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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透视男人女人:十里红杏今又红【修改版】[第4页] |
作者:谷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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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当她将一担草慢慢地薄薄地洗进鱼塘里,那一群群鱼儿像接受阅兵仪式一样整齐划一地游过来,她看着它们青色的背脊和嘴里冒出的水泡,心里的满足和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一担草都洗下去能遮满半个鱼塘的面积,但只要顷刻间的工夫,那些草就被鱼们一根根地拖个精光。最初她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以为满满的一担草够鱼儿们吃上一整天了。自从有一天早上她在洗完草后站在鱼塘的堤岸上观赏一阵后才知道一担草是远远不够鱼儿们吃的。于是她变得更勤奋了。早晚两次,一次满满的一担,绝不含糊。 因为比往年多放养了鱼塘,英姿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鱼塘上了,地里的活就更多地压在再生身上了。再生的慢性子使得他与土地打交道的时间又延长了。 通常英姿早上割完草回家来吃饭,再生还没有回来,英姿脱下被露水打湿的衣赏,打上一盆水,用毛巾擦了脸,脖子和手臂,再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然后就自顾自地吃完饭又下地干活去。 英姿总是不大愿意看再生做事那种不疾不徐,精雕细琢,好像挖个地都能挖出一朵花来似的。因此很多的时候都是各干各的,除非大事,再生不敢自作主张,才来向英姿询问一二。下午英姿总是挑着担子去地里,干了地里的活顺便打一担草。 |
很快,炎热的8月到了,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炉不厌其烦地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枯竭了,稻田被太阳晒得裂了口子,人们开始将鱼塘里的水引进稻田里,但这也挨不了几天,鱼塘的水就和引筒持平了,放不出水了。 按说这样的水位就算是养鱼水了,谁也没有权利以别的方式强行打鱼塘里的水的主意了。可是谁愿意看着自己的禾苗结不出稻谷呢?因此有狡黠的人拔掉引筒,水哗哗地瞬间就将他的稻田灌满了,然后又将引筒插回去。 最初英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是那种只管自己吃饱不管他人死活的人。有时她刚好撞见别人在偷她的水,也只是轻说几句就算了。 可是渐渐地,这水越来越不经放,两天就到涵筒的位置了。这下是真的再也不能让人放她的水了,再放这鱼塘里的鱼就没法活了。可是人们还是在想尽办法放她的水,深更半夜里,人们提着个桶,下到鱼塘里,拔去涵筒上面的塞子,一桶一桶提水灌下去。你方唱罢我登场,鱼塘的水位只是一天一天地在看着往下降,老天爷却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样子。 这一天英姿发现塘里的鱼都开始浮头了,一群群的鱼都在水面上张着大嘴巴吸气,这是缺氧的征兆,要是再严重是要死鱼的,而且有可能会是大面积的死。英姿心里急了,她一边祈求老天爷快点下雨,一边果断决定再不许有人偷她的水。 |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防止人家偷水呢?鱼塘离自家太远,再说人家偷偷蹲在鱼塘里,四面都是堤,哪那么容易看见。难道成天派个人守住?英姿一打听,原来那些养鱼户早就开始蹲守了。 英姿回到家里就将鱼浮头的事和再生说了。再生是对养鱼一窍不通的,他唯唯地回道:“那塘里不是还有那么深得水嘛。” “那还叫深,鱼儿们都要憋死了。你不知道养鱼先养水的道理啊?” “我从来没养过鱼,哪里知道这些。” “那我今儿告诉你,水不够,水里的氧气就不够,再这样下去就不是浮头这样简单了,老天爷还是这样出太阳,指不定哪天鱼儿们就活不下去了,它们活不下去,我们只怕也要遭大罪。” 再生咕哝一句:“没有那样严重吧。” 英姿道:“你听我的准没错。” 她又将那些养鱼户都在守着自家的鱼塘的事说了一遍,两人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再生勉强答应去守鱼塘。 英姿又嘱咐一番:“要是谁敢来抢咱们的水,你可要说话硬气些,让他们知难而退。毕竟你是咱家的男人,像这样的事,还是男人出头要稳妥些,也让人惧怕些,我一个女人只怕一说话气势上就要输三分。” |
于是夫妻两人做了分工,英姿白天守,再生晚上守,毕竟晚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野外还是有点害怕的。 头两天倒还没什么不对的,谁知第三天早上英姿来到鱼塘的堤岸上发现下面的稻田都灌满了水,而自己的鱼塘又浅了好几寸,鱼们浮头的情况更厉害了。 她心里奇怪,自己和再生不分昼夜地守着,怎么还让人把水偷走了。难道是某个地方穿了孔?她将堤岸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哪个地方有冒水下去。傍晚她再去洗草就发现鱼塘边有几条死鱼泛白地飘在哪里。 她走近一看,已经发臭了。她用粪箕捞起来丢掉。心里对鱼塘里的鱼有多了几分担心,连草也不敢多洗。天气炎热,水面积又窄,只怕鱼儿吃多了更不好,因此另一粪箕的草她又分成两个粪箕装着挑回去了。 她回去就将鱼塘里死鱼的事和再生说了,再生现出莫测的表情让英姿感到奇怪。这个晚上,英姿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决定去鱼塘巡视一番,没想到刚走到鱼塘边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她也不做声,悄悄地走过去探个究竟。 谁知走到埋涵筒的地方,看见两个人正在用桶灌水,涵筒周围用稻草围了个大圈,他们使劲地一桶一桶将塘里的水倒进圈里。那水咕噜咕噜就从涵筒里流下去了。 |
英姿站在堤上愤怒地竭力叫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到了,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其中一个对英姿说:“嫂子,你别生气,我们就灌几桶,几桶不碍事的。” 英姿吼道:“这个灌几桶,那个灌几桶,我塘里的鱼还要不要活了?” “嫂子,你别这样,我们和再生说了的,再生都没说什么,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呢?”另一个语气嘲弄地说。 英姿从这话里听出来那意思不外乎是你家里的男人都同意了,你一个女人何必不通情理,胡搅蛮缠。英姿才不管这些,鱼塘里的鱼才是她的命根子。 她继续说:“我不生气?难道还看着你们把水掏光。看着我家的鱼都憋死,我告诉你们,今天白天鱼塘里因为缺水就死鱼了。你们要救禾苗,我也要养鱼,这水该放的都让你们放了,这点养鱼水你们还要打主意,今天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不讲什么情面了。” “嘿嘿,你不讲情面,难道你还能将老子怎么着?”