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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长篇小说 他是谁的后裔[第7页]

作者:lxq1987917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3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你们既然是他工厂派来的,难道他拖欠的医药费你们没带来吗?”
何晨云几乎是挤到王正可的前面,对院长说,“他们工厂早就垮了,他已经没有单位了。”
“工厂垮了?”院长问道,好像试图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院长反应快捷,“工厂垮了就没上级了,就没有当地政府了?那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笔钱要我们医院来负责吗?难道你们是来医院赖账的吗?”他显示出警惕的敌意。他又补充道,“你们不交?那死亡证明医院是不会给你们开的。”
 
医院院长起身一句,“你们看着办吧。”走了。
王正可失态的骂骂咧咧,“魏成个**养的!”王正可恼火眼前这件事怎么才能快速圆满处理,但他更恼火的是他自认为他非同一般的精明人竟然马失前蹄,在他根本就瞧不上眼的魏成面前载了个跟斗。何晨云眨巴着眼说,那还不好办。他坑我们。我们再把他坑回去。反正出差的费用给我们了,我们只当出来旅游一番的,不管那个傀佬的事了。玩两天掉头回去。王正可斜睨了何晨云一眼。王正可可不想回去给领导与同事留个办事无能的把柄。
 
王一凡惊诧的看着爆粗口的王正可平时掩饰在一副道貌岸然下的另一面,惊异的没想到已经死去的傀佬先生竟然留下了一个如此荒唐的麻烦——如果不交上五千元钱,他的尸体将会失去被火化的权利。假若傀佬先生今天还活着,他看到眼前王正可为出理他的尸体而焦躁的样子是该抱怨,还是该哑然失笑。假设工厂还没倒闭,这件事确实不算问题,只需要一个电话打到厂工会,工会自然会将所需钱汇过来,一切马上迎刃而解。现在是工厂早已不复存在了,早先许下的负起工人生老病死全责的承若也跟着作废了。因此,现在即便是处理死亡与尸体这样的事情也得靠你自己来了。可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能力弱小的普通一员,还是能力强大的特殊一个,又有谁能自己来处理自己的身后事呢?
其实从出生就浸腌在苦难中的傀佬先生,比其他人更早就懂得了有许多事情即便有工厂给自己做后盾,但人生中却有更多的事情是无论靠谁也解决不了的。
 
傀佬先生的人生向后延申,就像一只手拽住了女人的长发向后使劲拉扯着。
傀佬先生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小心而谨慎的活着。就像一只蜗牛与生俱来背着一个壳缓慢爬行。
从青岛回厂后,表面上看傀佬的日子还是与过去一样波澜不惊,照旧每天孤独的呆在图书馆里。但细看傀佬先生,发现鬼佬先生居然发生了变化,比以前开朗了。有工人去图书馆借书,他有时竟然主动而洒脱的打上一两句招呼。有工人出了图书馆,轻蔑的鄙夷,“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不是傀佬先生,谁又理解鬼佬先生的内心呢?傀佬先生不是脸皮比城墙厚。是这次经历使傀佬先生彻底明白了一个真理——人生的命运是极其不公平的。人生有好些东西,对于某些人轻而易举随手拈来,得到的全不费工夫。可又有人却拼尽全力,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生都遥不可及。
 
傀佬先生知道自己就是后一类。既然痛苦无法避免,何不麻木点,佯装看不见呢?如是外人看到的表象成了开朗洒脱脸皮厚。傀佬先生已经独具慧眼的早早看清了自己的结局——
如能平平淡淡走到终老,那已是最完美的结局了。此时足矣!傀佬先生为自己不同凡响的清醒不禁拍案叫绝。彭志明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比那帮糊涂的**们强多了!如今他傀佬再不仅仅是外表肌肤的与众不同了,他还具有天下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内在与众不同。
而彭志明历来认为他背负着沉重的与众不同的人生苦难。所以众人皆不理解他的苦难。
两个在内心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而且是不同凡响的人自然而然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楼主你qq或者微信是啥 我很喜欢你的小说 也喜欢纯文学 我也与你有相同的孤独感 想跟你交个朋友 望告知 谢谢
 
