伺候我的,你倒好,放着我这里不来,连侍书那里也伺候起来。”
应清引低了头,不敢做声,他身子本来就是给少爷用的。少爷再宠爱他,无非是帐中待他温柔体贴,不教他难堪,哪里有空着他的身子不用的道理?赵家少爷本来就为昨夜没动到美人积着火气,又听说应清引竟然还敢留在侍书房里过夜,愈发生气,在清引身上打了几下,呵斥道:“规矩呢?”
应清引只好按规矩转过身,趴跪在床上,解开亵裤,双手抓住自己的臀肉,掰开臀瓣,露出后庭,小声道:“清引请少爷来用。”
赵家少爷心里有气,一巴掌呼到应清引屁股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赵家少爷打得重,两个白皙臀瓣竟然泛了红。这一下挨完,应清引仍然是照规矩摆好自己,不敢乱动。赵家少爷毕竟还恋着清引,打了一下,气消了太半,取了香膏过来,抹进应清引身后,润了润,又将应清引翻过来,搂在怀里,啃了一口,凑在耳边,柔声道:“待会儿要是下手重了,只管教我知道。”
说完这话,赵家少爷将应清引亵裤从腿上扯下,扔到一边,抓着应清引脚踝,将他的腿叠到胸前,自己再欺身上去压着。应清引感觉少爷那话儿在自己后门那里磨蹭,要伺机而入。他红了脸,闭上眼睛,双手抓住身下床铺,任少爷行事。因少爷体恤他,做这些事倒没从前来得苦,若是他痛得紧,便缓一缓、放慢些再动他。少爷只是弄他那里倒罢了,有时少爷兴致来了,又是碰他身前,又是咬他胸口,嘴里说着教他也得些快活,只把他调得又羞又怕,不住讨饶。
赵家少爷将应清引的腿架在肩上,正行到兴头,低头看应清引虽然眉头微蹙,倒还忍得,便放下心来,继续攻城掠池。应清引论脸,论身段,论皮肉,都是头一等尤物,后面又紧,只是仍木头了些,不会伺候主人。赵家少爷有心要调他,无奈这应清引读书上是一点就通,帐中风情却是半点手段也学不会,真真一块木头疙瘩。脸皮又比纸薄,赵家少爷说几句下流话,他都要羞,实在是没法。
老夫人吃过早茶,四儿先过去请了安。等了片刻,见儿子还未过来请安,老夫人索性去儿子房里看。喜宝一看老夫人来了,急得抓耳挠腮,又不能说,只能吞吞吐吐说少爷在房里歇息,还未起身。老夫人是赵家少爷亲娘,儿子纵然没起身,她也想去屋里瞧瞧儿子睡得可好。喜宝吓得不轻,忙不迭拦着,再细问,他又不说。老夫人自然心下了然,沉下脸来,端起茶盏,坐在外屋。那边侍书正过来要给老夫人请安,因他想着要少爷那边请过了,他再请,才来得迟些。
赵家少爷在帐中风流快活够了,拉上裤子起了身。应清引被折腾了一番,腰酸背痛,浑身乏力,但见少爷起身,他赶紧爬起来,穿上亵裤,给少爷穿衣系带。待少爷身上穿戴整齐了,又跪在地上,给少爷穿鞋。赵家少爷心里高兴,不等应清引穿好衣衫,又把他抱住,抱出门去,要叫喜宝端早茶和茶点上来。哪里知道,他一踏出房门,便看见老夫人坐在外屋榻上,侍书坐在旁边春凳上,陪着说话。
老夫人见应清引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脸上红潮未褪,真个是千娇百媚,又是被儿子从房里抱出来的,顿时铁青着脸色。应清引心知不好,这勾引少爷、白日行淫的罪名不轻,老夫人怕是要打死自己,忙忙跪下,不敢做声。
有前两次教训,赵家少爷也知道他娘极不喜欢清引,这时打定主意,要为清引求情。
那边侍书寻思着,这个应清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犯老夫人忌讳,也是该打。但要是打得轻,便罢了,就怕老夫人如他听说那次,把个应清引打得死去活来。他瞧着赵家少爷神色,算定少爷是要护着清引,不如他训斥几句起个头,再让少爷定个数目,将清引轻轻处罚,将这事揭过去。思及此,侍书便开了口:“这个应清引,实在太没规矩,少爷宽待他,倒教他胡闹起来。”
说完这话,他给少爷使了个眼色。赵家少爷心知肚明,正要开口。
哪里知道,老夫人瞧了一眼侍书,先说:“听说这个清引是你教出来的。”
侍书一惊,忙啪的一声,跪下认错,嘴里说:“清引进府时太小,老爷宅心仁厚,让我和濯墨、秋砚几个轮流带他。”
老夫人便道:“既然是如此,侍书,你最懂做小官的规矩,你把他带下去,好好教导他如何安守本分。”
第三十八章
侍书被老夫人将了一军,实在没法,只好把应清引带到自己房里。应清引自知连累了侍书,一进门先跪下。侍书本来就为被老爷冷落之事烦心,现在又有应清引的事情来缠他。若一个不小心,莫说是保不住清引,怕是连老夫人和少爷也要得罪。他冷着脸,不发一言,先倾身给自己倒了两杯酒喝了。他又倒了一杯,低头一瞧,那边应清引已经膝行到自己脚下,手上举着戒尺,裤带也松了,身后露了半截皮肉。
侍书将这杯酒放下,皱了眉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应清引低着头,小声道:“清引今天出了差错,应该受些打骂。”
侍书长叹了一声,却道:“你这模样,不知是要我管教呢,还是仍求我庇护?”
应清引一惊,忙抬起脸来。他在老爷和侍书身边长大,虽然受宠,也管教得严厉。行事若有差错,就算侍书不曾开口,他也习惯自己取了刑具找侍书。
侍书坐回椅子上,望着清引,道:“要说你几次才明白,你早不是我这边的人了,你是少爷的人,该听少爷吩咐,也只有少爷来管教你。”
应清引看侍书坐下,膝行过去,跪在侍书身边,将脸贴着侍书,恰如小雏鸟要紧挨着老鸟。他不是不明白侍书讲的那些,只是他在侍书身边惯了,自然亲昵侍书。他无父无母,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是哪日几时,卖他到赵府的人牙只说了名字和出生年月,别的俱说不知。侍书知道应清引孩儿心性重,一时难以长大,但自己这里毕竟养他十几年,也常常放心不下,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应清引搂在怀里。
应清引想着自己是被老夫人指给侍书指教,扯下亵裤,要爬到侍书腿上趴着等挨打。
侍书忙把他推下去,骂道:“多大的人了,站起来快有房梁高,还往我膝盖上爬。”
应清引脸上一红,悻悻爬下来,仍然在侍书身边跪着。
侍书放下酒杯,想着不打清引交代不过去,起身取过戒尺,高高扬手,对着应清引的屁股打下去。他狠心要打重些,偏偏落下来时又不忍心,只是轻轻敲了一记。打了十来下,侍书实在打不下去,将个戒尺扔到一边,长叹了一声,跌坐回椅子。
老夫人房里的冯总管捧着一份采买单子,敲门来找侍书。按理说这赵府家丁众多,讲究各司其职,老爷身边有大管家当家,跟着老爷常年在外;赵家少爷这边有二管家,管着锦官城里这处大宅;还有老夫人那边几个当家的掌着老宅,都是她当初嫁过来的陪房,与老夫人亲近。侍书名义上是掌书房,只管笔墨,但他深受老爷宠信,还吹得动枕边风,连老夫人明面上都不能给他难堪,下面几个大总管,更是要给足面子,许多事都要请他过目,甚至找他定夺。
侍书开门请冯总管进来,又亲自倒了茶待客。冯总管进了侍书的屋子,扫了一圈,先看见应清引光着腚、对着墙跪着,还在受罚,白皙臀肉上青紫交错,着实打得不轻。
侍书笑了一笑,道:“老夫人将这小蹄子交给我,免不了要好生调教一番。”
冯总管忙恭维道:“有侍书来调他,是他的福分。”又从袖中里取出采买单子,交给侍书,请他过目。
侍书嘴上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侍书多嘴。”却伸手把单子接了,细细看过,又指了几处说不要,才递还给冯总管。
冯总管见侍书删掉了两个大件,都是采买油水重的,心里不快,又不敢说,只好点点头连说照办。
侍书又道:“这些都是新年要用的寻常之物,过几日老爷要回府,还要再添些物什迎接老爷,你拟好后,再拿给我看。”
冯总管将单子收回袖中,只得点头。
这边冯总管前脚刚走,那边林音就匆匆上门拜访。因林音听说应清引被侍书领到房里管教,心里担忧,忙要过来看。侍书一见林音来,起身行了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音少爷”,又要叫人另外给林音烧壶好茶。林音忙摆手说不用,眼睛一瞥,瞅见应清引对着墙跪着,身后伤得不轻,着实吓了一跳,忙要过去扶应清引起身。
应清引听见是林音,转了身,示意不要林音扶,又说:“我没事。”
林音不解其意,道:“这哪里能没事?”
