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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大江歌罢掉头东 |文·海底天[第3页] |
作者:猗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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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就是宇贺福神社,这里也叫钱洗弁财天,是霓蓬人拜财神的地方。其实,霓蓬国真正的财神只有一位,就是惠比寿。这位大神是创世天神的亲生儿子。不过,由于惠比寿的母亲先向父亲示爱,只因为她说了句“你好帅哦”,结果就使孩子致残了。图画上的惠比寿多是一位耳大垂肩、峨冠跣足的渔翁。由于霓蓬国基本是个靠海吃鱼的国家,所以,惠比寿也被霓蓬人视作渔业和海上贸易的保护神,他似乎和茶那国的妈祖娘娘也有得一拼。 而弁财天的本名是辩才天,是一位源自印度教的吉祥天女。她在印度教中是掌管人间的智慧与财富的女神,密宗将之尊为“财宝十八尊”。人们在定义这位女神时,大多出于世俗求财的心理,巧用汉字将“才”改为了“财”,所以也将之视为女财神。 从霓蓬人对本土财神和外来财神的理解来看,他们很有可能是把守护经贸类商人的惠比寿视为“武财神”,而将守护用学识和知识赚钱的弁财天视为“文财神”。可见,在霓蓬人的眼中,无论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只要是本本分分地赚干干净净的钱,就都值得被尊重。 “镰仓这地方最有名的不是那个大佛吗?咱们为啥先来了这里啊?”雷老师很是不解地问道。 金银花强忍着对这个话多的老师的厌弃之意,中规中矩地答道:“因为这样走是顺路,咱们可以不走回头路。网上的攻略都是这么写的。” “哦,这样啊。”雷老师点点头。 正举着手机对池塘中的小荷拍照的八满答道:“咱们国内的进香路线不也是先走财神殿后去大雄宝殿吗?这大概就是朝圣的顺序咯。”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雷老师若有所思地说道。 金银花懒得和雷老师掰扯,指着不远处斜坡上的岩洞说道:“前边的名叫源氏山的山洞就是弁财天的道场了。老师,您要不要向她求财呢?” “哦?怎么个求法?”雷老师目光炯炯有神地问道。 “这里边有处洗钱币的泉水,传说把用泉水清洗的钱币放在钱包里就会招来财运。不过,洗钱有一套规矩,就是得先去流通所买100圆的香烛来祭拜弁财天。先烧香、点蜡烛,然后再进山洞……”金银花详细而耐心地介绍道。 “不是随便用水洗一下就行了吗?”八满问道。 “不是的。得把钱放在竹笸箩里,然后再去冲洗。”金银花解释过罢又问雷老师道:“老师,您要请香吗?” “呃,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我倒是不相信弁财天真的会保佑我财源广进。”雷老师婉转地拒绝了金银花的提议,又追问道:“我感兴趣的是大家为什么说用泉水冲洗钱币就能让人发财。” “哦,都说这个弁财天托梦给源赖朝让他给她修道场,以保天下太平。僧侣们希望用泉水清洗身体达到清洁精神的目的,但后来么,可能就被世俗化了。俗人们都求财,所以就有了这么个传说。”金银花一边解释着,但心里却很鄙视这个以求知为借口掩饰自己小气的老师。 “这么说霓蓬人也认为水代表财啊?这和咱们是一样的。”八满笑道。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也没有民俗学方面的研究。我说,你要是不去请香的话,咱们就直接进洞了。”金银花讲了半天,也觉得口渴,便喝了一口自带的凉白开。 走上了斜坡,便能看见木制的鸟居和一块刻有“宇贺福神社钱洗弁财天”的憨厚立石。立石上生满青苔,看上去颇有历尽沧桑情怀不改的风度。岩洞的石壁上也有藤蔓植物飞流直下般地垂挂而生,石头托着绿植,绿植抱着石头,二者刚柔兼济地融为一体,大有磐石蒲草般木石盟式的地老天荒。按理说,进洞之前是要在石头洗漱台前洗手漱口的,但三人和大多数的游客一样,都略过了形式直奔主题。 这个石洞并不是溶洞,里边的光照很好,所以游人走进去并不会摔倒或发生意外。看洞内的构造,倒是很像《地道战》中地道的样子。洞内很是阴凉,相比洞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
27 镰仓(二) 三人来到弁财天的石像前,只见怀抱琵琶背靠石壁而坐的弁财天一腿蜷起,一腿自然下垂着地,神情很是端庄安详。石刻甚至还惟妙惟肖地表现了她长袖上的褶皱,即便是石头却也飘逸着道骨仙风。 “咱们老师最喜欢看佛像。不过,我却不知道佛像哪里好看,可能是我跟这些神仙们没有缘分吧。”金银花笑道。 “她要是个真人,那一定是个令人如沐春光的美人。”八满说道。 “这雕像,和咱们茶那国的很不一样。但我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一样。”雷老师摇头道。 “是啊,她的脸和身材很像北魏和唐代佛像的风格,衣服又有些像宋时雕像的风格,抱着琵琶的样子很像莫高窟的飞天。”八满说道。 “哎,你对佛像这么有研究?那你可得跟咱们老师好好聊一聊。”金银花惊叹道。 “没研究,只是以前偶尔有机缘看到,就记在了心里。我也不懂什么,瞎说的。”八满笑道。 雷老师没有介入两姐妹的谈话,而是煞有介事地向弁财天叩头膜拜。金银花在一旁看了又翻白眼又撇嘴。八满也咬着下唇控制着笑意。 拜罢了弁财天,三人顺路走出了岩洞。岩洞外是一排长长的鸟居,每走过一座鸟居,人仿佛离尘世就更近了一些。岩洞中的阴凉也被洞外的温热所取代,身边各种变化无一不在提醒几人回归到现实中来。 雷老师用手遮挡着从云层中射下来的阳光说道:“其实也就是一堆好看的石头,在加上一些故事和传说,也就骗来了来自民间的信仰和供奉。不努力的话光拜她有什么用。” 金银花对雷老师的一番高谈阔论不做评论,因为一想到雷老师洞里洞外的反差,她就觉得这人很无情无趣。她岔开话题说道:“老师,接下来咱们去长谷寺吧。那里的环境很不错,中午就在那里吃饭顺便歇歇脚。下午咱们赶去看大佛和八幡宫。八满,快点走,别掉队。” “哦,来了!”八满忽然在石板路上发现了一个百圆硬币,便惊喜地把它捡了起来。 “你捡到啥了?”金银花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八满的这一举动。 “花姐,弁财天姐姐显灵了!”八满咧嘴笑道。 “啊?真的啊?”金银花闻言赶紧跑回八满身边,凑上前去看了看她捡到的硬币。 “倒也不是什么大钱,就是个钢镚。”八满说道。 “嗯,霓蓬人的100圆其实也就相当于咱们的1元。不过,1元是财钱啊。看来你是要发财了。恭喜你了。”金银花笑道。 “我一个打零工的能发什么财。在这边生活能自给自足就满意了。”八满说道。 “挺好,挺好。咱们走吧,老师还在前边等着呢。唉,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来这话是真的。”金银花念念叨叨地感慨着,似乎心得颇丰。 “海光庵”是长谷寺观景台附近的一处寺院餐厅。游人们可以在餐厅内吃饭,也可以打包去观景台吃饭。霓蓬人在饮食方面向来不忌生冷,即便是迎着大风也能吃得下饭团。不过,茶那人却喜欢在舒适的环境中心平气和地享用热气腾腾的美食。 金银花看了一眼餐厅,心想:我给这老师导游大半天了,他也应该请我去餐厅里吃点热乎饭才对。这是基本的人情世故吧?于是,她提示雷老师道:“老师,您要是饿了的话,那边有餐厅,能吃到热咖喱和意大利面。您要不要……” 雷老师闻言慌忙摇头道:“不不不!我出来之前都有从小超市里买了隔夜打折饭团的。我吃那个就行了。我买的挺多,你要不要来一个?”说完,雷老师还真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团。只不过,这个饭团已经在早班车上被挤变形了,看上去就像是毕加索画出来的东西一样。 金银花彻底对雷老师失去了信心,她摆手笑道:“没事,您吃吧。我不饿。”为了掩饰自己厌恶与鄙夷的表情,她转身去观景台的栏杆旁眺望远方的三浦半岛和伊豆半岛。 而雷老师再没多说半句请金银花吃饭团的话,他坐在长椅上自顾埋头大吃大嚼起来,偶尔还会停下来用舌尖舔一舔挂在牙齿上的海苔末。 正在金银花百无聊赖之际,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八满正手提着便当口袋站在她的身后。 八满把盒饭递给金银花说道:“师姐,这是我刚买的咖喱饭。您趁热吃了吧。” “啊?哎呀,你吃吧。我不那么饿,没事……”金银花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感动。 |
“怎么会不饿呢?这一上午您又解说又带路的,何况下午您还得继续带团,肚子里没点东西哪行啊?吃吧,吃吧。别跟我客气,咖喱凉了就不好吃了。”八满笑着把便当放在了餐桌上,招呼金银花来吃。 见状,金银花便放心地坐了下来,对八满说道:“想不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你吃啥呀?” “和您吃的一样。这东西好像叫什么‘大吉丸子’,一起吃吧。”八满不再客气,自己先吃。因为请人吃饭如果看着别人先吃,人家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必须自己先吃,淡化请客或向人施加恩惠时给对方造成的心理负担。对别人好,就要好得不留痕迹、顺其自然。 金银花没有像霓蓬人一样在吃饭前先说一句“感谢神把鲜活的生命变成了我的盘中餐”,而是对八满说道:“长谷寺顶赠饭之德,永不敢忘。” 八满愣了一下,便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非芷若。” 两人相视而笑,边吃边聊。八满也无意地向四周望去,今天的天阴沉沉的,想要拍照看景确实不容易。不过,附近有棵结满长长的果实的树,倒是很有个性。八满用筷子指着那树问金银花道:“花姐,那是什么树啊?树上结的是豆角吗?” 金银花笑道:“还豆角?你以为这是在咱们东北老家啊!那东西叫皂荚,树就是皂荚树,也叫皂角树。” “真的?我听说皂荚豆榨出的油能做肥皂,皂荚还是去火的中药材。原来就长这个样子。”八满看着皂荚树点头道。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就是没有理论结合实际的机会,以后有钱了最好多出门走走看看,这样就能知道书里写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人最好不要一味看书不知人情,那会变成**的。”金银花指桑骂槐地说道。 八满不接茬,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皂荚树枝头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纤长果实。她在心里想着:若是清少纳言或者吉田兼好看见这样的树木,说不定也会在书里写“此树的果实在风中摇曳时充满了夏日风情”之类的句子吧。 雷老师已经吃饱了,他走过来对金银花说道:“你们吃完了没有?这都下午2点多了。再晚一点也许我们就赶不上去看八幡宫了。” 金银花压抑着心头对雷老师的反感说道:“好的,我们马上就走。” 返还时,三人选了一条开满绣球花的小径。绣球花在霓蓬国虽然随处可见,但长谷寺的却尤为著名。此时正值花期,小径两旁花团锦簇的绣球花诠释了极乐净土真正的含义。 “霓蓬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绣球花呢?这东西的花朵又小又碎,毫无气度,真是不理解霓蓬人的审美。”雷老师说道。 “可它的寓意好,象征幸福。看到它的人都会变得很幸福。”金银花说道。 “这样单薄的小花一看就很脆弱,它能给人带来什么幸福?我还是觉得牡丹更好看,那是何等的荣华富贵。”雷老师撇着嘴品评道。 “单瓣的花朵符合霓蓬人的传统审美哦。《徒然草》里说八重樱种不得,花瓣繁多厚重,毫无雅趣可言。只有单瓣的花朵才符合幽玄审美观。”八满引经据典地反驳道。 “唉。我们跟他们的审美标准还真是不一样。有时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雷老师叹道。 金银花说道:“所以多元文化才有存在的价值,所以SMAP才有《世界唯一的花》这首歌。” 归途中,雷老师见到了三个小和尚挤在一起的地藏雕像,就一边拍照一边问道:“这三个光头小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不知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当三个和尚没水喝讲?” 金银花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长谷寺里超有名的良缘地藏,有时可以找兴许还找不到呢。您遇见了说明您是有缘人。” “原来它也是要找的吗?这倒是很像北京的东岳庙里的四大看点了。”八满惊奇道。 “哦?东岳庙有什么稀奇事吗?”金银花很是好奇。 “有啊。机灵鬼,透亮碑,小精豆子,不吃亏。去逛东岳庙的人都会去找这些东西。”八满答道。 “这都是什么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金银花追问道。现在,她宁可跟八满东拉西扯,也不愿意听雷老师驴唇不对马嘴的见解了。 |
28 镰仓(三) “比如说,机灵鬼就是东碑林靠近甬路附近的一座石雕,石雕上刻着两个提着灯笼的小道童。他俩曾经从石碑上下来用纸钱去换阳世的吃食。虽然他们是花了钱的,但实际上对咱们阳世的人来说他们就是空手套白狼,所以叫他俩机灵鬼。不吃亏也是捅了马蜂窝的猴子没有被马蜂蜇到的故事。反正,这四件事物摆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说人很精明,不干亏本买卖。不过,这也是我的道听途说,具体是不是这么讲的,我也没有查证。”八满很是谨慎地说道。毕竟,身边这二位都是高学历的人才,不能在他们面前随便说话,不然会被扣上“治学不严谨”的帽子。 “嗯,良缘地藏,机灵鬼。”金银花若有所思,片刻她说道:“看来咱们茶那人和霓蓬人推崇的处世之道还真是不一样。咱们讲究的是怎么占便宜,他们追求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三好主意。” “呃,那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因为东岳庙门口有个铁算盘,讲的就是人在世间做的所有好事坏事都会被阴司记录在册。所以,精明也好傻也好,最终都会有秋后算账的一天。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得做个问心无愧的好人吗?可能是茶那人的表达方式比较迂回婉转,要多动脑才能理解,但与人为善这个准则走到哪里都不会错的。”八满说道。 金银花用力点头道:“怪不得咱们老师总说你有想法,最初我还不觉得怎样,如今一见你果然肚子里有货。哎呀,我今天真明白了什么叫‘三人行必有我师’!受教了,受教了。”金银花故意这样抬举八满,就是为了念山音给雷老师听,旁敲侧击地笑话他的“三个和尚没水喝”的下品见解。 “花姐,能帮我拍一张和良缘地藏的合影吗?”八满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金银花。在那个年代,智能手机并不多见,景区中也没有伸缩自如的自拍杆,拍照只能靠别人的双手解决。 “好的,你过去吧。”金银花接过了八满的手机。 可八满在拍照期间却不知道为什么,鼻孔里想是钻进了什么东西,只觉得很痒。她眯起眼睛,对着良缘地藏猛打了个喷嚏----地藏石雕的头上竟然有细密的水珠在缓缓飘落。“哎呀,这喷嚏打的也太痛快了,肺都要喷出来一样。”八满笑着用手抚了抚地藏的石头。 “可坏了,我把你打喷嚏的瞬间给拍下来了。你别动,我重新给你拍一张。”金银花说道。 “是吗?我看看!”八满忙跑过去先看拍坏的照片。在她看来,摆拍远不如抓拍有趣。相片里,她眯着眼睛张着大嘴哈着腰,像个大虾一样。八满笑道:“不用重拍了,这张就挺有意思的。再拍也拍不出这样的生动来,就这样吧。” “可是,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拍的相片太随意怎么能行……”金银花觉得这样很遗憾。 “我就喜欢这样的照片。咱们还是赶路吧。”八满说道。 “就是啊,人就长这个样子,再怎么照也是这样。好在石雕是不变的,回去之后留个念想,证明自己来过就得了。咱们真得赶紧走了,这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大雨的样子。”雷老师颇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么,老师咱们今晚还去看横滨港吗?那不是和你的研究课题有关?”金银花请示道。 “唉!人想留,天不留。算了算了,这雨天也看不了横滨港的美景,我们去看一眼八幡宫就赶紧返程的好。”雷老师因为感到败兴,语气中略带急躁。 “好的,明白了。那就请跟上我吧。”金银花说完就率先走在了前头。她在心里想着:像雷老师这样不解风情,仅凭自己的一知半解就敢对外国文化评头品足的人,实在是煞风景。纵然是下雨也是天意,可能老天爷也不想让他这样的学者去横滨搞误读和曲解式的学术研究了吧。最好下雨,这样我就不用领着他再去糟蹋下一处名胜古迹了。 |