那个嘲弄的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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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老子,你是谁老子啊,根还没地方扎,就敢称自己是老子。”英姿早已看出来这人是大院里那个瘸子的儿子,还没娶亲。因此她这样回骂着。 “你个臭娘们,你还毛没长齐呢。”那人骂道。 “我毛长没长齐没啥事,反正儿子女儿都出来了。” 一旁的那人见骂得不可开交,就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各退一步。我们再灌几桶也就回去了。” 英姿也不善罢甘休,她说道:“我就不退,今天就不让你们再灌水。” “臭娘们,你别得理不饶人,我们今天还就要灌,你能把我们怎么样,要是惹老子不高兴,老子上来就做了你。”那人又骂道。 这让英姿感到无言以对。就像戳中了她的死穴使她无力抵抗。是啊,要是他们两个大男人非要灌水,她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幸好那个劝解的又说话了:“我们是真跟再生打过招呼的,他同意的,你看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田里都裂得不像样了。也只有你的鱼塘里的水能救一救我们了。大家都是附近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行行好,帮我们这一回,我们记得你的好。” 这人的话说得这样婉转动听,英姿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来,然而她的鱼,她的鱼怎么办呢?看着他们一条条,一批批地死去?想到今天捞上来的死鱼,她突然鼻子一酸,哭着喊着:“我塘里已经开始死鱼了,我也不是吓唬你们。那些死鱼就丢在前面的坑里,不信你们可以去看,这鱼塘里水这么少了,你们还要灌。”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
这时那个劝解的叫道:“再生,再生,你家女人在这里和我们哭闹上了,你来劝劝她吧。” 这再生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此时听见叫喊才突然钻出来。 虽是有月亮的晚上,究竟不比白天,英姿此时看见那个黑黝黝的的身影向这边走来,满腔的怒气突然就转了方向,她朝再生骂道:“你死哪里去了,叫你来守水,你魂都没见一个,人家把你的鱼塘都掏干了,你还要做缩头乌龟。” 再生远远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他此时哪里还敢再说什么。那两人确实和他说过好话,他向来也是个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的人,一副好心肠,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叫别人空手而回,更不会叫人家下不来台。 “再生啊,我的稻田开裂了,想从你的鱼塘掏几桶水润润。”人家和颜悦色地说。 他不用人家再三央告,立即就说:“去吧去吧,别掏多就是。” 人家得了这令,嘴里说着“再生啊,你是个大好人。”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下到鱼塘里去了。 再生心里当然并不痛快,嘴上还是要裂着笑一笑的,他总是抹不开人家嘴上的人情话。待到人家下到鱼塘里将他的水一桶一桶地毫不吝惜地往下灌并且绝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他站在堤岸上心里干着急,却说不出一句阻挠的话来。 等到人家灌得稻田里汪洋一片才满意而归。他苦着一张脸看着人家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也就算了。 |
这两天,他守水就是这么守过来的,名为守水,实际上倒是为人家打开了方便之门。得了主人家的许诺,反而少了偷水的那份胆怯。 英姿听那二人的话,心里其实早已经猜到八九分,因此见了再生未免火大,此时又见他毫无立场,毫无作为地呆立在那里,心里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 她吼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看着人家将你的鱼塘掏干,看着人家欺负你的女人,你躲到一边,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你自己说说,天底下有你这号男人吗?” 再生依旧默不作声,连脑袋也垂下去了。再生越是这样无声无息,任谁也能将他捏圆捏扁的没用样,英姿越是感到心里憋屈和悲哀。这样的男人,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竟让她英姿撞上了。她真是感到欲哭无泪。 那个善于劝解,善于说软话的人此时见这一对夫妻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尴尬地劝道:“算了算了。我们也回去了,你们夫妻也别为这点小事闹了。”他使着眼色,叫他身边的小伙子跟他一道上去了。 夜空下只留下英姿和再生还在僵持着,谁也不说话了。英姿不时抽搐着,她在哭,哭得泪流满面,哭得痛彻心扉。 |
月亮不时地从云层里钻出来又钻进去,并没有一丝风的影子,不过夜里渗出来的凉气还是将白天留下来的酷热减去了不少,各种虫子在地上窸窸窣窣地爬着叫着,远处的树梢上时不时地惊起一阵飞鸟。这个夜显得那样寂静那样孤独那样无助。 英姿看着黑漆漆的大地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气。哭够了,哭完了,她提起步子回去了。 再生看见英姿走远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为自己感到懊丧。他想做一个强大的男人,想为自己的女人出口气,想下去将那两个王八蛋猛揍一顿。他先前躺在土坑下听着他的女人和那两个王八蛋吵的时候,他无数次这样想,无数次冒起过冲出来的冲动,可是最终他强压下去了。他还是觉得应该退一步,应该息事宁人。 鱼塘里的鱼接二连三地死亡,英姿早晚来到鱼塘都能从鱼塘里捞上来好几条。不过因为那个晚上的吵闹被传开了,大家倒不敢再在她的鱼塘里来偷水了。宁愿自己费力用一担大木桶从远处的小河沟里一担一担地担水灌禾苗也不敢来自讨没趣。 |
好在又过了几天,老天爷终于开了天眼,看见了人们的疾苦,突然在傍晚用狂风送来了一阵乌云,接着就是哔哔叭叭的一阵大暴雨。这场大雨使地人们的焦躁不安都回归平静。田野里立刻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英姿家的鱼塘也瞬间蓄满了水。鱼儿们再也不浮头了,死鱼的现象也没有了。英姿几天来的担忧这时终于可以放下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从那一场大暴雨后,老天爷总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是一场大雨,这使得人们总有些措手不及,那天中午,英姿在河边洗衣服,几个孩子在自家的山脚下和一帮孩子们玩。突然天空几声闷雷,乌云在天边慢慢地聚拢,英姿抬头看看这天色,知道又是要下雨的样子了,家里晾晒的衣服,咸菜干,稻谷都要收。 她顾不上还没洗完的衣服,站起身来,两手往身前擦擦就赶紧迈开大步往家里赶,走到自家的山脚下,看见孩子们在玩,她就随口叫着:“快点回家帮忙收稻谷。” 两个大的听见母亲的叫喊立即撒腿就跑着回去了,两个小的却当做没听见,还在继续和一帮孩子打打闹闹,等到英姿和孩子们把该收的都收起来了,天空中的乌云倒还没有聚拢来。看那天色,这雨似乎比平常来得慢些,英姿想着应该还能把剩下得那几件衣服洗完,再说不洗完也该提回来。万一一场大雨下来,半天晴不了。难道就让衣服在河边放着? 因此她又赶着去河边,路过孩子们玩的地方,那一帮孩子都散了,只剩下她的两个孩子站在那儿抹着眼睛哭,而且儿子还全身都湿了。 |
