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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因为你,所以我活着![第2页] |
作者:马二爷_laoyed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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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经中午了。 脑子有些迟钝,首先想到的是,上午没去公司,该怎么跟老赵解释。 在我最颓,最没着落的那几年,老赵叫我跟他混,算是拉了我一把的人。 论起来,老赵在县一中的同学里,算是混得有点模样的,早年贩卖伟人肖像起家,有房有车有写字楼,我跟他久了,才明白公司的生意,全靠他积累的人脉在维持,路其实是越走越窄了。 尤其今年的大疫情,公司陷入只出不进地困境,他慌不慌不知道,反正我慌。 老赵是个意志很强的人,大半年了,每月的底薪依然准时发放。但我还是慌,他再义气,也是叫我来帮他做事,不是帮他坐吃山空的吧。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
这两个月,我到点就走,尽量躲开他,因为我无法摆脱吃白食的羞耻感,更害怕他知道我做了代驾,唉,要不是女儿需要钱,我实在不想赖在老赵这里了。 果然,失败的中年,不如狗啊。 万一山穷水尽,剩下的唯一选项,是卖掉县城的房子,买辆车跑专职滴滴,然后,走完灰败的余生。 可是,我迈不过内心的那道坎,放不下最后的矜持,一个读书人,怎么甘心在方向盘上孤独老去。 而且,房子是女儿的护身符,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赌不起。 天可怜见,好消息来了,好得猝不及防,好得不敢相信。 郎三爷的话,犹言在耳,雇期暂定三年,每年保底九万,如果工作出色,外加奖金九万。 我摁了两遍计算器,乖乖,算上奖金,差不多是我疫情前收入的三倍。 干满三年,只要拿到27万的保底,女儿大学的费用就彻底解决了,省着点,还能存下十万八万啊。 还有奖金呢?我不敢奢望,但万一,万一拿到了呢? 郎三爷,你是哪个菩萨派来的? |
你是菩萨派来的吗? |
刷牙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老赵发的:上午没见你,没啥事吧? 我放下手机,接着刷牙,心里最巴望的,却是郎三爷的信息。 刷完牙,我想了想,回复老赵:我马上过来。 地铁太吵,我如坐针毡,不时瞄着手机,生怕错过提示,反复咀嚼着郎三爷说过的话。 他只说,“具体的事,睡一觉再谈”,这意思,是让我联系他,还是等他联系我呢? 纠结了一路,也没等来他的微信。 人只要陷入期盼,就很容易产生无力感,我沮丧起来,是啊,和郎三爷素昧平生,万一人家是句玩笑话呢?又或者,一觉醒来,人家改变了主意呢? 踏进公司门的前一秒,我还在安慰自己,年轻人瞌睡大,也可能,还没起床吧。 |
见了老赵,我跟他致歉说,昨晚见了个朋友,喝多了。 老赵连声说,没事没事,反正现在生意淡得很,疫情这么严重,不生病就阿弥陀佛了。 我低声说,是啊,今年你可是赔大了吧? 老赵刚叹了口气,忽然大笑起来:老马,生意再差,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你可别多心啊。 他拍拍我,嬉皮笑脸地问:我说,昨晚见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
我心里一暖:嗐,又瞎说了,人家是公的,一个做媒体的。 是嘛,老赵调侃说:那不对着你的专业了?哦……莫非他,是来挖墙脚的吧! 话一说开,我真就泄了气,我不信老赵,难道去信一个陌生的后生仔?谁保证他不是随口一说呢? 想到这,我推说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郎三爷,还将他开的薪资大致说了说。 老赵捧着他的大水杯,默默地思索了一阵,字斟句酌地说:我知道,你手头紧,按说不该拦着你,不过嘛……我认为,慎重点啊,我个人觉得,不是很靠谱,私人雇佣,是个什么意思?连合同也没有吗?现在经济这么差,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吧。 |
我几乎丧失了底气,除了连连点头,实在无话可说,也许,是我太幼稚了。 老赵见我难过,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意思是挺一挺,公司会有转机的,叫我心安勿燥。 想来也是,昨晚发生的,越琢磨,越觉得不真实了。 但我还是存了一丝幻想,我回到办公卡位,掏出手机一瞧——没有任何通知。 郎三爷的朋友圈,一条直线,空空如也。 他的昵称:平行世界。 他的签名,就是昨晚定的曲名:归来! |
正在心神不宁,一个盘货的同事,叫去我搭把手,不料滑了一脚,等站稳了,感觉手肘一阵隐痛,那正是昨晚,被黑T恤踹倒时,磕伤的地方。 郎三爷那双冷幽幽的,冒着凉气,令人惊惧的眼睛,立刻浮现在我眼前。 手肘的隐痛提醒我,千真万确,昨晚确实遇到了这个人,那他后来说的,是真话,还是逗我玩? 无缘无故帮一个代驾司机出气,还自掏500多块,只是为了逗人玩?他有病? 显然他没病,那么问题来了,有什么理由,怀疑他说假话呢? 老赵怀疑他,那是因为,你没告诉老赵前面发生的事呀。 怎么这样糊涂呢?就算人家临时变了主意,但不管怎么说,也帮我解了大围啊,主动发条微信,不应该嘛?怎么还赌上心眼了? |
我怀着一种羞惭的心情,匆匆跑到公司楼下,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多了一条语音消息。 郎三爷发的,他说:马二爷,想好了吗? 我把手机贴紧耳边,提着心听了两遍,定了定神,才想好回复:郎三爷,恭敬不如从命。 我拍着狂跳的胸口,掐着秒计算时间,三分钟后,语音来了:好好,一言为定! 就这,没了? 没了! 我像对着一只煮熟的鸭子,紧张得顿住了呼吸: 收到!请指示,具体工作内容、工作地点和时间。 他回:八月一号下午两点,来麓谷苑X栋十九楼X座找我。 |
瞧这意思,要是我回复一句OK,对话就结束了…… 我迟疑着,老赵的疑问开始在耳边萦绕,不行啊,不问清楚没法跟老赵说呀,我端出横下一条心的勇气,字斟句酌写了一句话:签合同,需要担保人吗? 他回:私人聘用,不签合同。 这这……这不是,验证了老赵的担心啊!这不是没有任何保障啊!万一,万一拿不到钱怎么办? 我盯着那八个字,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不答,还是没法跟老赵辞职啊。 省城这些年,我换过好几次工作,如此奇怪的受聘方式,简直闻所未闻好吧。 我怕他下线,不敢考虑太久,无奈之下,只好扮一次可怜了: 郎三爷,你知道我的情况,不好意思问一声,不知薪资是按月还是按年?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我围着大楼转圈,经历着平生最漫长的煎熬,二十多分钟了,微信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郎三爷,似乎蒸发了。 |
我的情绪终于……终于,说不出的感觉,失望,失落,沮丧,总之各种焦,各种虐。 提示音响了,连续三声,打开一看,差点嗷出声来:三笔微信转账,每笔一万,总共三万。 我的情绪终于……终于,说不出的感觉,惊愕,惊喜,魔幻,总之各种喜,各种悦。 骨头里的臭矜持,提醒我沉住气,管住手,立即领取是不成熟的体现,先看别人怎么说。 果然,语音信息过来了:马二爷,不好意思啊,刚才被电话岔开了……这样吧,每四个月付一次,行不?奖金按年算吧。 我的郎三爷,这还行不?沃靠,太行了,简直,行得不能再行了! 我道了谢,保证八月一号,准时在麓谷苑报到。 那一刻,我的心情,只能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我要尽快找到老赵,答谢他这几年的关照。 暂时还不清楚,所谓的文字编辑,具体指什么,但我明白,两个多月的代驾生涯,已经戛然而止。而中断多年的,跟书本,跟文字,跟阅读相关的工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要重新回来了。 马师傅,再见。 马二爷,嗬嗬,来了! |
办完辞职和交接,老赵死活多贴了两个月的工资,并再三交代,不如意的话,随时欢迎我回去。 我说好,但哪能真的再回去呢?在同学圈里,多失意的人,也要维持点脸面吧? 要维持脸面,就得干好郎三爷的活……对哦,暂定三年的意思,是不是……哎,要是再长点就好了! 最好长到二十年!还能拿足奖金,哎,我算算啊……我不贪,加上社保,就可以退休了。 我没啥想法,等女儿毕业了,读读书,写写自己想写的,安度晚年,够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兴奋一阵,自嘲一阵:嘁,这可能吗? 连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哎,他要的文字编辑,你能胜任吗?人家凭什么要请你啊? 是哦,郎三爷为什么要请我呢?这个价钱,大把年轻人干呀……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彻底清醒了。 |
我仔细回忆那晚所有的细节,唯一涉及文字的,只有那条生日感想,就凭这……请我? 我摇摇头,不可能! 或者,是十二年语文教师的经历?我提起过吗? 没错,我确实说过,可是……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惶恐。 出于虚荣,我故意模糊了中小学的概念,当年任职的学校,不过是一所排位靠后的小学而已。 如果见面问起,我该怎么说? 我的专业是中文,这没错,喜欢杂感随笔,这也没错,但一个普通的师范生,能有多少文采呢? 哎呦,郎三爷不会是,叫我搞什么文学创作吧? 可是,钱都收了,可是,这也不算我的错吧? 按照百度的定义,“文字编辑”,是指负责书稿文字的编辑和校审才对呀。 郎三爷不知道,我最有把握的,其实是批改小学生的作文哦。 事到如今,只能竭尽全力,只能披肝沥胆了。 |
