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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墨色黎明》by剑麟的狐耳[第3页]

作者:芮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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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再聚
那天晚上,我和闷油瓶在路边避风处的长椅里凑合了一夜。
自从猪哥溜号去如厕回来,发现只剩下炒面盒子后,就再没搭理过我。我想安抚他,好让他在晚上当我的生物小暖炉,但努力了半天,毫无成果。一入夜,他就扑腾几下,窜到长椅边的树上,刚趴下就打起了呼。——这让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猪哥的与众不同:卧槽,谁家的狗上树上得比美国圆脸猫还利索啊。
我醒来的时候,闷油瓶早就醒了,睁着眼睛在看他久违的蓝天白云。
我侧着脸,看着这七年不见的招牌发呆姿势。
记得很久以前,我还是那个像牛皮糖一样黏在闷油瓶身上妄想给他起瓶盖的愣头青,那时一问他有关谜团的问题,他就这么发呆逃避,我当时一看他侧脸,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勒着他的脖子把他倒过来颠两下,看看会不会像拍投币机一样摇出点我想知道的答案。
而现在,看着他发呆,我只有一股淡淡怀念的感觉,让我忍不住笑起来,和他道了早安。
七年了,我也看开了。
那些谜团能带来什么?只是苦难和辛酸。求得了答案又能如何?我还是我,庸人自扰,反而失却了平静与亲人。闷油瓶还是闷油瓶,不会因为千辛万苦地寻觅到答案而得到老天的嘉奖,获得应有的幸福。
七年里,我再累也会失眠,因为在想这个谜团,在想每个参与进这谜团的人们,想三叔、文锦姨、霍玲、阿宁、塌肩膀,想小花、裘德考、闷油瓶。想他们的付出,想他们的终局。
结论只有一个词:得不偿失。
就像闷油瓶。我曾花费很大的代价,从张海客那儿换来了他的一小部分过去:他是个孤儿,被张家人抱回来后,因为他的麒麟血而重点培养。这就意味着:可能在我还蹲在老家地里捉蚯蚓玩的年纪,闷油瓶要面对的就是张家变态而残酷的训练和淘汰。
他没有童年,受人排挤,唯一的休息时间就只能一个人淡淡地看着天井里框定好的那一小片天空。他没有其他出路,如果不能成为最好的,就只能悲惨地活着,很快地泯灭于张家内斗或者阴暗的墓中。
我曾暗暗猜测过,或许连闷油瓶的出生都是被某个无形的势力一手控制的。
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被算计进这谜团的人,即便再强,终也无力逃脱。
小花教我易容术的时候就罕见地评价过闷油瓶,说一个能把易容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变态,即便本尊看上去再淡漠无言,内心都是复杂而感情丰富的。
闷油瓶的冷面少语只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痛苦了太久。他根本没有退路。他面对谜团也会害怕,他面对磨难也会心焦,但他的世界是残酷黑暗的,最强的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不能外露软弱,一点儿也不行。
整个世界都在逼他。
我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我处在他的境地上,那么我就算不人格崩溃也会报复社会。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是我从认识他以来最佩服他的一点:别人残害他,他会毫不留情,给予最严酷的还击。但如果有人对他稍微好一些,比如我和胖子,只是给了他一丁点儿不求回报的善意,他就一直记在心里,不惜命地护我们周全。
这么想想,我的苦难和他不同,都是自找的。我委实欠那些想保全我的人良多,但我只是深深地歉疚,从没后悔过。因为正是拜这弄人的命运所赐,我现在还能坐在闷油瓶身边看着他发呆,而不是可悲地在我的古董铺子里霉烂,最后死在完全不可知的命运里。
这一点,让我深深庆幸。
……
 
我这边正伤春悲秋地想得起劲,突然一股危机感袭上脑海,我条件反射地侧身想躲,一股大力已经猛地袭上左肩。
我的亲娘喂,左肩刚脱过臼被接好,这猛力一拍,我眼泪差点下来。
“哟,小天真,你看你!小哥一回来,你这警惕性咋直线下降呢?胖爷这两年宁愿自己掉点膘,省下的黄鱼头全进你嘴里了,这脑子咋还缺根筋呢。”我和这声音的主人抬杠了整整十年啊,哪还能认不出来?每次都被他气得半死,但这次听到,让我莫名地高兴。
一回头,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带着点儿疲惫和浓浓的笑意,正偷偷瞄着闷油瓶。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神经搭错了,一下竟然觉得这胖脸有点亲切可爱,反正把闷油瓶接回来之后我心情一直不错,有意和胖子闹,就不管不顾地伸手掐了一把。
胖子一下蹦的老高,双手捂住上面那两点,恶心扒拉地捏着声音尖叫:“啊~~~!男男授受不亲啊!有正主在旁边监督呢,官人你他娘的怎么能调戏老子!”
过往赶早市的人齐刷刷地往我们这儿行注目礼,即使我这几年脸皮厚了,也禁不住胖子这么恶心。我用仅剩的胃口深深地领悟了一个道理:人不做就不会死。
其实胖子和我这么闹,一个是为了不那么矫情地表达重逢的喜悦,一个是为了缓和七年的时间对铁三角可能产生的距离感,说白了就是很有默契地逗闷油瓶开心。
好在闷油瓶很给面子地没再抬头望天,而是淡淡地把目光落在这边,沉默地看着,但看得出是在听我们俩耍宝。
胖子在身后捅捅我,小声问我:“小哥这咋了?进青铜门里关傻了?怎么感觉不太一样,跟见了圣母玛丽亚似的。”我心说闷油瓶前两天真傻的时候你还没见着呢,就拍他:“死胖子,你能念着点儿好不?斗下一哥能屈尊把他的注意力放在一坨肥肉上是你的荣幸!”
其实我也察觉到了,自从在雪山平台上闷油瓶和我“谈心”之后,他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虽然在人前仍寒风暴雨般让人望而止步,但面对胖子,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一下减弱了不少。
若果说七年前,我在这座山上远眺,而闷油瓶在那座山。不管我怎么去追,我们之间就是隔着这么一座山的距离。那么雪山互诉之后,闷油瓶竟然允许我在两山之间架起一座桥,更难得的是,他终于答应停下脚步等等我。
我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他,也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再次有了回到这个世界的念头与动力,但我真的很高兴,闷油瓶能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再孤身一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而是愿意和我并肩,重新接受这个世界。
后来胖子大概描述了一下他那边的状况:我突围之后,情势没有任何改观,敌人攻势很猛,看武器和战斗方式似乎归属不同势力。胖子想了个办法,就趁着夜色在必经之路上倒着走,留下一些痕迹,再用军工铲往雪里掏洞,把竹炭撮一撮放进去拿布料包好,露出一丝缝隙。然后把防风镜的镜片摘下来斜插进雪地。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雪地反光很厉害,打在镜片上折射进炭包,使竹炭升温,雪上看上去没痕迹,其实已经松了,一踩就塌,只能等化开的雪重新冻上才能过那段路。胖子靠这个拖了时间,带着幸存的伙计往前赶,甩脱了敌人。但他没我那么熟悉路,找温泉裂缝花了挺长时间,进去时我和闷油瓶已经走了。如此这般,我们就岔开了,胖子手机丢了但幸运的是刚下山进镇就在路边偶遇了我们。用他的话说,这就是“铁三角的默契”。
我听得正乐呵,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严重的事:“胖子,你身上还有钱没?”胖子当机了一下,瞻仰了我和闷油瓶面黄肌瘦的惨样,一下笑开了,揽着我们俩的肩膀就向镇上最大的饭馆走去,嘴里念叨着给小哥接风洗尘,安慰下倒斗难民党凄惨的胃。
难得的是,这家饭馆上菜很快,味道不错。我和胖子兴致很高,就都喝了点儿酒。
胖子喝得有点高,自顾自从一边取来一个酒杯,满上当地特产的入酒,递给了闷油瓶,道:“小哥,这七年来,大家都过得不容易,啥都不说了,好不容易回来,赏个面子,兄弟们来一个?”
闷油瓶看看他,默默地接过酒杯。
“当!”的脆响,我们三人的酒杯撞在一起。
以前出死入生的、这七年分离的感情都凝在杯酒之间,被我们咽下肚去。
那种如烈酒般辛辣的,暖人肺腑的兄弟之情。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胖子瞅瞅我,嘴也咧开来,杯觥交错间再没合上过。连闷油瓶的眼底都被包房里橙黄的灯光染上了一层暖色。
时隔七年,铁三角终于在云顶的见证下,重聚。
 
而我这人驴脾气上来也不听他的话,前一段时间孤身去秦岭单挑烛九阴的时候,觉得太危险,成功的几率不足两成,怕胖子跟着白白送了命,就提前把他支到遥远的缅甸去接一单我早就安排好用来拖住他的生意。这一来一去,再加上手续繁复,至少得3个月,不管我这边是什么结果,是死是活,他都肯定是赶不上了。
但事实上,我从出发到被冰山神经病救起为止,不过两周时间,而胖子确实搭着直升机及时救援,我也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胖子的吐槽下安心地昏迷过去。——到底是自家兄弟,我设的连环记***,演技再好。瞒得了他一时,瞒不了他一世。
回了长沙,胖子也没对我破口大骂,就是拿那双小眼阴阴地盯着我,宁愿自己憋死也不和我说话,不听任何道歉。我在疗养院走廊上推轮椅,他经过都费劲扒拉地走个大圆绕过我。
我知道他是真生气。
他知道我这么做不是不信他,而是为了护他的命,但他正是因为这一点生气。我懂他。
我至今还记得,我们把闷油瓶从张家古楼里救出来的那一年。
云彩死了,胖子的心也死了一半。我快离开巴乃的前一天晚上,胖子找我喝酒。
他平时酒量比我好,但那晚他醉得比我快。
在阿贵家的吊脚楼前,胖子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揽在我肩膀上,说了他这辈子除了喜欢云彩外,第二句最正经的话。
他说。
“胖爷我就待在这里,只有两个人可以让我出去,一个是你天真,一个就是小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要再发生任何要劳烦胖爷我的事情了,你知道胖爷年纪大了。当然,咱们一起死在斗里,也算一件美事。如果你们真的有一天,觉得有一个地方非去不可并且凶多吉少的话,一定要叫上我,别让胖爷这辈子再有什么遗憾。”
我在去秦岭的前一天晚上想了很久,但他这份信任,他这份念想,他这份出生入死、世间最诚挚的情谊,我终究还是辜负了。
我知道我这么做挺**的,但我就是抑制不住自己不想让胖子涉险的想法。
在墨脱,胖子被爆头倒下的那刻,我觉得自己真的崩溃了,黑暗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让我不顾外面还可能有狙击手,向胖子身边冲。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儒弱,那种恐惧和绝望我真的不敢再经历一次。
所以胖子生我的气、和我冷战,是应该的。
不过,他气着气着,自己也就想通了。勒了我一顿正宗陕县山羊肉,此事就作罢了。
我清楚,直到昨天远远见到小哥,确定是真人,胖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大醉了一场,给自己放了个久违的元旦小长假。
胖子也清楚,像我和闷油瓶现在这种情况,闷油瓶的回归就意味着更大的凶险、更艰苦的磨难、更痛苦的处境。但他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铁三角的重聚在他心里远高于一切。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放轻脚步、溜过房门,没去吵他。
其实我对胖子的感情,早就不是感激感动能够概括的,甚至升华到不能以普通兄弟之情概括的境地。
胖子,作为铁三角的一角,就像一尊笑脸常开的弥勒,用普照的佛光包围着我和小哥,毫不吝惜地给予欢笑和帮助,暖人肺腑。
这就是胖子,我最引以为豪的兄弟。
 