她猜想必定又是两个孩子打架了,因此她走过去严厉地问:“你们两这又是怎么了啊?” 女儿小梅就说:“妈妈,立明欺负我们,还将弟弟推到水里去。” 英姿走到小海身旁,将孩子的肩膀掰过来一看,可不,湿漉漉的一身黄泥,额头上还撞着了,正流着血。小海因为母亲的到来,更加哭得稀里哗啦,那伤心,可怜,狼狈的模样让英姿看着就心疼。 英姿将小海那在眼睛上揉着的小手拿下来,轻声问道:“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姐姐不在,你们怎么就和别人打起来了。” 小海嘟着嘴一边哭着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英姿叫走了两个大的后,一帮孩子在玩游戏时,立明将小梅撞倒在地上,小梅就哭了,立明本身比小梅要大四岁,估计这一撞也确实将小梅撞痛了,可是他非但不哄劝,也不拉一把,反而说风凉话:“你真是个孬种,玩不起就不要来玩。” 小海听见就不乐意了,他上前质问道:“你说你是孬种呢?” 立明得意地嘲弄道:“你爸是孬种,生下的你们当然都是孬种。” |
小海也不服输,回骂道:“你爸是赌鬼,你妈是肥猪,你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野鬼,黑猪。”小海骂得痛快,得意地扬起头笑。而且这话句句戳中了立明的要害。 立明当即急红了眼,上来就和小海扭打在一起。 小海年龄小那么多,个头也差一截,哪里是立明的对手,因此被立明一推再推,最终推进了人家造砖挖出来的一个大深坑里,幸好坑里的水不深,否则不敢想后果会是怎样。立明推完后就和一帮孩子一哄而散。小海自己爬上来,两个孩子就哭作一团。 英姿听完儿子的叙述,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她将儿子的衣服撩起来,仔细检查了他的背脊和胸脯,似乎没有摔着。又问儿子:“还有哪里摔着没?” 儿子止了哭,摇了摇头。远远的,两个大女儿已经朝这边来了,她吩咐她们将小梅带回去,自己拉起儿子的手就走。 她要到大院里找立明的妈评理去。那么大的孩子了,欺负起比他小的孩子来竟然那样没分寸,一把推到那样深的水坑里,要是水够深,这孩子还爬得起来吗?再说那坑那么高,幸好运气好,没摔出大的事来,饶是这样,额头还是碰出血了。 她走进大院里,找到立明家,他们一家子正在忙着收稻谷,立明看见英姿带着小海来他家,心里早就知道不妙,没等英姿看见他,早就跑得没了影。 英姿沉了沉气,缓和地对立明妈说:“秀莲,你看看你们家立明将我家小海欺负成什么样?” 秀莲一直在忙着收稻谷,一刻也不敢多耽误,唯恐那费尽辛苦得来的粮食被雨打湿了,一旦打湿又不能及时晾干,只要一天的工夫就能发出芽来。 |
因此她头也没抬地回答说:“那个兔崽子,一天到晚给我惹是生非,他今天回来我就扒了他的皮。” 英姿没从她的言语里听出多少道歉的诚意,就说:“你家立明是应该管管了,你看他将我家小海推到深坑里,要是那坑里有足够深的水,真要闹出人命的,他打了就跑,这样的孩子,你还不好好管,以后真是能翻天。” 立明爸——正亭这时才看一眼小海,说:“你放心,等他今晚回来,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说完,两口子又忙着收稻谷。英姿没奈何,只好站在屋檐下等。这时大雨已经从东边下过来了,眼看就要淋了稻谷。英姿因为心里有气,也没打算去帮一把,终于他们还是没赶过来,那稻谷还有几担淋了雨,两口子边在雨里忙着收,边吵起来了。 “明知道每天都有雨,你还要晒这样多。”秀莲吼道。 “早叫你们收,你们一个个坐着不动。”正亭也吼。 “你不是也不动。我不动这谷能晒完,我不动地里的活都是谁干的。”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直到谷收完了,雨停了,他们的争吵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
英姿自觉没趣,想想觉得该说的也都说了,小海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虽说是热天,穿久了终究不好。于是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带着小海回去了。 傍晚,正亭倒是来到英姿家,亲手交给英姿几个鸡蛋,说是为孩子的事来道歉,几个鸡蛋不算什么,权当是给小海补一点血气。 英姿当然不肯收下,她推辞说:“我为孩子的事上你们家去可不是期望你们做赔偿,不过是因为孩子们打架打得太没深浅了,来告知一声罢了。” 两个人互相推让了一番,最终正亭还是将鸡蛋放下,走了。英姿想过追上去还给他,但想到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也该他们做点补偿,别说几个鸡蛋,就是十斤八斤肉也是该当的。英姿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
本来事情就这样也算是完了,可谁知没过几天,小海在院里玩着玩着突然倒在地上,两眼发直,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另外三个孩子看见弟弟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还好小芳毕竟大几岁,立即反应过来,就大喊大叫:“爸爸,妈妈,你们快出来,弟弟出事了。” 当时正是傍晚时分,英姿和再生都从地里回来了。听见叫喊声,两口子都回道:“怎么回事?不要老是打架。”然后双双从屋里跑出来,一看小海躺在地上像着了魔似的抽搐,心里立刻沉了一下。 英姿急忙跑过去,心痛地跪在小海身旁,惊慌失措地叫道:“海儿,海儿,你这是怎么了?”躺在地上的小海根本不会回应她,她伸出双手却并不敢真的去触碰他,抚摸他。 因为她曾听别人讲过,突然摔倒或是从高处跌倒的人是不应该随便移动的,要让他自己恢复意识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小海才停止一切反常的情况。他的眼珠子会自然转动了,嘴里也没有白沫流出了,身子也不抽搐了。他看见自己的妈妈跪在自己身边伤心地哭着,他还没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因此他问:“妈妈,我怎么了?” 英姿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紧紧搂着,泣不成声。站在一旁的再生绷紧的心总算松下来了,几个孩子也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过后英姿替小海擦了嘴,将他抱起来,让他好好站在地上,又帮他将衣服上的灰尘拍了,然后捧着他的脸蛋说:“没事的,有妈妈在呢,小海别怕。” |