爱德华蒂奇的海,感谢你的 厚爱。非常遗憾,我没有qq。微信虽有,但我基本不上。因为我日常的家务事很有些忙。做完事,有点空闲就抓紧时间就想写上几个字。人老了,思维迟钝了,手脚也不敏捷了。现在能学会在电脑上慢慢打上几个字,发发自己胡乱写的东西已经非常艰难了,多了东西更难学会。
 
他们一起过周末,一起喝点小酒,一起看电影,还一起参加厂里组织的活动。有次在厂工会举办的职工智力竞赛上,他俩还获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对红艳艳的暖水瓶。傀佬先生说,“你留下吧。留着以后你结婚用。”傀佬先生喜欢他这个唯一的朋友——彭志明。彭志明偏执的个性,遇事不免爱耍赖,喜欢利用旁门左道的道理来为自己辩解,不过他倒是经常在道德战争上凯旋。而每次傀佬先生总是一副欣喜的面容默默观赏这些场面。
图书馆到了新书,近水楼台先得月,傀佬先生总是让彭志明第一个先拿去看。新书上不会有熏人的烟味,各种不明的液体留下的让人恶心的洇渍。新书散发着一股墨香,还没读就先让人愉悦。傀佬先生知道彭志明最喜欢看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他不喜欢傀佬先生最爱看的人物传记。彭志明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哄骗人的东西。傀佬先生道觉得彭志明喜欢的书更乱七八糟。
 
傀佬先生与彭志明成为朋友的第一个三伏天。彭志明又走进了旧屋,他浸渐习惯接纳旧屋的闷热,旧屋发酵的尿骚味。那天彭志明真如傀佬的朋友,帮傀佬先生染发。染发剂刺鼻的气味使彭志明不时的停下手,用拿着刷子的手背揉揉鼻子。
“你知道张洁吗?”
“什么?”傀佬先生不明就里,朋友半天云里冒出一个人名。
“哎,你怎么连张洁都不知道?就是医务室新来的那个转业军人。”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听人说起过。”那是一个高干子弟,厂里早传开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彭志明亢奋的问。
傀佬没有回答。他那有资格去评价一个社会地位高高在上的高干子弟。何况他也无从评价,他见都没见过。傀佬先生避免尴尬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明天我们去北湖游泳吗,头发染好了,我去买些面包明天带上。”
 
失落之情油然而生,不快顿时发酵膨胀。彭志明突然感到胳膊酸痛,他停住了动作。一个不会处理痛苦的人,一个小石子丢下去,会在他心里引发海啸。彭志明突兀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彭志明又突兀的停住了他的笑,从镜子里盯着傀佬先生,一本正经的戏弄,“哎,眉毛要不要染?”然后又指向傀佬先生的腋窝,“这要不要染?”彭志明又突兀的来了一阵肆意张扬的咯咯大笑,他没发泄完,他是不甘罢休的。彭志明竟然指向傀佬先生的下体,他自以为俏皮却邪淫的问道,“我看哪,阴毛更应该染一然。”彭志明还假装善意的说,“我是为你着想,要是你处了女朋友,跟人家姑娘干哪事的时候,脱了裤子,人家姑娘会觉得好奇怪的。”彭志明说了后带着一种令傀佬难堪和痛恨快意,再一次哈哈大笑。笑声在旧屋狭窄沉闷的空间震荡。由两根蓝色电线纠错着垂下的灯泡与一面灰蒙蒙的镜子瑟瑟颤抖。
 
这段往事傀老先生从没与任何人说起过。他也没人可说。
只要记忆不小心的将这一段浮现,傀老先生定会责怪自己心胸狭隘。他与自己解释说,彭志明把他当作朋友才会与他不分彼此的开玩笑,朋友间开个玩笑真正常的很。傀老先生必须认可自己在彭志明心中的分量,从而使自己感到自己真的有了点分量。更多的时候傀老先生会将记忆里他认为美好的值得留恋的片段一遍又一遍拿出来认真的临摹。而对于不愉快的记忆,他淡化痕迹或干脆否认。
 