2020年8月1日,提前一个半小时,我到达麓谷苑,一个相当不错的住宅小区。 从租住的地方,到麓谷苑,要坐5站公交车,再转13站地铁,有点远。 我在小区附近,悠转一圈,要不要就近租房,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两点差十分,我准时按响了楼下的门铃。 出了电梯,推开虚掩的房门,郎三爷哦呦了一声,笑着拉长了腔调:马二爷!来,进来吧。 这套宽敞,干净,空荡的私人住宅里,除了一套茶桌,没有电视,没有沙发,客厅靠墙摆了一张长书案,两张书椅,宽大的阳台上,还有两张宽大的躺椅。 显然,不是想象中的媒体机构,更像一间没有书的书房。 郎三爷领着我,径直到了阳台,指了指右边的躺椅,招呼我坐,然后在左边那张,一屁股坐了下去。我不知所措,现在我是雇员,第一天上班,老板就叫我躺着说话,这算哪门子事? 他从中间的圆几上,取了两罐啤酒,嘭地拉开,见我还站着,不耐地招招手:马二爷,坐坐坐! 我尴尬地侧着身子,带着一万个不解,慢慢地坐下去——没有预想的寒暄,没有严肃的谈话,更没有工作的气息,只有一个雇主,一个雇员,并肩躺在阳台上,这特么太荒诞了吧? |
郎三爷咕咚咕咚喝了一气,舒舒服服往下一躺,望着天花板,先打了个响嗝,来了句莫名其妙的开场白:从哪里开始呢……?马二爷,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摇着脑袋,本来,兜着一肚子的问题,被这架势一唬,啥都想不起来了好吧…… 要不是那晚的经历,要不是真金白银收了他的钱,我绝对以为走错了地方,绝对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既然……好吧,老板喜欢,那就喝吧,反正,人家钱都给过了,我听话便是了。 郎三爷开口了:好,你不说,那我就问了。 你想过,寻找你的父母吗? ……想过,但很矛盾。 为什么? |
他果然脑回路清奇,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心里挣扎了一下,也好吧,那个埋在心底的困惑,实在憋得太久了: 老民警说过,我被抱到派出所问询时,哭闹不已,嘴里嚷着一个什么“姨”。可是,我抓破脑袋,也想不起这个人,我肯定她不是我亲人,否则人丢了,你想想,我父母怎么可能不回来找? 老民警也无法解释,他怀疑我嘴里的那个“姨”,会不会是个人贩子?会不会在转车时,碰巧遇到大批抓捕的警察,一下慌了神,扔下我独自跑掉了? 实话说,他的推测,我一点儿也不信。 郎三爷:为什么? 我沉默了,这个年轻人不了解,在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初期,因为养不活,而被父母偷偷送掉的孩子,并不少见,那个年代,靠拐卖儿童来牟利的逻辑,是说不大通的。 郎三爷:你在怀疑什么呢? 这是我一生,都不愿意面对的答案,我合上眼,攥紧躺椅的扶手,攒着好大的劲,才能克制声音的颤抖:我怀疑,我就是被父母,亲手抛弃的! |
郎三爷坐起身,嘭地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我,拍了拍我的手背,缓缓地说:马二爷,告诉我,你想他们吗? 我凝视着他,他此时的眼神,像孩子一样清澈,充满了期待。 我点点头,放弃了掩饰,承认这是个无法抗拒的思念。 郎三爷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重新躺了下去,仰着脸说:你想他们,他们就会想你。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这就是,我要请你的原因。 我惊讶地瞪着他:你的意思是…… 郎三爷瞥了我一眼:是巧合,也是天意,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我以后要讲的东西。 我隐约意识到,正题来了,我绷紧了嘴,竖起耳朵,听他往下说。 郎三爷却停住了,没有往下说的意思,我点着头,心里却一点也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
郎三爷:你喜欢听故事吗? 当然,我回答,学中文的人,没有不喜欢故事的。 郎三爷:你的工作,就是听我讲故事,然后,整理成文字稿,传到网络,让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哦……原来如此!所谓文字编辑,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郎三爷,是个文青啊!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是想找个人,将你的故事改编成小说吗? 郎三爷显然楞了一下,突然坐直了身子:小说……? 他歪着头停了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说:无所谓啊,就当是小说吧,以你马二爷的名义写,将来……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慢点,故事是你讲的,怎么叫以我的名义?那对你还有什么意义? 郎三爷:你要明白,让更多的人知道它,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 这是什么神逻辑?故事是你讲的,钱也是你出的,最后署名是别人的,哪有这样的文青? 郎三爷站了起来,用我后来很司空见惯的,那种灰蒙蒙的,恍惚惚的,失去焦点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慢慢地离开了躺椅。 他在阳台的边缘,停住了,张开两臂,撑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的江面,好像忘了我的存在。 等到我跟过去,他头也不回地说:知道的人越多,传递的意念就越浓,我找的人,才越不会走错路。 郎三爷的奇特气质,虽然已有所知,但此刻,我还是被某种令人害怕的隐秘感,给唬住了。 直觉告诉我,以后,还是少说少问为妙。 |
郎三爷眺望了好一阵,才搭着我的肩,回到躺椅坐下,神色也恢复了正常,轻言慢语地说: 马二爷,你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我说,清楚了,那……啥时开始呢? 郎三爷:别着急,好多环节,我还没搞明白,你先琢磨下,怎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吧。 我算是服了,钱给出去了,雇的人也来了,他却还没搞明白要讲什么。 当然,自私点说,我很巴不得,反正按月付酬,皇帝不急,我急个啥? 于是,我装出一种期待的表情,附和着说:对对,越是奇特的故事,越需要时间。 郎三爷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不是奇特,只是发生在不同的世界。 不同的世界?啥意思?我暗自叹口气,决定闭嘴,但倏地一下,脑中灵光一现,不觉愣住了。 我想起了,他微信的昵称是:平行世界! 我一下脱口而出:不同的世界,就是平行世界吗?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慢慢变暖,变得亮澄澄的,柔和地说: 马二爷,你是有根的人,不要问,别问。 |
我懂拿人钱财,替人做事,但这个狗屁不通的比喻,仍让我泛起一丝不舒服,老实讲,我还不习惯,被一个小年轻重心长地,比喻成某类“植物”。 莫名其妙,什么叫“有根的人?” 沉默了一会,郎三爷说:还有什么要问的? 咦,你都叫我别问了,还问什么问?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没了。 那好,他指了指客厅的书案:马二爷,那里的电脑和笔记本,是为你准备的,缺什么的话,再买。 说完,他摸出一个钥匙包,交给我:这是钥匙和门禁牌,这屋子平时没人,你随便挑一间,搬过来住吧。 这倒好,连租房都省了!问题是,他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这也太那个了吧? 我掏出身份证,自觉地说:这个,需要复印一下吗? 郎三爷咧着嘴,笑笑说:不用,知道马二爷就够了。 |
看样子,他这就准备走了。 这哪行啊,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说到,奖金呢,我怎么才能拿到奖金? 我觉察到,郎三爷有着太多的不同寻常,甚至有点不太正常吧。 所以,我必须采取主动,不然,只会被他没有焦点,没有逻辑,丈二和尚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再说了,他这么个年纪轻轻的人,能有多少故事可讲呢?如果三下两下讲完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可是,工作还没开始呢,这些顾虑,开不了口啊。 可是不开口,心里不踏实啊。 我只好硬着头皮问:郎三爷,今天,就算正式入职了吗? 他面露不解,反问说:你的意思,还不算吗? 我避开了他的眼光,老实说,人家做得已经够好了,我这样不知足,万一惹得他鄙夷,那就因小失大了,我情绪复杂地想掐住话头,却无法克制地撒了谎,我假装舒口气,故作轻松地说: 郎三爷,谢谢关照,我想替我女儿说声谢谢。 |
他到底年轻,丝毫没看出我的用心,他愣了一下,乐了:跟女儿说了? 话已至此,我已经顾不得害臊,只能信口开河地说:是啊,我让她安心读书,三年之内,再也不用发愁啦…… 郎三爷:你错了,除非……唉,三年恐怕办不完,十年八年……也不好说,总之办完为止…… 他的话,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甚至顾不上心头的窃喜,这个郎三爷,究竟要干什么?我无从想象,什么故事,居然要人记录十来八年的呢? 郎三爷拍拍我,忽然一字一句地念到: 这个世界,我唯一的念想,只剩下了你。 知道吗,你的存在,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
