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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透视男人女人:十里红杏今又红【修改版】[第6页]

作者:谷育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3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当然那一次因为他的酒后乱性,自己没少吃亏。更没必要将那样的事说出来落人话柄。可是这一次他救小海的事恐怕不久就会人尽皆知,这样大的恩情,自己不做点表示,这人前人后也说不过去。
    可是怎么感谢他呢?按理说是应该带点东西登门道谢的,但他那样一个人,说到底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英姿前前后后地想了个透彻,还是决定把这恩情先欠着,别人要说她不通人情世故就让他说去,等再生回来再好好谢他一番就是。
    英姿做了这样的打算,因此就不曾就这件事和张志军有过什么交涉。
    没过几天,英姿在地里除草,张志军恰好也在附近干活,他看见英姿,就特地 放下手里的活。兴冲冲地跑到 英姿身边,满怀期待地笑着说:“前几天你家孩子掉水里,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英姿抬起头来,看见是他,有点尴尬地说:“我知道,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他嘿嘿地笑着说:“感谢就不必了,以后你不恨着我,我就心里知足了。”
    英姿见他那讨好的神气,心里发笑,说:“早不恨你了。”
    “不恨就好,不恨就好。”张志军搓着双手笑嘻嘻地说。
    英姿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头,就不愿往下接话了。
    张志军站了一会儿,知道英姿还是存了防自己的心,觉得没趣,就悻悻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还有活在等着我去干呢。”他说着就怏怏地回去了。
    英姿当然觉察出自己对他造成的不快,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她还是一心想早点锄完草好回家。
    可是直到太阳落下。她还没有将这一块地的草锄完,英姿前后左右将小山头望了个遍,大部分劳作的人都挑起锄头,扁担之类的回家了。
    整个山头只依稀地还留下几个人了,那张志军倒也没走。英姿想了想,要将这块地里的活干完再回去只怕还要半日的工夫,姑且明天再来吧,再不走,蚊子也多起来了。
    她就将锄了的草收进粪箕里,用锄头挑起来下山去,谁知她刚下到半山腰,张志军就赶上来了。
    “英姿,如今再生不在家,你一个人家里家外地忙活,很辛苦吧?”张志军套近乎的口气。
    “还行吧。”英姿回道。
    两个人默默地一前一后地走着。
    英姿始终还存着防范的心思,张志军看在眼里,他是有心想和英姿交好的,像英姿这样的女人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类型。
    可惜的是她竟然嫁给再生那样一个男人。从小到大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比再生强,可是再生那样一个窝囊的软豆腐竟然娶了像英姿这样的好女人,又漂亮又聪慧。自己却连亲都没娶到,这辈子注定打光棍。
    想想他就来气,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他死了娘却有一个能干的爹,自己死了爹却拖着一个瞎眼的娘。
    人家来给他说亲,动不动就暗示他家里条件不好,应该把眼光放低,把姿态放低。他也确实把眼光放低,姿态放低了,可是每次来和他相亲的女人经他一看,真是既不入眼,更不入心。要是娶那样的女人进门,凑合着过一辈子,他情愿上吊去。
    终于他气愤不过,将最后一个勉强同意了的女人赶走,让人家灰溜溜地从他家里哭丧似的回去。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忍受的恶气算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了发泄。
    可是从此他也将自己的婚姻彻底推进了死胡同。再也没人上门替他说亲事了。他也干脆不考虑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开始和村里的不大正经的女人厮混,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刺激,他也玩得起劲,很快他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他心知肚明,人家心照不宣,于是他挑逗女人的行为就更加明目张胆。村里别的妇女们对他的挑逗也大都不放在心上,有些还会和他打情骂俏几句。
    只有英姿一直对他避而远之,可他偏偏就喜欢这个女人的执拗和烈劲,仿佛她骨子里还留着一些清纯美好的东西,不像那些女人,结了婚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媚态或是骚劲。他虽也喜欢,可是心里却是反感的。
    然而和英姿的几番纠缠下来,他知道这个女人是难以得到的,不过得不到就算了,远远地看着也好。在她面前做一回正人君子的感觉也不错。
    两人终于从山坡上下来,英姿肩上挑了担子,这时候就想歇一回,况且自己脚步慢,将张志军一直拦在后头。
    因此他就放下担子,好让出道来让张志军先走。
    她刚放下担子,张志军就说:“要不我帮你挑一程吧,这么重的一担草,山路又陡峭,你也真是能吃苦。”
    英姿就推辞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张志军就不再说什么,自己跃到前面去,叹了声气,走了。
    英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他刚才那声叹气里仿佛还包含着一点别的像遗憾,像怜惜之类的情愫,自己心里沉了一下,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扁担,一丝沉重的无奈涌上来,或许这就是命吧,命里注定自己要这么艰辛地活着。
    她歇息了片刻,又蹲下身子,将扁担压在肩上,这一次,她感觉那担子又沉重了许多,压得她的肩膀生疼。【多多支持,顶贴点赞,祝你们幸福】
    她费尽吃奶的力气挺直身子,艰难的走向她的鱼塘,她要将这地里锄出来的杂草顺便放进鱼塘里养鱼。
    等她将草洗进鱼塘里,挑着空粪箕回到家里,天已经大黑,小梅和小海这两个孩子在豆大的煤油灯下,做在板凳上双手撑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地瞪着眼睛发呆的神情。
    英姿走进屋来,一天的劳作令她腰酸背痛,因此她一回来就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来休息片刻。
    看见家里清锅冷灶,就问两孩子:“你们姐姐哪里去了?这么晚还没做饭?”
