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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 《牢狱之灾》(长篇,架空,HE)[第7页]

作者:释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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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顶
 
(二)演习
次日一早,王胖子果然如约而至,热情寒暄之后,丝毫不提见营长一事。
我极力赶路至此,并非为了和他闲耗时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我语气中已经十分不悦:“王连长,请问我军的规定什么时候在边防一营成了摆设?任何排以上干部调任,到任一天以内需同所属部队相关上下级取得联系,一应工作交接必须在三日内完成。到底是王连长你擅作主张,还是营长授意你抗拒总部命令?”
“齐政委息怒,息怒,我哪儿有这个胆子,营长也断没有那个意思。确实是最近营里事情太多,营长忙不过来,要不我先带政委四处走走了解了解情况?”王胖子打了个圆场,试图岔开话题。
我冷哼一声,说道:“既然营里事务繁忙,那胖子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在我这里演戏呢?王月半,王营长,你说是吧?”
“哈哈哈,齐政委果然眼力过人,我这点小小的把戏,肯定是瞒不过你的。你先别生气,兄弟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你说这上面突然降下来一个大政委,我哪儿敢不好好恭迎着,但是说真的,兄弟我也不得不防啊。”王胖子被我当面揭穿,居然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仍旧一副相熟甚久的模样拍着我的肩膀带我往外走,“我们边走边说,今天早上是突击队的演习,我得过去看看,你也一起来吧。”
 
演习场地选在村里的打谷场,非农忙时也是士兵训练的地方。王胖子介绍说,突击队并非是一个独立的编制,而是队伍中身手比较好,或者有一些特别技能的人组成的临时机构,这些人平时在自己的队伍里参加训练,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被集中起来。这样看来,突击队其实就是王胖子自己组建的一个小特种部队了。没想到这个满嘴跑火车大大咧咧的人竟然颇有远见。
我还未来得及询问他隐瞒身份一事,打谷场就到了。场地十分宽敞,是村里地势平坦低洼的一块地方。场子周围竖了不少支架,上面吊着土砖块,中间设置有各种草垛围栏之类的障碍。今天演习题目是突袭射击,进攻一方需要在规定时间里以最小的子弹消耗绕过防守方打碎所有砖块,运动中射击的精确度是一个挑战,何况还有近战干扰。
我们站在打谷场南面的一个小斜坡上,场地里双方队员都已准备就位,王胖子是个干脆人,到了地方也没多话,直接让指令员下令开始。对抗不可谓不激烈,双方势均力敌,刚开始进攻方有一人身手极好,迅速打碎了靠外的几个砖块后,防守方及时调整了防守重心,战况渐渐进入胶着状态。两方的指挥者显然身经百战,临场应对很有章法,围观的战士和村民都被代入了战局,握拳皱眉,表情不一。眼看时间快到了,进攻方还有最后一块砖没有打碎,而防守方的所有力量也都集中在了砖块周围,近身肉搏也到了最激烈的程度。
我从王盟肩上取过他的步枪,端在手里撑好了开始瞄准,我膝盖有旧伤,蹲下时总不能顺畅,索性也就站着了。这样虽然持枪的稳定性下降,但也不至于太影响发挥。从我这边看过去,最后一块砖大约距离两里半,恰好藏在在一前一后两个草垛的间隙后面,瞄准时只看得到砖头的一小半。王胖子并没有阻止我,而场地外围的人全都专注于场中的战斗,更无暇往这边看。
就在号令员准备吹响演习结束哨音的时候,我扣动了扳机。子弹沿着我设定的路线看看避过草垛的阻挡,嗦地一下正中最后一块砖头。砖块碎裂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哨音一同响起,清脆嘹亮,回荡在打谷场上空。
我收起枪递回给王盟。场上最初的寂静过后,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光一时聚焦在了我这一席之地,而我收枪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他们眼里。
进攻方那个身手最突出的人率先鼓起掌来,顿时整个打谷场都跟着起了掌声。王胖子也早已回过神来,满脸笑容不同之前,竟不顾满场子的人给我来了一个熊抱,巴掌拍得我后背直疼。他大笑道:“哈哈哈,好兄弟!以后你就是胖子我的好兄弟。我就说嘛,总部不能给我们边防一营派一个只会坐在屋子里弄弄笔头的书呆子啊。哈哈哈哈!”
