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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原创小说,请勿转载】女茶艺师——梅开三度之二度梅影[第3页]

作者:思其本源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梅影瞪着眼前这个玻璃瓶子,从形态上可以看出来,这瓶子之前应该是装白酒的,甚至上面还残留着标签撕掉后的粘纸。而里面装的看上去似乎还是白酒,但梅影知道,那里面是98%的浓硫酸,而她之所以知道,因为是这女人说的。
    “我带了,只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用。”一分钟前,她说着说着就把这个玻璃瓶子从包里取了出来,那时,这瓶子外面还包了两层黑色的塑料袋,她把它拆开后,就放在了桌上。
    浓硫酸和剪刀历来是女人捍卫根本利益的重要利器,分别用来对付狗男狗女,且都能伤到其要害、惩治其根本,虽能使人心大快,但后果严重,因此这两大利器一直存在于女人的八卦传说中。而且,剪刀在日常生活中还算常见,这浓硫酸,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只是在中学化学课时看到过,且最多也只能看个样子只知道这是厉害的东西,沾着就能烧烂了皮肤,基本上都没接触过,今天则近距离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觉着可怕,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得有一斤吧。”梅影仔细瞅着,却不敢去碰。
    “啊?”那女人听梅影这么一说,也是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吧,我也是叫朋友帮我弄来的。”
    “你朋友帮你弄这个?”店长在刚才晓秋占的位置上坐下了,问完又跟梅影说,“换泡茶。”
    “我——我逼着我一个闺蜜帮我弄的。”那女人说着就又低下了头,“她一开始也不愿意的。”
    “那你闺蜜没陪你来?”
    “没有。”女人摇摇头,“她挺忙的,没时间。”
    店长没好气的瞅瞅梅影,梅影偷偷的对着她扮了一个鬼脸,她知道店长在想什么:“还有这种闺蜜?给她一瓶浓硫酸,就让她自己过来了?”
    “换什么茶?”梅影问。
    店长像姐姐一样的看着女人,又用手轻轻的拍拍她的肩:“喝点我存的‘班章’?”
    女人抬头应该是感受到了温存,抬起头来,像妹妹一样的看着点着,点点头:“谢谢了。”
    “诶。”梅影起身去取“班章”,心中却在想,“确实啊,有钱家的女人气质是好一些,只是,太没用,反过来又太冲动。唉……老天还是公平的,我们这种穷人,没那么好的修养和气质,但起码,生命力顽强,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梅影回来的时候,店长已经坐在了泡茶位上,她看着那矗立在茶桌上的“白酒瓶”碍眼,却也不好说什么。她刚把撬好的茶叶给店长,那女人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号码,那女人的脸色陡然一变,但却将电话放在了一边,没有接。接着,又来电话了,她显得极其纠结,神色慌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等铃声第三次想起的时候,她终于接了那电话:
    “喂,是,我到温州了……我没有上门去闹,我只是刚把她约出来谈了一下……不是,我没有想搞事情……我丢人现眼?你在这里养个小的,还有孩子,隔壁茶馆里的人都知道,你还说我丢人现眼?……那你要我怎么办?……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回去干嘛?你跟我提了离婚以后我就没睡过觉,我都快死了、疯了……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跟我离婚?是不是为了她?……你在外面是不是还有?……你不要挂,你跟我说清楚……”
    女人接电话时,梅影和店长一直在做眼神的交流,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状态。还是那个原因,这女人说的话都是到点的,但口气确是绵软无力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吵架,更像是个怯场的女生有气无力的在念课文。梅影看得出来,不只是她受不了,店长也受不了。
    最后,女人很失望的放下了电话——应该是那个姓陈的男人把电话给挂了。梅影冲店长吐吐舌头,店长撇了撇嘴,刚好水也烧开了,便用底槽清的小品洗了三泡茶,两分钟后,鲜亮的暗红色普洱茶便盛在白瓷杯里,夹到了那女人的面前。
    “喝点吧。”店长关切的说,“这茶暖。”
    女人抬头看了店长一眼,又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谢谢。”
    店长说话就是有分寸:“进来都是客,您不用客气。怎么称呼?”
    “濯清。”女人低头喝了一口,“这班章有十年了吧。”
    店长微笑着点点头:“您挺懂的,这是07年的,我一个开店朋友09年的时候收了五十饼,前段时间送了我两饼。”
    “那你朋友存茶的地方还是可以的,这茶放的好啊。”女人又把杯子推过来,店长又帮她斟上了茶。
    “濯清,呃……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店长小心的确认。
    “可以啊。”
    “看你这么懂,是不是也是做我们这行的?”
    “唉……”濯清摇摇头,“我喝茶还不到一年。”
    “哦?”梅影忍不住说,“我做茶这么久了,还喝不出深浅了。”梅影半是客气,半却是真心的。
    “也正常。”濯清苦笑了一下,“我这一年喝下来,确实发现,茶是真的烧钱,不说这些茶具,就茶本身,你若要懂,最快的路径就是烧钱,一分钱一分货,而且,要换着店喝,换着地方喝。你们天天喝茶,我也天天喝茶,但你们一家店一年卖的茶的价值肯定不及我这一年喝的茶的一半。一开始,我就在诸暨喝,上来肯定是喝炒的热的,金骏眉已经过气了,不如老老实实喝正山小种,在朋友介绍的一家店里把十大名茶喝个遍,花了多少都不记得了,觉得自己懂了吧,就和闺蜜一道去黄山喝,发现不是这样的,瓜片、猴魁、毛峰、祁门红茶,绝不是我们那里随便找家装修好的店能喝到正典的。安徽人做茶一般,因为不及福建人的工业流线、炒作忽悠,于是又去了福州、泉州、厦门,才知道什么叫红茶、什么叫老茶、什么叫老白茶,铁观音倒是一般的,毕竟在诸暨,我喝到了‘郑福星’的高山乌龙,那乌龙贵到八千一斤,但却可将福建最好的铁观音比成丫鬟。福建人会跟你说,这好茶须真的是要好水,同样的茶用武夷山的水来泡,喝起来就是不一样,那时,我确实已能喝出点高低,从此喝茶时对水便极为挑剔,在广东喝单枞也是如此,高下之分往往在于是哪里接的泉水。可到了云南,又是不同,那茶谁也讲究口感,但水已不是关键,那普洱可真的是讲气的,而这气又不同于牛栏坑的肉桂,那是离不开工艺的,可普洱的气,真的如天地精华,那时,我完全忘了生活中的伤痛,疯狂的沉浸在生普里,因为生普,我又开始研究兰花,因为只有生普的香气是可与兰花相比的,而喝到体内的茶气,就像是心肺之间绽了一朵兰花。唉……那时,在云南,真不想出来了,可还是回来了。回来以后,开始煮茶,老白茶和花茶,我睡眠不好,早上醒来湿气重,吃了早饭,十点钟左右煮个茶喝喝,确实是浑身舒坦,感觉全身的毛孔都通了。舒服了个把月,又到省里的各个地方看同学——都是在杭州毕业的浙江人。浙江多的是绿茶、白茶,这一喝不得了,不说安吉白茶、杭州龙井,宁波就有八大名茶,曲毫和望海还真的是不错的,台州的天台山云雾茶淡了一些,温州这边的乌牛早也淡,但鲜味确是足的。那时我已经喝茶着了魔,就这样喝还不过瘾,开着车就直接去了常州喝天目湖白茶,又到了南京喝雨花、碧螺春。唉……疯了疯了。我不会喝酒,喝茶喝到后来,忽然明白为什么诗人的灵感总是在酒后,因为,茶真的是能让人放下,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想,也没那么多情感要抒发了。我也以为,我有茶就可以了,反正也没孩子,一个人过挺不错的。”说到这里,濯清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脸上却有一丝感慨的苦笑。
    店长和梅影却傻呵呵的愣在那里了,她们绝不会想到,这么个柔弱、低落的女人居然在一年内将茶喝到这个程度,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喝到这个程度。
    “那得喝掉多少钱啊。”梅影这句话一出,便被店长狠狠的瞪了一眼,赶紧一捂嘴,也是觉得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真的是俗的掉渣。
    “没算过,一百万肯定是有的吧,加上住宿、机票等等,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反正,花的是他的钱,我是绝不会节省的,省下来也不知道花在哪几个贱货身上了。”她说完一口将已经温凉的茶喝了下去,店长赶紧继续烧水,随口评论了一句:
    “多数人,即使有钱有时间,也喝不到这种程度,你们家里应该都是文化人吧。”
    “算是吧。”濯清淡淡的说,“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是个才女。”
    “那你们俩也是一样哦,你也是才女。”梅影一说完,又被店长瞪了一眼,于是便又去捂嘴。
    濯清轻轻的“唉”了一声:“我喝茶,不就是为了他?”
    “为了他?”梅影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跟那个晓秋一搞上我就知道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舍了我这个中文系硕士毕业的富家才女,去跟一个卖茶的……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但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濯清轻轻的摆了摆手表示歉意。
    “没事。”店长很自然的微笑了一下。
    “没事,卖茶的就是卖茶的,只是我倒是理解……”梅影冷笑了一声,“男人有时不见得需要你的贤良淑德,更不需要什么才华,而是那种……呵呵,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是知道,可我哪里能想得开?”濯清说,“因为不明白,我才会遍访名茶,想知道他喜欢她什么,因为,我觉得他喜欢个卖茶的小妹,跟茶也不可能没关系吧。可最后,我喝懂了,他却跟我提离婚了。”
    三个人围着那瓶一斤装的浓硫酸沉默了很久。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店长试探的问。
    “我刚已经想好了,等我老公过来。”说完,她将浓硫酸又用黑塑料袋层层包好,放进了蓝色格子的LV手袋里,又从手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这些钱放在你们这里,我这几天都要过来喝茶的。谢谢。”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
    天黑了,温州的天空也少有星星,不像梅影的县城,经常是繁星满天,她有些想家了,当然,也想游牧尘。

    下午:19:07
    梅姑娘的茶:在吗?
    梅姑娘的茶:是不想理我吗?
    梅姑娘的茶:有钱人就是那么要面子。
    梅姑娘的茶:呵呵

    梅影呆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进了店门。却听见菊子还在唠叨白天那个叫濯清的女人的事情:
    “我觉着,她啊,就是想不开。何必呢?拿硫酸泼人家,不是把自己也毁了?有吃有喝,又不是找不到男人。”
    “你如果白天也在,看她那可怜的样子,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梅影说着就在离门比较近的那个桌边坐下了,她刚一坐下就站起来了——
    ——陈董?
    ——老陈?
    ——陈佑哲?!
    “你——”梅影看到陈佑哲的第一反应不是觉着奇怪,奇怪自己女人有茶馆为什么还要跑到她们的店里来,而是,想到了那瓶浓硫酸。
    陈佑哲则似乎没有注意到梅影的反应,进来就张头望,还“嗯”了一身,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还没到?”
    话音未落,梅影一愣,一辆熟悉的“路虎”开上了路牙,停在了“若轩”的门口。她的心顿时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游牧尘下了车。
    梅影连忙从桌子后边走出来去迎,游牧尘却已经走进了店里,对着店长点点头。而店长也有些惊讶,随后露出笑容:“游总。”
    游牧尘好像没看见梅影,拍拍陈佑哲的背,又问店长:“我和陈董在这里聊会儿事,方便吗?”
    “方便,方便。”店长赶忙往里迎,“楼下还是包厢?”
    陈佑哲显然有些犹豫,眼神却不自觉的往楼上瞟,而游牧尘却径自往里走:“楼下吧,包厢太闷。”
    “哦。”陈佑哲犹豫了一下,只好跟着往游牧尘之前一直习惯坐的那张大条桌走。
    店长对梅影使了个眼色,梅影则摊摊手,嘴巴拼命动,却不敢发出声音,大概的意思是:“他又不理我。”
    店长看游牧尘与陈佑哲已经坐下了,只好对就在大条桌边整理的菊子喊了一声:“菊子,给客人泡茶。”
    菊子一愣,紧接着马上满脸堆笑:“游总,喝什么茶?”梅影看她那个样这个气。
    “肉桂。”游牧尘淡淡的说。
    “好嘞。”菊子就差手舞足蹈了——颇有些幸福来得太突然的状态。
    梅影只得气呼呼的坐下了。

    “这么急?有事?”游牧尘一边又转向菊子,“有干果吗?”
    “有啊,我去拿。”在梅影眼里,菊子走路的样子简直就是屁颠屁颠的。
    “我有点事。”陈佑哲面露难色。
    “什么事?”游牧尘边说边看手机,“不好意思,我回个微信。”
    菊子迅速回来了,放下了干果,正准备坐下,却听见陈佑哲说:“不好意思,我和游总单独聊一会儿。”
    “哦,哦——”菊子悻悻的走开了,来到了梅影的身边。
    “怎么了?怎么不陪了?”梅影冷冷的问。
    “晓秋的男人让我回避。”菊子一脸不爽。
    “哦?”梅影看着陈佑哲,“他进来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他老婆白天来我们店里了,晓秋也来了,到了晚上他也来了。而且,如果他要和游总见面,完全可以在晓秋的店里,为什么要到我们店里来?所以,肯定有问题。”
    “哦——”菊子使劲的点点头。