返程的列车上,雷老师自己坐在一角,八满和金银花坐在了另一角。 “你觉得今天玩得怎样?还算开心?”金银花提了一个带有求表扬的暗示性的问题。 “哎呀,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师姐的行程安排真是好得没得说,有机会一定再一起出去玩!”八满的赞扬里含带着三个时间段----出行前的计划好,现场体验好,将来期待好。 金银花果然很满意八满这个评价,她又问道:“那么你觉得哪里最好呢?就是平心而论嘛,我们也不是为了讨好谁,实话实话就行。” 八满沉思片刻道:“我们今天游历了很多名胜,可以说各有千秋,都难以忘怀……” “停停停!”金银花皱眉打断道:“啥意思啊?你是安妮公主吗?还‘各有千秋’……我就问你最喜欢哪个,仅限一个。” “花姐,您这个问题会掀起一场史诗级大战的。想想金苹果和那三个吾与徐公孰美的女神吧,一个不严密的问题很可能把一个地区夷为平地哦!”八满笑道。 “嗯,这说明西方人的思维是直线形的,扔硬币不是字就是背。但是我们茶那人可能会比较圆滑说都很好,我们的思维是圆形的。”金银花思索道。 “但我们也有‘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何以见得东西方的想法就是不同的呢?搞事的手段都是一样的嘛,为啥结果不同?”八满追问道。 “哎,对呀。这是为什么呢?”金银花也觉得问题有意思值得思考。 “为了不引起歧义,我们可能会问在某个方面你觉得这四处名胜哪个更好。因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所以即便是问好与不好,也得加限定条件问哪里好,怎么个好法。这样提问比较客观。”八满补充道。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将来我要是当了老师,给学生出题时一定会注意这些细节的。看来金苹果要是被扔在咱们茶那,那就一定不会出现人仰马翻、头破血流的一幕了。不过,你在心里就真没有个比较吗?没有一个景点让你觉得好看?”金银花依然有些不甘心。 八满也知道学术搞久了的人总喜欢钻牛角尖、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她笑道:“我喜欢八幡宫的红柱子。” “啊?你喜欢的这么细致啊?”金银花忍不住笑了起来,并马上追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它很像咱们茶那古建筑的柱子。在我的印象里,霓蓬的建筑应该都像枯山水庭院一样,讲究格调而压抑张扬的个性。但八幡宫确实让我耳目一新,好像神社中的所有建筑都是大红色,真是难得的大气与开阔。虽然说缩小意识是霓蓬人的主体思想和特征,但八幡宫的存在就说明缩小意识也并非绝对。”八满品评道。 “原来你喜欢它是因为它长得有些像国内的古建筑啊。不过,它的内在和你想象的可能不一样。它是后世‘武士道’的基调,象征着质实刚健……”金银花解释道。 “我觉得八幡宫是霓蓬国武家精神的载体,是对尚武精神最纯正的解读。但后世的‘武士道’,可能是过于突出某些方面而偏离了武家精神的‘初心’。反正,我喜欢八幡宫的柱子确实是因为它有些形似茶那古建,因此它的格局和气场也非同凡响,赞了。”八满说道。忽然,她看到了车窗外出现了一个与山等大的观音像,惊得目瞪口呆。她连忙指给金银花看,道:“我的天!花姐,那是什么呀!” 金银花早就见过窗外的一幕,平静地解释道:“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叫大船,那就是大船观音。这个格局够大吗?符合你的审美标准?” 八满拼命摇头道:“这也太另类了吧!真不明白霓蓬人的想法,怎么把观音菩萨的脸做得这么胖,身子也很胖,和山一样胖。他们这是对观音菩萨有什么误解吗?” “你不是喜欢大的吗?怎么这个就不喜欢呢?”金银花不解道。 “不是,不是。我喜欢的大是一种气场,并不是形式。这观音像做得简直像阿福一样!真是服了霓蓬人了,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八满失控般地否定摇头道。 “也是。难怪你不喜欢,在咱们国内确实没见过这样胖的观音……哈哈。”金银花说完便笑了起来。 忽然间,八满打了个喷嚏,又条件反射般地抖了抖身子。金银花见状忙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是,我就是忽然觉得冷。可能是说观音菩萨胖,他听了不乐意了吧,所以罚我打了个喷嚏。”八满解嘲道。 “你坐车时要带一件衣服。霓蓬国列车的空调冷气很足,搞不好就会感冒伤风。我这儿有件多余的衣服,你先披上吧。”金银花说着就把背包里的衣服掏出来递给了八满。 八满还是有些打哆嗦,就接受了这份好意。她披好外衣,又对金银花说道:“花姐,我有点困了,想睡会儿。把你肩膀借我一用。”说完,她不等金银花同意,就闭眼睛栽歪在金银花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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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夜雨 后来,雷老师又紧张兮兮地向金银花确认了几次会不会坐过站,金银花又回答了雷老师几次“不会”之后,一行人等才返回了高岛平。 此时,天色已晚。乌云压城,没有星星。 “好饿,要不然咱们去吃个饭吧?”金银花提议道。其实,她只是想看一下雷老师会不会在她为他跑前跑后的一天下来请她吃顿饭。中午着急赶路,他用饭团充饥倒是有情可原,现在人都回来了,他总该有所表示了吧…… 雷老师道:“也是,我回了公寓也得自己动手,今天太累了,就在外边吃也行。” “松屋怎么样呢?松屋的牛肉盖饭超赞的!”八满提议道。 想到松屋是这附近最方便的快餐店,其他人也就同意了八满的提议。 松屋是很有名的牛肉盖饭连锁店,高岛平的松屋就在学校教学楼的马路对面。那是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小店,落地式橱窗擦得纤尘不染,店门附近还竖立着写有“牛肉咖喱饭”的迎风招展的幌子。进店之后就会听到店员和店长从餐厅传到厨房、回音般的问候“欢迎光临”,店员会按照食客的人数去准备几杯冰水,若是冬天就提供热茶。食客可以在门口处的自动点餐机上根据点餐机上印有的食品图片和价格尽情挑选,选中后投币即可。这个点餐机就像是地铁的自动售票机一样,万事不求人,只要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雷老师点餐之后便把书包放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他自顾喝水,并不过问金银花想吃什么。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举动让金银花失望到了极点。金银花故意问八满道:“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中午你请的我,晚上我回请你吧。” “不,不用。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不用师姐破费,我自己来就好。”八满说道。 “哎呦,客气啥,这不就是人情往来么,或者说是人情世故吗。我是你师姐,和你出来吃饭本来就该是我出钱。霓蓬人和咱们茶那人不一样,霓蓬人请客都是长辈请晚辈,上级请下级。我托个大,就算是你师姐吧,我出钱是应该的。这是霓蓬国的礼仪,咱们就入乡随俗吧。和你吃饭让你自己出钱,这事传出去真是让人笑话,我可好面子呢!”金银花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八满并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金银花的真实意图。于是,她笑道:“那我就偏您了。我要个牛肉盖饭加温泉鸡蛋!” “行,我也喜欢吃这个。咱俩再来一份炸鸡和蔬菜沙拉吧。”金银花故意大声唱菜,以便让雷老师听得清清楚楚。 而雷老师却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般地一口一口地喝着冰水。 很快雷老师的饭就被服务员端了上来。也许是饿得急了,他先吃了几口饭,才想起来似乎不跟学生们寒暄一下不太好,这才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对金银花说道:“我先吃了哈。” 金银花假装没听见,故意大声地跟八满有说有笑道:“咱俩坐这边吧。这边人少,清净。我就不喜欢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吃饭。” 八满点点头,完全由着金银花安排,看着她一个人表演。 果然,雷老师被金银花怼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闷头吃饭掩饰尴尬。而这样在不愉快的氛围中进餐无异于嚼蜡。雷老师吃完饭后,忙不迭地用纸巾擦擦嘴,跟金银花打招呼道:“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好的,慢走不送。”金银花应付完,便回头继续翻着八满手机里的相片,直到雷老师出门才把手机还给八满。当她感觉雷老师已经出去时,便压低声音问八满道:“你回头看看,他走远了没有?” 八满根据玻璃窗上反射出的人影答道:“他都过道了。” 金银花如释重负般地长吐一口气道:“这傻掰,终于***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人。一个公费出来的访学学者还办事这么差劲,活该他一辈子当不上研究所所长。” 八满心想:他不懂事,难道你就很懂事?我来投奔你的时候还不是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五十步笑百步很过瘾吗?可八满却依然笑道:“他这么努力的省钱,想必也是要用研究经费补贴家用的吧?是贫穷拉低了他对人情世故的执行力度。” “他穷个屁啊!再穷还能比我穷吗?中午竟然还想给我吃那种被他屁股坐扁了的饭团,简直恶心死了!而且,晚上也还是一毛不拔。他的钱都是穿在肺管子上的,扯一下都会让他炸了肺!”金银花喋喋不休地骂道。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两人的饭菜,很有礼貌地说道:“请您慢用。” |
八满忙借机会岔开话题道:“花姐,消消气吧。咱们吃饭呗?” “嗯呐,边吃边骂!”金银花说着把炸鸡和凉菜往八满的那边推了推,又开腔道:“没记错的话咱们茶那人的学习都是用理论表达来指导道德实践。雷老师这样的人我并没有见他提出什么理论,反而连基本的做人都不行,这就算是废了吧?” 八满笑道:“还真是,怪不得茶那人总是喜欢树立道德模范。一个人的专业无论多好,理论水平无论多高,只要他的人品稍有些毛病,都会被人不耻。我们还是更在乎一个人的行为或者说品行的。” “奶奶的,我这几天真是老衰了!摊上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昨晚又被近藤给骂了一顿……”金银花愤愤不平地骂道。 “近藤?近藤老师骂您了?”八满惊讶道。 金银花叹息一声道:“跟你讲,真是人心隔肚皮。你那个学姐宫蔷跟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给了我房钱后,又跟老师说了这件事了。结果老师觉得是我贪财,要了她的银子。其实我最初根本就没想收她的钱,是她硬塞给我的!你当时不是在场吗?你不是看见了吗?” “是啊,您当时确实推辞过了。我都听见了。”八满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她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吗?你学姐人品怎么这样呀!简直,唉,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怪不得当年王老师当年没有把国费留学的资格给她呢!敢情她这人这么差劲。”金银花摇头道。 “那怎么办?您有跟老师解释吗?老师误会了吧。”八满说道。 “解释了!我越解释她越骂,反正她就认定了我贪财了!”金银花气得涨红了脸。 “要不,您还是把钱退给宫蔷学姐吧?钱不多,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您还得在这里学习呢。只有得到老师的认可,您才能扯证毕业吧。花姐,人在矮檐下,多说无益。”八满劝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约了宫蔷今晚出来,把钱还她,让她给我写个收据。”金银花说道。 “花姐,算了吧。啥收据不收据的呀。您这样较真,以后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岂不尴尬?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老师多余插手过问。您千万要小事化了,别火上浇油。”八满说道。 “但没有收据老师怎么相信我呢?”金银花质问道。 “不行你就偷着录音呗,作证据也得不伤和气才行。”八满说道。 “晕,来这鬼地方上个学,谁知道碰上这群不省心的人,把我的留学生活搞得全是污点。”金银花骂了一句,便放下碗筷道:“你多吃点吧,我得去见她了。对了,你回家多喝点热水,我咋觉得你状态不是很好啊?” “我没事。那您有事就先走吧,不用管我。花姐,您千万别跟她把话说得太绝啊。”八满提醒道。 “行,我知道了。走了。”金银花说完就阴着脸出了松屋。 八满很担心地看着金银花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转回脖子,又吃了几口饭便把剩菜打包起来。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上次来找我求救的野猫怎样了。带点剩菜给它吃,也算我仁至义尽。 |