正文: 我张口结舌,啊这……心里却感动莫名,他念的,居然是我那天的生日感想! 郎三爷无声地笑了笑,眼睛又一次变得亮澄澄的,像一个憧憬的孩子,相当诚恳地说: 马二爷,安心去做吧,只要尽了力,我说话算话,答应过的酬劳和奖金分文不少,有本事你弄出版了,署名权也归你,版权版税,也全部归你…… 但是——他停顿片刻,郑重其事地说:有个条件,从今天起,你就是马作家,不管谁问,你都是我请来的作家,而我郎某,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 在难以置信的惊讶中,我忘了是怎么回应的,也忘了他是怎么离去的。 我从来,没指望过天上掉馅儿饼,结果,不但掉了,还差点被馅儿饼,砸破了头。 |
接下来,就是搬家,数年合租的日子,就此结束。 这是一套,做梦都要笑醒的大四房,除了一间空着,其余三间家具齐备,我怀着感恩的心情,花了一天的时间,将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挑了间最小的卧室,作为我的栖身之地。 太奢侈了……我满意地打开所有的灯光,审视着新家的每一个角落,恍如梦寐,未来的三年,这里真的属于我吗?在纷乱的虚幻中,我需要更多的真实。 阳台上,星月长空,晚风清冽。 永远不知道,你的生活,下一秒,将会被谁改变。 十多天之前,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像一条寻找骨头的狗,奔波在喧闹的饭店,酒吧和夜店之间,在酒醉饭饱的众生中,日渐迷失,日渐卑微,日渐遗忘曾经的梦想。 这些颓丧的日子,仅仅因为一次巧合,突然就离我很远很远了,远到我,不敢相信。 如果我还去揣度,改变这一切的郎三爷,就离无耻不远了。 尽管他,是个谜一样的年轻人。 |
我想,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努力,死命地努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一丝的失望! 我是一个远离了十二年笔墨的师范生,谈不上把握,可我不想输。 郎三爷说过,找我,是因为我特殊的身世,那他需要的,绝不可能是一个傻瓜式的记录者。 我翻出他的那条微信: 目眇眇兮四方,长离殃,愁苦长。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寄。 骨肉离散兮,哀伤! 不可冥冥久兮,返故居, 魂兮,魄兮,归来兮! 反复诵读之后,我确信,他要讲的故事,一定与这段歌词有关。 我有点激动,难道,他的遭遇,真的与我一样? 忽然有了强烈的期待。 |
同时,也有些担心,担心缺乏准确的理解能力,担心缺乏准确的表达能力……我决定立刻行动。 将近天亮时,我终于完成了,平生最大的一次书籍网购,足足三十七本。 赶紧读书……即使临时抱佛脚,也至少让我,稍微踏实一点。 朦胧欲睡,我依稀记起了,中学埋下的那颗小种子:我想写一本书。 我梦到这颗小种子,它发芽了。 |
辞职之前,自由的时间,如同廉价的白开水,那些暑假的燥热中,我常常嫌弃它的漫长和无聊。 创业之后,自由的时间,却成了奢侈的,可望不可及的追忆。 现在好了,我终于有了大块的时间,安静的空间,可以没有任何负罪感,以工作之名读读书了。 更重要的是,我,马二爷——居然要准备写书了。 真的,要写书了,虽然还没有开始,也不知道啥时写完,更不敢设想有一天,真的能够出版。 但憧憬打开了,就能刺破沧桑之年的迷茫,更何况,这还是个名利双收的憧憬呢? |
我怀着久违的满足感,哼着小曲,将买来的书籍摞在书案上,不错不错,简直太有仪式感了,趁着心情大好,刚准备给女儿打个电话,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看来,我的工作要开始了。 乐颠颠地开了门,眼前出现的,并非郎三爷,而是一个歪着脑袋玩手机的女孩。 我呆住了,旋即惊喜交加,兴奋地伸手就抓,脱口喊道: 小敏!怎么是你? 幸亏,女孩及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我双手伸出僵在半空:啊……认错人了……。 显然,她吓着了,飞快地退开两步,昂头辨认了下门牌,满脸狐疑地问:您,您是马二爷吗? |
我闹了个大红脸,呐呐的说:嗳嗳,我是,我就是……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女孩摘下口罩,一只小手夸张地拍拍胸口,笑着小声说:哎呀,吓死我了……还以为走错门了。 我揉揉眼,顾不得礼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才确定是误会了——这孩子,不是我家小敏。 老天噢,这怎么可能?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接着,我们同时开口: 您是……? 你认错谁了? 对不起,我以为是我的女儿。 |
这回,轮到她瞪圆了眼,惊讶地说:您把我……认成你女儿了? 我点点头,觉得不妥,又摇摇头,那女孩捂着嘴巴乐了:难怪郎三说,请了个作家,我还不信咧……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啥意思?我颇觉尴尬,清了清嗓子,请她进屋坐,转身去找杯子倒水。 女孩笑吟吟地接了:马二爷,甭客气,我跟您还是本家呢,我叫马萌萌。 她喝了口水,接着说:郎三让我来,跟您移交一下。 我哎呦一声,连说几个好,以表示适当的惊喜和欢迎,心里却糊涂得很:移交?移交什么啊? 不过,既然是郎三爷的交代,那就执行吧——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完成了所谓的移交。 ——移交微信公众号。 天嗷,这玩意儿,哪是我这种大叔级别的人,玩得转的? 我心中犯难,迟疑地问马萌萌,这个,由你来操作,不是更顺当吗? 她十分奇怪地反问我:马二爷,你们要搞创作,不懂自媒体,怎么采集数据,怎么做宣传呀? |
我暗暗叫苦,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诺诺连声,敢情,这孩子,真把我当写作家了。 马萌萌见我难堪,解释说,这是她哥以前注册的号,一直闲置着,现在贡献出来,就是为了帮助我们做宣传,而且,她也不懂操作,稍微摸索了两天而已。 她语气轻松地说:不用怕,肯定不难的,网上大把教程,只要稍加研究,很快就OK的了。 话说到这,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也搞不清她是郎三爷什么人,姑且先表示下感谢吧。 她大咧咧地说:要谢,也是谢郎三,他发的好神经哩!突然迷上影视剧了……对了,马二爷,听说您是大作家,剧透一下呗,什么题材的剧本啊? 我心想,总共才见过郎三爷两次,我哪知道啊! 我记得他的交代,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嘛,我们还在构思,还在构思啊。 |
马萌萌的目光,落在码放整齐的书籍上:啧啧,看来,这回是真干了,马二爷加油哦,人家撂了狠话,一天不写完,一天不成家! 噢,没这么夸张吧?——我打着哈哈,这女孩,莫非是郎三爷的女朋友? 马萌萌撇撇嘴:夸张?他这人,成天魂不守舍,放着正事不肯干……听说,他还要客串剧中的角色? 我忍不住纠正说:不是剧本,是小说,他是不是角色,什么角色,要看情节的需要。 马萌萌吃惊地嚷道:咦!不是说,要找人投资连续剧吗?……怎么改小说了?太low了吧? 她大声笑起来:哎!我说,你们俩……这年头,全世界都在刷视频好吧,谁还看小说啊? 这丫头的话,有些刺耳,我叹了口气,心里有点不快,于是苦着脸,闭口不语。 |
可能,马萌萌察觉到了不妥,便起身告辞,出门时,颇有歉意说:当然啦,小说也是可以改剧本的,我觉得吧,不管写啥,都得重视自媒体吧,起码有个公众号,才好看看别人的反应,对吧? 进了电梯,她转过身,一脸灿烂地说:马二爷,有机会,认识下您的女儿呗。 她走了很久,我还懵在电梯外——除了性格,这丫头跟我女儿,实在像得离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哎,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媒体?公众号?我哪晓得搞嘛?——我感到了压力。 但但但是,事到如今,再有压力,也得硬着头皮啃呀。 |
马萌萌走了,郎三爷却没来。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每天除了读书,摸索下“该死”的自媒体,我简直无所事事。 我自嘲地想,相比老赵那儿,这儿,才是彻底吃上了闲饭啊。 发微信请示,他回我,在外地,别急!再后来,干脆没音讯了。 想起那晚他替我出头,我忽然有些不安,依照他的作派,不会弄出啥事吧? 我忍不住拨打他的电话,关机,接连几天,都是关机,郎三爷似乎,凭空消失了。 可是,我明明住在他的房子里呀……难道,这房子是租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郎三爷,您去哪了? 忽然觉得笨到家了,马萌萌来的那天,怎么没要她的电话呢?起码,不至于这样傻等吧? 这算哪门子事?过去的生活,越来越远,新的生活,眼瞅着开始,却戛地一下,停摆了。 好像孤身一人,被关进了孤岛,我开始急,睁着眼急,闭着眼也急。 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等来的,不是郎三爷,而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神经立刻绷紧了。 不会吧,果真……出事了? |