对于小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孩子们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问自己的母亲:“弟弟刚才怎么了。” 英姿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找了个理由说:“大概是玩累了,晕倒了。以后别带弟弟玩得太疯。” 可是小海好起来后又和三个姐姐继续玩,并没有引来母亲责骂。孩子们当然不会深究,可是英姿和再生心里却像吃了个大闷雷一样。他们也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那个样子又突然自己好了。 他们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甚至连听也没听过。可是这样的情况让他们胆战心惊。 这天晚上,孩子们睡着后,英姿和再生就躺在床上探讨,再生说:“怕不会是招了什么邪祟吧。” 英姿说:“我从来不信这些的。” “要不是邪祟,又怎么说得清呢?” 英姿想想觉得再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归结到鬼神上面去,这事还真是说不通,看小海那个样子,真是像有什么东西附身一样。 |
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还是怕自己见识有限,决定第二天去问问村里的老人,他们一辈子吃的盐比自己吃的米还多,见过的人和事自是各种各样的都有,也许能从他们嘴里得到点可靠的信息。 于是第二天英姿就抽空去造访了几个年岁大的老人家。为了隐瞒这事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她特意撒了个慌,说是自己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全身抽搐,口里还吐白沫,家里人都吓得要死,他自己却过一会儿就好了。 英姿轻描谈写地说着,仿佛那真是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所以才可以这样随便地拿出来和人闲聊,顺便好心地帮忙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心的老人听了于是又说起她好些年前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见闻。总之说来说去,这样的事像是失心疯,又像是鬼附身,老人也是说不大明白的,最后当然是嘴上可怜一番,说最好还是找个法术高强的道人来看看,做一场法事,有鬼驱鬼,无鬼镇宅,自己也心安。好了自是万事大吉,不行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英姿一番打听下来,得到的信息无非就是这些。她在心里做了权衡,觉得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
又过了两天,英姿和再生商量着找了个适当的日子去请了个道士来到家里,这道士姓李,在远远近近的名头颇为响亮,听说是有一家的婆婆喝农药死了,死后一直不肯离去,这一家老是不得安宁,一到晚上家里就莫名其妙地有各种响声,一家人都吓得要死。 后来就请了这李道士去家里将婆婆的鬼魂请走了,家里就再也没有闹过了。 这样的事一经主人家的认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十里八乡的人就都认定这李道士身上果真是有道行的。 这一天傍晚时分,李道士就背着他的大挎包来到英姿家里,因为事先做过约定,太阳还没下山,英姿就在门首盼望了。 看见李道士来,英姿便出门来迎,屋里再生已经摆下碗筷。待李道士进得门来,夫妻二人就招呼他先吃了饭再说。这李道士身材魁梧,面相庄严中带着一丝狠劲,看着倒有几分杀气,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鬼见愁,怪不得敢做道士这种营生。英姿吃饭的时候就悄悄将这道士做了一番打量,觉得自己没有请错人。 李道士吃起酒菜来也是毫不含糊,那大块的肉,不管是精瘦的还是肥实的,筷子一夹,抬起来往嘴里一放,嚼两口就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下去了。如今的道士也没有斋戒沐浴的讲究了。桌子上的菜十有七八竟都下了他的肚子。 |
英姿和再生又是一个劲地劝酒劝菜,唯恐招待不周。据说这样会道法的人是丝毫不能令其不痛快的,否则他做法就不会尽心或是反给主人家下个什么咒的,那样一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英姿是拿出万分小心在伺候着。 这李道士倒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不像一些人喝了几口酒就胡言乱语,说天说地。这让气氛有点冷场。孩子们因为家里来了个陌生人,都有点拘束,连伸筷子夹菜的次数也不敢多。 吃过了饭,英姿收拾了碗筷,这李道士就吩咐英姿准备道场该要的一应物什。李道士自己从他背来的那个大挎包里拿出道袍套在身上,又从里面掏出一柄桃木剑,两瓣像猪蹄子似的木头做的卦,几根黑线,一包朱砂,几条黄纸。还有些说不出名的玩意儿。 一切准备就绪,李道士前前后后地拜了三拜,然后在地上烧起三撮冥纸,嘴里开始念念有词,究竟念些什么,旁人也听不清楚,时快时慢,时不时大吼一声,时不时又拖长着调调,英姿在一旁看得倒有几分害怕,好像他这一做法真将那些飘飘荡荡的幽灵都聚集到火光的周围来了。 几个孩子都聚集在英姿身旁紧紧靠着,大气也不敢喘。只有再生在李道士的驱使下做着一些琐碎的事。 等到冥纸烧得差不多了,李道士就叫再生点燃三根香,李道士接过来拿在手里,又拜了三拜,插在向炉里,然后拿出桃木剑在空中像跳舞似的比划了一阵,然后将剑尖在一碗清水上划了几下,端起来猛喝一口,转着圈地喷洒了一地,一抹嘴,高叫一声:“好了。” 这一声大叫倒把孩子们都吓了一跳。英姿赶紧将小海抱在手里。 |
李道士放下桃木剑和碗,用黄纸画了几道符,让再生贴在几条大门上,又用黑线扭了几根小绳索,吩咐英姿分别系在小海的手脚和颈脖上。这一场法事就算是彻底做完了。 李道士最后来到小海的面前,在小海的额头上摸了几下,然后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道袍,边脱边嘱咐道:“你们这院子阴气比较重,孩子天黑以后千万别到处乱跑,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英姿唯唯地应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酬劳——一个大红包,若无其事地放进李道士的大挎包里。彼此心领神会,谁也不说客套的话。 李道士自己收拾起一应物什,将挎包往肩头一放,就告辞着走了。英姿和再生就往门口送,李道士刚跨过门槛就叫他们留步,示意他们晚上不可随意出门。 英姿和再生就在门口目送,说:“师傅一路走好。” 李道士就说:“该带走的我都带走了,该留下的也都留下了。你们一家从此平安大吉。”李道士声音洪亮,步伐又快,在黑暗里的身影真像个世外高人一样。 |
