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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回乡扫墓,却不慎掉进山洞。。。[第2页]

作者:居唯恕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lic291 2021-02-11 12:57:41
    @居唯恕 :本土豪赏1朵 鲜花 (100赏金)聊表敬意,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我也要打赏 】
    -----------------------------
    谢谢啦 :)
    @gte63 2021-02-11 12:27:15
    除夕快乐哟~
    -----------------------------
    新年快乐
    过年回来了吗?今天开始更新了。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1章第17节
    知凡认得这个男人。他是艳长清,那个圩长的儿子。
    他还是穿着一身半旧的蓝布长衫,气质温润。
    知凡想不通,圩长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草鬼婆看见知凡疑惑的目光,介绍说:“小繁,这是桂枝。那是艳长清,她的男人。长清是岩脚寨圩长的儿子。”
    知凡点点头,这里面的关系她早已厘清。
    “人家想看看首饰嘛。”桂枝娇嗔地回了一句丈夫。
    “要看首饰应该去兴发顺啊!这里能有什么好样式?你挺着个肚子在人群里挤,出点啥子事情咋个办?”艳长清微微不快,略带无奈地说。
    “不好。听说这里有一些人家拿出家里祖传的首饰来卖,上次你姐夫不就在这里买了一对纯银鎏金梅花坠吗?今天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好东西。”
    艳长清无奈地看看她,不再说话。
    桂枝兴致高涨,拉住丈夫的手臂,又看向知凡:“你就是那个草鬼婆新收的徒弟啊?”
    艳长清眉头皱一皱,略带歉意地看着草鬼婆。
    一个推着鸡公车的男人咕噜噜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大喊:“让一让。”
    艳长清连忙让开,对众人说:“这里挡路,我们到那边去吧。”
    草鬼婆摆摆手:“不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你们慢慢逛去吧。”
    他们俩离去的背影可真有意思。
    桂枝手扶腰部,挺肚而行,脚步慢悠悠地。艳长清则小心翼翼地走在她的侧后方,一只手虚扶着她,另一只手则帮她把旁边挤过来的人拨开。
    草鬼婆啧啧赞叹:“长清真是好脾气哟。”
    “桂枝怀孕了吧?”知凡问草鬼婆。
    此时,草鬼婆点点头:“怀孕了。”又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了下一句:“圩长就要有孙子了。”语调极为伤感。
    知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感慨。也许是看别人家热热闹闹地生活,想起自己一个人生活在山里,没有亲人更永远不会有孙子吧。
    见那两人走远,逐渐消失在人群里,她们两人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前面果然有些摊子是卖首饰的。有铜的、包金的、纯银的、翠的,贴玉片的,发簪、玉钗、束发、耳坠、手串、戒指等等都有。
    她们看见桂枝正在一个摊子前面俯身仔细地挑,那摊主也正在起劲地给她介绍。
    只有艳长清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无奈地等着。突然,他一眼看见知凡,眼睛亮了一下,嘴唇张了张,但是终究没有说什么。
    知凡脚步毫无停顿地走了过去。
    过了卖首饰的摊子就是卖杂货的摊子。有小盒的桃圆粉、红绸子头绳、胭脂片、香胰子、各色棉线丝线、顶针、竹剪刀、用来缝在衣服上的假珠子、绣片、裙幅、包头巾等等。
    无数女人贪婪地挤在摊子面前看。
    知凡有点好奇,但是也不想多看。草鬼婆更是目不斜视,直接找了最近的摊子买了香胰子和两个葫芦劈的大瓢放进背篼里。
    再往前走,石板街就到了尽头,杂货市也到了尽头。石板街之外的一大片空场则是小吃摊和米市。
    一只大锅支在中央,旁边摆了好些简陋的桌椅,一些赶集的人正坐在上面嗦粉。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来。知凡吸了吸鼻子,这羊肉汤的味道。
    羊肉粉摊子旁边还有几个挑子,有卖小馄饨的,卖豌豆粉、米豆腐、豆腐果,另外还有几口油锅,摊主正在卖油炸粑、豆沙窝窝、豆腐圆子……
    一个小丫头打扮的女孩正在一张桌上打开一个红漆描金的食盒,往里面装豆沙窝窝。用这么考究的食盒来市集上来买路边摊的小吃,这情形有点奇怪。
    知凡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只见女孩穿着葱白色布衫,领口袖边下摆都滚了一道天青色宽缎边,乌油油的辫子拖在脑后。草鬼婆也顺着知凡的目光望着那女孩。
    “看,那是曹家的小丫头。听说是专门服侍四姨太的小丫头,每次赶大场的时候,那小丫头都要来端些吃的回去。”
    知凡看看那小丫头,大宅院、姨太太、小丫头,这生活离她很远。
    另一边米市那边无数小贩或蹲或坐,面前摆满了各种货色。精米、糙米、小米、高粱米、黄豆、绿豆……中间只留了窄窄的通道供人通过。
    草鬼婆买了些糙米塞进背篼里。
    走过小吃摊和米市,土路往树林里延伸进去。那边就是鸡鸭市了。无数家禽被人用草绳栓住脚,摆放在地上。整个树林里都是鸡鸭鹅的咕咕叫声,鸭毛、鸡粪散落满地。
    知凡她们小心走过这一带到了卖蔬菜瓜果的农市。
    这时已经是下半晌了。场坝上好些人都已经走了,摆摊得也稀稀拉拉的。
    农民们蹲在地上,面前摆着箩筐卖点自家种的蔬菜、葱蒜、红薯、洋芋或者水果之类的。
    草鬼婆转了两圈买了些地瓜(不是红薯,而是一种水果,水生,大头细尾巴,剥皮后果肉雪白甜脆,味道很像荸荠)和枇杷。
    她把这些放进背篼里叫知凡背着,然后说:“你在这边歇一会,我去那边买点其他的东西就回来。”
    知凡听了,只能找个空地站着。她看见草鬼婆左转右转地出了场坝,消失在树林里。
    奇怪,草鬼婆要去干什么。
    站得久了,知凡想找个地方坐坐。
    可是看看脚下,到处是烂菜叶、蒜皮、葱皮,污水横流,她连找块干净地方都难,更别说坐下了。
    旁边有个声音叫她。
    “哎,哎。妹娃,妹娃子,喏,给你。”
    旁边居然伸来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小竹马扎。知凡低头一看,居然是革氏兄弟把她往村里扛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把孩子背在后面的女人。
    “嗯,坐啊。”女人冲她一努嘴。知凡犹犹豫豫地坐下了,向女人道了声谢。
    女人却没理她,一边晃动着身体哄着后面的孩子睡觉,一边招揽客人。她卖的是各种蔬菜,有水灵灵的红萝卜、绿油油的小白菜、细细的小香葱、扎成一团的折耳根,还有好些青菜知凡都不认识。
    顾客走了,她也闲了下来,掏出一把瓜子来嗑着。
    “来点儿?”女人把手一伸。
    知凡谢谢她的好意,并没有伸手去拿。
    “妹娃子,你还记得我不?”
    知凡笑笑:“记得。当时你跟革家兄弟两个吵,要把我赶出村子里去。”
    那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旋即又笑了:“哎呦,你还记得哈?我也是没得办法噻。妹娃子,你叫啥子名字?”