警察牛高马大,语气却很温和:你就是马二爷? 我点点头,紧张地望着他,想问啥情况啊,但舌头发僵,终究没胆问。 没想他呲开嘴角的笑意,朝我伸出一只大手,我茫然地握了握,不知道啥意思。 他四下看了看,大剌剌拖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递过一只支烟,问我:郎三呢?跑哪去了? 我连忙摆着手,表示不抽烟,疑惑地问:请问您是……? 警察嘿嘿嘿地笑:我姓龚,郎三的朋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哎呀,郎三爷好久没来了,怎么都联系不上,龚警官…… 警察还是嘿嘿嘿地笑:得得,你是前辈,叫我蚊子可以了……这小子去哪了,电话也关了! 他夸张地摇着头,点燃了香烟,开始打电话: 我说,萌萌吗?郎三不在麓谷苑……是啊,只有马二爷在……对对,我说,有什么好着急的?他就这脾气……啥,出事?出啥事?……这小子妖怪变的,知道吧?哈哈哈,对对,安心出你的差吧……嗯,我保证,过一阵就现形了……好好好,我会跟马二爷说的…… |
我默默地听着,直到他收线。 看来,这郎三爷,也真够奇葩的……不过,他朋友都这个态度,我还瞎担个什么心呢? 显然,龚警官对我的来历,毫无兴趣,但他没忘记跟我交换电话号码,之后叮嘱说: 郎三要是回来了,叫他立刻与马萌萌联系! 他想了想,又说,能记住吧?要不,找张纸记一下?…… 我揣摩着他们的关系,嘴里应着:不用不用,我知道的,我认识马萌萌。 龚警官“嗐”了一声,欲言又止地咕哝了一句:嘿嘿,有她受的……不说了,还有事,走了! 我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觉得应该抓紧机会,问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张口。 眼看到了门边,再不问就晚了,我假装埋怨地说:事儿再多,也不要关机啊,搞得大家都担心。 龚警官回头瞥了我一眼,却不停步,漫不经心地说:他是个开了天眼的人,担心个锤子!……郎三这辈子……嗐,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
龚警官来了,龚警官走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水都没喝一口。 显然,他是跟郎三爷有着渊厚关系的人,但他语焉不详的话,却让我的异样感,越发浓烈起来。 当晚,怏怏不乐之中,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打认识起,这个年纪轻轻的郎三爷,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似乎无迹可循,我哪次猜对了呢? 既然人家付了钱,就老老实实干活好了,还瞎琢磨个屁呀! 如此这般,又何必循规蹈矩地等他开口呢? 光说不练,等待任务式的态度,不就是大海里的一泡尿,人家要你干嘛? 难道就不能试试笔,从认识他的经历开始写作吗? 我释然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于是,我开始了,开始慢慢回忆,开始了人生中,头一次正式的写作。 做一件事,只要投入了,杂念就少了,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但我不满意,进展实在是太慢了! 我深知,那点老底子,其实薄得像张厕纸,自己的旧事,写得稀汤寡水也就算了,但郎三爷的故事,也写成这个味道,岂不是打人家的脸么? |
我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情绪也调整得很好,甚至有点庆幸,郎三爷给我留了这么长的过渡时间。 国庆期间,疫情已经大大缓解,我决定去看看女儿,给郎三爷发了微信告假,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当女儿挽着我,逛遍她就读的城市,我体会到了自离异之后,从未感受过的,最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是,女儿笑着问我,老爸是不是“混壮了”的时候,却泛起我的一丝不安。 我不置可否地打着哈哈:壮不壮,都是你亲爹哩! 其实,我很想跟女儿说说郎三爷,更想说说和她酷似的马萌萌,能想象她的表情,该是多么的惊讶。 但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不愿设想,如果,郎三爷几个月还不回来的话…… 该死,我怎么又想起了,那些做代驾的日子? |
事实证明,我绝对不具备丝毫的预见能力,代驾的日子注定一去不复返,因为郎三爷,回来了。 是的,阿弥陀佛,他他他……终于回来了。 剁手节的下午,郎三爷回来了。 当他顶着一团乱蓬蓬的头发,疲惫不堪、风尘仆仆地现身时,差点把我惊呆了,他面容苍白地站在门口,朝我无声地笑笑,晃了晃车钥匙,有气无力地说:车脏了,辛苦你一趟,我要歇会儿。 我接过钥匙,叠声应着,准备帮忙拖箱子,他摇摇头,打着长长的呵欠,懒懒地朝主人房去了。 等他睡了,我心情大好,如释重负,一时间不知要做些什么好……哦对,赶紧洗车去吧。 说来奇怪,再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我竟然产生了一丝委屈,一丝激动,虽然这毫无道理。 但毕竟,吊在半空的心,算是落回腔子里了。 他的车,像土里刨出来的,已经脏得认不出来,费了半天口舌,答应双份价钱,洗车行才勉强开工。 我有点纳闷,那些在高压水枪的冲击下,从车身上飞溅而起,四散跌落污泥,是从哪里来的? 郎三爷,这三个多月,你究竟经过过什么呀? 直到洗完车,我才想起,那张床上没有被子的,于是忙着调头去超市,买了套崭新的寝具,拆开,蹑手蹑脚走近主卧室,贴着耳朵听一会,里面悄声无息,想必他早睡熟了吧? 我轻轻扭开房门,拿眼一扫,立刻唬得后悔不迭,脊背发麻。 |
郎三爷端坐床上,亮眸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我……怕你冷,我是来…… 他嬉地笑了一声,起身接过被枕,慢言细语地说:我知道,多谢了。 退出房间很久,心都还在砰砰乱跳,吃他这一吓,我竟然冒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怕误会,而是太过诡异,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要进去的呢?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还在后头,郎三爷这一睡,差点害我得了心脏病。 哪有这么个睡法啊——差不多睡了两天三夜。 哪怕您打出点鼾声,也好啊! |
除去我怕他饿着,下楼买过一大堆熟食的时间之外,一步都不敢离开,我无数次盯着那间主卧,无声无息地,充满了虚无缥缈,我越来越无法确定,郎三爷,你还在不在里面啊? 我转着圈地胡想,可借我个胆子,也是不敢再去扭开那扇门的。 实话说,我是真的,真的有点害怕了!我只求这个年轻人快点醒来,千万不要有啥隐疾,我甚至有那么一刻,宁愿做回代驾,也不要这份工作了,太特么折磨人了。 但更为恐惧的设想,是那间房里,根本没人! 那特么,就活见鬼了! 那特么,就活见鬼了! …… 我被各种假设,折腾得精疲力竭,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我梦到了郎三爷,他嬉笑着,敲打着我的床沿,可是这不科学,房门反锁着,他怎么进来的呢?…… 我遽然惊醒,凝神细听,没错,咚咚咚,有人敲门! 郎三爷的声音:马二爷,你在吗? 老天爷,不不,郎三爷,您终于起床了? 我瞄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整。 夜很深,但阴霾,一扫而空。 我睡死了,居然没听到任何声响,显然,郎三爷已经洗过漱过,焕然一新。 他幽幽地看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饿死人,有吃的没有? …… |
我舒了一口气,没白准备啊,不然这个时间点,上哪找吃的去呀! 当我将一大盆熟食,热腾腾地端上桌,郎三爷乐得像个孩子,表情让人心暖,我不禁想起了女儿。 想到女儿,不由遽然而惊,龚警官让他回来后,立刻联系马萌萌的交代,怎么忘后脑勺了? 我将龚警官的话,转述了一遍,郎三爷停止了狼吞虎咽,沉默片刻,继续狼吞虎咽。 他这个态度,让我莫名其妙地,很不痛快,因为马萌萌酷似我的女儿。 我告诫自己,马萌萌是马萌萌,不是我女儿,可是,还是不痛快。 不痛快,嘴就忍不住,我再次提醒说:那女孩,是真的急坏了…… 沉默,沉默,沉默……我的话,就如同放了一个屁。 郎三爷像个聋子,嘎嘣嘎嘣,你嚼得可真香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我的老脸,也是脸啊…… 我很难过,忿忿不平,准确地说,是因马萌萌联想到女儿后,产生了错乱的捍卫感。 郎三爷,我真特么,看错你了。 |
难怪傻等几个月,连句解释也没有,他这个人,真值得信赖吗? 不可抑制的不平,在我心中慢慢延伸,最终化成了不可抑制的怒气。 我憋不住了,也特么不想憋了,一句不顾后果的话,张嘴就来:郎三爷再忙,也总该能想到,微信不回,手机不开,几个月都联系不上,大家能不担心嘛?这也太…过份点了吧? 话一落地,我就知道鲁莽了,好死不死,砸饭碗干嘛?……我合上眼,头脑一片空白。 可是,郎三爷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忍不住偷眼去看,他依然无动于衷,吃得旁若无人。 我不禁暗生感叹,凭多年的教师经验,楞是看不出,如此秉性的孩子,究竟出自多特殊的家庭啊? 我以为他会掀桌子,至少会说些难听的话,毕竟我是拿了钱,还多管闲事的雇员。 结果没有,什么也没发生,他不理不睬地吃完了,才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我:喔,我知道呀! 他顿了顿,又说:那只是个意外,手机掉水里了。 |