这李道士刚走,突然就有人来敲门,英姿心想:“不会是李道士忘了什么东西吧,可是转而一想:不对,做这样事的人一走就是将主人家的晦气一道带走,就算真有什么东西落下,也是不应该回头来取的,这是规矩。可是不是李道士又是谁呢,做法事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人瞧见了总是不好。”因此英姿听到敲门声就赶紧做贼似的招呼再生一起收拾,也不回应门外敲门的人。 敲门声响了好几次,英姿才将家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当又一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英姿才似模似样地回了声:“谁啊?” “是我,快开门。”门外是王婶的声音。 早知道是你,我也就不这样急急忙忙的了,英姿想着,走过去将栓打开,开了门。 王婶进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都在,愣是敲了半天才来开。” 英姿也不好回答,就没说话。 王婶又问:“我看你们这是请开了人来做法,出了什么事了?” 英姿回头关上门,拉凳子让王婶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小海这孩子上次被立明推到坑里,我怕孩子吓着了,所以请人来看看。” |
“这点小事何必请他,自己划碗水倒掉就成,请他还要花冤枉钱,给少了他还不高兴,说不定反给你下咒呢?”王婶进口无遮拦地说起来。 英姿听着心里就不高兴了,人家刚做了法,她好话没一句,尽说些没谱的。英姿这样想着,嘴上还是带笑地岔开道:“哪能啊?做这样事的人都是积功德的,万不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王婶不以为然,说:“怎么不能啊?你不知道我男人那会儿生病的时候,我也叫了那个姓李的道士到家里来做法,当时我问他我男人究竟是不是撞了邪了,他打包票地说,没错,百分之百就是撞了邪,但不用着急,只要他做几场法事,保证就能驱邪,邪一离身,人立马就精神了。我当时听他说的那样有把握,就信了他的鬼话,结果钱被他骗了,还耽误了治病的时机。”王婶想起从前的事,心里又涌起一股子伤感,完全没感觉到英姿不悦的脸色。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跟你说,千万别相信这种神棍的话,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还是要去医院为好。”王婶一番好心地诉着肺腑之言。 英姿听了三分,七分都抛到脑后了,也不附和一句,任由王婶自说自话。 这会儿见王婶停了下来,就叫道:“天晚了,小梅,去舀水洗澡去。姐姐们都洗完了,就剩下你。” 小梅回道:“我找不到衣服。” 英姿就问:“怎么会找不到衣服呢?衣服都晾在外面的竹竿上没收,我够不着。” 英姿就说:“那你先去洗,衣服我去给你取。”说着她就站起来开门去取衣服。 王婶见她还有一摊子事,自己该提醒的也提醒完了,就说:“那我也回去了,时候不早了,早该睡了。” 她说完就自己回去了。 |
英姿忙着取衣服,什么客套的话也没说,这让王婶感到一丝不痛快。 自从这场法事之后,英姿心里倒是安了心,但在管教孩子们的事上也更用心了,一到天黑就赶紧叫孩子们在家里呆着,唯恐再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面王婶虽然知道英姿请道士做法的事,却并不清楚小海的事,但看英姿每天回来就声嘶力竭地将孩子们喊回去,只当是自己和她之间又有了什么矛盾,所以英姿才不让她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一道玩耍,她心里就觉得英姿这个人未免太小心眼,为了一丁点不愉快,连同孩子们的往来也要隔断。不过既然你要隔断,那就隔断好了。谁不和谁往来还能憋死人不成。 都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何况在乡村这个一年到头出不来多少新鲜事的地方。英姿家请道士作法的事不久就在整个村子里传开了,集体的智慧总是不容忽视的。这个人透露一点,那个人揭秘一下,就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得七七八八了。再经人添油加醋,整件事情就传成了好几个版本。 那一天英姿在地里浇菜,就有个不知轻重的女人来问她:“英姿,听说你们家小海出了点事,是什么情况?” 英姿一听心里就来气,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那女人讪讪地说:“我也是听大家这么说,一时忍不住,问问真相,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女人自知没趣,说完就赶紧迈开步子。 |
英姿停下手里的活,说:“你倒是说说谁说的,谁在嚼舌头呢?” 那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英姿讨了嘴上的痛快,心里却不是个味,一回想,那晚就王婶来过自己家,对事情一清二楚,多半就是她瞎说一气。因为存了这个念头,英姿对王婶也就刻意回避起来了。两人的关系比之先前又疏远了一步。 可巧的是没过几天,小海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上演了一幕“鬼魅附体”的惨况,一时间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就有好心的人专门将孩子送回来,告诉她这个情况,并劝她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这人说完就走了。 英姿听说儿子又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心里就像突然压了块大石头一样,焦虑,恐慌,不安在她心里不停地搅动着,却无法从压着的大石头下破空而出。 她抱着孩子的脑袋,泪水就夺眶而出,这孩子从一出生就灾难不断,现在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这叫一个做母亲的如何是好呢? “妈妈,我没事了,你别哭了。”小海知心地安慰自己的母亲。 这让英姿更加感到一种揪心的痛,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和脸蛋,说:“怕吗?” “不怕。”小海摇了摇头,安静地望着母亲。 “不用怕,有妈妈在,妈妈一定会让你好起来。”英姿吸了吸鼻子。 小海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妈妈,他们说我是个疯子。” 英姿一听,立刻失声痛哭,那泪水便像小河沟里的水一样滚滚而下。 |
小海呆立着,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痛哭流涕,他小小的心灵并不如何地悲伤,却有一股无法阻挡的寂寞和孤独的影子悄悄地流进了他的血液里,灵魂里。 孩子的这个样子让英姿忧心忡忡,提心吊胆。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宁愿自己少活些年,也要让孩子一生平安。这个晚上她望着黑幽幽的天空,就在心里祷告:老天爷,你就是现在收了我去,我也毫无怨言,千万别让我的孩子遭罪,他还那样小,路还长着呢,你一定要开开眼,保佑保佑这孩子,我以后初一十五给您上香,添贡品… 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然后终于告诉自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和再生都是从不与人交恶的人,尤其是再生,他是那样一个愿意给所有人行方便的人,一辈子都在委屈自己,老天爷不应该让他的儿子遭罪。 如果他们一家人真有什么罪业的话,那也都是她做出来的。要惩罚的也是她。 这样想过之后,她心里得到一些平静。第二天她和再生将家里的稻谷碾了米,挑到集市里卖了,得了一些钱,幸好是在刚收完稻谷的季节,不然要凑点钱还真是没办法。 本来这卖稻谷的钱是应该留给孩子们上学的,一过完暑假,四个孩子的学费就靠这一季的收成了。不过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商量着要带孩子上医院去看看,也只好先拿这个钱救急了。 对于医院,英姿是不陌生的,双胞胎小时候因为没有奶水,英姿熬米糊糊给小梅吃,结果吃坏了肠胃,在医院里住了十几天,那钱花起来不由得人不心疼,可是心疼也不得不花,一叠钱拿在手里就像是捧着一捧水一样,你不管如何小心翼翼的,它还是悄无声息地从你的指间的缝隙里漏出去了。而且一旦漏完了,你还得赶紧续上,不然医院就停药。 |