    小梅就回道:“二姐本来要做饭,可是家里没有井水了,大姐才刚回来,和二姐一起去井里抬水了。”
    英姿一听赶紧站起来,又挑起一担水桶朝外面走去。小芳才刚满了十岁,两孩子都还没扁担和水桶高呢。能抬多少水来。
    她走到山下,两个孩子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就问:“你们两这么晚还在这里干什么呢?不快回去?”
    小芬回道:“妈妈,大姐不小心踢到了脚,脚拇指的指甲都踢掉了,正流血呢。”
    英姿上前一看,可不是,那大大的一块指甲生生地翻在一边,血肉模糊的。都说十指连心,这疼痛可想而知。
    英姿放下担子,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芳先前还忍着痛,这会儿见母亲问起,就失声哭起来,说:“我和妹妹抬水上石阶,妹妹力气小,走前面,水桶在扁担上滑下来,我的脚就撞上石阶了。”
    英姿俯下身子,用手轻轻碰了下那块翻在一边的指甲,小芳立即痛得哇哇直叫。吓得英姿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她问:“还能走回去吗?”
    小芳说:“动一下就痛。”
    英姿检查了一番,可不是,那块指甲还有几丝连在皮肉上,一动可不就牵扯地痛。英姿不假思索,决定背孩子回去。
    又见两孩子抬的那桶水虽然洒了不少,但也还够做一顿饭,洗漱用的河水应该还有。她记得昨天她挑了满满的一缸。
    她蹲下身子,让小芳爬上她的背,将孩子背回去,然后又回头来将那桶水连同她挑下山的那担空桶挑回去。这一番动作下来,她本就疲乏的身体更加地筋疲力尽。
    小芳自己用剪刀将那翻起的指甲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剪掉。她也懒得去管了。
    饭菜自然是小芬做,小梅帮忙烧火,小芬在灶台边忙忙碌碌的,身体太小,经常跪在灶台上,菜也不会切,英姿看着这孩子别别扭扭地做着这些,她也无心指导。
    吃饭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做的清炒四季豆放多了盐,本来这孩子才刚刚接过大姐的手,学着做饭菜,难免把不住盐的多少,经常不是咸就是淡,不是煮焉了就是没煮熟。
    孩子们口味重,倒吃得下。英姿却没法下口,只好舀过一瓢井水往碗里一倒,将饭和四季豆在水里搅开,算是和着汤将一碗饭咽下了。
    
    孩子们吃得也不多,放下了碗筷,小芬独自收拾。一家人守住哪盏豆大的煤油灯,谁也没有说话。某种不可言说的沉重似乎由于英姿的疲乏和沉默而默默地转移到孩子们身上去了。
    英姿拖着疲惫的身体,洗完澡就躺床板上了。这日子老这么过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劳动却日复一日更严峻地压在她那并不坚实的肩膀上。
    一直以来,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拼死拼活地劳作,可是这一刻,她感到一种虚瘫的无力。她真想放下这一切,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哪怕是去死,只要能放下这种疲惫,无力和沉重,她也甘愿。
    可是想一想孩子们,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孩子们还指望自己呢。要是真有一天自己突然不在了,这四个孩子可怎么办?
    她想到再生,也不知道他在城里怎么样了。如今,她实在是盼望他在城里多挣点钱,否则这接下来的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光阴迅速,很快,孩子们的暑假就过完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背起他们的书包准备报名上学了。
    英姿的四个孩子中,最高兴的要数小梅和小海,因为这学期他们要上一年级了,不再是学前班的娃娃了。
    英姿整整齐齐地从衣柜的抽屉里数了一把票子,这一把票子是这个家的所有积蓄。她有些心痛,辛苦了一年,孩子们一上学就全交给了书本。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不让孩子们上学。如今是新社会,听说那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都能在外面混个好差使。她自己还常常埋怨当年不懂事,不读书,错过了如今这个大好的时代。
    她数好了票子就带着四个孩子去学校报名。一路上,小芳就问:“妈妈,今年家里有钱交我们四个的学费吗?不要又叫我向老师打欠条。”
    “打欠条怎么了,咱有了钱还不是还上了,打个欠条就让你丢人了?”英姿责问道。
    小芳瘪着嘴,低下头,只管用手搓弄着衣襟,不大高兴地跟在母亲身后走着,心想自己每年报名十次有八次都是向老师打欠条,要是这一次还打,我干脆不去上学了,免得老被同学们笑话。
    英姿嘴上虽是那么说,心里何曾不知道这孩子所受的委屈,可是要是钱真不够,那不还得打欠条,毕竟小芳是最大的孩子,成绩也不赖,和她的班主任说起话来也好说一些。
    走进学校的大门,那青砖垒成的一排教学楼倒显得异常气派。各个教室的门口都挤满了人,一张破旧的课桌横在门口,老师就坐在里面给孩子们报名。
    英姿就往一年级的教室走去。小芳跟在身后老大不是滋味,妈妈总是先为弟弟妹妹考虑,老把打欠条的事留给自己,一点也不公平。
    刚好几个女同学看见她,隔着老远就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她一高兴,就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了。同学们这么久没见面了,见了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她就对母亲说:“妈妈,我先去会同学,你先帮弟弟妹妹报名吧。”
    她说完也不管母亲说了什么,就一溜烟跑过去和同学们聊天去了,原来是那两个女同学的暑假作业还没完成,要请她帮忙。
    她急忙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作业本给她们,让她们找一处地方赶紧抄去。
    英姿带着三孩子走到一年级的教室门口,两个孩子自觉地像别的同学一样排起队来。报名的是一位女教师,40开外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在桌上写字的动作也是一丝不苟,报完一个就头也不抬地喊一句:“下一个。”
    终于轮到小海了。女教师的“下一个”还没叫出口,小海就笔直地站到她桌子跟前,说:“我叫陈小海,今年六岁了。”
    女教师见这孩子还没问及就自己先回答上了,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继续问道:“爸爸叫什么名字?”