这句话,让我冷静下来,是的,马萌萌不是我女儿,郎三爷更不是我亲人,而是衣食雇主! 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假装恍然大悟,却不知说什么好,但不说,也不怎么好。 心一虚,嘴就笨了,我讪讪地说:那难怪……那太不巧了。 他放下筷子,擦净了嘴,慢条斯理地说:马二爷,你知道离狐潭吗?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接着深深叹口气,摇着头自语: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敢插话,果然,他的自语并未结束:恼火得很!跑了半个中国,原来书上写错了! 喃喃自语的郎三爷,似乎成了一个无处求助的孩子,郁郁寡欢,目光也暗淡了下来。 令我费解的是,只要那种灰蒙蒙的,恍惚惚的眼神一出现,他就像脱离了时间的人,变得触不可及。 沉默半晌,我小心翼翼地问:郎三爷,你说的是哪本书? |
郎三爷迟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回答: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本书,你还想知道吗? 这不扯吗?……喔,不对,这次我开窍了,肯定与那个诡异的昵称,平行世界有关。 我可是记得,他上次说过:马二爷,你是有根的人,不要问,别问。 我连连摇头,得了,从认识的第一天,他一直都是这般稀奇古怪,管它什么世界,我都决心闭嘴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启齿,永远也不愿被人知晓隐秘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问? 天快亮了,远处驶过的车辆,小鸟的鸣叫,还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渐渐清晰。 十一月的清晨,凉意阵阵,我倏地打个寒噤,耳边飘来一句更凉飕飕的话:等哪天,我彻底走了,你就会明白,你马二爷记录的文字,就是来自那本书。 我一阵心悸,愕然地张着嘴,话却接不下去。 郎三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天色微明,他眯着眼,似乎触及到了刺目的阳光: 马二爷,等不及了,我们开始吧…… 现在,就开始。 |
我的故事说完了,俗套,粗陋,没有高光,所以,谢谢阅读过的朋友,感谢你们花费的时间! 作为记录者,我的作用,仅仅是通往高速的一条匝道。 因为,郎三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如果愿意,请你们继续,当然我知道,看个电影还要嗑点瓜子呢,不表示一下,是说不过去的。 怎么个表示呢?……就在那天清晨,郎三爷准备开口之前,忽然又岔了一句: 马二爷,你究竟是哪年出生的?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一直认为生于1973年。 那好极了,他忽然掏出件东西,笑嘻嘻地塞到我手中: 该着是你的,这玩意,就送给你吧!明年本命年,吉人自有吉相! |
哦?什么东西呀?我好奇地打开,原来是…… 开篇就说了,你们的关注,关乎到我的奖金,所以我不能独吞,牛年牛气,喜欢图个乐呵的,来吧! 本贴现在是第二页,总共151楼,好像太矮了点吧! 谁,会帮我砌152楼呢?谁砌,就送谁一条,如何? 只送一条吗?当然不是! 下一条,还是送给砌楼人,那一楼呢?我不知道。 我想,请砌152楼的人,在153-180层楼之内,指定一层更有趣吧。 郎三爷的故事,我是一定要讲下去的,请支持我的朋友,继续支持,谢谢你们! 我考虑再三,还是沿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更为合适,虽然,此“我”非彼“我”。 但,人在天涯,娱乐精神更重要吧! |
@呵呵的版权 2021-05-17 12:34:20 一直跟着看,但看不出到底在写什么? ----------------------------- 我想说,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表达杂乱无序。 我还想说,感谢所有默默阅读过的涯友,感谢你们付出的宽厚和耐心。 昨晚,两百多人路过这里,却没等到152楼的砌楼人,你能想象我的纳闷吗? 我好生奇怪,想了很久,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是骗子太多了吧。 这个世界不缺乏美好,却缺乏信任。 好在,今天上来,版权先生已经帮我砌好了152楼,着实令人心生愉快! 请将邮寄地址发短消息给我,让这份愉快完成它的传递。 另外不请之请,劳烦阁下在153-180层楼之内,指定下一个获赠礼物的砌楼人。 谢谢! |
好吧,先不等版权先生的指定了,我接着往下说了。 |
找人设计的一个封面 |
以下是正文-------------------------------------------------------------------------------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2020年是糟糕的,甚至悲惨的,所以更愿意缅怀旧年的静好。 可惜旧年,也不过,是记忆里刮过的一阵风。 阵风之后,曾经静好的时光,只剩下一片模糊,仿佛过了几百年。 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我和世界,一直有些格格不入,真的,从小如此。 这么说,并无哗众取宠的意思,当然,没人相信,我知道。 我还知道,不仅没人相信,也不会有人感兴趣,也许,人的一生,注定就是孤独的。 因此,与诸位一样,我假装着,假装着坚强,假装着无所谓。 但,跨入2020年,一切都变了,而击垮我的,却并非疫情。 我明白了一些事,接受了一些事,不过,越来越多的疑窦,也让我,越来越怀疑人生。 我怀疑的,不是「到哪里去的人生」,而是「从哪里来的人生」。 我想说,这是故事,却不是「讲故事」。 |
LS-001︱老子记住你了 上个礼拜,马萌萌在电话里声嘶力竭,我不得不刹住车,停在一条无名的山路边。 直到,她骂我精神不正常,我静默几秒,回答了两个字: 滚蛋! 她不知道,之前没联系,只是因为意外,因为我的电话,掉到水里了。 但她知道,我忙,而且精神很正常。 既然不信,那就滚蛋。 我不愿意,又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点不正常。 但,不是精神方面,而是其它。 对于这一点,我真正开始怀疑,始于我的高一。 所谓不正常,起因不过是因为,我的右耳,有个比烟头稍细点的小洞。 |
我妈以前的解释,一向很不耐烦:你个死猴崽,天生的胎记,有啥大惊小怪的? 想想也是,另一个同学的脸上,不也爬着一块青褐色的,横跨鼻梁的胎记吗? 可小伙伴们不管这些,他们挤眉弄眼的,好像掘到了宝,于是,这个无辜的同学,得了个悲惨的绰号:「疤子」。 疤子气得眼泪打转,我却开怀大笑,没有丁点儿气恼,因为我获得的绰号叫:「大耳窿」。 那时,并不清楚大耳窿的意指,反正,反正听上去,怪是怪了点,但是很威风。 我妈知道后,很生气,骂道:缺德,太难听了! 太难听,不也无可奈何吗?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一个个去撕? 那不行!我妈思来想去,不知从哪找来一只铜环,非给我穿上不可。于是,这只铜环,透着点格格不入的孤傲,在我的耳下,晃来荡去,一直晃到初中毕业。 不料,高中的校风严厉,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曾晔就吊着脸,将我拎到讲台前,当众训斥我流里流气,不像话,我不服,他立刻通知我妈到校,耳上的铜环,也被当场勒令摘掉。 他的警告,声色俱厉:我的班,容不得不正常的学生! 教英语的曾晔,很年轻,很牛,据说是个研究生,可惜满脸的骚痘。 我摊开手中的铜环,冷冷地乜着他,故意改了音调,说:曾老四(老师),现在正常了吧? 其实,我的意思是:老子记住你了! |
我没法忘记他! 当我妈心急火燎地赶到时,曾老四皱着眉,阴晴不定地来了一句:你是……他妈妈? 从小到大,我对我妈的印象,如果用两个字来描述,那就是:彪悍! 她是个为了一点小事,敢去跟大老爷们大打出手的女人。 可是那天,我妈完全丧失平日的强横,她局促不安,涨红了脸,嗫嚅着一个劲儿陪不是,好像她,才是犯了错的孩子。 我没法忘记,全班新同学那齐刷刷的目光,以及目光深处的怪异。 那年,我十七,我妈六十三,满头白发,更像我的奶奶。 同学们的疑惑,显而易见:我不像她的儿子,她不像我的亲妈。 我怒火中烧,可我妈都怂了,再大的憋屈,也只能硬生生憋着。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反常,如此懦弱,如此让我感到陌生和失望! 我的不正常,正是始于那天,在那个难以言表的瞬间,我想到了,那个重复过多次的恶梦。 |
打那天起,我慢慢产生了可怕的抽离感,但只能独自憋着,憋着憋着,慢慢就没了底气。 人的底气太重要了,底气不足,就会变得不合群,就会形成忧郁的气质。 当然,忧郁也没什么不好,后来,龚琪琪告诉我,诗人都是忧郁的,都是有点不正常的。 这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所以,你有一颗需要慰籍的心! 我嗤地笑出声来,她脸上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使我心猿意马。 她瞪圆了眼睛,生气地说:你不信?我是认真的。 我吸吸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我靠,她的气息,实在太好闻了,真的值得写首诗。 可惜,我不会啊,但心里萌动的感动,促使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左胸上,严肃地回答说: 我太信了,因为,你有一颗母爱的心! |
