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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透视男人女人:十里红杏今又红【修改版】[第3页]

作者:谷育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3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王新民打招呼说:“吃过饭了吧?”
    英姿含笑说:“还没呢,不过还早。”
    转眼一看,王新民手里提着个小腰篮,篮子上面还用一块干干净净的白布罩着,英姿好奇心起,随口问了一句:“这篮里装着什么呢?”
    “哦,刚从她家借了几个生鸡蛋,我家的老母鸡要孵了,想多养几只鸡崽,听说她家的鸡蛋比较大,就厚着脸皮来借了。”王新民心虚地解释道。
    英姿看着王新民尴尬的表情,心里有点想发笑,不过她表面上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就走过去了。
    到了王婶家门前,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门是虚掩着的。
    王婶在里屋里喊:“谁啊?”
    英姿早已经推门而入了。“是我,还能是谁啊,是你的王新民?”英姿打趣地说。
    如今不是文革的时候了,他们的事是公开了的,因此英姿对于王新民这个话题也就不像从前那样避讳了。
    “你这张嘴啊,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好。”王婶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的王新民是不能让人说的啊?”英姿依旧打趣。
    王婶不接话,脸上浮现的是含苞欲放的桃花一样的笑。
    英姿又说:“刚才在院里遇见你的王新民呢,他说要孵鸡蛋,不知道你们打算孵多少个呢?”
    王婶一时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当是真有其事,就说:“真的?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这一下英姿就明白那篮子里压根不是什么鸡蛋,心想也不知道王婶给了他什么,还要臧着掩着。
    转念一想,既然他怕人知道,这事就不好细问,于是就把自己手里的鞋样拿出来,说:“咯,这是你要的鞋样。”
    王婶接过来一瞧,说:“这样子倒是做得好,只怕还是小了点,我还得照着样修个大些的。”
    英姿问:“给谁的啊?”
    王婶挑起眼来笑说:“你还明知故问。”
    英姿嘻嘻地笑开了,说:“我还只当你要装害羞装多久呢。”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初嫁由娘,再嫁由己。我不自己张罗,谁能替我张罗。”王婶正经地说。
    “哎,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了。”英姿感慨地安慰道。
    “走过来了,再回头看其实也没多大的事。”王婶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看英姿傻愣在原地,顿时想到自己的失礼,忙说:“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来来来。快坐。”她边说边拉过一条凳子。
    “不了,不了。时间不早了。孩子们等着我做饭呢。”英姿边推辞边迈开步子往外走。
    王婶一看留不住,就说:”那你也等等,我有话对你说呢。“
    英姿停下脚步。王婶急匆匆走到厨房。翻开橱柜,用瓷碗装了一碗油炸的糕点,走过来伸手对英姿说:“这是昨晚自己做的月饼糕,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英姿接过来,捏了一点放嘴里:“嗯,这味纯正,脆响脆响的。”又端着左右看了看,说:“做得还这样好看,怕不是自己吃的吧。”
    “如今这样东西谁还拿去卖。当然是自己吃的,我自己留得多呢,不过给你和王新民各拿了些。”王婶说道。
    英姿一听就想到王新民那被纯白的布盖起来的篮子,就说:“你是专程为他做的吧。做得这样好看,干嘛还用布盖住。”
    王婶白了英姿一眼,责备地说:“又被你瞧见了。”
    英姿说:被我瞧见怎么了?我是为你高兴。你不知道,我问王新民篮子里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英姿顿了顿,立时就笑了。
    王婶好奇地说:“说什么了。让你这样好笑。”
    
    英姿接着说:“他说他家孵鸡崽想多孵几只。看上了你家的鸡蛋大,所以厚着脸皮来借。也不知道他是来借你还是来借蛋。”英姿说完,笑着端着糕点快步离开了王婶的家。留下王婶在后面又笑又骂。
    这几天英姿一直担心那事被传扬出去又该成为村里那些嚼舌妇的好谈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拿出来戳她脊梁骨。
    虽说她没被那臭流氓怎么样。可传到别人嘴里能有什么好事呢。
    她的名声从此以后只怕就要被传臭了。