    知凡淡淡地说:“我叫小繁。”
    “小繁。名字蛮好听的嘛。我家男人姓艳,叫我艳五嫂。”女人说着又颠了一下背后的孩子,孩子熟睡的脑袋被颠得东倒西歪的。
    “哦,艳五嫂。”
    “哎,我跟你说,你别怪五嫂啊。那革家兄弟穷得叮当响,连条好裤子都没有。你长得这么齐整还真打算嫁给他们啊?五嫂这不也是救了你吗?”
    知凡心里冷笑一声,夜里把她赶出村去。他们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
    “哎。你现在跟着草鬼婆过了?”艳五嫂把嘴凑近她耳朵边神秘地说。
    知凡点点头,“是啊”。
    艳五嫂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哎呀,我跟你说啊。跟她过你自家小心点哦,千万不要惹到起她。她会放蛊,怕人得很。”她语气重大。
    知凡突然想起桂枝的话,心底漫起一丝恐惧。她真的是蛊婆?
    看见知凡发愣,艳五嫂笑了。
    她神秘地凑到知凡的耳边,嘴里的气息喷得知凡的耳朵有点痒:“妹娃子,你不晓得啊,你要是被她下蛊了,生不如死。我们寨子里以前有个男的,不晓得咋个得罪她了,被她下了蛊。哎呦,吓人得很。那个男的还是圩长涅,就是现在的圩长前头的那个。听说他中了蛊以后,一天到晚像看见鬼一样,在寨子里疯跑疯吼,后来投到河里死了。现在圩长的老婆据说也是她毒死的,所以每次圩长看见她都恨不得整死她。我们叫她草鬼婆,就是因为她会下蛊嘛。哎,妹子,你跟她一起住发现有啥子古怪没有?”
    知凡沉默了。
    她想起昨天半夜里那稀奇古怪的低语声。
    看知凡沉默,艳五嫂越加得意:“草鬼婆一个人在山里头住了几十年。要是一般人啊,早就疯了,她反倒越活越精神。寨子里的人都说她是吃人肉的,不然自己一个人咋个活下来。人肉大补啊!”
    知凡的嘴角不由地牵起来。她想起那只大鸟。可怕,越是贫穷愚昧的人想象力就越加奇诡。一眼低头看到爬山涉水过来已经沾满泥的脚,知凡的心又坠了下去。她不也落到这些人当中来了吗?
    知凡趁着她的得意劲儿赶紧问:“当初你们为啥子非要把我赶出村?你们圩长还带着人在村口堵我。”
    说起这个,艳五嫂一下子闭嘴了,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知凡。顺手理了理摊子上的菜,艳五嫂欲言又止。
    知凡静静等着。她知道这种快嘴的女人是憋不住话的。
    果然,过一会儿艳五嫂按捺不住性子,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庋绋 2021-02-15 21:47:09
    写作是一条孤独的路,楼主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
    确实如此啊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1章第18节

    “告诉你吧。”艳五嫂凑在她耳边说,“他们这个寨子怪得很,多一个人都要死的。八字轻的人可不敢进来。”
    “啥子意思?”知凡疑惑地看着她。
    见知凡这样,艳五嫂兴奋起来,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搓搓手,准备好好地给知凡讲解一番。
    “我们寨子一共有一百八十四个人,永远只能有一百八十四个人。少了无所谓,多了就要出大麻烦了。”
    “啥子麻烦?”
    艳五嫂激动地语无伦次:“如果多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嫁进来的还是生出来的,半年内寨子里必会有人死。你看吧,一百八十四这个数是不能动的。所以一个人都不能多。”
    艳五嫂的口气喷到知凡脸上,可她还是有点懵。
    “死?谁会死呢?”知凡不解地问。
    “那就看谁命大啰。”艳五嫂大喇喇地说,“所以寨子里的人都怕的要死。来一个新人就是向全寨人索命啊。大家都害怕,不是自己死就是家里人死。等到真有一个人死之后,其他人才能松口气。真的,我跟你讲,怪得很。好几代人了,都是这样。”
    知凡觉得匪夷所思。尽管艳五嫂一脸笃定的样子,她还是无法相信这样奇诡的事情。
    “五嫂,真的吗?你亲眼见过吗?真的每多一个人寨子里就会有一个人死?”
    “真的嘛。哪个诳你哦?”
    “那咋个死的呢?生病?还是什么?”
    “这个不好说。有生病死的,也有从悬崖上掉下去死的,或者掉河里淹死的,啷个说得清哦。”
    艳五嫂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颠了颠身子。伏在她背上睡得正香的娃娃脑袋也随之颠了一下。
    知凡看了一眼那娃娃没有说话。看到她的目光,艳五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知凡半认真半打趣地问道:“要是谁家生了双胞胎,寨子里的人岂不是慌得要命?”
    艳五嫂叹口气说道:“不要说双生子啰,就是哪家的女人张口呕吐一下都搞得寨子里头人心慌慌的,生怕你家多生一个娃娃,他家就要多死一个人,所以一般每家只能生一个娃娃。要是再怀上,要么就自家来镇上买药吃,要么就一命换一命。”
    “买啥子药吃?打胎药?一命换一命又是咋个换法?”
    知凡越听越心惊,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艳五嫂张口刚要说话,却看见草鬼婆佝偻着背从树林边转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
    艳五嫂赶紧屁股一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满脸堆笑。
    知凡也站了起来,她的余光注意到身下的小板凳已经被艳五嫂偷偷地收回去了。
    “哎呀,好久没见啰,婆婆。最近咋个样?”艳五嫂笑着招呼。
    草鬼婆对她点点头。
    “刚才我跟这个女娃娃摆了一哈儿龙门阵。”艳五嫂脸上不自然地解释。
    知凡则蹲了一下身,示意草鬼婆把她手里拎的袋子放进背篼里去。然而,草鬼婆摆摆手拒绝了。
    “婆婆,你要回去了噻?”艳五嫂问。
    草鬼婆不置可否。突然,艳五嫂蹲下身去抓起一把小萝卜往知凡的背篓里塞。
    “拿去吃嘛。反正也卖不完。”她大声说。
    草鬼婆还用手挡一档:“不用啰,我菜地里有水萝卜的。”
    艳五嫂却把萝卜全都塞进去,还弯腰又抓了一兜小白菜、和一把折耳根塞进背篓里。
    “拿到起,拿到起嘛。水萝卜就当拿去零嗑嘴吃噻。”
    草鬼婆让开了手,不再推辞。知凡只觉得背篼又沉了一些。
    艳五嫂看她全都收了,手里的动作反而停了,嘴上期期艾艾地说:“婆婆,我们家娃儿最近老是吐奶。有时候刚喂进去一些,他就喷出来。骇死人了。我也不晓得是啷个原因?”