我从他胳膊里挣出来,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被枪震麻了的手腕,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要给王盟陪支好一点的枪。这汉阳造虽然杀伤力不小,射程也还算可以,就是枪身太重震感太强。在张海客那里用多了好枪,我差点不习惯老伙计了。
 
王胖子的变化自然在预料之中,不仅是他,整个部队都是一样的。打仗的人都是枪林弹雨里爬过的血性汉子,最看不起只会动嘴皮子的人,也最敬佩有本事的人。不是他们故意要蔑视读书人,而是纸上谈兵的人实在不少见,大家都怕了,怕那种人误军误民害战友平白丢了性命。不论我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这里,我需要他们的支持,也需要他们的力量,那我必须证明我是能和他们一起战斗的人,值得他们托付后背的人。
掌声经久才息,王胖子介绍了我,又点评了演习双方的表现。他本意是想让我点评的,但既然已经露了一手,就不必再给自己贴花装点,于是我只说,“看大家演习那么投入,战局激烈牵动人心,我便忍不住想参加,一时手痒没控制住,干扰了最后的胜负评判,算我欠兄弟们的,将来一定还上。”
由于还有许多事情要和王胖子交接,我们没有久留,和几个干部略打了招呼,便回到了王胖子的屋子。我也不和他客套,遣了王盟到门口守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王营长,你先前隐瞒身份,是想要试探我的虚实吧?最近是不是北境出了什么异常?”
王胖子端起桌上的一杯凉水一饮而尽,说道:“兄弟,私底下你还是叫我胖子就行,我胖子认定你这个兄弟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叫你小齐吧。”
我点点头,也倒了一杯水喝,示意他继续说。
“兄弟我确实不得已要试探你。边防部队一直都有人手不足的问题,之前几个营都派过政委,但总是和地下的兄弟们处不好,成天上纲上线闹矛盾,折腾得鸡飞狗跳,后来事情闹得大了战士们都要求退伍回家务农。上头没办法,只好把政委都撤回去,暂时让营长兼政委一职。小齐,兄弟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多包涵。”
我能明白王胖子的担忧,内部矛盾不断,整个队伍就没法安心执行边防任务,他这个营长也会成天闹心。别的营长我不敢说,但以王胖子八面玲珑的本事,他没理由搞不定一个普通政委,看来这家伙还有事瞒着我。于是我继续问道:“这我理解,前线的人我也打过交道,只是从总部来看,这条边境线上的五个常驻营都塞不进一个政委,你说他们能安心吗?再说了,你试探完了又能怎样,强行改变总部的调令还是抗命呢?”
王胖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说的也是,你就当我是瞎操心了,别往心里去啊。”
 
我能明白王胖子的担忧,内部矛盾不断,整个队伍就没法安心执行边防任务,他这个营长也会成天闹心。别的营长我不敢说,但以王胖子八面玲珑的本事,他没理由搞不定一个普通政委,看来这家伙还有事瞒着我。于是我继续问道:“这我理解,前线的人我也打过交道,只是从总部来看,这条边境线上的五个常驻营都塞不进一个政委,你说他们能安心吗?再说了,你试探完了又能怎样,强行改变总部的调令还是抗命呢?”
王胖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说的也是,你就当我是瞎操心了,别往心里去啊。”
王胖子又岔开话题。信任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也不能逼得太紧了,以免适得其反,只好调转话头,“最近北境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王胖子摇了摇头,“朝陵一直很安静,到没什么异常。要说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也就是今年进山的村民比往年多,尤其是去雪线以上采药的。”
“哦?”我琢磨了一下,正想细问,却听到外面王盟喊道:“站住,你是谁?”
“报告,三连常国胜前来汇报演习工作!”