1984年夏天,工厂组织工人上庐山旅游休假。在山上彭志明邀约傀老先生一起去五老峰看日出。傀老先生记得那天凌晨三点他们就出发了。庐山的夏夜真实凉爽啊!月光朦胧洒下,浓雾飘渺将人裹住。四周黑黝黝的山影隐隐绰绰,夜风轻轻拂过,仿佛与你静静私语。傀老先生突然间心灵格外平静宽敞,只觉他已经与这夜色与群山融为了一体,天地间好像从未有过孤独的存在。等眼睛渐渐适应了朦胧的黑,周遭的一切从浓雾与朦胧中沉淀分离出来,傀佬先生发现原本柔软的黑阒中竟有一条崎岖的山路。
傀佬先生想起白化病人的一个别称——月亮的孩子。
彭志明走在前面,他冲着黑暗放开喉咙大声歌唱,回声如雄鹰在山峰间盘旋。
傀佬先生由于视力问题,谨慎的迈着脚步。相比昂首在前的彭志明,他不仅为自己羞臊。
 
傀佬先生紧跟着彭志明由崎岖的山路到达了山顶。他们在山顶静静的等待,等待日出的那一瞬。彭志明已经不知跑道那去了。
啊!出来了。有人兴奋的大叫起来。
太阳仿佛有生命一样,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诞生。突然一个弹跳,一跃而起。初生的太阳太美了,没有词汇能形容出它的美。反正你的心灵那一刻被它震撼。傀佬先生一时眼睛湿润了。它光彩夺目又温柔多情。
同事们相互拍照留影,傀佬先生与彭志明也留了一张合影。是彭志明主动提出的,那张合影彭志明左调整角度,右调整角度,好久他才满意拍了。
照片拍下后,傀佬先生立马明了,自己并不是这张照片的主角。他们身后一个穿着白的确良衬衫的侧影才是主角。那个侧影是张洁,她牵动着彭志明的心。整个行程彭志明始终追撵着她的身影。傀佬先生恍悟,也许他与彭志明根本不是一样的人。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孤独。每个人的孤独就如每个人的头发与生俱来,虽然颜色,多少,粗细千差万别,但他们都是头发。虽然每个人的孤独并不雷同,但他们都是孤独。
在下山回程路上,彭志明抛下傀佬先生,追随张洁而去。孤零零落在所有人后的傀佬先生,停驻脚步,聆听树梢被风吹动的海浪声,他隐约感到心痛。可,可他又不能摆脱彭志明。
 
那时只要一到暑假,厂工会每个周末都在厂篮球场放电影。幕布挂在篮球架前,风一吹,电影中的各色人物在幕布上抖个不停。看电影的都是工厂职工与他们的家属。还没开始,人们已经搬着各种小板凳来球场占位置了。电影是重复了远远不止一个暑假的“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还有小兵张嘎。观众的乐趣不在电影。老年人出来乘乘凉,聚在一起说说话拉拉家常。孩子们尽情撒欢,在小板凳与蒲扇间如梭般蹿来蹿去,闹成一团。年青人则藏身在外围黑暗的边缘,寻觅自己心仪姑娘的身影。哪怕仅是冲着心意姑娘的背影吹个口哨,心里也是满满的幸福。姑娘们也能从一个细微的区别中分辨出那个是她的他发给自己的信号。她们会在一个拿捏的十分恰当时间点回目给他一个甜美但却模糊的微笑。
 