    草鬼婆托起孩子熟睡的脑袋看看,又凑近孩子的脸听听他的呼吸声,说:“娃娃的鼻子堵到起啰,你给他抠一下。还有,晚上不要懒,不要躺起喂娃娃就好了。”
    一席话说得艳五嫂脸上有羞赫之色,连连赔笑点头。
    “还是婆婆厉害嗦。晓得了,晓得了。”
    回去的路上,背篼就由知凡背着,草鬼婆则紧紧抓住她手里的布袋子不松手。背上的重量让知凡脚上草鞋绳子更加勒脚,踩在山路上钻心地疼。
    她背着背篼默默地忍受着,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
    看她走得慢了,草鬼婆一低头才看见她皮肤已经磨出了血。
    草鬼婆叹口气:“你看来真不是山里的娃娃。”她把竹篓拿过去,从里面翻出布包把那双布鞋拿出来。
    “原本想等到你这双草鞋穿破了再给你。但是看来你娃儿是个娇娇小姐,撑不下去啰。再不穿上,我又要给你涂草药了。”
    知凡把脚轻轻放进鞋里,粗布包裹住她的脚。刚才的痛楚一下子减轻了。她知道这鞋是买给她的,可是人家不说让她穿上,她也只能忍着。
    草鬼婆蹲下身去按了按她的脚面,自言自语地说:“嗯,倒是合脚。”
    知凡看着那花白的头颅在自己面前低下来,不由地说了声“谢谢”。
    知凡脱下来的草鞋被草鬼婆拿布包了装进背篓里,两人又开始赶路。
    太阳已经西斜了,林子里本来就昏暗,这下就更暗了几分。
    草鬼婆看看天,说了声“快走”。她们两个都知道,此时耽误不得,两个人急急赶起路来。
    翻过山,身子挨着悬崖边蹭过去,就远远地看见她们那个石板坡了。
    夕阳之下,石板坡上的破木屋一半落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半没在黑暗里。背后青黑色的山壁像是一只黑色的手掌托起这座小屋。
    黑夜的降临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她心里的惆怅和恐惧。
    知凡心里犹疑不定,望着前面草鬼婆单弱瘦小的背影,一步一步爬到坡上去。
    她不知道草鬼婆多大岁数了。看她满脸的皱纹,浑浊的眼睛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这在现代至少是七十岁往上的年纪。可是看她脚步利索,半大不大的脚每一步都很有力,爬坡过坎似乎比她这个年轻人还要灵活些。
    这些人缺乏保养,模样比实际年纪要更老一些。那革家两兄弟看起来像四十岁,可谁知居然还没结婚。所以,知凡也拿不定草鬼婆到底多大岁数。
    远远看去,那小木屋在夕阳中分外诡异。
    想到要走进那木屋,在混黑的油灯亮光中与草鬼婆吃饭,在夜半被那诡秘的低语声惊醒。可是看看脚上那价值八十个钱的布鞋,知凡又迷惑了。
    这个草鬼婆,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脚步竟停止不动了。
    草鬼婆发觉她落后了好远,转过身来催促她快走。她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草鬼婆问:“是不是累了?背篼给我吧。快一点,一会儿狼就出来了。”
    知凡不说话,只是加紧了脚步。
    天终于黑了。
    回到小屋,知凡卸下背篼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草鬼婆一进门就神秘地拎着那个不离手的布袋子消失在她的小屋里,半天不出来。直到知凡把东西整理好,她才带着满意而又疲倦的笑容从屋里迈步出来,然后顺手把她的房门在身后带上。
    赶了一天的路,也没什么时间做饭。草鬼婆端了两个玉米粑粑进来,顺手带来的还有那个破碗做的油灯。
    在晃动的微光中,两个人默默吃饭。
    “艳家的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些啥子?”
    草鬼婆突然问。
    知凡一惊,咬在嘴里的玉米粑粑变得粗糙难咽。
    她一口呛住咳嗽起来。草鬼婆连忙给她倒点水,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对于未来,她早已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人,草鬼婆还能拿她怎样?把她杀了分而食之?
    知凡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她能去哪儿?她还能去哪儿?她读了书,她上了班,她能养活自己而且养得很好。她以为她能掌握自己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被扔到了这个地方。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活下去,活到能死的那一天。
    “那个艳五嫂说你会下蛊,会吃人,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在山里活这么多年。”知凡说。
    微光中,草鬼婆一愣,接着忍不住一喷,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两肩耸动,手里的玉米粑粑也“啪”地一声掉到碗里。
    “她真是这么说的?哈哈哈哈。”
    知凡冷眼看着她大笑。
    笑得够了,草鬼婆才捡起粑粑拿在手里,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笑意,这笑意渐渐凝结,变成了忧伤。
    一灯如豆,火光跳跃在草鬼婆皱皱巴巴的脸上,留下了许多阴影。
    无滋无味地吃了几口玉米粑粑之后,草鬼婆长叹一声。
    “唉,你也看见了,我就是自己种点菜吃,有几个活钱都是卖草药来的。”
    知凡知道。她点点头:“我晓得。”
    “至于放蛊,”草鬼婆凑近她,“那是真的哦。”
    知凡心里一个激灵,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草鬼婆的脸转开,继而又爆发一阵哈哈大笑。
    知凡冷静地把手里的玉米粑粑吃完。她觉察出这笑声中有一种凄厉,草鬼婆试图在掩盖着什么。
    她不去探究更不会询问,她等她笑完,自己安静下来
    草鬼婆笑完,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又补笑了一声,摇头叹息。
    “我这个草鬼婆当得有意思。不管咋个样,他们怕我就好。在这山里,人要是不怕你,房子都能给你拆了,一块菜地给你偷得连根都不剩。还是怕点好啊。”
    知凡望着她半明半暗的脸:“婆婆,你为啥子不搬到寨子里去过活?有人烟毕竟要好过活一点。”知凡问。
    草鬼婆早就把玉米粑粑吃完了,却坐着没走。知凡看得出来她愿意谈谈。
    草鬼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不晓得吧?寨子里头是不让外人去住的。每多一个人,就会有一个人死。几十年啰,这个寨子一直只有一百八十四个人。”
    “我晓得。”知凡说,“今天艳五嫂跟我讲了。”
    “所以噻,我要是搬回寨子里头去住,还不把他们的魂都骇出来了呀?”草鬼婆笑笑,笑容里又是得意又是心酸。
    “可是,你可以搬到其他寨子里去过活嘛,也可以去罗汉镇嘛。”知凡建议。
    “哎呦,算啰。有哪个寨子喜欢外面来的人嘛。要是去罗汉镇,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在这山里头舒服,想吃哪样菜就自家种点,闲了的时候去采点药材卖换点钱花。舒服得很!”
    草鬼婆悠闲自在地拿出旱烟杆对着油灯的小火苗点上,腮帮子一起一落之间,青烟喷了出来。
    这种自己种的土烟叶,味道很呛人,但是闻惯了居然能闻出一点香味。
    知凡看她很享受的样子,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一个人住在山里都没人说话,你不会感觉孤单吗?”
    “孤单?”草鬼婆笑得嘎嘎的,“哪里会。山里风景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哪会孤单。”
    知凡不再提问了,草鬼婆也不再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烟。
    “你脚怎么样了?今天走的路多怕是又疼了吧?”草鬼婆问,把烟枪熄灭了。
    知凡这才想到自己脚底的伤。被布条缠住的脚没什么感觉,但是当把布条拆开以后,脚像是突然有了知觉,一阵刺痛传来。
    草鬼婆端来一盆水,给她把脚洗干净,然后放在自己膝上细细擦干,又拿来了草药。
    “碾子在外面,我拿嘴巴给嚼碎了哈。”草鬼婆说一声,用嘴把草药嚼碎了给她抹上,然后包上干净的布条。
    “不着急哈,一个星期就好了。”草鬼婆说。
    她对自己越好,知凡心里就越发颤。夜里那诡秘的低语,她那间永远关着门的神秘屋子,村里关于草鬼婆的传说。她真的会被下蛊吗?
    知凡想死,可是死就像是烟雾朦胧的海市蜃楼在不远处诱惑她。她一点点走近,那海市蜃楼却一点点后退。永远够不到,但永远就在不远处。
    她只想干干净净地死去。草鬼婆真的有她说的那种药吗?

