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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看守所七个月零四天的亲身经历,名副其实的地狱边缘[第4页] |
作者:木尧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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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开饭前我的东西送回来了,衣服被褥,吃的用的,乱七八糟一大堆,老枪和老九给我腾了一个箱子,让伟伟(刚二十岁,干干净净的一个小伙子)给我收拾着装箱,小白伺候我去洗脸刷牙换衣服,我真正的开始当起了大爷。 中午吃饭我没吃,两人也跟着没吃,等着刘元超送来三大碗面,三人就着我送来的菜,美美吃了个大饱。 自此,我亲戚朋友不停的找各种关系,看守所的各个管教都跟我过来打招呼,我的声望越来越高,并且,我老婆每天按时送吃的喝的,吃喝不愁,烟管够,睡的头铺却不用管事,连管事的都得将就我,我的小日子真正的滋润了起来。 这一日,老玉米的上诉裁定下来了,果然不出我们的所料,维持原判,老玉米搂着裁定书连哭带骂,我好一顿哄,给了大半盒烟才让老头歇了口气。 老玉米刚不哭了,苟管教过来了,送来个新人,一个五十五六岁、又黑又矮的半大老头。 “老九,别动啊,有人打招呼了。”苟管教吩咐道。 “是,领导。”老九答应到。 “尧君,家里给你送菜了,一会吃饭前给你提进来。你家人真上心,比上班还准时,热的凉的,稀的稠的,比我们在外面的吃的还好啊。”苟管教开着玩笑。 “亲老婆呀,她不送饿死的可是她亲老公。”我爷开着玩笑。 “中午就不给你留面了哦,我看你的饭比面好多了。”苟管教说完走了。 “君哥,嫂子真对你上心啊。看我那死老婆,每个月给三千块钱就没事了,特么的,等老子出去……”老九羡慕的说道。 |
“你老婆月月给你送钱就够意思了,你妹夫在这里上班,想吃什么他就给你办了,还用你老婆亲自来送啊。”我说道。 “老枪老婆也行,送的不停,我这几天到得你们养活了。” “说那些干嘛,都是弟兄。你能吃多少,我跟老枪还在乎这?” “君哥,老九,先办正事吧。新来的先审一审吧。”老枪说道。 老九马上拉着我坐到床上,沉下脸来,对着新来的恶狠狠的问道:“叫什么?” “何孰龙。”他一个立正,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年龄。” “五十三。” “那里人?” “槐树县。” “什么罪?” “故意伤害。” “讲一下作案经过。” “这件事情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我们村的村长,我搞了个新农村建设的项目,在我们村建设八个单元的六层楼个几十套别墅,都是要以成本价买给村民的。” “别说那些废话,不赚钱你干个毛?说案子。”老枪恶狠狠的说道。 |
“施工期间,工地周围一家人在工地上偷接电,接就接了吧,也耗不了几度电,那人也和我关系不错,我就没当回事。可安检的来检查了,一下子就发现他私拉乱接的事,罚钱不说,还把我的工地停了,把闸箱给贴了封条。” “没办法,我就去找关系了,我们镇长和我关系不错,出面给人家安检局的说了,安检局也答应了让恢复施工。第三天,镇长陪着安检的来工地,准备走个过场就把封条揭了,让我恢复施工。可来了有麻烦了,偷电的那货私自把封条揭了,正在那里接电呢。你说,当着安检局的面,这事怎么下台?” |
“我直接过去喊住他,让他不要再接了。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就是好歹等安检的走了,想接我给你正正规规的接上就是了嘛,可那货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仅仅不停,还骂人!骂我就算了,还骂镇长,说什么我们贪污啦,受贿啦,什么难听骂什么。” “我自然不能让他骂镇长,不说是不是领导了,人家来给我办事,我不能看着别人当面骂人家吧?我就喊了几句,想把他喊走算了,可这货,还捡起砖头砸我们,还差点砸到镇长。镇长气的脸都白了,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了,就上去要揍这货。这货又拿砖头砸,我躲了一下,几步上去,顺手抓了根铁管,一下子打到他腿上,就把小腿打骨折了。” “打完人你就跑了?一跑六年?为什么当时不处理?不就是个轻伤案子吗?六年前应该很好处理啊。”博士在一边问道。 |
“我没跑,当时就处理了。打了就打了,跟前的人那么多,过程清楚明了,不用跑。派出所的当时就来了,先送医院,我掏钱给他看病,看好了还给了他三万块,他给我写了谅解书,我拿着去给了派出所,派出所给写了结案书。后来他骑摩托摔了,还是摔的那里,我又花了几万块给他看好,还又给了几千块的营养费,你说,这事算不算完了?” “他不是给你出了谅解书了吗?派出所不是处理了吗?”老枪问。 “是啊,当时就写了谅解书,六年前就处理了的。” “那现在抓你是怎么回事?” “哼,以这个案子的名义抓我,却不是因为这个案子抓我。”老何气愤的说道。 “什么意思?”我不由问道。 “你们知道九度案吗?”老何问道。 “什么九度案?不知道。” “你们没看电视?中央台播了的呀,中央二台,经济频道。”老何奇怪的问道。 “没有,我们只看山东台的连续剧和十五套。新闻不许看。”老九说道。 “哦,九度集团你们总知道吧?我们槐树县第一大国营企业。九度集团建是我们省最大的化工企业,建厂几十年了,排污管道一直就在我们村里过。那条排污管是几十年前建的,这么多年,早已年久失修破损不堪了,污水从管道渗漏出来,把我们村几百亩上等水浇地都给污染了,那地原来每亩产小麦上千斤,现在连草都不长了,你说,我作为一个村长能不管?” |
“你现在还是村长?”我问道。 “不是了,我现在在镇司法所上班。” “接着说。”老九命令。 “六年前我当村长的时候就跟九度谈过污染治理和污水管改造的问题,那时候九度答应给我们村三千万,后来我不当村长了,也就没再管这个事,可去年腊月里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九度不仅仅污染我们村,周边几个村也都被污染了,不仅仅周边村子,连咱们的母亲河洽河也被污染了!原来九度集团的污水处理站根本没有工作,那些化工废水就直接排进了母亲河洽河里面!” |