傀佬大部分时间跟在彭志明身后。彭志明总是喜欢守在篮球架下,他说反着看电影更有意思。刷了绿色的油漆的篮球架冒出股铁锈味,蚊子包围着人嗡嗡个没完,身体上的裸露部位全成了蚊子们的美味。彭志明爬上篮球架,别扭的骑坐在上面,晃悠着他的两条腿,伪装坐得十分惬意。他还在上面大声嚷嚷,有时还叫喊着傀佬先生爬上去与他坐在一起。
有本事干出了超越普通人,取得辉煌成绩的显眼,那是荣耀。这种显眼只能丢丑。傀佬先生知道自己已经是够显眼丢丑的了。他可不会再去干这样丢丑显眼的蠢事。但傀佬先生明白篮球架上的年轻人不过是妄想吸引一个永也不可能被他吸引的心,甚至连一个目光他都不可能得到。篮球架下的傀佬生出浓郁的怜悯之心。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紧紧追随彭志明身后却得不到回应的可怜劲此时一股脑儿反弹回到了彭志明身上。傀佬真想冲着篮球架上的彭志明大喝一声,你醒醒吧!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吗?他们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那个时代,工人是整个社会上社会地位最高的一个群体。劳动人民最光荣!农民虽然也是劳动人民,但农民一年四季日晒雨淋脸朝黄土被朝天的在地里辛苦劳作,而且他们不仅要承担各种天灾的风险,还要承担起自己的生老病死的风险。工人就不同了,他们不仅有旱涝保收的工资,他们还享有多种福利,譬如生老病死,国家全于与承担。甚至连他们的子弟也享受国家的多项福利。那一段时期属于工人幸福的蜜月期。
所以那个时期好多高干子弟从部队转业后一批批选择进入工厂。张洁就是其中一员。
 
那个年代于现在有许多绝然不同的地方。首先那个年代人于人之间贫富差距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概念。就算有一点点,也细微的根本不会让人心里产生又酸又痛又仇视的不平衡。那个年代人于人之间的差别表现在你出生上。贫下中农,工人阶级劳动人民的后代是光荣的。地主资本家剥削阶级的后代是罪人一般的存在。当然社会地位最高的还是高干子弟,他们享受着全社会的各种丰厚的优待。
虽然厂里有很多高干子弟,他们中也有许多经常到图书馆借书。但傀佬对自己的出生有着清醒的自知之明,他一个曾经的妓女的儿子,他的出生太卑贱了。所以傀佬先生从没奢求过与高干子弟有什么来往。那天厂办一个叫胡爱民的高干子弟,把厂里分的防暑降温的西瓜搬了两个到图书馆时,傀佬先生一时竟不明白是什么会事。胡爱民说他不想搬回去,又累又麻烦。再说家里多的是,吃不完。还说他每次来借书,傀佬先生的耐心态度又特好。所以搬来两个送给傀佬先生。傀佬先生看招两个特大的西瓜终于明白了是送给他的,傀佬先生忙推辞。可胡爱民放下就走了。傀佬先生只有留下了两个打西瓜。当时图书馆正好有几个工人在借书。傀佬先生竟然跟高干子弟交上朋友的稀奇事一下子在厂里传开了。
 
彭志明跑到了图书馆。“你个**!怎么尽做些愚蠢透顶的事呢?你说你跟他们高干子弟交个什么朋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不用想也会明白,他们会与你真心交朋友吗?”
傀佬先生解释是他非要搬两个西瓜来给我的。
彭志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刻薄的挖苦傀佬先生,“你也太不值钱了。就两个西瓜都把你给收买了。”
傀佬怀疑,也许自己真的被收买了。因为他并没有反感。
 
彭志明还在怒气冲冲,“最看不得他们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天到晚满厂勾引姑娘伢。莫说,厂里拿些姑娘伢们天生的**,像群苍蝇为着他们转,做白日梦痴心妄想获取他们的青睐。看着就叫人恶心。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个愚蠢至极。”
傀来先生回忆着,抬起头认真的研究篮球架上的年轻人,怎么说别人那么的清醒,可现在
他,他怎么明知那是一种愚蠢之极的行为,而偏偏要往里陷呢?
 