    @居唯恕 2021-02-10 13:12:27
    大过年的,上网看文的人好像少很多。大家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正月初四15日恢复更新。祝各位新年快乐!
    -----------------------------
    @seag 2021-02-16 18:21:29
    掌柜的,该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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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更新过啦,向上翻
    接下来的几天全是下雨,而且这房子有几处地方漏雨。两个木桶接住了漏雨最厉害的地方,其他地方草鬼婆只好用几个破碗接着。雨滴敲击着碗底,叮叮当当如同一首歌曲的韵律。
    只是破碗容量有限,一会儿就满了。知凡和草鬼婆不得不时常去把碗里的水泼出门外。
    门外的树叶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一阵风吹过,知凡浑身一阵哆嗦。“一层秋雨一层凉啊。”知凡恍惚听见有人这么说过。回忆抓住了她。
    小时候,也曾经这样在窗边看窗户上雨水划出一道道痕迹,坐着发呆。旁边妈妈过来给她加件衣服时总是这么说。
    妈妈,今生还能再见到她么?
    一种极度的绝望抓住了她。她望着窗外的雨打树叶发呆。这世界就是这样,无比包容、无比宽广,却也让你感到无比乏力。你哭也好,闹也好,踢打挣扎也好,都不能改变现实的一丝一毫。
    “在想什么呢?”草鬼婆坐到了她的身边。
    “哦,没什么。”知凡转开了眼睛,眼里的雾气瞬间消散。这也是多年独自打拼练就的一项技能。
    草鬼婆兴致却很高,点起旱烟杆,吞云吐雾之间,拉开了话匣子。
    “你娃儿是从山外来的嗦?给我讲一下,山外是啥子样子的?”
    知凡被问住了。讲什么呢?总不能讲电脑、网络、无人机、宇宙空间探索……那不是农耕时代一个深山里的老太太能理解的。
    倒是草鬼婆见她踌躇半天不开口,自顾自地先说了起来:
    “我晓得山外有好多东西这些山里人见都没见过。我听说山外有一种人,是洋人。长得跟我们不一样,蓝眼睛、黄头发。你见过没有啊?”
    知凡点点头:“见过。”
    “洋人说啥子话哦?怕不是说我们这种话吧?”
    “他们说英语。”
    “英语是个啥子语哦?”
    知凡觉得没有必要对她解释那么多,简单地说:”英语是另外一种话,跟中国话完全不一样的。”
    草鬼婆兴趣盎然:“你这个娃儿啥子都晓得。你会写字吧?”
    “会。”
    草鬼婆眼睛兴奋地亮了一下,又瞬间黯淡下去。
    “可惜嘞,这么好的个娃儿。样样事情都晓得。你过了这么多天还是想寻死么?”
    知凡知道草鬼婆的挽留之意。
    可是她只能低头不说话。
    草鬼婆自顾自地说:“人早晚都要死的。你个年轻娃娃着啥子急哩?我看这样吧,你跟着我学草药。草药种类多得很,有的能救命,有的能毒死人。你自家会配草药,你还怕啥子哦?你配个草药丸子带在身上。想活嘛,你就好好地活到起;哪天活够了,就把草药丸子往嘴里头一放,然后就解脱了。有了这个草药丸子,你走哪点儿都不怕喽。”
    知凡漠然听着,却不置可否。学习草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会的。她不想等那么久,她只想有机会拿到那神奇的草药,然后只要仰头一吃,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雨越下越大。草鬼婆突然把旱烟杆放在桌上,站起来推开了里屋那扇神秘的门。
    知凡急忙望过去。
    屋子里很黑,黑道几乎与夜晚没什么区别。
    草鬼婆急步进屋,接着便传来“哎呀”声和哗啦哗啦泼水声。
    知凡走到门边,迟疑着没进去,问:“要帮忙吗?婆婆。”
    “好啊,来帮我一下。”
    有了她的允许,知凡这才迈步进了这间神秘的屋子。
    阴雨天,屋子里黑得几乎看不见。知凡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陈设。
    草鬼婆的房间在靠山一面。屋子很暗很憋闷,西墙上开了一个小窗,没有糊纸,只有些竖着的木棍算是窗棱,像是囚室铁窗似的。
    窗外赫然是青色的石壁,看着令人发堵,只有薄薄的一点光亮射进来,屋里十分阴冷。
    知凡刚走到门口,就直觉地感到那个屋里的冷。
    知凡探头往屋里看。只见屋里也是泥土地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头床和一个大柜子而已。奇怪的是,那床既不靠墙,也不靠窗,而是正正地摆在屋子中央,显得十分占地。
    屋子墙角摆了一溜坛子,坛口上盖着粗瓷碗,也许装的是泡菜,可是她一个人要这么多泡菜干什么呢?
    房子漏了,雨水顺着墙边留下来,那溜黑坛子上的碗接住了雨水。碗里的水已经满溢出来了,顺着碗壁流了下来。
    草鬼婆像被火烫了似的直跳脚,抄起粗瓷碗,就把水从窗户泼出去。
    看她忙不过来的样子,知凡帮她把碗里的水泼净,又把黑坛子挪到干燥的地方。
    然而气还没喘匀,草鬼婆就把她往外推。
    “好了,没事喽。你出去看一下你屋里头的那些酸菜坛子。雨水要是流进去,酸菜就坏喽。”
    可是一个要死的人总应该洗得干干净净地去死。
    见她不说话,草鬼婆又说:“我随便你哈。现在暖和的日子是过一个少一个。你现在不洗,整个冬天都别想洗澡。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你要是觉得干净呢,你就下水去洗。要是不干净就算了。”
    知凡终于点了头。
    没想到草鬼婆洗澡的东西还挺多,新买的香胰子、木盆、当作擦澡巾的干布和一把木梳子。另外草鬼婆还给她带了一套换洗衣服。
    两个人,一个抱着木盆,一个提着竹篮,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爬过山,走向林间岔路,穿过林子来到一片山坡向阳处。眼前视野突然开阔,知凡惊呆了,这简直是人间仙境。
    斜坡上一层层梯田,不,是梯田样的水池,犹如莲花盛开的层层花瓣,大概有十几个。每个水池两三平米的样子,非常浅,天然岩石造就,水质澄澈见底,水波如透明的玻璃一样,只有一些水波的光折射到池底。池底是平实的灰色石灰岩,几尾透明的小鱼,悠忽而聚,又悠忽散开。
    看见知凡兴奋的眼神,草鬼婆的油烟嗓“嘎嘎”笑了起来,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池子这么多够你洗的啰。你还可以在这个池子里抹了胰子,上那个池子里去清。方便得很,腿一迈就过去了。”
    水池旁边还有一块石台,正好是放衣服的地方。
    知凡内心赞叹:大自然把什么都考虑到了,这简直是天然的SPA。
    草鬼婆说:“那你就好好洗吧。我去采蘑菇。”
    知凡诧异:“你不洗?你不是说这是冬天前的最后一次洗澡机会了吗?”
    “不洗喽。我得赶紧采蘑菇去。有好些蘑菇雨后放晴只出来一次,一哈儿就缩到地里头去了。”
    知凡愣住,居然还有蘑菇会缩回去?不过,贵州这地方有什么也都不奇怪了。
    “可是……”她看看四周,树林环绕,万一有人偷窥怎么办?