倒是侍书,拿帕子用水沾湿了,在应清引身后擦了擦。先前那些青紫板痕竟被擦没了,应清引身上皮肉仍是完好无损,只是有些微红。
侍书放下帕子,呵斥道:“我不舍得打你,哪里能一点不罚的?跪完这支香再起来。”
应清引点了点头,重新对着墙跪好。林音见应清引几乎毫发无伤,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侍书是人精,知道老夫人身边必有人要来瞧自己如何管教应清引。若是他把应清引轻轻放过,怕是要被人添油加醋,告到老夫人耳边,便先拿油彩糊弄过去。
侍书又道:“音少爷,老夫人在这里,少爷缠着清引,怕是要连累他受老夫人责骂。我打算借此留清引在我房里多呆几天,我已回禀过老夫人,只是怕少爷多心。少爷那边,还请音少爷说几句好话。”
林音听了,不住点头,连声道:“清引多亏你照拂,少爷那边,我再去回。”
林音虽然和应清引亲厚,但在侍书房里不好多呆,吃完一杯茶便走了。侍书回头一看,先前点的那支香早已经燃尽,便示意应清引起身。应清引在侍书面前撒娇惯了,嫌侍书罚得太轻,磨蹭不肯起身。侍书抬手在应清引身后狠拍了几下,应清引这才肯起来,提了亵裤穿好。
那边侍书沉下脸,道:“过来,还要考考你的学问。怕是你离了徐州城,终日只会与少爷在帐中厮混,一天书也没读过。”
将应清引留在侍书房里,赵家少爷纵然百般不快,只得允了。他找不了应清引侍寝,只好留在四儿那里过夜。四儿想着老夫人在这里,本来不敢留少爷,但他亦怕失了少爷宠爱,只好小心伺候着。那边老爷已经来了确信,不日就要回锦官城,侍书四处张罗着要备好一切物什,迎接老爷回府。冯总管今天带着侄儿,被侍书叫去问话。冯总管的侄儿原来是个市井中的泼皮无赖,成天游手好闲。冯总管在赵府里做事,他便得了个负责采买的肥差,常有油水可捞。他捞了油水,大头先孝敬给冯总管。因此冯总管常夸这个侄儿能干懂事,叔侄俩相处甚欢。
侍书站在为老爷准备的屋子里,指着窗纱和床帐,道:“这些布纱也太差,色又不正,是谁买的?”
又指着屋子里,道:“这几件桌椅茶几竟不成套,是怎么回事?”
冯总管不大乐意,道:“布纱料子是老夫人看过点头的,至于家具,上好花梨和上好红木的都有,就是都凑不全,又来不及新做。”
侍书脸色一沉,冯总管再不敢说话,又听侍书道:“虽然是新年,毕竟老爷只住几天,不必再费心重买。我记得赵府旧库里还有些素色软绡,拿来先用。另还有两张矮几,和这桌椅一样都是花梨木,也拿来摆上。红木的几间,都挪到另间屋子里去。”
说完这些,侍书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冯总管心里犯嘀咕,只是不敢发作。侍书训完转身,他在侍书背后便变了脸色。他早先就与侍书多有嫌隙,因当初他的儿子在外边犯了事,想求老爷托人略有照拂。老夫人极怕老爷,向来不敢开这个口。他低三下四求到侍书,又送了许多礼物,侍书却一味不肯。冯总管百般无奈,只好又重金托求了其他姬妾,总算保了儿子一条命,判了个流刑。如今他儿子人在几千里之外,身边只有个侄子做事。
至于他那个侄子,先前侍书说话时,吓得连头也不敢抬,只敢小声说“好好”“是是”。待侍书转身走了,他才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瞧个不停。此人嗜好男风,又好赌,三十多岁的人了,形容猥琐,还未成家。侍书衣衫修身,衬得细腰窄臀,走起路来,真个是风姿卓越。侍书虽然三十岁了,毕竟是做小官的人,注重仪容,身段模样都费心养着,和赵府上年纪相仿的家丁们不可同日而语。要说起来,赵府几个小官,少爷房里的应清引最出挑,英姿勃发。老爷房里则是秋砚生得最好,只是不大爱打扮。但侍书在赵府地位高,人又不苟言笑,显得威严有气势。在冯总管这个侄儿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只是风情归风情,侍书可是老爷房里的人,又深受宠信,哪里轮得到下人癞蛤蟆来吃天鹅肉,简直是嫌活得命长。这侄儿也只能心里想着若能掐一掐侍书饱满水嫩的屁股蛋,那边冯总管则掐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拧过去,训斥道:“大白天还偷懒!”
侍书嫌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上下嘴皮子一张容易,底下家仆们可是要跑断腿。冯总管叫了几个人进来,要将窗户糊着的窗纱全取了,又要将家具重新摆过,又要请府里掌钥匙的总管来查库存。若是找不到,还要另外想法子填补。临近新年,府上到处都在忙,处处都要人。一件事不减,还要再添上十多件,哪里能不怨声载道的?
被叫进来做事的下人听了,问道:“这又是哪里不好了?昨天老夫人来看,不是还说收拾得挺亮堂、不错住吗?”
冯总管道:“老夫人点了头的事,这里还有哪个敢说不是?”
这些下人嗤了一声,都知道必是侍书嫌弃了,要改动。他们都是府中做事多年的旧人,哪个不知道侍书善做表面功夫、前倨后恭,又爱越厨代庖、指点江山。当初侍书只有十二岁,睡进老爷房里,逼得老爷收了他,赵府上下一片哗然。连还在世的老太爷、老太君都惊动了,将老爷训斥了一番,怪他色欲熏心、行事荒唐。老爷不以为意,还将侍书百般袒护。也不知道这个侍书到底有何媚术,这么多年来,不仅没失了老爷宠信,反倒恩宠较往日更甚。
这些人一面骂骂咧咧做事,一面闲聊起来。
一个道:“听说老爷又新纳了一房年轻姬妾,将侍书冷落了好一阵,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冷笑道:“这么多年来老爷房里陆陆续续也添了几个人,哪个能比得过侍书?”