    也不知道那个臭流氓会不会把这事张扬出去,看他从前的各种行径,只怕还会当光荣史到处宣扬呢。
    英姿自己心里揣摩着,也没找人商量。她知道再生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有什么作为的。她想过找王婶,可毕竟她现在也就是个寡妇。因此英姿就这样一直闷想着。
    这天英姿正在地里选白菜秧,她已经挖好了一块地,准备种一季赶早的大白菜,一来也好在这个不出菜的季节里有个可以下饭的菜,二来也能拿到市场上换几个钱。
    大院里那两个和英姿有点过节的女人正挑着一担水桶经过英姿的田埂,两人小心地说着话,经过英姿身旁的时候,刚好被英姿听到了一个偷字,直觉让英姿感到她们肯定在说自己的坏话,所以才会故意在她身边说漏几个字,目的当然是羞辱她。
    她一时气急,冲口就说:“你们在说谁呢?什么偷不偷的。”
    两人听到英姿的吼声,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没好气地带着挑衅的语气说:“我们在说偷人,睡野汉子,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另外一个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笑得颠三倒四的。
    英姿一时语塞,又从笑声中明白了她说的是故意气自己的。心里气一消,反而没了言语。
    那个笑的好不容易忍住了,催着说:“算了,走吧,别跟她一般见识。”
    另一个本来要理论的,见英姿没说话了,再加上一个息事宁人的,于是也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两人一推一扭地走远了。
    英姿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一阵羞愧,心想:还好自己没继续争论下去,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都怪自己太疑神疑鬼。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爱瞎想。
    英姿将一块地的白菜种下去,又浇了水。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也不知道再生忙完回去没有,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小的才三岁,经常打打闹闹,不是这个哭鼻子,就是那个嗑着了。
    今年秋季大女儿刚上幼儿园,留下三个小的在家,没人管束,打架的情况就更多了。英姿现在都是赶清早地给孩子们做好饭,溜着时间去干些别的地里的活,然后回来照看孩子,顺便做一天的家务.
    等大女儿放学回家,她把家里的事吩咐后交给大女儿,再又出门干活。一天的时间,她算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时候她还没回家,她就有点担心家里的孩子,他们都怕黑,又不会划火柴点油灯。有好几次英姿回家得太晚,孩子们都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哭做一团。
    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房子一到天黑就有那么一股子阴气,周围的树木又把房子都遮住了,风一吹,凉飕飕的感觉就从背心一直往上冒。
    有时候再生在地里忙到很晚才回来。英姿在家带着几个孩子尚且有几分害怕,一个做母亲的又不好把自己的害怕传递给孩子们。幸好几个孩子因为有母亲的存在,所以并不害怕,而他们的吵闹声又反过来给英姿壮了胆。
    当然英姿心里还有一个强大的支点就是对面王婶家里那一点豆大的煤油灯透出来的一丝悠悠晃晃的灯火。
    每每这时英姿心里就想王婶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熬了那么多年真是谈何容易。
    因为这一份做母亲的爱和焦虑,英姿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孩子们身边,走起路来自然健步如飞。
    刚走到自家房屋的山脚下,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棵梧桐树下蹿出来,吓得英姿三魂丢了七魄。定睛一看,又是张志军。
    这个死不要脸的,又来纠缠我。英姿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一时像一团火一样迅速冲破了所有的理智。
    她“哐当”一声放下肩头的一担水桶,提起锄头就向张志军挖过去,她左一锄头,右一锄头,做出恶狠狠的架势,其实根本不敢真伤到张志军一根毫毛,不过宣泄心里的愤怒倒是真的。
    张志军起初被她的架势威慑住了,只当英姿真要挖死他,一边嚷着“你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来道歉的。”一边捧着脑袋后退。