    草鬼婆明白她的心思:“放心吧。这里安全得很。这个地方只有我晓得。我在这里洗了这么多年的澡,从来没得出啥子事情。”
    “可是洗完我咋个回去嘛。我不认得路。”
    其实知凡认得。她不敢放心大意,走哪儿都在暗暗记路。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把草鬼婆绑在身边更安全一些。
    草鬼婆却看起来铁了心地要走。
    “怕啥子哟?我一哈儿就来接你噻。”
    洗个澡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她能及时回来?知凡不信。
    草鬼婆又“嘎嘎”笑起来:“你个瓜娃娃哦。洗完了澡不将就把衣服洗一下子噻。而且还要把头发晒干哦。湿着头发钻林子要得头风病的哦。放心,我一哈儿就转回来带你回去。”
    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打消了。
    看见草鬼婆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知凡开始慢慢地脱衣服。
    这还是她十几天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呆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太阳很烈,照得树叶发白。一阵风过,树叶乱翻,像是无数只眼睛闪烁,周围静得可怕。
    衣服慢慢脱净,她还是有点不自在。一条腿轻轻滑进离她最近的水池。小鱼受惊似地散开。
    待身体慢慢适应水温后,全身坐了进去。
    水池不深,坐了进去,水正好没到胸前。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层层水池在眼前泛着金光,远山绿树皆为背景。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北海道泡的阿寒湖温泉,一边看雪山一边泡温泉。可惜没有服务员来送浴巾和茶水点心。
    知凡泡得高兴了,手臂高高扬起拍打着水面。这动静惊得那些小鱼四处逃窜。
    知凡真的像草鬼婆说的那样, 抹完胰子在这个水池里洗干净然后迈腿进了另一个水池去泡。
    放眼望去,密密层层的十几个水池像一面面圆镜在阳光下发光。想到一会儿要在这里洗衣服,她还真有点舍不得污染这里,仿佛亲手把这些镜面打破。
    正想得出神却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牵动。知凡猛然回头,却发现林中有人影一闪。
    《云山万重之草鬼婆》第1章第20节

    知凡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冲着林子大喊:“是婆婆吗?”
    那影子又是一动,树林里一片安静。
    事情不对。
    知凡抓起土布就掩到胸前,“哗”地起身,哆嗦着飞快地套上了衣服。
    林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知凡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滴着水她浑然不觉。
    知凡知道,现在她在明,那人在暗。她的一举一动对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她已经被那人看光了,现在做什么都没用。她要警惕的是那个人会不会被撩得兴起有下一步的举动。
    想到这里知凡冷汗出来了,在这深山里,她既没有武器傍身,又不熟悉路径。就算腿快能逃回草鬼婆家,那个破门板能挡什么?如果对方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这个没有法度,没有秩序的世界,在这个充满原始力量的深山里……
    知凡突然醒悟,在这深山里,一个女人没点技能是活不下去的。
    如果想要体面地死去,就必须把生的控制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开始后悔没有拜师草鬼婆。
    今天草鬼婆收获很多,几天的雨水让很多蘑菇冒了头,草鬼婆采了满满一大篮子。
    走山路回去,又是一番忙碌,挑水、烧火、做饭。知凡心中感叹现代社会半小时做完的事情,这个时代居然要干一整个下午。古人的时间真是太不值钱了。现代人的时间都被各种方便的工具节省下来,可是他们又做了些什么呢?
    “哎,赶紧添柴啊,火要灭了。”草鬼婆的一声喊把她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快点,马肝菌要熟透了才好吃。”
    吃饭了,草鬼婆做了凉拌折耳根,蘑菇汤,一碗煮白菜。
    知凡的筷子只夹白菜,并不碰蘑菇和折耳根。
    “咋个不吃折耳根呢?”草鬼婆夹了一筷子黄色的草根给她。
    知凡把那些草根拨在一边,只是吃自己的饭。
    草鬼婆斜看她一眼。
    “你不喜欢折耳根?你不是贵州人嗦?”
    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只是自从八岁那年被送出了贵州,她便拒绝这里的一切。这也算是无声的反抗吧。多年不吃,便真的不习惯吃了。
    知凡夹起一根折耳根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那种熟悉的腥气在嘴里冲开,酸醋和糊辣椒粉中和了腥气,竟变成了满口鲜香。
    知凡心念一动,逃了多年,终究逃不掉。这个已经被刻进灵魂的味道已经变成了她的身体本能。生而为贵州人,永远是贵州人。
    草鬼婆又给她盛了一碗蘑菇汤。她始终都没有碰一口。
    “放心噻。”草鬼婆说,“马肝菌就是普通的菌子,没得毒。”
    知凡迟疑地喝了一口汤,又看了看眼前大口吃蘑菇的人。
    “那个……婆婆,”知凡暗暗咬了一下嘴唇,下定了决心,“婆婆,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学会了用草药,想死就死,想活就活,啥子都不怕。我想请婆婆收我当徒弟,教我用草药。”
    草鬼婆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好了?”
    知凡用力点头。草鬼婆扶住她的臂膀,接着重重地拍了她一下。
    “好。”
    她也抓住了草鬼婆的胳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四天之后,是下一个赶场天。
    这几天草鬼婆一直带着她在山林里转悠。既是教她,又为了能够多找点草药去罗汉镇卖。
    草鬼婆果然是一座丰富的大宝库。各种草药形状、功效烂熟于心。
    她们的脚步踏遍了风吹岭、莫林冲、茅草山、苦竹林……
    无患子是乔木,三角风是野树爬藤,血藤最是败血消肿的,但是孕妇吃了是打胎好药。吊岩风长在岩石上,很不好采,所以价格最贵。
    山间的路很不好走,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脚下的枯叶若是突然一动,一定会从叶片下面窸窸窣窣地爬出一只虫子来。
    草鬼婆给知凡带了药包,又全身洒了药粉,防蚊避虫,驱蛇解毒。那些虫蚁还没靠近她们就会自动避开。
    草鬼婆说有一处山崖就离她们洗澡的那片水池不远,山崖上爬满了吊岩风。可惜望得见,够不着。如果能全部摘下来,可以发一笔大财。
    知凡听着、记着,可惜手边没有纸笔,无法写下来。只能默默记念,有忘了的时候再随时问草鬼婆。
    草鬼婆看她辛苦,不由地笑道:“娃儿,你不是认得字吗?干脆我们去罗汉镇买点纸笔来,你记下来,好不好?”
    知凡当然同意。
    草鬼婆脸色灿烂没有两分钟却又转为黯淡:“纸笔都好贵的。”她看看堂屋里那一麻袋草药,“这些草药分量轻得很,卖不了几个钱的。”
    知凡也默然了。她其实还想买一把趁手的小刀以作防身用。现在看起来,她们恐怕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更别提买纸买笔买小刀了。
    她转动着小拇指上那枚蒂凡尼的白金尾戒,当年过生日时她刷卡买了这个戒指送给自己。1800美元,她眼都没眨一下。如今,她在为吃饭发愁,为买纸笔发愁。
    人生的境遇如同过山车一样,忽而把你抛上高顶,忽而又一个抱摔把你按到在地。
    入夜,窗外的月亮已经变成月牙了。知凡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如何赚钱这已成为亟需解决的问题。
    突然,一股热流从下身涌出。知凡心中一紧,坏了。最可怕的事发生了,她来例假了,在这个地方,别说没有卫生巾,就连卫生纸都没有。
    看见知凡捂着肚子,面如死灰的样子,草鬼婆“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待问明了原因,却又“嘎嘎”笑起来:“好事情啊,女人在这个期间总有好运气。咱们的运气来了!”