 
来啦
 
第十六章 烟花
旅店已经被吴家包场,一路行来,在关键点、拐角处都看得到自家护卫。看我经过,他们并不冲我行礼,而是集中精神注意四周,保证无任何疏漏。这是吴家的传统。
下了楼,看见大厅正中央有三桌坐满了人,全是换岗下来的吴家属下,正安静地吃早饭。看我下来,齐齐地站起来向我问礼:“佛爷早。”
我一边摆摆手示意没有外人毋须多礼,一边环顾了一下大厅。
闷油瓶不在。
这种情况问条子是没用的,以闷油瓶的性子,想让他自明行踪,比让猪哥绝食还难。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很了解他的,所以他现在会在哪里我心里大致有数。
我拿了件黑色披肩,径直向店外走。昨夜刚落过大雪,我醒得很早还没什么行人。雪地上有两行浅浅的脚印,我知道是闷油瓶的,就顺着走。
果然,在镇上的白雪断崖边找到了他。他立在凛冽的风中,碎发飘扬,露出苍白的皮肤。幽深如潭的眼睛远远地眺望着青铜门的方向,目光飘渺,晃似不沾俗世一般。
我走上去,没说话,把披肩搭在他身上,静静地陪他看。
初识于海底墓穴影画之中的三圣雪山立在远处。
在长白山的传说中,这里的小圣雪峰,大圣雪峰和神秘的三圣山,在洪荒时代是一座雪山,大禹治水的时候,路过这里,用一把神刃劈了两下,才使得一座山变成了三座。
以前听顺子说这三座雪山上去之后,看到的四周的风景就截然不同。比如说在小圣雪峰之上,可以看到三圣和大圣两峰,而在大圣峰上,却只能看到三圣峰,看不到小圣峰,非常奇怪。而最奇特的,还是在三圣山上。除了能看到两边的两座大小圣峰之外,还可以看到在三圣山的后边,和其遥遥相对的,有一座比三圣山更加巍峨的雪山,叫做天梯峰。那一座山终年被云雾笼罩,不见真面目,传说山上有一道天梯,可以直达天宫,是人间和仙境的通道,如果天高气爽的时候,就能看到天梯峰与大小圣山之间会出现彩虹一样的霞光,犹如仙笔描绘,美轮美奂,奇异万分。
那美好的景致在去云顶天宫的路上曾让我大大地陶醉了一把,而现在配着过往的回忆品尝,却只觉得萧肃悲怆。
闷油瓶这个人,他喜欢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自己琢磨不透,也从不求助于他人,琢磨透了,也不吱声。
对于同伴,他从来只是付出,不接受回报。活了不知多少年,竟然只有我和胖子两个挚友,混得实在太惨了些。
不过我大致能明白他现在站在这里,望着抵抗了一生的终级,心里在想些什么。
青铜门,本是他被卷入谜团后,就心知肚明的,自己最终逃不过的归宿。终极是他自己孤身一人的陵墓,是他结束自己存在的终点,也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远离的黑雾,是剥夺他一切幸福权力的死地。
而在他看来,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我这个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却总抓着他问东问西的讨厌二世祖,冒冒失失地动用了替石诅咒,拿他送我的命换他出来。虽然我这么做确实给了他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对抗宿命的机会,但我觉得我这么做带给他更多的是一种本无需经历的担忧与心焦。
记得早在铁三角大战密洛陀那次经历里,他就在濒死的时候对我说过,“还好,我没有害死你。”那是第一次,我直观地了解他的内心,他的担忧,他的害怕。我也是。
他以前担负的是一个人的未来,走过了太多年,而自从雪山互诉后,他不再孤身一人,而他将面对的,是和我一起,担负两个人的未来。
他也是人,也会迷茫。我替他私自做了改变,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把他硬扯出自己的世界。在给他应有的幸福前,带给他更多的艰辛和弱点。
我感到歉疚但我说不出口,我只是自私地舍不得有他在的世界。
我就这么在二道白河的断崖上,感到了内心的一丝异样,也渐渐想通了。
我不傻,我知道自己对于闷油瓶的感情和对胖子的不太一样,但我现在不敢去深想。
我不知道闷油瓶怎么看我,如果他对于我心里只有感激,如果破除长生后他想娶妻生子抑或隐居山野,那么我的胡思乱想带给我们的只是压力和隔阂。这对现在的形势太过危险。
或许,如果一切结束时,我还能有幸活下来,我会和他做个了断。那么到了那时,我想不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泰然处之。
 
常人都以为,对闷油瓶来说,我给予了他唯一的光明和温暖。
但没有人知道。
对于过往那个平凡的我来说,他,才是救赎。
……
我们俩就这么各自发呆,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等一起走回旅馆大厅,连胖子都醒了,正坐在一边的桌子上啃肉包子。猪哥趴在他脑袋上,也在啃肉包子。我一下就觉得他俩有点父子像,刚才略有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乐开了。
猪哥除了有冷漠系冰山男狂恋症之外,最粘的就是胖子,简直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古话。这俩吃货刚认识的时候,为了抢好吃的,打得那叫一个欢啊。后来知道错了,立马改变立场,强强联手。有一段时间,大半夜吴家厨房里总出现锅碗瓢盆莫名碰撞的声音,吴家守卫每次去都把他俩抓个现行,又骂不得打不得,气得集体瘦了三斤。我看不过去,就说算了,松一松。自那以后,就算凌晨2点钟,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接着飘出东坡肉的香味,我精锐的吴家手下都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了。
有几次,我晨练的时候远远看到二叔坐在院子里,本想就着晨间清新的空气品茶养生,但入鼻却都是后半夜留下的肉香,眉头不住抽动的样子,都忍不住暗笑。
胖子招呼我和闷油瓶过去吃早饭,看我心情不错,就在那儿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激我:“呦,小天真这是一大早和小哥干什么去了?还满面春风的?可怜胖爷我醒来就和小胖(胖子对猪哥的称呼,蕴藏着对我起名水平的深深鄙夷)相依为命,又怕怪叔叔把我们小天真拐了,这个担心呦~~。”说着拍了头上忙着对付肉包的猪哥一下,差点被猪哥咬了手指。
我一下就找回很久以前铁三角一起打打闹闹的感觉,嘴炮技能开启:“呦,那我真是太感动了,看不出来,我们胖爷是通过肉包子触发寻人技能的?”
胖子哈哈大笑,伸出蹄子就要拍我的左肩。
“要命,再拍就真费了。”我一边喊一边轻松地拧身想躲过去,但好死不死的,我坐的这椅子螺丝钉可能松了,我一扭屁股,它一下就不争气地歪了下去。
事发突然,我还来不及使个铁桥马,就感觉眼前一花,臀部上猛地传来一股大力一下就拖住了我。缓过神,我赶紧向突施援手的闷油瓶道谢,“诶?小哥,谢谢啊,不好意思,都…都怪胖子!”闷油瓶摇摇头,坐下来继续慢悠悠地吸他那杯豆浆。
我转头瞪了胖子一眼,正准备开火,就看见他和猪哥已经用自己的双爪捂住眼睛,把头埋在桌上了。
我心说认错态度不错啊,还算有点儿良心,就心情愉悦地放了他们一马。
当天下午我们开拔去了长春,在吉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里休整了数周。
这趟长白山之行,猪哥伤得最轻,基本除了吃、卖萌、当暗器之外,就没干什么了。我左臂半残,有内伤,背部大面积瘀伤,需要补钙、静养。胖子外伤较多,不太严重,挺有精神的。而闷油瓶如我所料被判定为营养不良,每天面无表情地被我按在床上输营养液。
 
期间琐事就不赘述了,如果说有什么好玩的,大概就是我的属下们听说和我们一起的张爷就是当年的哑巴张后,总是拿眼睛偷偷瞄他。闷油瓶自然我行我素,在我病房里随便进出时,我的手下压根不敢拦他,还总以一种敬畏的目光看他。
其实我挺能理解他们的: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家里人想让我洗白,那么作为盗墓世家的后辈,哑巴张的倒斗传奇在我的睡前故事里,恐怕会比什么白马王子之类的**故事占的比例更大。
临行前,胖子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想回北京吃他的烤鸭去。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不应将闷油瓶过早暴露于众势力的窥睨之下,这次虽然“它”看似默许了我的行为,但绝对不代表“它”不会有更狠辣的后招,我的“终极拯救计划”离收网尚早,现在不宜轻举妄动。我决定先带闷油瓶回杭州,那里毕竟离长沙较远,二叔的本体势力包括我的父母也在那里,算是较为保险的地方。更何况,我这些年自己在外面拼命,没再回过杭州,还是有些想念的。
我们俩考虑完,就齐刷刷地望向闷油瓶,问他怎么打算,想和谁回去。
我本来以为他会选上次失忆住过的胖子家,但他一个字都没嘣出来,径直打开我身后的车门,坐了进去,把车门关上。
这是上次在胖子家被搽毒,留心理阴影了?我傻眼了一会儿,心里一下感觉舒畅很多,得瑟地向胖子耸耸肩。
胖子好像受不了似的一哆嗦,嘴里骂骂咧咧秀感情什么的,挥挥手走了。
……
我的黑色凯迪拉克CTS COUPE驶上杭州绕环时,已经深夜10点多了。
车里开着空调,暖暖的,很安静,只有驾驶盘上有蓝色的荧光淡淡闪烁。
闷油瓶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呼吸浅淡,胸膛微不可见地起伏,他是真累了。猪哥死皮赖脸地躺在他腿上,这时候,也睡着了。
突然我觉得左前方有什么很耀眼的光亮在闪动,用余光一瞄,是烟花。
恍然记起今天已经2月6号了,两天后便是除夕,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投在闷油瓶身上,不想竟是快新年了。
窗外,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光华在黑色的天幕上五彩炫目地闪耀,而后消逝。
都说烟花易冷。而我现在看着寂寞烟花,有个最重要的人在身边放下了警惕、宁静安稳地睡着,我只感到了深深的知足与安乐。
如果没有终极的诅咒,如果没有家族的责任,如果时间能就这样定格……
我放缓了车速,慢慢欣赏,享受着久违的安详。
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淡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黑瞳里安静地映着璀璨的烟火。
嘴角,是罕见的微笑。
 