“现在咱们省为了改善老百姓生活环境,投资几百亿进行洽河治理,可九度集团不顾老百姓死活,竟然连污水处理站都不运转,直接把有毒的化工废水排向洽河,让洽河下游几百万老百姓生活在污水包围中……”老何义愤填膺的挥舞着胳膊,口吐白沫的慷慨激昂着。 “行了,说事。”老枪挥手打断他。 ”我就去找九度集团了,可人家董事长见都不见我,就派了个环保部的部长。那个部长更牛,只一句话,这是国有企业,你管不了,想告就告去!麻蛋,我被气死了,但我在司法所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知道告他们是白告,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 |
“什么办法?”博士问道。 “找记者,曝光!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记者朋友,中央二台经济频道的,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八月十四来的。来了我领着去九度洽河排水口看了,采了水样,去我们几个村的地里看了,把排污管道的图纸看了,我认为这些就够了,安排了我朋友吃了喝了玩了我就回家了。” |
“然后就上电视了?”我问道。 “没有,我朋友可能觉得证据还不够,就带着摄像师又私自去调查了。到了我们村,碰见我们那个村长和治保主任了,那俩货,纯粹傻子,不仅仅没好好接待,还吓唬人家,不让拍就算了,还准备打人,这下把我朋友惹着了,招呼都没给我打就回北京了。” “回去就曝光啦?”我又问。 “这是八月十六的事,那是十月三号,曝光是二月四号。”老何回答。 “怎么拖这么久才曝光?”我问道。 “不知道。”老何说。 “那这和这次抓你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九度集团的事一曝光,马上就引起人们的关注了,听说网上点击率马上就过了几百万,京城马上派了专案组到了我们县,收拾了几十个当官的,咱们我们县的环保局长,主管环保的副县长,地市的副市长,都被双规拿下了。” “那和抓你有毛关系?我是说,你违法点在那里?”我问道。 “在这件事情上谁敢说我违法?我这是给洽河下游几百万老百姓办好事,谁敢说我违法?但我不是领来记者才出的这事吗?不是因为这事把几十个当官的拉下马了吗?所以,他们不会放过我,就以六年前已经处理的案子把我抓了进来。我一开始进的是我们槐树县看守所,在那里我熟人多,他们觉得我太舒服了,就送到这里,让我来受苦遭殃来了。” “就是,你惹了那么多当官的,成了槐树县官场的公敌,不抓你才有鬼了。”博士说道。 “可他根本没罪啊,六年前已经处理的案子,这会又提起来,是不是符合法律程序?”我问博士。 |
各位客官多留言就是小的最大的动力,来这里的亲留句话再走呗。 |
“人家说符合就符合。我给你说,他当年那个案子的处理本身程序不合法,我问你,那时候鉴定伤残了没?”博士问老何。 “鉴定了,轻伤。当时划分还不细,还没轻伤几级的说法,就是轻伤。”老何回答。 “轻伤就已经是刑事案件了,就必须做刑事处理。当时你是村长,又是替村里的名义的工程办事,还有镇长什么的给你说话,所以把一个刑事案件做了行政处理。现在人家再提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回是要用这个案子做由头来收拾你,把刑事案件刑事处理,没什么不对的。”博士说道。 “麻蛋,当年派出所作为一级政府办了的事就没法律效力啦?既然办错了,就应该先追究办理人的责任,怎么现在要把案子纠正,办理的人没事,就把已经处理过的人抓了,这,这算不算错上加错?”我气愤的问道。 |
“呵呵,你急什么?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不是?老何作为故意伤害的凶手,是坏人,当年处理这个案子的派出所民警,是内部人员,是好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是?哈哈哈。”博士说着自己倒把自己逗笑了。 “那你说老何这个案子能判多少?”我问道。 “若就事论事,按他的案子来说,就一个普通故意伤害致人轻伤,又主动配合给予受害人治疗,并且已经付清了赔偿金,受害人还出具了谅解书,派出所也已经做出过治安处理,应该是不予批捕,再重一点也是不予起诉,或者再重两点是检察院起诉了,但法院判决不予刑事处罚。不过他这个事显然不会这么轻,就按照伟伟这个案子来说吧,他们三个人打了人家,把人家捅了三刀,致使受害人轻伤二级,没有给人家花钱治疗,没有赔偿,没有谅解书,一审判决十一个月,罚金两千,民事赔偿两万六。老何案发当年没有轻伤划分级别,现在就按轻伤最重的二级来说,已经赔偿,有谅解书,最重也不会超过实刑六个月吧。”博士肯定的说道。 “是的,我的律师说了,如果能走简易程序,三四个月就能出去,判个拘役管制,三至六个月。若不能走简易程序,六个月程序走完,开庭判决肯定是坐了多少天判多少天,因为案子太清楚,想给我按罪名也按不上。”老何也肯定的说道。 “你们说,现在的当官的把法律当成了什么?当年老何是镇长的自己人,把人打轻伤了做了行政处罚就完了,现在老何是当官的敌人,又把几百年的陈谷子烂芝麻拿出来做刑事处理,法律在他们手里就是这?就是玩具?”我不满的说道。 |
“哈哈,你以为呢?你这事还不一样?法律就是根皮条,人家想怎么拉就怎么拉,对你就紧着扯,对别人就松着放,你不满意又如何?”博士苦笑着说。 “麻蛋!”几个人同时发出感慨。 虽然博士言之凿凿,虽然我后来研究了博士留给我的那本刑法后也对老何的案子有了定论,并且跟所有有经验的在押人员和管教都讨论了,都同意博士和老何律师的结论,老何的刑期绝对超不过半年。但老何的一审判决在半年后下来了,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一年六个月,赔偿受害人三万九千五百元。重判,超出最高处罚的重判。 |
既然说起了老何的事,不妨把跟他相关的人也一起说了。被老何影响的一个官员也关进了霸州看守所,那是槐树县韩乡的环保所所长,周云,今年四十三岁,很精干的一个人。 那天我被提出去在管教室抽烟,他的关系把他也提了出来,俩人没事就瞎聊,在里面,聊的最多的就是案子,我们自然也不能脱俗。 我先把我的案子说了一遍,他听了笑着问:冤枉不冤枉?是不是觉得冤枉的要死? 废话?我这还不冤?看守所里还有比我冤枉的? 杜所长有句话你忘了?霸看一百四十人,不冤枉的只有四十个,你算老几?哈哈哈。 我算老大!我最冤枉! 君子,别喊冤,还你老大?听听哥的事,看咱弟兄俩谁才该做老大。 |