因此到医院去之前,准备金是要多带点的,总不能一趟一趟地来回跑,这样反而要多浪费车钱。两夫妻凑够了钱就决定上县城的医院去,本来再生也打算和英姿一起去的,但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再说地里的活,放养的鱼塘都少不了要个人打理,万一这一去要十天半月的,也不好把家里的事都荒废了,本来用钱的对方就多,现在已经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难道还要耽误农事。 因此英姿打算自己带着儿子去,毕竟她对医院的情况了解些,而且让再生去的话,他那个性格办起事来她也不放心。 于是这天一大清早,英姿就带着儿子出门了。走了十几里的路才到镇上,又在镇上坐中巴到县城,到了县城又转公交,因此到医院门口已经下午2点了。她和孩子还是早上在家里吃过一碗面,这会儿饿得不行,孩子看见路边上的一个个飘着香气的小吃摊,喉咙里一直在吞口水,但就是没和自己的母亲说要吃,英姿一路上牵着孩子的手走着,孩子老是东张西望的,她也并非不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可是眼下病还没看,她是半个冤枉钱也不敢多花的。 英姿有时候也想,做她和再生的孩子是真可怜,从小到大没看见半口零食,一年到头只有过年那一段能看见几粒瓜子花生和糖果,因为要招待客人,这点东西也没有全到四个孩子的嘴里去。 |
夏季出瓜果的时候,孩子们也只吃到过那些因为一场大雨而使得西瓜,甜瓜里面生长过快而皮裂的瓜。别的什么橘子梨子之类的,英姿从来没有买过。好在这些孩子们都懂事,从来没有因为在外面看见别的孩子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就回来和家里闹。 此时医院大门前那些卖小吃的摊子排得满满当当,小海的一只小手被母亲拉着朝医院走去,脑袋却不住得朝侧面看,那滴溜溜的眼睛带着可怜的神色。 刚好路过一家卖烤红薯的小摊前,那香喷喷的气味立即扑进小海的鼻子。小海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英姿只顾着往前走,一拉,发现孩子跟不上了,就回头来催,刚好看见孩子那天真又渴求的目光。 卖红薯的小老太太不失时机地推销她的红薯:“买一个吧,香喷喷的,烤的可好了。” 小海听了就回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英姿,英姿知道这孩子是想吃了,那可怜的神情看在眼里也确实不忍心,她就问道:“这红薯多少钱一个?” 小老太太带着笑脸回道:“不管大小,两毛钱一个。” 英姿一听,吓了一跳,家里出产的红薯卖出去不到两分钱一斤,到了她手里,这么一烤,不到半斤重的红薯居然要两毛。真是坑死人。她就觉得太不划算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买,就悄悄地蹲下身子对小海说:“咱们先去看病,挂号排队可要时间了。待会儿妈妈再带你出来买别的好吃的。这红薯家里有的是,地窖里还藏有好多,平时你们都吃腻了。” 小海点了点头,咽下一口唾沫,附在英姿的耳边说:“妈妈,为什么她的红薯那么香?” 英姿就说:“回家妈妈也给你做那么香的烤红薯。” |
小海的头立即点得像拨浪鼓,可是母亲的许诺并没有减少他肚子得饥饿,相反,随着那一阵阵香气的扑面而来,他更加感到饥肠辘辘,但是他小小的心灵从来就知道家里穷,母亲也舍不得花钱。因此当他看见妈妈问了那个红薯要两毛钱的时候,他知道那是太贵了。 英姿前前后后地将所有的小吃摊子看了一遍,老实说她自己也饿得不行,孩子现在正病者,总不能让他挨饿。可是她看来看去总觉得那些东西都吃不饱肚子。 好不容易看见医院门口还有个卖盒饭的摊子,上面只剩下几盒饭菜了,她赶紧牵着孩子跑过去,问了价钱,五毛钱一份饭菜。这比起那烤红薯要实惠多了,她想多要一份饭,和卖盒饭的好说歹说,总算谈妥价格,一份菜和两份饭,加在一起六毛五分钱。 英姿提着卖下的盒饭,带孩子走到一条石阶旁吃起来。菜是肉炒四季豆,那四季豆老得能嚼出渣来,英姿一点一滴地将那小块的肉片夹到孩子的饭盒里,自己三下两下将老得发黄的四季豆挑出来凑合着吃完一盒饭。 |
吃完了饭,英姿继续带着孩子走进医院里排队挂号,排队看门诊。医院里看病的人像潮水一样,好不容易看完了门诊,医生开了很多检查的单子,写的字潦草至极。她拿在手里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因此站起身来要走时又问了一句:“大夫,依你看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冷冷地回了一句:“先拿这个去交钱,然后去做检查,检查了才知道。” 她只好拿着单子悻悻地出去,又到缴费的窗口排队缴费。 缴完了费,又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排队做检查,什么脑电图啦,CT啦,头颅磁共振啦…… 等最后一个CT的检查做完,医生告知她这个检查明天才能出结果,今天不必再等,明天一早来拿结果就是了。 她为难地问道:“能不能今天出结果呢?我家里远。” 医生毫无情面地说:“这是没办法的,CT需要很长时间。” 她于是只好带着孩子走出医院,来到医院门口,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盘算着是回去还是在这里借宿呢?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坐车到镇上,只怕还要走夜路回去,明天再来也是够麻烦的。 |
因此她决定去看看住宿的价格。她牵着孩子将医院周围所有写着住宿牌子的店铺都看了遍,最低的是三块钱一个晚上,这符合她的心理价位,比来回两趟的车费高不了多少。 她于是就交了钱,领了钥匙就往指定的房间去,辗转了一天,她和孩子都累了,此时真想倒在床上睡一觉。 到了房门前,她掏钥匙开锁,刚触及门板,房门自己倒开了,她拉着孩子进去,回头栓门,发现门锁早已经坏掉,好在里面还有门栓,于是就栓上,小海已经自己躺下了。她将房间打量了一下,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和一条被子。什么也没有。 小海叫道:“妈妈,我渴。” 英姿就拿 出自带的一壶水来给小海喝。 这房间里着实什么也没有,连洗澡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哪里。于是她又出门,下楼问过老板娘才知道这旅店用的是公共厕所和澡堂。 她又去厕所和澡堂里看过,一切都是那么肮脏,竟比自家的茅房还让人不敢下脚。看完后回到房间,孩子早已经睡熟了。 她坐下来,用手给自己扇着风,这一天奔波下来,她也感到异常疲倦,也不知道明天检查的结果怎么样,一想到这个事,她心里就不踏实,看着孩子熟睡中的小脸蛋,她在心里又一次念叨愿菩萨保佑这孩子。 好不容易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小海不见了,她赶紧出门去找,刚下楼梯,孩子正站在楼梯口望着楼下的正在吃饭的客人发呆。 |