另一个道:“侍书有三十岁了吧,老爷少爷们养小官不过图个新鲜劲,你何曾听说过哪家府上小官宠到三十岁的?”
一个又道:“谁知道呢?当初他偷人偷到濯墨身上,被老爷逮住,不过狠打了几顿,罚下去几个月。过了那一阵子,仍然是宠上来,只当这事没发生过,真是奇闻了。”
另一个还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难不成他还能嚣张一世?”
身后的门被推开,声音瞬间没了,原来是侍书进来,将屋子扫了一圈。房里的下人各个大气不敢出,都噤了声,站起来,垂着手,恭请侍书吩咐。
在慢慢写啦,不会坑的,因为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写,会比较慢,我新章才写了不到两千字oRL,没法更新,写完了就会贴上来的
第三十九章
应清引一大早上出门去了铺子里,新年将近,盘存要做完,正月里两间铺子要关门几日,又要安排伙计们轮流值班,还要发伙计月钱和新年红包,哪有不忙的?这应掌柜从早忙到晚,到了天快黑,才算是做完。因他这几日住在侍书房里,府上事情多,家丁都忙,这天倒是只他一个出门,不像前些时日少爷怕他出事,凡出门都另有家丁守着他。
他拢了拢身上夹袄,低着头要回走。待临近城南,他抬眼远远一瞧,心里蓦然一动,竟转身进了一间巷子。原来那里是常大夫的店面,也是他的住家。常大夫家里只他一个人,他既时不时出门应诊,也在家坐诊看病。应清引进去时,常大夫那边已有病人,他不好惊扰,只站在一边看着。
常大夫待人和气,也不像有些大夫一味嫌贫爱富。这会来看病的老婆婆有些穷苦,他仍然是耐心把了脉、看了舌、写了方子,叮嘱许多,又送了几付药,还亲自将病人送出巷口,诊费却只收了区区几个铜板。等常大夫看完这位病人,才回去看等在门口的应清引,将他叫进屋里,问:“你身上还好吧?可要来看病?”
应清引没由来竟有些羞涩,低了头,停了片刻才说:“不是我看病,是来问个方子。”
常大夫问:“什么方子?”
应清引忙把侍书的病情说了一遍,道:“看他白天一如平常,夜里却咳得撕心裂肺,不知是什么毛病,也不知有没有法子来止咳。”
常大夫沉吟片刻,道:“多半是肺上的问题,但也不好说,能否叫病人来、或是我去贵府上瞧瞧?我没亲自瞧过,不敢说是什么毛病,也不敢乱开方子。”
应清引叹了一声,道:“我劝他许多,他总觉得不打紧,不肯看大夫。”
常大夫便道:“讳疾忌医总是不好,这样吧,你仍然劝他找大夫来瞧。若是只为了止咳,冰糖炖雪梨或许有用,也不伤身,不妨一试。”
应清引点点头,不再说话。常大夫清点药箱,抬眼瞧着应清引话已经说完,人却还没走,又问:“可还有事?”
应清引平日是个爆性子,这时却期期艾艾半晌,又左顾右盼,见周围没有人,才取出个暖手炉来,递给常大夫。他仍然低着头,小声道:“这是送给常大夫的。”
原来先前林音挨打生病时,应清引见来看病的常大夫手上生着冻疮,心里记挂,特意来送一只暖手炉。
常大夫一怔,笑道:“前阵子冷,又潮,手上开裂。我自己调了膏药涂了,已经不打紧。”说来还把手伸给应清引看,应清引仍是一味羞涩,不敢抬头,只略点了点头。
常大夫见应清引送得诚心,说了几句感谢话语,便将那只暖手炉收下了。他在药箱翻了翻,取出一件药包,递给应清引,笑道:“我没什么可还礼的,倒是有个药包,里面装的是安神助眠的草药。先前有个病人总说睡不好,给他调配了这个,他后来又不来了,这个药包便剩下来。我看你眼圈有些泛青,怕也是夜里睡不踏实的人。你拿着这药包,装个香囊,放在枕头底下,也好助你安然入眠。”
应清引点点头,伸手将药包接了,塞在怀里,这才红着脸告辞走了。等他回赵府,天已经黑透,他先回自己房间,翻出个香袋来,将药包塞进去,藏在枕头下。片刻又忍不住将香袋摸出来,闻了闻,一股清新药香浸透心肺,颇是好闻。冷不丁门开了,赵家少爷推门进来,边进门边埋怨:“你是怎么啦,又不点灯,黑灯瞎火地坐着。”
应清引忙想把香袋放回枕头下,赵家少爷眼尖瞅见了,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应清引只好将香袋拿出,递给赵家少爷,并道:“路上碰到常大夫,他说我眼圈泛青,恐怕是夜里睡得不踏实,便给了我这个药包,说是安神助眠的方子。”
赵家少爷接过去闻了闻,笑道:“闻着倒是不错,也不熏人,你试试看效果如何。我看林音夜里也总是睡不安稳,要是你用得好,下次找常大夫给林音也调配一份。”
应清引点点头,仍然将香袋放在枕头下面收好。那边赵家少爷又吩咐他点灯,他以为他在侍书屋里住了几天,少爷怕是要急着动他的身子,便只点了床头一盏煤油灯。赵家少爷将桌子一拍,骂他是不是嫌赵府缺了油灯钱,应清引吓了一跳,只好将各处的灯都点上。他将灯火都点起来,这才看到房间书案上放着一个布包,里面叠着两件崭新衣物。他不解其意,回头去看赵家少爷,少爷颔首笑道:“是送给你的。”
应清引打开一看,这次新做的两件不再是上次那月白贡缎料子,而是一件暗青色、一件淡烟色,都是厚织棉麻布料。少爷吩咐他换上试试,又说暗色那件出门做事穿,亮色那件在家迎客时穿。应清引点点头,将两件衣衫都试了试。他身段好,换了这两身仍是一味好看。赵家少爷瞧着满意,尤其看这位大美人自己满意。
应清引刚要跪下谢恩,赵家少爷却道:“且慢,你再看那布包里。”
原来布包里又用红缎布包了一件,形状甚小,不知是什么。应清引心里狐疑,解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里竟是一把牛角小刀,做得十分精致。
他一抬头,又听见赵家少爷道:“想着你平日不爱穿金戴银,只是在徐州城给你买的那柄小刀,你瞧着喜欢,天天带在身上。你说你将那把小刀落在了奚绍家中,十分遗憾。我便想着再为你添置一件,这锦官城里几家店铺打听过了,都说这样式不常见,难得有货。最后索性找个了工匠,说了说样式,让他给你做的。”
说完这话,赵家少爷取了这柄小刀,亲自别在应清引腰上,嘴上道:“这牛角、牛骨材料值不了几个铜板,只花了几两手艺钱。老工匠问了几次要不要镶块琥珀、翡翠之类,我怕你不喜欢,也就没让镶嵌。”
应清引扶着床铺,跪下谢恩。他平日里牙尖嘴利,这会儿低了头,半晌才嚅嗫道:“清引谢过少爷。”
因他心里感动,竟不知如何是好。赵家少爷要他抬脸,又叫他起身,他迟迟不能动。赵家少爷伸手捏他下巴,他还抬不起脸来。赵家少爷没法,只好亲自把他抱起来,搁在床铺上,俯身亲了亲。这大美人高兴还是不高兴,抱在怀里手感也大不相同。应清引不高兴时,要么冷若冰霜、张牙舞爪,要么逆来顺受、不发一言,这会儿高兴起来,真个是难得肯柔顺下来,又兼了羞涩心性,如同幼猫,既黏着主人,又禁不起撩拨。赵家少爷又摸又亲,看身下美人百般可爱,不由得心花怒放。他剥了应清引外袍,伸手摸进去解开裤带,正要好好享用一番美味,那边敲门声响起来,把个赵家少爷气得冒火,吼道:“是谁来找死?”