我原来不是韩乡环保所的所长,是临镇的所长,本来准备过了八月十五就调进局里的,什么都说好了,礼也送了,事也定了,八月十三晚上,我们局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局里开会。我本来喝多了,可以为是安排什么交接多工作,就开着车急匆匆去了。 到了才知道,是安排我做韩乡的所长。按道理说,韩乡是大乡,这个所长是副局级待遇,比进局做个科长要好,并且,九度集团就在韩乡,有了这个大户,韩乡所长也算个肥差。局长这算是大大的提拔了我一把,虽然我真不想在基层干了,但局长这么高看我,我自然不能给脸不要脸,所以就答应了。 八月十六上的班,我开始主持工作,先熟悉了几天,就着手调查九度这个排污大户。说真的,九度是个化工企业,我一直是在资源性企业区做的环保工作,对化工企业真不了解。你也知道,资源性企业好查,看到你煤矿乱倒煤,洗煤厂乱排黑水,直接查就行了,可人家九度不一样,第一是国营大企业,根本不鸟我这个小乡所长,第二人家排的水清亮亮的,我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有毛病,我们所里又没什么仪器,所以,我想要管理这个企业的环保,就得学习。 |
我报了个学习班,出去学习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回来着手调查。还别说,一查就查出了问题,九度这些年一直往某村沟里倾倒一种渣滓。原来我根本不知道那东西也有污染,现在学习回来了,知道那东西存放时间久了会分解,会产生一种对生物有害的物质。我不敢大意,回去就写了报告递交给了局里。 我报告第一天递上去的,第三天电视里就曝光了。曝光的那晚我喝多了,况且平常不喝多也不看电视,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事,第三天就把我带走了。 一开始把我带到不知道那个县的双规楼里,一放就是二十七天。现在想想,那二十七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告诉你,看守所难受吗?比起双规楼好多了! 怎么?挨打?挨饿?还是…… |
不!那里六层楼,就关三个人,加我三个。我在三层,占一个房间,房间跟宾馆标间一样,有沙发、空调、卫生间、席梦思床,就是没有电视。二十四小时都有两个武警站岗,就在你身边站岗,但绝对不会和你说一个字。你说要喝水,他们给你倒了端跟前,你说要吃什么饭,人家马上出门打电话,半小时准送到,连上厕所都左右站着,好像老子能顺马桶潜逃了似的。就这么在你跟前,可就是不跟你说话,还不让看报纸杂志,所有带文字和声音的东西全部没有,真特么能把人憋疯! 监委的人审我,我除了没说给局里递过材料,把所有的东西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他们也没办法定我的罪。因为他们是以渎职罪抓的我,你说,我所做的算渎职吗?我就是想渎职也得有时间吧!我连毛带骨头上任才三个多月个月,期间还放了多少天假,我出去学习两个月,现在刚着手工作就把我按渎职罪给抓了,说的过去吗? 监委的问我,排水的事我调查了没?你说我调查了没?倒渣滓的事我都刚上手,污水我有时间查吗?按我当时的想法,九度排出的污水有污水处理厂,即便有点污染也有限,可以靠后一些,可渣滓已经倒了几十年了,很大一部分已经分解了,春季雨季马上就到,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啊。 监委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先不问这个了,又问渣滓的事。我上任三个多月,按九度的账本,这段时间倒渣滓一万吨。那渣滓堆大的跟座山一样,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吨,可现在监委就查这一万吨,非得要问我九度给了我多少好处。君子,你说,我一个刚上任的小所长,人家九度会给我送什么好处?在人家九度眼里我算根毛线啊? |
实在查不出我的毛病,用渎职罪起诉我也不保险,可环保方面必须得有个人顶罪,你说,该怎么办?主管环保的副市长副县长都撤了,环保局的不出个人确实不行,我特么就被内定了!我必须顶下来,因为我不能害我们局长,他对我确实不错,况且,即便是我说出来我递交了报告,我们局长被撤了,我也不一定能出去,毕竟我是出事时候的第一责任人,所以我就认了这个莫须有的渎职罪。 可检察院的不行啊,你也知道,现在的案件都是终身制,如果他用这个渎职罪起诉我,法院不一定能判我有罪,即便法院判了,我若上告呢?真出了事谁也不想担,所以那些坏家伙就把我丢那里,理都不再理我。 二十七天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武警说,我还有事情要交代。很快,监委的人就来了,问我要交待什么,我说我受贿了。哈哈。 我原来是临乡环保所的所长,那个乡杀猪宰羊的多,家家煮肉熟皮什么的,都得生大炉子,所以就受我管,差不多的户逢年过节的都送个千八百的,我一口气招了三十八家,加起来三万一千块。你知道的,贪污案,三万块起刑,一年以下。监委听我招着,用计算机算着,刚到三万一就不再记录了,和和气气的跟我说,如果这些问题是真实的,我这算自首——主动交代办案单位不知道的案情就算自首。并且,有这三万一就够了。 |
他们还告诉我,若不是我今天主动说了这些,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查我的老底了。君子,你也知道,我们这样做了这么久的官的,那个经得起查?随便那里查一下也不是三几万的事啊?我知道他们要把案子办实在,渎职案肯定不行,再加上这个三万一的贪污就够了,判我个一年的实刑,或者二缓三,我就是再上访告状也是白的,贪污案就把我定死了,没有渎职案这么判也不多,你说是不是? 监委满意的走了,连夜调查去了,第二天一早就来了,说我说的都是实情,他们会给我一个自首情节。陪我吃了顿饭,我喝的晕晕乎乎的就被送到了这里,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冤枉? 我看着这个满脸苦笑的家伙,心里很不是滋味,就事论事他还真是冤枉多,可…… 你冤枉个毛!你老实说,你这些年贪污了多少?临乡可是个资源大乡,我就不信你就克扣杀猪宰羊的可怜老百姓啦?那些洗煤厂、焦化厂、煤矿铁厂的你就没弄? 嘿嘿嘿,你这人,说那么明白干嘛?我是说这个案子冤枉不冤枉?若要你那么说,全槐树当官的都丢看守所,绝对没有一个冤枉的!可现在是法制社会,得按证据办事不是? 切! |