当八满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明亮而温暖的黄色灯光证明她还是活着的。她手撑着地板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见小野猫正坐在她的对面。 “你醒了?水在你的右手边哦。”小野猫说道。 八满“哦”了一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定定神问小野猫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猫妖吗?” 小野猫用后爪挠挠头说道:“打雷之前,我还只是个普通的流浪猫。上次吃了你的蛋汤饭,真是很感谢呢。现在么,我的身份也恢复了。因为我的尾巴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说着,小野猫就甩了甩盘在身后的尾巴。果然,它的尾巴被劈成了三条! “三尾?你比猫又还厉害?”八满惊奇地问道。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小野猫并不否认这个定位。 “晕,那你吃人不?不说猫又都是吃人的吗?”八满害怕地蜷起了腿。 “我不吃人。你说的那是在山里修行多年成了精的老猫。据说那样的猫又长得像狗那么大。不过我不一样的。我不是修行成精的,而是被刚才的雷电劈出了三条尾巴的都市三尾猫。你说的山精猫又,我怀疑就是山里的小老虎吧。哈哈。”说完,小野猫笑了起来。 “嗯,似乎有些道理。我叫八满,你怎么称呼?”八满觉得也不能总叫它“小野猫”或“三尾猫”,那样显着不是很礼貌。 “我叫小双。好事成双。”小野猫郑重其事地向八满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叫八满,多多关照。”八满依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可现实与能否接受没有关系,它的存在都是客观的。“对了!我刚才不是晕在地上的吗?我咋进的屋啊?”八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当然是被你解封的人把你抬进来的。”小双解释道。 “他又是咋回事啊?他现在在哪儿呢?”八满问道。 “恩人叫我?”一个男声在八满背后的门口响起。 八满吓得一哆嗦,她抚着胸口叫道:“你吓死我啦!就算你是个鬼,麻烦你也不要神出鬼没的好不好?” “对不起,答应得急了,请见谅。”男人说道。 “没事。你也别拘谨着了。既然小双说你必须留下,那就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吧。”八满已经不觉得很可怕了。好奇心让她战胜了一切。八满从背后的箱子里抽出一个又候又软的座垫放在距离自己有半个身子远的地板上,又对男人说道:“请坐下说话吧。不用正坐,随意就好。我们茶那人坐着没那么多讲究的。” 男人道谢后便盘腿坐在了座垫上,但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直视八满。 “我叫八满,它叫小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是妖是鬼?”八满问道。 “我,我叫‘念’,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被封印前我还是个人来着,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了。恩人是茶那国来的人吗?不知是茶那哪里人呢?”名叫“念”的男人问道。 “我是东北人。你干嘛要问这个呢?”八满好奇道。 “真的吗?竟然能他乡遇故知!”念惊喜道。 “啊?你也是茶那国的东北人吗?”八满大惊。 念略显激动,他用力地点点头,这才很高兴地看向八满。 |
31 家门 八满也才看清了面前这个“老乡”的样貌----他的长相搁在今天来看和“鲜嫩”应该是没啥关系了。不过,从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挺耳贴、长眉细目等特征来看,他生得确是难得的好面相。有道是相由心生,长得好的人心地应该不坏。而且,“长得好”和“长得好看”其实是两回事,要不然也不会有“红颜薄命”一说。观察过念的面相,八满方才有些定了心神。而他的穿着打扮又让八满觉得很是奇怪,但见他头裹皂罗巾、身穿盘领衣、腰系吐骼带、白色的衣服上还有着梅花鹿的纹样。 念见八满一直盯着他看,便解释道:“这身衣服是我那个年代的人才穿的,看上去确实和你的不太一样。” “你不是说你被妖魔封印了八百年吗?那么,八百年前应该是……”八满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历史知识超级匮乏,竟然不知道八百年前是哪朝哪代了。 “是两宋。”念解释道。 “对对对!两宋,两宋!”八满这才一拍大腿。转而,她又觉得不对劲,忙追问道:“不对呀。电视剧里演的宋人不是你这个打扮的。不得是圆领或交领的长衫吗?你,你……” “嗯,你说的那种打扮的也有。可当时的东北人就是像我这样穿衣戴帽的。”念解释道。 “两宋时的东北……啊,那不是,不是……”八满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没有把话说明白。 念笑而不语,点点头算是默认。 八满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道:“有你这样的老乡,我也不觉得露脸啊。唉,虽然当时的东北人管理了茶那国的大半个北方,可终究不被人视为正统。你们现在在电视剧里穿的还是混搭民族风的衣服呢……总之,太尴尬了!” 念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至少你还知道当时的我们也是茶那国记忆中的一部分,那就说明我们确实是存在过的。不过,存在是存在,但存在的意义也不太被人看重,是有点尴尬了。要不咱们说点别的吧?” “就是,你们可是八百年的缘分啊。见了面还不赶紧说点高兴的事。”小双劝道。 “看你这身打扮,你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吧?”八满猜测道。 “哪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孤魂野鬼而已。”念笑道。 “你干嘛不老老实实地待在东北,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八满好奇得很。 “当时我娘子是在临安做大商船跑海外贸易的。她当时跟我说做完了那笔大生意就回国跟我回家的,我就一直等她。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我等不及了,就想来找她,结果……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吧?早点睡,以后有机会我讲给你听。”念说道。 “也好。”八满从地板上爬起来说道:“我要先淘米准备明天的早饭了。” “哦,不用了,你去睡觉就好。我已经在你昏迷的时候帮你把这些准备好了。”念指着墙角的电饭锅说道。 “啊?你不是古代人吗?咋还会用电饭锅啊?”八满觉得不可思议。 “我只是被封印在长谷寺不能去别的地方,但并不是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植物人。长生不死的这段时期我也一直都在关注外界的变化,所以,我对寺庙外的世界还算不陌生。”念笑道。 “他这种情况应该不算穿越吧?就是一直活着,历尽沧桑,阅人无数。”小双补充道。 “厉害了,真高科技!”八满也笑了起来。 “我且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见。”说完,念就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 八满惊奇地看着小双。小双则慵懒地抻了个腰,说道:“我睡楼下,你睡楼上。晚安。”说完,它就跳到了八满的箱子上将身体盘成了一团,酣然入梦。 而八满却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刺激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
图书馆和2号教学楼是用一座小天桥连接到一起的。走过小天桥就能到达教学楼2层的留学生中心,电梯也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小泽兰本想吩咐八满去叫电梯的,但八满跟在她身后并没有想主动帮她叫电梯的意思,她也只好憋气作罢。在小泽兰看来,后辈和前辈在一起时就要事事抢先去做,尽到后辈的本分。但身边的这个外国留学生似乎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觉悟,简直是不懂规矩。无奈,她只得自己按下按钮,叫来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时,小泽兰见里边有不少学生,便习惯性地说了句“失礼了”才进入电梯。之后,她为了等八满还特地按了一下电梯的开门按键等候八满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八满只是快步进入电梯,对电梯里的人什么都不说,甚至也没跟她道谢。这让小泽兰感到特别窝火,她心想:这是什么后辈啊?咋一点基本的礼貌常识都没有啊?进电梯之后竟然不和里边的人打招呼,也不对我道谢。老师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人托付给我呀?难道我平时做错了什么,这是老师在故意给我穿小鞋吗? 电梯里小泽兰不好发火,有话只好等出了电梯再说。 6楼倒了。两人一先一后地出了电梯。八满先出去的,小泽兰排在了八满身后。至此,小泽兰的常识观让她对八满的忍耐达到了极限。电梯刚一开走,她就快步走到八满面前怒斥道:“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刚才很过分吗?” 八满一头雾水,不明里就地问道:“什么很过分?我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小泽兰气得太阳穴处甚至跳起了青筋。 “你有话就直说呀。你不说我咋能知道啊?”八满觉得小泽兰是在故意找茬。 小泽兰深吸一口气道:“我问你,你就不知道后辈和前辈在一起时要去主动叫电梯的吗?进了电梯之后你跟电梯里的人为啥一句话都不说?我给你按着开门按键你为什么不道谢?下电梯时你为什么比我先下?你难道不知道应该让前辈先下电梯的吗?” “哦。我的母校比较穷,教学楼里没有电梯。老师和学生们都是走楼梯的。师生们见面互相问好就是礼。你说的那些讲究,我虽然也听说过,但因为没有操作和实战的机会,所以没法像你这样养成习惯。”八满解释道:“是因为学校穷,所以限制了我对礼节的理解。” “就算你学校没有电梯,你在来我们霓蓬国之前就没坐过电梯吗?我不信你们国家的商场或其酒店连个电梯都没有。”小泽兰不依不饶道。 “有啊。医院、办公楼、政务大厅、连锁酒店啥的都有电梯。我也坐过。”八满答道。 “你坐过电梯为啥还是这样不懂规矩呢?”小泽兰问道。 “因为我们国家的人在坐电梯时就没有互相打招呼的习惯。大家只是偶尔搭乘一台电梯而已,谁也不认识谁,有啥可打招呼的?我们没那个风俗习惯。”八满说道。 “好,就算你们大环境如此。那么你跟前辈一起坐电梯时怎么办?”小泽兰感到自己快被八满回复得没脾气了。 八满用鼻子发出了一声轻笑道:“我只和朋友或关系亲密的人一起搭乘电梯。大家都一样,所以谁先谁后都一样,谁去叫电梯都一样。没人会因为顺序尊卑争得急头白脸的。再说,我也从来都不和在我面前充大辈的人坐电梯啊。” 小泽兰只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推去北极冰原的寒风中罚站,恰巧又被鲸鱼尾巴掀起的巨浪从头到脚打了个透心凉一样,待她抹去脸上的冰水睁开眼睛时,太阳正好下山,漫长的极夜无限循环……八满的回答真是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想到教会八满做发表稿是老师交给她的任务,所以只能咬牙坚持继续教学。 |
33.口诛 小泽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耐着性子对八满说道:“咱们做发表时发到同学们手里的材料就是发表稿。稿件上要写出你最近学习的发现和心得,以及下一步要做什么。大家只有看着发表稿才会给出相应的意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和歌从书上复印下来。” “复印它干啥呀?有啥用啊?”八满不喜欢这种一步一步诱导式的指导,这样的指导让人不明白作业的最终目的。如果没有目的性,那么每个环节和每项作业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老问个啥呀?让你做你就做。回答‘嗨’不会呀你?”小泽兰的太阳穴不仅出现了黑线,且隐隐冒烟。如果换做是指导本国的师弟师妹,他们是不会这样问个没完没了的。因为“不该问的不问”“照上级说的去做”这些都是霓蓬人具备的常识。领导不必告诉下属整个战略部署,下属只要按照领导的吩咐去完成任务就好,不必多想多问。这就是霓蓬人在团体作业时的特点。 “你开玩笑呢啊?就算是你指导我,这也是我的发表稿吧?做不好的话老师第一个骂的肯定是我啊。我当然要知道你的整体指导方略了!这是我的作业,我有权知道它的整体处理方法!”八满也有些激恼了。并不是她具备多大的全局观或战略眼光,而是她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不允许思考式的指导方法。 小泽兰觉得八满简直是太难缠了。但面对思想这样顽固的异国师妹,她也只好叹气并塌下肩膀说道:“复印完和歌后,把你要的那两首和歌剪下来,之后复制粘贴到写有你对这两首和歌理解的打印件上。再拿着这个粘贴好的打印件按照咱班的人头数去复印,务必做到人手一份。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你听明白了吧?” 八满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但干嘛要复印呢?和歌的话直接输入文档,和我对它的理解和想法一起打印出来不就得了?干嘛脱裤子放屁费两遍事啊?” “因为,因为……”小泽兰忽然间也觉得八满说的很有道理。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时自己和前辈在一起学习做发表稿时,自己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照着前辈说的去做了。今天突然被问个措不及防,一时间竟让她无言以对。 眼看小泽兰陷入尴尬,八满却趁机坏心地问道:“为啥呀?小泽前辈?前辈不会是不知道吧?”她故意在“前辈”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嘲笑小泽兰的不求甚解。 小泽兰被问烦了,终于说道:“你也别问那么多了。老师让咱们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不服就去问老师。我只负责告诉你怎样做,至于你那十万个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不为什么’!”小泽兰最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说完了这套话。她也发现了,凡是自己搞不定的问题只要推给老师就好。毕竟,在霓蓬国领导或上级在发布命令后承担结果和责任也是常识。 就这样,两人终于在不愉快的合作中完成了发表稿制作指导的全过程。 |