    “你老婆来了?”游牧尘很疑惑,“那跟我……”
    陈佑哲压低了声音:“她到这里来了。”
    “哦。”游牧尘还是不明白,“她不是隔壁有店吗?”
    “那不是我老婆。”陈佑哲说这话也不顾脸红了。
    “哦。”游牧尘应得很淡,甚至有些不屑。
    “她把晓秋也叫过来了。”
    “晓秋?”显然,游牧尘已经不记得晓秋是谁了。
    “就是隔壁店里的。”
    “哦。”游牧尘开始剥开心果。
    “她们应该是在这里吵架了。”
    “哦。”游牧尘也只能“哦”了——不吵架怪了。
    “我不在场。晓秋打电话跟我说了,听起来挺严重的。”
    “哦。”游牧尘明白了,陈佑哲不好意思自己跑过来摸白天的情况,所以就以约他喝茶为名到了这里,游牧尘不过是幌子,陈佑哲真正想聊事的对象是这店里的姑娘。

    梅影看着店长被游牧尘叫过去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便起身,出了门。

    “是的,白天是梅影和那位女士聊的,我回来的比较晚,不知道她们之前说了什么。”店长接着随口喊了一声,“小梅。”再一抬头,小梅不见了。
    “嗯?这小姑娘去哪了?刚还坐在那里的。”店长有点懵。
    “菊子,看见小梅了吗?”
    菊子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刚出去了。”
    “你叫她回来。”
    “好的。”

    下午:19:25
    游踪:去哪了?
    梅姑娘的茶:回家啊。
    游踪:这就下班了?
    梅姑娘的茶:不舒服。
    游踪:走也不说一声。
    梅姑娘的茶:你不也一声不吭就来了?
    游踪:呵呵。那就早点休息吧,反正也不是我的事。
    梅姑娘的茶:呵呵

    “硫酸?”陈佑哲瞪大了眼睛。
    游牧尘刚剥开了花生,却没往嘴里放。
    “那她去哪了?”陈佑哲的脸都有些青了。
    “不知道。”店长说,“她放了一些钱在这里,说她这几天在温州等您,没事她还会过来喝茶的。”
    也就在这一刻,手机铃声响了,把陈佑哲吓了一跳,游牧尘却很淡定的看自己的手机,是来自“梅姑娘的茶”的语音通话邀请,他看看店长,接通了音频。
    梅影:“快,让那个陈躲一下。”
    游牧尘:“什么?”
    梅影:“快,她来了。”
    游牧尘:“她?”
    梅影:“陈的老婆,来了。”
    游牧尘:“你不是回家了吗?”
    梅影:“我没有,我躲在斜对面吃麻辣烫呢。她马上就到店门口了,那包她拎着,快!”
    游牧尘对陈佑哲摆摆手。陈佑哲不明白。游牧尘把嘴巴凑到陈佑哲耳边:“你老婆马上到门口了,你到楼上躲一躲。”
    “频频砰砰砰——”陈佑哲上楼梯的速度如同传说中的“闪电侠”。
    梅影:“你怎么不说话,她马上就要进来了。”
    游牧尘:“你回来吗?”
    梅影:“你干嘛?”
    游牧尘:“你不回来,今晚就会出大事。”
    梅影:“你干嘛……”
    语音通话连接中断。
    梅影看着濯清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拎着蓝色格子的LV手袋走上了台阶,一格、两格,第三格就要进店里了。
    “濯清!”
    这一喊声音很大,嗓音又尖、穿透力极强,把濯清生生的吓了一跳。她一转身,看见街对面有个女孩儿在对她挥手,一边挥手一边双脚还小跳了一下,热情的有些夸张。
    “嗯?”因为是晚上,濯清看不清,眼见着那个女孩从对面走到了近前,“哦……是你……你是叫……”
    “梅影。”梅影上去就搀住了濯清的胳膊,“就叫我小梅吧。来,这边要小心,我们这个门槛晚上看不清。”
    “哦——”濯清对梅影的热情与体贴显然是非常感动的,“谢谢你,小梅。”
    梅影扶着濯清进了店里,如她所料,那张大条桌边,只坐了店长与游牧尘。她看看站在边上的菊子,菊子的眼珠子朝上翻了翻,梅影偷偷的点点头,两人互相之间给了一个鬼脸。
    或许是因为下午就坐在那大条桌,濯清进来就往那边走,梅影跟在身边。
    “您住附近?”梅影问。
    “你怎么知道?”
    “我刚在那吃东西,看你是走过来的。”梅影说。
    “哦——不远,要走个半个小时。”濯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看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比较低落,对有些问题的反应比较慢。
    “那也挺远的。”梅影说着,两人已经来到桌边了。她手里拿着的手机震了一下,刚好这时跟游牧尘打了个对眼,游牧尘的眼神冲着她的手机有意识的瞄了两下。梅影便低头去看手机:

    游踪:“她估计是住喜来登。”
    梅影看看游牧尘,游牧尘也看看梅影,又用手指点点手机,然后他继续在手机上按着什么,看上去应该是在敲字。
    “那您是住‘喜来登’吧。”梅影对濯清说。
    “啊,你怎么知道的?”濯清继续疑惑。
    “我——”梅影本来想说,“我猜的”,可这时,手机上游牧尘的微信又来了,她忙按照这信息念了,“这附近好一点的五星级酒店,走路又半个小时左右的,也就这家了。”
    “哦——小梅,你反应真快。”濯清感叹道。
    “没有没有。”梅影赶紧摆摆手,“我也就是跟朋友去吃过一次自助餐,一道走过去的,大概就半个小时。看您这气质,附近也就‘喜来登’配得上您了。”这种拍马屁的话,梅影不需要游牧尘教就能说的很到位了。
    “你不要这么说。”濯清觉着不好意思了。而梅影则低头又去看手机:

    游踪:我也住‘喜来登’,要不我请你吃自助餐?
    梅影:不必了。

    梅影本对游牧尘心里就有气,这么多天一条微信也不回,刚才游牧尘又在“语音通话”的时候跟她玩花样吓唬她,索性也不客气。

    “您吃完饭散步?”店长问。这个问题是有玄机在里面的——濯清下午刚来过,临走时明确是在温州等老公陈佑哲。晚上却又过来了,偏巧陈佑哲之前还就坐在店里,是巧合?还是被濯清知道陈佑哲在这里?看她慢条斯理的样子确实是不像的,但小心为上,还是要确认一下——这几万块钱包里的那瓶浓硫酸泼出来的后果可不是几万块钱的事了。
    “算是吧。”濯清叹了一口气,“也坐不住。”说着她有意识的看看游牧尘,店长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话当着别人的面不合适说。
    “喝点肉桂?”店长问。
    “好的。”濯清点点头。
    “淡了。”游牧尘突然说话了,说的时候还看了濯清一眼,“换一泡吧。”——梅影有种感觉,游牧尘正在试图与濯清交流,无非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同时,梅影也看到,游牧尘将身前的一个杯子推到了店长的茶盘边,自己面前却还有个茶杯。店长心领神会,将那杯子夹到了一边。梅影猜,那应该是陈佑哲刚才在喝的杯子。
    “哦,好的。”店长问,“还是肉桂?”
    “要不喝这个吧。”濯清打开了包,梅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包着硫酸瓶的黑色塑料袋,心说:
    “她还真的是随身带哦。”
    濯清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硬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后都是用深黄色牛皮纸包的一袋袋茶叶,看外形都一模一样,但纸袋的表面上确是写着数字的。濯清取的那包标着“3号”纸袋递给了店长。
    “这是——”店长正要问这是什么茶,却听见游牧尘说:
    “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喝了再猜嘛。”
    梅影看到濯清仔细端详了一下游牧尘,不知为什么,梅影的心里有了一丁点的不爽。
    店长打开茶叶,梅影探头一瞧:“是岩茶。”
    店长开始准备泡茶,游牧尘却又开了腔,他带着梅影从未见过的富有亲和力的温存、善良、真挚、沉稳的微笑对濯清说:
    “听口音,您不是福建的吧。”
    “哦。”在游牧尘面前,濯清似乎是有些害羞,她有些慌张的看看游牧尘,回答道,“我不是。”
    “哦。我是福建的。”游牧尘大方的说。
    “哦。”濯清似乎是更慌张了,“那多不好意思,这岩茶有福建人喝的明白啊,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一会儿要是喝的不地道可要见谅啊。”
    游牧尘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将干果盆往濯清方向推了一下:“你也吃。”

    恶魔自私梅影:你看他那样,对女人多有一套。
    天使博爱梅影:他是为了和那个女的拉近距离,帮忙解决问题吧。
    恶魔自私梅影:暧昧……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也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天使博爱梅影:那是他刻意做出来的。
    恶魔自私梅影:呵呵,我觉得他就是习惯性的招蜂引蝶。
    天使博爱梅影:那是陈佑哲的老婆,这女人又这么老了,他招她干嘛?
    恶魔自私梅影:那不一定,那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有才气,家里看来也是富贵的,有共同语言。
    天使博爱梅影:呵呵,就算是他招她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恶魔自私梅影:啧啧,你又放不下人家。
    天使博爱梅影:呵呵,他又什么时候被我拿起来过,我拿得动吗?
    梅影(怒):你们俩都给我闭嘴!

    “哦,不好意思。”店长说,“我去再拿一盘干果来,小梅,你来泡。”
    “我?”梅影也准备起身,“我去拿吧……”
    “我去敲点核桃,刚家里带来的,给两位尝尝。”店长对梅影使了个颜色,梅影明白店长的意思——毕竟这俩人跟梅影都更熟悉一些,梅影来泡茶的效果也会更好一些。于是,梅影便就势坐下了。洗了茶,给游牧尘、濯清和自己倒上了。
    “嗯。”梅影喝了一口,轻轻的感叹了一声,“好喝。”
    游牧尘喝完却不说话,眼睛看着桌面,不知道是在品味道还是在发呆。
    濯清一边看游牧尘,一边喝了一口,自己的茶当然自己喝的明白,只是看游牧尘不说话,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就这样,梅影分了三泡,她是觉着一泡比一泡清香,却不敢评价,怕说偏了让人笑话,眼前这两个人,游牧尘虽然很少评论茶,但看得出是见多识广,何况,他自己又是福建人。
    “跟了老板这么久,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岩茶,可我还是觉得,岩茶这东西,其实就是福建人做的生意,也只有福建人才说的清楚。”店长曾经这样感慨道——“若轩”虽然只开在浙江,但老板却是福建安溪人,而且在安溪、武夷山都还是有自己的茶园的。
    眼看着已经喝第四泡了,濯清显然是忍不住了,可能是不好意思问游牧尘吧,就问了梅影:“小梅,这茶怎么样?”
    梅影看看游牧尘,游牧尘却还是低着头,心中只好摇摇头,说:“这茶特别清香,它是不是武夷山的茶?”
    “应该是吧。”濯清说话非常严谨,“我福建的朋友寄给我的,她应该不会骗我。”
    “水金龟?”
    濯清扭头看着游牧尘,一脸赞许。
    梅影在心中恨恨的瞪了游牧尘一眼:“我也猜出来了好吧。”嘴上却问:“游总怎么喝出来的?”
    没想到游牧尘却来了一句:“武夷山的岩茶中如果连水金龟都喝不出来,那也就不要喝岩茶了。”
    “为什么啊?”梅影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天真一点,心里却在埋汰游牧尘,“行啊,之前从不论茶,今天可着劲表现呢。”
    “游总这话说的有道理,岩茶大气,甚至霸道,不会喝的都甚至会觉得口感有些粗蛮。可是水金龟却不一样,清香甘醇是它最大的特点,相比于大红袍、铁罗汉,它的口感、茶气都收敛许多,更适合女人喝些。”濯清一口气就把话说到位了,游牧尘便点点头,梅影自惭形秽,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
    这时,店长捧着一大盘敲碎的核桃过来了:“这是我们老家产的,你们两位尝尝,小梅,你也吃。”说着,她也在边上坐下了。
    游牧尘抓了一把,放了一颗在自己的嘴里,同时又关切的看着濯清,那濯清应该也发觉游牧尘在看她,也悄悄的回瞄了两眼。梅影这次心里是真的不爽了,入口的茶居然都起了酸味。
    忽然,濯清问店长:“这位老总怎么称呼?”
    “我姓游。”游牧尘大方的说。
    “游总,一看您就比较懂茶。”
    “没有,我跟这两位女士不好比。”游牧尘用手指了指梅影和店长。梅影心里不禁又“嗤”了一下。
    濯清忽然瞅了梅影一眼,目光犀利,把梅影看得有点发毛,随后面孔又转向游牧尘,冷冷的问:“游总和我们家老陈认识很久了吧。”