第十七章 同居
再次醒过来时,窗外微亮的晨光照在脸上,全身都懒洋洋的。虽然没有吴家部署守卫,但这一觉睡得莫名心安。
我缓了缓神,记起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到家已经快接近凌晨了,我和闷油瓶都很疲乏。
趁着闷油瓶去洗澡的功夫,我稍微打扫了一下一直不用的客房,开窗通了风,又翻箱倒柜地折腾出一床冬用的特级蚕丝被和棉垫褥子给闷油瓶铺了床,按自己的习惯特意在床单上加盖了一套澳羊绒的毯子,希望能更柔软舒服一点儿。
接着我就发现,因为这儿的主人,也就是我自己,是个黄金单身汉,所以整个屋子竟然只有一个枕头。没办法,我回屋把自己的枕头拿来放他床上,拍拍软,自己去客厅寻了个小抱枕拿回屋凑合了一下。然后帮闷油瓶关上窗开了空调暖风,把床头灯打开,调成稍暗的光亮。
忙完这些,我松了口气,站在客房门口回身看看房内:一张单人big size的大床,上面是宣软的被褥。厚厚的深色窗帘阻挡了外界的嘈杂和汽车行过的闪光。暖暖的昏黄灯光洒落在房间的一角,除了空调运转的声音外,很安静。
终于有了点儿我向闷油瓶承诺过的,家的味道。
我拍了拍手,心里暖暖的,有些喜悦的感觉翻腾上来。
不过现在我终于能稍微理解当年老妈为什么喜欢替我收拾屋子了。除了家庭主妇的成就感作祟外,能让自己重要的人过得舒适安心,实在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
不打算再打扰闷油瓶,我关上客房门,防止暖气外露。在自己房间的独卫里迅速洗漱了一下,就关了房门,半坐在床上打开窗,点了根烟,看着天幕边一弯新月,开始再一次考虑和推敲“终极拯救计划”。
没有时间了,虽然闷油瓶回归让我的计划成功几率至少提高了三成,但我现在的思量和斟酌都是及其必要的。在这一点上,我不想劳烦闷油瓶,因为这决定不仅关系到我们两人的命运生死,还关系到吴家、乃至所有参与谜团的人最终的命运。
这种责任,太过沉重。无关闷油瓶,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
不为别的 ,只因为我是吴邪,拥有从出生起就被寄予沉重期望的名字。
……
可能是家里久违的安适让我放松,我就那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我依稀记得昨晚窗户没关,被也没展开。但醒过来时,被盖得好好的,窗户严实,空调竟也在运转送风。
看来是昨晚闷油瓶不知何时来过,我的警惕性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差了?
我笑了笑,快速地洗漱了一下,特地刮了胡子。搞完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途径客房时,里面没什么声息,看来闷油瓶也会赖床。
难道是七年来没睡过好觉?我一下觉得闷油瓶真够可怜的,就没忍心吵醒他,在自己衣橱里翻翻找找,挑了件黑色羊绒高领毛衣,一件居家穿的白色T恤,牛仔裤和一套黑色的修身拉绒卫衣放在客房前的沙发上。自己想了想没啥穿的,就随手拿了套换洗用的一样的衣服换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久违的杭州,清晨的空气还是那么清新。我围着曙光公寓(我的杭州新房所在地)小区慢跑了两圈,照习惯劈了一字开抻了抻筋骨打了套拳。期间不可避免地混在了一群晨练的老头老太中,我一边做着有氧运动,一边看着他们老夫老妻的,过着宁静安详的小日子,突然就觉得很羡慕。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等到这一天。
回去的路上,我在给闷油瓶带什么早饭上费了点儿心思,虽然他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我还是希望能让他吃好点,补一补。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趟清晨不送外卖的楼外楼。
外边的游客只知道那里有物美价贵的中、晚餐,但小爷我作为杭州地头蛇,自然了解那里其实有量多实惠的早餐天天供应。
虽然曙光公寓是离西湖最近的小区,但我怕早餐凉了,是开车来回的。回到家时,闷油瓶已经醒了,穿着那套衣服,正坐在沙发上会晤他的天花板情人。听见我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淡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第一眼望过去,就后悔了。
 
尼玛,吴邪你怎么能把大学时买来装风度钓妹子的衣服给这货套上!那身材、那线条、那脸、那气质!别说我了,亚洲第一靓模都没得比啊。虽然我这两年锻炼,身材肌肉,该有的都有,但往闷油瓶边上一杵,他简直就是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啊。
我有点儿嫉妒,但很快释然了。
可能是我愣愣地盯着他太久,他少有地微皱了下眉,无声地问我怎么了。我赶紧在闷油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斟酌了一下他的性子,把酱油味大油也不小的片儿川留了下来,把量足的三鲜面推给闷油瓶,冲他笑:“小哥,快点趁热吃,尝尝楼外楼师傅的得意作品。”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默默接过,掰开筷子,细嚼慢咽,手上力道控制得很精准,面有时是一整根被挑起的,跟拍电影似的,都不带断的。虽然是第二次见了但仍看得我直愣神,觉得自己手里的筷子都不太会用了。
吃饭期间,我照多年以前两人的相处模式一个劲地找话题,尽量避免了道上有关的事情,从西湖藕粉一路聊到法国律法,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低头在听。
但和多年以前不同的是,即便是我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路和没什么营养的话题,闷油瓶也会隔几分钟嗯一声、点下头或发表自己几个字节的看法。这让我有一种满足而窝心的感觉。
猪哥直到我们快吃完了,才睡眼迷蒙地从闷油瓶房里踱步出来,差点儿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我这才发现猪哥昨晚又死皮赖脸地黏到小哥那屋去睡了,真是置我这个主人于何地啊。
猪哥嗅了嗅,突然凑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馋得连舌头都伸出来了,还讨好地直摇尾巴。
昨晚你怎么没想起小爷来?
我无奈,忍不住瞄了闷油瓶一眼,意思是你确定这吃货能在斗下救我一命?
闷油瓶倒还是气定神闲,瞥了猪哥一眼,道:“镇墓兽一般都会记载于古籍传说中,这种我未曾见过,可能是守陵人或者盗墓者培养的。他们活的岁月越长久,越识人言,通人性。”说着,他顿了顿接道,“贪食也是厉害的表现。”
我心说神逻辑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了。拿出准备好的蟹粉小笼放在地上。那吃货马上不鸟我了,撅着小屁股在那吃,我用脚碰他,他还发出威胁的哼声。完全是一副“有了吃的,丢了主人”的小人样。
外面又有人在放炮竹,声传四野,让周遭的气氛喜庆了不少。
我叼着筷子,闲闲地转着台看晨间新闻。
闷油瓶坐在旁边喝着热乎乎的面汤,视线也落在电视上,沉默地陪着我看。
猪哥在我脚边,啪唧啪唧地嚼着小笼包,压根没去搭理新闻里的女主播在说些什么。
有了点儿岁月静好的错觉。
 
第十八章 两人
饭后,小哥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他好像挺喜欢新闻和动物世界的,不知是出于职业需求还是像小龙女那样隐世多年,需要跟上时代进程。我收拾了一下,穿鞋下楼倒垃圾。
再回来的时候,门是半掩着的,我很自然地推门进去,就看到闷油瓶已经自发自觉地擦好了桌子。
其实和闷油瓶相识了这么多年,我心里明白他虽然看上去冷漠疏远,但熟人接触下来就能发现,他本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很少为难他人。就算是意见不和或目的有别,他也顶多习惯性失踪,绝不会强迫任何人或提出太过主观的意见。
记得铁三角大闯新月饭店后,被秀秀带到那间积灰两尺厚的四合院里。我们三个大男人撸袖子打扫卫生。
我被胖子以“身材相对纤细”为由派去拿把小扫帚刷角落里的灰。那个呛啊,我打赌死胖子是欺软怕硬不敢劳烦闷油瓶。不过没想到胖子人胖胆儿也肥,在我接近看死狗的目光下拿了块破抹布冲着闷油瓶就去了,上去直接一拍肩膀,抹布一塞,“小哥,革命组织的同志不能区别对待啊,个人不能靠发呆逃避组织分配的光荣任务,来,搭把手,擦下窗~~。”尼玛尾音还是颤的,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以为胖子理所应当会被无视,没想到闷油瓶点点头接过抹布转身就去了。
但别忘了小哥是谁啊,是道上堂堂斗下一哥、倒斗神话啊。接下去的五分钟,我就和胖子见识了史上最牛的擦窗户:老北京四合院有一扇小窗开在屋子最上面,靠梁的位置,一般人清扫都要爬梯子。闷油瓶自然不用,他轻轻提气一纵,半空扭身倒翻,轻轻巧巧就倒挂在房梁上。然后各种辗转腾挪,行云流水,全程高能。等他擦完上面所有的窗户,跳下来涮抹布时,我和胖子已经在下面看傻了:这哪是擦窗啊,简直是传说中的人体行为艺术啊。
最后,胖子偷偷拿胳膊捅捅我,“天真,我看小哥结婚以后绝对是个十佳好男人啊,上得了房梁,下得了厅堂啊。”说着暗中向我比了个拇指。
我就和他习惯性抬杠:“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小哥是什么人!”然后我想了想好像不太对,续道:“呦,胖爷是想给自己招女婿还是打算自己嫁了?”
出乎意料的是,死胖子竟然没还嘴,只是拿他那一对绿豆小眼儿阴阴地瞅着我。看得我脊梁骨一节一节往外冒凉气,不知道他心里在转什么鬼主意。
现在想来,那是铁三角难得的悠闲时光了,总让人有些怀念。不过我偏题这么久,只是想说,闷油瓶内心其实是个挺随和的人。
神游回来,发现闷油瓶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正斜斜地靠在电视墙边,盯着什么东西看。
我有点儿好奇,走过去瞧,发现墙上拿双面胶贴了张彩印的照片。
上面是个年轻女孩儿,皮肤嫩白,高高梳了个马尾。相貌并不突出,但也算能够入眼,重要的是有股青春向上的气息散发出来,让人看了就觉得亲近。
闷油瓶斜斜地看了我一眼——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让我隐隐地感受到一股压力和寒意——意思是问我,这是谁?
其实我也在想:这谁啊?姑娘你哪位?
讲起这套房子的来路,就要谈到我这辈子第一个伙计——王盟。
七年前雪山归来后,我意志消沉,刚回到杭州自家铺子就被绑架回了长沙吴家。那之前王盟曾想给我打警示电话,但压根不是吴家精英的对手,被发现后也被绑到了长沙。
那时我还算个愣头青,道上的生意体系和潜规则我都只知道个皮毛,就算脑子再好也帮不了我什么,再加上我在道上没有口碑,挺多是“好像跟哑巴张倒过斗”或者是“有点儿眼光”这类的,总之受了很多白眼,日子很艰难。
而那时二叔的态度暧昧,我身在长沙本家却没任何安全感。唯一一个胖子在巴乃守寡,我不忍打扰。身边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人,让我整天提心吊胆,有很多动作都无法实施。
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王盟,虽然他性子太儒弱善良,但总比没人可用好。
栽培王盟我花了很多心思,因为自己不忍心逼他。他是第二个无辜被我卷入道上斗争的普通人,我一直心怀愧疚。
之后我给王盟加了他期盼已久的工资。
没见他高兴。
 