我看了一眼王胖子,他点了点头,于是我让王盟放人进来。
来人身体强健,走路干脆利落,颇有气势,一看便知是练过的。看他举手投足间,似乎是那个进攻方身手很突出的人。
他向我们敬礼后说道:“报告营长、政委,突击队进攻演习结束,红队消耗子弹98发,击中目标34个。蓝队消耗子弹135发,成功阻挡满一小时。本次演习没有使用机枪、炮筒,演习获胜队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我们二人。
 
王胖子接话道:“哈哈,不错不错,蓝队这次进攻比上次用的子弹又少了,你训练有功。至于结果嘛,是我没及时劝住政委,就算是平局吧。齐政委,你看如何?”王胖子转过头看我,“齐政委?”
我一开始没有留意那人相貌,他走到近前我才把目光落在他脸上,却不由得眼角一跳。他右边的眉毛处赫然一个长条形的伤口,宛如将整个后半段眉尾直接削去一般。是他,竟然是他——张小蛇!可是我细看他的五官,竟没有丝毫熟悉的痕迹。尽管张小蛇从外貌到动作甚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我还是能肯定那就是他。我太了解他了,太了解融合了他十年经历的我自己。此刻我就像是站在镜子前,看着另一个被强行塞进记忆中的自己,人格分离又合并,时光开始混乱。
在我不正常的目光注视下,他的眼神慌乱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平静,坦然等着我说话。王胖子又叫了我两声,我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然而不知是否这几年经历得太多,王胖子虽然看出我有些走神,可从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并未特别惊讶,也就是说,我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妥。
我,始终是变了的。
我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同意王营长的意见。刚才在演习场看你组织收尾工作井然有序,也就没有打断你。我一直在琢磨王营长设立的这个突击队,如今突击队战斗力如此强劲,你功不可没。辛苦了。”我又转头对王胖子说,“看常国胜刚才在演习中的表现,我总觉得他的武功路数有些眼熟,刚才见他进来又回忆了一下,他是不是练过少林金刚拳?”
王胖子眼神一亮,“齐政委,你行啊,没想到你中西兼修,居然能看得出他的武功路数!什么时候咱两来比划比划?”
我连忙摇了摇头,“王营长,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腿上有旧伤,能走不能跑,更别提练武了。你还是仔细想想怎么奖励你的功臣吧。”
“就记一个从三等功吧,你多攒几个,回头我找旅长给你弄个三等功!”
常国胜又敬了一个礼,说道:“谢谢营长、政委!”
“对了,常队长,”我叫住了他,“今晚你如果没什么安排,我想跟你请教一下你训练突击队的经验,希望你不吝赐教。”
常国胜看了一眼王胖子,见他并未反对,便点头答应了。
王胖子在他走后拐弯抹角地想试探我到底会不会少林功夫,都被我挡了回去。我们又聊了聊近期的防守安排,直到晚饭过后,才各自散去。
(本章 完)
 
加油
 
(三)故人
我以巡视基层部队尽快了解北境形势的名义,让王胖子同意了我这段时间在驻防区内随意考察,包括去每一个驻点访问。他向我详细介绍了每个连排的基本情况,以及和其他营部驻防区边界交叉合作例行办法,却在我提到一营和二营的边界辛安县城时,他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不停指责二营营长如何不识时务不知变通蛮横无理。
王胖子是表面大大咧咧但其实最不肯吃亏的人,他这么不待见二营,一定是吃了不小的暗亏。我思来想去,最大的亏应当是防区的划分。辛安县城一开始是两个营联合防守,后来旅部觉得调度不便,就把它划给了二营。王胖子为了这是事儿肯定没少找旅长去闹,最后闹得厉害了差一点挨了处分。辛安县城不大,又不是什么防御重镇,王胖子为个小县城别扭了那么久,多半是因为后勤补给是在辛安县城中转的。
补给是后勤部统一调配,没人敢动什么手脚,可顺路捎带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年月,最缺的是物资而不是钱,长白山是宝地,可也要东西出得去进得来才行。部队不能经商,这是铁规矩,可捎带一些小件给家里人却没有被严令禁止。毕竟常年在外,谁心里不记挂着父母妻儿,就算有军饷也会觉得送回家里的东西怎么都不够。定期往来北境的运输大队就是香饽饽,而大队的终点站辛安县城自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地盘。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一点儿不假。王胖子可不就是为了兄弟们的这点儿福利才闹腾的嘛。我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他对兄弟的义气落在实处,值得信任,值得佩服。
可是辛安县城划给了二营,张海客却把我送到一营,明摆着不想让人注意到那里,所以我不可能给旅部申请考察辛安县城。再者,北境不比关内,通讯并不方便,来往旅部一趟耗费多日,时间上我也等不及。如此一来,就只有化装暗访一个选择了。
正思索着,王盟进来告诉我,常国胜到了。我让王盟把人请进来,又派他到院中守着,任何人来不必阻拦,大声通告就行。
见了礼,我招呼张小蛇坐下,不用拘束。我和他之前未曾有过交集,却又有极深的渊源。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开口。我敢肯定他认出我了,不论他伪装得如何没有破绽,有些东西无关外表。
隔了半晌,我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的?他给过你什么指示吗?”