    躲闪了几次他也就明白过来这不过就是吓唬他。他当即站定身子,挺起腰板说:“你要是真想要我死。你一锄头下来,从这里下来,我保证一命呜呼。”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英姿哪里还敢继续。虽然面上的狠劲还没退,心里早已泄了底气。
    她停下来,杵着锄头喘着粗气。
    张志军立时变出一张笑脸来,说:“英姿,英姿嫂子,我真是来道歉的,那天的事是我的错。我真不该那么对你。可是你相信我,我那是一时糊涂,我喝了几口烈酒就发起癫来。你原谅我,看在我好歹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原谅我。”
    “王八蛋。”英姿恨恨地骂道,然后用锄头挑起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志军在后面喊道:“那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说,你放心。你就当自己被…”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骂自己,赶紧闭嘴,又“呸呸”地吐了几口。
    
    然后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英姿走远,心里嘀咕一句:“我也只当我这肩膀是被狗咬了一口,王寡妇那只疯狗也太狠 了。砍得我几天肩膀连抬一下都困难。”
    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自顾自地收拾心情,嘴里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回家去了。
    英姿回到家里,果不其然。两个小的哭成一团,老二也是眼睛红红的,只有大的没哭,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声不响地像个没娘的孩子。
    英姿看见孩子们这个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她在张志军给她导演的那场闹剧里冒出的火气还未消,就忍不住责备大女儿:“你这么大的人了。妈妈不在家,就不会照顾弟弟妹妹?”
    大女儿心里委屈,倔强地说:“我叫他们别哭,他们不听。”说完,两片嘴唇一撇,先前强忍的眼泪就夺眶而下。
    英姿放下肩头的担子,把最小的儿子抱过来哄,这一哄,和儿子一样大的双胞胎女儿反而哭得更大声,自己走过去抱住英姿的大腿,很显然,她也需要母亲的安慰。
    英姿没办法,只好把她也搂在怀里。可是另外两个孩子也哭,英姿心里烦躁,就吼令孩子们:“别哭了,再哭明儿我就跳河淹死算了。我看谁来带你们。”
    孩子们被这么一吼,倒是住了声,只有大的还在小声呜咽。
    刚好再生从地里回来,看见这副光景,就说:“你别吓孩子们了,哪个孩子到了夜晚不想娘的。”
    英姿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火反而更大了,说:“你知道你还磨磨唧唧,这地里的活哪一天我不出去干能行的,同样是种一块地的白菜,你种到这个时候,我比你晚出门都会来了。你还在地里耗。”
    再生这一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英姿,咱们分开过算了,你瞧不起我,我也受够了你的脾气。”
    英姿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带着孩子们还好过些。”
    再生望着夜空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就走进房里蒙着头睡觉了。
    孩子们完全被大人的争吵吓住了,谁也不敢再哭了。英姿放下两个孩子,自己找来煤油灯和火柴点上灯,又吩咐大女儿烧火,她自己去淘米摘菜。
    从此以后,这样的争吵便如家常便饭一样一次一次地在英姿和再生之间展开。
    吃饭的时候,大女儿毕竟懂事些,就想去房里叫父亲也来吃,英姿一声吼:“吃你自己的,不用管他。”
    大女儿并不知道母亲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经过刚才那一幕,她不敢再惹母亲生气。于是就怯生生地退回来了。
    因为摸着黑在坛子里量的米,也不知道多少,吃饭时才知道饭煮少了,英姿也是没有给再生留下饭菜,孩子们又不懂那么许多,一通地吃了个精光。
    再生第二天起床,气也就消了一大半,肚子也饿得厉害,走到厨房,伸手揭开橱柜,什么也没有,再去揭开饭锅,也是只有几粒饭在边沿上粘着。
    
    没有办法,他也就只好饿着肚子悄无声息地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英姿对这一切都了然于心却引不起她内心的任何好的感觉,她只感到自己内心的逐渐麻木,一但谁撕开了这层麻木,她的烦躁便一涌而上。
    而当她烦躁的时候,她就不由地产生对再生的恨。有时候她恨他恨地气不打一处来时,她真的想拿起刀来砍他几次。而再生对她的这种变化只是一味地忍让,先前是敬畏地忍让,现在是无奈地忍让。
    张志军倒果真没有将那事宣扬出去,只是后来从别人嘴里听到他摔了一跤,把肩膀摔坏了。在中医的诊所里做了推拿,擦了好些日子的药酒。
    有人问他:“你这是怎么摔的,怎么就摔了肩膀,叫人难以想象?”