不过后来他拿出从吴家领的第一个月工资里的八成给我买了块表,美国马拉松军表。表的设计很简单,只有指针和日历,甚至不怎么防水,但对王盟来说很贵,几千块。我觉得有点儿买亏了,王盟解释说,这表的亮点在:表盘防弹。
必须提一下的是那块表直径只有32。我当时心里只觉得一片愁云惨淡,不知道是该吐槽厂商设计师***,还是该吐槽王盟智商快负值了。但毕竟是朋友的一片心意,我一边骂他,一边把手表戴在腕上。
一戴就是五年。
第五年,我要去濮阳赴一个老仇家的鸿门宴,对方有把柄,要求不能带小花、胖子或黑眼睛。
说实话很危险,我心里没底,但为了家族利益和名声,必须赴约。我熬了四个通宵,和胖子琢磨了一个险中求生的计划。
当天,王盟送我到当地的饭店门口。
我看他坐在车里,怕得全身都在颤,明明车里开了空调,但一个劲扯纸巾擦汗。
突然就有点儿不忍。
我没有犹豫,当场辞退了他,给他一笔钱,让他滚回杭州过安稳日子。
他当时表情很惊讶,坐在车里一叠声地喊我。我没理他,和随身保镖进了酒楼。
后来计划成功了,濮阳的拍卖界大佬被我掰倒。但过程太凶险,保镖死了个干净。
是那块表救了我一命。
硝烟中随意的一抬手,表挡偏了射向心脏的子弹,表面整个碎了。
过程巧合得让旁人不敢置信,但我知道,是一个朋友对我诚心的善意感动了上苍。
治好伤回到长沙,才想起来把原来那个号开机。
入目是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王盟的。
我打回去,王盟听到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痛哭失声,说还是想当那个杭州西泠印社的古董店小伙计,工资800也无所谓。
我在电话这头听着,也红了眼圈,把那块碎表放进保险箱珍藏,给王盟汇了一笔钱,买下了曙光公寓这套房子,以给我兼职看房子为由,给他加了工资。
之后,王盟就借住在这套房子里,每天守着那个闷油瓶认识的古董铺子,每逢周末给我打个电话报报账。
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前两天,我和闷油瓶要回来,就打电话让他收拾好房子,然后滚到旁边的如家宾馆去住。
他挺高兴的,马上让了位。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在搬走的时候,把女朋友的照片落在这儿了。
我正心想着王萌萌竟然能找到女朋友,真是出息了。就看到闷油瓶转身要回沙发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心慌,就是不想他误会,赶紧追上去说:“小哥,我也不认识啊,我先前住长沙,一直是王盟住这儿,可能是那小子交的女朋友!”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问:
“王盟?”
“对,就是我古董铺子的那个小伙计!小哥,你七年前应该在我店里见过。”
“有印象。是好人。”
我点头,心说王萌萌你竟然有幸收到闷油瓶的高评价,可以死而无憾了。
这时闷油瓶突然问我:
“吴邪,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结婚?”
我呆了一下,心说怎么一上来就是我妈常问的民生问题,太不是闷油瓶的style了,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没和我对视。
我想了想,也不敢怠慢了:
“小哥,我不瞒你,其实这两年经历得多了,我觉得二叔三叔没有子嗣是对的。”
“干我们这行的,说白了,损阴德,至少我觉得我出生之后就一直没什么好事。我求答案求了这么多年,也看开了。如果没有后代,一切或许就会在我们这一代终了……”
话没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我:
“我想听实话,不是大道理。吴邪,这些只是借口。”
这货就是这点讨厌,他太了解我也太懂人心,但总是在逼我,想听我说我不愿意说的真心话。
我一下就有点火气上来,想着也没什么好瞒的,就干脆破罐破摔了:“我现在也算有钱有势,我想要结婚,想嫁的多的是。每年我父母都不停打电话催我,要我相亲,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都成家了,然后问我什么时候能带个儿媳妇回去。我知道不孝,但一直拖。小哥,你知道为什么么?”
闷油瓶没想到我会突然生气,抬起头看我。
“不是因为我是个随时可能挂蛋的吴家土夫子,不能对人家姑娘负责。而是因为当时我身上还有个约定没有完成,小哥你还在雪山深处等着我赴那个倒霉的压根接不着人的狗屁十年之约!”
闷油瓶明显震了一下,开口想说什么,我挥了下手,把他的话噎回去:“小哥,你知道么?我今天早上晨练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群老人在打太极。他们虽然人将迟暮,但看得出来很幸福。”
“我很羡慕他们,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幸能过那样的日子。”
“小哥,你说过,你没有资格向我承诺什么,可你以为我就有资格向你保证什么么?但是,如果我只是付出了这么一点儿代价,就能换回你这种朋友的话,我是不会后悔的。”
 
这些话憋了七年,一倾泻出来,我一下感觉轻松了不少,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用那么强势的语气和闷油瓶说话,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
闷油瓶站在我身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叫我:“吴邪。”
我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沉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儿执拧,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我不会让你死的。”
啧,不愧是闷油瓶。
可能只有他知道,我在害怕,抑制不住地害怕。
为不可测的未来,为我们俩的终局。
不过可惜,有一件事,他不知道,我也不敢说:如果我真的能如愿过上那样宁静安详的生活,如果我真的可以得到另一个人一生的陪伴。
我真心希望那个人,就是闷油瓶。
 
闲话不提,我发现闷油瓶这个人一直能给我种新奇感,勾起我无限的好奇心。比如现在,他正立在货架前,手里拿了一套洗漱用品,眼一扫,就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抛,进了我推着的购物车。
在我的想像中,逛超市这种事,闷油瓶是不会熟悉的。所以按正规剧本应该是我在前面推着车和一群大婆大叔浴血奋战,货比三家后满载而归,而闷油瓶默默地跟在后面或是望天或是看地才对。
但现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自从在超市门口跟闷油瓶说了一声随意,他还就真没跟我客气。一开始还矜持点,观察了一会儿我是怎么正常选购的,接着就开始嫌我动作慢,一句话不说地超了我半个身位,从食品专区一路杀到家用品专区,都不带喘气的。
反倒是我当吴家老大的日子太长,一下有点不太适应小市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逛了一会儿就觉得头都大了,只能低头看闷油瓶的脚,他走一步,我就往前挪一步,他走两步,我就往前跨一大步,像小鸡崽跟母鸡那样在他后面推车做跟班。
不过我不得不对闷油瓶的学习和观察能力喝一声彩。
基本不用我废话提醒,闷油瓶就对家里缺些什么一清二楚,还自觉地拿了内裤袜子,不过我后来又悄悄给他添了一套深色调的棉质睡衣。
后来我也体会到和闷油瓶逛超市的乐趣,那就是速度:我一个人大采购,大包小包怎么也要大半个小时。而跟了闷油瓶,二十分钟搞定,而且品种齐全,价廉物美。
胖子那“家有一哥,如有一宝。”的论调,在现在看来,实在太有远见了。可惜我又忘了把这段奇妙的经历录下来和胖子分享,一定会惊得他那绿豆小眼变牛眼。
在底楼用过午饭,我们又直奔延安路的银泰百货置办入冬的衣服。
结果刚才还大展雄风的闷油瓶到了服装店就蔫了,在我后面默默跟着,让我莫名地有了扳回一局的得瑟感。
途径一家JEEP专卖店,我一下就看到落地橱窗里有一件深色的连帽衫,看介绍是今年新出的雪地野战款,防水,内有棉绒夹层,一看就帅气又暖和。
我想起某人对连帽衫特殊的执念,就问闷油瓶合不合心意。他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反应。我权当默认了,就进店拿了几件在闷油瓶身上比划了一下,定了大小,一撕标签,让闷油瓶进更衣室直接换上。
等待期间,我去收银台结账。
正在兜里掏卡准备付款的时候,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几乎是瞬息就凭条件反射向左下方微微低了下头,下一瞬间,果然有闪光灯亮起。
刚才的动作也是吴家训练项目之一,专门用来躲避手机、隐蔽摄像机的拍摄。因为我们这行有些时候、在某些特殊场合是不能现明面的,像这种特务般躲避正脸拍摄的技术也是必修课。
我没有马上抬头,侧身用余光快速地扫了一眼,结果竟发现偷拍对象不闪不避、直挺挺地立在我后面。
 
是两个女生,很年轻,打扮时尚,当代大学生的模样。其中一个短发的凑上来解释,说自己是树人大学的学生,刚才看到我穿着风衣带着金丝眼睛,误以为是什么明星,就打扰了。
我心里有点儿纳闷:虽然小爷是挺英俊潇洒的,但闷油瓶也就是一分多钟前走开的,她们没理由看不到,要拍也该轮到闷油瓶啊。
想到这,我留意了一下她们的身材线条,并不是运动型,也不具备道上人特有的气息,刚才的杭州话也很正宗。
接着我骤然就觉得自己又二缺了,当个吴家当家当得疑神疑鬼的,杭州是我的地盘不可能有人逾越,所以明明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而已。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她们就有说有笑地走了。
后来经历了很多之后,再回顾今天。
如果不是闷油瓶去试衣间换衣,如果我能再谨慎细心一些,不被短暂的安闲夺去戒心的话,之后诸多无奈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的是,世上根本不会有后悔丹。
一个人该历的劫难,有时,是逃不过去的。
 