在婚恋这件事上,傀佬先生从没生出过半点妄想。他自认为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黑色素的缺乏既不是唯一,也不是最重要的区别。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他清晰的自知之明。对于身边的每个未婚年轻姑娘,傀佬先生心里有一套自己的计分方式。他暗下理性的分析着一个人那事值得欣赏的加分强项,那些又是强差人意减分项。一个个计算出结果后,傀佬沮丧的发现她们中绝大部分的分数都是他连想都不肖想的范畴。属于他可以追求范围的少之又少。当然也有个把两个在他为自己打的分数之下,可傀佬先生又不愿将就委屈自己。傀佬先生思前想后,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后,毅然决然做出了一个主动放弃的决定,选择接受孤独终老的命运。就象一名知道自己即将被除名的员工,而主动提起递上辞呈,试图挽回一份尊严。
 
决定已做出,傀佬先生顿觉从容坦然。他以看客的身份的观赏身边那些被体内荷尔蒙刺激的蠢蠢欲动的年轻人,只觉他们的行为让他又好笑,又好气。他们一个个就像发情的公猫躁动不安,跃跃欲试。他们朝这个女工身上摸一把,又朝那个女工挠一下,与女工们打情骂俏,丑态百出。傀佬看着他们,告诫自己,永远,永远也不要这样丢丑!
 
傀佬先生清楚的记得那是个午后,那个叫张洁的转业军人来到图书馆。出乎傀佬先生意外,他没有一点倨傲无礼的味道。她甜甜的笑容,轻言细语与傀佬先生打招呼,客气叫傀佬先生师傅,还与傀佬先生作自我介绍。“我姓张,您就叫我小张好了。我在医务室上班。您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到医务室找我。”
傀佬先生心里油然生出好感,他放下了防御戒备心。冲着她给了个墨镜后的笑意。
张洁向傀佬先生再进一步走近。她靠他好近好近。隔着墨镜傀佬先生发现她确实长得相当的漂亮,而且身材也好看。一股淡淡的体香飘进傀佬先生的鼻子。
“您给我推荐几本书吧。”
 
傀佬先生眨巴了几下眼睛,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哪方面的书,我怎么推荐。厂里的女工不分年龄都喜欢看言情小说。所以傀佬先生将言情小说放在了最前面。“这几排全是言情小说。你挑挑吧。”
张洁在傀佬身边翻起来,她心不在焉似乎并没兴趣。突然她掉转头凝视着傀佬先生,“我听厂里好多人说,您自己说您是意大利后裔?”
在这个充斥着书籍特有的霉味的狭隘空间里,空气瞬息凝固。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静谧的压抑的对峙。狭隘的空间突然无限膨胀,傀佬先生感觉自己如同赤裸的置身一片旷野。傀佬先生窘促无措。但他并不怨恨张洁提出了这个尴尬的问题,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对她产生好感,那怕是瞬间的好感。
傀佬先生的心在追究,谁对她说的?一个身影自然而然站了出来,对,只有他。傀佬先生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张洁意视到自己提的这个问题太不恰当了,然而话已出口,也收不回了。
也许是报复心理。傀佬先生鬼使神差反问道,“是彭志明跟你说的?”
张洁不知为什么有些慌乱,她佯装出惊讶的表情。“彭志明谁呀?我不认识。”
傀佬先生在墨镜后不由眨巴了几下眼睛,“我知道你们在交往。他跟我是朋友。他亲口告诉我的你对他有意思,他,他还说你们都做了那个事了。”
 