    “陈再生。”小海恭敬地说。
    女教师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看眼前的孩子,又看看孩子身旁的英姿,挤出一丝笑来,问:“是陈家湾的陈再生吗?”
    英姿赶忙替孩子回到:“是,我们就是陈家湾的。”
    “陈家湾只有一个叫陈再生吧?”女教师又问道。
    “嗯,只有一个。”英姿陪着笑脸。
    “那你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吧?”
    “是的,只有这一个儿子。”
    女教师听后,脸色沉了下去,摇了摇头,说:“这样吧,你这孩子的报名待会儿我再处理,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
    英姿也不明白这女教师是怎么回事,干嘛自己的儿子报名要待会儿再处理,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也只好照做。
    小海一直听着老师和母亲的对话,这时候就自动地从队伍里站出来了,连带在他后面的小梅也跟着走出来了。
    英姿还是陪着笑脸说:“那我就待会儿再来打搅你。”
    那女教师头也不抬,说:“你先去吧。”
    英姿带着孩子们又到小芬的三年级的教室,这时候她已经把四个孩子的学费打听清楚了,自己手头的钱够交她们的学费了。
    替小芬报完名,他们就来到四年级的教室。小芳早在那里等着了。
    小芳的班主任还是那位笑口常开,彬彬有礼的男教师,英姿和他打过几番交道,当然都是为打欠条的事。
    小芳偷偷地跑到母亲身边,低声问:“妈妈,这回有钱交我的学费吗?”
    英姿将孩子的头用力一按,说:“放心吧,这回少不了你的。”
    小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母亲不要太大声,以免被人听了去,自己难堪。她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心里高兴万分,走起路来也连蹦带跳。
    因英姿之前给几个孩子报名耽搁了,轮到小芳这里,已经是年级里最后一个了,她也用不着排队了。等到同学们都报名完了,她走上前去,礼貌地说了声:“赵老师好。”
    男老师抬起头来,见了小芳,又见她母亲就在身旁,就笑着说:“陈小芳,给你妈妈端条凳子坐吧。”
    小芳听了就乖巧地走进教室里去端凳子。
    英姿推辞道:“不用了,总给你添麻烦,真过意不去。”
    男教师和蔼地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自己孩子给端条凳子,有什么不应该的。”
    “说得也是。”英姿随便附和一声。
    老实说,与这位男教师打交道以来,她总觉得他对自己异常客气,异常尊重。也许这是为人师表应有的体现,也许是知识分子骨子里的谦和。
    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59"
    她对他的客气和尊重,心里是感激的,尤其是打欠条这件事,她知道其实都是男老师自己替他们垫付的,并不是欠学校的。
    小芳将凳子端过来就放在赵老师课桌的对面,英姿有点尴尬地坐下来。
    赵老师非常和蔼地问:“今年家里没什么困难吧?若是有困难不妨直说。”
    小芳正想说自己这次有钱交学费,英姿却抢先回道:“说起来这些年多亏赵老师您帮忙,不然这孩子上学也不能这么顺利。”说着就从口袋里掏钱出来数。
    赵老师还是一副笑脸,说:“做老师的,不帮帮自己的学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何况这孩子品学兼优,将来说不定是根好苗子,要是在我手里断送了前途,那我一辈子都不心安。”
    英姿一边数着钱一边笑道:“赵老师太抬举她了。”
    小芳听着老师夸赞她的话,心里美滋滋的,难免喜形于色。
    赵老师看在眼里,就说:“陈小芳,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出色就骄傲自满,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对得起父母师长的教诲,尤其要对得起父母辛苦赚的血汗钱。”
    小芳点了点头。英姿已经把小芳的学费数出来,放到课桌上,说:“赵老师,您数数,看有没有错。”
    赵老师接过来数完,开了收据。这报名的事就算完了,小芳自己拿着收据高高兴兴地到教务处去领新书了。
    英姿就站起来告辞:“那赵老师,我就不打搅了。”她说着话就躬身去端凳子,想将它放回原地去。
    赵老师赶紧站起来,摆手说:“不用,不用,待会儿我来收拾一下就好。”
    英姿就不再客气,欠了欠身子,带孩子们走了。她走了一段,仿佛感觉到背后还有目光在看着她,就回头一看,果然那赵老师还在朝她微笑着,于是她也笑了笑,算是再见的意思了。
    再次来到一年级的教室,那女老师已经在低着头收拾桌上的东西了,英姿走上前来,故意清了声嗓子,恭敬地笑道:“这位老师,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又来了。”
    女老师闻言抬起头,还是那张冷漠的脸上硬挤出几丝笑,说:“来了啊,我正等你呢。”她将手里的本子叠起来,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吧,是梅子山的人,离陈家湾近,在那边又有亲戚,关于你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你看啊,他还这样小,在学校里一帮孩子难免吵吵闹闹,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这个做班主任的担待不起,学校担待不起,你们做父母的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再说你们做父母的也不愿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吧。将心比心,我认为这孩子目前还是在家里治病比较好,治好了病再回来上学也不迟,你说呢?”
