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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邪 《牢狱之灾》(长篇,架空,HE)[第5页]

作者:释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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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都要凝固,我很想告诉他我很好,平安到达了医院,伤也养好了,可我只能看着他在内心挣扎。隔了很久,他才缓缓说出四个字,“死得其所。”
汪臧海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可能想不明白。其实没什么不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坚守的底线,而张起灵的底线,并不会因为我而改变。
汪藏海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可以为你所谓的信念赔上两条命,而其他人却坐享开国元勋的功名,我替你惋惜,他们可能只会当你从未存在过。至于吴老狗绝后的这笔帐,让他们自己清算去。”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张起灵突然开口,“等等。”
汪藏海转过身来,“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张起灵没说别的,只是报了一连串的名字,有两个我听过,一个是我军旅部副参谋,另一个是师部的通讯班班长,其他几个我就不清楚了。
但汪臧海显然知道那些名字,张起灵每说出一个,汪臧海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直到七八个名字念出来,他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怒道:“张起灵,你怎么会有这份名单?!你让谁带出去了?!”
汪臧海的质问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他把门外的琉璃孙叫了进来,厉声吩咐道:“你的失职我可以不追究,但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把事情全都给我说清楚。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说完,他又转头吩咐亲卫,“通知所有部队,严查一切道口,有一丝可疑的人全都给我扣下!”
汪臧海走后,琉璃孙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并没有立即开始审讯,只是在坐立不安地在审讯室里等着什么。而张起灵已经眼睛半闭,呼吸轻微,仿佛睡着一般。
事情的转折太快,我看着他,突然生出一丝错觉,他好像彻底放松了,就像是一个人完成了终生的使命。就在汪臧海离开后,我分明看到他眼里透出不一样的东西,不同于往日的深沉和收敛,那种神色,或许可以称作宁静。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他不是普通人,他一向谋而后动,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轻易把情绪外露。那他刚才的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都是他计划好的。他故意让汪臧海看到一个可以攻击的弱点,让汪臧海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却踏进了他早就备好的陷阱。而最后让汪臧海动怒的那份名单,应该是汪臧海费时多年埋到我军的卧底。可他又为什么要告诉汪臧海他掌握了这份名单呢?
时间就这样平稳地过了三个小时,琉璃孙在接到一个士兵的通报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不多时,他毕恭毕敬地引进来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比琉璃孙尚矮了一个头,一身素灰长衣,还以黑纱遮面,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手里提着一个笨重的木质箱子,陈旧但干净。
只听琉璃孙道:“多谢姑娘援手,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姑娘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请!”
(本章 完)
 