我算了一下,你知道我这一下损失多少吗?我这出去工作肯定没了,我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千,不说其它的外收入,一年六万,我退休怎么也再升一级,如果按局级待遇退休,我退休金也在五六千。如果我活到七十,我就能领二百万啊! 你在乎那二百万吗?你手里有多少个二百万? 嘿嘿,不能那么说,我说的是正当收入,若要再加上不正当的,那我损失更大了,我想起来真能哭出泪来。 哭吧,我抽完这根烟再腾出嘴来劝你! 呵呵,你这个坏怂。中午咱们俩吃大盘鸡吧,我一会给管教说,让他给咱们俩定大盘鸡,想吃了。 不吃,我也想那二百万呢。 别提我伤心事行不行? 你伤心我就高兴,谁让你是当官的呢,嘿嘿嘿。 现在咱们弟兄一样,都是老百姓,被冤枉的老百姓。 对了,老何说,记者本来是为了钱来的,只要二百万。你们也是,干嘛不给人家?看,省了二百万,弄出多大事来? |
我曰,还有这事?这个该死的老何,他到是给老子说一声啊!九度集团那么大,那一年打发记者不花个三五千万的,二百万算根毛啊!他只要给我说了,我给他要不下不是还有我们局长嘛?这个怂老何,记者要二百万,我们可以问九度要三百万嘛,我跟他每人再得五十万,皆大欢喜的事,被这个怂货给搞成这样…… 也许人家老何就是为民办事,不要你的脏钱。 滚蛋!不要钱?不要钱十月份采访二月份曝光,中间在做什么?还不是等钱? 记者在等钱,人家老何又不等钱。 这个憨货,害了整个槐树县,我看他出去后怎么在社会上混…… 好了,别叨叨了,定大盘鸡吧…… 后来,周云判决下来了,果然,渎职罪判八个月,贪污罪判八个月,有自首情节,并且积极退赔赃款,执行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麻蛋。 |
老玉米接到维持原判的执行书,哭哭泣泣的去了监狱。因为他在我刚进来的时候对我不错,所以我一直很照顾他,自从我说话算数后,他不用他给别人洗衣服了,不用他洗碗了,不用他替人值班了,更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了。我看他穿的薄,把几件不想穿的保暖衣服给了他,还给他找了双鞋,一天给他三四根烟,把个老头给感动的,很是哭了几次,走前我把他带出号子去,在管教室吃了顿好的,他给我说了很多很多知心话: 君哥,你是个好人,真的,我坐了三次看守所了,你是我遇见的第一大好人。别人不说,就说老九,原来你没来的时候,一天打我七八次。我做错了打就打了,该打,咱知道规矩,就是该打,做错了事不该打吗?可我没做错也打我。就像那次,我跟小白给他洗衣服,他嫌我脏不让我给他洗裤头,我就给他刷鞋,可最后裤头没涮干净,他就打我。 他拿着喝水的杯子,接满热水,把我的手搁在短墙上,一下一下的砸我的手指甲,十个指甲都给我砸的乌黑,君哥,十指连心啊,疼的我眼泪哗哗的,晚上一夜一夜的疼的睡不着,后来指甲都掉了。掉了还得给他洗衣服,洗不干净又打,把我的头往墙上撞,撞的我…… |
他为什么就欺负你?是你也太软了吧? 谁敢跟你一样硬?那还不被打死啦?也就是你君哥,若别人…… 我不也差点被打死? 不说这个。老九这么对我,可能是那天我看到他跟小家雀的事了吧。可我跟任何人都没说啊。 什么事? 那是我跟小家雀俩人值四班,他起来上厕所,叫小家雀过去,两人在后面窸窸窣窣的,我以为抽烟呢,想过去蹭一口烟屁股,可你知道我过去看到什么了吗? 老九坐在凳子上,小家雀跪在那里,给老九吃几把!可把我吓坏了,赶紧溜回值班区。没一会,老九过来了,二话不说就往我小肚子打了一拳,我自然不敢说什么。小家雀刷完了牙过来,也恶狠狠的瞪我,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老玉米的话总算让我明白了老枪为何见不上小家雀,老九为何对小家雀那么好,原来这两个家伙竟然这么恶心!我心里对小家雀顿时产生了厌恶感。 |
送走了老玉米,回来看到小家雀就烦,正好他过来让我跟博士给他分析下案子。 号子里整天无所事事,博士有本刑法,我没事就研究,并且跟着博士讨论所知道的案子,慢慢的,我也对这些事情有了一些经验,也能把一些案子说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很多人都找我和博士分析案子。 小家雀的罪名是非法制造、买卖、运输枪支、弹药、爆炸物品罪。看着罪名这么长、这么吊,其实案子很简单。 他在一个石料厂承包生产,自己有两个挖掘机,还带出来一帮子人,也算个身价百万的小老板。石料厂的生产离不开炸药,而炸药是国家严格控制的危险物品,每次用炸药都得经过公安、安检、消防等无数道手续审批,并且价格贵的离谱,为了节省成本也为了省事,这小子就开始自己制造炸药。 炸药其实很不神秘,制造技术简单易学,原料遍地都是,就是农民种地用的化肥——硝酸铵,再加点柴油和锯末,按比例配好一搅和就成了。他原本就是做这个的出身,所以对这事驾轻就熟,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和门槛。他一直把公家炸药和自制炸药混着用,公家方面关系维护的好,两年来也没出什么事。 有一次,他们炸山时炸药没装好,爆炸声音和震动太大,把相邻不远的一家农户的玻璃给震碎了。人家来找他们索赔,石料厂的老板是本地一个有名的人物,自然不鸟这个山沟沟的老百姓,不仅仅没赔钱,还出言不逊。 |
出事当晚,石料厂老板接到密 报,急着掩 埋了炸 药的半成品,遣散了所有工人,当然也包括小家雀。可他们太迷 信老板的活动能量了,根本没当回事,不说立刻坐车回老家,还在车站 旅馆找女人瞎胡 闹了半夜,准备玩个舒服才坐第二天的火车回老家。半夜,警 察上门,一下子抓了七个,全员归案了 |
经过搜查,查出了半成品两吨有余,证据确凿,不能抵赖了,把老板也抓了起来,小家雀傻眼了。但老板就是老板,活动能量也确实大,在看守所就给小家雀等七人安排,让小家雀一个人把罪顶了,他出去想办法捞人。小家雀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连老板一网打尽了,他肯定出不去,有老板在外面活动还有可能逃过这一劫,所以就顶了罪。 |
老板因为不知情,十几天后就被释放了,小家雀越发相信老板的能量,就安心等着老板的搭救了。本地的三个人在三十五天被释放了,小家雀四个外地人却批捕了,小家雀担心了。老板传话说快了,让他安心等待,小家雀虽然着急,但还算能沉得住气,有一个五十八岁的老头着急了,在逮捕后的一次审讯又胡乱招供了,说他们还制造并使用了两吨。 这下麻烦了。两吨半成品成了两吨成品再加两吨半成品,成了我们省数年以来的爆炸物品第一大案,我们这个小小的县级市法院检察院管辖不了,直接移送地级级人们检查院,由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小家雀们这下真的傻眼了。 |