    英姿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也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啊,她恳求道:“老师,你就行行好,这孩子一心想上学,你说别的孩子都上学了,就他一个人呆家里,算怎么回事呢?再说上学放学都有几个姐姐一起,就是在教室里,他也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一起呢,你再照顾照顾,出不了什么事。孩子一直在吃药,没有犯病,想必是好了。”
    女老师依旧推脱道:“老实说癫痫这种病我也有所了解,平时看着没事人一样,发起病来了不得,我是真不敢担待,你今天就是和我立下契约,我也不敢揽这事。我是看在给你和孩子留面子上,不想闹得人人皆知。才这个时候和你说,你得理解我一片苦心。”
    两个人又来来回回地将一片话说了好几遍,女老师始终不肯答应让孩子上学。
    小海听着听着嘴巴就瘪起来了,强忍着眼泪,他拉拉英姿的衣襟,说:“妈妈,我们回去吧。”
    英姿停下嘴里的话,回头看看孩子,她知道这孩子又受了委屈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孩子能上学,她也想孩子能平安。可是看看女老师如此坚持,她知道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很想走过去扯住女老师的头发,将她按在地板上,撕碎她那张麻木的脸。可是回头想想,她又有多大的错呢?
    英姿压抑着内心的不平和愤怒,还是装出讨好的口气,让小梅报了名。
    回去的时候,刚出来学校的门,小海就泪眼婆娑地哭了一脸,他说:“妈妈,我再也不要来上学,再也不来上学。”
    英姿将他抱起来,他就伏在母亲的肩头往死里哭,英姿怎么安慰都止不住他的伤心,那泪水将英姿的的确良寸衫打湿了一大片。
    回到家里,英姿将小海放下来,那孩子竟哭得眼睛发红发肿。
    几个做姐姐的眼见弟弟今天没上成学,也一个个都高兴不起来。
    英姿又一次拉着小海的手安慰说:“这次不上,咱们下次,到时还和小梅一起,今年你就在家里,让姐姐们教你也是一样的。”
    小海将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倔强地说:“不,我再也不要上学,我就在家里。”他说完,自己走到院里一棵枣树下,用棍子和小蚂蚁玩起来。
    英姿没奈何,只好让孩子自己去。小梅到底还是太小,一时的不愉快很快就忘了。
    下午的时候,母亲刚挑着担子带上小芳出门,她就高高兴兴地将自己今天发的新书拿出来摸上了,歪歪斜斜地在封面的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又问二姐小芬怎么包书皮。
    小海看见了,就用眼横着她。小梅当然知道弟弟不乐意见自己有新书,有学上。为了示好,她就主动将自己的新书捧到小海面前,说:“弟弟,以后咱们共用一本书,我从学校里学了就回来告诉你。然后让姐姐们再教教。下学期咱们还一起上学去。”
    小海心里的气本来就未消,听了小梅一番话,更加火冒三丈,他一把将小梅的新书打在地上,刚巧落在一堆刚拉的鸡屎上。
    小梅舍不得自己的新书落得这个下场,一伤心,就哇哇直哭起来。小海却还不放过,又将小梅推了一把,小梅就像只蹒跚的鸭子一样,一骨碌跌坐在地上。小海这才歪着脑袋,狰狞着面孔跑开了。
    小梅哭了好一阵,才在小芬的安抚下起身,将那打在鸡屎上的书捡起来,小心地用布擦了又擦,可那肮脏的地方还是留着一个黑印,用鼻子嗅一嗅,仿佛还带着一股鸡屎味。她又用布沾了水去擦,一不小心,将好好地一页纸擦出一个大洞来。她心里更加伤心难过了,瘪着嘴流眼泪。
    小海因为女老师的那一番话受了真正的打击。原本因为那场病,他被人嘲笑是个疯子,小伙伴们对他指指点点,她那小小的心灵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如今在小海心目中最神圣的老师也那样对待他。这让他从最初的伤心难过中走出来之后,他开始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感觉到自己被人孤立了。他懂得自己心里某些庄严的东西被人践踏了。
    他需要回避,也需要反叛。可是怎么回避,怎么反叛呢?