重看一遍,很沧桑啊。
 
(七)屈服
董姑娘。我心里默念着,本就一直揪着的心更觉沉痛,但我必须看下去,只因为张海客说过,张家或许有办法医治张起灵。
董姑娘看到刑架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琉璃孙,眼露鄙夷之色。琉璃孙尴尬地一笑,说道:“手法粗糙,让姑娘见笑了。只是这人实在难对付,只有劳烦姑娘出山了。”
董姑娘对琉璃孙的高抬之词毫无表示,只是问了一句,“他是谁?”
“这……”琉璃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张起灵。”
董姑娘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桌前,放下木箱,打开了箱子。箱子里升起三层小台,如梯田一般,结构精致,小台上摆放着各种小药瓶药包。她从箱子底下拿出烛台香炉,借着审讯室的火盆点起一只白烛,又熏上了一块香。烟雾从香炉里一丝丝腾起,一股淡淡的药草味迅速在审讯室扩散开。她又展开一个乳白色布卷,里面插着密密麻麻一排银针。她把双手放在香炉上熏了熏,挑出两根约五寸长的银针,在白烛的火苗上烤了烤,之后手持银针走向张起灵。
她走到张起灵面前,抬眼一扫,高举两手便将银针从他肩颈相连的地方刺了进去。铁链一阵响动后又安静下来,我却听见张起灵闷哼了一声。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就算在琉璃孙手上他必须装得像我时,也曾有过叫喊,但那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此时的他不需要再伪装,可到底是怎么样的痛才会让这个世界上最能忍的人都控制不住闷哼一声?
董姑娘又转身回到木箱前,一边摆弄药罐一边吩咐琉璃孙:“抬个床进来,把他放下来。”
琉璃孙很快让人搬了一个简易的木板床进来,他的两个副手却在接到给张起灵松绑的命令时犹豫不前。他们应该不是想抗命,更多的是害怕一旦松绑,张起灵一个人就可以放倒整个地牢的守卫,即便他满身是伤也没人怀疑这个结论。无奈之下,琉璃孙只得亲自动手,解开了镣铐,正当所有人都全神戒备时,张起灵却像醉汉一样跌倒在地,纹丝不动。
董姑娘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两声,又低头继续摆弄药箱。琉璃孙觉得十分丢脸,呵斥着手下,几人折腾一番才把动弹不得的张起灵放到木床上,给他盖了一席床单。灰白的床单贴到身上,立刻印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等一干人折腾好了,董姑娘才转身来到木床边,挨着床沿坐下,三根手指搭上了张起灵的手腕。
那双曾经提刀握枪挥洒豪情的手,如今只有镣铐护着的地方还看得到完整的皮肤。
董姑娘如老僧入定一般,只有号脉的手指偶尔一抬一落。审讯室里静得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其他几人都已经开始不耐烦,唯有琉璃孙依然平静地等着,也用眼神制止了手下人的躁动。我想他是很了解董姑娘的行事风格的,却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渊源,如果像张海客说的那样,董姑娘甚少与人来往,那琉璃孙又是如何能请动她的呢?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董姑娘才收回手指,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指细的白瓷瓶,倒出一粒深黑色的药丸,塞到张起灵嘴里。她这才开口道:“我需要十二个小时,到时候能问出多少东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只不过,那时候我要的东西必须送到。”
琉璃孙应了一声“是”,遣了一个手下去给汪臧海回话。
董姑娘取出几个棕色的药瓶,见琉璃孙还站在原地,神色略有不悦,说道:“你还不出去,忘了规矩吗?”
琉璃孙踌躇了一下,低声吩咐了守卫的人,自己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桌上已经摆了二十四个小药瓶,每个瓶子里插着三根粗细不一的银针,这粗细差别大概也只有蛇眼和董姑娘能分辨得出。
她让守卫搬了椅子放到床边,把银针和烛台移到了椅子上,自己仍坐在床沿,枯瘦的手指取针、烤火、下针,动作熟练精准,几乎没有一刻停顿,十二只银针很快刺进张起灵身体里,有几针甚至隔着床单直接下针。董姑娘的医术修为必然高到了某一个境界,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观皮肉摸筋骨就能准确找到穴位。
十二针下完,董姑娘放缓了动作,取过椅子上第一个药瓶,拿出其中最细的银针,看着针尖最后一滴药汁滴回瓶子里,这才慢慢地把针刺下去,那动作小心翼翼,与之前的干脆利落全然不同。然而第一针下去,我就看到张起灵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董姑娘却意外地开口了,“兵者诡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万事皆同此理,我这套针法也是攻心为上,顺而受之,比强行抗逆要轻松一点。”
这算什么,警告吗?就连几个守卫也互相交换了眼色,不明白这位董姑娘唱的是哪一出。
 