    他回答说:“喝醉了酒,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就摔了肩膀,我自己也纳闷呢。”
    当然关于张志军这个流氓居然摔了肩膀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各人嘴里传了个遍,不过没传出别的什么花样来。英姿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日子在平凡的死寂和争吵中轮转着,英姿对自己的生活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而对面王婶家的日子却过得风风火火起来。
    王新民的大儿子已经在县城里干活挣钱了,有一回,王婶兴奋得对英姿说:“老王跟我说,他想现在就娶我过门,他说他的孩子们想让他快点找个女人来帮他撑起这个家。”
    王婶说着话,脸上就像桃花的花瓣一样正一点一点地绽放。那样的笑容真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想遮掩却反而更鲜艳。
    英姿默默地听着,淡淡地说了句:“你们熬了这么些年,是该走到一起了。”
    她很想替王婶高兴一把,于是就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这个曾经在她面前一脸晦暗和沮丧的寡妇终于要摆脱命运加注给她的苦难,终于要重新站立起来开始充满着幸福的憧憬的新生活了,作为她的知心的姐妹,作为她曾恩惠和帮助过的人,她理应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可事实上她只给了一个应付的微笑。
    王婶看见她神情的反常,说:“怎么了,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英姿说着眼里泛起泪光。
    王婶此时此刻的幸福正照射在她内心的悲哀里。这种对比在她心里碰撞的结果便将女人天性中的嫉妒激发出来了。
    曾经她可怜王婶,为她悲惨的命运感到叹息,如今反过来了,王婶可以无比幸福地在她面前炫耀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这样的反差更加加深了她对生活的不满和失望,对再生的厌恶和憎恨。
    还有一回,中午大热的天,英姿坐在屋前背着阳光吹风,王婶就从家里拿过来一件还没落水的新衣裳给她看,嘴里说:“这是最新的全棉料子的,热天穿着透汗,比起尼龙的布要舒服得多,村里的女人只支书家的女儿有,现在我也有一件了。你穿着试试,中意的话也做一件。”
    英姿听了就拿过来摸了摸,又展开来看。果然布料摸着极是柔软,款式和颜色也极合她的意。
    “价钱不便宜吧?”英姿试探着问。
    “不知道呢,反正不是从我手里数出的钱,我才不管它呢。”王婶带着几丝得意地说。
    “你就不问问你家老王?”英姿仿佛也带着几丝讥诮地说。
    
    王婶倒没有听出英姿的弦外之音,说:“听人说得十几块吧。”
    “听谁说啊?你家老王还是支书家的女儿啊?”
    英姿故意在你家老王“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一次王婶是看出来英姿在挖苦自己,虽然她没揣摩出英姿是挖苦自己和老王还没成亲就承认是一家人了,还是挖苦她故意装做不知道衣裳的价钱。
    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个性,也不是不知道英姿的个性,就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看看。”
    英姿见王婶这么说,也就只好为自己圆话,说:“怎么了?被我刺伤了?”
    王婶就笑:“你还知道自己满嘴是刺啊?”