“你这个案子,不用分析,四吨炸药,起刑十年。”我真见不得着个恶心的小子,直接下了判决。 “按刑法,最少十五年。”博士肯定的说。 “这么重?”小家雀苦着脸问道。 “这还重?我问你,两年来你一共制造了多少炸药?”博士问道。 “开一次炮得四吨炸药,用公家的一吨,自己做三吨,一个月开两炮,一年生产十个月。”小家雀说道。 “一个月六吨,一年六十吨,两年一百二十吨?”我说。 “比那多,我记得大概二三百吨吧,因为有时候就不用公家的炸药,有时候一个月开三四炮。”小家雀说道。 “几百吨炸药,够枪毙你丫的了。”我恶狠狠的说道。 “我那是搞生产,又不是去危害社会......”小家雀低声说 |
“谁做炸药是为了危害社会?谁不是为了生产?”博士大声说道:“我们县原来就有做炸药的,你们也知道,我们那里的黑煤窑多,炸药是热销产品,所以做炸药的很多,那是零几年的事了,抓了一个私造炸药的,搜出来三吨货,你知道判了几年吗?” “几年?”小家雀问。 “十五年!”博士回答。 “他那是制造炸药,我们村有一个贩卖炸药的,被查出来几百公斤,判了九年。”老何说道。 “我一个朋友,是做电焊铺子的,有一座院子闲着,就租了出去,可谁知道租院子的两口子是炸药贩子,那俩家伙被公安盯上了,消息灵通加腿快,跑了!公安去了搜出几百斤炸药,顺手把我朋友两口子给抓了,按私藏炸药罪给起诉,男的判了五年,老婆判了三年。都是实刑啊。”我说道。 “你那是轻的,我一个朋友在黑煤窑干活,是个炮手,上班前骑摩托车从老板家带了一包炸药去煤窑,在路上被治安科的抓住了,判了三年。”鳌拜说道。 “说起这个我到想起来了。那年大查雷管炸药,在我们村一家人搜出十几个雷管,判了五年。”老九插话道。 “你们那算个屁,在洽南县,两口子吵架了,那个傻老婆打不过老公,就去公安局举报了,说他老公私藏雷管,公安去他家里搜出六个雷管,判了六年,一个一年。可怕吗?”老枪说道。 “都这么重?那我四吨炸药,还不......”小家雀说着快哭了。 |
“知道为什么国家对涉及爆炸物品的罪刑罚这么重吗?因为那东西确实是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博士说道:“我看过一个报道,说一个家伙仇视社会,对政府不满,拿了十几条炸药去把一栋楼给炸了,死了好几条人命。” “我亲眼见过一个爆炸事件。那是十几年前了,我去我老丈人家,路过一家院子,看到中间一个窑洞窗户门都不见了,碎肉满院子都是,可惨了。”我说道。 “为啥?知道吗?”老枪问道。 “后来才知道,原来死的是三个人,一女两男。女的是跟老公出来在煤窑干活的,这个女的跟男的在煤窑就搞到了一起,这次是私奔出来住到了这里,老公找来了,这女的竟然不跟他老公回去,还和情人合伙揍了老公一顿。老公火了,回煤窑上带了炸药过来,一家伙三个人死一块了,分都分不开了。这可真是生死一处啊。唉。”我说道。 “三个人生死一处,在阎王爷那里再细细的分吧。”博士说道。 “那种女人就该千刀万剐,这下好了,在十八层地狱串羊肉串吧,不用切片了,到省事。”老九恶狠狠的说道。 |
“嘿嘿嘿,怕你老婆也跟别人跑了?”老枪坏笑着问老九。 “谁不怕?在这里面的人,只要有老婆的,那个不是心尖上挂把刀?整天操心着老婆是不是被男人勾上了床?是不是被别人用各种姿势玩了。老枪,你别嘴硬,你老婆也年轻漂亮的,你敢说你不担心?”老九急赤白脸的说道。 “我不怕......”老枪明显的口气不硬实。 “你不怕?那谁让李所长给你老婆打电话,说什么让她好好的,别出去乱逛,别和那些人出去喝酒唱歌,还说什么你出去了好好报答她,给她买车买什么。你不怕你说那些做什么?”老九说道。 “我那是怕那些鸟人骗了她。” “骗什么?还不是怕骗了色?” “你......” “我怎么?我说错了?你问君哥,是不是每个人最怕的就是老婆跟别的男人乱搞?这是不是看守所里罪害怕的东西?”老九拉拢我做帮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博士就接上了,“麻蛋,就该定条法律,把我们这些人和当兵的一样,来个军婚保护法,谁敢勾引服刑人员老婆的,直接抓起来,判三年,并加没收作案工具。” “呵呵,有道理,等你当了人大代表你来提议,我们附议。”我笑着说道。其实老九说的是实话,看守所里的人,最怕的就是老婆给自己戴绿帽,比把自己多判两年都怕。 |
“我立个规矩啊,只要以后进来的,是搞别人老婆的,给我打一百,洗十次澡。每天再打五十,一连打半个月。”老九恶狠狠的说道。 “同意!”众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大声答应,甚至包括老枪。 至此,六号还真有了这个规矩,进来先让人套话,只要套出来睡过别人老婆的,一号子人往死里打,整天鬼哭狼嚎的,幸亏我没几天就调到了五号,否则真是会被烦死。 |
“我收治过一例爆炸案的病人,一家五口,惨不忍睹啊。”院长慢悠悠的说道:“那是大年初四,半夜,市人民医院院长打电话求援,请求我调几个外科高手过去,说是紧急情况。我是个很负责任的领导(此处获得白眼无数),所以我就带队领了几个外科高手去了,去了一见那情景,真的是不忍卒睹啊。两个大人好说,我们都是多年外科过来的,比那更碎成块的都见过,早麻木了。可三个小孩......这个畜生!所以,我对爆炸物品很是敏感,我觉得凡是涉及到这类罪名的,就该重判。” “你知道这个案子是为什么吗?就因为邻居之间的一点点小矛盾,罪犯的窑洞在受害人的窑洞顶上,罪犯的院子就是受害人的窑顶,罪犯的生活用水老是往受害人院子里流,两家人就因此产生了矛盾。年前打扫卫生、拾掇吃喝年货,自然用水多了一些,自然又往人家院子里流,所以腊月里就吵了好几次。吵完了这个货气不过,就去煤窑上拿回来两包炸药,在大年初四的晚上,顺着那家人的烟筒就给放了下去,一下子炸伤了五口,还有一个是亲戚家来玩的小孩,才七岁啊!小孩的左胳膊和左小腿都保不住了。那两个小孩,一个八岁一个十岁,也......你们说,政府该不该把炸药控制住?若没有炸药。两家人吵架,不过就是两个男人打上一架,就是谁把谁砍死也不过是死个把人的事,可有了炸药呢?受伤害的可大都是无辜的人啊!” |