这些带着药的针下得格外慢,两个小时过去,第二十四根针才结束。张起灵已经满身是汗,汗水顺着发梢滴答滴答,身上盖的被单也被汗水浸透,一块块的血迹被晕染开,连成一片的红色。他喉间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受控制,时不时漏出一丝浅淡的呻吟。隔着脸上的血块,我也能看得出他紧皱的眉头和强忍的表情。
董姑娘没有再动针,只是把桌上的香炉也搬到了椅子上,伸手轻轻撩拨烟雾,又开口道:“此香有安神静心的功效,配合第一套针法,原是可以让人得偿心愿。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亦真亦假,亦假亦真,没人知道今生到底是哪一世梦境,百世轮回,何须执念一人一事。往往有慧根的人,反而最难渡劫。”
人活一世,到底为个什么?锦衣玉食,功成名就,家财万贯,到头来不过一捧黄土,一纸悼文。同一片土地上共同生活的人,又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决一个高低胜负?似乎人类的本性就是血腥和暴力。
张起灵又哼了一声。
董姑娘已经把针拔了个七七八八,又取药瓶里的针下了一针。我怎么会走神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拔的针。若不是张起灵出声,我大概还在思考所谓的人生意义。
这一轮施针的速度比之前又慢了些,董姑娘的手法也变得复杂起来,捻挑拢旋,就连她自己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张起灵的眼神已经不再清明,他时而会陷入一阵茫然,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而每一次的清醒都在脸上多露出一分痛苦。
连几个守卫都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似乎一切已经到极限的时候,整个审讯室突然安静了下来。董姑娘坐着一动未动,张起灵也好像放松了。
“吴邪。”
这一声像平地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响。张起灵眼里不复冰冷肃杀,竟是七分茫然三分柔和。
 
董姑娘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是我。”她起身从木箱里又拿了一小块香,点了放进香炉里,又坐回床沿,继续说道:“为什么要见我?”
张起灵微微皱了眉,眼睛根本没看着董姑娘,倒是看着天花板,既漫无目标又似专注着什么。他的眼神露出一丝黯然,“是不该见。”
董姑娘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该见也见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难道是催眠?如果真是如此,那董姑娘的医术已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接受了蛇毒里的信息以后,我才相信张海客说的,张家或许回天有术,可以让张起灵恢复。张家一直有深厚的医道底蕴,于治病解毒下毒催眠等等都颇有研究。张家每一批外放的人都接受了非常严苛的训练,其中催眠和抵抗催眠可以说是基本技能。张小蛇这几个随从都是个中高手,多次在别人不知不觉中就套到了情报。这次在地牢换人,他们硬生生让看守地牢的士兵全都少了五个小时的记忆,就像录像剪辑那样,任凭琉璃孙的情报机构怎么查都没查出破绽,直到琉璃孙识破张起灵的伪装。
而按照张海客的说法,张起灵便是这一批张家受训的人员中最优秀的一个,甚至可能是几百年来最出色的一个。单是抵抗催眠一项,张家的三位老师傅联手都没能攻破张起灵的心理防线。他的心志之坚,可见一斑。张海客曾对张小蛇开玩笑,说张起灵肯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因为只有没心的人才会没有破绽。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很久,久到我可以抽空把张小蛇的一部分记忆拼接起来。董姑娘很有耐心,只是坐着等待,偶尔拨弄一下香炉里的香灰。
张起灵突然开口,“吴邪,对不起。”
我一下子愣了,从来没想过会从他嘴里说出那三个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曾经的每一个决定都理智得没有丝毫情感,肩扛万千性命也未曾迟疑过半分。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说出这三个字?
董姑娘接话道:“你来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很多事你不需要知道,活着就好。”说完,他的眼神慢慢沉静下去,似乎就要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董姑娘左手四指夹住三个药瓶,右手提起瓶中银针,让针尖的药滴在同一个穴位,三根银针一起扎了进去。
张起灵身体一震,肌肉仿佛痉挛一般抽搐起来,喉间的呻吟也越来越多。
 