他抬头示意,意思是谁先动手。我想了想,在这种小空间迎战闷油瓶这种变态绝对需要一个缓冲,就贱贱地绕到连套沙发的后面,点头示意开始。
开场一秒钟,闷油瓶向前猛地一蹿,右脚尖看似轻松地一挑,我就眼睁睁看着家里的沙发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一边的地上。
顾不上肉疼,我不敢硬攻,往左面猛地一扑,右腿一个后勾,去绊闷油瓶的小腿。
他轻轻往后一蹦,在脚尖点地的瞬间,发力,向我猛扑过来。我左手撑地,心想反正伤不了闷油瓶这般水平的高手,留手的是**,就冲着他在视线内急速放大的左肋狠狠使了个崩拳,想凭巧劲震开他。
结果他的右手以一个堪称诡异的角度猛地折上来——我怀疑他用了点儿缩骨的技巧且此处含一定的炫耀成分——食指在我右拳上写意地一搭,瞬间我就感觉一股大力猛地从接触部分传过来,竟然连整个右臂都震麻了!
我心知不妙,只能耍赖,把头往左使劲一甩,冲着闷油瓶的下巴脆骨用全力撞上去,他到是硬生生受了,不过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什么原因,紧握住我右拳的手竟松开了。
我一喜,刚想换手刀劈他肋缝要害,就看他抬起右手伸指成掌猛地击在我前胸上,活生生把我震了开去。
虽然被这掌推得气闷,我又哪敢怠慢,顺势一个侧滚逃开一点,以左脚为支点,瞬地蹲下,右腿一个扫堂。
闷油瓶倒不急于进攻,往后窜起闪躲。不过这时候有一个变故,我俩都没料到。
刚才我们已经连滚带跳地打到客厅边缘,那里有一台用电式跑步机,是有自动感应功能的,只要有超过六十斤的东西对它的跑道加诸压力,会自动运转。
而闷油瓶刚才的轻轻一纵,恰好落在上面。他哪里知道我家还会有这种机关,跑步机一启动,他不可避免地重心不稳,晃了一下。
我心说,吴邪,补刀好机会啊!马上在电视柜上一蹬借力,高高跃起,在半空扭腰,冲着闷油瓶颈侧用尽全力一个鞭腿!
闷油瓶临危不慌,脚下跟着跑步机的节奏挪步,看我一腿攻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微微侧头,抬起双手顺着我的力道一拖,瞬息间就卸了力,然后凭他变态的神力,把我在半空轮了半圈,撒手了。
我心说这货手也太黑了,嗷了一声,就飞跌出去。不过他还是留了手,我只是砰地砸在了客厅另一端的羊毛地毯上,没有直接飞到门廊那边。
下一秒,闷油瓶已经一个翻腾落在我身边,我来不及爬起来,只能向旁边连滚,他还是不紧不慢,等我刚单膝用力站起身,闷油瓶就抬起右手狠狠一个直拳捣我左胸,那力道看上去凶狠异常,我怕这一下不死也半残,慌忙将双臂架了个十字去挡,谁料他这是虚晃一招转移我注意力!
他左手猛地上提,一把抓住我身上唯一一件白色棉质T恤的下角,使劲一扯,把衣服翻上来,将我整个头都套了进去!
我只感觉上半身一凉,视线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不由也是一凉。
果然,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我就被以一个反扭双臂的姿势蒙着头狠狠压在墙上,前胸抵在冰冷的墙上,而光裸的后背紧贴着闷油瓶的前胸,有热量不断传来。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我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感觉有点儿发麻,腿都软了。
刚想叫停,闷油瓶的右手就猛地用力覆在我脸上,捂住了我的口鼻,用了很大的力气。
窒息的恐惧感一下袭上心脏,我虽然知道身后这个人不会害我,但本能让我死命挣扎,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还好,在我眼前发黑时,闷油瓶放了手。
我把衬衫翻下来,从墙上滑下,坐在地上喘粗气。
闷油瓶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道:“敌人是不会放你一马的,到时,有什么杀招不要手软,使出来。”
 
我第一反应是:卧槽,这副严师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反应是:卧槽,他看出来我在身上藏了把手刺、脖颈上挂的银质项链里藏了毒针?
第三反应是:卧槽,这是闷油瓶式的叮嘱和关心么?!
还没等我道谢,那货又语气平静地开口:“肌肉爆发力较差,柔韧性还算达标,战斗的直觉感官意识太差,动作都是经过考虑才进行,没有出奇不料的招数。”
男人的自尊心马上开始作祟,我嘴硬道:“小哥,我起码在你手下走了七招,也算是有进步吧?”
闷油瓶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我让了你五招。”
抛去起手的那招,我这么多年苦练,原来就赢了一招……我的自信心遭到严重打击。
闷老师继续侃侃而谈。
“刚才我露出破绽的时候,应该循着破绽攻我下盘,在强势的敌人面前不要轻易跃起离地,会使自身处在无处借力、被动挨打的劣势。”
很少见他讲这么多话,我玩心忽起:一般人很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因为可以高别人一筹,就算不在乎,潜意识里也是高兴的。
我想这种对闷油瓶来说很悠闲的对打喂招没准能让他最近压抑的心情转晴一些,就决定牺牲一回,当个沙包,让他随便锤着发泄一下:“小哥,这儿空间太小,发挥不出来,我们下楼锻炼一下如何?”
闷油瓶又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结果这场发生在小区小花园里的PK比室内那次结束得更快:这次我先喂招,开始前闷油瓶四下看了看,竟然纵身一跃,上了中间一棵古树的侧枝。我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子破坏自然遗产啊,接着反应过来,那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我心里暗骂,这***我刚才躲在沙发后面缺德多了啊。
这可不能硬攻,要智取。
我一矮身,装作要蓄力狂奔起跳的样子,然后刚快跑两步,就右腿稍稍一软,眼里装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痛楚。闷油瓶果然中计,以为可能是我崴了脚,从树上蹦了下来,向我这边走来。
我心里一喜,赶紧装病情严重。结果闷油瓶走到我身边,在我发难的前一秒,猛地下蹲就是一个扫堂腿,我一下被撩翻,心里惊奇莫名,还没来得及向后蹬他,就被拎着后颈的衣领一下甩进路边的草丛里。
下一秒,闷油瓶又一个擒拿,把我狠狠地摁在草地上,整个人覆在我身上。别看他看上去斯文瘦弱,身上那肌肉密度,简直令人发指,压得我嗷嗷叫饶。
等我们俩站起,闷老师又开始说教:
“战斗时要竭尽所能地利用身边的环境。在不确定对方会被演技骗到时,不可鲁莽行事。”
——这么孜孜不倦,又不厌烦,也不惜字如金,看来闷油瓶确实挺喜欢玩这个的。
我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开口:
“再来一局?”
闷油瓶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
我们俩,就这么在小区花园里,你来我往地玩闹了一下午。
黄昏时,我满身大汗地坐在路边长椅上,闷油瓶坐在我旁边,默默地喝着街边贩售机出售的热牛奶。
看得出,闷油瓶心情不错。
我看着天边的太阳慢慢地隐没于天际线下,很希望时间能定格在今天的这一秒……
 
打卡
 
加油
 
第二十一章 暗潮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太明显的腰酸背疼。
我半坐在床上揉了揉酸麻的肩膀和老腰,下床洗漱,出了房间。
几乎是第一眼,我就看到猪哥缩成一个小团,蹲坐在沙发靠背上眼巴巴地可劲瞅我。我脑子一转,马上意识到这货昨天可能没来得及在闷油瓶回房前溜进去藏好,被关在了门外。
我心里暗爽,装作没看到这“有了男人忘了主人”的吃货,拿了钱包和车钥匙,放轻手脚往门口走。
果然,两秒后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落地声,紧接着是撒欢的四爪落地奔跑声,然后就感到右裤脚被叼住了。
我心说,如果让他这么轻易就过关被原谅,我也就不是吴家奸商了。就继续装不理他,抬脚往前走,他不松口,就在后面被我拖着往前门那儿蹭,四爪在地板上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响亮“滋”声。
最后还是我先服了输,把他抱到肩膀上——一个是因为他体重太沉,阻力太大。另一个是因为,我们再这么闹腾下去,就要把旁边客房的闷油瓶吵醒了。
照例的晨跑和打拳之后,我开车去了杭州另一个历史悠久的著名饭馆:奎元馆。
我是在杭州浙大上的建筑系,当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一到周末早上就特爱去奎元馆吃面。可大学毕业后自己瞎折腾开了古董铺子,虽然现在回忆起来,那段生意极差的日子其实还是蛮幸福的,但当时确实是连方便面都快吃不起了,遑论几十块、上百块的名面。而之后就是天南地北地追寻答案,想着真相想得人都傻了,也没空去吃。再然后就迫不得已地当了吴家老大,每天累得像狗,哪里有空想吃什么的问题,有时连想闷油瓶的时间都有限。
现在闷油瓶回来了,虽然终极仍重压在肩,但也算好不容易有了休假的时间,终于能去苦逼地馋了快十年的面馆怀旧一下,也让闷油瓶能品尝到我以前喜欢的东西、稍微了解我以前的生活。(当然,这是私心,暂且不表。)
我点了让人怀念的虾仁爆鳝面和八宝红油面后,坐在大厅里等待。这儿刚开门营业,但因为店面实在太有名了,号称“江南面王”,清晨大厅就很热闹,坐了不少人,大多数是老年人在看报聊天。
然后我就感觉猪哥在肩上开始不安分了,本来这店里是不准宠物进来的(镇墓兽也不行),但因为他太小了,就破例混了进来。
我估计他是闻到各种食物飘香,吃货本性大爆发,开始蠢蠢欲动了,就伸右手把他死死按在肩上,他死命挣扎,我就是不松,不然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撒野。
变故出现在服务员来给我递打好包的面的时候,因为有两份,我必须双手去接,就自然而然地放了右手。
这下可好,猪哥一个起跳,竟然蹦过了我这桌的隔断,向着我身后那桌就去了,一闪没了影子。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转出隔间,想去看看后桌灾情如何。
后桌上是一男一女,女的梳了马尾,上半身修长,对面的中年男子看年龄可能是她父亲,但两人长得并不像。
猪哥趴在他们桌上,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10cm处的本店红字招牌菜:金玉满堂。整只狗都呈现出一种“狗为食亡”的骇人气势。
我扶额,心说这吃货终于丢脸丢出家门外了,太他妈给老子长脸了,就想开口道歉。
结果我还没说话,那女的反而忽悠一下站了起来。
“呦,这不是明星帅哥么?太巧了!”
我这人一直没什么女人缘,身边不是糙汉子,就是各色帅哥闪瞎眼,所以突然被女生搭讪有点儿不太适应,大脑僵了一瞬,才渐渐回想起上次在银泰百货被偷拍的事情。这个女生就是当时两女里瘦高的一个。
那个中年男子也对我笑了一下,相貌平平,但笑得阳光温润。
经历的事太多,我很明白“巧合基本就是谎言。”的非书面真理。
道上、甚至吴家里就有一种特殊训练,会让受训人精妙地控制面部表情,一般用在给他人好感和博取信任上,厉害一点儿的,则用来完成无破绽欺骗或在逼供时不露马脚。小花和黑眼睛都会,闷油瓶是面瘫,估计没刻意练过,关键时刻直接开“影帝”被动技能就好了。
我起了戒心,不动声色地装出歉意地样子,想把猪哥拉走,快点离开,也好化明为暗,试试能不能反跟踪、主动出击查探一下。
结果猪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前爪死抠着木头桌面,头使劲往金玉满堂的大碗里凑。
我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手上就有点失了轻重,猪哥“嗷嗷”地嚎叫起来,随后整个饭店大堂都静了下来,男女老少都往我这儿边偏头瞅。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个虐待动物、极没同情心的变态形象,虽然脸皮厚没脸红,但大堂总管已经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那个梳马尾的女生见状,笑道:
“先生家的狗好有灵性,真萌!”
 