第十章 一个不重要的痛苦之人为什么还要复制出另一个同样不重要的痛苦之人
几句话冲出口,傀佬先生与张洁一样立马后悔了。
傀佬先生倒不是担心自己说出话会伤害到张洁——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认为想伤害面前这个女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害怕的是他看出了对方性子里有一股女人独有的不善罢休的劲头。这种劲头可能从不会在工作事业上展显出来,但是一到这些在男人看来可有可无的纠纷问题上,便要施展个淋漓尽致。
张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鸣叫(那声音十分滑稽可笑)后,丢掉了手中的书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傀佬先生都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害怕还是愤怒。此后一连好几天傀佬先生都在回忆和忐忑中度过。他不断的在记忆中寻找张洁当时确切的反应,以确定她下一步会怎么做。傀佬先生非常害怕张洁将这件事告诉彭志明,更害怕某个早晨他还没走进他的那间“办公室”,厂领导就会把直接叫人把他叫过去。虽然傀佬先生只说了一句平常的大实话,但是他似乎弄错对象了,忘记了张洁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人,她有一个高干子弟的身份。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让他这个没有颜色的人滚出这个工厂,傀佬先生明白自己在厂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用老师傅们的话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在等待中傀老先生发现这一次等待审判的过程和在青岛那一次不一样,相比较那一次,这时候的他更懂得什么叫做惶惶不安而缺乏听天由命的潇洒劲。傀佬先生思考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成熟——懂得了患得患失,把一些平常的苦难看的比什么都重。
傀佬先生只要遇到不安从心脏里跑出来抓住他的胃部,然后顺着消化道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时候,下放时的经历就会被及时唤醒来解救此时的他。冬天冒着雪赤脚侵泡在刺骨的泥水中兴修水利。七月底八月初双抢时没日没夜的连轴转,中午烈日下汗水趟进他的眼睛里,镰刀割到了他的手臂和腿。伤口还在他的手臂上与小腿上。你需要检阅和过目吗?一个声音冒出来。
 
应该不是长篇吧。等你更新
 
感谢你的关注,是长篇。
 
此时傀佬先生深嗅着梅雨天里书籍发出来的那股臭味,感觉气味的分子像尘埃一点点附着在他的心头。如果不安变成面前桌子上的一张纸,有时候会被突如其来的风撩的要飞起来。当然傀佬的苦难人生所经历的远远不止下放到农村的经历,还有青岛的经历,还有纠缠了他一生的白化病所带来的伤害的记忆,等等多了。这些苦难的记忆就像一块镇纸,轻轻的压住傀佬先生这时心头的惶恐不安。
随即傀佬先生产生了一个在三十年后,王一凡几乎同样的年龄所产生的自我安慰精神:
是啊,对于从来就一无所有又处于最底层的我们,生活又能将我们带往怎样更坏的境地?!
 
王一凡与厂里大多数子弟一样,读了个职校后,母亲提前退休,她顶职进厂成了一名国营工厂工人。王一凡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情感懵懵懂懂。喜欢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她有的选择吗?不过王一凡没有像母亲一样在一线做生产工人,而是进了检验可当了明检验工。这得缘于傀佬先生。鬼佬先生与王一凡的母亲说,他可不像让孩子像她一样劳累辛苦一辈子。王一凡的母亲觉得只要厂里批准王一凡顶替她进厂,她已心满意足。
傀佬先生找厂检验科领导游说,王一凡各方面的优点。检验科领导鉴于王一凡母亲一辈子踏踏实实做事积累下的好名声,而同意将王一凡要进检验科。傀佬先生把这个喜讯与王一凡母亲和王一凡分享时,王一凡的母亲高兴而激动她感恩的对傀佬先生说,“谢谢你,又***心了。”
傀佬先生像以前一样说过多次一样,又说,“谢什么?谁叫我像父亲一样,一天一天看着她长大的呢?”
王一凡低头没有让母亲与傀佬看到她的表情,王一凡的脑海里又浮现当年自己在学校门口的惊慌。
 
从此以后,王一凡一年四季,一个人呆在冬天冷得刺骨,夏天热得发慌,充满机油汽油味的外协件仓库。单调而无味的测量着一个又一个冰冷而坚硬的机械零件。复制着一天又一天雷同的工作——公差误差,数字比例。这时的王一凡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小时候,有次偷偷进厂去玩,看到工人手上加工精致打磨光滑的零件发出诱惑的光泽,她真想她的手上也拥有一个。王一凡无奈苦笑,如今一双手成天纠缠着这些零件,她对这些零件厌烦之极。王一凡任性的认为造成她生活贫困而苍白,单调而乏味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些零件。她天真幼稚的渴望着有朝一日她的人生能摆脱这些冰冷的零件,也许她就摆脱了这令她厌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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