英姿走上前问:“小海,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下来了,害妈妈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 小海回过头说:“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然后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这孩子的眼睛长得特别好,尤其是那眼珠的黑色部分黑得透亮,像一潭幽深的水,波光粼粼的,使人一看就觉得这孩子聪明灵泛,由不得人不爱。 英姿就说:“我带你回去吧,待会儿妈妈去给你买吃的,咱们一觉醒来,还没吃晚饭呢。你可不许乱跑,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走丢了,黑灯瞎火的,妈妈上哪里去找你?” 小海听着就点头,说:“妈妈,我自己知道回去,你去买吧。”他说完就“咚咚咚”地转头从楼道里跑回去了。 英姿看着孩子摇头晃脑的背影,打心眼里笑了笑,这孩子永远那么懂事乖巧。 她看着孩子进去了就自己下楼,楼下是开旅店的老板娘的小餐馆,里面客满为患。她看了看墙上的菜单,都贵得吓人,连最便宜的一道鸡蛋葱花汤也要五毛钱,一个鸡蛋才一毛钱,她在家里做一道,六个人吃才用了两个鸡蛋。 |
她来到大街上,街面上的小吃摊应有尽有,她从上到下走了一遍,顺便将各种小吃的价格都比对了一下,心里想还是吃碗粉比较合算,能填饱肚子,价格也比别的合算。 因此她就在一家买粉的摊位前停下来,叫了两碗粉,卖粉的问她要加什么青菜,她勉强地笑笑说:“我不要青菜,多下点粉就是了。” 那卖粉的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人家都是要多加青菜,偏她要多加粉,于是就向篮子里又抓了一小把粉丝放下去。等卖粉的将两碗粉打包好,英姿付了钱,提回去,房间里也没什么地方可放东西,英姿就将粉放在床席上。 孩子的小手马上来拆开塑料袋,将那快餐盒的盖子揭开,立时一股香气弥漫开来,孩子笑着说:“妈妈,好香。” 英姿说:“香就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孩子拆了筷子就吃起来,别看那一碗粉满满当当,吃起来却是两筷子就见了底。孩子吃得满嘴油腻却还意犹未尽,正要端起碗来喝汤,英姿赶忙将孩子手里的碗放下来,说:“妈妈这里还有呢。”说着就在自己还没开吃的那一碗里夹了一筷子过去。 孩子见母亲夹一筷子后,碗里就没多少了。他自己其实已经饱得差不多了,就是那粉太好吃,再饱他也还是想吃,尤其那汤的味道浓烈爽辣,因此他便要多喝上几口。这时见母亲的碗里太少了,他就怕母亲吃不饱,说:“妈妈,我饱了,就是想喝几口汤,这汤可好吃了,又酸又辣。” |
他笑嘻嘻地啜着嘴猛吸一口气,又用小手揩了揩嘴巴,那辣得红红的嘴唇轻轻地吹着气,然后又猛吸一口气,如此反复再三。 英姿就说:“是不是太辣了,去喝两口清水,去去辣。” 孩子摇头说:“我不喝,喝水喝饱了就不能喝汤了。”说完他又端起碗来咕咕地喝着汤,因为喝的急,那汤就从嘴角流出来,掉在衣服上,流下去两条油黄油黄的小沟。 英姿赶紧说:“慢点,慢点,看把衣服弄脏了。” 孩子将碗放下,又“嘿嘿”地笑着用小手抹嘴巴。 英姿放下筷子,将孩子拉到身前,替他擦了擦那衣服上的油沟。 吃完粉,英姿就带孩子去那公共的澡堂里洗了澡,上了厕所,就关灯睡下了。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之前因为太累,睡了一觉醒来的,再加上心事重重,英姿一晚上几乎没有睡觉,刚合了眼,下面就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音,想是店主已经早起做生意了。 想到医院里排队不容易,她就赶紧起了床,叫醒了孩子。 英姿就拉着他到公共的澡堂里,自己在水龙头下用手捧水洗了一把脸,漱了一下口。 那孩子先还睡眼惺忪的,她将孩子的头按下去,一把清水抹到脸上,立时就清醒了。那水珠逗留在他长长的眼睫毛上不肯下去,他就努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英姿要捧水给他漱口,他自己跑到水龙头下,伸出脑袋,小嘴对着水柱像上岸的鲤鱼一样咂了几口,却没咂到,那水有大半从他脸上流下去了,还吸了一些进鼻子,呛得他赶紧退了回来。随着咳嗽的声音不断,那水就从他鼻子和嘴里呛出来了。 英姿就叫道:“你这孩子,妈妈捧水给你你不要,偏要自己去。” 孩子边咳嗽边咧嘴笑道:“这样好玩,嘿嘿,好玩。” |
英姿骂道:“就知道玩。”蹲下身子用自己的衣袖帮孩子擦了脸,又说:“算了,别漱口了。就这样吧。” 孩子别扭着不情愿,待母亲起身,他又跑到水龙头下,用小手捧起一捧水吸进嘴里,嘴巴鼓得像青蛙似的,还要对着母亲笑。 英姿说:“快吐了,这水吞进肚子里不好。” 孩子鼓着嘴直摇头。英姿就关了水龙头,牵着孩子的手去医院了。 一路上,英姿三不五时地叫孩子把水吐出来,孩子就是和母亲顽皮着不肯吐。到了医院门口。英姿就吓唬道:“还不吐出来,进了医院就没地方吐了,吐在医院的地上被抓住了要被警察叔叔骂的。” 小孩子都是对警察叔叔有崇拜心理的,一听说要被警察叔叔骂,赶紧吐了出来。英姿带孩子走进门诊大堂,才发现比自己更早来排队的人多得是。 她去了CT检查室,检查室的门是关闭的,照样是很多等结果的人等在那里。她只好带着孩子找个地方站着和所有人一样在那里等着。好不容易等到8点,医院的医生来上班了。一问,却还要等。 等到英姿将所有的检查报告都凑齐了,已经是十点了。她拿着一叠检查的各种单子又回到门诊继续排队,终于临到她进去了,她战战兢兢地将一叠单子放在桌上,看那医生得脸色那样冷漠,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 |
医生看完后就边在病历上边写着边说:“你这孩子患的是癫痫,也就是大家俗称的羊角风。家族里有这样的病人吗?” 英姿摇头说:“没有。” “最近有过脑部受伤吗?发病多久了?”医生又问。 她想起来小海发病前被推下坑里受过点伤,可那么个小伤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啊。她虽这么想,但还是如实相告。 医生就说:“这病难治,病因也难找,我先给你开药回去吃着吧,吃过这一疗程再来医院看效果。以后要多注意孩子,千万别让他随便去危险的地方,比如水边,高楼,一旦发病,掉到水里或是从高处跌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英姿听着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越来越大,越悬越高。小海就站在旁边都听明白了,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突然显得没有往日的神气,他黯然地沉默地立在那里,什么玩闹的心思也没有了。 医生写好了单子交给她,她便将桌上属于她的那些检查单一并收拾了,站起来拉着小海出了诊室的门,一出那门,她就感到胸腔一阵闷堵,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她停下来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不,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这孩子的病,他还这样小,绝不能放弃他。这样想着,她的脚下似乎又有了力气。 |