他露出疑惑,“齐政委,您说谁,什么指示?”
我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右眉毛,说道:“不用掩饰了,你白天见到我的时候就仔细看过我的眉毛。没错,和你当初一样,而且是同一条蛇。”
他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又道:“知道我是谁了吗?”
又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点了点头,然而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他还活着,你知道吗?”我轻声地问他。
没想这个面对刀枪加身都没眨过眼睛的汉子,可以一刀割连皮带肉割下自己眉毛的汉子,竟然红了眼圈,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是极力隐忍的悲伤就要抑制不住奔涌而出的颤抖。
他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和我一样,他把痛苦深深埋进心底,只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咀嚼。因为周围无人可以倾诉,也不能倾诉。只是我不知道他心中是否有过恨意,如果不是我,他的族长也不会落入险境受尽折磨。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等到平静下来,我才说,“我会找到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但是我需要你帮我。”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角还有些微红,目光已恢复来时的沉稳。我看到了那份和我一样的坚定。
我坐回原位,对他说,“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情。”
张小蛇是护送我的人之一,也是当年整个行动的一部分。我从张海客那里知道了大致的布局,细节却被他跳过了。而张小蛇恰好可以帮我补上一些缺失的细节。没有人知道张起灵完整的计划,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得到的指令来行动,直到所有的碎片汇聚到一起,达成最终目的。我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许某个不经意的细节会成为将来的关键线索。
张小蛇调整了情绪,详细讲了当年事情的经过。
张小蛇从地牢带我出去以后,把我藏在了集中处理的尸堆里。那时琉璃孙不分白天黑夜地寻找内鬼,地牢里每天都有尸体抬出来。这些尸体在城中不宜久留,又没法明目张胆的焚烧,便趁夜深悄悄送出城外丢在北郊乱葬岗里。送出城的尸体,每一具都要再捅上几刀,以防万一。那晚城门的检查官被掉了包,为了做得像样也不得不给我补两刀。刀锋堪堪避开要害,若非我陷入深度昏迷只怕也熬不过去。
 
同一天夜里出城的当然还有怀揣名单的另外几人,他们走的路线各有不同,绕得也远一些,但没有累赘自然会比张小蛇快一程。大多数名单都送到了张海客手里,唯有两人途中偶遇汪臧海临时调动的大部队而战至力竭身死。地点在横澜山脉南麓。
张小蛇把我带到联络点后,又往回走,却在半路被张海客派人截住,改头换面后被塞到了北境边防部队。
他是想回去救张起灵的。张小蛇是那几个人中唯一能够通过蛇眼来交换信息的人,也是唯一能够收到张起灵求救信号的人。但张海客并未允许他返回,或许就像张海客说的那样,无论地牢里是谁,他们都应该不闻不问。
王胖子确实把他的部队管得不错。直到张小蛇离开,我住的屋子周围都没有人来过。他离开前,又回头对我说,“其实你出现以后,族长就变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他比以前,更像一个活人了。我知道无论经历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后悔。我只希望,他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我坐在炕上一夜未眠。张起灵盗取卧底名单的行动原本就已安排妥当,计划中绝大部分人都应该能安全撤离,包括他自己和张海杏。他执意要救我,而张海杏则执意要等他。