龚琪琪生得很美,但公认的班花,却不是她,而是坐在我前排的柳叶。 本来,花不花的,关我个屁事,可是玛德,柳叶每次看我,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连眼角都透着蔑视,让老子很不爽。 但我忍了,因为班主任曾老四,是教英语的,而柳叶,就是英语课代表。 没想到,我忍了,柳叶却不肯忍。 显然,她看不惯我故意将「曾老师」喊成「曾老四」,她指责我不尊重老师,我问她,曾老四是你干爹吗? 柳叶气得满脸通红,竟然将我比喻成垃圾,而且是没家教的垃圾。 我用笔头戳着课桌,笑眯眯地刮着脸羞她:瞧你这花儿般的姑娘,嘴里怎么也吐不出块象牙呢? 人渣!她骂得怒不可遏,扭头不再理我,我掏出嚼烂的口香糖,粘在她的头发上。 她伸手一摸,愣了片刻,跺着脚尖叫:你是不是疯了?……你神经不正常! 这一幕,恰好被刚进教室门的曾老四,撞了个正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烧掉整间教室。 啪地一声,他将教案拍在讲台上,全班噤若寒蝉,等待着,炸雷般的咆哮。 我瞥了一眼龚琪琪,她咬着嘴唇,惊惶得像一只小鹿。 好吧,开始吧!我懒洋洋地望着曾老四,他脸上那些冒着白点,暗红色的骚痘,真踏马恶心。 奇怪的是,曾老四迟迟没有咆哮,他凶狠地,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又不是死神,我怕个屁。 既然怕个屁,就不妨赌一赌,先眨眼的输,可是他不赌,突然暴喝一声:滚出去! |
从那以后,只要他上课,被「滚出去」就成了我的常态,尽管龚琪琪后来说服我,不再跟他赌对眼,但曾老四丝毫不为所动,所以隔三岔五,我仍然是要被「滚出去」的。 当然,我不会真的「滚」着出去,每次都是憨笑着,特地穿过讲台,好让大伙知道,我并没有瑟瑟发抖。 其实,我是做给龚琪琪看的,因为我猜想,她会难过,但我不会。 我就纳了个闷了,曾老四,我是杀了你的爹,还是夺了你的妻啊? 看来,光记住你,并没什么卵用啊。 看来,还得让你记住我啊。 我先是找了条钢管,掂了掂,太沉,果断地放弃了。 一闷棍下去,敲晕了不说,曾老四恐怕还是记不住我!再说,我心善,没那么毒。 孙家的·孙武老爷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兵。 抱着先礼后兵的态度,我改变了计划,准备送他一件礼物。 别担心,我只是去了趟郊外,找了个枯坟,挖了个骷髅头而已。 我还特地买了支牙刷,打算将礼物刷洗干净,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带点污泥的腐味,记忆更深刻。 那天,我踩着夜色,来到教师宿舍的后墙,二楼尽头的那扇小窗,果然黑乎乎的,天从人愿,那正是曾老四的房间。 我瞅了瞅骷髅头,心中充满了期待:曾老四呀曾老四,当你在被窝里找到这件宝贝时,总该记住我了吧? 可是,我顺着排水管,刚刚爬上二楼的飘板,就深深失望了,因为那扇小窗里,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
没人知道,我的听力不是好,而是出奇的好。 我不死心,悄悄地朝窗边挪动,窗户没锁,我推开两指缝隙,手指勾起帘布的一角,灯光立刻泄了出来。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曾老四,另一个声音令我万分惊讶,贴着窗户,足足偷听了几分钟,我依然难以置信,啊这……怎么可能涅? 一万头草泥马掠过之后,我决定终止计划。 我所听到内容,远远超出了一个中学生的认知,甚至埋葬了我对「老师」这个词,所有美好的想象。 为了弄清真相,我急于赶回教室,落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骷髅头扔进了草丛,因为,用它不着了。 果然,灯火通明的教室里,所有晚自习的同学中,没有柳叶的身影。 好一个瞒天过海的曾老四,你煞有介事宣称要开的校会,原来指的,是一场幽会呀。 我的送礼计划,就这样,变成了收礼计划,这份大礼不收,我都不配做您的学生啊。 |
当然,空手是收不了大礼的,要知道,那年头不比现在,手机拍照,离中学生还很遥远。 我想了想,跑去找龚琪琪,她啥也没问,没几天就从她的堂哥那里,借来一台傻瓜相机。 很快,我就等到了机会,我再次穿过幽暗的小路,翻上二楼的飘板,蹲在窗户下,直到里面的嗨声响起,才推开窗扇,扒开厚厚的黑帘布,钻进了曾老四的厨房,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走去。 曾老四胆肥,肥得太离谱,你可以恣意忘形,可以播着小提琴伴奏,却不可以挑灯寻欢。 他光着屁股,背对着我,六根都沉浸在欢乐中,小小的单身宿舍里面,好一派风光旖旎。 卖糕的,我简直被闪瞎了,顾不得心头狂跳,晕乎乎地端着相机,管他娘的,先咔嚓一通再说。 如果,不是柳叶的惊叫,我几乎要沦陷在被激发的亢奋中。 她连续的,像被人捏住喉咙般的惊叫,不但吓醒了我,也吓掉了我们班主任的下巴。 曾老四面红耳赤,火速扯了团衣物,遮住慌乱的身体,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来干什么?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得很得意。 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立刻凝固了,直勾勾地盯着相机,突然像狼一样窜起来,劈手就抢。 他认为我不正常,可他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不正常,我不强壮,但对反应和速度,却有着无比的自负。 我毫不费力地从他腋下急穿而过,径直滑到房门边,然后高举相机,指了指被窝里的柳叶,冷冷地警告他:曾老四,你是要逼我喊人吗? 我的班主任曾老四,瞬间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
床上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是柳叶,她在哭。 曾老四似乎清醒了,回头看了看缩成一团的被窝,长叹一声,沮丧着脸,挤出一个很苦很苦的苦笑: 好,好好好……你说说,到底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吧你! 我可以保证,不泄密,不告密,但是现在,休想逼我交出相机,你说我不正常,没说我傻吧? 学生不傻,班主任老师怎么可能傻呢?僵持几分钟后,曾老四表态了,他无条件接受,我提出的任何条件。 我松了口气,但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了,谁还耐烦跟你谈什么狗屁条件啊。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急不可耐开门离开,急不可耐撒腿狂奔。 躁动,已经像野火一样,遍体燃烧起来。。 |
终于署上名了……!!! |
终于署上名了……!!! |
LS-003︱这曲子,来自上个世界 龚琪琪后来说过,她对我真正产生好奇的原因,是听了我吹的口哨。 这事我记得,她曾经在楼梯口问过我:阿喂,你成天吹的那支曲子,叫啥曲名?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我故意斜着眼矜持了一会,才摇头晃脑反问说:阿什么喂?你成天偷听我的口哨,是不是特好听呀? 她捂着嘴巴乐了,说:偷听?你当别人是聋子吗……不过,确实挺好听的。 我迟疑片刻,虽然很乐意回答这个常常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孩,但她这次问的,我真的无从答起。 我摇摇头,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说,完全就是下意识瞎吹,除了你,从来没人说它是一支曲子。 龚琪琪撇撇嘴,认定我故意卖关子,她坚称那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根本不可能「瞎吹」得出来的。 那好吧,就算它是支曲子,也是没有曲名的曲子,因为,全世界只有我会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副识破诡计的表情,夸张地哼了两哼:等着!等我找到它的出处,看你怎么装! 我懒洋洋地回答,好啊,跟你赌,你要是找不到,又该怎么说? 她撩了下头发,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你咋不说是自个儿创作的呢?你要真有这天份,怎么说都依得你! 她的笑容很美,可惜,再美也输定了,因为我没有骗她,那支所谓的曲子,我好像天生就会啊。 |
可是,怎么可能天生就会呢? 突然冒出的这个疑问,让我的记忆,再次变得抽离起来,让我想想啊,想想。 就像盯着一个字,越看越不像一样,我越想,反而越发失忆,甚至几天前的事儿,也想不起来了。 我一阵心慌,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有天半夜,记忆中突然闪现一个老头注视的眼睛。 宿舍的室友说,那晚,我发出的喊叫声,把他们全吓醒了。 沮丧的是,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这个老头的存在。 直到意外查到一则资料,据说莫扎特天赋异禀,四岁就会作曲,我才释然了。 这不是庸人自扰嘛!也许那曲子,真就跟我的耳洞一样,都是从娘胎里与生俱来的「胎记」罢了。 至于那老头,一定是失眠和焦虑导致的妄想症,虽然他那双令人惧怕的眼睛,真的好像在哪见过。 |