董姑娘换了药瓶,一边下针一边问道:“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难道与我无关吗?我经历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吗?”
我吃惊不小,这次不是因为董姑娘的医术也不是因为张起灵的反应,而是因为董姑娘的话,不仅一语道出我想问的问题,而且竟连语气都有五分像我。
张起灵咬牙硬扛着,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与你……无、关!”
话音一落,那双眸子便恢复了清明,张起灵喘着粗气,看了一眼手持药瓶正要下针的人,冷淡地转向了天花板。
董姑娘显然愣了一下,才放下药瓶,说道:“你竟破了我的第二套针法,那就试试这第三套吧。”
董姑娘又回身提过她的药箱,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倒来倒去,颇为复杂地调和了一阵,之后她端着最后一个药瓶,从针包里顺着那一排明晃晃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拿起来,沾药下针。
我的心跟着张起灵的眼神沉到了地狱最底层,我再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眼前见到的一切。脑海里放佛有一个时钟,一秒一秒的如水滴落下,在黑暗中响彻命运的倒计时。耳边颤抖的呻吟已经麻木了我的整颗心,就连那几个守卫都显得比我慌乱。他们也见识了张起灵的硬气,却在见到此情此景后也忍不住心慌脚颤。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琉璃孙又领着汪藏海走了进来。董姑娘只是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手上又下一针,对着躺在木板床上的人问道:“告诉我,你感觉到了什么。”
张起灵轻哼一声,不再是之前那样极力隐忍,而是气若游丝一般。只见他嘴唇微张,飘出一声,“疼……”
(本章 完)
 
(八)名单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全乱了,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这种折磨究竟是要有多极端多痛苦,才能让他说一声“疼”?
眼前的几个人还在走动,说着什么,可那些身影那些话语只是机械般映到眼睛里钻到耳朵里,我脑海里只有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浑浊眼睛。谁能想到,曾经叱诧风云的人,会落到这般境地任人欺凌。而他,曾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就算这当中所有人都要死,他也该是最后一个。
汪藏海最关心的莫过于那份名单的下落。他又核对了一次名单里的人名,这次张起灵说出的名字有十五个之多。我心里惊骇,其中竟然有总司令部的人。
不敢想象,如果这份名单没有被送到总部,这些人没有被尽快清除,会惹出多大的乱子。虽然当时汪藏海的精锐部队已经被打掉,他只是在做困兽之斗,我方的全面胜利是迟早的事。但如果总部出现意外,战事难免又要拖上一两年,为此牺牲的人只怕数以万计。
我不愿看到战争带走更多人的生命,留下更多破碎而痛苦的家庭,为此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我想,张起灵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汪藏海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名单是谁送出去的?走的哪条路线?”
只听张起灵断断续续地说道:“人手一份,兵分七路,各自突围。”
这话一出,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追回名单的希望已是渺茫,但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汪藏海还是细问了每一路人是谁、走的哪条路线。若是换做之前琉璃孙审讯时,这些问题一定得不到答案。可是经董姑娘一手,竟还是让张起灵说出了个大概。
汪藏海的秘书颇有眼力,立即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纸笔刷刷地记录着,待那边问得差不多了,他朝汪藏海一鞠躬,转身离开了。
汪藏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点上,只深吸了一口,便拿在手里没有再吸。我略一想也就能明白汪藏海此刻有多无奈。张家训练出来的是什么人?再不济也是一个打十个又能反追踪的高手。张起灵安排路线时,只给了模糊的方向和守卫薄弱的地区,其余的留给张家人自行决断。这些地区恰又是大部队难以行军的,派去追踪的人少了那就是送给张家人活动筋骨的,派得多了行军速度慢而且难以掩饰踪迹,几乎就等于敲锣打鼓去追人。
这气氛很微妙,琉璃孙的命还取决于汪藏海的心情,他自然是不敢开口,巴不得自己没有存在感。董姑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神情,拨弄着她的香炉。其他的守卫在汪藏海的气势下战战兢兢。
隔了一会儿,汪藏海又开口了,“那吴……”
 