    知凡苦着脸。现在关键的是,她该怎么办?
    草鬼婆转身去自己屋里,又去了灶间,然后拿来了一个布袋子。
    这是绑在身上的布袋子,里面装满了草木灰。草鬼婆把袋子递给知凡,教了教她。知凡拿着袋子惊呆了,原来古代女人是这样解决问题的。
    草鬼婆看她的样子,“嘎嘎”直笑:“不然你们这些大小姐又是怎么办的呢?”
    知凡无语。
    草鬼婆另了一个袋子给她:“自己换,自己洗啊。”
    知凡提着两个袋子,又一瞬间想死了。
    第二天,天一亮,草鬼婆就把知凡叫起来了。
    今天必须要走远一点,明天能不能在罗汉镇上多搞点钱全看今天了。
    她们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吃了早饭,挑了水,又把菜地整整,两个人就出发了。
    “你行吗?”草鬼婆问她。
    知凡点点头,她还没那么娇气。
    今天,草鬼婆带她走上了另一条从没走过的路,草鬼婆说这里是双龙潭潭水的发源地龙眼瀑,很少有人来。
    脚下先前还有路,渐渐地路径都被齐腰深的荒草埋没了。树林幽密,几乎听不见鸟叫,远处有轰隆隆的声音隐隐传来。
    那应该是瀑布的声音。
    走到悬崖边上时,草鬼婆挥舞着手里的砍刀,披荆斩棘,在树藤密布的山崖边开出一条路来,带着她往悬崖下走。
    往下越走,树木越密,林间越幽暗。那条瀑布带着轰鸣直流而下。水烟袅袅,总有细小的水珠往人脸上扑。
    蜿蜒到悬崖下面,一条奔腾的大河横亘于前。水流激打在河中的巨石上,溅起阵阵水花。草鬼婆手持砍刀,把藤蔓砍开,在石缝间到处翻找。
    她有点怪,没有嘀嘀咕咕地给知凡介绍她要找什么,这是什么药材,治什么病。知凡跟在她身后也并不言语。
    草鬼婆直起身子来,看见知凡仍然跟在她的身后,急忙往旁边指派她。
    “这里藤蔓多,可能会有三角风。你到处看一下。”草鬼婆往旁边一指,显然想要她走开。
    知凡顺从地走开,却时不时回头偷看草鬼婆。
    吃了早饭,挑了水,又把菜地整整,两个人就出发了。
    “你行吗?”草鬼婆问她。
    知凡点点头,她还没那么娇气。
    今天,草鬼婆带她走上了另一条从没走过的路,草鬼婆说这里是双龙潭潭水的发源地龙眼瀑,很少有人来。
    脚下先前还有路,渐渐地路径都被齐腰深的荒草埋没了。树林幽密,几乎听不见鸟叫,远处有轰隆隆的声音隐隐传来。
    那应该是瀑布的声音。
    走到悬崖边上时,草鬼婆挥舞着手里的砍刀,披荆斩棘,在树藤密布的山崖边开出一条路来,带着她往悬崖下走。
    往下越走,树木越密,林间越幽暗。那条瀑布带着轰鸣直流而下。水烟袅袅,总有细小的水珠往人脸上扑。
    蜿蜒到悬崖下面,一条奔腾的大河横亘于前。水流激打在河中的巨石上,溅起阵阵水花。草鬼婆手持砍刀,把藤蔓砍开,在石缝间到处翻找。
    她有点怪,没有嘀嘀咕咕地给知凡介绍她要找什么,这是什么药材,治什么病。知凡跟在她身后也并不言语。
    草鬼婆直起身子来,看见知凡仍然跟在她的身后,急忙往旁边指派她。
    “这里藤蔓多,可能会有三角风。你到处看一下。”草鬼婆往旁边一指,显然想要她走开。
    知凡顺从地走开,却时不时回头偷看草鬼婆。
    草鬼婆绕过长满青苔的巨石到那边去,知凡溜过去躲在巨石后面看。看见草鬼婆“咦”了一声突然跳跃起来,把一株长着宽大叶片的植物连根拔起。那绿油油的茎上托着一个个粉红色六棱形的小包。草鬼婆用手把那小包捏破,里面流出些透明的液体。她连忙用随身带的葫芦小瓶装了,一滴都不剩。直到所有的小包都捏破了以后,她才把这植物扔到背篓里。
    知凡看得出神,脚下一根树枝踩断了,“咔嗒”一声。草鬼婆慌忙回头看,知凡连忙后退,背一下子撞到了树干。
    这树干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藤蔓,叶片是心形,中间一条浅绿色的叶脉贯穿。看起来不像三角风,但知凡觉得这植物没准儿是什么药材,也是为了掩盖偷看草鬼婆的尴尬,故意夸张地叫起来。
    “婆婆,你看看这是什么?”
    草鬼婆闻声过来,眼睛一亮,忙抚叶细看。
    “这是何相公啊。这么大!”
    草鬼婆摸着叶片的手哆嗦了,转过头来欣喜地看了知凡一眼,又转回去看那植物。
    只那一眼,知凡觉得她那皱纹包裹的眼睛放射出欢喜的光亮,好像二十岁的年轻人似的。
    “来来来,我们连根挖起来看看。”草鬼婆招呼她帮忙。
    知凡拿起小耙子刨土。
    根渐渐露了出来,但是基底越来越大。
    “慢!”草鬼婆按住她的手,示意她把小耙子拿开,用手一点点刨土。知凡把小耙子扔开,加入了她。
    四只手越刨越快。草鬼婆不说话,但是周身都散发着兴奋的气息。
    何相公的根越刨越大,两人的手全是污泥,指甲缝里的泥都挤了出来。等到只剩最后一点须子的时候,草鬼婆抓住何相公的主根轻轻一拉,整柱植物终于连根拔起了。
    两个人坐在地上直喘气。
    草鬼婆一边喘气一边笑起来:“我跟你说的嘛,女人见红,自然就有好事。这不,好事情就来了嘛。”
    对于这么迷信说法,知凡自然在心中嗤笑。她问道:“婆婆,这个何相公是什么药?治什么病?”
    “何相公可是好东西,”草鬼婆笑眯眯地望着地上那一堆姜块似的东西,“这个专治人精血不足,强肾补身,还能安神解毒。男人家要是生不出娃娃来,用这个最好。”
    “这么厉害?能卖很贵吧?”