“是的,院长说的有道理。所以,小家雀,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坐十几年吧!”我说道。 “刷干净牙,坐十五年以上吧。”老枪说道。 “下了十三年,我特么就白研究着一年多的刑法了。”博士说道。 “最低十年吧,现在政策松了一点,若是零八年,估计是个无期或者十八年。”院长说道。 我们几个言之凿凿的给小家雀定了刑期,但后来的发展真的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我甚至发誓再不给人分析案子了。 没多久,小家雀出去提审,回来红光满面,拿了张换押证,是地级市检察院换回我们县级市检察院的换押证。这小子,中院的案子给办回了县级法院,那个老板真的手眼通天了。因为县级法院只能审理刑期在十年以下的案子,而十年以上的案子必须去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如今这个换押证就可以证明,这小子的刑期在十年以下,并且完全有可能是五至八年。小家雀着实是高兴了几天。 |
第一次开庭了,小家雀回来跟我们学了开庭经过,很明显,关系走到了,根本不问老板的事,还说被搜出来的半成品是不是构成爆炸物品需要重新鉴定。判决迟迟不下,小家雀对是判五年还是判八年心里没底了,整天找我算卦(那时候我已经开始用算卦拆字来骗人开心,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光了。)。过了好久,超出换押证的期限二十多天了还不下判决。按程序来说,一个多月前就该发判决了,在等的小家雀快要顶不住时,来人提他,说要二次开庭。我们根本没见过这种先例,一审还开两次厅?案情如此清楚,证据如此确凿,还需要开两次厅? |
小家雀开庭回来,一扫这些天的愁容,换成了容光焕发的笑容满面,告诉我们,他可能被判三年!麻蛋! 没过几天,判决下来了,我们都被判决吓坏了!判处小家雀有期徒刑一年!判处那三个同案犯有期徒刑十个月!麻蛋! |
判决很有意思,事实绝对清楚,证据也很确凿:搜出来的两吨半成品是化肥,含有可制造爆炸物品的硝酸铵,但含量很低,不是制造爆炸物品的必要材料。小家雀等几人,有制造爆炸物品的故意,但因为非主观原因未能制造成功,属于非主观原因违法犯罪行为终止,且主动坦白了所犯罪行,当庭认罪,认罪态度良好,应该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款两千。已经使用的两吨提都没提! 小家雀搂着判决书又哭又笑,甚至主动提出要用抽鞋底子来庆贺。告诉我们,这一下他老婆不用跟男人跑了,情人也还能再回来了,石料厂也能继续干了。麻蛋,这小子,真是踩狗屎了! 我出来后见了他一面,他告诉我,他的案子花了三百万。老板花了一百五十万,他老婆把两个挖掘机卖了,花了一百五十万。一百万花在中院把案子转回我们市法院,一百万花在证据鉴定,一百万花在判刑上。他花了一百五十万,换十五年有期徒刑,值了!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一百五十万真的不是什么大数目了,因为他们的石料厂正常生产了。 目前环保大查,我们市所有石料厂都关停了,而他们石料厂因为拉了一个政府官员入股,走了门路把手续给办齐了,并且那个官员在批炸药的部门关系极硬,炸药可以敞开了随便用,现在一天生产一千多吨石料,一吨石料暴涨到了一百几一吨,每吨利润达到了一百以上,一天就赚十几万,我靠,这小子真的是因祸得福了! |
这天,院长走了,走前让人给我们号子里送了几斤猪头肉和两只烧鸡,开饭前老九主持着给各人分。 因为磕巴和胖子惹了我,被撵到后面桌子吃饭了,所以顺序又重新排了一下,第一桌是我、老九和老枪,第二桌成了伺候我们的伟伟,老何,博士和小家雀。 伟伟给我们留足了猪头肉和烧鸡,拿着不多的一点去第二桌倒了一些,又给后面三桌分去了,每桌也就能分三两汤勺猪头肉、一小块鸡肉。等伟伟发完回来时,竟然发现鸡肉已经不见了,猪头肉也仅剩一片了,这下伟伟火了。 因为伟伟伺候我们仨,虽然还没正式任命,但也隐隐成了打手,多少开始管点事了我。这一下没给他留肉,这小子发脾气了! |
“谁?谁吃了的?老子还没回来怎么就先吃了,有没有点规矩了?”伟伟冲着博士质问道。 博士没有说话,假装他没有吃。 伟伟拉了博士一下,又质问道:“谁吃了的?说话,别装死。” 博士气的直接站起来,大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怎么就问我?” “就问你,除了你还有谁?” 其实不是伟伟专门针对他,因为他在这方面确实有毛病,为人扣扣索索,爱占小便宜,特别是手脚不干净,老爱偷人家的吃的。他总是趁着晚上值班时翻别人的箱子,在里面偷根香肠啦、方便面什么的,拿出来几口吞掉,第二天谁问也不承认。院长的东西他就经常偷吃,因为这个还和院长吵过几次。 最让人看不起的是那一次,早上打饭的牛师傅多给了我们号子两个小馒头,因为我三个的吃喝都很多,自然看不上那俩馒头,就没要顺手给了伟伟。这小伙子年轻,身体壮,老是吃不饱,所以我们经常给他点馒头添补。那天我们仨都没说把馒头给伟伟,因为按照惯例就是伟伟吃。伟伟忙着给我们收拾吃喝,没注意到多了馒头,所以吃饭的时候就没拿。当然,我们三个也没注意。 在吃了早饭不久,伟伟和博士吵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两个小馒头。原来博士蹲在厕所偷吃被伟伟抓住了,非得问清楚这俩小馒头的来历。博士自然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老九看热闹嫌事小,就说是我们给伟伟的,伟伟直接抽了博士几个嘴巴,我看不过了才过去拉开,已经这样了他还把俩馒头给几口吃了,也不怕噎死,真让人看不起。 |
按说博士应该是我们看守所为数不多的几个大户之一,据说他被抓前身价上亿,光目前这个案子案值就七千七百万,才退了两千多万,还包括一台车作价的三百万,也就是说,博士老婆手里应该还有七八千万,可这小子,愣是一毛钱都不舍得花,在号子里坑蒙拐骗偷,真的很让人无语。 虽然有种种毛病,可在金融方面博士确实是个人才,他是老牌名牌大学生,本科毕业后分配到了国家商标管理局还是国家专利局,反正总是个国家级的局,在里面是个普通科员,还娶了一个京城女孩。按说,一个小县城的农民的孩子,能在京城某国家局上班,还迎娶了京城老婆,这还不算是一步登天了?一般人早满足的要升天了,可这小子很有上进心,绝不满足现状,他又去清华读了研究生,还弄了个硕博连读,成了经济学博士。 |