    濯清这一问,问的店长和梅影都大惊失色。从一开始,她们是有担心,前脚陈佑哲和游牧尘刚进来,后脚濯清就过来了,看似濯清就是冲着陈佑哲来的。但是濯清进来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目的性,听她说也是吃完饭没事做,过来晃晃——以她孤身一人到温州来处理和丈夫之间这种事情的心情,也是好理解的。但是等茶喝到这个程度,看似她已经慢慢放松下来,并已同游牧尘聊起了天,但却突然话锋一转,而且,这一转转得又快又准,直接就点穿了游牧尘与她老公陈佑哲的关系,而能点穿他俩的关系,那就基本可以说明濯清知道她到之前游牧尘与陈佑哲就在这里聊天,那再往下想,濯清还真的就是冲着陈佑哲来的了。那下一步是喝茶还是喝浓硫酸还真的是不好说了。
    问题是问给游牧尘的,但游牧尘看上去要比店长与梅影沉稳的多。总结我们的生活,我们会发现,往往是强调大家要去做的事情,往往是违背人的本能的;而强调大家不要去做的事情,却又往往是大家喜欢做的。比如,要诚实,不要撒谎。这种要求为我们造成了很多苦恼,因为我们真的想诚实,真的不想撒谎,但那真的是很难的。又比如,此刻,店长和梅影都等着游牧尘撒谎,不管怎样,能赖还是要赖一下的。
    “老陈?”游牧尘脸色平静,但看濯清的目光似乎也不那么客气了,“我认识的姓陈的人,你说你们家的老陈,是你老公吗?”这句话,游牧尘没有撒谎。
    梅影发现,濯清此刻变得不一样了,她 的“哼”了一声,用她那小女人的腔调说:“是我老公啊,旁边那家‘秋轩’就是他的情妇开的。”
    “‘秋轩’?”游牧尘的脸色依然平静,看濯清的目光慢慢犀利了起来,“那你可以去‘秋轩’找你老公啊。”这句话,游牧尘也没撒谎。
    “游总——”濯清脸上露出了并不友好的微笑,“老陈刚才没跟您在这里喝茶吗?”
    “是陈佑哲吗?”游牧尘问。
    “是,他是我老公。”
    店长和梅影的心都已经吊到了嗓子眼了,她们俩很想朝楼上看——陈佑哲正躲在某个包厢里,但她们肯定是不敢的,为了不让濯清看清自己的心思,两人都微微的低着头以避开濯清的目光。
    “我和你们家老陈认识不久。”游牧尘又继续说真话,他一脸从容继续说,“刚才我没跟他在这里喝茶。”但最后,他还是撒谎了,而且说的跟真的似的,说完,目光还稳定的停留在濯清的脸上,随着一秒又一秒的流逝,他的目光也越来越犀利,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亲和力、温存、善良、真挚、沉稳,只剩下了压力。
    濯清应该是感受到了压力,她刚才突然显出的锋利在往回收,但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她还是说了:“有人看到他进了这家店。”
    游牧尘笑着摇摇头,问:“那是什么时间呢?”
    濯清低头不说话了。游牧尘瞅瞅梅影,梅影也瞅瞅游牧尘,他俩都吃不准濯清到底知道多少,包括濯清下一步会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游牧尘表现的很强势,而梅影则是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因为,只要濯清问她陈佑哲有没有来过,她是不知道该怎么撒谎的。
    “喝茶吧。”还是游牧尘先说话了。
    濯清抬头看着游牧尘,似乎欲言又止。
    “其实,陈太太你想要找到老陈,总有办法的。”游牧尘从梅影的面前提过公道杯,给濯清倒上了茶,“这些事都是你和他的事,跟我们都没关系,对吧。”
    濯清苦笑着摇摇头,也没喝茶,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背起了包,往外走,店长连忙跟在后头。
    游牧尘也站起来了,跟着她走到门口:“‘喜来登’是吧,我让司机送送你吧。”
    “不必了。”濯清又恢复了温婉的状态,“但还是要谢谢你。”
    游牧尘笑着点点头,但他看濯清在原地没动,他也就没动。
    濯清应该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抬起头,对着游牧尘说了一句话,茶室里很静,她轻轻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
    “游总,麻烦您转告老陈,逃是没有用的。”
    游牧尘还是面带微笑,目送着濯清离开。今天,梅影看到了一个与之前不同的游牧尘,她似乎看到了游牧尘真正生意人的一面——有礼貌、爱微笑、喜怒不形于色、看似诚恳……
    “他怎么这个样子?”梅影心里在琢磨,面上却也没表露出来,看游牧尘回来了,就给他添茶。却看游牧尘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阿赵,跟着那个女的,看她去哪。”
    他的手机刚放下,门口的那辆路虎车就动了。
    “你想的还挺周全的。”梅影说。
    “你这话说的。”店长点了梅影一句,接着问游牧尘,“要不要请陈总下来?”
    “让他在上面多待会儿吧。”游牧尘冷冷的说。
    “也是哦。”店长为游牧尘的态度找了个理由,“说不定她没走远又回来了呢。”
    “呵呵。”游牧尘干笑了一下,“是我不想再见这个陈佑哲了。”
    游牧尘这话一说,梅影“噗嗤”笑出了声——她能理解游牧尘的郁闷。看得出,游牧尘与陈佑哲交情很浅,游也看不上陈,可陈偏偏今天就舔着脸把游牧尘绕进了他这件恶心的家事里,到了陈的老婆回马枪杀回来还得他来应付,他自然是很郁闷了。这么大的老板,哪有空、有脸沾这种事情。
    “那你还叫你司机跟着那女的。”梅影说。
    游牧尘瞅瞅梅影,问:“她那包里有硫酸?”
    “啊。”梅影点点头。
    “你觉得这硫酸最后会泼在哪里?”游牧尘问。
    “哼,泼楼上躲着的那人脸上呗。”梅影说话的时候直往屋顶翻白眼。
    “别乱说话。”店长拍了一下梅影。
    “那她在哪里泼她老公呢?”游牧尘问。
    “那关我什么事?”梅影毫无怜惜之意。
    “她要在你这里泼呢?”
    游牧尘这一问,把店长和梅影问懵了。
    “我看她蛮喜欢这里,包括陈佑哲也是,搞不好他俩最后会约在这里谈,然后谈崩了,她就在这张桌子边把硫酸泼她男人身上。”游牧尘说话的口气虽然有些戏谑,但不无道理,说的店长点头、梅影瞪眼。
    梅影“呼”的就站起来了:“那我还是让楼上那个姓陈的赶紧走吧。”
    “再等等。”店长拉住了梅影,“游总的司机不是跟过去了吗?确认那个女的到酒店了,再让楼上的走也来得及,以防万一。”

    于是,梅影换了一泡茶,三个人对着个茶盘继续喝,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这女人挺怪的哦。”梅影若有所思的说,“白天看着挺温柔,挺没用的,就跟个病西施似的。可你看看刚才,那脸色、那眼神、那说话的腔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你看她最后丢下那句话,杀气腾腾的。她会不会是因为受了老公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刺激,心理有问题了。”
    “我也觉得她有点人格分裂。”游牧尘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还是有点渗人的。”
    “她是怎么猜到这个你和陈佑哲刚才在这聊天的?”梅影问。
    游牧尘放下手机:“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帮她盯梢,反正她们家还是有点钱财的,雇个人盯在这附近不是问题,一看他来了,就通风报信,然后她就过来了。但是,正像你说的,她不是坐车过来的,她是走过来的。刚才我也问她我和陈佑哲到店里的时间了,她没回答。这里是有问题的,我和陈前脚进来,也就十来分钟,她就来了。如果她从喜来登过来,走路是没有这么快的,但坐车,那就是没坐到门口,留了一点路走过来的。”
    “那她为什么要留点路走过来呢?”梅影问。
    “或许是犹豫吧。”游牧尘淡淡的说,“这种事要下决心也没那么容易。”
    “犹豫?什么事要下决心?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什么可犹豫的?”梅影虽然聪明,但更多是与察言观色有关的小聪明,对于这种涉及到人深层次心理问题的逻辑推理,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想不明白的。
    “过来和老公吵一架没什么可犹豫的,如果她真心是想泼硫酸呢?”游牧尘说。
    “泼她老公,她应该泼晓秋,或者泼那个导致她老公提离婚的女人。”梅影有自己的观点。
    “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硫酸应该是泼女人的,可这种事,我们讨论,总要做好最坏打算吧。说不定,她就是随身带着,气头上来泼一个再说呢?”游牧尘说话的时候看着梅影,此时的目光还是比较显得比较亲 和的。
    “那还有一种可能呢?”菊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也在桌边坐下了。
    游牧尘又开始看手机:“还有一种可能,她是撒谎。她是进来以后猜或者感觉陈之前在这里。”
    “感觉?”菊子很是惊诧,“能感觉这么准?”
    游牧尘抬眼看看菊子:“有时,女人感觉很准的,你们不觉得这女人有点神经质啊。何况她坐下的时候,我面前是多一个杯子的,这是唯一的疑点,但对于她目前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而言,瞎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或许,我们三个坐在这里,和她聊天的状态就是让她起疑心的。是不是?”
    “是嘛?有这么敏感。”菊子很感慨,梅影却低头不说话。
    这时,电话响了,游牧尘接了起来:“嗯,嗯,‘瑶凯’是吧?……房间号呢?……嗯。”
    游牧尘挂了电话,看着梅影、店长和菊子。
    “她住瑶凯?”店长睁圆了眼睛。
    “嗯。”游牧尘点点头。
    “她撒谎?”菊子张大了嘴巴。
    “那她——”梅影透过落地窗往斜前方望去,“瑶凯大酒店”正矗立在一百米开外,“她可以选个合适的房间,从那里能看到我们店……”
    四个人围着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梅影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陈佑哲……不是……出不去了?”
    “晚一点呗,她总不能不睡觉吧。”菊子说。
    游牧尘苦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她今晚睡不着觉。”
    店长也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为什么?”菊子问。
    店长叹了一口气:“你们没经历过,不知道她的痛苦。”
    “那您经历过?”菊子傻呵呵的问。
    “去!”店长瞪了菊子一眼,“没经历过,没见过啊,好歹我这么老了——”这么一说,梅影和菊子都“噗嗤”笑出了声。店长也回过味来,赶紧为游牧尘添茶:“游总,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急,瞎说的。”
    游牧尘没有接店长的话,而是说:“我觉得,陈佑哲要出这门,有很多办法。何况,你这里又不是没有后门。”
    “哦,也是,后面是水,但可以翻隔墙过去,就是要跟隔壁的打个招呼,因为隔壁的隔壁,就是‘秋轩’了。”店长思量着说。
    “让他游回去。”梅影一嘟嘴。
    “好主意。”菊子一竖大拇指,说着就笑了。
    “我觉得,你们关店门的时候让他出去就好了,只是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你们店里了,免得连累。”游牧尘说。
    “为什么?”菊子不明白。店长也一脸迷茫。
    “你是说——”梅影慢慢的已经进入了游牧尘的思路里,“她之前就是在她房间的窗户看到陈佑哲和你进来的,所以才兜过来的。所以,她就知道她老公在店里,所以她老公出门她看见还是不看见,也没关系了。”
    “可这都是推测……”店长说。
    “又不是破案,这是他们家的私事,只要你们不被沾上不就好了?”游牧尘看着店长,“一会儿早点关门,把他放走,各回各家。”
    店长听了点点头:“也是……那一会儿我们跟陈佑哲怎么说?”
    “这倒是要你帮我一个忙。”游牧尘这时又对着梅影说,“你就转告陈,他老婆被我诳走了,但他们家这事也不要再找我了,否则,朋友也不要做了。”
    “这话……”梅影很犹豫,“为什么要我来说?”
    “你比较说得出口。”游牧尘说着就起身了。把梅影气得够呛:
    “我怎么就说得出口了?”
    游牧尘却没理梅影,直接跟店长说:“你们商量一下怎么跟陈佑哲说他老婆的事情,最好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人家,毕竟有风险,说不定他老婆带着硫酸还真的不是吓吓人的。”
    “嗯。”店长点点头,游牧尘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瑶凯大酒店”是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高档酒店,代表了温州民营企业高峰期间温州人的逼格。这个建筑外表看比较普通,但内部的公区和房间的装修都是欧式的,包括酒店服务标准据说也是参照类似意大利、奥地利这些国家的传统老酒店的管理标准来操作的——这或许是跟很多温州人在欧洲做生意有关,“瑶凯”的生意一直很好。房间价格也不低,里面顶楼的海鲜自助餐在温州颇有名气,但每个人的消费也要达到388,所以离的那么近,梅影也无福消受。在她的眼中,这些高档酒店都是一种比较神秘的存在,平时和客人瞎聊时,曾经听到一种观点:
    “在这些高档酒店,尤其是像‘瑶凯’这种比较有格调的,一般住了三类人,第一类是富人;第二类是腐人;第三类就是赚富人钱的人,这一类中有女人,也有男人。”
    “你看‘瑶凯’,里面大多数住的都是本地人,有相当比例都是半夜三更临时办入住的,住一晚上,睡个懒觉,第二天就走了。有点意思吧。”
    说到这里,梅影忍不住问那客人:“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我经常去啊。”客人咧着嘴,冒着烟说。
    “哦——我明白了。”梅影给那客人倒上茶,“您算是第一类人,而且经常是半夜三更去办入住的?”
    “是啊是啊。”客人笑了,“小梅你住过‘瑶凯’吗?”
    面对这种客人,梅影从来就很沉得住气,她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去住吧,舍不得花那个钱。跟别人去住吧,不甘心。”
    客人乐了:“有啥舍不得?有啥不甘心的?我请你住一晚。”
    梅影问:“是一人一间是吧。”
    客人敞亮的说:“是啊。”
    “我不去。”梅影说。
    “为什么?”客人笑呵呵的说,“我保证不会半夜三更来敲你门的。”
    “我知道。”梅影一撅嘴,“但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跟别人去说和我开过房了?”
    “哇!”客人被惊住了,“这你都能想得到?”
    梅影指指一边,冷冷的说:“他教的。”
    “不会吧,又是我?!”老黄张大了嘴巴。
    眼睛看着“瑶凯”外墙里嵌的一格格交错的灯光,回想着当初和客人插科打诨的那些荤话,她不禁笑了一声。
    “笑啥呢?”菊子也把头凑过来了,“想你们家游总了。”
    “滚。”梅影白了一眼。
    “喂。”菊子拱了拱梅影的抱起的胳膊,“你还别说,今天,我发现,这个游总还挺帅,挺讨人喜欢的。”
    “有吗?”梅影继续白。
    “而且,我发现他跟我们,主要是跟你,说话的样子不像以前那样了。”
    “有吗?”梅影还在白。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他原来来喝茶,挺端着的,包括对你。可今天来,感觉人挺放松的,跟人说话也比较随意,跟你就更不用说了,我都感觉,他故意在逗你。”
    “得了吧,我怎么没看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梅影已经不白了。
    这时,店长陪着陈佑哲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了,一边走,他俩还在说话。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呃——我们开门做生意,您来也好,您那位来也好,晓秋来也好,我们不接待也不合适,可这事确实我们担待不了,毕竟是你们家的私事。”店长说话拿捏的很小心,但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了。
    “是的。”陈佑哲走到门口时,脸色煞白,他转过头来看着店长,“那——”
    店长知道陈佑哲在怕什么,她微笑着说:“您夫人的房间号是游总给我的,应该是没错的,但她带的那瓶东西是不是硫酸,我们也不清楚,分寸您把握,我们也帮不了更多了。”
    陈佑哲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哦——是1716吧。”在梅影看来,陈佑哲就是在拖延时间。于是她撵了一句过去:
    “陈总,麻烦您回去跟晓秋姐说一声,这几天尽量不到我们店里来。她性子急,今天跟那女的——是叫濯清吧,差点把人家惹毛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濯’是不是她的姓哦……如果人家包里那瓶真的是硫酸,还真的是挺危险。”
    梅影这话把陈佑哲说的一脸难堪:“哦,好的,不好意思啊。”说这话时,他又朝门口挪了一步。梅影赶紧继续撵:
    “那不送了,陈总。”
    陈佑哲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出了“若轩”,看有出租车过来,赶紧跳两步出去拦了就低头钻进了车里,车子一溜烟就走了。菊子不明白:
    “他怎么不回‘秋轩’?”
    “他哪有脸回去?”梅影冷冷的说。
    “为什么?”
    “还不清楚?”梅影没好气的说,“平时都坐奔驰车,今天却是打车来打车走的,为什么?不就是怕被晓秋知道他来了?即使晓秋知道了,他也不想见她。”
    菊子想了想:“哦——他肯定是为了第三个女人和他老婆提离婚的,所以他也没脸见晓秋了。”
    “我觉得就是。”梅影说着转身进了店里,“我觉得老黄在这方面的判断还是挺准的,他也就这方面特别擅长。”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菊子问。
    “别聊这事了。”店长不耐烦的说,“反正不关我们的事。今天,我们已经把所有的都告诉陈佑哲了,明天要是那个濯清来,也跟她摊牌,他们家的事跟我们没关系,钱也都还给她。对了,明天谁早班?”
    “我——”菊子回答时是很不情愿的。
    “我明天休息。”梅影说的是真的。
    店长看看菊子,又多看了一会儿梅影,本想说什么,但还是咽回去了:“明天我也早点来吧。”