外头喜宝抹了一把汗,道:“回少爷话,不是小的找死,是老爷回府了。”
应清引听说是老爷从徐州城回来了,忙推了推身上的少爷,要少爷快起身出去迎接。因他从小在老爷身边长大,几月不见,甚为挂念,自己也想去给老爷请安,便央少爷带他一齐去。赵家少爷知道他心思,兴致扫地,骂骂咧咧起了身,又把应清引翻过来,打了几下,骂道:
“我去是应该,你夜里还去请什么安,明天白日里跟着四儿,给我爹我娘一齐请过安,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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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要从徐州城回来小住几日,那边老夫人早已住下了,两边自然要添许多人手,将锦官城里这处赵府塞得满满当当。又临近新年,赵府上下真是忙得连轴转,忙归忙,却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各个也都提心吊胆,生怕落了差池、担不起罪名。毕竟老爷、老夫人都在,如何比得了少爷那个不管事的一个人在府上?
次日中午不待外客,只有老爷、老夫人、少爷和林音四个人一齐吃饭。一家人难得新年相聚,吃顿便饭,规矩却不能少。侍书和应清引分别站在老爷和少爷后边,垂着手等着伺候,老夫人那边则是站着老爷房里一位年长的侍妾。其余下人,则再站外一圈,等候吩咐。
老爷有些感慨家里人丁不兴旺,他自己这一辈的兄弟都没了,膝下只得赵轻尘这个男丁。老夫人趁机又提了儿子亲事,老爷并未多说。侍书会看脸色,先跪下来递毛巾给老爷擦手,又起身为老爷布菜,伺候老爷用膳。应清引也要上来伺候少爷,赵家少爷却摆摆手,不要他多帮忙。赵家少爷对着爹娘吃饭,多少有些拘束,不过胡乱夹几筷子了事。倒是他总嫌林音吃得少,给林音夹了几次菜。
酒席撤下去后,几个人略坐了会。因外面下起雪来,老爷索性吩咐将外头帘子打了一半,又吩咐煮茶,要赏雪烹茶。侍书仍然是站在边上伺候,那边应清引则取了琴,跪坐下来,为主人们弹琴助兴。
因着少爷吩咐,应清引今日穿了少爷送的那件淡烟色袍子。赵家少爷歪着头,瞧着应清引坐在下边,低眉顺眼,拨弄琴弦,一双手又生得修长,真是个画中人。他正瞧得高兴,那边老爷听应清引弹得空灵悠远,颇为应景,便问道:“这曲调不错,只是不记得是哪一支?”
应清引脱口答道:“回老爷话,是音少爷写的。”
侍书一听便觉不妥,看了应清引一眼,连赵家少爷也望了他一眼。应清引话一出口,已自觉失言,忙忙低头闭嘴。林音毕竟是少爷身份,世家子弟,书读得好,琴艺又高,那是谦谦君子,若书读不进去,却成日钻研音律,未免有下九流之嫌。
第四十章
上回说到,因老爷问话,应清引说曲子是林音写的。赵家少爷、侍书听着不妥,都递了眼色。果然,老爷、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都看往林音。老爷略微颔首,道:“林音,曲子倒写得不错,只是年轻人当以读书为正途。弹琴弄弦,是为了修身养性,若是过分将心思消耗在音律之中,实乃舍本逐末。”
林音低了头,嚅嗫道:“林音记得了。”
赵家少爷怕林音挨骂,有意岔开话题,便笑道:“清引弹得好,弹哪支都不坏,不如换弹一曲《欢喜缘》。”
哪知道那边侍书也想要别开话题,先开口训斥清引:“清引琴技大不如往日,必是平日懒散少练所致,还是教他下去罢。”
这两个人同时开了口,赵家少爷听着不高兴,瞟了侍书一眼,侍书心里暗暗叫起苦来。本来喝茶听琴,又没有外人,不是甚么大事,只是这两人说话不像话。老夫人有些疑心,放下茶盏,不看儿子,却望着老爷。赵老爷没法,只得端起茶杯,佯装喝了一口,早知道儿子看侍书不顺眼,怕他这时为了清引又不管不顾闹将起来。
林音怕赵家少爷发作,在桌子下握了握少爷的手,自己出来解围,笑道:“清引前些时手腕伤过,拨弦时还听得,按弦时则滑了音,有些无力。今天老爷回来,不如我来弹一曲欢喜缘,算是应景。”
赵老爷摆摆手,偏脸看着侍书,笑道:“你是教乐坊出来的,进府时还是乐伎。这一晃二十年,不见你动过几次琴弦,也好意思说清引懒散少练,怕是连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了。”
说完这话,老爷挥手让侍书带着清引下去了,另叫了人进来弹琴助兴。
侍书知道老爷体恤他,这是要他下去赶紧把饭吃了,免得饿着。毕竟他们要先把主人伺候好了,才轮到自己吃饭,怕是伺候到半夜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这时早就已过了午,按规矩他们不过是吃主人撤下来的酒席,厨房的人谄媚侍书,专门做了两个合他口味的菜肴,热好了才送上来。侍书想着一会儿还有事要忙,便带着应清引在厨房里简单用过。
应清引觉得自己行事有差池,牵累林音与侍书,正在自责。侍书给他夹了菜,劝他吃饭,笑道:“你都长得这么高了,又是半大小伙子,哪能吃得跟小鸡似的。以前我跟濯墨、秋砚他们,在你这个年纪,为吃饭还抢得要打架。”
应清引听侍书这样说,多扒了几口,那边侍书想起林音说清引手腕伤过,又问道:“我今天听你弹得不大有力,手腕怎么了?”
应清引不敢道出实情,只说是在书房搬书时崴着了。侍书点点头,不再多问。他们才不过吃了五六口,那边已经有人匆匆进来找侍书,嘴里说着:“出了事了,快去。”
侍书一惊,忙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应清引不知何事,心里惴惴,只是没叫到他,他不敢跟去,只能留在外面等消息。
再说先前侍书带着应清引走了,屋子里剩着老爷、夫人、少爷和林音四个。听了一会琴,一家人又说起了闲话,无非又是赵家少爷的亲事。赵家少爷听得耳朵起茧,满脸不耐。哪里知道,话锋一转,老夫人瞧着林音,道:“林音是哪一年的?”
林音看老夫人明知故问,必是有事,忙道:“林音与少爷同年,长四个月罢了。”
老夫人点点头,看着老爷:“林音比轻尘年长,算是轻尘他兄长,这长兄未婚,先订幼弟,不知可合规矩不?”