不过,「与生俱来」的解释,在龚琪琪看来,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既然真相意味荒唐,我便索性戏谑到底:这是我从上个世界,带给你的曲子,你上哪找出处去? 她狡黠地浅笑着:又来骗人!这曲子,比忧郁还忧郁,比悲伤还悲伤,我是那么让人伤心欲绝的人吗? 我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知道吗,因为你有一颗非常的母爱之心,所以才懂得那些隐藏的悲伤。 她脸红了,移开了视线,低声说,谁信你的鬼话——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曲子的出处。 她终于认输了,我说,你不是说我有颗需要慰籍的心吗,但拯救不是演讲,众目睽睽影响不好吧? 龚琪琪立刻腼腆起来,接连「哎呀」了好几声,仿佛一只陷入重围的小鹿:那……你想怎么说? 我忍住笑,假装平静地说:别紧张,你不也喜欢听我吹口哨吗?所以呢…… 她似笑非笑地绕着手指,我舒口气,接着说:所以呢,咱们约个暗号吧! |
所谓暗号,就是这支曲子,只要我的口哨在教室的楼道响起,她就懂了,有事! 可是那天,我离开曾老四的宿舍,匆匆赶回教室,刚到门边,晚自习的下课铃已经刺耳地敲响了。 我退到楼下的暗处,等到纷乱和嘈杂的声音中,隐隐夹杂龚琪琪的嬉笑时,便吹着口哨,慢慢走了出来。 龚琪琪望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我远远地跟着,她果然借故支走了同伴,半途折身回来了。 我站在浓密的树影下,凝视着那个轻盈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迎面停下,她小声地问:啥事啊? 我心绪复杂地看着她,生无可恋地说:算了,来不及了,你回吧,一会该查寝了! |
她奇怪地眨着眼,诧异地问:你……这是干嘛,快说吧,很重要吗? 我本想说,要还相机给她,但话到嘴边,改了口:遇到难题了,星期六,能出来见见不? 她想都没想,很干脆地拒绝了:不行,我妈不准的! 我点点头,刹那间兴味寡然,是啊,我连龚琪琪的手都没拉过,即便她出来了,那又能怎样? 我叹口气,刚刚还在燃烧的野火,被兜头浇灭了,我突然有点烦躁,突然有点佩服曾老四了。 我怏怏不乐地瞅着她,干巴巴地说:那行,你走吧,就当我啥也没说过。 龚琪琪没动,抿着嘴,光笑,不说话,我没好气地说:笑,笑个屁! 结果,她反而笑弯了腰,我越发烦躁起来,拔腿要走,她却拦住我,悄声说:明晚,可以出来! 她的声音,小到听不清,却好似一声春雷,我怀疑听错了:明晚?你,你不回家啦? |
她笑嘻嘻地告诉我,她爹妈上礼拜就打了招呼,明天要去乡下吃喜酒,后天才能赶回家。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说:这样吧,明天放学,等我回家先确认一下,万一爹妈没去,那可真出不来啦。 龚琪琪的理由,听得我惊喜交加,又哑口无言,只好就地耍赖: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反正明晚等你吃饭。 她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吃啥饭呀,万一遇到熟人,那不是死定了?你去麋山公园等我吧!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寝室的栅栏后,我忍不住昂首向天,展开双手,就像一只即将学飞的雀儿。 头顶上,月朗星稀,没有一丝儿风。 明天,星期五,不管发生什么,都注定是一个大大的晴天。 |
第二天早读,曾老四破天荒没来巡堂,而我前排的座位,一直空着。 我忽然忐忑起来,第三节是英语课,如果曾老四还不出现,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藏在课桌里的相机,此时,无异于一颗炸弹,连上厕所,我都揣在兜里,生怕万一照片泄露出去,那天都得塌。 不过,事实证明,我严重地低估了班主任,曾老四不但准点到了,除了略显憔悴,相比平时,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他轻描淡写地宣布了柳叶的病假,然后,一如既往地开始上课,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尽管,我一直注视着他。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只有我这个经常被「滚出去」的人清楚,这看似一切正常的背后,有着多么的不正常。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曾老四面无表情地进了教室,第一次用温和的语气,让我稍等一会儿,有点事要说。 我点点头,没吭声,余光瞄了瞄龚琪琪,她若无其事地收好书包,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离开了教室。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我抢先开口说,曾老四,借你电话用一用。 |
他惊疑地看着我,脸一下白了,我诡笑着伸出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递给我。 当着他的面,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先跟她解释,今晚去同学家玩,很可能不回家睡了。 然后,我直视着曾老四,慢悠悠地问我妈,我那只铜环呢?你记得找出来,下礼拜要用。 我妈立刻急了,在电话里直接开骂:猴崽子,还不知死活呀!你们班主任不是…… 我大声打断她:妈,您也不想想,班主任不同意,我能打电话给你嘛?不信,你自己问他好了!…… 我将没挂断的电话,递给曾老四,他懵然醒悟,不得不语调温和地跟我妈寒暄,然后编造了我近期的各种进步……云云。 收线后,我一本正经地跟他道谢,曾老四彻底丧失了往常的气魄,「这个」「那个」地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我昂起腮帮子,打算狠狠地装回逼,可压不住心头的爽啊,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此时的曾老四,恐怕掐死我的心都有了吧。 空荡荡的教室里,我的笑声很刺耳,他沉默了,脸色很难看,我心想,你说说,不说拉倒!老子还急着去麋山公园呢。 |
我拎起书包,在课桌上墩了墩,曾老四果然绷不住,他声音低沉,语气凝重地开口了:要不这样吧,不管你想咋弄,我曾晔都认了!……只不过,他压低了嗓子,继续说:这个……柳叶是无辜的,你们毕竟同学,这事儿,能不能别牵连她…… 我冷着脸,曾老四今天一现身,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我的,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打量着他,眼前这个人,是我踏入高中第一天,就让我抬不起头的人,也是动不动,就让我滚出教室的人。 现在,这个人,终于不再高高在上,我依然绷紧了嘴,对他的期待视而不见,但满心的痛恨,忽然间消失了。 他没有硬到底,也没有软到底,看上去,很像某场电影,某个为了保全自己的女人,而放弃一切抵抗的男主。 这个没由来的画面感,莫名其妙地湮灭了我的恨意,虽然,他想保全的柳叶,还是个学生,但以后,谁又知道呢? 那么……龚琪琪,她会是我的女人吗?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她,想到了今晚的约定,不行,我没工夫陪你曾老四了。 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镇静地望着他:我啥也没看到,啥也不知道,至于照片……放心吧,我已经销毁了。 就这样,我得走了,再见! 曾老四愕然地瞪着眼,我努力挤出一点诚恳,扬扬手,离开教室,走进了亮橙橙的夕阳中。 从那天起,橙色在我看来,就是热烈的,欢快的,躁动的,扫除阴霾的,驱除孤独的颜色。 |
到达麋山公园的时候,正值晚饭时间,人不多,我沿着湖边无聊地踢着碎石,有点饿。 尽管龚琪琪不见踪影,但我有耐心,我信任这个女孩,即便她爹妈在家,也一定会设法来报信的。 夕阳渐矮,我拖着长长的影子,湖面上灿灿的金光,让我慢慢恍惚起来,好像一直等的那个人,并不是龚琪琪。 我说过,我的听力不是好,而是出奇的好。 几百米开外的脚步,由远及近,将刚刚的恍惚驱散了,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龚琪琪来了。 她背着背包,换了一身牛仔装扮,脸上闪耀着落日的余晖,哎!她用她不可抗拒的美,掀起了我心中的波澜。 老远,龚琪琪就开始挤眉弄眼,示意我前面带路,她紧张兮兮的可怜样,让我感到满足,感到乐不可支。 我故意不加理会,还打算嘲笑她一番,明摆着,公园里稀稀拉拉的,根本没几个人,谁认识你呀? 但我忍住了,因为龚琪琪有点生气,她瞪着好看的大眼睛,站在离我几米的地方,死活不走了。 她似乎并不担心被我带进沟里,那行啊,顺着这条幽静的山道,就能到达麋山的山腰,我知道,那儿有片小小的树林。 每走一段,我就回头瞅瞅,龚琪琪无声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这姑娘,心可真大啊。 直到进了树林,她才敢跟上来,又小心地张望了好一阵,如释重负地递过一个纸袋,那是一份微温的汉堡套餐。 |