    他不再去找小伙伴玩耍,也不再去玩弄,翻看姐姐们的书本。每天别人都去上学了,他就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和蚂蚁玩,和小鸡玩,和泥土玩。有时他什么都不玩,就坐在家里的竹椅上发呆。
    其实他想念和小伙伴一起手牵手上学,一起叫“老师好。”一起玩学校里的皮球。
    英姿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刚开始她还担心着孩子无人看管,自己每天出门前总是好一番吩咐,唯恐他私自去那些不安全的地方,后来发现这孩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连话也不多说了,她又担心他心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一天这孩子大中午见母亲还没回来,就学着姐姐们的样自己淘米煮饭来。英姿回来刚好看见他在灶膛边烧火。她突然想到万一病来了,掉进火膛里岂不是完了。于是她赶紧吩咐孩子以后千万别做饭,等自己回来再做。
    做母亲的无时无刻不惦记孩子生命的安全。她每天不忘记提醒孩子吃药,一心只求快点治好孩子的病,只有治好了孩子的病,一切就都解决了。
    孩子的病倒是很久没有发作了,英姿心里仿佛看见了希望。
    可是那一天,小海还像往常一样独自在院里玩,妈妈去地里干活了,姐姐们上学去了。他用棍子在地上胡乱地写着一些他幼儿园学到的字。突然就倒下去了,一阵抽搐后,他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又发病了。
    周围没有任何人,这一次他终于一个人面对病魔的侵袭,他躺在地上,并不着急起来,嘴角的唾沫星子还在,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然后又一次回想起别人说他是个疯子,想起女老师不让他上学,他想哭却又倔强地忍住。
    很久很久盘旋在他小小心灵上的一些模糊的想法这时终于形成了一个念头:我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这个世界不是我的。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仿佛突然之间长大了,懂得了。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从心里升起,这种孤独又慢慢地在他心里变成一堵墙,将他阻隔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倔强执拗。很快,英姿发现了这孩子的变化,她试着去开解,去关怀,却并没有打动孩子的心。她只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治好疾病这件事上。
    可是当又一次疾病来袭就在英姿的眼皮底下发作时,她的心又一次沉到了海底。原来这孩子的病还没有好起来。
    再生已经在县城里跟着陈爱笑的男人——李东成在县城的建筑工地上打工了两个月。
    李东成是这个建筑工地上的大工师傅,在包工头那儿说得上几句话。
    当初陈爱笑在英姿的再三恳求下,又因当初文革时候,再生的爹为她父亲说过话,才使得她父亲少挨了一次批斗。现在英姿来求她,她当然不好驳了人情,所以就答应带再生去县城打工。
    到了县城,陈爱笑立即就带再生去了李东成所在的工地。这李东成原本不是陈家湾人。文革前,陈爱笑家里家资丰厚,可惜没有男孩继承家业,就让陈爱笑招了个女婿。李东成家里有三个兄弟,却是一贫如洗。到了二十好几还没有人前来说亲。
    陈家要招女婿,李东成的母亲知道了就思量着把自家的儿子嫁出去,既能得了别人家的一份家业,也让家里的另外两个儿子好寻亲事些。坏处无非就是入赘后生下的的孩子不能姓李。穷到这个样子了,也没法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能让儿子们各自成家立业才是大事。所以就有了这李东成入赘陈爱笑家里的事了。
    这陈爱笑的父母也开明大方,舍了很多钱财帮李东成家的两个哥哥娶了亲,李东成也是个感恩的人,及至后来文革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大家都劝他脱离陈爱笑的家庭,他也没有狠心做下伤天害理的事,依旧甘心情愿地在陈家呆着。
    陈爱笑领着再生进了工棚,刚巧做工的都在吃饭。其中一个小伙子看见陈爱笑进来了,就笑嘻嘻地说:“嫂子,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陈爱笑骂道:“你个坏东西,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小伙子笑道:“想要堵我的嘴,那你得自己用嘴来堵。”
    陈爱笑心想,要是再回去几年,你这样说话,还不知道要得怎么样的处置呢?嘴里却没再回话,走到李东成的木板床边,将自己家里带来的一壶米酒放到木板床下。
    再生站在工棚的门口,别别扭扭的。陈爱笑就招呼再生进去,一边对自家男人说:“东成,我把再生带来了,你帮他找个事做吧。”
    李东成嘴里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子说:“眼下事情都快做完了,我都没事情做,哪里去给他找事情。”
    再生一听,脸上顿时不好看起来,只得转过脸去。
    陈爱笑扯了一下自家男人的衣服,又递了眼色,李东成装作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