当琉璃孙发现真相时,名单差不多该送到了。汪臧海原本不需要知道名单泄露一事,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盛怒之下杀了张起灵以泄欺瞒之愤。然而张起灵此举仅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把汪藏海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他料定汪臧海得知卧底名单泄露后,一定会追根究底无所不用其极,不论他自己将要面临的事情如何残酷,他唯一的目的就只是再换多一点时间——因为护送我突破包围圈的必然是最慢的一队。
蛇眼所见地牢中的场景又在我脑海里浮现,意识里只余一片血红,直到那双枯如死灰的手出现,染上一晕墨色。我眼前一黑,喉间一股腥味上涌,被我强行咽了回去。
(本章 完)
 

 
(四)试探
天际泛白,我叫醒王盟,收拾了行李带了点干粮就出发了。王胖子鼾声如雷,还没走到门口我就听到了声音。我没吵他,只跟他的警卫员说了一声。
我去了西边一连的驻点后,悄悄改道向东北走了一段,再折返向东南,第三天抵达辛安县城。而王盟则被我指派继续往西前进,一直走到驻扎在最西边的队伍。我让他带足了干粮,沿着最安全的路走,却不准他路过其他驻点。途中有几个村子,料想这个季节他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这样一来,我至少有六七天的自由行动时间。
王盟这小子心地实诚,办事却不灵光,我让他去弄几身当地村民的衣服他都没办成,真不知道张海客怎么会派了这么个人跟着我。
我扮成山东过来的药材商人,进了县城先到了四方街。今日正是赶集的日子,四方街宽敞通达,商贩云集,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我找了个街边茶摊坐下,时间尚未过午时,茶摊人不多,我便和摊主闲聊。都说生意人敏感,此话不虚。摊主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没出过方圆百里地,却在两三句后直接看穿了我。
“小伙子是第一次来跑趟子吧?是来倒药材还是买兽皮呢?”
我放下茶碗,笑着问道:“老叔,您咋看出来的?”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面上露出对乡土的骄傲:“嗨,咱这地方虽然没有京都的繁华,却是一块十足十的宝地,人参灵芝鹿茸貂皮,哪一养不是富贵人家出大价钱想买的呢?打了十几年的仗,跑趟子做买卖的再艰难也没断过。这两年太平了,来寻货的人多得数不过来。我一看你啊,就知道是头一遭来,那些老帮子不先谈妥了生意,绝不会上我这儿来喝茶。”
我朝摊主拱了拱手,说道:“老叔,我服了您的眼力劲儿了。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以往都是我二叔跑,我就在家帮忙看铺子。世道太平了,他们才同意我跟着出来长见识,可不巧我二叔半路上老毛病犯了,只得回家休息,让我一个人随便看看就行。我实在不想空手回去,那请老叔给我指一条明路吧。您给我说说,这城里的药材铺哪家比较好呢?”
摊主说道:“小伙子,你是想倒药材呀?不是老头我看不起你,这里头水深着呢,不懂药材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我笑道:“多谢老叔关系。这个您放心,我家里从我爷爷那一辈就和药材打交道,大亏吃不了。只不过我人生地不熟的,您给指点指点,让我少走弯路就行。”
“嘿,那就成。我不懂药材,可是这几十年城里的变化都逃不过我老头子的眼睛。最大的药材铺是四方街东头儿的常德堂,祖传的店,口碑一直很好。羊子坊的铃佑堂和贵祥堂也不错,其他的小铺子里能不能进到好货,就要看你自己啰。”
“多谢老叔指点迷津。另外,我还想问问老叔,哪家常出一些稀罕药材?”
“常德堂的东西一向不错。如果一定要稀罕,这一年来,恐怕是福顺堂最有风头。我近来听一些茶客闲话,说是富顺堂请了高人,时不时出一些别家没有的药材。怎么着,小伙子,你也想去碰碰运气?”