34 课题 少许,学生们才意识到老师一直没说话,觉得老师可能会生气,就都安静了下来。 近藤老师笑道:“各位,研究出来点什么没有?金银花桑,关于道歉的措辞你是怎么看的?” 这个问题让金银花感到很突然,她沉吟片刻道:“在我们茶语中,‘对不起’似乎是在很严重的时候才说的。当然了,要是两个人关系不太熟的话,比如在公交车上踩到别人的脚,也是可以说‘对不起’的。而‘不好意思’的话,似乎多用在不太严重的场合,熟人间可以用这个词客气一下。” 近藤老师听了金银花的回答发出了“诶”的一声感叹。这是霓蓬人在听说到自己未知和新奇的事物时经常发出的感叹调。接着,她又问许愿说:“茶语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你们干嘛要用这三个字来道歉呢?” 许愿有些抱歉地答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也不太清楚茶语的用法。我只知道霓语的‘斯密嘛散’写作汉字‘济’,当完了讲。但由于这个词是否定型,所以就是‘没完没了’的意思。至于这个‘没完没了’指的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当写作‘济’时,这个‘没完没了’指的是我对你的歉意不能用言语表达完整,所以要跟你‘没完没了地不停道歉’。另外,当写作‘澄’时,就代表做错事的一方因为反省自己的错误,心情一直不能向水面那样平静下来,心里乱糟糟的,像被搅浑的水一样。这就是关于‘斯密嘛散’的两种比较基本的解释方法。”近藤老师解释完又追问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茶语中‘对不起’的意思呢。” 八满答道:“老师,我认为这个词可以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对’,它应该当‘对等’讲;另一个是‘不起’,它可能是‘不配’的意思。那么我们茶那人在道歉时就会说‘我的身份地位和您不对等,所以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们是以贬低自己抬举他人的方式来争取对方的情绪转换。在道歉时我们注重的是当事双方的关系。不过,我听您的解释,霓语的‘斯密嘛散’可能更注重的是加害人对自己心理精神状态的陈述吧。” 近藤老师听了连连点头道:“还是蛮有道理的。” 金银花也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老师,我知道八满为什么在道歉时没有用‘对不起’了。因为它是在事态严重时才用的道歉用语,八满这样避重就轻是为了小事化了。而且,我们茶那人确实不太在乎道歉措辞,我们关注的是反省后的改过行动。这样想来我也是不怎么爱说‘对不起’的。” 胖林接了一句道:“师姐说的行动指的是什么呢?如果是肢体上的鞠躬和下跪,我们霓蓬人也是可以做到的。甚至经常做。” 金银花摇头道:“不,不是那样的,那是形式。我们茶那人期待看到的是更为实际的改过和补偿,并不是你说的鞠躬或谢罪什么的。我们只认实在实惠的利益,并不太在乎表面上的形式。而且,你们霓蓬人随时都把‘斯密嘛散’挂在嘴上,其实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觉得那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有效道歉。” 胖林争辩道:“我们随时都说‘斯密嘛散’,即便在小事上也这样说,就是为了融洽人际关系啊。礼多人不怪嘛!既然不怪了,那还啥诚意不诚意的呀?” 近藤老师点头道:“挺好,这一架你们吵出一个小课题来了。还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咱们班其实也是个多元文化的汇集区,我建议你们平时多多接触,多多了解别人的文化,以客观冷静的眼光看待异文化。有摩擦是正常的,吵架也是正常的,但一切都要以学问为中心。没有深度和反省的吵架就成了泼妇骂街,那岂不有辱斯文?” 一席话说得同学们都低头不语,各自反省起来。近藤老师见教育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便对金银花说道:“八满太个性,她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接受霓蓬人的行为方式。要不然带新人的工作还是交给你吧。她对你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抵触感。” 金银花没想到自己会在看戏时也能背上个包袱,但既然是老师的安排,她也只能默然接受了。她在心里却暗暗地感慨自己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托付给她帮着照顾。什么师姐师妹的,大家还不是都为了领证才到这里学习镀金的?什么年代了,还搞老一套的家元制教学,真是疯了! 近藤老师对八满说道:“你连发表稿怎么做都没学会,我看今天的发表就算了吧。回头你好好问问你师姐,让她告诉你都是咋回事。” 八满点头道:“好的老师,我一定跟花姐好好学习,不惹她生气。” 金银花被气得笑出来,抬手就打了八满一拳。 近藤老师也笑着说:“不许再胡闹了。不尊重前辈的孩子是没有出息的,求学要虚心啊。不过,你这张发表稿我就存档了。” “老师,您该不会是想用它做反面教材吧?”八满警觉地坐直了身子,皱起了眉毛。 近藤老师笑道:“我可没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少会在一份发表稿中像今天这样发现这么多有趣的问题。你看,我把你们刚才对‘斯密嘛散’和‘对不起’的讨论都在这张发表稿上做了简单的笔录。其实这些问题点整理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写出一篇论文来。什么叫论文?就是成体系的知识点啊。所谓的学问不就是知识点的脉络吗?” 达里奥接过近藤老师手中的发表稿看了一下,道:“老师,您可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不要总是拍马屁。要把心思用到学习上。”近藤老师对达里奥宠溺地批评道。 “好的老师,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达里奥马上就要发誓。 “去去去,净整些没用的。”近藤老师冲他挥挥手,让他闭上嘴,踏实做人。但实际上她还是蛮享受达里奥的这套吹嘘心理按摩术的。 不要觉得恭维别人就是虚伪。恭维话就像给猫咪摩挲头和后背一样,是和猫咪建立友善关系的捷径。而能够摩挲一个人心灵的东西,当然就是甜腻的语言和积极的行动了。 |
下学之后,八满跟着金银花回到了院生专用自习室。金银花对八满今天的表现特别满意,她颇为赞许地夸奖道:“你知道吗,咱们班有史以来还从没出现过茶那人这样占上风的时候呢!” “啊?”八满不知道金银花为何有此一说。 金银花依旧很是兴奋地说道:“我在这班里的年头比较多,虽然都是来学习的,但在老师眼里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她总是特别偏心达里奥,组织活动和收费方面的事交给胖林他们去办。你来之前,许愿是下课就走人。我呢,要留下来打扫办公室,还要处理杂物。我都读到博士了,可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被重视。什么都是他们那些人说了算,我一点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是你这一代人和我不一样,还是你和我不一样,反正我挺向往你今天这个样子的。” “你有不满也可以发泄啊,为什么压抑自己呢?”八满问道。 “我发泄?那我的毕业证和学历证还要不要了?所以我觉得你是挺豁的出去的,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可能是因为我的脖子上有根链子吧……”金银花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语气中回荡着凉入骨髓的无奈说道。 “其实,我倒是不太在乎什么学历证书。我来这里是想感受一下这边的生活,如果心智够聪明的话,能学点真本事是再好不过。反正来都来了,不可能一无所获。只不过,我的收获如果不是学历学位证的话,似乎不会被社会认可。但我也不需要谁的认可,能像好人一样地好好生活就很好了。”八满说着。 “你这样说话证明你家里有钱,所以你不需要拼命。我不行,比不了你。”金银花把原因归结到了经济基础上。 八满见她对世事的看法如此,便也不想再和她辩论下去,就转移话题道:“花姐,发表和咱们的毕业论文到底有啥关系啊?” “有关系啊。发表的内容就是你毕业论文的推进过程啊。就是你根据你的论文题目找到了什么线索,有什么意义,你的想法。这就是发表内容啊。”金银花说道:“我觉得你最好先给自己找个论文题目,就是确定选题。好歹咱们是比较文学专业的,所以你可以选个带有比较性质的选题来研究。” “比较,我比较什么呢?突然让我比较我还真是蒙住了。”八满有些犯难。 “不会吧?我看你回答问题回答得挺好的,青天目老师也总跟我说你对汉文化很有见解呢。怎么可能连个题目都找不到呢?”金银花的话音中只有奇怪,并没有讥讽的意味。 “哈哈。这就好比我知道的那些知识都同时想成为我的研究对象,但一时间出现了交通拥挤卡在我的脑细胞中不能动了一样。花姐,您说我把我感兴趣的东西都写在纸上,再一个一个地剪开扣起来,最后翻牌子怎么样?”八满笑道。 金银花也笑了出来道:“去你的!清宫剧看多了吧你!搞学术是很踏实很严谨的,不是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你得看有关研究对象的前人研究是不是多少正好,被研究烂的题目和无人问津的题目都不是好选题。你要做的就是提一个没有被学究们的吐沫淹死的观点做题目。” “晕!这个要求也太矫情了吧?他们说过的我不能说,他们没说的我还不能说,那我能说什么?路都被他们堵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八满觉得这个要求很无聊。 “那怎么办啊?你可以打倒一个小泽兰,但你很难打倒前人定下的规矩。”金银花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如果你在前人文献的基础上提不出自己的观点,就会被说成是拾人牙慧或者炒冷饭。所以学术确实不好做。你还是脚踏实地地寻找目标才是正路!” 八满觉得金银花的规劝确实有理,也就不再抱怨,认认真真地开始向金银花求学问道了。 |
35 天灾 上学,打工,日复一日的留学生活似乎就这样波澜不兴地混下去了。但,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一天,八满路过沙都膳外卖店时,见近藤店长正端着手机看电视,便上前打了个招呼道:“早啊店长,您今天不用准备食材吗?怎么有空看电视啊?” “啊,小满!你来的正好。你是茶那国的东北人吧?家里人都在东北吗?”近藤店长很着急地问道。 “嗯,怎么了?难道东北出事了?”八满从近藤店长的表情中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情绪。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茶那国的南方地震了呀!”近藤店长把手机递给八满看。霓蓬国的新闻正在播报昨晚发生在茶那国四川省的大地震。 “地,地震了!”八满看着屏幕中的满目疮痍,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真是太惨了!你看看这房子,都成了一片废砖烂瓦了。还死了好多人呢。我在为你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对那些遇难者的遭遇深表同情啊。”近藤店长语气沉痛地说道。 八满已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给惊得懵掉了,根本听不明白播音员在说些什么。过去,她只听长辈们说过七几年的时候有个超大的唐山大地震,但没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灾难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刚才有两个学生来我这里买盒饭,他俩说学校正在做募捐活动,筹措赈灾的善款。唉,遇上这样的事,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些什么了。”近藤店长一边感慨,一边从收银台中取出5千圆递给八满道:“你要去学校的吧?替我把这钱交了吧。” “哦,好的。您能预支我这个月的工钱吗?我也想交些钱表表心意。”八满对近藤店长说道。 “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自己刚解决温饱就想着帮助更困难的人。你想预支多少钱?”近藤店长问道。 “呃,我也出5千圆好了。这是我的上限了,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唉,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八满为自己的贫苦拮据感到十分力不从心。 “哎呀,已经很好了。我们的捐款都是杯水车薪。再说,多少钱也救不回死难者的生命了。但爱心不问钱的面值和数额,都是一样的。用禅宗的解释来说,多和少没有分别,一样的,一样的。”近藤店长边说,边递给了八满一张5千圆,并做好了记录。 “谢谢店长,我先走了。”八满收起了钱,骑车奔赴校园。 走进校园后,八满远远地就看见了教学楼门口的募捐处。用白布罩着的课桌上摆放着一只超大的纸箱,纸箱上写三个大字“寄付金”----这就是霓蓬人同学做的募捐箱了。课桌附近有三五个学生胸前都挂着写有“茶那应援”、“汶川应援”的纸牌子,他们一边向往来的同学们介绍灾情,一边对捐款者鞠躬致谢。八满走到近前,把近藤店长和自己的那份捐款交给做记录的学生说道:“你好,这是1万圆,请查收。” “真是万分感谢,感谢您的善款。”做记录的学生双手接过善款又对八满鞠了个躬。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茶那人,茶那有难,我出钱是应该的。倒是你们的奔走让我感到很意外,也很感动。话说,茶那地震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你们都是外国人。”八满问道。 “霓蓬也是地震多发国,对你们的灾难我们感同身受。人道主义救援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做记录的学生说道。 “嗯,对。真是谢谢你们了。”八满很认真地向对方还礼道。 “没有,没有。应该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做记录的学生问道。 “我就算了,我做好事从来不留名。你就写我们店长的名字就好了。我们店长姓近藤,叫……哎呀,我还真没问过他叫啥名。要不你就写近藤沙都好了,反正那也是他的产业。”八满说道。 “哦哦,原来您在那里高就啊,失敬失敬。好的,那我就遵照您的意愿写了。”说完,做记录的学生很快就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沙都膳外卖店的近藤先生,1万圆”几个字。 八满又简单地和他寒暄了几句,才匆忙进入教学楼。 |