    草鬼婆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大的根,怕是要上百年才能长得出来哟。药效更是厉害。”
    知凡望着树上缠绕的那些藤蔓,被她们拽下来一小半,上半截仍然缠在树上,只是太高,她们都够不着。
    “婆婆,那些藤子咋个办哦?搞不到嘛。”
    “那些藤子就算啰。何相公的根才值钱。明天我们要发大财喽。”
    片刻的狂喜过去之后,知凡冷静下来,一丝忧虑爬上心头。她想起仁济堂的那个伙计高长胜和那个赵大夫,有他们在,恐怕这何相公不容易脱手。而普安堂那边也是墙倒众人推。两边挤压,这棵何相公要么明珠暗投,要么就砸在手里,只怕卖不上价哦。
    草鬼婆看到她的眼神黯淡,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再说话。
    第二天,她们很早就起身了。吃过朝饭,收拾好各种东西就上路了。
    那何相公昨天已经拿在坡下溪边洗了个干净,又拿回来晾了一晚上。知凡把何相公摊在地上摆开,才发现这何相公居然像一个肥腰肥臀的人,而那些须子恰到好处地点缀了这个“人”的头发。
    “婆婆,这个何相公长得像个人哩。”
    草鬼婆走过来打量了一下,一时之间忍不住竟然“嘎嘎”地笑起来:“真是运气来了,老天爷都帮你噻。这人形的何相公只怕要卖四五两银子哦。”
    两人笑着,各自回房睡觉。
    当周围的一切都静下来时,树影轻轻拂过窗棱。知凡想起那日在水池边可疑的人影,心里一个激灵。这几日来,草鬼婆每天教给她的全是治病的药,那些使人致幻甚至致命的药一样也没教给她。
    知凡拿不准草鬼婆是怎么想的。虽然这人对她和蔼可亲,样样都体贴周到,又开朗爱说笑。可知凡能察觉到,草鬼婆的心如同那些幽深的洞中阴河一样,深不见底。

    @xoi330 2021-02-18 16:28:31
    到底是谁躲在那里?楼主你都还没有交代清楚呢
    -----------------------------
    一个重要人物,马上要正式介绍了,呵呵
    @跃铝临97359 2021-02-18 21:33:53
    被朋友安利来看这个故事的,个人感觉还不错
    -----------------------------
    谢谢
    @casnu 2021-02-19 09:50:49
    那个人就是男主吗?
    -----------------------------
    慢慢品
    @瓶瓶2020 2021-02-19 06:53:47
    哎呀,男主角要出现了?
    -----------------------------
    是不是男主角现在不好说呀
    清晨,她们很早就到了罗汉镇,仍旧来到仁济堂门口。仁济堂刚刚开门,远远地看见高长胜下了铺板后就进店堂里去了,那小伙计则拿着大扫帚在大门口刷刷地扫地。
    知凡要上前去,草鬼婆却一把拉住了她。“等等”,草鬼婆对她摇头,拽着她来到躲在街角转弯处隐蔽起来。
    知凡不懂她们在等什么。
    草鬼婆只是紧紧盯住仁济堂的门口,一言不发。
    太阳渐渐升高了,街面上走动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挑担的、推车的,抱着孩子的人走过去,草鬼婆死死盯住药铺门口。每当有人挡住她的视线时,她就左右摇摆,尽量调整位置,不错过每一个走过药铺的人。
    一个略显怪异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停下脚步,略显犹豫地站在仁济堂门口。
    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土布褂子、头缠布巾、背着竹篓。只是他腰间缠着好大一捆粗绳索,使他的腰几乎比肩还宽。看见他,草鬼婆犹如启动了开关的马达,突然跳起来,拉起知凡直奔那个人而去。
    “小月,小月。”草鬼婆压低声音喊。
    喊了两声,那人终于回头了。看见草鬼婆她们,那人眼睛一亮。
    “婆婆。”那人折转身体向草鬼婆走过来。草鬼婆一把紧紧地拉住了他。
    “小月,来婆婆有点事情想同你说一下。”
    那人走到近前,身上一股青草香袭过来。小伙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嘴唇有点厚。这已经是秋天了,可他还像在夏天时一样,穿着见小褂子,露出了粗壮的胳膊。那胳膊上肌肉累累,线条分明。
    不知怎的,那小伙子一见到知凡,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红色一直沁到耳根。他垂下眼皮,仿佛不敢看知凡似的,可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抬起眼打量她。
    知凡觉得好玩,这人像小孩子似的。
    三个人在仁济堂街对面的茶摊子坐下。
    这里的茶摊子不卖现泡的茶,都是泡好的茶。桌上摆着一个个粗陶碗,上面盖着碟子。客人丢两个钱,自己去端茶来坐在条凳上喝。摊子老板只管烧茶和收钱。
    那小伙子跑了两趟端了三碗茶来,烫得直吸气,把烫红的手指放在耳朵上凉着。
    “小月,别忙了,过来坐。”草鬼婆招呼他。
    小伙子过来坐下,正坐在知凡对面。他一抬眼看见知凡,脸“唰”地一下又红了。
    知凡心里笑了一下,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小月”!
    草鬼婆看看两人,开口介绍:“小月,这是小繁,我新收的徒弟。咋个样?漂亮吧?她又聪明又能干,厉害得很。”
    仿佛被小针轻轻扎着一样,这种夸奖让人感到不舒服,知凡不安地动了一下。
    那个叫“小月”的男人冲她点点头,然后又把头低下。
    草鬼婆捅捅他,让他抬起头来,把他介绍给知凡。“小繁,这是小月,大名安见月。他是木满寨的人。”
    “你好,小月。”知凡说,本能地伸出手去,伸到半截又缩回来了。
    这里的人不知道有握手这种礼节。
    “小月,你多大啦?”草鬼婆问。
    他低头答道:“二十了。”
    “小繁,你呢?”
    知凡的嘴唇上沉默地滚过“二十六”这个数字,但她知道这里人结婚早,二十六岁都已经是中年妇女了。那还得解释她为什么还没结婚,太麻烦了。
    她一狠心给自己减了八岁:“十八。”
    “哦,小繁要小一点。这样,小月你就认小繁当你妹妹吧,咋个样?”草鬼婆热心地说。
    知凡一愣,看看草鬼婆脸上因为笑容皱纹都堆到了一处。皱纹堆中的眼睛射出精光盯着安见月。
    知凡瞬间明白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那么大块头的一个男人,却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只是低着头。知凡始终捕捉不到他的眼睛,因为他一直低着头。
    此刻,他的头更低了,脸如红布,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当妹妹?知凡心里不由地一惊。
    她看看草鬼婆,后者脸上正浮现着神秘的微笑。
    见安见月答应了,草鬼婆笑容一收,严肃起来:“小月,我们有个忙想要请你帮一帮。”
    红着脸的壮小伙急忙抬起头来:“婆婆,你说。”
    “你一会儿要去仁济堂卖草药噻?”
    小伙子点头。
    草鬼婆侧头看看他的背篓,满意地笑笑,接着说:“我这里有一个何相公,你帮我拿到仁济堂去卖,好不好?”
    安见月问:“婆婆,你咋个不自家去卖呢?”
    “哎呀,我怕他们欺负我老婆子噻,把价钱压得太低哩。”
    “不会的吧?仁济堂的高长胜还是你们岩脚寨的人哩。”
    “啷个晓得哦。上次卖天麻,他们给的钱就太少了。帮下忙嘛,小月。”草鬼婆乞求地看着安见月。
    “好嘛。”安见月果然没法抵挡这种目光。
    草鬼婆连忙从背篓里拿出何相公,连枝带叶地塞进他的背篓里。
    小伙子惊讶了,把何相公拿出来,细细看了看又轻轻摸着,连连说:“这个在哪点儿找到的?这么大哦,还是人样子的,怕是要卖好多钱哦。”
    草鬼婆不回答,只是得意地看着他。
    “婆婆,你要卖多少钱嘛?”
    草鬼婆伸出两个手指头,“至少要卖二两银子。你要是同他们讲得好,卖到三两银子也说不得准。反正你帮我说一下嘛。”
    小伙子点头,把何相公重新塞进背篓里。
    三人来到仁济堂旁边,草鬼婆拉着知凡在之前躲着的地方停住,摆摆手叫小月赶紧去。
    安见月憨厚地一笑:“婆婆,我去啰。”
    草鬼婆点点头,和知凡在街角拐弯处耐心地等着。
    过了半晌,安见月苦着脸出来了。草鬼婆急忙迎上去。
    “咋个样?”