    温州的街边,尤其在老城区,有很多是樟树,“若轩”的周边就是这样。樟树会发出香气,可年轻人却是闻不出来的。反而在年轻人眼里,樟树没什么特点,也比不过梧桐那么精神整齐,也比不过榕树的生机茂盛,而在深夜的樟树下,梅影朝上看,看到的却是斑驳不齐。
    “1716。”梅影默念着。这棵树就在“瑶凯”的大门边——下了班后,她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到这棵树下,而到了这棵树下,她是真的犹豫了。





    “我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我在想什么?”
    梅影反复的问自己,想不明白,甚至就不想想明白。她就是想靠近那个女人,那个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女人,那个昂贵的包里揣着硫酸瓶的女人,那个讲起茶来滔滔不绝却放不下一个猥琐男人的女人,那个表面柔弱却暗藏心机的女人……吸引梅影的可能恰恰是濯清身上属于女人的那些矛盾与执着、绝望与顽强、心计与才情。梅影好奇这成熟、富有、又失败的女人身上的这种丰富,又担心一瓶硫酸毁了这个女人,毕竟,一个女人走到那一天,需要经历多少,需要付出多少,需要承受多少……而这一个个多少都是梅影不曾体验又渴望能去感同身受的,毕竟,男人是一辈子,女人也是一辈子,因为是一辈子,所以必须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就不要去糟蹋它,尤其不该是自己去糟蹋。所以,梅影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就要进去,进去就要上去,可却上不去,到17楼要有17楼的房卡刷电梯,她没有,她只得又悻悻的退出来了。
    “怎么办?”
    “回去吧。”
    “明天好好休息,或许等后天自己上班的时候,这女人已经见了她的男人,也就不会再来‘若轩’,她就会像许多茶客一样,一年、两年不来,而自己一年、两年,多半也已离开……”

    “您好,女士。”
    “你好。”
    “办入住吗?”
    “嗯。”
    “您有预订吗?”
    “没有……还有房间吗?”
    “有。您需要什么房型?”
    “我就一个人。”
    “那我为您安排一间大床房吧。”
    “好的……能帮我安排在17楼吗?17是我的幸运数字。”
    “哦,是嘛……17楼,我看看,有的……”
    “有好一点的数字吗?比如1718,不好意思,我比较迷信。”
    “没事……不好意思,1718已经有客人入住了……”
    “那或者是1714……哦,4也是我的幸运数字,哆瑞咪发,4也是发。”
    “哦……好的……但1714是一间双床的标房,您看……”
    “没关系……可以,我觉得双床房挺好的……”梅影本想说几条理由,可确实说不出来,也就随它去了。
    “女士,一间双床房,您是一人入住?”
    “是……”
    “几晚?”
    “一晚。”
    “需要早餐吗?”
    梅影犹豫了一下:“不需要了,我明天早起有事情。”
    “好的。那房价是808。您的身份证……押金收您1200……”