说着拿筷子挑了一个面碗里的水晶肉丸递给猪哥,那吃货张嘴叼了,瞬间就吞下肚去,但爪下就是不松。
我感觉到久违的危机感越来越浓,直觉告诉我,得快撤。但又迫于全店顾客的目光施压,抢在大堂经理开口前,点了一份金玉满堂,成功赌上他的嘴,平息了这场“闹剧”。
等餐期间,那对“父女”吃完结账离开了,我忌讳店里可能有他们的同伙,不敢太明显地丢下面去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金玉满堂制作过程复杂,等我拎了面出门,那对“父女”早没了踪影,我心里那股危机感也渐渐散去。
但“夜长梦多”恐惧症让我在这种被动、未知的劣势里感到阵阵头疼。
我把车开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停在一片阴影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里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器或针孔摄像头,前盖的锁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我这两年多疑的毛病越来越重,就把前后的牌照拧下来,换了后备箱里事先准备的备用假拍照,开着车在市里兜了两圈,明目张胆地当诱饵。但用尽了反跟踪的手法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只能作罢。
开车回去的时候,在小区门口捡到闷油瓶一只,他看到我的时候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想了想,感性还是战胜了理性,没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希望他至少能安心过个年。只是说猪哥太馋,惹了个乌龙,说着指指后座那一大碗金玉满堂。闷油瓶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他信了没。
回到家,面都凉了,我只能回锅热了一下。
奸商的本能让我盘算了一下:金玉满堂面588元、八宝红油面25元、虾仁爆鳝面42元。突然觉得早饭吃得这么奢侈真是一种罪过,而在一只只会惹麻烦的狗的早餐上投资588元***才会有的想法,就果断把最便宜、没什么肉的红油面赏给了猪哥,和闷油瓶分吃了其他两碗,感觉各种满足。
……
对方并不简单,也没有急躁的毛病,并不是普通的货色。
这些我心里都清楚。
不过道上的暗潮涌动是我预料之中的,如果只是这种阵仗就担忧害怕,那我吴家佛爷的位子也不用再坐了。
不论是谁,目的为何,有胆,就放马过来!
 
第二十二章 相识
西泠印社,坐落于浙江省杭州市西湖景区孤山南麓,南至白堤,西近西泠桥,北邻里西湖,占地面积7088.86平方米,有“湖山最佳处”之誉。
我那数年未见的小古董铺,就在西泠印社半山腰上一条隐世独立的小径旁,沉默地存在着,平平凡凡,朴素无华。
清晨的杭州是最美的,我和闷油瓶来到店门口时,不过清晨8点多,游客大潮还没上线。我地段堪忧的小铺子更是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的,在寒潮来袭的冬日,落叶在我亲手题字的牌匾下被冷风吹得自顾打转,显得萧瑟可怜。
这场景我实在熟悉,这种亲切异常的感觉,我也很久没有尝过了。
不过我明白的。这次回杭州,我只是回来做一个过客的,事情没有结束,正在没有停顿地继续进行着。而我,终于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了。
看着身后熟悉的街道,我对比着多年前,有几次回到杭州时的心态。
那几次,我回到杭州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疲惫。
“再也不要去那种充斥牛鬼蛇神的地方,也不想去追寻那些无甚意义的谜团。”
“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当时常有的想法。
但是这一次没有。
我没有疲惫,我甚至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胖子曾对我说过,“你的局,未必是小哥的局。”
而当年那个在巴乃毅然说:“后面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你们已经没有办法和我同行了,太危险了,而且这事儿和你们也没有关系。你们陪我走得够多了,接下来的道路,是最后的道路,你们谁也无法承受,希望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那个异常决绝地拒绝了我和胖子再次陪伴的闷油瓶,现在,正沉默地站在我身边。
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像的最好的结果了,我深深地知道,我是应该知足的。
闷油瓶一直盯着牌匾,可能是记起了七年前曾经来我的铺子和我道别的情景。
我也在默默地回忆:
那一年的立秋,我骑着自行车绕湖回来,满身是汗。我把车靠在店门边,猛然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在铺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正在翻阅我们出售的一些滞销的拓本,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身边放着一只很大的背包。
“他不是一路向北,走向自己的终点了么?”
我心想。然后感到莫名的喜悦,甚至有点儿不可置信。
可之后,从他对我说:“我来和你道别,我的时间到了。”开始,一直到在雪山缝隙处,我被他毫不留情地捏晕。这件事又完全不受我控制了。在闷油瓶的强硬面前,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力而苍白的。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最重要的人就那么走了。
留给我的,只剩七年的压抑和悔恨。
我也深深地明白,那是我,为当时自己的无能,付出的代价。
……
“老板,你来啦。”
王盟经过那几年惨无人道的摧残,已经是个异常沉得住气的孩子。他看到我们两个人大早上来店里,不但不进去坐,反而一个两个都抬头盯着牌匾发呆、各想各的,也不打扰我们。只是麻利地去后堂泡了两杯上好的西湖龙井,搬出两张很久以前我常常躺在上面捧着本子打网游的定制长椅,等到闷油瓶先回神了,才出声叫我。
我低头看他,他正偷偷瞄闷油瓶。闷油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错过目光,去观察店里的摆设和货物。
我想闷油瓶在王盟眼里,肯定也是个神奇的存在:在我一开始追寻谜题的日子里,也就是刚认识闷油瓶的那几个月,我曾经把考古队那张集体合照彩印下来,把闷油瓶剪出来压在书桌玻璃下。
那时候的我还对他没“那种”心思(不排除有了,但我自己都没察觉。),看着他的大头贴其实是为了咒他,并以此给自己追寻答案的动力:个倒霉催的,身手厉害了不起啊,影帝了不起啊,面瘫大丈夫啊?小爷的龙脊背交出来啊,别以为你小子救过我的命,就可以闭口不言啊,有秘密了不起啊,道上一哥很嚣张么,给爷开口啊,回答问题啊,敢不敢不看天,敢不敢不扮忧郁文艺青年?!你不告诉小爷是吧,小爷自己查!
总之一开始我也年轻气盛,对闷油瓶的怨念颇深。虽然从鲁王宫出来时对他的安危有些担心,但听说他活着后,仍对这个一言不发的小子讨厌极了。对了,还有一笔帐没找他算,就是后来这货还扮张秃驴耍我,把我恶心坏了。
有一次小王盟给我收拾书桌,看到浑身是伤的我一边查资料一边恶狠狠地瞪照片里的闷油瓶,就问我:“老板,这谁啊?你大学同学?”
我心说,如果这货是我大学同学,我一定在饮水机里下迷幻药,整不死他。就随口胡诌:“哦,不是,是三叔引荐给我的一个朋友。”
所以小王盟对闷油瓶的第一印象大概就只是一个闲杂人等。
后来,我和闷油瓶一起又经历了很多。渐渐开始明白原来这个人不是一开始想的那样。
 
我在三年前借一单生意的名义,找了个雨季,带了二十几个伙计重回蛇沼。虽然知道涂泥能避蛇,但那片雨林实在太大了,黑金古刀只要沉在淤泥里便很难找到,我黑白颠倒地找了十一天,终于因为补给不够,迫不得已,退了回来。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消失了,不管你多么执着多么辛苦,都找不回来了。
闷油瓶看到黑金匕首的一瞬间,眼神不受控制地闪了一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是在整个生命历程里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所以心情明显有些复杂。
他掂量了一下,抽刀出鞘,四处看了看,走到我的展示柜前。
柜上有一瓶不知谁喝剩的脉动,大概就剩一个指节那么高的液体了,看上去只要吹口气,瓶子就会倒了。
我脑子一转,好像明白闷油瓶要怎么试刀了,心说闷神你不是吧,要逆天了啊。然后就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意识到自己要见到牛逼的事儿了。
果然,闷油瓶一抖手腕,我和王盟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看到他已经还刀入鞘了。
再看那瓶无辜的脉动,已经被整个从液面处截断了,切口平整,像是用机床切割一般。最恐怖的是,闷油瓶对自己手劲和发力的精准控制,竟然让那瓶子的晃动幅度减至最小,里面的水堪堪碰触切口,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我和王盟也算见过大世面,这下全傻眼了。
“吴邪,下午和我去一个地方,我也有东西想交给你。”
闷油瓶淡淡的声音响起,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第二十三章 遗产
自从闷油瓶那句话一出,整个上午的每一分钟在我看来都度日如年。
当我坐在藤椅上,翻看着这些年来几乎每天都要接触的账本,却发现自己的心思压根不能集中在那些数字和楷书上时,我还是忍不住自嘲了一下:就算现在稳稳地坐上了吴家佛爷的位子,不论我在外人看来再怎么宠辱不惊,闷油瓶还是能像七年前那样,轻易撼动我的心绪。
其实那种感觉有些像是小时候等着下课铃响起,好去街边小店买零食那种抓耳挠腮的不耐和期待。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的,让我有一种新鲜感和不确定感。但并不让我讨厌,反而有种喜悦的感情在叫嚣着扰乱我的感官和信念。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我抛下一直偷乐的王盟照顾他生病的未婚妻,和闷油瓶在楼外楼上次的座位用了中饭。
从孤山路开车出来,闷油瓶坐在副驾驶位上,开始指路:“右转。”
我乖乖地开转向灯打把,拐上了北山路。
心里有些困惑,我开口道:
“小哥,你直接说地名吧,杭州我熟啊,不用这么详细。”
闷油瓶稍微摆了下头,道:
“无妨,不远。”说着继续指挥。
我心说不远的话,那这附近我更熟了,闷油瓶会带我去哪呢?
但我又不想让他察觉我很心急,这样未免显得太不沉稳了。于是只能一边暗暗揣度,一边挂挡,让车尽量提速。
在印象里,闷油瓶的活动范围是全国各地各大凶墓聚集的地方,但杭州边上虽然都是名人墓比如苏小小之流,但都是衣冠冢,并无任何实际价值。而从身世来看,他也应该常年活动在北方才是,但他不知为何异常地熟悉杭州。七年了,有些地方和小路我都有些不熟,可他好像曾经在这儿住过一样,带着我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在葛岭路那儿一转弯,挤进一条我从未多加注意的小巷。
虽然是大中午,外面潇潇冬阳,可这小路很荒,暗沉沉的,没有人迹。
西湖区我很熟,但相信大家都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便在自己家附近几公里内,总会有那么一个小区域你叫不上名字,或者会有一条小路或小巷,你每天上下班或去学校都会经过,但从没好好进去探查过。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而且这条小路离我七年前为了生意方便而租的单身简陋小套间还真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脚程。
那是条单行道,不宽,地势很高,透过两边浓密的绿化还能传来一点儿属于大城市的喧嚣。闷油瓶要我开进去,最后停在了一排红顶土色的平房前。
门是那种旧版的铝合金材质,内部是一整块铁板,有两把锁。但更恐怖的是,这些从远处看很普通的房子,走进看才知道没有窗,甚至连透气孔都没有。
 