此时,金银花正颓废地坐在自己的写字台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圆珠笔,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花姐,昨天导游一天今天还能起这么早啊!听说国内地震了,我上楼前刚捐了点钱。您也捐了吗?”八满放下书包拉着转椅凑上前去。 “还捐钱?我现在自己都火烧眉毛了,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死活。”金银花郁闷地说道。 “啊?出啥事了?难道说老师还揪着宫蔷给您房费的那点事不放?”八满关切道。 “不是,那个事我已经解决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找宫蔷要了收据。只有这样才能洗白自己。”金银花一声叹息,瘫软在转椅的靠背里。 “解决了就好啊,那还有啥不开心的?”八满不解。 “我没有及时提交奖学金的续约申请表。结果文部省那边把奖学金给我停发了!真是要了亲命了。”金银花无奈地骂道。 “那,现在联系他们还来得及吗?霓蓬人有点一根筋,我怕他们不像茶那人一样通情达理啊。”八满说道。 “是啊!他们哪懂得什么叫变通啊!算了,本来我也不想读什么博士。要是没有国费奖学金跟着,我才懒得窝在矮檐下整天看老师的鼻子眼睛呢。没钱拉到,老娘不念了,回国嫁人还不行吗?”金银花负气地说道。 “花姐,您也别着急。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事虽然很糟糕,但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八满劝解道。 不待她把话说完,金银花就反驳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有王老师罩着。我可没有你那么硬的后台,连报考弄错了都能补考上学。我就是一个凡事都要靠自己才能生存的普通人而已,没有你那么幸运!” “对呀!您可以联系王老师啊!我觉得您应该让王老师帮您在近藤老师面前说情,之后让近藤老师想办法帮您挽回局面。近藤老师在霓蓬学术界还是挺有威望的,试试嘛!”八满说道。 “万一不成怎么办?我可不想像你这样没黑没白地打工拼命。没有钱还上什么学……”金银花依然觉得不可行,她补充道:“再说,老师前天晚上刚把我骂了一顿。她估计是不会管我的。” “所以您才得联系王老师啊!这还不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那点子事么。霓蓬人虽然死脑筋,但还是蛮讲人情的。”八满说道。 金银花沉默了一会儿,道:“行吧。我这就给王老师写邮件。” “嗯嗯。我也得去跟老师汇报一下我的研究方向了。花姐,我走了。您有捐款要我帮着带下去的吗?”八满不死心般地提示道。 “捐款啊?”金银花翻了翻钱包说道:“晕啊,我现在也只有2千圆。这点钱买个方便面和蔬菜色拉都够呛。算了,等我申请到奖学金之后再说吧。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可不跟你扯了。”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在电脑前飞快地敲着字。早一点把邮件发出去,也许事情就能早一点出现转机。 八满见金银花如此态度,只好背起书包默默地自行离开。 八满敲门两下说了句:“我要进去了”便推门进入了教研室。在霓蓬人看来,只要像八满这样做就可以进门。而茶那国则要等到屋里人的许可之后才能进屋。 教研室里烟雾缭绕,由此可知近藤老师已经在里边待了很长时间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给其他同学弄完了他们的论文。快,你的研究方向定了没有?写和歌和唐诗的比较吗?”近藤老师很是迫切地问八满道。 “那个,老师,我的选题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八满略感歉意地说道。毕竟,自己当初是打着想做比较文学的名头混进近藤老师的门下的,现在忽然之间换方向,等于让近藤老师之前的努力都变成了无用功了。 “怎么了?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近藤老师双指夹着烟,神情很是凝重。 “文学是有文学功底的人才能做的学问,我也没读过几本书,似乎要做不下去的说。”八满解释道。 “你不行?你不行谁行啊?你已经是我见过的文学素养比较好的茶那留学生了。前几天青天目老师还表扬你知道李白名字的正确读法呢!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另有所好。说吧,你喜欢什么?咱们这个专业可选择的研究方向基本就是文化、文学和语学,你挑吧。”近藤老师很开明地说道。 “我可以研究霓蓬国的妖怪吗?我对这些东西超有兴趣地说。”八满试探性地问道。 “妖怪啊?那就是文化中的民俗学了。民俗学可是个了不起的学问啊!虽然妖怪学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实际上却大有玄机。你能选择这个方向,说明你想问题还是很深刻的。”近藤老师表扬道。 “深不深刻的我倒是还没想过,就是觉得好玩而已。”八满见近藤老师并没有太极端的反应,甚至也没有反对,就暂且放心下来。 |
36 经文 “不过,妖怪学也有很多东西可研究的。你现在只告诉了我一个大方向。具体的题目是什么,你还没说呢。”近藤老师追问道。在近藤老师看来,做学问是件很严谨的事,必须从确定题目时就要力求一丝不苟。 “我想做的是茶霓两国共有的妖怪的比较。比如说,两国都有一种名叫‘天狗’的妖怪,但是茶那国的天狗故事大多以‘吃月亮’为主,而霓蓬国的天狗似乎和武家精神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有很多很多关于天狗的民间传说。霓蓬人为什么对一个不存在的事物编造出那么多的故事来?我对此是很好奇的。再比如鲛人的传说,这个两个国家也都有,但传说的具体情节和安排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表现出了两国人的什么心理特征和精神风貌,为什么不一样。这都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八满边写边画地向近藤老师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近藤老师听了连连点头道:“嗯,听起来很有意思。虽然目前你的想法还肤浅了一点。不过,院生阶段能把这些东西论述清楚也就不错了。挺好的,那就这样定了吧。你去写研究计划吧。写完了我给你改一下,之后咱们盖章上交学校。” “好哒,麻烦老师了。”能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东西让八满很是开心。 “不过,有个问题我得跟你提前说清楚喽,省着将来你吃亏时赖我。”近藤老师猛吸了一口烟说道:“你这个题目在霓蓬国研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你们国内研究的话也许将来没法申请课题。” “课题是个啥?”八满对未来的云云总总很是懵懂。 “课题说白了就是向上级和领导骗研究经费的名目。你得跟课题审委会的人忽悠你的研究是多么的有价值有意义,对社会发展是多么的有帮助,这样人家才有可能给你钱。如果你研究妖怪,那就等于是‘于国于家无望’了!所以,这种课题可能很难立项,很难拿到研究经费。没有赞助的研究做起来就要全靠自费,那是很辛苦的。听说你们茶那国大学老师的工资也不是很高,那点钱还要维持生活,如果再搞研究的话,真是要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才能继续下去……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到将来的生活慎重做决定啊。”近藤老师很直接很恳切地提醒着。 “呃,老师,我从没想过将来要去大学做老师啊。所以,啥课题经费的似乎跟我也没啥关系吧。”八满说道。 “不去大学做老师?那你干嘛读研啊?”近藤老师感到很是震惊。 “因为,读研看上去很有意思啊。”八满笑道。 近藤老师掐灭烟蒂说道:“明白了,你是一个长了猫心的人,凡事都是以喜欢和有趣为目的开展行动的。你这是行为艺术,用康德的话来说就是‘无功利性的美’。唉,其实我何尝不想像你这样能痛痛快快地做自己做的事。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才称得起‘洒落’二字。只可惜,大多数的人都要为生活所累,不能追逐自己的爱好与梦想。嗯,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将来的事太远了,我也不确定自己一定会按照所谓的‘人生计划’活着。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没有远见的人吧。”八满挠头笑道。 “切,没出息的人才必须按照人生计划活着呢。真正让人感动的活法就是勇敢地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总之,我看好你。”近藤老师鼓励道。 “谢谢老师。我并不勇敢,只是任性而已。”八满自省道。 近藤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描红一样的纸递给八满道:“这个送你了。它是延历寺的高僧送我的经文,你可以在抄经前许个心愿,写好之后再让大和尚把这经文烧掉就可以了。” “这么神奇吗?但是,这么贵重的经文老师还是送给更有出息的学生才好。”八满推辞道。 “不,高僧让我送给有缘人,而不是有出息的人。我想我的决定没有问题。”近藤老师又递给八满一个信封,让她把经文收好。 八满谢过近藤老师,很高兴地把经文收进了书包。由于一会儿还要去打工,八满就先辞别了近藤老师。 |
当近藤店长听说八满把捐款者的名字写成了“近藤沙都”时,便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学校搞募捐,你写你的名字就好,何必写我呢。我毕竟是个外人。不过,你这‘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的劲儿倒有点像古代茶那国的侠客了。有意思,有意思。” “《侠客行》您也知道啊?您对茶那国的诗文还真是了如指掌啊。我越来越觉得您在庖厨间舞刀弄筷的太屈才了。”八满忽悠近藤店长道。 “你可不要小看庖厨哦。我觉得我的庖厨就是我的草庵。草庵草庵,此间可安。”近藤店长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切着大头菜丝。 “嗯,对呀!茶那国的侠客和霓蓬国的隐士都是貌似超脱却又极其关注社会和民生的一群人。您说的草庵不就是隐士们创作的隐士文学吗?鸭长明、吉田兼好都是其中的翘楚。”八满把海带咸菜装进了不锈钢的盒子里,做着各种准备。 “是呢。就这一点而言,两国还真是有相似之处。不过,你们茶那国是既有侠客也有隐士。我们的隐士比较有名,至于侠客么,似乎就不如‘义士’的认知度高了。可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死忠的‘义士’,还是隐士更优雅一点。”近藤店长比较道。 “听说鸭长明在《方丈记》里也有过关于地震的描写。我古文不好,读不很懂。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情境。”八满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他说‘山崩河决,海水倒灌淹没陆地;大地陷裂,水煮喷涌,巨岩粉碎落入深谷。道路骏马,四蹄不稳难立足;大地震撼,屋宇震塌之声,与雷声无异。躲藏家中,随时有塌埋之虞;奔逃屋外,地面又深陷开裂。人身凡躯,既不能像鸟那样振翅飞翔,又不能似龙那般升上云天’。他写的是元历大地震。有时候看了他写的地震,真比自己亲身经历的感觉还要可怕,这大概就是文字加想象力带给人的心灵震撼吧。可是,我并不喜欢鸭长明的一套。他费劲心力地给读者描述出地狱般的场景,最后就一味地宣扬人生无意义,不如早些出家得好。他这种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世界观我是觉得没意思得很。所以我更喜欢你们茶那国的古诗文,从来都不沉沦颓废,不宣扬消极地随波逐流的观念,而是奋发图强地开拓未来。这才是值得尊敬的人的活法呢。”近藤店长摇着头啧啧地感慨道。 “哇,您还会背他写的古文啊。过去我上大学时,有些厉害的老师也会在讲台上背一些霓蓬古文。只不过,他们不像您讲的这么好。他们只会背诵,不会点评。您都可以在茶那的大学里讲课了。”八满笑道。 “难道只有大学里的老师才是最有学问的人吗?有道是行行出状元,在我看来,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专业精通,就都是学问大家,是专家。真理不见得就一定在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未必没有一番真切的见解。”话音刚落,近藤店长便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原来,店面的窗口处来了客人。 八满忙用围裙擦擦手,快步走上前招呼客人。 雷老师急匆匆地来到了院生自习室,国内的大地震让他寝食不安,因为他也有亲人住在灾区附近。为了确认国内的亲人们是否平安,他忙忙地跑来学校想借金银花的手机一用。是啊,按理说他来访学是应该买一个手机的,有手机才能与外界保持联系。不过,雷老师为了降低生活成本,把钱花在刀刃上,就选择了一切从简。 “金银花,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国内打个电话哈。”雷老师颇不见外地说道。 而此时的金银花正在专心于想着和王老师沟通的措辞,根本没心思去搭理雷老师。但为了应付掉这个麻烦,金银花便顺手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雷老师。可即便如此,雷老师还是不会用。怎样打国际长途他也不知道,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 “我说,你的手机咋用啊?怎么往国内打电话?”雷老师焦急地问道。他在此时最想知道的就是亲人的状况。因此,他丝毫不在意金银花忙不忙、有没有空给他帮忙。 “老师,您先等一下吧。我有封很重要的邮件要写。我得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帮您啊。”金银花只觉得雷老师的催促让她火冒三丈。 “可,可我也很着急啊!而且,你给我做向导也是会赚到钱的吧?”雷老师质疑道。 金银花额角的青筋隐约地跳了跳,她对雷老师说道:“我也不差做向导的那几个钱。我说了,我现在很忙。您要是实在着急,就请去留学生处找个其他的学生给您做向导吧!”说完,金银花再也不搭理雷老师,只一心去做她认为的最重要的事去了。 雷老师无可奈何,只好气愤地放下手机夺门而出。可出去有什么用呢?自己的目的依然没有达到……正在雷老师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电梯门两边分开,从电梯间里走来了宫蔷。雷老师见状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劈头盖脸地把自己的请求说给了宫蔷听。 宫蔷虽然也觉得这个不会外语的访学学者有些可笑,但她终究还是很圆融地帮助雷老师拨通了国际长途。 |