    “婆婆,他们只肯给五百个钱。”
    草鬼婆怔了一下,笑容全无,她眼睛眯了一下,恨意在眼中骤然射出又转瞬即逝,爬满皱纹的薄嘴唇紧紧抿着。
    安见月的脸苦得能拧汁水来。他丧着脸说:“不但你的何相公他们给的钱少,连我的吊岩风他们也不肯多给钱。婆婆,你看嘛,我的吊岩风这么大的一串,我好辛苦爬到悬崖上折的,他们只肯出三百五十个钱。”
    吊岩风?知凡脑袋“嗡”的一下。草鬼婆说过,在她洗澡的水池附近有个悬崖,上面爬满了吊岩风。
    她看了看安见月肌肉累累的手臂,雄壮的胸膛,还有晒得红通通的脸。
    “给我看看。”她突然说。
    知凡说着把他的背篓拿过去,吊岩风的叶子全都软塌塌的,蔫得有点发黄。
    “你这个吊岩风是在哪点儿采的?哪天采的?”知凡问。
    安见月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在她的胸脯、腰部了停留一下,然后低下头,脸再次悄悄地红了。
    知凡心里咯噔一下,凌厉地问:“那天在林子里的人是你?”
    安见月什么都不说,头更低了。
    知凡只觉得全身发紧,好像此时她全身赤裸一样。
    她明白了,她明白安见月为什么屡次低头脸红,眼睛总是羞怯他越是脸红,她心里的恨意越是深刻。
    旁边草鬼婆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知凡回过神来,强挤笑意,对草鬼婆摇摇头,不说什么。她决定把此事按压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胸中羞愤的潮水慢慢退去后,她逐渐冷静下来。
    此时的难题是这个要砸在手里的何相公。
    “为什么仁济堂就给这么点钱?他不怕我们卖给普安堂吗?”知凡问。
    “他们才不怕哟。”草鬼婆说,“仁济堂出了这个价,普安堂准保比这个还低。”
    “就不能卖给别家吗?”
    “罗汉镇就这么大,哪有别家药铺哦。要是去马场镇,那要走好远的,去不了的。”
    “我能去。”安见月抬起头来自告奋勇,“婆婆,我可以到马场镇去帮你把药卖了。我腿脚快,三四天就回来了。”
    草鬼婆思索着:“要是没得别的办法,也只能这么做了。就是辛苦你了……”
    “不行。”知凡打断了他们。两人愣住。
    “就算你这次去了马场镇,你以后还能次次都去那么远的地方吗?”知凡说。
    安见月被她问住了,草鬼婆沉默不语。
    “我们必须想一个办法,打通草药的销路。”
    知凡思索着,看这满街的人来来往往,全都穿着破衣烂衫。唯一穿得像样一点的,只有那天白须白发冷眼冷脸的坐堂大夫赵先生、叼着烟杆踱步出来的普安堂的老板,还有那个提着红漆描金食盒到场坝上来买豆沙窝窝的小丫头。
    想起那个四姨太的小丫头,知凡眼睛亮了一下。
    “罗汉镇上的第一大户是那个曹家吗?”知凡问。
    安见月一愣,说:“你是哪点儿的人哦,连这个居然不晓得?当然是曹家嗦。”
    草鬼婆则慢悠悠地说:“曹家不得行哦,还得是罗家了。”
    安见月觉得不可思议:“咋个可能呢,曹家的房子最大嘛。”
    草鬼婆不再争论了,只是像下结论似地说:“罗家。”
    “到底是曹家还是罗家?”知凡问。
    “罗家。罗家的老老太爷是从岩脚寨出去的,听说是贵州省唯一的一位状元郎。状元老爷是啥子人嘛?那是连湄潭知府都不敢惹的人物哦。”倒看不出,草鬼婆这样一个深山里的老妪,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
    “带我去看看罗家。”知凡说。
    这条街高大气派,却幽静许多,小商小贩不敢打从这里过。
    半条街高墙拔地而起,中间有黑漆大门,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一左一右。正门上有一大匾,上面有四个雄浑的大字 “端纯锡天”。
    只见这罗家正门紧闭不开,旁边的侧门时不时打开,有人进出。知凡看了看,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绕着转圈。
    几个人沿着围墙走,可以望见墙里面有极大的院落,拐弯处墙里有飞檐闪过,或偶见房屋上面黑瓦压顶。有一段围墙上有树枝伸过头来,里面像是花园。
    知凡沉默,她终于见识到这罗汉镇上第一大户的气派。如果能把草药卖进去,这背篓里的何相公只怕不止三两银子了。
    知凡问草鬼婆:“婆婆,你晓不晓得这个罗家是哪样的人家嘛?”
    “这个罗家是罗汉镇第一体面的人家。”草鬼婆说,旁边的安见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状元老爷早就过世了,如今哪里还有当年的声势嘛。”
    知凡心里好笑,二十来岁的人如同三五岁的小孩子一样,喜欢争个输赢高下。
    草鬼婆不理他,继续说:“如今的罗家老爷听说也是做官的,是带兵的,势力大得很。不过听说他平时在湄潭府那边,不大回来。罗家的大小事情都是罗家大奶奶杨氏主理。罗家有钱得很,单不说罗家老爷在湄潭府做官,有钱有势,就说罗大奶奶陪嫁带过来的那几百亩水田都是上好的地,再加上罗家自己的地,罗家是罗汉镇第一大地主。”
    她说得太长,旁边的安见月不耐烦听,蹲在地上无聊得拿手指头在泥土地上乱划。听到这里,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罗家完全比不过曹家。人家曹老爷管的是……”
    草鬼婆打断他:“小月,你不要忘啰,曹家老爷歹毒得很,啷个能把草药卖到他家呢?你卖到他家,不但钱拿不到,怕是还要被刮掉一层皮哟。听说有人被抓进去关到水牢里,全身都烂了。”
    “唉呀,罗家也好不到哪点儿去。婆婆,你记不得了?罗家奶奶把人关在站笼里活活站死。惨得很!”
    知凡听得浑身发冷,听起来这两户有钱人家都如恶魔一样。要把草药卖进去谈何容易。
    她呆呆地看着背篓里那肥大的何相公,看来不想一个完全之策是不行的。
    “婆婆,今天这何相公怕是卖不出去喽。我们只能赶下一次场,行不行哦?”知凡问。
    “要得嘛。”草鬼婆当然也意识到其中的难处,“我不急。这个是百年的何相公哦,咋个也不能叫他们拿五百个钱就换走嘛。”
    “安见月,你呢?”知凡问。
    安见月还是那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好嘛,那我也不卖喽。”
    几个人就要离开市镇。
    “小月,你身上有没得钱?借我两个钱买盐巴。”草鬼婆问。
    安见月连忙把手伸到胸口上从褂子里掏出十来个铜板递给草鬼婆。
    草鬼婆推辞:“用不了这么多。”
    “拿到嘛,婆婆。如今盐巴贵得很。”
    草鬼婆不再推辞:“好嘛,谢谢嘛。你回去吧,我和小繁再想想办法。”
    “我们一起搭伴回去嘛。而且卖盐的凶得很,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要好点。”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场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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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13 18:08:11  更:2021-08-13 18: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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