“我也就是想长长见识而已,稀罕的东西可遇不可求,命中注定有的总归逃不掉,命里没有的就无需自寻烦恼了。”
 
摊主一边点头一点笑,“小伙子,这话可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说的哟。”
我又和摊主闲聊了一些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寻到了柳叶巷的福顺堂。
柳叶巷并非主街,铺子又多是小作坊,织布磨麦打铁制器。药材铺开在这种地方也委实奇怪。按茶摊老叔的说法,以前柳叶巷是有几家药材铺子的,后来到药材的人多了,为了揽生意,其他铺子都搬到了主街或者离主街近的地方,唯独福顺堂留下了,大约房子是自己的宅子,搬到别的地方要多出一笔花费。渐渐的,一般的药材贩子就不到柳叶巷了,福顺堂的生意自然也就淡了。不过去年初春以来,福顺堂频频出一些珍奇药材,甚至有的东西比常德堂的还要奇。具体怎么个奇法儿,茶摊老叔便说不清了。
我走进店里一看,果然是有人在和掌柜谈话,似乎是已经成了一笔买卖,掌柜满面堆笑。伙计上来将我迎到一旁,奉了茶与我寒暄,倒是让那边老板的谈话不容易被听清了。我应付着伙计,随意与他说几句。
没多一会儿,掌柜便送了客,向我这里走来。我未等他开口,便直接起身执礼,开口道:“海叔,别来无恙。”
掌柜面露尴尬,一边努力回忆如何认识我,一边笑着打招呼,“小兄弟也别来无恙。这次来想要看点儿啥?”
“海叔,寒石草掺在高山瑞香里面卖,你这可是下了血本了啊。”
掌柜这时脸色已变,但仍是平静地对我说:“小兄弟,我做买卖从不掺假,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到内堂一叙。”
走到内堂,掌柜关上门招呼我落座后,也没再客套,直接问我,“请问阁下究竟是谁,来此间是什么目的?”
我并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秦掌柜经营药材数十年,过手的药材无数,想来是听过寒石草了。既有此不出世的奇药,何以掺在高山瑞香中贱卖?”
秦老海冷笑一声,“小兄弟说笑了。寒石草只在名不见经传的杂谈轶事中有所记载,出处并不可靠,况且其零零星星的描述也与高山瑞香极其相似,寒石草即高山瑞香,这是世所公认。你拿不存在的药材来与我说事,到底目的何在?若不言明,恕我无暇奉陪了。”
我也轻笑一声,“这当中若是没有蹊跷,秦掌柜何须带我到内堂说话,在前厅直接把我打发了就行了。既然秦掌柜不愿坦言,那可敢请贵铺之前的那位伙计出来做个印证?”
“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掌柜何须紧张,我今日来一不为算账,二不为砸场子,三不为要挟你什么,只不过得知世间竟有人识得出寒石草,过来请教一二罢了。怎么,秦掌柜难道还不允许一个伙计露个面切磋技艺,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秦老海握了握拳,又松开,忍了一抹复杂的表情,铺子里最近换过伙计不假,虽不是敲锣打鼓的行事,却也不可能对我扯那么明显的幌子。“那可不巧了,那伙计上周说家中有事,已辞工离开,去哪儿了我不清楚,也管不着。阁下既然不是来买药材的,那就请便。”
我轻轻敲着茶桌,一声声节奏沉稳,看那秦老海脸色松懈的一瞬,开口道:“秦掌柜想是当面见过了你那位伙计的本事,能于一堆良莠不齐的草药中一眼分出上中下品,如此人才,掌柜竟能舍得,倒也稀罕。”
秦老海被我说得一脸怒色,“蔽铺尚有生意要做,我没必要在这里和你虚耗时间,来人,送客!”
伙计应声进来,想要请我离开。我抖了抖手袖,也不起身,“看来秦掌柜对于寒石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贪利事小,丢命事大。我好心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就打算这样把我赶出去了?”
伙计不明所以,看着掌柜等他发话。秦老海听了,犹豫片刻,给伙计使了个眼色。等伙计离开,他又回到座上,语气缓和了很多,“既是贵人,那我洗耳恭听。”
我悠悠说道:“寒石草有价无市,用法甚少有人知晓,无论买主是谁,来头必不会小。而且他们行事如此隐秘,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事成之后到底是重金酬谢还是杀人灭口呢,秦掌柜你又有多大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实不相瞒,我也是一路追寻寒石草而来,秦老板可知,寒石草药性奇特,以之为引,既可配起死还魂的灵药,也可制一滴致命的剧毒?”