36 经文 “不过,妖怪学也有很多东西可研究的。你现在只告诉了我一个大方向。具体的题目是什么,你还没说呢。”近藤老师追问道。在近藤老师看来,做学问是件很严谨的事,必须从确定题目时就要力求一丝不苟。 “我想做的是茶霓两国共有的妖怪的比较。比如说,两国都有一种名叫‘天狗’的妖怪,但是茶那国的天狗故事大多以‘吃月亮’为主,而霓蓬国的天狗似乎和武家精神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有很多很多关于天狗的民间传说。霓蓬人为什么对一个不存在的事物编造出那么多的故事来?我对此是很好奇的。再比如鲛人的传说,这个两个国家也都有,但传说的具体情节和安排还是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表现出了两国人的什么心理特征和精神风貌,为什么不一样。这都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八满边写边画地向近藤老师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近藤老师听了连连点头道:“嗯,听起来很有意思。虽然目前你的想法还肤浅了一点。不过,院生阶段能把这些东西论述清楚也就不错了。挺好的,那就这样定了吧。你去写研究计划吧。写完了我给你改一下,之后咱们盖章上交学校。” “好哒,麻烦老师了。”能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东西让八满很是开心。 “不过,有个问题我得跟你提前说清楚喽,省着将来你吃亏时赖我。”近藤老师猛吸了一口烟说道:“你这个题目在霓蓬国研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你们国内研究的话也许将来没法申请课题。” “课题是个啥?”八满对未来的云云总总很是懵懂。 “课题说白了就是向上级和领导骗研究经费的名目。你得跟课题审委会的人忽悠你的研究是多么的有价值有意义,对社会发展是多么的有帮助,这样人家才有可能给你钱。如果你研究妖怪,那就等于是‘于国于家无望’了!所以,这种课题可能很难立项,很难拿到研究经费。没有赞助的研究做起来就要全靠自费,那是很辛苦的。听说你们茶那国大学老师的工资也不是很高,那点钱还要维持生活,如果再搞研究的话,真是要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才能继续下去……所以,你一定要考虑到将来的生活慎重做决定啊。”近藤老师很直接很恳切地提醒着。 “呃,老师,我从没想过将来要去大学做老师啊。所以,啥课题经费的似乎跟我也没啥关系吧。”八满说道。 “不去大学做老师?那你干嘛读研啊?”近藤老师感到很是震惊。 “因为,读研看上去很有意思啊。”八满笑道。 近藤老师掐灭烟蒂说道:“明白了,你是一个长了猫心的人,凡事都是以喜欢和有趣为目的开展行动的。你这是行为艺术,用康德的话来说就是‘无功利性的美’。唉,其实我何尝不想像你这样能痛痛快快地做自己做的事。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才称得起‘洒落’二字。只可惜,大多数的人都要为生活所累,不能追逐自己的爱好与梦想。嗯,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将来的事太远了,我也不确定自己一定会按照所谓的‘人生计划’活着。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没有远见的人吧。”八满挠头笑道。 “切,没出息的人才必须按照人生计划活着呢。真正让人感动的活法就是勇敢地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总之,我看好你。”近藤老师鼓励道。 “谢谢老师。我并不勇敢,只是任性而已。”八满自省道。 近藤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描红一样的纸递给八满道:“这个送你了。它是延历寺的高僧送我的经文,你可以在抄经前许个心愿,写好之后再让大和尚把这经文烧掉就可以了。” “这么神奇吗?但是,这么贵重的经文老师还是送给更有出息的学生才好。”八满推辞道。 “不,高僧让我送给有缘人,而不是有出息的人。我想我的决定没有问题。”近藤老师又递给八满一个信封,让她把经文收好。 八满谢过近藤老师,很高兴地把经文收进了书包。由于一会儿还要去打工,八满就先辞别了近藤老师。 |
当近藤店长听说八满把捐款者的名字写成了“近藤沙都”时,便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学校搞募捐,你写你的名字就好,何必写我呢。我毕竟是个外人。不过,你这‘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的劲儿倒有点像古代茶那国的侠客了。有意思,有意思。” “《侠客行》您也知道啊?您对茶那国的诗文还真是了如指掌啊。我越来越觉得您在庖厨间舞刀弄筷的太屈才了。”八满忽悠近藤店长道。 “你可不要小看庖厨哦。我觉得我的庖厨就是我的草庵。草庵草庵,此间可安。”近藤店长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切着大头菜丝。 “嗯,对呀!茶那国的侠客和霓蓬国的隐士都是貌似超脱却又极其关注社会和民生的一群人。您说的草庵不就是隐士们创作的隐士文学吗?鸭长明、吉田兼好都是其中的翘楚。”八满把海带咸菜装进了不锈钢的盒子里,做着各种准备。 “是呢。就这一点而言,两国还真是有相似之处。不过,你们茶那国是既有侠客也有隐士。我们的隐士比较有名,至于侠客么,似乎就不如‘义士’的认知度高了。可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死忠的‘义士’,还是隐士更优雅一点。”近藤店长比较道。 “听说鸭长明在《方丈记》里也有过关于地震的描写。我古文不好,读不很懂。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情境。”八满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他说‘山崩河决,海水倒灌淹没陆地;大地陷裂,水煮喷涌,巨岩粉碎落入深谷。道路骏马,四蹄不稳难立足;大地震撼,屋宇震塌之声,与雷声无异。躲藏家中,随时有塌埋之虞;奔逃屋外,地面又深陷开裂。人身凡躯,既不能像鸟那样振翅飞翔,又不能似龙那般升上云天’。他写的是元历大地震。有时候看了他写的地震,真比自己亲身经历的感觉还要可怕,这大概就是文字加想象力带给人的心灵震撼吧。可是,我并不喜欢鸭长明的一套。他费劲心力地给读者描述出地狱般的场景,最后就一味地宣扬人生无意义,不如早些出家得好。他这种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世界观我是觉得没意思得很。所以我更喜欢你们茶那国的古诗文,从来都不沉沦颓废,不宣扬消极地随波逐流的观念,而是奋发图强地开拓未来。这才是值得尊敬的人的活法呢。”近藤店长摇着头啧啧地感慨道。 “哇,您还会背他写的古文啊。过去我上大学时,有些厉害的老师也会在讲台上背一些霓蓬古文。只不过,他们不像您讲的这么好。他们只会背诵,不会点评。您都可以在茶那的大学里讲课了。”八满笑道。 “难道只有大学里的老师才是最有学问的人吗?有道是行行出状元,在我看来,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专业精通,就都是学问大家,是专家。真理不见得就一定在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未必没有一番真切的见解。”话音刚落,近藤店长便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原来,店面的窗口处来了客人。 八满忙用围裙擦擦手,快步走上前招呼客人。 雷老师急匆匆地来到了院生自习室,国内的大地震让他寝食不安,因为他也有亲人住在灾区附近。为了确认国内的亲人们是否平安,他忙忙地跑来学校想借金银花的手机一用。是啊,按理说他来访学是应该买一个手机的,有手机才能与外界保持联系。不过,雷老师为了降低生活成本,把钱花在刀刃上,就选择了一切从简。 “金银花,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国内打个电话哈。”雷老师颇不见外地说道。 而此时的金银花正在专心于想着和王老师沟通的措辞,根本没心思去搭理雷老师。但为了应付掉这个麻烦,金银花便顺手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雷老师。可即便如此,雷老师还是不会用。怎样打国际长途他也不知道,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 “我说,你的手机咋用啊?怎么往国内打电话?”雷老师焦急地问道。他在此时最想知道的就是亲人的状况。因此,他丝毫不在意金银花忙不忙、有没有空给他帮忙。 “老师,您先等一下吧。我有封很重要的邮件要写。我得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帮您啊。”金银花只觉得雷老师的催促让她火冒三丈。 “可,可我也很着急啊!而且,你给我做向导也是会赚到钱的吧?”雷老师质疑道。 金银花额角的青筋隐约地跳了跳,她对雷老师说道:“我也不差做向导的那几个钱。我说了,我现在很忙。您要是实在着急,就请去留学生处找个其他的学生给您做向导吧!”说完,金银花再也不搭理雷老师,只一心去做她认为的最重要的事去了。 雷老师无可奈何,只好气愤地放下手机夺门而出。可出去有什么用呢?自己的目的依然没有达到……正在雷老师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电梯门两边分开,从电梯间里走来了宫蔷。雷老师见状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劈头盖脸地把自己的请求说给了宫蔷听。 宫蔷虽然也觉得这个不会外语的访学学者有些可笑,但她终究还是很圆融地帮助雷老师拨通了国际长途。 |
伶俐的小双一眼就看见了行李箱上的经文,它凑上前眯着眼睛闻道:“好香啊!我已经好久都没有闻到这样妙的香气了。真是仿若隔世的感觉。哎,这好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 八满便把白天的事和小双简要地说了一遍。 小双听罢连连点头道:“延历寺可是个有来头的好地方。你能有那里来的一份经文可是机缘不浅。话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希望能有很多份经文,这样我就能把所有的愿望全部实现了。”八满笑了笑又说道:“希望我能平安无事地顺利毕业,将来有个好工作。” “这算啥愿望,只要你努力就能做到了,还用跟佛祖许愿吗?”小双否定道。 “那就找个好男人嫁了吧。这就不是努力能做到的了。”八满说道。 “姻缘前定,不用许愿,不用操心。”小双再次否定。 “那我就没啥愿望了。我的想法就是平常人的幸福美满啊。哎,对呀,你有愿望吗?要不然你许愿,我帮你抄经。”八满问小双道。 “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泡澡。”小双坏笑道。 “我搓死你,你信吗?”八满瞪了小双一眼,又转着笔盯着经文发呆。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忙闭上眼睛很虔诚地默念着心中的愿望。之后,八满就占足了墨汁,悬腕握笔聚精会神地摹写着经文。 小双没有多问,只像个护法神兽一样地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八满运笔如风。 半个小时之后,八满大功告成。她随手抄起一本书扇了扇纸张上未干的墨汁,笑道:“这回妥了。接下来我就把它交给老师,让她帮我带去延历寺烧掉就行了。” “你老师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去那边呢。你指望她帮你带,得等到哪辈子啊?”小双白了八满一眼。 “嗯,说的也是。等她有空,黄花菜都凉了。那我这愿望也一时半会儿不能实现啊……”八满刚才兴奋的情绪转瞬滑入了低谷。 正在此时,挂在墙壁上的千千古一闪一闪地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小双跳起来取下千千古递给八满道:“快请帮兵吧!” 八满笑道:“真的假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召唤念过来,正好试试。”说完,八满便把千千古合十在手心中,心里默念道:“念,你在哪儿啊?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请马上过来见我。” 果然,随着门口附近一道白光的闪耀,念便现身了。他看了一眼展放在行李箱上的经文,问道:“你是想让我替你传书吗?”此时,念已经不再称呼八满为“您”,有了千千古做中介,他和八满的关系就进了一步。 “我的天!你会读心啊?”八满惊奇道。 “明眼人都能看懂的事还用读心吗?”念一边说笑一边将经文折叠好塞进了信封。 “那就麻烦你了。”八满很是期待地嘱托道。 “嗯。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念说道。 “好的。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哈。”八满送别道。 念笑了笑,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他的笑容在不经意间触动了八满的心,让她的心变得暖暖的,软软的。 “不要发花痴!你们可是人鬼殊途哦。我好歹还有个寄存灵魂的驱壳呢,他可什么都没有。”小双刻薄地提示道。 “他还真是耐看型的,这次见面我就觉得比上次好看多了。咋回事啊?”八满嘿嘿地笑问小双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呗。你是在为地震中的遇难者求往生吧?”小双甩着尾巴问道。 “哎,厉害了!你们都会读心啊!”八满越来越觉得身边的世界充满了神奇。 小双咕噜咕噜地笑道:“要是求自己的事就不是你刚才那副表情了。人在考虑自己的事情时表情都相当复杂而纠结,在想别人的事时都相对平静客观。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表情上的体现吧?” 八满回想了一下笑道:“还真是你说的那样。唉,也不知道愿望能不能实现啊。” “你的出发点当然很好。不过与其把心愿寄托在神灵身上,不如自己努力。你要是理工科学生还可以研究研究怎样做好关于防震避难的各项措施。比如,在公寓里遇到地震怎么办,在景区里遇到地震怎么办。虽然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的。怎样在悲剧的基础上反省并总结教训才是实现愿望的可靠办法。”小双说完便抻了个懒腰,并在行李箱上转着圈准备找地方睡觉了。 八满赞同道:“的确如此,不过这样的事只能拜托给专业人士去办了。我连自己的课题尚且弄不明白,更别说是专业以外的事了。自然界的一个难题就会需要无数专业的人合力来解决,人在自然面前还真是脆弱渺小啊。”说完,她便关掉了空调,攀着梯子上阁楼睡觉。 |