    英姿就不言语了,心想:“你要是不那么显摆,我哪里能刺你。”
    事后英姿很为自己言语的失当感到懊悔,她知道是自己的自尊心和嫉妒心在做怪。
    类似这样的事情多了几次,两人心中就产生了隔阂,说话便不像先前那样随便,那样脱口而出。多了三分客气,便失了七分亲近。久而久之,从前的那种知心姐妹一样的关系便不复存在。
    英姿和再生分房而睡的事是因为老天爷的一场大雨而告终的。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突然就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窗外的树木摇晃得声嘶力竭,那闪电时不时突然从窗户里像魔鬼的利剑一样划下一道犀利晃亮的口子,使得原本在黑暗里的东西产生一种瞬间的明晃晃的恐怖。
    闪电刚过,雷声紧随其后,“嘭”地一声,在明晃晃的恐怖上再加一层沉重的震惊,配合着窗外的鬼哭狼嚎将整片天地演变成一个魔鬼的窟窿。
    英姿早就被这天空的巨变惊醒了,心里藏了事的人一旦在半夜里醒来就很难入睡,儿子又时不时在她怀里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梦呓:“妈妈,我怕。”然后双手在英姿的胸前摸索着。
    英姿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是格外溺爱的,其他的三个孩子早已经和英姿分开睡了,只有这个最小的儿子还在她的怀中撒娇。
    为了将那三个孩子一起赶到另外一张床,英姿是下过一番狠心的,毕竟那个最小的女儿也是和儿子一般大的,也是极需要母亲的怀抱的,可是一个大人带两个孩子睡真真是件极不方便的事,就连翻个身都不是怕压着这个,就是怕将那个带出被窝了。
    实在没办法,到了孩子三岁的时候,英姿狠着心将小的女儿撇开了。撇开的那个晚上,小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再生去抱,孩子死活不要父亲,硬要母亲的怀抱,最后哭累了,倒在地上睡着了。英姿才过去将她抱起来塞在被窝里,从此那三个女儿便睡一起了。
    可是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英姿就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狠心,也许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儿子这个原因,也许是因为出生时的那场劫难,英姿对这个孩子总是要多几丝疼爱和关切的。
    而且这孩子比另外三个更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关键时候总是能走进英姿的心里,给做母亲的更多的安慰和舒心。
    所以当孩子在睡梦里喊出“我怕”两个字时,英姿就紧紧地将孩子抱在胸膛里,用手在孩子的额头上摸了又亲,亲了又摸。
    突然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紧接着一声惊雷从天空砸下来,透过屋顶的房檐,仿佛就砸在英姿和孩子的耳朵边,那孩子被这么一吓,在睡梦中身子一抽搐,立即被吓醒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其他孩子在另一间房里也被吓醒来了,英姿只得赶紧哄孩子:“别哭,别哭,是打雷,妈妈在呢,不怕。”英姿哄着了怀里的,可另一间屋子里的小女儿还在哭得惊天动地。
    再生一个人在床上其实早就醒了,这时候听见孩子们的哭声,他就摸索着起床。煤油灯却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里了。他一边摸索一边扯起嗓门问英姿:“睡觉前你把煤油灯放哪里了。”
    英姿前前后后地想,却是想不起究竟放哪里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放在灶台上没拿过来,就说:“你在灶台上找找看,兴许在那里。”
    再生就摸着黑在灶台上摸索了一阵,根本没摸到什么煤油灯,却把自己的手摸得一通灰,还撞上了放在灶台边的一桶水,一时弄得“哐哐当当”一阵乱。
    英姿听在耳里,就说:“找不到就算了。摸黑去把孩子抱过来吧。”
    再生心知自己刚才这一通乱摸,手上肯定脏,待会儿要把孩子的衣服弄脏,就干脆在自己踢着的那桶水里把手洗了。又摸着黑走到孩子们睡的屋里,把小女儿抱起来,一边哄一边抱过英姿的房里来,在黑暗中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自己又摸黑回去。
    英姿说:“好不容易让孩子愿意自个儿睡了,待会儿哄睡着了,你还抱过去,免得又惯坏了。”
    再生在黑暗里应了一声就自己回去了。
    再生把孩子放进被窝里,心里就期盼英姿能对他说些什么。可是英姿什么也没说,他在心里想着服软的话想了不下十次,可是一想到英姿当时那样厌恶地将一盆洗脚水拍在自己头上,他心里的倔强就不允许他再认输。
    老实说 好歹自己也是个男人,可是自己的女人从来没把自己当男人看,从来就是自己不断地忍受她,她脾气来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时候他真后悔当初看上她,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愿娶个迟钝点,丑陋点的,也好过这样整天受气。
    
    再生这样想着,徒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给孩子们把被子掖好,他还是决定回去打地铺。英姿听着黑暗里再生的脚步声,知道他回那边了就忍不住生气地喊他:“漏雨了还怎么睡,长了个脑袋从来不想事的吗?”