老爷哪里不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便道:“论理说先长后幼,长幼有序,但我看林音身子不大好,不妨缓一缓。”
老夫人道:“林音虽然不是你我生的,但他养在这里,又改了姓赵,又上了族谱,若是待得薄了,莫说是我于心不忍,传扬出去,也不好听。他如今这么大了,也该说一门亲。若是怕他身子不好,可以先订亲,过一两年再成亲。我们赵府别的没有,给林音下聘、为他成家的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林音听了,心里惶惶不安,不敢说话,停了半晌,才说:“林音教老爷夫人费心了,但听老爷夫人安排。”
那边赵家少爷听娘亲说了这些话,冷下脸,嘴里嗤了一声,竟一扬手,将个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不咸不淡地甩出一句:“一时手滑。”
老夫人没提防听见这动静,唬了一跳。那边老爷见儿子竟然放肆无礼到这种地步,甚至敢给爹妈脸色,这哪里是世家公子行径?气得浑身发抖,一扬手要扇儿子耳光。一时间林音忙拉过赵家少爷,那边老夫人也要拦住老爷。老爷一拍桌子,骂道:“都是这些年你把他惯着!”
老夫人听见这话,只得松了手,不敢再劝。老爷叫人进来,把赵家少爷拉下去狠打。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按在凳子上,剥了裤子,拿小板子抽得噼啪直响。掌刑家丁因当着老爷的面,不敢放水,下手略重些,把个赵家少爷打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这板子打在儿子屁股上,疼在老夫人心头,她不敢求情,只好劝老爷息怒。那边林音更不敢求情,忙忙下座,在一边跪着。
这二十小板子抽完了,老爷仍在气头上,又吩咐将少爷拉到祠堂里去跪着,跪到他懂得“孝道”两个字怎么写为止。
赵家少爷身上打得痛极,又被两个家丁架着,一路送到祠堂,对着祖宗牌位跪下。这祠堂铺着青砖,连个蒲团也不给,赵家少爷才跪了一会,便觉得腿上酸痛。老夫人怕儿子受苦,使了眼色,她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忙出去找侍书。因老夫人怕又被老爷骂“慈母多败儿”,求不上情,便有心要侍书出面求情。侍书进门一瞧,心知肚明,朝老夫人略点了点头。他见老爷还在生气,忙先扶住老爷,给老爷顺气。
闹了这番大动静,雪再不必赏,琴也不必听,茶也不必喝了,赵老爷被侍书拉住劝了一阵,便起身去了侍书房间坐着。侍书怕老爷气坏身子,又温言款语说几句劝解的话,又给老爷揉肩捶背。赵老爷这才暂且按下心头气恼,怒火虽然消散,却换了一声长叹。侍书正琢磨着何时给少爷说情,那边赵老爷瞅着侍书房里梳妆台上的铜镜,换了话头,忽然道:
“你从我这里拿去的西洋镜呢?”
侍书道:“西洋镜不经跌,一时手滑。”
“你还手滑,”赵老爷伸手过去,握住侍书的手腕,笑道,“定是你自己摔的,不知又是哪个惹到你。西洋镜好歹也是件稀罕物,别人想要还拿不到。你倒好,前前后后摔了好几面。”
侍书脸上一红,微低了头,却嘴硬道:“老爷赏给我的,自然任我处置。”
老爷在侍书手背轻拍一记,佯骂道:“都是这些年把你惯着。”
话虽如此,他瞧着侍书,心里有些感慨。眼前这人只十二岁便到他房里做小官,那时身形尚小,还未长齐,现在竟也到了而立之年。视线一转,又瞥见铜镜旁放着一沓稿纸,写满笔墨。赵老爷拣了一张,认出是应清引的笔迹,又有侍书朱笔批改。原来这是前几日应清引住在侍书房里时,侍书布置了功课。赵老爷先读了开头,便觉得有些气势,再读下去,自己也来了兴致,伸手找侍书要了一支朱笔,改动几处。
侍书在一旁细细看着,赞道:“还是老爷改得好。”
“清引写得不错,你改得也好,”老爷提起笔,又改了一处,“再润一润,已经是一篇佳作。想不到清引走了一些时,学问仍有长进。”
他放下笔,心事又被触及。再过几年,他便是五十知天命之人。别的尚好,儿子是他唯一一块心病。
侍书是老爷肚里蛔虫,听老爷叹气,忙劝道:“少爷毕竟年纪还小,等成了家,沉稳下来,也就上道了。”
赵老爷摆摆手,叹道:“轻尘不像是个有出息的,赵家家底还有,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安分度日。”
又转眸望着侍书,道:“我看清引能干,是个伶俐人,将来或还能助轻尘一臂之力。只是可怜清引是个好孩子,落在轻尘手上,多吃不少苦头。”
侍书忙道:“能服侍少爷,是清引的福分。”
“什么福分,命苦而已,”赵老爷盯着侍书,叹道,“你也是,若你不是教乐坊出来的,而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以你的聪明能干,早不必困囿在这里。”
“若不是命好,进了赵府,遇上老爷,承蒙老爷错爱,又肯费心教导,我和清引哪有什么能干可言,”侍书摇摇头,轻叹了一句,他走到窗前,望着外头飘扬的雪花,又道,“雪下得紧,风刮得渗人,我再给老爷添一盆火盆烤着。”
他转过身,瞧着老爷,道:“听说这边祠堂四面透风,不知少爷……”
赵轻尘毕竟是老爷独子,这番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已经有些心疼。这会儿老爷听到侍书拐弯抹角要说情,有心给个台阶下,便挥了挥手,叹道:“让他起来罢。”
第四十一章
侍书从浴桶里起来,拿布巾擦拭干净身子。房间里烧着暖炉,又点着熏香,他不急着披上衣衫,而是指尖挑起一抹房事用的香膏,润了润身后。他料着今晚老爷要他侍寝,便自己先清洗过身子里,好教到时老爷好行事。做完这事,他才取了衣衫穿上。一抬眼,冷不丁看到窗前人影一闪,侍书叫了一声:“是谁?”