40 转折(下) 公寓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八满决定以后在学校的自习室里读书之后再回去睡觉。一般说来,学校的自习室只开到晚上八点,想要多待一会儿就要在晚上七点半之前向警卫室提交延长申请。 而在今天读书时,八满却意外地发现许愿也在这里。本来八满是很想上前和许愿说上两句话的,但一想到许愿平时的冷若冰霜,八满也只好断了搭讪的念头。 很快就到了晚上八点,警卫室的保安上楼巡查,并关掉了检查过的楼层的灯。当他走到自习室时,发现除了八满之外竟然还有个学生在里边待着。于是,这位保安推门而入,指着许愿问道:“请问,你交了延长申请吗?” “我,没有……”许愿回答得很是没有底气。毕竟,以她现在的本科生身份是无法待在这个自习室里,且提交延长申请的。 “没有的话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保安的语气很是强硬。 “哦,好的,马上。我要去一趟卫生间。”许愿唯唯诺诺地说道。 她的这个要求让保安觉得很尴尬。毕竟,一个女生要上厕所,就算是自己要忠于职守也不能监视人家解决生理需求啊。于是,保安提醒道:“请在上厕所之后立即离开学校。你不是院生,不可以用这间自习室。” “好的,好的。”许愿一边应答,一边低头向卫生间走去。 一会儿,许愿在洗手间里听见保安走远了,才再次返回了自习室。她环顾四周,见墙角有一堆放杂物的纸盒箱子,便附身藏在了纸箱之后。 八满虽然完全不明白许愿在干什么,但也保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忽然,自习室的门被推开,保安从外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一排一排地寻找着躲藏起来的许愿,甚至会俯下身子仔细地检查写字台的下边是否有人。终于,他走到了角落的纸壳箱附近,他看了一会儿纸壳箱,就要上前踢箱子。 八满开腔问道:“您这是在找什么啊?” 保安见是八满问话,忙谦恭和蔼地答道:“哦,例行公事。您学您的吧,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说着,保安就又要上前去找。 八满笑道:“我知道了,您是要找刚才的那个学生吧?虽然不知道您刚才有没有看到她,反正我是看她已经走了的。” “是吗?她已经走了?”保安有些不信地看着纸壳箱子。 “这里您都找过了,哪还有人呢?那些都是金银花师姐装平时学习资料和发表材料的箱子。您可千万别动,就当是给我面子了。”八满说道。 “啊?”保安对八满的请求很不理解。 “金银花师姐平时学习压力特别大,近藤老师对她要求特别严。有时候她做错一点小事,哪怕是材料出了一点点的纰漏都会被近藤老师骂得狗血喷头。她的东西从来都不许别人动。您要翻箱子,我也拦不住。但是,您查完之后可得把东西恢复原样啊。不然最近就我一个人总在自习室里学到很晚才回家。这要是让金银花师姐发现她的资料被动过,肯定会赖到我头上来。就算我跟她解释是您动的,不是我动的,您觉得她会信吗?我才刚开始在这里上学,天天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被她记恨在心,我的压力得多大啊。”八满啰里啰嗦地抱怨道。 保安听得头都大了,他也隐约地感到了来自女博士的可怕压力。于是,他抓抓脖子说道:“要不就算了吧。我觉得您也不会包庇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我就出去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学习时间。”保安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外边走去。 八满跟在后边把保安送到了门口,直到亲眼看见他搭乘电梯离开了本层,才长出一口气,叫许愿出来。 许愿松了一口气道:“刚才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被那个保安发现了。” 八满笑着唱道:“遇鬼子追的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那里提壶续水,面不改色无事一样, 骗走了东洋兵,我才躲过大难一场……” 许愿也笑道:“样板戏就是经典,搁在今天也能用上。” “你怎么不回家呢?都这么晚了。”八满关切道。 “我……”许愿面露难色,纠结一番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八满闻言惊诧道:“既然你和达里奥都是那样关系了,你住他的公寓还能怎样呢?再说,同居生活不就是双方的资源互通有无吗?比如,男的出钱,女的出力。其他的事也不过都是些讳莫如深的心照不宣。人际关系其实就是很现实的利益关系嘛。” “话虽如此,但我也受不了他。”许愿皱着眉头,顿了一下才红着脸说道:“我总不能给不打算娶我的人生孩子吧?何况,我可不想在这边做什么人流手术。” 八满倒吸了一口气骂道:“那这小子的人性也太次了!快让他土豆搬家滚球子吧。可你也不能住在这里啊。你藏得了一时,还能藏到毕业回国吗?” “可是,我爸嫌我不按他的要求做,所以就不给我生活费了。我前几天还在想,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我要露宿街头。不行就赶紧找一找学校附近的天桥,在那里住着得了。”许愿愁容满面地说道。 “要不然你先住在我的公寓得了。先有个地方落脚,之后你再慢慢找工作找房子嘛。估计你爸只是一时想不开,想给你点苦头尝尝。他还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投无路、逼良为娼啊?”八满提议道。 “那也太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现在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的恩情我一定牢记在心,将来我若……”许愿信誓旦旦地说道。 八满一摆手制止道:“没那么严重,这点小事不用报答,何况你我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我有话要问你:你和达里奥是不是彻底断了?我可不希望他跟你破裤子缠腿甩不掉。” 许愿点头道:“我都没钱了,他对我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来纠缠我呢?只不过,霓蓬国的法律不让俩人合租一个房子。为了帮我,倒让你成了不法之徒。” 八满笑道:“南橘北枳,不打紧。只要咱俩不告诉其他人就得了。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早点回公寓去吧。待在这里倒不方便。” 许愿点点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便背起背包对八满说道:“你去退钥匙吧,我在学校后门的车棚子那里等你。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正门,那会被保安发现的。霓蓬国毕竟是个推崇诚信的社会。他们要是发现你撒了谎,以后都会处处找你的麻烦。” 八满觉得许愿说话很有道理,就决定与她分头行动,并在后门会师。 八满的家徒四壁着实让许愿大开眼界。她问道:“你的炊具就只有这么一个电饭锅吗?那你怎么做菜啊?” “我都不做菜。就把蘑菇和土豆、南瓜、芋头之类的东西切碎了和大米一起放进锅里,之后插上电就行了。吃饭时就在米饭里滴几滴酱油。”八满答道。 “那能好吃吗?长期这样吃下去的话你会营养不良的。”许愿摇头否定道。 “凑合吃点得了。一楼是我存放杂物的地方,你要不然和我一起睡阁楼怎样?我还有些从乡下带来的旧被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八满说道。 “被褥没事,我自己也有。等明天我去储物间把我的那些东西打包带过来。你能把你的自行车借我吗?”许愿很小心地问道。 “可以的。明天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搬东西吧。”八满自告奋勇地说道。 “不,不用了。你也挺忙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不过,今天晚上我得用你的被褥睡一宿。我得先洗个澡,以免你觉得我会弄脏你的被子。”许愿说道。 八满心想:她倒是个很讲究的人。不过一床破旧被子,她用脏了我也正好处理掉算了。于是,八满带着许愿进了卫生间,告诉她怎样调节水温。之后就带上了门,回到客厅把箱子拖到一边,给许愿留出睡觉的空间。 “砰”的一声,小双的爪子拍在了窗户上。八满忙拉开一条窗缝道:“不行,最近我这里有人,你还是先别找我了。” “不就是那个名叫‘许愿’的大美女吗?不为她我还不来了呢。”说完,小双不顾八满的劝阻强行挤了进来。 八满提着小双的后脖颈子骂道:“不让你进你偏进,霸王硬上弓啊你!不说别的,就你长的那个尾巴都得把她吓着……哎,你尾巴咋变了呀?” 小双挣脱八满的手,跳到行李箱上得意道:“你也太低估我了。照顾好你的同学,她刚从天上摔下来,还受不了底层人民的生活呢。” 卫生间里没有了淋浴声,身着睡衣的许愿从里边走了出来,她问八满道:“有电吹风吗?” 八满摇摇头道:“你看我像有电吹风的人吗?” 许愿也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有些蠢了,便尴尬地吐吐舌头。忽然,她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身体上生有片片乌云般的棕黄色猫咪。许愿一阵惊喜道:“哎呀,你还养猫啊!真没想到你是这么有情趣的人。我最喜欢猫咪了。”说完,她就把小双抱在了胸前。 看到露出得逞般的笑容的小双,八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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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旧物 “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八满怒吼着冲上前去拉扯小双搭在许愿胸前的前爪。 而许愿却回护小双道:“你就不能对小动物温柔一点吗?何况它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可爱。” “不是看起来可爱的就真的可爱……”八满心想:现在的女大学生都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这么单纯好骗吗?于是她提醒许愿道:“这猫就是附近的一只流浪猫,整天赖在我这儿骗吃骗喝,是一只极其无耻、极其厚脸皮的野猫。” “流浪猫也没关系。霓蓬国的街道都干净得很,猫咪的爪子上都没有泥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啊?”许愿用鼻尖蹭着小双的额头问道。 “你叫它小双就行。小双,快去你的箱子上睡觉。许愿姐姐要休息了,明天人家还有大工程要办呢!”八满命令道。 见小双真的跳到了行李箱上,许愿惊讶道:“好聪明啊!它能听得懂你说话诶!” “老妖精,什么不明白。”八满瞪了一眼小双讥讽道。 许愿不明里就,只觉得八满对她很好,小双也十分可爱。公寓虽然简陋一点,好歹能够存身。对于落魄的她来说,这样的境遇已经很好了。于是,许愿从背包里掏出了化妆包,拿出了小镜子,对着镜子先水后乳再晚霜地一顿拍抹。 八满心想:果然是富日子过惯了的大小姐,都混成这样子了还这么在乎自己的这张脸。和她一比,我活得也太糙了点。算了,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比也比不了啊。想到这儿,她告诉了许愿房间灯的开关位置,就爬上梯子睡觉去了。 而小双也在八满睡着后,再次二脸皮厚地钻进了许愿的被窝,贴着她脖子上的大动脉取暖酣眠。 自此,八满便糊里糊涂地开始了和许愿、小双的同居生活。 转过天来,八满如约去陪许愿搬家。当她看到许愿的家当时,不仅吃惊道:“这么多的东西,你起码得雇个半截小卡车才能拖过去吧?” 许愿摇头道:“这里很多东西都是我在有钱时挥霍着买的。现在看来,我应该像你一样,只留下一部分维持生活的东西就够了。多余的处理掉就好。对了,你看看这些东西里边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就拿走好了。” 八满闻言便真的蹲下来查看起许愿的旧物来。各种名包、大牌服装鞋帽、高档化妆品、限量版的CD、尚未拆封的动漫手办、先进时尚的电子产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累加起来能有两米来高,想要堆在现在两人住的公寓里还真有些费劲。八满感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开百货商场的呢!” “你说它们有什么用?除了锦上添花,让生活变得更加繁琐复杂,还有半点价值吗?人本来也是空手来空手去,活着的时候竟然会被这些不着三四的东西束缚得压力山大、举步维艰。而且,一个个的还都乐在其中一样地追求名牌,互相攀比。想来真是痴人说梦一样。”许愿半反省半自语道。 “这些你都不要了吗?想都卖了?”八满不敢相信般地问道。 “卖!我都快吃不上喝不上了,要它们干啥。听说高岛平团地每周日的10点都有开设跳蚤市场。我想……”许愿说道。 “不,你应该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竞价拍卖。跳蚤市场上都是一些贪小便宜的人才去逛的,他们会跟你拼命压价,而网购的人相对来说没那么难缠。竞拍还能让你获得更多的收入,何况你的这些东西看上去也都挺新的。”八满建议道。 “呀,你不说我倒忘了。对呀,我可以把它们晒到网上去啊。”