    陈爱笑说:“再生的父亲是帮过咱家大帮的,无论如何,你得替他找个事。”
    李东成不置可否地想了想,其实他就是不想带着再生,一来再生那个做事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带上他除了给自己扯后腿,丢人现眼就不会有别的,二来自己犯不着为了他去包工头那里说人情,说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可是现在陈爱笑这样说了,人也已经带来了,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去说人情了,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了两趟车费。
    他咽下一口饭,说:“先让他在这里住下吧,找事再慢慢来。”
    陈爱笑见自己的丈夫答应了,就说:“米酒放在床下,我就先走了。”
    “知道了,你们吃过饭没?”李东成问。
    陈爱笑说:“还没呢,你看厨房还有饭没,给再生盛一碗吧,我自己回饭馆吃,那儿吃得好多了。”
    李东成就招呼再生去坐,再生就尴尬地走过去,坐在那用砖头支撑的木板床上,屁股压下去,咯吱响了一声。
    他赶紧站起来,唯恐压坏了床板。
    李东成说:“没事,坐吧,最多的时候坐过五个人,也没塌下。”
    再生就又坐下去。陈爱笑就起身走了。她在亲戚家的饭馆做刷碗洗筷子的活计,还得赶着回去挣这下午的工钱。
    李东成给再生端来了一碗饭。再生双手接住,吃起来。老实说,这陈爱笑一走,他就显得更加别扭了。
    好在这李东成在陈爱笑走后,倒不再像先前那般对他冷言冷语了。
    下午没开工之前,他就去工地找了几块木板和钉子,用锥子叮叮哐哐地将木板钉成一块大床板,又招呼再生自己去找些砖头搭起来,然后他就去开工了。
    整个下午,再生除了搭建了自己的木板床,铺了席子被褥,就是干坐在工棚里发愣,外面的太阳老大,工棚里更像是个蒸笼,他啥事也没干依旧汗流浃背,甚是难熬。
    傍晚,做工的人都回来了,太阳也落下去了。外面倒比工棚凉快些。再生就走出来,看见几个女人三三两两地提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估计是那边几个工棚里有私自开伙的。
    李东成这些人,一人提上一桶冷水,就在工棚的背面,脱下裤子衣服,只着一条大裤衩。对着那桶水就用毛巾洗起身体来。
    轮到洗裤衩那一截了,就只伸只手进去摸了一阵,然后剩下的半桶水,提起来,哗的一声从头顶倒下来,摸了一把脸。这澡就算是洗完了。
    回到工棚内,一块布遮了半边身子,将裤衩脱下来,换上衣裤。
    那边炊事员叫“开饭了。”李东成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叫道:“再生,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在这里干吧,我今天和我们工头说了,能给你一个小工干干,吃饭的地在那儿,和我一起过去吧。”
    再生就跟着李东成走过去,低着头进了那边那个随便搭起来的小棚里。从里面端出来一大碗饭,上面铺着菜。蹲在路边就吃起来。
    第二天再生就跟着李东成去了工地,见了工头,工头看他身板不够壮实,就说:“工地上的活都累,这份钱不好挣,你想清楚自己行不行,不行可别勉强。”
    再生唯唯地说:“行的,行的。”
    工头见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倒也不忍心为难他,说:“这样吧,你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这个行业,随便先干个小工,就挑沙浆吧。这个是最好干的活。他们大工是十块钱一天,小工是7块,我也不亏待你,和他们一样拿7块,怎么样?”
    再生高兴地应了声,说了感谢的话,出来就和李东成上工地干活了。
    这工地上的活果然是真累,虽说这工钱是按天计算,但工头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也是规定了工作量的。
    比如一个大工师傅每天要砌多少数目的砖头,而一个挑沙浆的小工是要负责三个大工师傅要用的沙浆的。
    再生何曾干过这样费力又讲究速度的重劳力活,何况他本来就是那种手脚不麻利的人。因此一天干下来,再生只差没哭爹喊娘了,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跟上三个大工师傅的速度。
    包工头来巡视的时候,已经将这些看在眼里,他显然有点不高兴,不过他只对那个小伙子说:“小张,你今天没跟上啊,砌的墙矮人家半截呢。”
    小伙子名叫张小兵,一个喜欢嬉皮笑脸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平时手脚是极快的,学拿砌刀没有半年,已经超过了带他的师傅,不过年轻人总是喜欢偷懒,找各种借口偷懒,现在恰好撞上再生这个跟不上节拍的,他哪里能放过。
    张小兵就回道:“这不赖我,是沙浆跟不上,我想砌也没辙啊。”
    再生自从跟着陈爱笑进工棚就看不上这个小伙子,油嘴滑舌,不是正经人的模样,心想这样的人就应该拉出去好好批斗,可惜时代变了,怎么那时搞文革的时候就没把这种坏蛋揪出来。而现在张小兵又欺负他,他心里就更气了,不过他幸亏是忍惯了的。再说确实是自己跟不上他。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张小兵故意紧一阵,慢一阵,他也不至于这样狼狈,偏偏是盛沙浆的桶不够多,要是够多的话,他就能在张小兵慢的时候多放上几桶在那里,看他怎么办。