事情听起来简单,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有多少细节需要精确安排,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只要一丝脱扣就满盘皆输。但这个计划里除了张起灵并没有其他人落马被捕,所以才能瞒了汪藏海这么久。
然而我的确没有想到,张海杏的身份会暴露,确确实实是因为张起灵亲口供认。尽管他那时神智不清,说话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识控制,可到底还是出卖了自己的族人。倘若有一天,他意识清醒了,得知此事,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是我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张起灵尚且抵抗不过董姑娘的手段,更何况是我?他确实不该救我,甚至不能放任我不管。理智如他,本应该杀了我,让一切就此结束。
我忽然想让他就那样忘记一切,永远不要记起这些苦难,不要背负愧疚。张海杏的命是我欠下的,罪孽由我一个人来赎。
汪藏海又问了张家的一些情况,那些信息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也已经无法挽回汪部的败局。末了,他终于问出了之前被董姑娘打断的那个问题。
“吴邪由何人护送?走的哪条路线?”
张起灵拧起了眉毛,口中似有似无地喊了一声,“吴邪……”过了片刻,他接着说道:“他伤太重,不能远行,从乱葬岗接到人以后送到……”忽然,张起灵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汪藏海听明白了,原来是灯下黑的道理。他已经没有了耐心,恶狠狠地说道:“你的胆子可不小,竟敢把人藏在我眼皮底下,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让他尝遍我的手段。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生不如死!”
就在汪藏海发狠话的同时,张起灵忽然长吟一声,身体抽搐起来。董姑娘一见这情形,立即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张起灵嘴里,随后双手持针同时扎起来。一针忙乱后,她长叹一声,斜眼看着汪藏海,说了一声,“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我看着张起灵一脸死气,隔着淤青和伤口都放佛能看到痛苦凝滞在他脸上留下的表情。若不是知道他活了下来,我此刻一定崩溃了。
汪藏海显然也不明白董姑娘的意思,问道:“董姑娘此话什么意思?”
董姑娘眼神扫过屋里的一干人,毫不理会汪藏海不满的脸色,自顾自地整理起她的药箱。她利索地拔出了张起灵身上的银针,在一个药瓶里荡了荡,又放到烛焰上烤过,才收回针包中。
 
汪藏海等了片刻,不见董姑娘有说话的意思,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审讯室,这才又说,“现在只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琉璃孙能把你请来,着实让我意外。虽然他说他是用传家宝与你交换才能请到你,但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我可以不追查你们的事,不过,既然你都愿意帮他,以汪董两家的关系,你没理由不卖我一个面子。你帮我这一次,条件随你开。”
董姑娘收拾完了自己的药箱,最后放了一块香到香炉里,这才回身看着汪藏海,冷笑一声,说道:“不要把我搅进世俗的纠葛里,那些东西对我没什么意义。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汪家的事我更不关心。这个人现在只不过是一具活尸,恢复意识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审问了,就算你现在把他切了他也不会有感觉。”
汪藏海眯了眯眼睛,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在别人手里不可能救活的人,在你手里也不可能吗?”
董姑娘道:“你高看我了,我不擅长救人。”
汪藏海冷声道:“你若不吃敬酒,就别怪我不仁,我的地牢没有那么容易出去。”
董姑娘面带黑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眼里写满了不屑。“出不去又如何?二十四小时之内,会有人求我出去。”董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香炉上翻转,说话的声音变得阴冷:“原因很简单,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解得了我亲自调配的七绝香。你闻了这么久,不觉得自己的情绪不似往日那般容易控制了吗?”
汪藏海气得脸色都变了,“你!很好,今日我总算领教了董姑娘的手段,论狠辣,我恐怕不及你十分之一。只是你对我下毒,也把自己毒了,不是吗?”
董姑娘枯瘦灰败的双手在香炉的烟雾里显得越发诡异,只听她悠悠地道:“我自小与草药为伍,碰过的毒不下千种,再怎么算我也只会比你晚毒发。况且什么时候死,我不在乎,若是惜命,当初何必玩这些毒草毒虫呢?可你就不同了,你难道舍得你的皇帝命吗?”
汪藏海哑口无言,大概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天内遇到两个能气得自己七窍生烟的人。
董姑娘还没等汪藏海说什么,又开口道:“至于小孙的那些手段,不会有机会用在我身上,如果我想自我了结,你们是拦不住的。我敢只身前来,自然做足了准备。你若不挑衅我,我走之前必然会给所有人解毒,但你若对我动歪心思,就要想想后果你能不能承受了。”
汪藏海哼了一声,说道:“话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董姑娘道:“我的解药从不白给,就用他来换吧。”说完,她指了指张起灵。
汪藏海警觉地皱起了眉头,“你要把他带走?为什么?”
董姑娘对汪藏海的表情变化不做理会,语气依旧,“这样身体条件的人不多见,我有几味药……绝迹……需要……养……”
不知道为什么,我渐渐变得昏昏沉沉,董姑娘的话语我越来越听不清楚。黑暗向我包围过来,从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要把我拉进去,我的抵抗似乎毫无用处,就像长久熬夜极度疲惫时抵抗不住的困倦。最后的意识里,我仿佛看到她取下面纱,冲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只觉得浑身冰寒。地窖隔壁药铺里的学徒,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性格内向温和,我拉车的那段时间里,她还常常坐我的车出诊。整整两年,董姑娘就这样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做着我的邻居!
(本章 完)
 