我没有道谢,只是摇晃着大拇指,杵近她的鼻尖,油腔滑调地调侃她:哎唷喂,阔以嘛,你果然有一颗母爱的心呀。 龚琪琪扬起小脸,拍开我的手,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乖乖地吃吧!好心「慰籍」你一次,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假装大失所望,唉声叹气地耍贫嘴:唉……原来你是假菩萨啊?一次,一次怎么够呢?这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她翻了翻白眼,撇撇嘴角警告说:别得寸进尺噢!给点阳光就想灿烂呀?——还不赶快去吃,饭都凉啦! 说完,她不再理我,蹲在地上掏她的背包,我也不再理她,为了遮掩吃相,跑到一边去,狼吞虎咽地吃了再说。 我一边吃,一边想着龚琪琪的好,竟然生出了一些卑鄙感,要不,这事就算了吧,我不忍心祸害这个善良的女孩了。 问题是,如果这样,相机就还不成了,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删掉昨晚拍的那些心惊肉跳的照片吧? 可是,不还相机的话,就等于失去了约她出来的借口,如果她问起到底找她啥事,又该怎么回答呢? 矮油,我思绪纷乱,直到吃完,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不管了,等她问起来再说吧。 我系好纸袋,心不在焉地将它挂在树杈上,背后,传来了龚琪琪轻轻的哼唱声。 我回过头,惊讶地看到,空地上凭空多了一块厚厚的,撑足了想象力的草坪垫。 龚琪琪抱着双腿,正坐在垫子上,闭着双眼,专心致志地听着她的MP4,对我肆意的端详浑然不觉。 我将目光移向草坪垫,怎么看上去,那么像一张床垫呢?难道,我的心思,她早就心知肚明了吗? 我的书包被随意地扔在上面,她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一颗炸弹,而我却根本不了解它爆炸的后果。 我挪开书包,大咧咧地挨着她坐下,她摘下耳机,莞尔一笑,我立刻确信,这是世界上最单纯,最没有心机的笑容。 她身上的气息扑面而至,简直好闻得令人心碎,我使劲吸了吸鼻子,该死!相机里的画面,又重新跳了出来。 |
我挪开书包,大咧咧地挨着龚琪琪坐下,她摘了耳机,莞尔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团色彩斑斓的东西,托在手掌上递给我,那是两块精致的巧克力。 我轻轻捻起一块,她弯曲的指尖,触到了我的手心,麻酥酥的,我怔怔地闻了闻这块心形的,散发着淡淡奶香的巧克力,突然难以克制地,萌发了拥抱这个女孩的冲动。 龚琪琪却毫无戒备的意思,她笑吟吟地说:愣着干吗?快吃呀!哈哈,你一块,我一块! 我躲开她的目光,假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话赶话地吓唬她:小心喔!你一块,我一块的,万一被曾老四听见了,看你怎么死! 龚琪琪哎呀一声,立刻像一只被猎狗追赶的野兔,惊惶地探着她白皙的脖子,我肆意地大笑起来,她醒悟过来,愠怒地呸了无数个呸,恨恨地说:难怪曾老师要整你哩!你-活-该! 我将巧克力抛到空中,然后一把抄住,不屑地大声说:嘁!那是老黄历啦!现在嘛,当着他的面,就算你喂给我吃,谅他也不敢放半个屁! 龚琪琪微微红了脸,隔空打了我一下,小声抗议说:要死哎,想得臭美!谁要喂你吃了? 天色渐暗,树木和花丛都融成了影影绰绰的黑影,诺大的公园里,人声渐渐稀落,虫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夜空下弥漫的,全是龚琪琪身上那种特别的气息,我胸口很闷,脑子很乱,昨晚曾老四宿舍的那些眩目画面,不可遏制地在眼前乱飞。 我屏住粗重的呼吸,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强装镇定地说:好好,好,知道你怕死!不就打个比方呗,比方说,换我喂你吃好了,曾老四也照样不敢放半个屁,你信不? 龚琪琪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别开脸,幽幽地说:唉,你就只剩下这张嘴炮了!天天被曾老师撵出去,还好意思说人家,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吗? |
我声音沙哑地说:哼,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不,曾老四牛逼哄哄的,还不是因为他女朋友啊…… 龚琪琪地迅速抽出手,掩饰地拍了下巴掌,乐了:哈哈,曾老师啥时有了女朋友啊?你净骗人! 我一脸鄙夷地说:什么都等你知道,黄花菜都凉了!实话跟你说吧,曾老四这个大秘密,可是他亲口说的! 龚琪琪上当了,她睁大了眼睛,将信将疑地说:真的?他亲口说的?你这……也太能扯了吧!曾老师凭什么要将隐私告诉你呀? 我得意地嘿嘿一笑,她急了,嚷道:喂,卖啥关子哟,你倒是快说呀! 我仰起脑袋,对着天空,慢悠悠地说:哎,卖啥关子?人家曾老四的大秘密,我到处传,不太合适吧,除非…… 龚琪琪噘起嘴来,不满地说:真没劲,你咋跟一个娘们儿似的,除非……?除非什么嘛! 我嬉皮笑脸地望着她,故作轻松地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除非你……我又捉住她的手,大声说:除非你,做了我的女朋友,我就告诉你!你肯不肯呀? 龚琪琪羞得满脸通红,我鼓起勇气,平生第一次将她抱住,贴着她的耳朵,急促地催问:快说,你肯还是不肯?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瞧着我,似乎要瞧进我的心里去,就是不回答。 我难过地叹口气,讪讪地放开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除了热乎乎的傻,就是凉飕飕的贱啊…… 话没说完,龚琪琪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歪着脑袋,凑近我小声问:今晚找我,就是问这个事吗? 她果然还是问起了!我郑重地点点头,她目不转睛地说:你直说不行吗,干嘛拿曾老师来当挡箭牌哩? 我假意叫起屈来:这咋叫挡箭牌哩?那叫榜样牌好吧!再说了……有些事,能直说嘛! 龚琪琪不明就里,惊奇地反问道:我说,你就……不能爷们点儿吗?怎么就不能直说啦……? |
我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横下一条心:喂,这是什么屁话?我不爷们儿,还不是因为你,没有曾老四那女朋友的娘们儿样,懂吗? 龚琪琪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白了我一眼,嘻嘻笑起来:咦?这关我啥事呀!不过……她忽然挺起胸脯,饶有兴趣地低声问:你先说说看,曾老师的女朋友,到底有多娘们儿样? 我心旌荡漾,故意灰心地摆摆手:别问啦,问了也白问,人家的女朋友,是个鬼妹,懂了吧? 龚琪琪不干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少来劲!哪来的鬼妹!哦,敢情鬼妹才有娘们儿样啊? 我闭了嘴,心头呯呯乱跳,取过书包,掏出那台罪恶的相机,硬着头皮说:到底有多娘们儿样,你自己看吧! 她一把夺了过去,难以置信地嘟囔了一句:天呐,你好变态,你借相机……就是专门偷拍人家的女朋友? 我不答,躺下身去,仰望天际,一大片暗红的浮云,透着滚滚不安,正飞快地朝头顶飘来。 龚琪琪刚翻了几张,就像被毒蛇咬了似的,惊慌失措地瞅着我,屏幕的微光,映照着她绯红的脸颊。 她端着相机,哆嗦着想站起来,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就势一拖,她跌在我怀里,我翻身压住她,野火嘭地一下,再次在血液里燃烧起来。 我凝视着她,她没有抵抗,同样凝视着我,她的嘴唇柔软而湿润,呼出淡淡的苹果香,我脑子一嗡,劈头盖脸啃了下去,她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龚琪琪有了滚烫的回应,我受到了鼓舞,腾出一只手,摸索她的衣扣,一颗,两颗,可是,解到第三颗,她开始了挣扎,掰扯着我的手指,试图推开我。 我停了手,她微喘着,乌亮的瞳孔里,映着慌乱的月光,她迟疑着,又猛然抱紧了我,咬着我的耳朵说:等一下!——她的语气坚决,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吃惊地望着她,她推开我,翻身坐了起来。 |
LS-006︱去你妹的鬼妹 当我解开龚琪琪的第三颗衣扣,她睁大了眼睛,开始挣扎,使劲儿掰开我的手指,急呼呼地说:等等! 我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她,她的瞳孔里,只有慌乱的月光,并无明显的怒意,我顺从地松了手。 她微喘着,垂下眼帘楞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抱紧我,咬着我的耳朵,语气坚决地说:等一下! 说完,不由分说地推开我,翻身坐了起来,她整了整衣襟,嘟囔了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等一下!等我看完照片再说! 她抓起地上的相机,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微蹙着眉,不再害怕,不再害臊,仿佛在思考一道数学题,我惊讶万分,很想坐起来,跟她并肩「思考」,又担心她会像一只突然受惊的兔子,仓皇逃了去。 我仰起脸,决定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躺在垫子上,她小巧的下巴微微翘着,美得惹人遐思。 遐思刚刚展开,龚琪琪却放下了相机,轻轻叹口气,喃喃地说:又被你骗了,明明是柳叶,哪来的鬼妹! 我坐起身子,笑嘿嘿地狡辩:嗐!你哪知道呀,柳叶……那个时,都在飚英语,嗨得就像个鬼妹娘们儿…… 龚琪琪咬着下唇,没吱声,忽然伸出手臂,扣住我的脖子,踌躇地凝视着我,胸脯急剧起伏着,似乎即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生死抉择。 这种脸对脸的凝视,简直就是意志的较量,我心提了起来,有点透不过气,我很想勇敢点,却又巴望着,她能比我更勇敢一点。 但身体是诚实的,已经熬不过她的凝视了,就在我鼓足勇气,准备扑倒这个女孩的时候,龚琪琪说了一句,令我无比汗颜的话:去你妹的鬼妹……谁让你解我扣子的?等-我-自-己-来! 这句听上去气哼哼的话,不啻于一道猝不及防的阳光,将我所有处心积虑的罪恶感,瞬间溶解了。 龚琪琪咬着牙,在我直瞪瞪地呆视下,一点点敞开了她的身体,然后,傲然得像个爷们儿,她说:来吧,有什么好稀罕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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