作为一个建筑专业的,这种情况在我看来简直匪夷所思,我上前摸了摸那土墙,竟然是实打实的钢筋混泥土结构,不知为何设计了一定角度,异常结实。我猜附近肯定有大面积的地下工程,进风口很可能掩藏在附近的草丛里。
我觉得我的人生突然从倒斗黑道风云转型成了地下007,一下就有点儿不太适应。
难道这是闷油瓶以前的驻地?原来离我那儿就这么近?我当年穷山峻岭地找他,感情那段时间每天晚上他就在离我几公里的地方躺尸?这不科学啊。
闷油瓶走上前,四周观察了一下。我本以为他要神奇地掏钥匙出来,但他只是跨前一步,伸出发丘二指轻松夹断铁锁附近的金属条,然后冲门侧猛一跺脚,那门就整个凹了进去,他再很轻松地一提,那扇倒霉的大铁门就被他卸了下来。
我在旁边傻眼了。
不是因为闷油瓶拆门利索——随便找个武警都能在5分钟内卸下你家的防盗门——而是因为:这他妈是私闯民宅啊?!虽然我也不是没闯过,可难道送我的礼物被闷油瓶藏在别人家了吗?
然后我马上发现了不对:没有风。
照理说这种半封闭式的建筑,在豁开一个大洞时会不可避免地交换空气,那就一定会有风,但连我的衣角都没有摆一下。
我有些疑惑,就转头去看闷油瓶,发现他正莫名地盯着我,神色里好像有些异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就抬脚往黑暗里走,结果被闷油瓶一把拉了回来,换他先行。
刚进屋没两步就是一个直角转弯,拐了弯,入目就是一扇不知材质的封门,四周全部嵌入厚实的墙体,不见一丝缝隙。
我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杭州市西湖区——这一切太像倒斗时主墓室前的封墓石了,斗下一哥在斗上也住这么有专业特色的地方?
这地方很黑,但闷油瓶的夜视能力非常好,上前用右手往门的某处搭了一下,只听“滴”地一声,眼前的门上亮起一块四方的区域,竟是一个非常先进的盒式密码锁。
就看闷油瓶手速非常快地按下密码,我看到最后两位好像是8、7,接着又是“铿”的一声,门缓缓地滑动,竟退至两面的墙里。
里面的空气正飞速交换,带起很沉闷的、有着浓厚灰土气息的味道。
我们走进去,闷油瓶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灯一下亮了起来,耳边是机械类机关启动的“扎扎”声。
里面是套间式的结构,看得到卧室和厨房的门紧闭着,但奇怪的是空间并不大,小厅的左侧有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闷油瓶并没有四处检查,可能是从进门就没发现什么异样。
“我先下去,你原地等我一会儿。”
我乖乖点头,看着他的身影隐没于地下的黑暗里,开始转头探查四周。
——家徒四壁。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儿。
仔细听了一下,就发现地下室隔音很好,也不知闷油瓶在折腾什么,可能暂时还上不来。
感觉到有点儿无聊,我就去开了厨房的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灶台冰箱都没有,倒是挺符合他的生活习惯——在我家住的那两天就没看他进过厨房。
我有些失望,然后开始犹豫要不要私闯闷油瓶以前的“闺房”。
在他的事上,我的感性永远战胜理性。
只是犹豫了3秒钟,我就推开了他卧室的门。
房间不大,没有顶灯。我借着厅灯的光亮看到房里只有一个书桌和一张床,床是由简易的木板搭成的,很危险的样子,能在这床上睡安稳的,可能除了闷油瓶就只有小龙女了。床上没铺什么褥子,被子也只有单薄的一条,我看上去都觉得腰酸屁股疼全身都冷。被子已经发霉了,但叠得方方正正,倚着墙放着,看得出主人是个细心而自律的人。
我在他床上摸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床下也是空的,只好转移目标去看床旁边的桌子。
 
——桌上空无一物,角落处有一个袖珍型的铁桶,里面是陈年的黑灰。有关终极的资料对于人世间的影响太大,我早就料到闷油瓶进门前会烧毁自己耗费一生收集的信息,所以也没太失望。
像很多老式办公桌上一样,这张写字台上也压了一块玻璃,我的目光下移,一眼就看到玻璃的正中央压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我很熟悉,太熟悉了,因为它是我当年硬塞给闷油瓶的。
照片的背景是熟悉的长白山,上面有三个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当年的胖子比现在年轻,也更有活力,正笑得一双绿豆小眼都眯得看不见了,脸上的肥肉仿佛都在抖动。他左手揽在闷油瓶肩上,正把他的脖子往这边勾。闷油瓶明显不在状态,眼神没看镜头,正看着相片外的某处。胖子的右手则狠狠地揽着我,我的左手也搭在他肩上,正好在闷油瓶脸边摆了个“V”的手势,笑得一派阳光,完全不知道之后的年岁里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只是笑,好像在傻傻地高兴着什么,确实像胖子说的,天真无邪。
我感觉鼻子酸酸的,从风衣的夹层里拿出钱夹,翻开。
相册夹里,是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唯一不同的是,闷油瓶的那张保存得很好,而我的,早起了毛边。
闷油瓶走了以后,我曾经翻遍了笔记和手机的相册记录,除了那张大头贴,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关于闷油瓶的影像,只剩这张当年去云顶天宫路上,让陈皮阿四手下帮忙拍的合照。我怕丢,就去彩印了几张,但清晰度已经大不如原件了。后来我就一直好好保存这张照片,下斗时都没舍得带在身边,就怕丢了,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的回忆有所寄存的东西了。
不过我没想到,当年闷油瓶勉强收下的、那张我一度以为已经不知被他丢到哪个斗里当燃烧材料的照片竟然也被他这么珍藏着。
闷油瓶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有人知道他每时每刻在想什么,又真正地在意着什么。
这是他掩饰自己弱点的最佳方法,但我只是觉得莫名地心疼:正因为他是张起灵,他有自己的宿命,所以即便他在心里很喜欢铁三角,他也绝对不能说出来,而只能在一边默默守护着、珍惜着,直到前方的凶险已经不是我能承受的时刻,站出来冷言冷语地拒绝,拦下我们的脚步,孤身离开,即便再不舍得。
我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有些不忍心想下去。
我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去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然后,我看见了一封信。
就在右手边的玻璃下歪歪斜斜地压着,看得出来是很随意地扔在那里的,没有原主人的仔细谨慎的习惯。
我搬开玻璃的一角,把信取出来,上面用非常俊朗的字体写着:“至黑瞎子转吴邪。”
这是…给我的?
心里有什么感情爆发出来,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为什么给我?为什么…只给我?
我知道自己可能想歪了,但这信不能当场打开看,闷油瓶马上就要上来了,他不一定想让我现在看这封明显是他七年前写的信,就赶紧深吸了口气,把信藏到了风衣的内衬长兜中。
现在的状态也已经不适合继续窥探了,我关上灯退出来,把卧室门关紧。走到一边靠在墙上装出继续等闷油瓶的样子,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心虚,干脆拿出手机来,玩Temple Run 2稳定情绪。
大概在游戏里距离跑到8742的时候,闷油瓶像一只野猫一样轻盈迅捷地从地下室蹦了上来,那黑影吓得我手一抖,游戏里的角色撞树上GAME OVER了。
闷油瓶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觉得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好奇,竟然变淡定了,所以稍微有点儿无法适应。
我暗自冒汗,心想你哪知道,神不知鬼不觉间,你的个人隐私全被我吴小佛爷偷窥光了。
“小哥,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跟我来,注意脚下。”
说完,他就引着我下了楼梯。眼前一片漆黑,但我能稍微感受到自己身处一个比较大而广阔的空间。
“啪”灯亮了,高瓦数的白炙灯照得四周通亮。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两边的墙上分别嵌着六个书架,上面是成打的古籍。
闷油瓶出品,绝对是好货啊。
我快走两步凑上去,抬手想翻开一本看看,但被闷油瓶拦了下来。他示意我看好他的动作,然后走到左边的墙根,在距离第一个书架三掌的距离狠击了一下墙壁。
紧接着机关声响起,我眼睁睁地看着书架慢慢翻转,竟自动换了一面。
入目是闪着暗光的各色明器,光是我看到的,上到古老朴素的西周饕餮青铜素鼎,下到明清时期的官窑釉色瓷器,排了满架。
我估计如果是胖子在现场的话,他的眼睛一定变成了两个“¥”。但我知道,这里的东西如果真能顺利找到下家,绝对是一笔根本不能计算的财富,我看闷油瓶下斗从来不拿明器,就一直以为他兜里连张红票子都掏不出来,谁知道他蔫蔫的,却富可敌国。
 