    就这样,梅影虽然肉疼,但却拥有了一张“瑶凯大酒店”17楼的房卡,这是她第一次入住五星级酒店,而当她在电梯里划房卡的时候,她居然感到有点兴奋。而当她走到1714房间门口时,也看到了隔壁房间门边上的“1716”字样,她忽然有些迷茫了:
    “我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我在想什么?”
    这本是一个她在酒店门口就应该想清楚的问题,而此时“1716”就在咫尺之遥,她却又把这些问题翻出来了,钱花了、房间开了,现在该做什么却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就先进自己房间再说吧。
    一进房间,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所有的灯,床上躺躺,浴缸摸摸,把柜子、抽屉都打开翻看了一遍。她的心情还算好,起码一会儿可以泡个泡泡浴,换上长长的浴衣,吃掉茶几上赠送的水果,然后把冰箱里免费赠送的饮料打包带走。她一边盘算着,一边不自觉的拉开了纱帘。虽然是晚上,而且到了十一点,很多灯光都已经关了,但梅影仍然能看到,温州在楼下、鹿城区在楼下、“若轩”和“秋轩”也在楼下。落地窗底做出了一块高度不超过40公分的矮窗台,她靠着窗坐了下来,双脚也放到了窗台上。她告诉自己,“隔壁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这样坐着往下看……可17楼好高啊,看得清吗?”她努力朝下看,发现从这个高度,还是能够比较清楚的看到“若轩”与“秋轩”的店面的,对于视力好的人来说,视线还是很不错的。处于极其接近的位置,体验极其接近的视野,想象的感觉却是有些遥远的。
    梅影其实是不明白的,濯清她应该是出身名门,从小受过很好的教育,长得端庄,举止文雅,在物质上,她不缺什么,她应该也不依赖于那个渣男。在精神上,从她口中可以听到,她也有很多朋友与同学,甚至有闺蜜会帮她把硫酸准备好——虽然有点恐怖,但不是一般的关系能做出来的事情。而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能得到什么?他们没有孩子,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养二奶、有了私生子,而且很有可能是为了另外一个未知的女人要和他离婚。很明显,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是看不到希望的,可她非但放不下,还追到外地来找这个男人和男人的二奶,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值得吗?
    平时来“若轩”喝茶的还是有一些女茶客的。女茶客一般很少一个人来,要么是跟她们的男人来,要么是两三个结伴一道来。女人喝茶与男人不同,其中跟风的味道更重,即使是蛮有钱的富婆在茶叶方面的花销也不大方,她们更享受这种交谈、学习、品味的过程,但说的越多,越是能听出其中的矫揉与浅薄。梅影自己是女人,她很清楚,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大多是女人,但成大家的,或是在生意上真的能像模像样做的出彩的,还是男人。有一次,梅影同一位男客人聊到了这个话题,那个男客人说起来一副鄙夷的状态:
    “这就跟喝酒是一个道理。理论上也好,事实上也好,男人是喝不过女人的,因为女性在身体组成上就应该是比男人能喝,但现实就是这样,能喝不代表爱喝、会喝。”
    梅影问:“那是为什么呢?”
    那个客人一摇纸扇,悠悠的说:“酒也好,茶也好,之所以不同于水,是因为看起来喝的是味道、是身体,实际上好,喝的是阅历、是感悟。”
    那客人是个画画的,从来就装,又小气,梅影看他是不顺眼的,这话自然也是言过其实,但其中有些还是对的。
    可这个叫“濯清”的女人就很不同,她如果没撒谎,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喝茶喝到这个程度,即使是天天喝十几个小时,在梅影看来也是很难想象的,她只能理解为人家身体敏感、悟性高——可她为什么要突然开始喝茶了呢?而且一喝起来这么疯狂?就像她自己,做这个行业快两年了,自己至多觉得工作环境还比较干净、客人普遍素质不算太差、泡泡茶还是挺好玩的,但对茶至多还是一知半解,更谈不上喜欢。她看得很清楚,这个行业不是她的长久之计,在店长身上,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就像店长说的:
    “老板愿意用我,我就会一直做下去,毕竟还算稳定。但要自己做老板,是不可能的,这个行业,没有资金不行,不诳不骗就很难做,如果是个女人做,没有姿色也不行,我三样都沾不上,小梅,你后两样还行,可以努力一下。”
    当时梅影嘴上说自己不行,心里也未曾不想试试,可做下来发现,自己是拿不起、放不下,做到这半年,她发现自己突破不了“瓶颈”,也就对这行业慢慢失去了热情,想着再混混看看,不行就再转行了。
    她就这样往下看着,往深里想着,看着想着居然困了。于是,她就起身去泡澡,这一泡,更困了。好不容易洗完,终于满足的披上了浴衣,自然是该上床了。她后悔自己要了这个房间,大床一定要舒服的多——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开了这么贵的房间,还没有勇气去敲隔壁的门,结果还是睡一张小床,不划算啊。
    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她是真心觉得困,只得叹口气:“罢罢罢,就当是奖励一下自己,住一次五星级吧。”至于为什么要奖励自己,梅影也不愿多想了,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八点多了,这被子舒服,她捂着又赖了一会儿,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好像这房间除了睡觉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电视现在是没人看了。这边的水好,可以洗个头吹一吹,可是肚子又饿了。纠结,纠结……都说这里的早餐好,可是昨晚入住的时候舍不得花钱就没含早……不管了,要对自己好一点,来都来了,去慢慢悠悠吃个早饭,喝个咖啡,然后再上来洗个头,靠在窗边晒会儿太阳,回家!
    她起来刷了个牙,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也没化妆(就没带化妆品),穿着房间的拖鞋就晃晃悠悠出了门。这时已经九点了,她经过1716的时候,还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听,里面还有电视机的声音——难道她还在里边?
    “昨晚上没敲人家的门,天都亮了还搞什么?”她想着就下了电梯,来到了一楼的咖啡厅。
    “您的房间号是……”
    “1714。”梅影说着往里走,那服务生用笔记了一下,为她指定了位子。
    “嗯?他们不查?”梅影这下开心了,“要是能拣这么个便宜,肉就没那么痛了。”她开开心心的兜了一圈,做了一下整体规划后,先端了两盘回到桌前,接了一杯苹果汁,坐下来,第一件事,先拍照片发个朋友圈。
    “咔嚓”声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叫她:“梅影!”声音很响,把梅影吓一跳,她一抬头,就张大了嘴巴,还没等她说话,那人就已经在她面前坐下了,笑呵呵的问她:“你也住这?”
    老黄!
    又是老黄!!
    梅影镇定了一下:“干嘛?我不能住啊。”
    老黄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又东张西望了一下,又看看自己,问:“这位子是不是有人啊。”
    “没有啊。”梅影回答,“就我一个。”
    老黄又东张西望了一下:“怎么可能?你一个人来住?嘿嘿嘿嘿……”他刻意的奸笑起来,用手指点着梅影,“跟谁啊?”
    “什么跟谁啊。你瞎扯什么啊。”梅影听明白老黄的意思了。
    “你不告诉我我可就在这等着喽。”老黄索性站起来到处看,“会不会是我认识的。”
    “你给我——”梅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了,最后一个字放低了音量,“滚。”
    “真一个人?”老黄坐下来,嬉皮笑脸的说,“是不是还睡着呢?也是,这种事情吧,男人比较累。”
    “我就是一个人。”梅影拿起了餐刀,“不信我一会儿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那就是已经走了。”老黄反应很快,“都跟我似的,第二天都要急着忙事业不是。”
    “喂。”梅影的手里晃着餐刀,“你别再胡说了,我真是一个人。”
    “问题就在这里。”老黄笑着说,“这里离你店走路就几分钟,你住这儿干嘛?上班方便点?肯定是跟哪个茶馆的客人……”
    “我捅你了哦。”梅影是真心说不清楚了。
    “别、别。”老黄也夸张的举起手,“我信,我信,行吗?你可是我梦中情人,我是巴不得你真是一个人住这儿,可也没理由啊。”
    “我——”梅影还真想把自己的动机跟老黄说道说道,可又觉得说出来可笑,可不说吧,又解释不清楚,她正犹豫,又听见有人叫她:
    “小梅?”
    梅影一抬头:“啊?哦……濯、濯清姐姐。”梅影觉得“濯”应该不是姓,也只能这样称呼了,说着就站起来了。
    显然,濯清看到梅影有点惊讶,但还是很高兴的:“你也住这里啊……呃……这位……”说到这里,濯清又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老黄,“您是昨天……”
    老黄没站起来,只是抬头哈哈着:“昨天咱们见过。”
    濯清看看老黄,又看看梅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哦、哦……”
    梅影知道濯清对这种局面的理解,一着急就扯了个谎:“黄总他请我过来吃早饭,我刚好上班顺路……”
    “哦。”濯清尴尬的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并迅速收回了目光,“那,那你们吃。”说着便匆匆走开了。
    梅影坐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哎呀,脚上穿的不就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嘛,她又看看老黄,也是酒店的拖鞋。她又双手抱住头,“啊——”呼出了一口气。
    老黄问:“怎么了?”
    “喂,你吃饭怎么穿房间的拖鞋啊?”
    老黄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梅影的脚:“这怎么了?你不也穿了?”
    “不跟你说了。”梅影气呼呼的拿刀去砍荷包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一会儿我跟她去说一声,我和你不是一个房间的,各睡各的。”老黄笑呵呵的说。
    “不用你解释,你吃不吃?”
    “我这不还没拿嘛。”
    “帮我去搞碗粉,放葱、香菜、肉酱和辣。”
    “好啊。”老黄站起身,“你看你跟我说话那样,谁都会信咱俩昨晚……”
    “滚,快去。”
    濯清在离梅影和老黄的比较远处坐下了。梅影吃完粉和两大盘吃的,感觉已经饱了,于是端着盘子去搞水果,一眼就看到濯清一个人在角落里呆呆的吃。所谓呆呆的,就是双眼无神且向前并向下斜30度角左右,东西吃的很慢,经常是嚼一会儿、停一会儿,手上的筷子、刀叉也经常会停在盘子的上方……她和梅影不同,梅影是没化妆、简单的梳个头、穿着个拖鞋却意气风发,而她却还把自己整理的很仔细,无论是脸上的妆、打过东西的头发、脖子与手上的首饰、衣服、裤子、鞋子,包括她的坐姿,都是妥妥的,但却一点也没精神,一点也没生气,在梅影眼里,反而更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你好!”
    濯清一抬头,看到的是咧着嘴在“嘿嘿”笑的梅影,她的手里端着满满的一盘水果。
    “啊,你好。”濯清的反应更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
    “我能坐这儿吗?”梅影问。
    “可以。”濯清显然是欢迎的,她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当然可以。”
    “谢谢。”梅影坐下了,上来就问,“您不住喜来登了?”这个问题看似是攀谈的话题,但实际上是很直接、很实质的往梅影所关心的“主题”在冲的——因为,她基本已经确定,濯清从一开始就住这里的,就没住过喜来登,而住在这里只是为了监视陈佑哲的行踪,连带着把梅影她们店也给监视了。当然,这只是推测,梅影既然已经住在这里,并且已经坐在濯清对面了,自然要把有些问题搞得清楚一点了。
    “哦、哦,是的。”濯清的表情并不是很自然,“我昨天把那边退了,搬过来的。”
    “也是,这里离我们这儿近。”梅影一边说,一边剥香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这话听着没毛病,可实际上是有毛病的,这话,濯清听着肯定是不舒服的——她这也算是来“寻夫”的吧,结果寻成这样子,还得住在这里盯着,呵呵,不是一般的失败。
    “啊?哦、是。”濯清回答起来自然很尴尬。
    梅影开始吃香蕉,一边嚼,一边关心:“您看上去气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是。”濯清无奈的点点头,“我失眠有段时间了。”
    “那晚上就不要喝茶了。”梅影说,“喝了茶更睡不着。”
    “唉……”濯清放下了筷子,“就是因为睡不着,才喝茶。”
    “啊?”梅影觉得惊讶,“那不是就不要睡了?”
    “你不知道。一开始失眠的时候,人很烦躁。失眠久了,就傻傻的躺在那里胡思乱想。再久一点,就跟活死人差不多了。”濯清拿起了筷子,又放下,“起来,喝点茶,通通气、排排毒,起码心肺是很舒服的,舒服了倒能睡两个小时。只是我现在从早到晚都没什么食欲,所以天天半夜喝茶,最近胃就不太好了。”
    “那是的。”梅影也停下来先不吃了,“你晚上一般喝什么茶?不要喝生茶了……”
    “我明白。”濯清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觉着自己像着了魔一样,半夜三更,就是想喝生普,而且还是喝一两年的,不喝时间久的。”
    “为什么?”濯清的这种应对失眠的方式确实令她大跌眼镜,“是觉得喝着香吗?”
    濯清摇摇头:“也不是。我总觉得我身体里全是污浊之气,经常觉得胸闷,尤其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像心脏里有个妖怪似的。我不知道你生普喝的多不多,云南那边有没有去过。在我看来,云南那个地方真的是千万年的原始森林,真的是千百年的古树,可我从不觉得普洱那些地方有妖气,有妖气的地方是产不出这么好的茶的,那你说是仙气吧,也不像。我喝啊喝,忽然觉着,就像千万年丛林里走出的野孩子。”
    “野孩子?”梅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
    “是啊,野树上摘的茶,那不就是野孩子?”梅影注意到,濯清的眼中有了活气,“只是千年的野树千年的根,那孩子天生就是有灵性的。我现在在喝的一款当年的生普,泡出来如水一般,香也在水中,喝在嘴里清淡,却像是衔着露珠。入到身体里,才知道这不是水,是茶,一口下去,什么都有了。那心里的妖怪也就顿时老实了,因为那野孩子是极厉害的,虽然不涩吧,很寒,茶气不是那么厚重吧,但又锋利,不是一般的清新啊。”
    “可那也是很伤胃的。”梅影说。
    “唉……”濯清又拾起了筷子,“伤就伤吧。女人啊,都要小心,可再小心,也还是避不开、放不下。小梅,你也是啊……”说着,濯清看老黄的方向。
    梅影扭头去看,看一个服务员正在跟老黄交流,老黄还往她这个方向指。她不知道他俩在交流啥,但她知道濯清的这个误会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即使要背锅,老黄这锅太丑了:
    “濯清姐姐,我真的没和他……”
    “小梅。”濯清一脸正色,想必也是她自己的遭遇所哺育出的这种坚定的使命感,“黄总人不错,但他昨天说的我都记得,他有老婆,他外面的女人也很多,他……”说到这里,濯清暂停了,因为她看到那个服务员走到了她们的桌旁。
    “不好意思,打搅了,是梅女士吗?”服务员问梅影。
    “是啊。”
    “您是住1714?”
    “是啊。”梅影看看濯清,濯清显然是愣了一下——梅影就住她隔壁,这也太巧了。
    “是这样,您的房间是不含早餐的。”
    “哦,是嘛?”对此,梅影稍稍觉得有些没面子——从诚信的角度,她应该是主动提出来的,“那我现在把钱付了?”
    “一份早餐是128……我们刚才查了一下,可以在您的押金里扣。”
    “好的。”梅影努力不表露出肉疼,可签字的时候心里却在骂老黄:“小气,也帮我买了。”可老黄的小气成就了梅影的清白,濯清用手指指那个服务员:
    “这个房间……是你自己的?”
    “是啊。”梅影点点头——她梳理了一下,确实啊,如果她和老黄同宿,没理由不含早餐,不含了也不用她来买啊,除非她和老黄开房间都搞AA——这种可能性就纯粹属于抬杠了。
    “哦。”濯清低下了头,“对不起啊,我误解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梅影觉得释然了,叉起一块西瓜放嘴里,“说实话,我本来也不该来住这儿。”
    “嗯?为什么?”濯清自然是觉得住隔壁不过是个巧合,她也自然想不到梅影一个人为什么要住到这家酒店来。
    “呃——”梅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是说,我太冲动了,这里,以我的收入,太奢侈了。”
    濯清点点头:“但偶尔来住一天,放松放松也很好,你一会儿有时间还可以去游个泳。”
    “嘿嘿嘿……”梅影傻笑起来,“不会。不过,我昨晚睡的确实很舒服。”
    “真羡慕你……”饱受失眠之苦的濯清边说边摇头,但看得出来,她比刚才放松多了。
    “你等等。”梅影一晃叉子,指向老黄的方向,濯清也顺着往那边看。一个短发、白色卫衣、米色休闲棉裤、一次性拖鞋的女孩站着跟老黄说了两句,便在侧边的一个位子坐下了。老黄一边张罗服务员过来收吃剩的盘子,一边朝梅影这个方向看。梅影知道他啥意思,意思就是你别回来了呗。
    “哼哼。”梅影晃晃脑袋,“还说我不清白,呵呵。”
    “唉……”濯清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在想,陈佑哲背着我,也背着那个晓秋,甚至还背着让他跟我离婚的那个女人,在外面也是这副样子。”
    梅影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呵呵”了。
    又过了十分钟,梅影吃完了水果,濯清也勉强又吃了两口,俩人也觉得差不多了,就起来准备一起回房间,而老黄那一桌是必经之路。濯清自是不会多是非的,梅影虽然平时跟老黄之间互嘲互弄折腾惯了,但这种分寸还是有的,于是她有意无意的跟濯清闲聊着从老黄的身边走过,却不成想——
    “梅影!”
    “嗯?”梅影一扭头,站住了。叫她名字的,正是刚才坐到老黄桌上的那个短发女孩。
    “小七?”梅影张大了嘴巴,“你——”梅影没想太多,指指这个“小七”,又指指老黄。
    那个“小七”却显得很大方,看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黄,用一种接近于不屑的口吻说:“普通朋友。”
    梅影看到老黄很没面子的撇了一下嘴,心里就想笑,可见到了久违的小伙伴,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所以脸上也笑开了花:“真没想到。你什么时候来温州的?”
    “一、二、三、四……第八天。”“小七”抬着头数数的样子很可爱——她本身长得就很可爱,因为可爱,她就很自信,虽然她和梅影一样,个子不够高,人也不够丰满,但他俩都属于很可爱的类型,如果穿的一样,看上去都很像亲姐妹——无非,梅影“鬼”一点,“小七”“骚”一点。
    “可你没发朋友圈啊,也没跟我说啊。”梅影的双手已经抓住了“小七”的两个胳膊。
    “我这不是初来乍到,怕混不久嘛,到时候来了,又走了,多没面子?”“小七”说话时的表情中显露出了高出梅影一筹的成熟。
    “那你现在在那里上班?”梅影问。
    “小七”往梅影背后看了看,梅影明白了:“要不,你们先吃,我住1714,你一会儿来找我?”
    “小七”做了一个“OK”的手势,梅影便陪着濯清一道离开了咖啡厅。
    看梅影她们走了,“小七”坐下来,看老黄在那低头吃,便用自己的餐刀按住了老黄的筷子。
    老黄被吓一跳:“干嘛?”
    “小七”审视的望着老黄:“你和她……有没有?”
    老黄把筷子一搁,“呵呵”一笑:“你管的挺多啊。”
    “小七”看老黄根本不屌她,就把刀收回来了:“我这不是问问嘛。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咱俩的事跟你俩是不是好朋友有什么关系?”老黄对“小七”的这个话题不屑一顾,“而且,你们既然是好朋友,你来为什么小梅不知道?”
    “哟!还小梅了。”“小七”一脸的不爽,“看样子你们还挺熟。”
    老黄用舌头舔了两下牙,说:“小七……我能叫你小七吗?”
    “可以。”“小七”点点头,一边认真的盯着老黄。
    “你看我都不知道你叫啥。”老黄又变得乐呵呵了,“我曾经也挺喜欢小梅的,但她不屌我,现在,我挺喜欢你的。行了吧。”
    “真的假的?”“小七”的声音很轻。