窗外安安静静,一丝动静也没有。侍书有些疑心自己将树影看错,并没有多想,仍是将衣衫穿上。哪里料到方才窗外还真有人,原来就是前几回说的、老夫人身边冯总管的侄子冯巳,鬼使神差走到侍书院子里来。窗缝里隐隐卓卓透出侍书仍然养得细皮嫩肉的身子,把个冯巳瞧得口干舌燥、心猿意马。只是他再大胆,也不敢招惹侍书,只能咂咂嘴,顺着墙缝儿溜走了。
入睡前,侍书照例要先去书房看看,哪里知道应清引抱着书,正坐在书房里等着他。原来自从和少爷回锦官城,少爷一天学堂也未曾上过,林音在学问上也只是寻常,应清引积了许多问题,这时见侍书来了,便想找他讨教。侍书不好打发应清引回去,只好坐到应清引身边,与他细细讲解。
那边老爷在寝房里久等不见侍书,亲自去书房卷起帘子,叫了一声“侍书”。侍书听见了,忙忙起身,低头嘱咐应清引明日再说,便合上书,陪老爷回了房。他自十二岁收进老爷房里,如今已经十八年。老爷身边不乏年轻姬妾,又另有濯墨、秋砚两个小官,论模样身段,他反倒是最不出挑的那个。但侍书一贯最受宠爱,侍寝最多,也难怪赵府里尽传些他有房中秘术、能将老爷勾住的流言蜚语了。这会儿老爷一把搂住侍书,转头吹熄了灯。
侍书趴跪在床上,亵裤褪到膝盖,露了一截身子,老爷正压在他身上与他行事。在徐州城,自从老爷新纳的姬妾进了门,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叫侍书侍寝。侍书极怕自己失宠,挖空心思要趁着留在锦官城这几日把老爷伺候舒服。这时强撑着身子,极力迎合老爷动作,哪里知道喉间陡然一阵腥甜,他咬住嘴唇,强压着不许咳出,但咳嗽哪里是压得住的?唇角泄出第一声,便一发不可收拾。
侍书愈是要忍住,愈是咳得凶,断断续续,咳了一刻钟不止,怕是连肺都要咳出来。最后趴在床上,脸埋了荞麦枕里,仍是咳得不休。老爷哪还能下得去手?兴致一时全无了,忙系好衣衫,叫人进来。看侍书咳得凶险,又叫人连夜去请大夫来瞧。侍书闷闷不乐,一味觉得自己扫了老爷的兴,该拉下去狠打。
半夜里大夫来瞧了瞧,提笔写了方子,又叮嘱道:
“日咳心间火,夜咳肺心凉。他身子骨还好,只是要费心好好养病,以温补为宜,不要落下病根。”
老爷仍怕有差池,又请了另一位大夫来瞧。另一位大夫说的与前一位一般无二,并开了大同小异的方子,赵老爷这才放下心来。因老爷知道侍书的做作性子,一直亲自陪到天亮才回去休息,又劝了许多,嘱咐他安心养病。
赵府上下知道侍书病了,又看到老爷殷勤关切,哪个敢怠慢?熬药的熬药,煨汤的煨汤,怕是连少爷病了都没有这般讨好过。连老夫人也差人过去问候,另送了上好燕窝。
听说侍书病了,应清引有些担心,想夜里去照应。赵家少爷一听应清引开口,脸色沉下来,将应清引抱在怀里,不许他去。这个应清引,总是说铺子里有事,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呆在府里,就是偎依在林音身边,陪林音弹琴说话。这会儿侍书来了,又想着去照顾侍书,给侍书当下人。桩桩件件,赵家少爷哪有不生气的?这应清引是他房里的小官,竟然成天不曾想过要先服侍好他这个主人。他有些想动家法略施薄惩,只是这时正宠爱着清引,舍不得把个美人打坏了。
应清引坐在少爷身上,又求了一句。赵家少爷转念一想,侍书毕竟是老爷身边的红人,前两日自己被苦打、罚跪祠堂,也是靠侍书出面求情,连老夫人都差人问过,自己不派人去瞧也不成事,便推了身上应清引一把,吩咐道:
“你去略问一声好,去去就回,不可久留。”
又问应清引可曾知道自己这边还有什么补身子的,给侍书拿去送这个人情。应清引想了一会,道:“有两支天山雪莲,是温补的。”
赵家少爷点点头,道:“那你就拿一支送与他,说是我这边的心意。”
应清引点点头,整了整头发,从少爷身上下来,取钥匙开箱,拿了礼物包好,便朝侍书那边院子走去。
应清引要进去瞧时,老爷还留在侍书房里。因清引从小在老爷身边长大,并不避嫌,老爷将他叫了进去。应清引给老爷请了安,又问了几句侍书病情,又将雪莲拿出来,说是少爷心意。这几句话说完,他也该走了。
那位老爷看应清引如今竟如此拘谨,心里感慨,吩咐他落座,又要问他话。应清引原本不肯坐,那边侍书瞧出老爷要找清引问话,伸手拉了清引,要清引坐在自己床边。应清引低着头,斜着身子坐了半边,不敢说话。
老爷看了清引一眼,问道:“轻尘回来后可曾去学里?”
应清引不敢如实作答,只好道:“近来天气冷,常下雪,学堂早就关了,少爷只能在家翻翻书。”
老爷听见,又问:“他在家翻何书?”
应清引哪敢胡乱作答,若是明日老爷将少爷叫去问起来,岂不是给少爷找一顿打?他低了头不敢说话,又抬起眼睛去看侍书,似要求救。老爷心里自然明了,便不再问,只是取了侍书房里的那沓稿纸,问起清引自己的学问来。
应清引见老爷问自己的功课,自然都是对答如流。赵老爷看清引的学问不仅未生疏,还有长进,面上既有赞许,心里又有些感慨。间或侍书也问答上几句,一时间三个人反倒像是回到从前。
说了一会,老爷话锋一转,突然又问:“轻尘是否常去林音房里过夜?”
应清引闻言一惊,忙忙道:“不曾有,音少爷与我住一个院子,少爷来时,都是在我房里过夜。”
应清引、四儿这些,毕竟是少爷收进房里、名正言顺的小官,赵家少爷若宠着他们,顶多不过是年轻不懂事、贪恋美色,算不上多大罪名。但那林音却是留在赵府上的养子,纵是螟蛉义子,仍与赵家少爷是兄弟辈分,不可乱了伦理。赵家少爷与林音之间的龌蹉事,实乃家丑。当初赵老爷知道儿子竟然把林音动了,气得没法,要不是老夫人拼死拦着,怕要把儿子打断腿。等赵家少爷娶了亲,若还与林音牵扯不已,赵府实在丢不起这份颜面。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侍书劝老爷回房歇息,那边应清引即刻起身,要送老爷回去。老爷房间离侍书卧房不远,中间隔着一道抄手游廊。这时候夜深,外面又是下过雪的,应清引忙把大皮袍子给老爷披上。应清引跟在老爷身后,四下里岑寂无声,只有压在檐上、树上的雪团偶然坠下。等送到老爷房里,应清引转身要走,老爷冷不丁抓了他手腕,要他进屋,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应清引不好不应,只好跟着老爷进了屋,又把房门关了。屋里掌着灯,老爷瞅着清引,当初走时清引脸还是圆的,一团孩子气,如今下巴、脸颊都现出来,轮廓分明。应清引不敢发话,只能垂着手等着。停了半晌,老爷才道:“清引,我知道你怨我把你许给轻尘。”
应清引一惊,忙忙答道:“清引不敢,能服侍老爷,是清引的福分。”
赵老爷却道:“你虽然生得好,心却很正。当初我许过你,等你长大,让你去下边庄子里做总管,掌些生意。如今让你落到轻尘手上,你纵然有百番本事,也只能任由他千般轻慢于你,受了万种践踏。”
应清引低了头,嗫嚅道:“少爷待我很好……”
赵老爷摇摇头,道:“清引,这里没有外人。轻尘胡闹惯了,自然不把你当回事,任由打骂,呼来喝去,必是常有的事。”
应清引低头不语,又听见老爷道:
“你是我眼皮底下养大的,我原是舍不得你这样。但轻尘毕竟是我儿子,狠心把你指给他,实在是看你出息,又通庶务。将来轻尘许多事务,无论是内务财政,还是外务人情,还都靠你多担当。”
应清引知道老爷把自己叫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抬了脸,小声道:“清引是少爷的人,自然事事都要为少爷打算。”
“只是让你白受委屈,”赵老爷长叹一声,道,“老夫人那边我会劝几句,说你是我指给轻尘用的,让她不再为难你。”
又望着应清引,道:“我常年难在府里,将来轻尘身边,怕是只能指望你。”
应清引出了老爷房里,外面仍是抄手游廊,挂着大红灯笼,寒风中颤巍巍地亮。两边都是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他一时掌不住,竟觉得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朱红漆柱,停了脚步。因老爷方才说得恳切,要他担起重任,将来好生照拂少爷,做少爷的左膀右臂。但他虽然生得高,年纪却小,孩子心性尚未褪尽,哪里能承受得住?他又怕自己辜负了老爷的期盼,又实在是怕极少爷喜怒无常,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如这雪地般四处茫茫皆不见。