    工头走过来,拍了拍再生的肩膀,说:“没事,今天是第一天,难免跟不上,多干几天,力气和速度就上来了。这是最容易的活,去年一个大工师傅带自己的女人来干,都干得过来,相信你也行的。”
    再生勉强地笑笑,老实说他心里挺没底,他对自身的体格是有清醒的认识的,像这种重劳力活,让他悠悠长长地慢着来,他还能挨过去,要他加紧速度,他保不齐就真吃不消。
    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李东成。有人对再生那副慢吞吞的样子感到厌烦,也有人对张小兵的故意为难表示愤慨,但谁都没有做声,日子就这样又被再生熬过去一段了,当然他那跟不上节拍的情况一点也没有改善。
    每天面对工头那张板着的臭脸,再生真是有点发怵。不过再生这样的老实人在和大家相处一阵后,究竟还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怜悯。
    这一天工头突然发起火来,对张小兵骂道:“你这些天是怎么回事?没有一天砌够数的。”
    张小兵还是辩解道:“不关我的事,是沙浆供不上。”
    李东成闻言就站出来说:“要不这样吧,陈再生以后就负责给我挑沙浆,我和张小兵换一下吧。”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各人纷纷说自己也可以和张小兵换一换。李东成向来砌墙兢兢业业,做出来的事又快又好,人缘也是极好的,肯帮忙,肯卖力,工头本来就是给李东成三分薄面的,也极清楚这张小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听李东成这样说了,当场就说:“那张小兵,你以后就不由陈再生贡沙浆,要是还做不出事来,别怪我叫你卷铺盖走人。这活你要不想干,有的是人抢着干。”
    张小兵不再多言。这场考验再生算是在大家的庇护下走出来了。
    再生毕竟是李东成带来的,李东成知道再生是那种悠远绵长的做事风格,就处处将就他,从不紧一阵,慢一阵。这样,再生也算是刚好跟得上了。
    转眼,秋收的时节到了,按理,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在外面打工的人是应该回家。忙完这秋收再出来做工。
    可是偏偏工头说了,要赶完这个工程才能放假。再生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家里只有英姿一个人,如何将田里的稻谷收回家?
    可是万一一告假,这份工作就让别人顶替了,自己又到哪里去找事做呢?这乡下人到城里来找事做的到处都有。
    他正在为难之际,陈爱笑又来工棚了,工棚里别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出去了,只再生还在磨蹭,他想将心里的那点事单独和李东成说说,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求顶贴,朋友们多多支持】
    陈爱笑对李东成说:“你啥时候回去,我那边已经说好了,随时走都成。”
    李东成回道:“我们工头说了,得干完这个工程,估计有好一段时间闲,等下一个工程开工才有事做。”
    再生听了就赶紧插嘴道:“那你是不打算回去收稻谷了?”
    李东成说:“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
    陈爱笑就说:“你要是实在抽不出空来,我就自己回去和孩子们干,大不了多干几天,没事。”
    再生心想,陈爱笑家的孩子个个都能顶得上大人了,自己家里的都还是孩子,这可怎么办呢?陈爱笑见再生愣在那里,就问:“再生,你要回去的吧?”
    再生回过神来,说:“我还没去向工头告假呢?”
    李东成悄悄地伏在耳边对再生说:“你还去告假?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你要是一回去,工头肯定另外找人替了你。我都不敢去告假呢。”
    再生当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自己做事不称工头的心,估计他早不稀罕自己在这里干了,再生也不想干,可是没办法,他需要这份工作,不然家里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咬咬牙关,他决定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熬,哪怕受再多的白眼也无所谓,只要工头还抹不开情面,能勉强让他在这里干,他千万不能自己离开。
    他打定主意,就和陈爱笑说:“麻烦你回去和我家英姿说一声,就说我分不开身,收稻谷的事让她自己想想办法。”
    陈爱笑惊讶地道:“怎么?连你也不回去?你让你家英姿一个女人家怎么把这活干完?别的还好说,只那打谷机,大家都用队里那一台,抢都抢不过来。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将那么个大家伙拖下田,抬上岸?”
    李东成说:“英姿娘家都有什么人?不能叫人来帮一把吗?”
    “这个时节,谁家不是忙得天翻地覆,谁能抽空来帮忙?”陈爱笑有点恼怒。
    李东成咂摸了一下嘴巴,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陈爱笑听了就不乐意了,说:“我怎么头发长,见识短了?”