做了博士他依旧不满足,他没有回原单位,而是下了海,创立起了一个金融公司,那几年国家经济飞速增长,他的公司跟着大环境发展的确实很快,没多久就成了有钱人。有钱了,当然是换老婆啦,休了前妻,娶了现在这个年轻貌美的老婆。 后来,京城的金融公司越来越多,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外地农民儿子,在高官子弟林立的京城越来越不好混了,正好,我们这里资源企业遇上了煤炭大涨的好时候,所有的煤老板和洗煤厂都有的是钱,也都需要大笔的钱来进行再投资,我们这个小小的地级市竟然成了金融市场的蓝海地区。这么有眼光有头脑的博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便从京城杀了回来。一开始投资的收益确实不错,比在京城要高好几个数量级,博士膨胀了,投资再不跟开始时那么小心小胆了,没经过细致调查就给几个洗煤厂投入了大笔资金。 |
其实当时的洗煤厂跟印钞厂差不多,即便不洗煤,只要能把煤收进厂子里,过一个月就大赚,因为那时候煤价一天一个样,打着滚的往上涨,半年时间从一百多涨到七八百,你说生意好做不好做?所以博士毫不犹豫的把钱借给了洗煤厂。但好景不长,煤炭市场疲软了,不说价格大跌,煤竟然滞销了,博士的钱收不回来了。这个时候的博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说赶紧收缩战线、回笼资金,反而进行了几笔更大的投资!什么修路的、什么开加油站的,反正乱七八糟的投进去近一个亿! |
博士投资的资金不完全是他的,还有他在别人手里集资的、或者是别人放高利贷给他的,金融公司嘛,我借你的钱再借给他,赚取差价,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博士投出去的钱大部分都收不回来,不仅本金收不回来,利息也收不回来,放高利贷的不愿意了。 可能是高利贷逼的紧,也可能是博士有什么跟常人不一样的想法,这小子,开始思谋违法的事了。至于人家实际操作是怎么回事我说不清楚,虽然他给我讲了好几次,还讲的很详细,但越详细我越听不懂,因为他总说一些专业用语,一会就把我搞糊涂了。我给大家说个大概吧:博士在京城有金融公司,他又注册了好几个公司,用几百万块钱在各个公司转来转去,让每个公司都在银行记录中显示出很大的流水。然后他就用这几个公司的信誉开出了承兑汇票,在我们市的城市信用社提了现。 一开始还是几张承兑汇票来回的倒,后来不知道这位爷发什么神经,直接在河北找了个做假票据的,做了十一张假承兑汇票,每张七百万,一共从城市信用社提走七千七百万。 |
我就奇怪了,一个正规银行,怎么会认不出承兑汇票的真假呢?他告诉我,汇票号码是真的,是他公司开出来的,但汇票是假的。我又奇怪了,不管真假,你人总是真的吧?拿自己公司的真汇票做了假去提出钱来,最终还不是要你公司出钱?他后面给我解释的那些我真听不懂,所以也给大家解释不清楚,反正他骗出了七千七百万是事实。 案发后,城市信用社并没有第一时间报案,而是把他约到一个宾馆里,劝他把钱还了,负责人说,只要把钱还了,他们肯定不会报案,并且还答应给博士几千万的贷款,可博士这货就是不还!(我不知道这丫的到底要咋,我真不理解,直到现在我都不理解,或许是咱们没文化,不知道人家这种事的操作吧。)他不还钱,死活不还钱,没办法,信用社报案了。经侦队的插手了,直接把这丫的丢进看守所,把他所有银行账户全部冻结,可他账面上和户头里竟然只有几十万,信用社和经侦队的都傻眼了,没办法,交给地市检察院吧。 |
别说小小检察院,国务院来了也一样。这是博士的原话,老子没钱!没钱检察院和法院的并不怕你,一审开庭,判了小子个无期徒刑,你不是舍命不舍财吗?就在监狱里老死去吧。这时候博士的智慧才让我明白,博士不愧是博士!他上诉了,并且退了两千万,哦,加那台豪车两千多万。退以前和法院商量好了,退两千多万,判十五年。果然,重审判了十五年。博士又上诉! 博士告诉我,像这种经济案,国家是以追回赃款为主要目的,并不会真的想把你怎么样,若是他一开始就把这两千万给退了,他还是诈骗五千多万,照样是判他个无期,可若是拖到现在呢?他们为了能多拿会一部分损失,就不得不跟他谈价钱,所以,博士退了两千万,改判成了十五年。这次上诉,博士准备再出两千万,改判成十年以下。然后再上诉,再退一千万,判成五至七年。 |
“你特么是不是傻?这样三次退五六千万,何如你一开始退了七千七百万,那不是啥事没有?何必要死,非得再牢里坐五、六年还退六千万?你就差拿一千多万?”我听到他的话后气的直骂他。 “君子,你不懂。你知道吗?我这叫票据诈骗,并且诈骗的是银行,退赃不退罪,知道吗?别说我退七千七百万,只要他们发现我的票据是假的,我就是退一亿七千七百万,我照样是个无期的罪名,你行不信?” “不信,胡说八道。” |
“我给你说,前一段下了劳改队的那两个,一个是在你们市以农村合作社为名义,建了个喂羊的场子,骗了农民和信用社五千多万。最后赃款大部分追回了,所定的安值案值只有两千多万,判了个无期。另一个,以开金融公司非法集资,以开连锁超市为名收取民间资金,案值一千八九百万,人家还有资产在,若以资产相抵,也就是差个几百万吧,判了个十五年。你说,我七千七百万得判多少?是不是无期?” “我七千七百万退上五千五百万,还有两千多万,按那俩人的案值来论,是不是应该判十五年以上?可我这么一次次的剥皮下来,只判了五至七年,甚至很有可能是五年,五年我最多坐四年就可以了,我坐四年牢赚两千多万,一天赚一万五,从经济角度来看,你说合适不合适?” |
“合适你的头,你就不怕你出去你老婆带着钱跑了?” “呵呵,她?她永远不会跑,因为她手里没有钱,并且,她还知道我有钱,并且,她现在所花的每一分钱都得来问我要。君子,老实跟你说,我不是相信她不会勾搭男人,而是相信她不会跟我离婚,我相信她不会丢下我这个身价还上亿的孩子他爸,去跟别人结婚。虽然她有几分姿色,不过真的上亿身价的男人会要一个三十多岁了,带着个孩子的二婚女人吗?所以,她最多也就是跟别的男人胡搞几年,我反正眼不见为净,反正在这里坐着,有人给我管孩子,日子长了有个女人来看我,其他的,我不想,也不敢想,一切等出去再说吧。” 博士就是这么个人,手里还有过亿的钱,却偷吃别人的东西,为了吃一个小馒头做出那样的事,宁可挨几巴掌也要把馒头咽下去,真不知道他是太傻还是太精。 |
伟伟因为上次打了博士,博士没有还手,而我们仨也都没有说他,老九还给他撑了腰,好像打顺手了似的,直接又动了手。 “让你嘴快!你特么就嘴贱,偷吃,让你偷吃!”伟伟说一句打一巴掌,很快就把博士抽了四五个嘴巴,年轻小伙子手劲大,博士嘴角的血流了出来。 “你再打一下试试。”博士冷冷的说道。 “打你咋了?还不敢打你了?”伟伟说着又是一巴掌。 博士学起了我,端起菜碗就要泼。可我那一招已经被号子里的人当做经典演讲、模仿了无数遍,所有的人都有了提防,一打架先防着端碗,所以,博士的碗被伟伟一把打偏了,菜撒的漫天飞,也落到了我们头一桌上,特别是老九,飘来的几片白菜叶在光头上裱的周周正正,煞是好看。 |