等应清引回了房,他知道自己回来迟了,少爷必然大动肝火。一推开房门,先垂着头跪下了。
那边赵家少爷久等不见应清引回来,又听说应清引竟然还单独去他爹房里说了半晌话,早就暴怒不已,将桌上一只花瓶砸在地上,怒道:“你还记得回来!不是吩咐与你,去去就回么?你耳朵长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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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赵家少爷是个暴虐脾气,先扯着应清引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往他下盘狠踢了四五脚,直踢得他浑身发抖。这时是冬天,赵家少爷穿着厚皮靴子,一脚下去,踢得格外重。赵家少爷正在气头上,松开揪着耳朵的手,再一脚踢上腰窝,把个应清引踢得飞了出去。正撞到背后一张黄梨木书架上。书架撞歪了,摆着的书籍古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林音的屋子就在隔壁,他本来在灯下给老夫人抄佛经,听见传来大动静,不知何事,便起身推门过来瞧。进门一看,竟然是应清引在挨打,忙忙扑到应清引身上,不许赵家少爷再打。
赵家少爷本来抬脚还要再踢,那边林音挡在应清引身前,要替应清引挨着。要是往常,赵家少爷必要将他们两个一齐打,这会儿只得收了脚。自从上次审林音,将林音打得死过去,他再不敢对林音动手。觑得这个空儿,那边应清引才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披头散发,眉间紧蹙。他站都站不稳,浑身要被少爷踢散架。
赵家少爷看应清引模样可怜,心才放软了些,伸手将清引拉到怀里,又叫林音回房去。虽然说是不打了,赵家少爷仍然余怒未消,下手自然比往日重。他将应清引抱起来扔到床上,自己欺身上去,坐在应清引身上,解他衣衫。应清引知道自己逃不过,只能咬牙忍着。赵家少爷三五下剥了他亵裤,拉高两条长腿,将他下体露着。这床底间少爷要是不温存,也就跟挨打没什么两样。闹过了这一场,赵家少爷才算是消了气,温存劲儿上来,把个应清引搂在怀里,又是揉腰,又是捶腿,好言好语哄着。这应清引又是贪恋少爷待他体贴,又极怕少爷翻脸不认人,撵他撵得狠,偏偏恋着前头的,常挨后头的,真是伴君如伴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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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过,就是元宵。说是过年,应清引一日不曾歇过,比往日还要忙些。皆是因为老爷老夫人都在府上,来往宾客盈门,他又要忙笔墨、回拜帖,又要记账清点礼品,还要陪酒,这一边是因为侍书病了,暂时做不动许多,把他叫上来搭把手,另一边也是老爷和侍书有心想把应清引教出来,将来是少爷的左膀右臂。
等到了元宵那日,老爷特意吩咐少爷带清引出去赏灯,权作歇息,又要侍书也去,留他和老夫人与其他女眷一齐在府里赏月。
赵家少爷带着林音、应清引、四儿一齐出了门,侍书也跟着他们出去。出门不久,就碰上了顾家公子。赵家少爷因父母在家拘束得紧,一阵子没去找顾英喝酒胡闹,这会儿见了,两个人都站定,扯几句闲话。
赵家少爷见顾公子一个孤丁出来,只带了几个小厮,便问:“白小桃呢?他不是素来最爱这些热闹么?”
顾公子摇摇头:“白小桃新年告假回家见他爹娘兄嫂,还未回来销假。”
赵家少爷笑道:“你倒也舍得放他回去这许久。”
那顾公子却不接下句,反提起了今年的灯市。因着今年赵家少爷在奚绍府上放的那把火,锦官城府尹再不敢让百姓四处放烟火,免得天干物燥,燃起火来。不许放火,今年元宵灯市要少许多热闹。他们两位公子对元宵看灯本无兴致,无非是出来瞧个热闹。出门见到了彼此,瞧热闹的心没有,喝酒的心思反倒起来,便相约要去得月楼上喝酒赏月。
赵家少爷说要去喝酒,应清引登时就有些不大乐意。酒天天都能喝,灯却不是天天能看。赵家少爷宠着应清引,见他想瞧灯,也便允了,那边林音和侍书两个也要与应清引一齐去灯市瞧灯。只剩下一个四儿,自然是殷勤作陪,摩拳擦掌要把赵家少爷和顾公子伺候得舒服了。今天元宵佳节,凡是有点姿色的歌舞姬都早被叫走,赵家少爷这边叫不到人来,还好四儿弹琴唱歌都是好的。赵家少爷时不时搂着四儿喝个皮杯,算是消遣。
赵家少爷和顾公子聊到阿阮,只是听说阿阮被人买走,也不知是谁。两个人都是醉卧温柔乡的贵公子,一时间感叹这么个妙人儿被人占了,从此再无音讯。顾公子因为阿阮被人捷足先登买走了,心里抑郁不乐,回府后将气撒在白小桃身上,怪白小桃先前百般阻挠。白小桃哪里受得了这气,两人闹将起来,至今还没和好。
再说那边侍书、林音与应清引三个人同行,要去看灯。灯市就在得月楼旁,不过顺着一条街走到底。这元宵灯会本来就热闹,怕是全城的人都出了门,甚至还有些从外地赶来,要看这城里的灯节盛况。林音体弱,禁不住挤,三下两下,竟然被人挤出去,险些跌倒。侍书忙扶住他,两个人退了出来,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边。应清引本来要去赏灯,看侍书和林音两个走了,自己站定了,回望着他们两个。
林音看应清引踌躇,忙道:“这灯会我年年都看,本无甚趣味。清引你是头次来看锦官城的灯,倒是该自己去赏一赏。”
侍书也挥挥手,笑道:“你去赏灯罢,记得不许走远。我在这里陪着音少爷,等你回来。”
应清引来少爷这边不过一年多、不到两年,去年此时他被少爷狠打一顿,连走路都难,哪还有心思出门赏灯?他少年心性,看前边灯市灯火辉煌,玩心顿起,便点了点头,跟上人潮,往灯市去了。
这边两人看着应清引走远了,一时间都没说话。正月十五月朗星稀,一轮皎月恰似圆盘,挂在天上。停了半晌,侍书突然道:“音少爷,容我多一句嘴。少爷成家在即,音少爷也该多为自己打算。”
林音粲然一笑,摇摇头,道:“多谢侍书费心,只是林音寄人篱下,哪有‘自己’二字可言。”
侍书见林音一语道出实情,心里感慨,喟叹了一声。两人站在树影下,说起闲话,互相打了几个灯谜猜,聊以打发。侍书正提了一个“乜”字,要林音猜四书中的句子。他还未说完,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咳嗽又起。他一手扶着老槐树,咳得撕心裂肺,甚至掌不住,跪了下去。林音忙挽住他,不教他跌下去。
在府上林音已经听说侍书病了,不仅老爷亲自喂了汤药,老夫人少爷那边都派了人去看望,还送了厚礼,甚至还有外边宾客听见风声,特意赶来送礼探望的。这侍书是老爷身边第一红人,凡事说得上话,他病一场,自然也病得风风光光。厨房里专拨了人手,除了汤药,每日要为他做药膳,又有燕窝鱼翅、雪莲贡梨这些补品养着。今日这一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月光下侍书脸色苍白如纸,哪有半点风光可言。
侍书缓过这一阵,才转头勉强笑了一笑,道:“教音少爷见笑了。”
林音道:“这里风大,不如我们也学着少爷他们,进得月楼里坐下,喝壶暖茶。”
应清引独自一人去了灯市,灯市搭着棚子,挂着五颜六色灯笼,什么式样都有,甚至还有件玻璃罩的西洋走马灯,吸引了许多人翘首去看。又挂了许多灯谜字条,都是各家店铺出的,备了灯谜彩,谁猜中了都有彩拿。因应清引来得有些迟,下边挂着的灯谜大多已经被撕走,上边也只零星挂着几张,都是挂得太高,角度刁钻,才没被人撕走。应清引仗着自己生得高,一手扶着朱柱,踮着脚,伸直手臂,扯了一张灯谜下来。
正在这时,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应公子。”
应清引一怔,站稳了回头一瞧,竟然是常大夫。常大夫走上来,和他寒暄两句,又去看他手上那张灯谜。原来上面写的是个“车”字,要猜个中药名。应清引还没来得及思忖,那边常大夫已经开了口,道:“岂不是莲心?”