    李东成就拖着他女人的手臂,愣将她揣出了工棚,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向女人说明白了。陈爱笑听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两人回到工棚,陈爱笑就对再生说:“既然是这样,我就回去照实把你的话转告她。”
    再生忧着心,却也无可如何了,说:“就这样告诉她吧。”再生说完就走出了工棚。
    他知道陈爱笑每次来多半是要和她男人独自待上一会儿的,至于两人在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在适当的时候,工棚里的其他男人们总是知趣地到外面或是别的工棚里逛上一会儿。
    陈爱笑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她回去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英姿细说了一遍。
    英姿倒没有怪罪再生的意思,她向来是那种讲道理的人,也能明白这种在外做事的艰难,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怎么对付收稻谷的的事是真成了一个难题,不过好在这是秋收,收完了也不忙着种,时间上托一托也不要紧。
    
    她想去娘家叫父亲和两个哥哥来帮自己一把,可是又怕嫂子们说闲话。老实说嫁出来这些年,她从来也没孝敬过父亲多少实在的东西。有时候父亲也在她面前发牢骚,说人家的闺女嫁出去多给娘家人长脸,只他生的闺女来来去去,手里总没有像样的东西,每回被人家问起,他说瞎话感到脸红,说实话又感到丢脸。
    两个嫂子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嫌她这个小姑子不懂得做人情,在娘家人面前从不肯多花半分钱。两个哥哥是不用说的,都会愿意来帮她这个妹妹。可是想到去叫他们帮忙,难免又要遭到一番冷言冷语和挖苦奚落,说不定还会引起纷争,再说他们自己也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英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苦再难还是自己熬过来算了,人家帮一回是一回,说到底还是要自己撑得过来才好。
    真到了收稻谷的时候,她才知道一个人做事的艰难。本来整个队里还是用大锅饭时遗留下来的那台打谷机,大家都是事先将禾苗割了等打谷机来打稻子,一时等不急了,也就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还能快点。
    英姿当然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也帮她一把,因此她割好了自己那一块田的禾苗就主动去正用打谷机的人家那里帮忙,可是半天下来,她从这一家帮到了那一家,又从那一家帮到另一家,几番下来,人都换了好几拨。她帮过的人早回去干自己的活了,只有她还在继续帮下去。
    她总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请人帮她将打谷机拖到她的田里,可是还没来得及,又被别人抢跑了。她只有一双手,人家两双手,可不比她快上一步。终于她叫上了人,可是马上又有人说:“英姿,你一个人打稻谷,慢的很,大家都等你,没有这个道理,还是先让我们吧。”她想反驳,可是人家说得确实在理,她也就不好争辩。
    等到打谷机终于落到她的田里,天已经黑下来了。好在孩子们也放学回来了。她就带着孩子趁着夜色将稻谷打回家,这时倒是谁也不来和她抢打谷机了。只是这个时候,秋天的蚊子像一窝马蜂一样在她们身上围成一圈,嗡嗡个不停,这里叮一口,那里咬一下,孩子们一边抱起一把禾苗,一边抽空往身上拍,英姿踩在打谷机上也是到处发痒,却连只手也腾不出来。好不容易打完了稻谷,孩子们回去做饭了,她还要忙着将稻谷挑回家去。
    第二天,她学乖了,再也不去到处帮忙了。只等天黑你才去求人帮她拖一下打谷机。这样一来,等到别人的稻谷都收完了,她家还有好几亩田里还金灿灿的。
    当然这种金灿灿的还有一户人家,那就是张志军。自从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以来,他一个人在打稻谷这件事上就很是为难,好在他养着一头耕牛,每次他都以耕牛帮人耕地来换取人家帮他打稻谷,当然这种交易他向来是吃亏的。不过好在这亏都是耕牛帮他吃了,因此他也就不那么在乎。
    英姿一个人打稻谷的事几天里已经传得家喻户晓,张志军当然也注意到了。
    他挑了个时间来到英姿的田间,刚好英姿正艰难地一个人拖打谷机,这边挪一下,那边扭一下,这打谷机才前进了一点点。老实说,这几天下来,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要是再生在的话,虽然他们家比起别的人家要慢上半拍,不过想来这时候也是收完稻谷了,她看看田间那些只需要对付稻草的人,心里不免这样想,自己一个人干,不知道还要几天才能完事。
    张志军见英姿那样艰难地对付一只打谷机,就忍不住下到田间帮她一把。因为一个力气大的男人的加入,那打谷机“嗦”地一下滑上前去,英姿都有点来不及抬腿。
    她直起身子,看见张志军,说:“怎么是你?”
    张志军笑着说:“怎么就不能是我。”
    他边说边站上去踩起了打谷机,那打谷机被他一踩,轰隆隆地作响,仿佛饿晕了的叫花子突然得了一顿饱饭,又睡了一觉,顿时精神大振。
    英姿无暇多想,赶紧递上禾苗。张志军接在手里,在滚轴上转了两圈,将稻草一丢,那稻谷打得干干净净的。英姿只见他像玩似的,自己倒有点跟不上。
    三下两下,又要拖打谷机了。
    张志军就趁空说:“英姿,不如我们合伙怎么样,我也正愁没个帮手。”
    英姿想到自己还有一亩终年排不出水的田,泥深得能掩埋半个人,自己一个人去对付是太难了,与其去娘家碰一鼻子灰,不如和张志军合作。
    她那占便宜的心思一上来,当即就答应了。
    一直爱慕的女人愿意和自己合作了,张志军像捡了宝一样,心里受到莫大的鼓舞,做起事来更加卖力,重的体力活他都率先扛下来了,比如挑担子和踩打谷机。因此接下来的这场收割稻谷,英姿倒没费多少力气。
    几天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英姿不再像先前那样对张志军总抱着一种退避三舍的态度。她发现这个男人并不像人们传言的那样凶狠和蛮横,也不像自己从前接触的那样流氓和是非不分。
    于是她放下了戒心,交流起来就显得正常了。
    张志军那骨子里挑逗女人的伎俩是很有几下的。他干活干得累了,就和英姿开几句玩笑。
    他说:“天地造化分出了男人和女人,女人负责生孩子,男人负责照顾女人和孩子,那就不能让女人吃太多的苦,女人就应该被男人搂在怀里,疼着爱着。”
    英姿就笑,说:“看不出来你的觉悟这么高,赶明儿我去做一桩好事,替你去寻一门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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