    “你朋友姓戚?”进了电梯,看没有别人,濯清问。
    “不是。她在家排行老七。”梅影回答。
    “老七?”濯清吓了一跳,“总共有几个?”
    “九个。”梅影说,“她还有一个妹妹,老九是弟弟。”
    “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是啊。恐怖吧?”
    “恐怖。”濯清自言自语着说,“现在还有这种事?”
    “呵呵,生这么多的少见,这样在生的还挺多的。”
    “她是你老乡?”
    “不是。”梅影摇摇头,“不是一个省的。四年前,我刚出来在上海的时候,一起做过服务员。那时候在宿舍住上下铺,特别合得来。不到一年就分开了,后来隔段时间会联系一下。不过,这一年多联系的比较少。”
    “哦。”濯清点点头。
    电梯到了17楼。她俩走到1716门口,就能看到前面的房间就是1714了。
    “这么巧。”濯清说。
    “是啊。”梅影很感慨,“这么巧。”她想,再过两个小时就要退房了,近一千块钱就这样花出去了。
    “要不——”濯清看着梅影,“你朋友还没过来——先到我房间喝会儿茶?”
    “好啊。”梅影自然愿意——跑这里来本就是想要进她的房间的,虽然不知道进去了能说什么、做什么。
    两人进了房间。梅影看到,除了这间屋里是一张大床外,布局之类的跟她的房间都差不多,只是她在窗边的圆茶几上,看到了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还有一个只容一杯茶量的袖珍紫砂。显然,这是濯清自己喝茶的装备。
    “没水了,我叫服务员送几瓶水来。”濯清拿起了座机。
    梅影站在窗边,有意无意的在窗台上坐下了,并且往下张望着。
    濯清打完电话,看梅影坐在那儿,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应该是想了想,然后说:“小梅,坐那儿凉,坐沙发吧。”
    “哦。”梅影站起来,坐在了沙发上,装作随口的样子说了一句,“这儿能看到我们店呢。”
    “啊?”濯清的表情更不自然了,“是嘛?”她说着也往窗下看看,没再说话。
    本就有类似的假想设定,又看濯清是这种表情,梅影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她想,一个女人揣着硫酸大老远的跑过来,又刻意的选了这样一个房间,昨晚又明明可以捉住她那负情的老公却又半途退却了,这都说明这个女人在被逼离婚这件事情上的痛苦、纠结和无奈,她是需要帮助的,而且,在这个时候不帮助,也是非常不人道的,自己既然知道,就应该做些什么。她想到这里,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你这一年,喝了那么多茶,跑了那么多地方,也是为了你老公吧。”
    濯清先是一怔,接着便重重的坐在了桌边的办公椅上,愣了几秒钟便抽泣了起来。




    “我没说过吗?”濯清接过了梅影递给她的纸巾,“我就是为了陈佑哲,也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那JIAN人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不会生孩子吗?”
    “你是说过。可是,听你那天讲了那么多关于这一年不到的茶的感悟,我觉得难道你这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你那个老公吗?”梅影问的很坚定,“因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茶客这样论茶的,而且是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这太恐怖了。我听完后都觉得自己这两年白混了,我不敢相信,你这样品茶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和这样一个——”她下了下决心,“JIAN人。”
    梅影刚说完,门铃就响了,是服务员送水。濯清还坐在那儿擦眼泪,梅影就开始烧水。
    “其实,有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已经放下了。”濯清望着窗外,手里攥着纸巾,眼中是无力无奈,“在普洱、在安溪、在天台山、在天目湖、在黄山、在福泉山,在这些地方喝茶,真的感觉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什么都可以不求,什么都可以看淡,所以,我从来没到这里来找这个女人,我也就当老公在不在、有没有都可以,可是他一提离婚,我就又受不了了。”
    “可是,你除了老公,什么都有啊。你又不靠他活。你那么端庄动人,那么有才华,家境又好,浙江有钱人又多,不愁找不到老公的。”梅影说。
    “一个生不了孩子的三十五岁的女人,嫁谁不都一样?”濯清苦笑着说,“现在的男人需要你有才吗?只有缺钱的男人需要你的财。我要放下了陈佑哲,可能这辈子都不嫁了。”
    “我的客人跟我说过,有了年纪的单身女人,如果有钱有貌,只要不图结婚,身边也是不缺男人的。”梅影认真的说,“我觉得就是啊,能有个男的跟自己好好过那是完美,可人生就是不完美的,没有合适的,就自己过呗,真这样想了,男人不也变成临时用用,临时用用的东西还不好找?”
    “这样啊?”梅影这话一说,说得濯清瞪大了眼睛看着梅影——还有这种逻辑?
    “就是这样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梅影又坐到了濯清的面前,“自己没有一套房子绝不结婚。”
    “为什么?”
    “如果那男的对我不好,我起码还有地方住啊。”梅影说。
    “你也可以回娘家啊。”
    “那多丢人?”梅影说,“而且,出来了,还真的不想回小县城了。”
    “哦。”濯清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小梅,你比我强。”
    “哪有——”梅影心里是得意,嘴上却很谦虚,“我哪能跟姐姐你比,对了,您不是姓濯吧。”
    “哦,我姓岳。”濯清说,“你就叫我濯清吧,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嗯,好的。濯清。”梅影说,“我叫梅影,你还是叫我小梅好了,以后喝茶我还要多跟你学呢。”
    “小梅你别这么说。”濯清不好意思了,“你是专业的,我也就是自己喝喝,说的都是些不靠谱的。”
    “哪有!”梅影站起来去拿烧开的水,“我听了你说的才相信,喝茶要喝的懂,一定要有学问,我们这些泡茶小妹就是缺学问。”
    “可小梅,我觉得你很聪明,很有志气,只要你下了决心,肯定能把茶叶这个生意做好的。”看的出,濯清对梅影的肯定也是真心实意的。

    濯清泡上了茶,是宜兴的野茶。
    “到宜兴,几乎每家做紫砂的人家都号称自己家里是有棵野树的,他们的红茶自然就是比较好、比较正宗的。但宜兴本靠的就不是茶,是紫砂,所以这茶再好也很难入流,更多的是沾了‘宜兴’这个名分。这个茶,也是那边朋友送我的,量很小,但确实是野茶,做工的分寸也比较好,保留了它的‘野香和野甜’。”
    “野香?野甜?”梅影觉得这种说法很好玩。
    “是啊。”濯清指指梅影,“那种香气不修饰,放得开,甜味不收敛,却很爽口,就像野菜野果,说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却是纯粹、爽口、有营养的。”
    “哈哈。”梅影笑了,“姐姐是在说我吧。我就是这野茶,你就是那小种了。”
    濯清一摆手:“你还别说,各有各的厉害之处,不信一会儿我拿小种出来喝,比比看,一款茶就是一个人,一泡一泡就是人生,谁都不知道,谁比谁过得好。你说呢?”
    两个人就这样喝着茶、聊着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边的阳光也越来越暖,濯清脸上也越来越有神气,说到好玩的地方,她甚至会用手捂着嘴笑了。梅影也觉得在濯清面前很平等、很自由,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竟讲她店里这些八卦的故事,听的濯清一愣一愣的。
    “那位游总看着像是一个大老板的架势。”濯清忽然提了这么一句。
    梅影正聊得随意,随口就回答:“是啊,他不是一般的大老板,刚才吃饭那个老黄最多也就只能做做他的马仔。”
    “哦——”濯清点点头,“看着就比较傲气,想的也深——”
    “是啊。他想的不是一般的周密。”梅影说,可再往下就没法说了。再往下说什么,说游牧尘昨天晚上其实一开始就是跟她老公在一起的,后来她来了,游牧尘就谈笑风生的赖掉了?说自己会住在她隔壁,也是游牧尘派人跟踪她了解到的房间号?游总确实“周密”,可这“周密”都是不好跟濯清说的。
    “是啊。”濯清点点头,眼睛往楼下看,“昨天他明明和陈佑哲一道进的你们店,我过来了,人不见了,他也不承认,就像没事人一样。呵呵,做生意的,都一样,做的越大,脸皮越厚,心也越狠。”
    梅影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看着濯清——因为,昨天晚上濯清只问了游牧尘,没有问她们,所以她们并没有在陈佑哲的问题上撒谎,但她们说的轻点是不作为,说的重点是隐瞒事实真相。
    “唉……”濯清叹完气,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敢见他。”
    “为什么不敢?”梅影下意识的就追问道,“你又没做错什么,是他……”
    “男人想和一个女人分开的时候,女人不过是个被抛弃者,我在他面前有什么底气?”说到了这里,梅影看到濯清的眼神变了,“我能做的也就是——呵呵。”
    “就是啥?呵呵啥?”梅影心想,“这不就是问题的重点嘛,问题的重点就是那瓶硫酸嘛。”于是,她借着这个机会跟了上去:
    “濯清。”她勇敢的将手放在了濯清的手上——虽然对方落魄,好歹是个富婆啊,梅影之前还没机会去捏富婆的手了。
    “啊?”濯清的手很凉,梅影的手很暖。
    “为了那个男的和他身边的JIAN货,你真的要用那瓶硫酸吗?”梅影的目光直视着濯清——她知道,这次机会很重要,如果不把握住就太可惜了。
    “啊?”濯清看看梅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而这时,门铃响了。濯清起身去开门,梅影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站起了身子,门一开。
    “你?”濯清往后退了两步。
    没错,门口站的正是陈佑哲——昨晚店长已经告诉了他房号,他又知道濯清姓岳,和前台说一声,自然就能上来了。
    “濯清,我们谈谈。”陈佑哲说着就往里一走,可一抬头,就看到了梅影,“嗯?”
    梅影却也不跟陈佑哲打招呼,她是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走。按理说,人家两口子谈事情,自己应该马上回避。可是,问题在于——“我走了,他们俩要是吵起来——诶?包呢?怎么没见到包?硫酸会不会还在那包里?包会不会在那柜子里?”
    梅影正在发愣,却听见陈佑哲对自己说:“请你回避一下。”口气生冷。
    梅影想想也没办法,就准备往外走,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又分明听见濯清说:“小梅,你别走。”
    “啊?”梅影的反应很快,她知道濯清在想什么,正因为她知道,她反而倒装作出不合适的样子,“我在这……”
    “你留下来。”濯清看上去是很紧张的,她过来抓住了梅影的手,“你别走。他要跟我谈,你也要在。”
    “这算怎么回事?”陈佑哲显得很不耐烦,“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们?”濯清冷笑着摇摇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陈佑哲一时语塞——是啊,闹着要跟人离婚,还好意思说是“夫妻关系”吗?
    “有什么事就说吧。”濯清嘴上平稳,攥着梅影的那只手却是在抖的,“我来都来了,本来也是想要和你谈谈。”
    “她在。”陈佑哲又指指梅影,“不合适吧。”
    “她要在。”濯清抓梅影的手更紧了,“她不在,我就不谈。”
    陈佑哲“呵——”了一声,摇摇头:“岳濯清,我发现你还真有意思诶。你大老远跑过来,先去人家茶馆,约晓秋谈,还把我要跟你离婚的事告诉那么多人听。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光彩啊。现在,我要跟你好好谈谈,你还一定要让这个小姑娘陪着,她是你什么人还是我什么人啊?我们谈家里的事情,她能掺乎进来的?”
    “家?”濯清抓梅影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你还说我们谈家里的事?我们还有家吗?啊?”
    陈佑哲又被濯清这话给堵了个正着——其实梅影若不在,他也不会觉得尴尬了,可偏偏又有一个梅影在身边,他这脸也不能全不要吧,所以也就不好随便接这话了。濯清也是这么想的,她的目的也在这里,所以后面的话马上就又赶上来了:
    “哼!我看这里倒更像是你的家,有女人有孩子的,还开了茶馆,还买了别墅,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家里的事可谈的?”濯清越说越生气,她正准备再往下说,陈佑哲却突然回敬了一句:
    “那好啊,我们没有什么家里的事可谈的,那就赶紧离婚呗。”
    “你——”这句话把濯清的话给堵住了。
    陈佑哲坐到了床边,做了两次深呼吸,说:“濯清,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这个人就这样了,我没那么高境界。你这样过,也痛苦,不如好合好散,早点结束。你说是不是?这样拖着,没有意义的。”
    梅影本以为濯清会哭,可她只是低头不语,手却紧紧抓着梅影的手。
    “我的态度很清楚,财产我们一人一半,都按法律规定来,干干净净的,我算过,你到手也有一个多亿了,何况,你家也不缺钱……”
    “一个多亿?!”濯清头一抬,梅影看到她眼中的愤怒,“你的资产砍了一半,怎么也不会只有一个多亿吧,你真好意思。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们岳家,你能有今天吗?!”
    梅影感到自己的手被濯清捏的生疼,又不好吭声,这时又听到手机铃声响,是“小七”要接语音。
    “不好意思。”梅影先接了起来,“小七?我有点事……你一会儿有事吗?要不你先回你房间……哦,你今天不退房啊,那好啊……我忙完了找你……好的。拜拜。”挂了后,看濯清和陈佑哲都在看自己,她马上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陈佑哲对此显然也有了周密的准备,他淡定的说:“这个不是问题啊,两边都可以找律师,资产一查不就清楚了?”
    濯清“哼”了一声:“那你那个晓秋开的那个茶馆的资产是不是得有一半是我的?”
    陈佑哲冷冷的看着濯清:“你这样说有意思吗?她开的就是她的。”
    “那钱不是你给她的?”
    “那孩子还是她给我生的呢。”
    “陈佑哲。”濯清忽然松开了梅影的手,并用那只手指着陈佑哲,“你要跟我谈离婚,那个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安个家,诸暨圈子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你让我丢人现眼,还要跟我离婚,谈离婚还在资产上动手脚,动了手脚还堂而皇之跟我说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你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那个厂一年连两千万都做不到,结了婚,年年跟我爸借钱……”
    “你不要说了哦!说这些干嘛?!”陈佑哲显然是脸上挂不住了,也直接很强硬的指着濯清的鼻子大声说,“你爸借给我的钱可都有利息的,而且,在他死之前,我可都还清了的。”
    “死?”濯清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我爸帮了你这么多,你张嘴就用‘死’,你就不能说的好听点吗?他只是借钱给你了吗?那点利息算什么?没有他,你在诸暨、在绍兴、在义乌,包括在这里,你干得起来吗?死?”
    陈佑哲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些理亏的,也比正面同濯清就他老丈人的问题纠缠,只是嘟囔着:“他是帮过我,可他对我也经常是张嘴就数落……”
    “那是他把你当他的儿子看待,他骂我哥还要凶的多。你不明白吗?可他一走,你就在这里马上养了个小的……”濯清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又抓住了梅影的手,梅影则将另一只手从濯清的身后搂了过去,还轻轻拍她的肩膀。梅影知道,自己不用说什么,只要这样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就够了。
    陈佑哲在那气呼呼的坐着,听濯清哭。直到濯清哭的差不多了,才不耐烦的说:“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离婚?”
    “呵呵。”濯清冷笑了一声,“你要跟我离婚,总得告诉我是为了谁吧。”
    陈佑哲回答的很快:“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的,我要跟你离婚,就是为了我自己。和你在一起不幸福。”
    濯清仔细品了品陈佑哲的话,说:“照你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晓秋和她的孩子了?”
    陈佑哲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这类问题:“我同晓秋之间的事情还要再商量。我都没离婚,没有前提条件,我又不是自由身,我跟她商量个什么呢?”
    濯清跟着问:“照你这么说,你自由了,也不见得会娶晓秋,不见得会给你的孩子名分?”
    “名分?”陈佑哲笑了,“他就是我的儿子,还要什么名分?”
    濯清已经确定了答案,摇摇头:“我明白了,你还有别的女人,是不是?”
    “这个你不用管。”陈佑哲一摆手。
    “我跟你说吧。”梅影感到濯清表现的越来越强硬了,“你不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不让我见见她,我不会跟你离的。”
    陈佑哲先是一愣,过了几秒钟,就“呵呵”的笑了:“岳濯清,你跟你爸一样精,你用这个拿我,不就是想在财产分割上多谈点回去吗?不就是想挑拨我和晓秋的关系,报复我一下吗?是不是?”
    濯清冷笑了一声:“反正,我见不到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谈。”
    “你无聊不无聊啊!”陈佑哲站了起来,略弯了一点腰,瞪着濯清,“你见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濯清却并不退缩,而是抬着头瞪着陈佑哲:“我就是要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看到了又怎么样?”陈佑哲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看到了你就会轻易跟我离婚?看到了你还真打算用硫酸泼她?”
    濯清腾的站起来,把梅影吓一跳,陈佑哲也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泼你?”濯清说着就往衣柜走。