秦老海是个精明人,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额头上渐渐布了一层薄汗。我见他这般情景,当即继续劝说,“秦掌柜,贵铺之前那位伙计可不是普通人,恐怕你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你们一直合作愉快,是因为各分利益,相互都有利用的价值。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找到寒石草,那你的价值恐怕就要重新估量一番了。”
“这……”
眼看秦老海心思已有动摇,此时外间响起伙计的声音,“掌柜的,有客到,来提货的。”
秦老海清了清嗓子,“知道了,先带他们到库房,我马上过来。”说完转身又对我歉意地笑了笑,“阁下稍后,我去去便回。”他开门又叫了人进来,嘱咐好生照顾之类的,转身就走。
 
那人上前来要给我换茶,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来不及多想,使劲向后倒去,连人带椅翻在地上,堪堪避过。他见一击不成,又向我扑来。我急忙翻身而起,无奈情急之下,膝关节竟用不上力,只得奋力拉起地上的椅子向那人挥去。
正当此时,身后窗户“吱悠”响起,我只听得一刹风声,后脑钝痛,便失去了意识。
我慢慢醒来,只觉后脑还在隐隐作痛,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被捆了个结实,没想到秦老海竟然直接对我动手。张海客查过秦老海的底,没事么特别的背景,也不像是埋伏的很久线人。如此一来,秦老海应该另有目的。
我正思考怎么脱身,忽然听到背后有响动,是有人开门进屋。那人进屋后使劲踢了了我两脚,我装作毫无反应,随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伙计。
“掌柜的,这人咋处理,要不……然后扔山里去?”
“今时不同往日,杀人是要偿命的,不过是争利而已,何须自己手上沾了血一辈子洗不干净。通报纠察队,把人送过去,就说怀疑他是临国的探子,来打听城里情况的。”
“哎,知道嘞。”
“还有,派人去告诉阿宁小姐,寒石草的事儿泄露了,怕是要尽快上山,不能失了先机。这人既然找上门来,说明他们还不知道寒石草的具体位置。那地方只有顺子知道,你让阿宁小姐看紧顺子。小龚是唯一识得寒石草的人,现下把他留城里我不放心,这边事儿完了,你今夜就带人去请他,务必把他藏到没人的地方看住了。”
“好嘞,掌柜的您放心,一定办妥帖咯。”
说完二人转身离开,秦老海临出门时冷哼一声,“派这么个雏儿过来,水深也不怕呛着自己。”
我原先并未料到还有别的势力在找寒石草,只是提到寒石草后秦老海一再推脱百般隐瞒,就算有别的买家也应该是左右逢源让两边竞价以获得最大利益。秦老海的反常让我心生疑惑,所以才试着讹诈他。没想到他出手果断,看来是铁了心站在另一方了。
事情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寒石草鲜少有人分辨得出,我也是听张海客说,其形酷似高山瑞香,而又没有直接的药性,就算被当作高山瑞香卖也不会出事儿,所以寒石草就被直接认为是高山瑞香的另一个名字了。然而张家不仅有人识得出,还记载有此药的用法,只是因为干系重大所以几百年来未曾替寒石草正名。
正因为这种草极少见,所以引起了张海客的注意,他原意只是想追查寒石草来源,买下后送回张家,谁知负责采购的人发现福顺堂的伙计似是认识这种寒石草。若有张家以外的人识得寒石草,此人有很大可能是董姑娘。如今形势紧张,寒石草又像张海客说的那样是剧毒的配料之一,此事便不得不细查。何况,这里离朝陵国实在太近了。
张海客没有让张家人继续追查,怕的是打草惊蛇,一旦对方察觉再次隐藏起来,只会更难追查,反而是把大张旗鼓把我送到边境,明面上是对付朝陵国,暗中实际追查寒石草更加稳妥。
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人,要抬起我便往外走,也不知是他们有意还是真的不小心,我的头撞上门框,又晕了过去。
(本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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