终于在药房里排队把药开好了,中午已经过了。 她带着孩子草草地吃了几口东西就赶紧去搭车,县城的公交车她也不熟,来时她坐的是五路,回去理应也坐五路。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五路车的影子。刚巧一位学生模样的人也在等车,她就走过去问,学生告诉她其实一路车也经过她要去的那个车站,不过不是终点站,要在翠红路下,然后回走差不多一百米的样子。 恰好一路车开过来了,她就上了车,然后在翠红路下了,照学生说的回走一百米,却没有看见她来时的那个车站的入口。于是又问路人,路人告诉她这边是车站的后门,不过她走过了头,于是她又回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车站。幸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回镇上的中巴。可是到了镇上,天已经黑起来了。 |
她还有十几里的路要徒步,本来想在镇上找家 旅店住上一晚,可是想到住一晚要花的那些冤枉钱,她就决定还是摸黑回去。 毕竟家里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孩子治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几个孩子的学费也没有着落,能省一个钱就省一个吧,不省又从哪里去赚呢? 不大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下去了,月亮爬上来了,那光芒倒也明亮,能将他们的影子照出来,只是山路崎岖,树木山峦的影子配合着各种不知名的鸟叫和虫鸣在月亮的清辉里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这让英姿心里时不时感到一阵发凉,小海似乎也感到了某种莫名的恐惧,他抓住母亲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小海问道。 “妈妈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英姿哄道,其实路还没走过一半呢。 “妈妈,我的脚好痛。”小海又说。 “小海,忍一忍,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英姿又哄道,这个时候不哄着孩子多走些路,真要背或是抱的话,自己也累得没力气了,可怎么到得了家呢。 小海倒也听话,母子两个又跋涉了一段不短的路。 这时候小海是实在走不动了,就又问母亲:“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到家啊?” 英姿还是哄道:“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啊,乖一点,妈妈也没力气了,背不动你。” “妈妈,我的脚是真的好痛,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小海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
英姿自己也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脚板痛得像刚被开水烫过,走一步痛一下,这样的痛楚连一个做大人的也难以忍受,别说一个几岁的孩子了。昨天去的时候孩子半点也没叫苦,今天回来确实是太疲惫了,两天的艰辛到这一刻也是到了极端了。 又走了一段,小海终于再不肯迈步,他瘪嘴哭道:“妈妈,我的脚走不动了。” 英姿看看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家还有一段好长的路,怎么办呢?“小海,乖,咱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走到路边的一块石板上就让孩子坐下来,她掏出水壶来让孩子喝了几口水,这个时候他们是有饿又渴又累。 那孩子喝了水就将自己的小脚从凉鞋里脱出来,一摸,原来小指头那儿打出水泡了,怪不得那样痛,他就对母亲说:“妈妈,我的脚起水泡了。” 英姿伸手一摸,可不就是一个好大的水泡,再走走只怕就要烂掉,到时候更痛,也真是难为这孩子忍着痛走了这么久。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这样的苦,英姿想想就不忍心,说:“待会儿妈妈背你吧。” 孩子瘪着嘴“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歇了一回,英姿就起身打算继续赶路,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山弯里传了一阵怪声,那声音随着夜风飘到了他们耳里,甚是瘆人。 |
小海吓得当即叫道:“妈妈,鬼,有鬼。” 他跳到母亲的怀里。英姿本来在黑夜里赶路也有三分害怕,被孩子这一惊,更增添了几分胆怯。 不过她还是强作镇静地斥责:“别瞎说,哪来的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是编出来吓人的。”刚说完,那怪声又一次从他们耳边飘过。 小海抱住母亲的双手抓得更紧了。英姿干脆将孩子抱在怀里,心里也免不了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她壮着胆子咳嗽了一声。那声音倒是没了,夜风吹过来却让人更加感到冷飕飕的。 英姿就想赶紧离开这里,她放下小海,说:“来,妈妈背你,可要攀住妈妈的肩膀。” 她蹲在小海面前。 突然一阵手电的光照过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就用手拦住,待光亮过去,她仔细朝那光源看过去,原来在那山坳的拐弯处来了个人,时不时还哼几句山歌,那怪声正是从他嘴里出来的,经风一吹,就变得诡异了。 |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难不成和我一样都是从镇上回去?她知道好些离镇上远的人家来镇上赶一趟,等办完事回家通常都要摸黑。说不定这回还碰上了同路的,倒可以借着他的手电搭个伴。 她就停下来等,看那人是否也走这条道。果不其然,那手电的光是越来越近了。 终于到了跟前,那人的手电照在她身上,惊了一句:“怎么是你?” 英姿躲过手电的光芒,仔细一看,也是一惊,原来竟是张志军。真是冤家路窄,怎么竟是他。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在这荒郊野外的,干什么呢?从镇上回来?”张志军问道。 英姿不知道理还是不理,就点了点头。 “你们家再生还没死吧?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摸黑回去,也不来接?”张志军口无遮拦地说。 “他不知道我今儿回来。”英姿说。 “我也是从镇上回来,咱们一道走吧?”张志军说。 “你先走吧,我们还休息一会儿。”英姿鼓起勇气说。 “你这女人真是的,这荒郊野外的,前面还有个坟地,有我给你壮胆不好吗?” “我不怕。”英姿倔强地说。 “你不怕,还有孩子呢,吓着了不得了。”张志军劝道。 这话让英姿有点犹豫,有他和他的手电,接下来的路自是好走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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