    “别——”梅影反应过来的时候,濯清早就已经甩开了她的手,三步两步就来到了衣柜前。
    在这一刻,常规的看,梅影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追上去,拦住濯清。
    另一个选择是,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夺门而逃——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梅影,各方面都很普通,如果说漂亮,恐怕更多的还是可爱。但她不是没有自己的法宝,起码目前,梅影已经拥有了三样“兵器”,那就是:
    年轻、善良、绝顶的聪明。

    因为年轻,她能拉得下脸做很多事情;因为善良,到了关键时刻没有害人之心;因为绝顶的聪明,她的出招总是出人意料,却又恰到好处。

    “你还不快跑!快跑啊!”梅影疯了似的抓住了陈佑哲的胳膊往外猛力的拽,“她真会泼你!”
    这一嗓门,估计整个17楼楼道都能听得见。
    这一嗓门,不光吓坏了陈佑哲,把濯清都叫懵了——她的手已经触到了包,可却被梅影叫得吓得一愣,扭头又看着梅影。
    陈佑哲已经被梅影拽的站起了身,呆呆的看着濯清——他可能还是觉得这一切太突然,因为突然,他需要缓缓想想怎么办?可梅影这么一喊,他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何况,他事先也是知道濯清带了硫酸,无非是他并不相信这个柔弱、胆怯的女人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无非是进来两人这一吵勾起了他的火气,他就把这事忘了;无非是他之前,或者说就没几个男人之前面临过老婆要拿硫酸泼他的情况,没经验啊。
    梅影看陈佑哲和濯清都愣在那儿了,于是不失时机的瞪着陈佑哲说:“你没看她拿包吗?你还等她拿硫酸泼你?你不信你就在这等着。反正我走了……”她说着就往外走,经过濯清身边的时候,故意大声的又叫了一声:“姐姐,泼他!”
    这一嗓门,整个17楼楼道肯定都能听见,因为叫的时候,梅影已经打开了门。
    而这门一打开,梅影自己都吓了一跳——亭亭玉立的“小七”正“玉立”在门口。“小七”也被吓了一跳,绷不住也叫出了声:“啊!”叫得像是硫酸泼在了她身上似的。
    “小七”一叫,梅影也被吓得“啊”的叫了一声。
    濯清又被这俩小姑娘的对叫吓了一声。这几下也确实够热闹的。这一热闹,有在这个楼层打扫卫生的阿姨张望着走过来了。梅影一看,这是好机会,她赶忙跟那个阿姨招手:“阿姨,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没事?”那阿姨疑问着还朝这个方向走。
    “真没事。”梅影这一句可是放低了音量,她巴不得那阿姨过来。她看看“小七”,“小七”则吐吐舌头。
    “你怎么站在这儿?”梅影问。
    “我刚给你发语音的时候就在你门口,你说一会儿我就准备走。”“小七”不好意思的说,“可就听见你们这个屋在吵架,我就好奇呗……没想到,你也在这屋……”
    这时,楼层里连续有三、四个房间都开门了,房客也从屋里出来了。梅影捂住自己的嘴,心想:“我去,我这一嗓门杀伤力这么大?”
    而在屋里,濯清的手就按在包上,而陈佑哲则呆呆的站在原地。
    阿姨走到门口往里瞅了瞅:“先生,女士,有事吗?”
    梅影则开始对着楼道的那些闻讯出门的房客们说:“不好意思,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小七”和梅影那不是一般的默契,迅速将自己也拉进了这件事情里:“是啊是啊,我们俩闹起来了,叫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呵呵,呵呵。”
    “真没事?”阿姨看看屋里面,又看看梅影。
    “真没事。”梅影指指陈佑哲,“不信你问他?陈董,您出来跟这位大姐说说。”
    陈佑哲这时很明白,梅影这台阶一格接一格的,他要是再不下来,那可真的是在自找硫酸泼了。于是,他迅速的走向门口:“没事没事,我们刚才在争论一些事情,声音大了一点。”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门口。梅影看到,陈佑哲从濯清的背后走过的时候,不仅有意的拉开了距离,同时也用余光小心的观察濯清,而濯清的手则死死的捏在开包的按钮上。
    陈佑哲走到门口时,很明显的是松了一口气,梅影也松了一口气。那位阿姨和“小七”则还冲着屋里在看。
    “陈董,你走好啊。”梅影这时一点都不想恋战——不管你陈佑哲想不想走,你现在就得给我赶紧走,一边又拉着“小七”的手往房间里拽,同时跟阿姨点点头,“没事了,没事了,您忙。”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把门关上了,在关门的那一刻,她冲着陈佑哲还做了“快走”的手势。
    “小七”稀里糊涂的就进了濯清的房间,那是因为梅影总不好把“小七”堵在门外,而且,安慰女人,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濯清还僵硬的站在衣柜边上,低着头,眼里还不时默默的掉两滴眼泪出来。梅影也只好把双手轻轻的搁在了濯清的肩上。

    “就这两件吧。”
    “好的。您是会员吗?”
    “我的手机号是……”
    “这两件得快三万了……”梅影倒吸一口凉气,她在怀疑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和环境背景下,提议陪濯清出来逛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才不到一个小时,濯清已经刷了七、八万了。
    “给您包起来?”
    “能帮我送到酒店吗?”
    “当然可以。请您留一下地址和房号。”
    “小七”转了一圈,在梅影身边坐下了,用冰淇淋指点“Chanel”店里的衣服,“啧啧”了两声:“不好看。”
    梅影“嗤”了一声:“是你穿着不好看吧。”
    “小七”撇撇嘴:“我穿几十块钱的衣服都不会比这些富婆穿着几万的弱。”
    梅影“嘘”了一声,因为濯清过来了。不管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管她在梅影眼里多有才气,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购物令她看上去气色好了不是一点点,脸上居然也有了持续的微笑:
    “你们没看到合适的?”
    “没有……”“小七”懒洋洋的说。
    梅影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小七”,同时对濯清说:“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陪你转转,看见合适的我们自己会试的。”
    “哦……”濯清不是不明白梅影的心意,也知道这些衣服她们买不起,脸上不禁露出了愧疚的表情,“真不好意思……我们各逛各的吧,晚些我们联系,我请你们吃晚饭好不好?”
    “好啊。”“小七”答应的很痛快。
    梅影却说:“没关系的。你逛你的,我们俩好久没见面了,就跟在后面聊聊天。”
    就这样,濯清在前面逛,梅影和“小七”在后面慢慢晃荡着。不一会儿,濯清又扎进了“Versace”,她们俩就没跟进去,便站在那里聊这几年的经历。
    “你这两年一直在酒吧混?”梅影问,边问边看Zegna店面上陈伟霆的酷帅形象。
    “是啊。从上海到杭州,又从杭州到宁波,现在到温州了。”“小七”舔着冰淇淋,拍拍梅影的肩,“以后可以常见面了。”
    梅影皱皱眉头:“那不得天天喝酒?”
    “喝啊。”“小七”说,“不喝怎么办?男人如果一直做对的事情,我们怎么挣钱?要让男人犯错,喝酒最直接。”
    “可是,可是……”梅影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小笼包,“你跟老黄……你看他那样……哎呀……”
    “好了。”“小七”又拍拍梅影的肩,“我作为当事人都勉强接受了,你就别再埋汰我了……”“小七”指指“Boss”店面上的赵又廷,“我也想找这样的,可能吗?我尝试过很多次,在帅哥身上是挣不到钱的……”
    “为什么?”
    “因为他帅啊,他帅就有女人喜欢啊,他不需要去追求别人,也不需要花钱。”“小七”振振有词,“或者,他又帅又愿意在女人身上花钱,那也轮不到我了啊……你看那个男的——”“小七”一边说,一边又故意假装同梅影在面对面说话,却同时用斜扫的目光引导梅影,“那个就是我所说的又帅又愿意在女人身上花钱的类型,可你看看,他身边的女人……你看你看,都快一米八了……”
    梅影确实看到了一个超模身材的美女,正如“小七”所说,这个女人的个子很高,上身是一件绿色的长毛衣,长毛衣一直盖住了她的的短裤——那短裤应该是很短的,能看到的便是大长腿,而那腿上最多不过是肉色的薄丝袜。因为高,人家就只穿了一双Converse的布鞋,走路颇有气势,一步是一步,因为挺,更显得身材好。
    “看到了吧,这种女孩儿在抖音里多的是。”“小七”继续拍梅影的肩,“所以,我们是没机会的,所以,才有了老黄……”
    “小七”正说着,梅影却迅速的转过了身,改为面对面瞪着“陈伟霆”,因为,那女孩身边的那位所谓的“帅哥”正是游牧尘。
    “你干嘛?”“小七”也转过脸来仔细看着梅影,“认识?”
    “认识。”梅影轻声说。
    “认识那男的?”
    “嗯。”
    “你的茶客?”
    “嗯。”
    “那又没啥,打个招呼呗。刚好也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小七”鬼鬼的笑着。
    “有什么好认识的。”梅影没好气的说,“你自己都说了,你能跟那男的身边的女人比吗?”
    “那又无所谓。说不定他想换换口味呢。”“小七”两口吃完了冰淇淋,拿出纸巾擦嘴,“真的啦,上去打个招呼又没什么的。”
    “不要了。”梅影不耐烦的说。
    “这有什么关系呢?”“小七”不理解,“既然认识,打个招呼又没关系。还是——”“小七”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梅影,“还是你跟他——有一腿?”
    “没有的事。”梅影用手一点“小七”,“你不要乱说哦。”
    “那是为什么呢?”小七跟着继续问。
    “那女的个子太高,我看着眼晕。”梅影说的是真心话。之前,她也算是见过游牧尘身边的三个女人:第一个是远远的看他们吃夜宵,第二个是进来坐着喝茶的,那女孩也是比较娇小的;第三个是坐在游牧尘车里一闪而过的,那她更是没看清楚了。可眼前的这位,真金白银,魔鬼身材,如果要直接面对,梅影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那女的是美国大兵,梅影是‘叶问’了。”可女人之间是不需要打架的,即使是叶问的老婆,也是178cm的熊黛林。而梅影,她在嘴上冲击的身高目标是161cm,最新的真实数据,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所以,她看到游牧尘和那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闪,不能面对,千万不能面对,这要面对了一次,以后在游牧尘面前,自己就会矮了几分啊。
    而就在这时,濯清却不合时宜的向她们两个女孩走来,而且显然是准备张嘴呼唤梅影,梅影的心在那一刻悬了起来——
    “小梅。”
    “完了。”这是梅影的第一反应。可第二反应却是,这不是濯清的声音,而是游牧尘的声音。