许愿高兴地说道。 八满又说道:“拍卖的话就不需要着急了,你可以在这个时期少卖一些换点生活费出来,之后用争取到的时间来找一找工作啥的。能找到工作就不愁没钱,之后你就可以保留下来这些你喜欢的东西,继续过你的精致生活了。” 许愿笑道:“怎么听你一说我的生活又像能过得下去了一样。不过,你的分析也很有道理。行,那我就先把这些东西拖回公寓里去。” 这时,八满的手机响了,电话号显示的是近藤店长。八满忙接起电话向近藤店长问好。 “小满,明天有没有空来延喜堂干一个晚上?大座先生要来咱家吃河豚。”近藤店长很直接地问道。 “明天啊,您等一下我看看记事本啊。”八满并没有真的去翻记事本,只是假意等了十几秒才说道:“真是不巧。我明天和师姐约了时间,想一起讨论点学习上的问题。老板,我能让我的同学替我吗?她霓语可好了,而且也特别有礼貌,和霓蓬人相处毫无障碍啊。” “诶,这样啊……也行,你就让你同学过来帮个忙,工钱我不会少给的。”近藤店长说道。 “太感谢您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八满很高兴地挂断了电话。之后,她便对许愿说道:“我这里有个比较好的工作,就是在小酒馆里刷刷盘子什么的。他家活不忙,而且给的工钱还不少。要不,你先去那里干着呗。” 许愿不好意思道:“那哪行啊。那是你的工作,我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抢你的饭碗啊。” “没事,我有一份白天在外卖店里打工的工钱就够了。小酒馆打工唯一不好的问题就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客人,所以你的时间没法自由安排,总之一切都得提前预约。约晚了就来不及了。”八满解释道。 “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既然你已经跟老板说好了,我就去那边做一次试试吧。不过,我没干过活,也许不会被老板相中。”许愿担心道。 “我也没干过活啊。没事,苏东坡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走一步算一步’么。”八满安慰道:“等回公寓之后,你就先写一份简历,待会儿去交给店长,再顺带着跟他熟悉熟悉呗。” 许愿当然也知道苏轼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想到八满的热忱与好心,还是感动得无言以对。 写好了简历的许愿由于不知道酒馆老板的脾气,就让帮她用手机给旧物拍照片的八满看看把把关。八满接过简历一看----都说字如其人,但许愿和她的字却是判若两人。其实,写字好的人大多长得不好看,或者人品欠佳。比如,赵佶、蔡京、秦桧、严嵩。他们的字写得都很好,但做人做事一直都在被后人诟病。至于说为什么写字好的人长得大多不好看----因为颜值低的人为了弥补相貌上的缺陷就会相信“字是人的门面”这样的话,并会不知不觉地去下功夫练字,以便提升自己的竞争力。而那些长得好看或做人做事十分优秀的人是不会去苦心钻营在横竖撇捺上下功夫的,那样做实在是太小气太没格局了。 忽然,八满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一下似的,只见纸面上出现了一个脖子上挂着大海螺、身披大袈裟的牛头怪物!它在许愿不太好看的字迹上跳了几跳,又吹了几声号角,才钻进句号的圆圈中消失了。八满吓了一跳,忙抖落着简历想要把那个小怪物甩出来,却未能如愿。 许愿不解地问道:“咋了?有虫子吗?” 八满忙遮掩般地摇头道:“没,没事。就这么交上去吧。你的霓语比我的还好,估计老板会喜欢你的。另外,他那个人也挺好相处的,是个难得有趣的霓蓬人呢。” “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那我这就交简历去了。这些破烂旧货麻烦你多费心喽。”许愿拜托道。 “嗯,好的,你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八满笑着送别了许愿。 待许愿走远,小双问八满道:“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怪异的东西了?” 八满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小双。小双听完大笑道:“我的天!这回可有戏看喽。许愿为了美化自己肯定是把自我简介写得神乎其神,所以才刺激到了那个叫贝吹坊的妖怪!这妖怪最大的法力就是,能把事情吹得以假乱真,吹得让人失去理智。” “诶?难道这就是霓语传说中的‘吹法螺’和‘大袈裟’吗?用茶语来说就是吹牛叉的意思呗!”八满哑然失笑道。 小双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那个意思。哈哈哈。” “我晕!那这个妖怪出现了会怎么样呢?我倒是有点对许愿的前途感到担忧了。”八满说道。 “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饿不死瞎猫。许愿刚从富豪生活的云端下凡到一脚土一脚泥的寻常人间,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人就是在磕磕碰碰中成长起来的。挫折与失败是事物成长中必须闯过的大关,谁都一样,不用担心。”小双看着满屋子的名牌旧物笑着说道。 八满叹息着点点头道:“也对,也对。反正她对霓蓬人和霓蓬社会很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小双已经把许愿的文胸套在了背后,并跳到阁楼上兴奋地喊道:“总部总部,伞兵小双请求迫降,请回答,请回答。总部同意跳伞。我跳!”结果,它就真的从楼上跳了下来。 八满忍无可忍道:“你个混球,***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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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初战 当大座先生发现延喜堂换了服务员的新变化时,便笑着向近藤店长说道:“你这里快成了茶那留学生的打工基地了。你把上次那个女学生给辞掉了吗?” 近藤店长笑道:“干嘛要辞掉呢?她临时有事,所以叫了别人来顶班。哎呀,不要说我这个小店了,现在霓蓬国的各行各业哪里没有茶那人的身影呢?就拿这些留学生来说,其实我们和他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们来打工赚钱交学费,我们缺人手做工,而服务产生的价值和交上去的税金都能给国家的发展献上一份绵薄之力。” “道理肯定是这么个道理,但我还是不太喜欢茶那人服务员。他们对咱们的文化和习惯不了解,有个外国人在这里帮工,我总觉得吃饭都不那么香了。”大座先生摇头道。 “吃饭不香?也许您该换一副假牙了。”近藤店长不客气地揶揄道。 “你!怪不得你会雇佣外国人帮工,原来你和那些外国人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大座先生笑骂道。 “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走菜了哈。许愿,给大座先生上热毛巾和热茶。”近藤店长不想再跟这个矫情的大座先生纠缠,就打发许愿开工。 许愿应了一声,便麻利地给客人递上了热毛巾和茶,并谦恭地说了一句:“请您慢用。” 大座先生擦了擦手,为了打发等菜的时间便和许愿闲聊道:“你们茶那国有这么好看的茶杯吗?” 许愿看着桌子上黑短矬的茶杯,心想:国内人哪有用这么丑的茶杯的?但他毕竟是客人,跟他实话实说只怕会让他不高兴,不如应付应付他算了。于是,许愿就笑着摇摇头。 大座先生见状十分得意,他自负地笑道:“你们茶那人喜欢的都是非常绚丽的颜色,做出的东西都是花里胡哨的。说实在的,那都是我们在上世纪70-80年代的审美认知了。现在哪有霓蓬人会喜欢那么浮躁的配色和设计?都是像这个茶杯,或者无印良品那样的深沉厚重的设计才是有品位的。倒不是我有意想贬低你们茶那人的审美,你们对美和时尚的理解还是太浮于表面了。可你看我们霓蓬国,服装设计界出了山本耀司这样的大师级人物,他的黑色系服装设计颠覆了西方人的审美。这才叫有品位有境界呢。” 面对大座先生的滔滔不绝,许愿竟然无言以对,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国内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能跟山本耀司相提并论的服装设计大师。但这个老头子说话也是太没深浅,有个茶杯就老子天下第一了!茶那国的文化底蕴和根基自不必说。只是,眼下该怎样回复这个老头子,竟让她一时间找不到有力的论据来。 “其实你们茶那国古代的文化也还不错。只可惜,后世子孙不肖没传承下来。唉,真是可惜了,堂堂的茶那国时至今日竟然后继无人了。”大座先生说完就笑了起来。 许愿很是吃惊。来霓蓬这么久,像大座先生这样自大的人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还是她印象中彬彬有礼的霓蓬人吗。而许愿考虑到霓蓬服务业的顾客至上理论,便选择了忍气吞声。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大座先生说道:“反正呢,我看了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茶那留学生,就知道你们的国家没有未来了。” “我代表不了所有的茶那国留学生,我不行不等于大家都不行。霓蓬文化当然有它的好处,但我们茶那文化也有自己的优点……”许愿被挤兑得没有了退路,只好弱弱地反击了一句。 “那么,你们的优点是什么呢?有没有最具代表性的?你哪怕说一个出来,我都算你们茶那国有文化。”大座先生逼问道。 “太多了,一句两句说不清的。”许愿心想:茶那是那样大的国家,历史那么长,文化那么多元,到底什么才能代表茶那文化呢。这让我如何说起? 大座先生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眼神中充满了对许愿的蔑视与鄙视。 许愿也觉得这个客人非常刁钻难缠,心想:我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受你这糟老头的羞辱的。与其在这里卑躬屈膝,不如回去赶紧找个别的工作去做。想到这儿,许愿不管不顾地脱去了围裙,对近藤店长说道:“那个,老板,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工钱就算了,不好意思了。” “啊?你这就回去了……”近藤店长在后厨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二人在前台的对话,他在心中暗想:这个小姑娘还是不够坚强勇敢,没有足够的智慧与人周旋。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国外生活会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当接到许愿的辞职电话而赶去救场的八满到达延喜堂时,酒足饭饱的大座先生正坐在炕头上用手挡着嘴一丝不苟地剔着牙。八满向大座先生点了个头,便忙跑到后厨对近藤店长说道:“老板,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她这么情绪化。那个,要不我来刷碗吧。今天我就算是免费服务,您不用付我工钱的。” 近藤店长笑道:“没事,碗我已经刷完了。今天客人不多,其实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的。不过想到你要赚生活费、要交学费,所以通知你来帮忙。你和师姐已经讨论完学术上的问题了?” “啊,那个,对,那边没事了。”八满本来是撒谎把工作机会让给了许愿,可没想到会被近藤店长当真话去问。这一问倒弄得她也十分尴尬。 近藤店长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这些留学生本来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你能平衡学习和工作的时间,这就说明将来你肯定会比那些一味打工的留学生有出息。”近藤店长看了一眼汤锅里剩余的咖喱汤问道:“还有点剩饭和咖喱,你帮我吃掉算了。要不我还得占个锅,挺烦人的。” “我都没干活,哪好意思吃饭……”八满推辞道。 “没什么的,扔了也怪可惜的。”近藤店长边说边把剩饭剩汤盛到了一个大盘子里,并把砧板上剩余的生鱼片也装进小碗一并给八满端去了吧台。 此时,大座先生正在回味自己刚才赢了一场嘴仗的快感,见八满在背对着他吃饭,就玩心大起地想来个二次劫营。他对八满说道:“瓷器是你们茶那国的代表,又光洁又漂亮。不过,我却觉得它远没有霓蓬国的陶器来得更有韵味。太漂亮的盘子会喧宾夺主,分散人在品尝食品时的注意力。太精致的饭菜会影响食材天然的口感。所以我觉得还是雅拙的餐具更好看,不修边幅的美食更好吃。” 八满心想:这老头是又在跟我没事找抽啊!他肯定是这样把许愿气走的。许愿把你当盘菜,我可不管你是哪根葱!于是她笑着答道:“哦,那您就用土陶的餐具呗。不过,我们茶那国的瓷盘子是不会抢了食物的风头的,因为食物的气场比盘子还大,不存在反客为主的可能。相反,霓蓬国的美食从形色上来说崇尚天然低调,所以最好还是用您说的土陶餐具最妥帖。” 闻言,大座先生的心像被叉子扎了一样,他心想:这小黄毛丫头是在说霓蓬国没什么能端得上台面的料理吗?这我可得好好跟她掰扯掰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笑话我国无宝!他对八满说道:“你刚来霓蓬国,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料理也是很讲究的。怀石料理、普茶料理、卓袱料理,那些料理都精致得不得了,气场也是很大的!” “您说的这些都是从茶那国传过去的吧?是因为它们的源头在茶那国,所以才看起来气场很大吗?”八满不急不慌地笑着见招拆招。 大座先生心中一惊:完了,这些引以为傲的霓蓬料理还真是从茶那国传来的。这,这可怎么办?难道今晚我就这样输了?他清清嗓子说道:“对啊,是从你们那传来的不假,但我们也改进了呀。我们把它改得更加精致美观、更加上档次了有没有?” “是上档次了,可那不符合您说的霓蓬人的审美啊!霓蓬人的审美是无限的接近自然,尽可能地减少人工修饰对饭菜的影响。由此可知,越是精致精美的东西就越不符合霓蓬国的传统审美嘛。相反,我们茶那国的菜肴佐料加的就多,样子做的就精致,我们是希望通过人力把天然的食材做得更好吃,让它变得更有魅力。可见,您说的那些霓蓬料理从本质上和茶那人对料理的理解并无不同,差异在于表现形式。”八满说道。 “这,不对。霓蓬料理怎么可能和你们是一样的呢?它肯定不一样啊。我们是有我们的特色的。”大座先生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八满说的那些从表面上看肯定是有道理的,但从实际来看,两国的料理就是不一样的嘛。怎么让她这么一搅和给变成一样的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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