我来到第二个架子,上面全是笔墨和名砚,粗略一看,不下百数,我竟然还发现了当年康熙才有资格使用的思州石砚,要知道我最爱这些文士的古遗,现在压根拉不回视线来,完全挪不动步子了。
我悄悄咽了下口水,视线转向闷油瓶,才发现他已经立在我身后,观察了我很久,眼神里依稀有那么点儿笑意。
我的脸一下热起来,只好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小哥,你这些…都是哪来的?”
果然慌乱之间的人说的都是傻话,还能是哪里来的?斗里啊!我话音刚落就想扇自己。还好,闷油瓶还挺给面子的,竟接了我的话茬:“你和胖子参与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收网阶段。一切线索都已经聚集起来,指向几个特殊的斗和势力。”
“我来找的之前的一年,回了西王母的陨石,找回了大部分的记忆。”
我一惊,忍不住有些后怕,闷油瓶没在意,继续语调平稳地说下去:“我回忆了一下,以前一人下斗,曾经有几次大量带出较精品的明器,当初是为了贡给张家。后来失忆了,就遗忘在各地。我集中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决定送给你。”
我吓了一跳,马上摇头:
“小哥,这不行。我可以给你找下家,帮你出手,自己分层拿红利,但是我不会接受你送给我的。”
顿了顿,我怕他一意孤行,就继续道:
“小哥,你想想,如果我们解决了终极,那么你普通人的好日子就来啦。现今社会哪里不需要钱啊,杭州房价那么贵,虽然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支援你的,但自己有些钱,总归是好事啊。更何况,还能给子孙后代留点固定资产……”
“我不会有子孙的。”
闷油瓶打断我,声音明显冷了下去,道:
“这些东西不问价值,我想送给你,是有特殊意义的。”
我愣了一下,心说什么特殊意义?您老人家不能话老是只说一半啊。
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闷油瓶转身去第一个书架上启了一个暗盒,交到我手上。
我又楞了一下,感觉今天的惊喜有点儿太过了,脑袋都僵了,就呆呆地翻开盒盖。
里面是一只放大版的六角铜铃,外壳不再是黑绿的颜色,金光璀璨。
我更呆了。
这个我听张海客那厮提过,是每代族长的信物,能克制一切铜铃的幻觉。注意,是克制,不是使人清醒。也就是说,不用摇晃,像被动BAFF加持一样。不过,一般都是族长的亲信本家族人才有权看到,而本身是由族长的至亲亲属保管的。
不过也正是知道它的珍贵,我才更不能要。
“小哥,这是你的族长信物啊,你怎么?这不行,我连张家人都不是,更不能收了……”
我话说到一半,愣是被闷油瓶冰冷的眼神吓住了。
“张家?当年我当上族长,只是被迫达成了一笔交易。现在,一切都快结束了,替石的诅咒是不可逆的,如果成功,终极自毁,失败了,世界齐亡,我们也会一起死。”
我从没听过闷油瓶用这么阴冷的语气说话,感觉从脚下往上冒凉气,但并不觉得恐怖,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感觉,我想,可能还是自己在抑制不住地心疼。
“所以我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一切都将完结在我这里。而张家,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一个家族的族长都不想张家继续留存,那么我想不管这个家族曾经多牛逼,它的终局就已经注定了。
“这只族铃,有祛邪避灾的功效,它的驱幻和至幻效果能化险为夷。你的麒麟血并不稳定,这铃铛能保你的命,你必须收下。”
“更何况,”闷油瓶把视线挪到我脸上,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注视我:“你以为,我会把这个,随便送给对我来说不够重要的人吗?”
也就是说,我是他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子的人?
这下我真的完完全全地傻在当场。
……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开车挂挡的时候,手里直打滑。
等终于回到家里、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晚饭点儿都过了。我赶紧叫了外卖还从珍藏柜里拿出了瓶马爹利和闷油瓶对付了。
闷油瓶自从说完那句话后,就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沉默,会晤他的天花板,搞的像是无心之谈一般。
我心里堵得慌,还很乱,突然就想起口袋里那封信来。
——刚才惊喜,或者说,惊吓太多,我脑子一直死机,竟忘了它。
我两眼发直地陪闷油瓶看了会儿电视。好不容易到了九点半,闷油瓶回房,猪哥也跟着进去了。
我在外面又呆了一会儿,花了我最多的耐心,看了集“我爱记歌词”装装样子,赶紧回了房间,从风衣里掏出了那封牛皮材质的信。
我小心地裁开外面的信封,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信封包裹。
没有邮票,除了字就是一张普通的防水牛皮纸,很朴素,跟写信的人一样,但上面的字明显比外层认真很多,用黑色钢笔规规矩矩地写着:吴邪 亲启我安静地看着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很想叹口气,因为心里有股很沉重的感情,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第二十四章 心乱
闷油瓶就在隔壁,我憋得全身发抖,就是没敢发出声来。
我现在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思,明明脑子里已经僵成一片空白,但整个心房都在抽搐地痛着。
等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蜷坐了多久,站起来时,腿都麻了,全身发虚。
我把窗拉开一条缝,让风吹在脸上,点了根黄鹤楼。吸了两口,感觉嘴里不是味儿,又掐了。
一封信就闹得吴家佛爷心绪不宁,说出去都没人信,但我就是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感情在翻腾。
虽然我可笑地从没谈过恋爱,更不会有机会去看言情,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对照能让我权衡自己的心思。
不过也不知为何,我就是能明白自己对闷油瓶的心意。
或许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对自己的过命兄弟产生了那种世俗不容的感情很变态,但只要是和那只闷油瓶有关的事,我就是压制不住自己去了解、去关心。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我不论花费多少代价都会为他铺路,尽一切努力去帮他。
这种冲动像火山爆发时的上冲气流一样,我永远无法抑制。一开始还能用兄弟爱,救命恩人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饰。
可七年前被留在雪山的不甘、四年前被张海客告知真相的震撼、数月前单挑烛九阴的决绝,还有青铜门前再会的激动、对闷油瓶绝笔的心痛……
这一切都是我切实经历过的。
刻骨铭心。
一个人再强,也没有办法忽略自己的感情,更没有力量去曲解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一切自欺欺人的自我催眠和逃避问题,在真正的“大爱”前,根本不堪一击。
就在刚才,公元2013年的农历除夕前夜,我终于切实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就是喜欢,或者说得牙酸一点,爱上他了。
我爱上张起灵了。
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爱上他了。
突然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我自己在窗边傻乐了一会儿,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地球人都知道闷油瓶的表达能力有些问题,他只是说“重要”,没说出任何比较明确的“那个”意思。可如果他仅仅是把我视为联系,可能是兄弟或亲人一类的,但未曾想过那种事,而我作为一个痴恋敢死队上去表白,很可能被他一脚从三楼踹下去啊。
那之后他会怎么看我?我想像了一下我们之间会有的气氛,简直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他连所有身家都交托给我了,甚至可以说,他把自己的世界亲手割开一个缺口,把自己的未来毫不犹豫地切下,郑重地放在我手里。
难道他没可能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么?
不过,就算他对我也有一样的想法,那么我们挑明真的好么?
这几天的岁月静好的日子,是老天给我们的恩惠。而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有生以来最凶险的处境。
 
对于“天弦”这样无法用人类现今科学解释的东西,我们现在只是知道它“有可能”在现实中被人力解决,我甚至查出线索很可能就在安阳的某处。
可我们为了解决他,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些问题,我曾花了很长时间去考虑,但除了恐惧和绝望,什么也察觉不到,它根本就是无解的。张家甚至认为“天弦”是救世主,是神。而我和闷油瓶再强,仅仅是凡人罢了,根本不等价,即使用命去换,也绝难弥补这之间的差距。
上天是不会悲悯世人的,至少他从未悲悯过我。
那么如果我真的和闷油瓶在一起,那么面对凶险、甚至面对死亡的时候,闷油瓶会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再不同往昔的感情,比以前更不惜命?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自己这份心思永远不要表露。
要是当年盘马的话一语成谶,我真的因为私人欲望而害死了闷油瓶。不要说世界的毁灭,我在那之前,一定会先毁了自己。
我就这么一直瞎想,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好像有团业火在胸腔里燃烧,甚至全身都有些冒汗,脑子也晕晕的。
“嗡~~~!嗡~~~!”
我吓了一跳,才看到手机在床头震动,屏幕亮起来,晕开了房内唯一的声音。
这一响,倒是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感觉挺累的,叹了口气把手机拿起来,来电显示是长沙那边的小伙计。我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心说好大的胆子,这么晚还来打扰我休息,后面不知是谁在撑腰。
我极快地思量了一下各种可能性,确定自己有把握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后,按了接通键,照吴家佛爷平常的规矩,只是沉默,等对方出声。
结果对面等不及似的,说话急得结结巴巴:
“佛…佛爷!我…我是上次…那个……”
一句话这小伙计结巴了三次,我本来就心烦,哪还有小佛爷往常的耐心?听不下去了,就沉声打断他:“够了,舌头撸直了再和我讲话。”
这一吓,他那结巴也给治好了,战战兢兢地继续道:“我是您上次派给胖爷的长沙部小跟班,我从今天早上就联系不上胖爷了,刚开始以为是那位爷睡懒觉了,可是一直到刚才,他都没接电话!”
我一惊,马上问他:
“那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前…前天上午。”
最近怎么烦心事这么多?我心里那股邪火再也压制不住了,低吼道:“那你昨天干嘛吃去了?!为什么现在才通报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种人我见过太多,无非是工作出了问题,先向上级遮遮掩掩、隐瞒事实,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才说话,全他妈是废话。
“你闭嘴。你在吴家大宅?把电话给二凡。(吴家管家式的伙计,我亲手培养在身边的,主管吴家中流事务)”
那边儿颤着音应了,电话那头儿换了个沉稳宁静的声音恭敬道:“佛爷。”
“派北京的盘口伙计去细查了么?”
“没有。我刚从他口中得知这件事,正在用最快速度安排。北京盘口一部分伙计回家过年了,其他大半都在数月前被解家调走了。”
这事我倒是知道,吴家和解家在道上是有名的强强联手,那批人还是我拨给瞎子的。
“把刚才打电话那个拖下去,吴家家规处置。然后扔出吴家大门,在道上放出风声,说谁敢收留,就是跟吴家作对。我说得够清楚了么?”
“明白。”
接着我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喧闹、喊叫和掌嘴殴打的声音。我知道冲手下发火不是一个合格的吴家当家该做的事,可一个是因为我现在被闷油瓶的事搅得心绪不宁,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件事关系到胖子,我最重要的兄弟。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就道:
“二凡。”
对面应了声,我顿了一下,道:
“算了,别打残了。如果他走后想做些小买卖,你们也不要为难。别让人家笑话我们吴家小题大做。”
 
“是。”
懒得再烦心吴家那边的状况,我很担心胖子,他不像闷油瓶,不是那种会不吱一声就失踪的**,不回话肯定碰上了什么特殊情况。
我拿座机打了胖子的手机,倒是一直处在拨号阶段,可就是没人接。我又打了胖子家的座机,还是没人接。
我冷静了一下,突然想起条子当时被我派去保护胖子,跟着胖子回去了,而除非他死了,否则肯定在胖子身边。条子一直被我隐藏着,未太露锋芒,连二凡也不太知道他,更不会知道他在胖子身边。
我赶紧打了条子的手机,这回他接得还挺快:“佛爷?”
那边的环境很嘈杂,我隐约听到竟然有夜店DJ音乐的声音。
“你在哪儿?胖子在你身边?”
“是啊,喝酒呢。”
我傻了,心说什么情况,我们这边儿急得半死,他在那儿怎么还花天酒地的?就让条子把电话给胖子。
说实话,胖子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还是有种把心吞回肚子的感觉。
“呦呵!谁啊?天真?”声音很飘,还打着酒嗝。
“胖子?你干嘛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小吴邪,你说啥呢?大点声,这边电话线太细了,听不见!”
我打了个寒颤,心说****的,太恶心了,而且明明是你那儿太吵了,就吼回去,让他交代清楚。
“哈哈哈,天真,我跟你讲,胖爷见到云彩了!”胖子在那儿一个劲咯咯咯像母鸡似的傻笑。
我愣了:这胖子不会是熬了七年,还是没过那道情坎,害了相思病了?
其实我一直很担心这种情况,爱情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看胖子平常大大咧咧的,可我还记得他在巴乃人群里抱着云彩的尸首,撕心裂肺地怒吼声。
我不敢刺激他,就让他把手机还给条子,询问了一下情况。
原来,胖子不爱坐飞机,回北京的火车上,看到前排有一个美女,当场就傻在那儿了,不管条子怎么推他,他就跟魔症了似的,定定地盯着人家看,嘴里一直念叨什么:“太像了,太像了……”
后来竟不回北京了,补了票,像变态跟踪狂一样跟人家回了上海。然后利用各种手段,知道那美女是一家俱乐部的服务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扯着条子去那儿喝酒,一喝喝好几天,睡在旁边的宾馆里。别说,还真有点儿泡妞成效。
自此,我真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死胖子的第二春到了!
我忍不住笑了,告诉条子好好看着胖子,帮他泡妞,就算是包了东方明珠旋转餐厅的包间,钱也我来付!到时胖子得手了,我给他发奖金。
条子傻了一会儿,估计是没听说过这么奇葩的命令,随后嗯了下来,我放了心,就通知吴家不用忙了,把电话挂了。
长舒一口气后,我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闷油瓶还没真正表态,我在这儿瞎急什么?真是庸人自扰。
我去冲了个澡,想了想闷油瓶应该睡熟了,就准备去厨房拿罐冰啤,放松一下。
一开门,我的视线瞬间便对上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
是闷油瓶。
正站在离我房门几步远的沙发后面,在一片黑暗的大厅中,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楚的感情在翻涌,好像能把我吞噬泯灭。
我心几乎是刹那间停跳了一次,接着就快速地跳动起来。
“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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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0:30:53  更:2021-06-27 20: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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