(九)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眼前的光亮得刺眼,隔着眼皮都还想再闭眼。周围人影晃动,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模糊不清。有人似乎用什么东西戳了我几下,又摆弄我的手脚。
周围终于又安静下来,我适应了一阵子,才慢慢睁开眼睛。这显然不是之前的那个房间,看样子应该是医院。我转眼四处看了看,张海客坐在窗边,正在读手里的文件。
他感觉到我在看他,便抬起头来回看着我,说道:“医生检查过了,你没什么事,疲劳过度,休息两天就好了。”
我嗯了一声,撑着坐起来,顿时觉得一阵晕眩。我问他,“我睡了多久?”
张海客回答说:“一天半。”
我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信息太多,短时间内也理不出一个头绪。目前最重要的,一是找到张起灵,二是让张家想办法恢复他的意识,三是解决汪藏海留下的麻烦。若不是为了这最后一件事,我宁愿让他从此浪迹天涯,至少没有肩负国民的重担,没有维系家族的责任,没有进退两难的选择。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我是累晕过去的,没想到才一年多,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现在既然醒了,那就继续。我最后看到的是董姑娘和汪藏海两人在谈判,正说到张起灵……”我刚说这个名字,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但我又很快稳住情绪,继续说道:“董姑娘似乎要带他走,跟什么草药有关。”
张海客点了点头,一直看着我,开口道:“我知道,你昏迷之前说过了。你先休息,我安排一下,你需要尽快开始体能恢复训练,一有张起灵的消息,你就要立即出发。”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问道:“你不需要知道董姑娘对他做了什么吗?还是说,你已经都知道了?”
我知道被催眠的人还能对周围有反应,可以回答问题,但如果是那人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也就不可能问得出来。就拿这件事来说,董姑娘下针扎了哪个穴位用了什么手法,我看得到却说不出。张海客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除非……他原本就知道!
想起董姑娘的脸,我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张海客如果不是知情者,就是其中的一个棋子。在我不确定他的角色之前,任何事情都要更谨慎。
张海客听我叫住他,又转身回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我,说道:“人被催眠以后,能激发很大的潜能,做出许多平时做不到的事情。你原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自小记忆力很好,又善于观察细节,而且能够一心二用。这些特质在催眠中被放大,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那可以称作奇迹。”
我随着他的话,翻开手里的文件,每一页纸上都有一个相同的人形,上面各种颜色的小圆点杂乱地排布着。我吃了一惊,因为这些圆点的位置,竟与董姑娘下针的位置几乎一致。我抬起头看着张海客,脸上的惊讶溢于言表,“这就是……?”
 