    梅影并没有马上回头,但她非常确定,叫她的一定是游牧尘。就在这时,濯清则有礼有节的叫了一声:“游总……”梅影转过头,濯清后面半句话说出来了,“您女朋友啊。”刚好,梅影对上了游牧尘和他身边这个魔鬼身材的女孩,那一种仰视的感觉啊,真的是酸爽。梅影的第一反应则是避开高个女孩的俯视,去看游牧尘,“小七”却瞻仰的开心,抬着头看着那个女孩,那女孩也去看“小七”,两人居然还用微笑打了一个招呼。
    “你好,岳女士。”游牧尘很有礼貌的做了个手势。
    “游总,这么空啊。”梅影酸笑着说。
    濯清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哦,游总信息灵通啊,都知道我姓岳了。”
    游牧尘微笑着说:“哪里,做生意嘛,圈子都不大。我确实是问了一下诸暨的朋友,你们家的名气可比陈佑哲大的多啊。”
    濯清淡淡的一笑:“那您可高抬我们家了,不过跟陈佑哲比起来,我们岳家的名声确实好许多。”
    游牧尘又去看梅影:“陪岳女士shopping呢?”
    濯清又把话接过去了:“是啊,要谢谢她们两位,特意花时间陪我逛街散心。”
    “哦。”游牧尘点点头,目光却没离开梅影,“小梅不错啊。”那高个子女孩已经瞅出了其中的端倪,倒也没有表现的不快。
    梅影耸耸肩:“反正我今天也休息。”
    游牧尘看看表:“这也四点了,要不你们逛你们的,我跟我朋友去办点事,晚上我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请你们吃饭?”
    梅影:“不用……”
    “好的。”濯清却一口答应了,“我来请吧。”
    “女士请不合适嘛。说好了。”游牧尘说着就拉着那女孩要走,同时指指梅影的手,“我一会儿把吃饭的地方发你手机,走了。”
    梅影看看濯清,濯清则看着游牧尘的背影,问梅影:“小梅,你知道游总的名字吗?”
    梅影淡淡的说:“游牧尘,好像他的公司叫‘睿竹’,福建人,家应该在福州吧。”
    濯清扭头看梅影:“你知道的还挺多。”
    梅影则还是淡淡的说:“他查你了,你不也得查查他?”
    “是,我问问我福州的朋友,知道不知道这个人。”濯清一边划手机一边问,“他名字怎么写?”
    梅影心情并不好,甚至有点低落,回答完濯清的问题,就拉着“小七”的手上了去二楼的扶梯——反正一楼也没什么她俩买的起的东西。

    “跟我说实话。”上了二楼,“小七”搂住了梅影的肩膀,“那个游老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乱说。”梅影都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她也觉得游牧尘一直用“不怀好意却又充满善意”的目光看着她,但毕竟,这个男人实在太富有、这个男人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生意人、这个男人身边总有女人……反正,就是不可能了。
    “一看他身边的女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有钱。”“小七”对继续这个话题却非常有兴趣。
    梅影实在很烦这个话题以及“小七”延续这个话题的方式,她白了一眼“小七”:“你站在老黄身边,我也会相信老黄很有钱。”
    “是吗?是真的吗?”“小七”却蹬鼻子上脸,“你可不要夸我,你夸我我就信。”可说完,却马上又低声在梅影耳边说了一句,“小梅,其实,你比我漂亮,也招人喜欢。”
    这话说的梅影一愣,梅影抬头看看“小七”:“你干嘛?”这种话,在两个漂亮女孩之间是很难说出口的,可却被“小七”说出来了,所以,梅影非常确定,这话的后面肯定有坑。
    “小七”耸耸肩:“我觉得你有机会。”
    “什么机会?”
    “那个游总啊。你看他看你的眼神。”
    “他看我的眼神怎么了?”梅影这也算是有一部分明知故问了。
    “他喜欢你。”“小七”边说边点头。
    “他喜欢的是他身边的那些美女们。”梅影说的也是真心话。就游牧尘的问题而言,梅影目前最多也就是倾慕而已,可她既不愿、也不敢、更不屑把自己放在游牧尘身边的这些形形色色的美女中,这太可怕了——跟她们在一起,自己要么像后宫里的宫女,要么像KTV包厢里的DJ,要么像跟在模特身后补妆的化妆师,她就是个另类,她甚至不相信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游牧尘所真正喜欢的,她更确定,对于游牧尘来说,她不过是山珍海味吃腻了以后端上来的“泉水萝卜”,即使是用萝卜心做的,能卖个一两百一盆,换换口味刮刮肠胃,找点新鲜感,就完了。反之,游牧尘对于梅影的情况也有些类似:梅影这小两年的时间前前后后也见了几百个茶客了,总结下来,大多也就是家常菜,老黄已经属于比较重量级的了,可以赶上“小米辽参”、“面包蟹”了,老黄之上也有几个客人,但都是跟店长打交道,那基本上就是“澳洲大龙虾”的水准了——一个菜可以顶这一桌其他所有的菜。而游牧尘呢?
    他更像是一条野生大黄鱼,2600一斤?3800一斤?
    是不是真的野生啊。是真的野生也得是大黄鱼啊。
    这年头有真的野生大黄鱼吗?
    嗯,看这头应该不是养殖的。这肉,也不一样……可,是不是啊?
    游牧尘最终肯定是有价的,但在梅影看来,游牧尘确实如同野生深海大黄鱼,不管值多少价,确实有他的神秘之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喜欢你。”“小七”继续坚持说,“很多男人只是想骗我上床,也有些男人是真的喜欢我,我知道这其中眼神的区别。”
    “区别在哪里?”梅影问。
    “区别在于,那个游总,他是用“看肉”的目光在看身边的那个魔鬼女的,而他看你,是在“看魂”。”
    “哇,你说的好吓人哦。”梅影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像是我已经死了似的。”
    “信不信由你。”“小七”把手从梅影的肩膀上扯下来了,“咱们去看看内衣。”
    “你要买?”
    “给你买啊。”“小七”说。
    “我又不用。”梅影站住了脚。
    “小七”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不用,要做好准备,知道吗?”
    “我不用——”

    二十五分钟后,梅影和“小七”被濯清招呼,确切的说是很着急的招呼到了楼下的星巴克。她俩到的时候,发现濯清已经叫了三杯“焦糖玛奇朵”躲在一个角落的圆桌边等她们。
    梅影看到濯清的第一眼感觉是,她的气色很不错,这是从昨天认识到现在气色最好的状态。
    “难道是陈佑哲不跟她离婚了?”这是梅影的第一反应。
    “小梅,你知道我福州的闺蜜告诉了我什么吗?”濯清的状态显然是比较兴奋的。
    “什么?”梅影半信半疑的,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你听听。”濯清将手机递给了梅影,梅影看里面有几条微信语音,就拿过来放在耳边听了。
    “濯清啊,你怎么会打听游牧尘啊。他们家可是很有钱啊,游家的企业总部目前是在福建的,但他父亲年轻时是在南洋做过很多生意的,听说在马来西亚、新加坡、澳门、香港都有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资产肯定是百亿量级了。他们家的故事可多了。”
    “他爸爸有两个儿子,游牧尘还有个弟弟。他们家的生意现在大多数都是游牧尘在打理,我听说他做生意手段还是比较狠辣,外面口碑也不是很好啦。”
    “不过他最出名的还不是做生意啦,是他和他老婆的事情。他老婆是香港一个船运大亨蒋谨言的女儿,这婚事据说是两边老人有意为之,也算是家族联姻了。他们后来蛮相亲相爱的,还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大约五年前吧,游的这个老婆,突然就被狗仔队曝出和一个知名的摄影师出轨了。当然,很快,背后的两个家族发力把舆论就压下去了。”
    “濯清啊,我跟你说,这还不是最狗血的。更狗血的是,游牧尘的老婆很快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而且,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传言,说可能是游牧尘杀了他老婆,据说香港警察还查过这个事情哦。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但蒋家好像就是认定游牧尘做了这件事情,结果,游家和蒋家的关系就断了。”
    “什么?你跟他晚上要一起吃饭?我跟你说啊,我说的这些你千万不要跟他说啊,你别看他白白净净的,可狠了。据说蒋家在生意上突然撤出了很多资金,刚好那两年游家在扩张,资金链一出问题,差点把整个游家都给整垮了。最后,就是游牧尘,用各种手段给撑住了。香港那边都传,游牧尘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惹了他,很危险的。”
    “你就当听过好了,跟他千万不能说啊。”
    梅影听完,怔怔的看着濯清,“小七”看出这里必有精彩的八卦,于是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有滋有味的听了起来。
    “刺激吧?”濯清低声说,“反正我听了是觉得好刺激。”
    梅影内心这个感慨啊,她的感慨主要有两方面:
    一方面是游牧尘,这人从第一眼看就不一般,而且看着稳重,做事极端,颇有一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状态。人家用这种方式生活、工作、与人相处,原来是有这么特殊的经历。只是这杀人,未免有点太恐怖了吧。从梅影的内心,她是绝不会相信的,就像对于濯清,梅影是极担心濯清那硫酸泼人的,但从她内心来说,她从来也不会相信濯清真的会泼人,不是事情不至于,而是在她看来,游牧尘也好,濯清也好,她觉得不至于。
    另一方面是濯清。这女人啊,真的很有意思。从她在梅影眼前出现,濯清就是一个泡在不幸里的女人,奄奄一息却还楚楚动人。可一旦八卦出现,当然是别人的八卦出现,而且这八卦还是很不幸的,起码,她现在还能找到他老公,尽管要到他老公的外宅去找且不受待见,但起码还找得到,要怎么处置这个没良心的吧,她也还有选择的余地。可这游牧尘就不一样了,老婆出轨,全世界都知道,还上媒体热搜,然后又失踪了,最后还说可能是被他杀了。濯清顿时被他人的不幸所滋补,精神也好了、气色也好了,看这心情,也好了。
    梅影心里摇摇头。那边“小七”听完,用手捂着嘴,看看濯清,又看看梅影:“这是真的?”
    濯清此时似乎和这两个比她小一轮的小姑娘成了好姐妹,她颇为认真的说:“我这个闺蜜不会乱说的,你们晚上跟游总吃饭的时候可不许乱说。”她又颇为兴奋的说,在梅影眼里,甚至是有点眉飞色舞了:“你们看他的表面,怎么能看得出他还是这种人。”
    “这种人?”梅影听了不是很爽,“是哪种人?”
    “心狠手辣,还能杀妻啊。”濯清说话的时候张大了嘴巴。
    “那不是没查出什么吗?”梅影下意识的为游牧尘辩护,“他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啊。”
    “那可不好说。”“小七”插话进来,“现在什么年头?他老婆说失踪就失踪?他们两家都是有钱有势的,找个人还找不到?”
    “那可不好说。她就是躲起来了你能怎么办?”梅影继续替游牧尘辩护,“而且,就算是她被杀了,那也不见得是游总干的啊。”
    “我也没说一定是他干的啊,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啊。”“小七”边说边对梅影使眼色,“说你还不承认,挺护着啊。”
    濯清听出了、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她用手轻轻的拍拍梅影的手背:“小梅,这种事情你可要小心,这些做生意的男人,多是无情的,你看看我家的那个,薄情寡义,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快乐,几乎没有什么廉耻之心。相比而言,这个游总体量百倍于陈佑哲,经历又这么特殊,绝对是个狠角色啊。你读过《琵琶行》吗?”濯清说着居然开始背诗了: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唉……商人重利轻别离啊……”
    梅影赶紧摆摆手:“姐姐,我跟游总啥都没有,我对他也没什么想法,他对我应该也看不上眼。你说我在他那些女朋友面前,都跟旱地鸭似的,人家能看上我吗。你说是不是。”
    “哦……”濯清将信将疑,也就没再往下说。
    梅影听到有微信提示音,于是便去看手机:“人家把吃饭的地方订好了,就在对面,吃海鲜的。咱们还去吗?”



    最近还是为了确保梅心的进度,所以这边只能两、三天更一次,抱歉。但从我们的角度,梅影的故事本就是线索更单一、节奏更慢、内心也更细腻的。梅心更像是讲大时代,梅影更像是谈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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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09 20:49:34  更:2021-11-09 20:5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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