老九一抹光头,马上雷霆震怒,大骂着跳将起来,冲博士就飞踹了过去。头铺动手了,伟伟作为新晋打手,自然要好好表现,两人瞬间把博士打倒在地,没死没活的踹了起来。 我急忙要过去拉架,老枪一把把我按住了,低声说:“博士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老跟咱们玩心眼,让打一打也好。” 我想道这个博士也确实是跟我耍了几次小聪明了,况且他的做派我也真的打心底看不起,所以就听了老枪的,跟没事一样坐下继续吃饭。 “老九这一下有麻烦了,咱们俩等着看好戏吧。”老枪递给我一块鸡腿说。 “怎么?打个人,能有什么麻烦?” “嘿嘿,博士跟老杜关系不错。老杜跟老九妹夫不对付。”老枪低声说。 哦,我明白了。 |
两人把博士揍了一顿,让磕巴和胖子拉后面去洗满脸的血污去了,老九又回来吃饭,气呼呼的说:“真特么没规矩了,连我都敢泼。” “老九,你就不能忍忍?博士可是老杜的关系。”老枪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大声说道。 “我鸟他,我不管谁的关系,在六号就得听我的。”老九梗着脖子牛叉道。 “老九,你牛,敢把老子头打破,你等着。”博士在后面大叫道。 “再嘴硬老子打死你。”老九呼的站起来叫道。 “行了,九儿。”我拉了一把说道。 “吃饭吧,来,吃鸡。”我把咬了一口的鸡腿塞进老九嘴里。 “要不是君哥,我非得……”老九边嚼边吹牛道。 我和老枪拉劝了一下,老九没事了,大口的吃起了肉来。博士一个人坐在厕所边,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我让小白过去拉了一下,他没过来,我跟老枪做了个眼神,端起剩下的几块碎鸡肉过去劝他。 |
“博士,别气了,你一年了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要生气还不早气死了?来,吃点鸡肉,一会让小白给你泡袋面,我还有麻花和饼子,吃个大饱心情就好了。” “君哥,不用劝了,我也不吃了,你放心,我不会饶了他,不为我,为了你我也要跟他出这口气!” “为了我?什么意思?” “他一开始那么欺负你,现在你的关系越来越多,整个看守所的管教都跟你有关系了,并且还有所长罩着,你也敢跟他硬来,所以他不敢欺负你了,不过,你的气还没消吧?他让胖子和磕巴打你的事还没完吧?你不用管了,我给你出气。” 呵呵,原来这小子还在跟我耍心眼,还想拉着我跟他一起斗老九。我到不是原谅了老九,这么几天了,也大概知道了规矩,也不是多恨老九,若真是有人揍丫的一顿我肯定高兴,没有人揍他我也不觉得亏什么,可博士这是红果果的要利用我,还把我当傻子一样利用,我心里便不高兴了。 |
“好吧,不想吃就算了,那你歇一会吧。伟伟,过来,把这几块肉吃了。”我把碗丢在短墙上,故意让打他的伟伟吃,头都不转的走前面门口和老枪抽烟去了。 老枪看着我会心一笑,我知道他是说让我明白博士的小心思,我回了一个苦笑,递给在床上的老九一支烟,三个人吞云吐雾去了。 吃完午饭睡觉,老枪说:“老九,打架罚值班,这个规矩还守不守?” “守。让博士值,午班、三班和四班。”老九瞪着博士说。 “行,我值。九爷,我值。我也会用毛巾。”博士说冷冷的说。 “哈哈,博士,不是九爷小看你,你若真能和君哥那样来一回,我让你睡我这里。”老九对博士轻蔑的说道。 我笑了一下,看到伟伟已经给我铺好了被褥(头铺的位置),脱衣服钻了进去。心里说:画虎不成反类犬,博士,你咋呼不成可会把脸全丢尽的。 从我这几天对他的了解,他不敢,真不敢!既怕挨打,更怕戴手铐、脚镣、关笼子。可看守所可不是吹牛说大话能唬住人的地方啊,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
我刚睡着,送药的来了,小白叫我起来吃药,看到博士在值班区拿着个毛巾死死的瞪着老九,我心里笑了一下,悄悄踢了老九一脚。 老九也悄悄对我笑了一下,原来这小子就没敢睡,我没看错,博士胆小不敢动手,可老九更是个胆小鬼,真不知道他怎么敢杀人焚尸,还是两个。 我吃了药刚又睡着,又被小白叫了起来,牛管教送了碗他们吃不完的炸酱面来。(牛管教是我表弟的初中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我表弟知道我的事后马上给他说了我们的关系,还跟他喝了几顿大酒,这小子现在对我极好。) “快吃,刚下的面,今天的炸酱还不错。”牛管教邀功似的说道。 “谢谢领导。就想着这一口呢,等的做梦都流口水。”我挤出满脸的笑容说道。 其实我早吃的撑了,不过面条在看守所可是稀缺物资,并且我也不敢不给他们面子,所以,虽然我真不想吃,但也得装出馋了几辈子的样子,这样他才能有成就感,才有那种施恩于人的快 感,才会有在我表弟跟前吹牛的资本,才会继续招呼我。 “他们那有我这么细心,谁有我会招呼人?慢慢吃,晚上我再给你送拌汤。” “报告牛管教,杜所长现在忙吗?我想和他谈个话。”博士凑上来低声说。 “你们休息领导就不用休息?你们是人领导就不是人?谈什么?”牛管教马上虎起个脸说道。 “这个,我想跟杜所长谈个心。”博士嗫嚅着说。 “你还有心?切。等着吧,我给杜所长说一下,看人家跟你谈吗。”牛管教白了博士一眼,走了。 这货要打小报告!老九真有麻烦了。我心里想道。 |
我胡乱扒拉了两口面,让给老九吃,老九扒拉了几口,把老枪叫醒,老枪不吃,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小白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我把面赏给他。 我跟老九使了个眼神,对博士说:“博士,你中午没吃饭,把这碗面吃了吧。” 若放平日,博士肯定会高兴异常,但今天却假装高傲,摇头去了值班区。 “小白,君哥赏你的,快去吃。”老九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不知怎么,故意不给博士台阶下,把面给了刚露出失望表情的小白。 我懒得管这些破事,钻被窝睡觉去了。等我醒来上厕所时,看到小白跟伟伟在值班,博士却不见了,老杜提出去了? 我问了小白,果然,出去告状了!老九无所谓的对我做了个没事的表情,但他没有睡觉却已经表明他心里也在担心。 起床喇叭响了后,叠被子的忙着收拾,我和老枪、老九三人在门口坐着抽烟,仨人都没说话,等着博士告状归来,看能有什么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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