“没错,”张海客点头说道:“我把你催眠后,让人放了一个和张起灵体形一样的稻草人在房里,又给了你一支笔,引导你把看到的针灸穴位点在稻草人上。这七张图就是根据你画出的点而整理出来的。我已经把稻草人送回张家了,家族中自有阁老去研究,你不必再操心。”
不得不说,张家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家族,竟然会有如此神鬼手段,难怪就连汪臧海也要极力拉拢。但我毕竟不是学医之人,就算能模仿着点出比较接近的位置,可针灸之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怎么能单凭我这模糊的图画去研究呢?
我把疑问说给张海客,他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不要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不要小看张家的阁老。蛇眼本就对细节非常敏感,而你又恰好有同样的特质,二者相加,其准确度超出你的想象。况且,阁老们也不会就真的把这个图当绝对正确的东西。医道博大精深,有时候只需要有一个方向,就可以根据医理推断。你已经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方向了。”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略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也只解释了一个疑点。我姑且相信张海客说的是真的,他并不真的知晓董姑娘的针法,可关于董姑娘的其他事情呢?
我把文件还给他,又问,“汪董两家究竟有何渊源?”
张海客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脸上是一种惊讶的表情,“董家和汪家,有关系吗?”
我仔细咀嚼着张海客的话和他的表情。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十分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时也算直接了当,并没有试图打太极,然而越是这样我越不敢轻易相信他。也许这就是他的策略,先得到我的信任然后再引导我往阴谋的中心走去。
以张家的本事,难道会完全不知道董家与汪家的关系吗?从董姑娘和汪藏海的对话来看,他们两家的关系还不算浅,而且多半不是什么百年前祖上的渊源,应该是三代之内的事。要说张家没有把汪藏海三代之内的人查清楚,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脸上只表现出一丝失望,就像一个学生问了个问题,原本期望从老师那里得到答案,谁知老师竟然也不知道。很普通的失望。我说道:“哦,我听汪藏海的语气,似乎汪家和董家关系匪浅,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也请到董姑娘帮忙。以董姑娘制毒的本事,只怕到时候我们的局势更加被动。”
张海客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毕竟董姑娘已经帮过他一次,而她的做事风格又实在让人琢磨不透。汪藏海明里暗里的势力大多都被我们掌握,但仍然有漏网之鱼,所以才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和董家也极有可能是我们没有查到的一部分,我会让人详细追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了。训练可以随时开始,我能坚持。”
张海客点了点头,又道:“我让人给你做了一幅脚套,可以支撑你的膝盖,让你正常行走。只是脚套有些重量,要等你训练一阵后才能适应。不过跑跳一类的动作还是不能做。”
 
我向他道了谢。要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能正常走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可我最终决定不问张海客,那就是董姑娘的行踪。在张起灵这件事发生之前,董姑娘可以算作游离于世俗之外的人,两不相帮,那么张家不追踪董姑娘在哪里在做什么是正常的,毕竟人手有限。
可是现在得知董姑娘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按照常理,他们必然要全力追查董姑娘的下落,原因有三:一是要知道她对张起灵做了什么,是否还有挽救的可能;二是探查敌我,就算她以后还是两不相帮,也要监控起来,以防万一;三是为了张家颜面,自己的族长被人下了黑手,作为一个尽管隐秘却颇有影响力的家族,不可能坐视不理。
既然张海客没有告诉我,有可能是张家还没查到,那我问了也白问;也有可能是张海客不打算告诉我,那么这又成为我推断他的角色的又一个依据。张海客那么聪明,我既然不问,他应该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接下来就看我和他之间,谁先露出破绽了。
张海客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体能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了,到第四天时我已经有种四肢不属于自己的虚脱感。原来后勤部队的日常训练就真的只是日常训练,回想当年,训练完之后虽然也累得躺倒在硬木板床上,却还有力气和班里的兄弟一起豪情高歌,颇有一副匹夫之责舍我其谁的架势。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无所不能的前锋战士,保家卫国。如今的情况和那时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别说高歌一曲,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要不是为了恢复体力准备下一天的魔鬼训练,我大概会在饭桌边直接昏睡过去,而不是吃完饭再昏睡过去。
累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大脑都似乎是一台锈了几十年的老织布机,一动就嘎吱嘎吱的不知道哪里卡住了,所以我便没有再多想,而是一心一意地训练。因为我知道,今日我多万分的努力,将来可能多半分把握,助张起灵脱离苦难。
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本章 完)
 
好吧,我觉得我应该到这里来认真顶帖
 
第九章啊,这个时候还在非常坚强地被虐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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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4 23:37:25  更:2021-06-26 10: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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