应清引一笑,伸手又撕了一个下来,这是个“皿”字,还是要猜中药名。
常大夫笑道:“这个是一点血。”
这灯谜要猜对三个才有灯谜彩拿,应清引抬头一瞧,看屋檐下还挂着一张。他连形象也不顾,站上护栏,一个猴子摘月,伸着手勾下来,递给常大夫。
常大夫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个“户”字,仍是猜中药名,便抚掌大笑道:“这个更简单,不过芦根两字。”
三个灯谜都猜完,应清引便催着常大夫去兑灯谜彩。常大夫一边往灯谜铺子走,一边取笑道:“等兑了灯谜彩,必要分你一半。若没有你爬上爬下撕纸条儿,我也猜不中这三个谜。”
谁知挤进兑灯谜彩的铺子,伙计瞧了瞧,拿出一双泡桐木雕花筷子。常大夫要给应清引,清引不肯要,摇摇手说难道我们赵府上还缺这个。常大夫想着应清引在富贵人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看不上这些小物,便自己收了。毕竟一双筷子,又不能一人一支。
应清引回头一看,侍书和林音已不在方才老槐树下,自己也想要回去,却听见身边常大夫道:
“应公子,说了灯谜彩分你一半,如今却教我一人贪了。实在过意不去,你且等我片刻。”
应清引不解其意,只见常大夫快步穿过街道,挤进人群里。他不好不等,只好跟过去,站在人圈外。片刻后,常大夫竟然拿了两串糖葫芦出来,递了一支给清引。应清引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只觉得酸甜可口,满口生津。他将这支糖葫芦吃完,赞叹道:“我常往东大门那边去,也买过几次街边糖葫芦,竟远不如今天吃的。”
常大夫笑道:“锦官城里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总有二三十家了,这家是最好吃的。只是老板没多大背景,铺子开不到东大门那边。”
应清引点点头,笑道:“这也只有你在锦官城里呆得深,才懂得这些门道。”
常大夫道:“还有一家卖豆腐脑的,今晚怕也出了摊了,我且指给你看。”
因应清引爱吃豆腐脑,听见常大夫这么说,一时间将赵家少爷、侍书、林音他们抛到脑后,竟跟着常大夫走了。今晚上元宵灯会,夜里不设宵禁,街头巷尾都是行人。那卖豆腐脑的铺子,名声在外,积了一圈人围着。因他摊子小,只有一条板凳,坐满客人。常大夫先挤进去端了两碗,应清引站在路边吃了。他尝着味道好,便端着碗,挤进去,递了铜板给老板,央他再舀一碗。这卖豆腐脑的老板认识常大夫,见应清引是与常大夫一齐来的,恭维道:“常大夫,你这个朋友生得真俊,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模样。”
常大夫忙道:“他不是我朋友,以前找我看过病而已。他是赵府的人,也只有今天晚上灯笼都挂出来,才出来这些地方。”
应清引脸上一红,倒不说话。这豆腐脑吃完了,应清引瞧见前面支了一排灯棚,下边全是搭着卖文房四宝、古旧书籍的铺子,还有几个写对联的。他见着动心,忙忙凑过去。那边常大夫也与他同去,两个人站在旧书摊前,翻起书来。
应清引挑了两本,付了钱,要卖书的包起来,提在手上。那边常大夫也正要付钱,应清引瞅见常大夫手里拿着一本《枯鱼过河泣考论》,竟然有些眼红,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常大夫见应清引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上的书,因他生得好,那模样倒是七分可爱,三分可笑了,便道:
“你若喜欢这本书,你就拿去。你要拿走看也好,愿意付这几个铜板也好,都随你。”
清引见常大夫已经付过钱,摇摇头,道:“书是你挑出来的,君子不夺人之好。”
常大夫将书递到应清引手上,笑道:“那便先借给你瞧,哪天我要去贵府上,你再还我就是。”
应清引点了头,忙把这本书紧紧捏在手上。这时举目望去,锦官城对岸也是一片张灯结彩,人潮涌动。常大夫还要去赏灯,应清引索性与他并肩同游。桥上人多,接踵摩肩,一边要上,一边要下,中间还有抬轿的、挑担的,挤得水泄不通。应清引走得快,还不时回头伸手拉常大夫一把。河对岸灯上得晚,花样与先前灯市又有些不同。河这边的灯讲究个新奇,那边的灯则扎得精致。常大夫又猜了几个灯谜,这次灯谜彩是屋檐下挂着的一排十二生肖灯笼。常大夫见自己的属相已经被挑走,索性挑了一只虎头灯笼,递给应清引。
应清引见这只虎头灯笼扎得虎头虎脑,颇有生气,心里喜欢,接过提在手上,却呆呆问常大夫:“你怎知我属虎?”
常大夫看他一眼,道:“你常来找我看病,我哪能不问你年纪。年纪不同,用什么药、什么份量自然大不相同。看病只能因人而异,哪有一概而论的。”
话分两头,那边应清引跟着常大夫去河对岸赏灯,这边赵家少爷和顾公子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大眼瞪小眼,无甚趣味。赵家少爷看旁边只有个四儿斟酒,先叫了林音上来作陪,又指了个小厮,去叫应清引回来。因得月楼下边就是灯市,不过来回一条街上,倒没多想。哪里知道这小厮出去寻了一圈,竟然未见着应清引。赵家少爷一听见应清引不在灯市里,怕他出事,心里焦急。赵家少爷这边家丁、连顾公子那边小厮,都派去细细寻找,务必要找到。侍书放心不下,也出去找。
应清引还与常大夫并肩走着,不时说上几句话。冷不丁前面见一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正是侍书。应清引忙朝侍书跑去,侍书冷着面皮,也不看他,也不说话。清引知道自己回来晚了,心里惴惴不安,提着那盏虎头灯笼,抱着书,跟着侍书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暗处,侍书才长叹一声,道:“我看少爷真是把你惯坏了。”
清引低着头不说话,那边侍书又道:“今晚上回去少爷若是不动你板子、松你皮肉,可真是坏了规矩。”
太忙了暂时更新不了,下周如果有空我尽量更吧
大感谢!新年祝楼里各位羊年开泰!!!年后抽空会来更新的!感谢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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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15:11  更:2021-09-05 21: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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