    再生听到这话知道英姿是打算叫他过去睡,他向来知道英姿这个人是嘴硬心软,于是就知趣地过去了,心里还有几丝高兴,只是端着不愿显露,进了被窝就不声不响地埋头睡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英姿突然做起梦来,她梦见了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他一次又一次的耸动将她不断地推向快乐的巅峰。她忍不住地呻吟,尖叫。那欲仙欲死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再生被英姿梦里的声音吵醒了,他不知道英姿到底在做着一个怎么的梦,只感觉到她身体的不断扭曲,最后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嘴里还在迷糊地叫着,他就以为她在噩梦里出不来了。于是就放下以往的成见,伸手去摇了摇英姿。
    见她还是不醒,他心里一时就觉得她可怜,于是就转过身体去抱住她。谁知英姿就把再生当做梦里的男人了,搂着再生就开始要干那种事,再生一时完全闹不明白,他虽知道英姿以往并不如此主动的,但因几个月不曾和英姿在一起了,又被英姿这么搂着亲着,心里的欲火一时噌地上来了,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他摸索着脱了自己和英姿的裤子。
    英姿恰在这时候醒了,见自己正和再生纠缠在一起,心里知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梦里的情形她还能记忆二三,因此就将错就错地想将梦里的事再来一遍,她忘却了从前的矜持,主动地做着各种抚慰。
    再生自是被英姿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点燃了。印象中他们做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全情投入,如痴如醉。
    英姿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别急,慢点。”再生就听从地放慢了节奏,说:“你想要我怎么做。”英姿就将再生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一番撩拨,两人心里的火就达到了极点,再生就把英姿放倒,摸索着要进去,英姿又一次主动用手握住再生的根子往里放。
    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不习惯,又或者是因为这几个月自摸得太多,再生刚到门边就突然泄了。再生为自己的失常感到一阵难堪,他想让英姿得到快乐,得到满足,这还是英姿第一次这么主动提要求,他不想让她失望,因此他又努力尝试了几次,英姿也很配合他,可是每次不是早早地泄了就是刚进去不久就软了。
    英姿倒是安慰了他,说:“没事,兴许是太累了。这几天地里的活太重,过几天就没事了。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不用担心。”
    但在他心里,他越发觉得自己无能,越发感到深深的自卑。之后的几天里,夫妻两个又尝试了几次,再生还是老样子,英姿也感到些许厌烦,每次把自己的火点起来了,他却突然偃旗息鼓。
    而在再生那里,这样失败的次数越多,他心里的敏感越强烈,加之他向来知道英姿是看他不起的,如今他连 男人的那点本事也没有了。他心里的忧愁和苦恼是可想而知的。而这样的忧愁和苦恼又反过来使他在那件事上越发显得无能。
    对于再生这种骨子里的懦弱无能。英姿早已感到无能为力。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再对改造再生这件事抱有什么大的希望了,心想,只要日子过得去,孩子们能快快乐乐地成长,那么她也知足了。
    如今她是一个母亲了,不再是二八少女,还陷在对爱情的美丽的幻想中。几年的婚姻生活,几年的对再生的性格的琢磨和鞭挞,使她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的可塑性是不一样的,再生天生就是一个行动迟缓,性格懦弱的老好人。鞭挞只能让他陷入更深的套子里。
    对于自己而言,既然人生已经注定和他纠缠在一起,那么除了去接受,除了去适应,就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生活总是不会尽如人意的,每每英姿心里感到不满,感到不甘心的时候,她就这样安慰自己,劝诫自己。而对于身体里的那团火,英姿也就只好先暂时努力压抑了。
    
    她知道再生并不是在这件事上真的无能,他只是又陷进某个套子里了。因此他需要时间来为自己解套。英姿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去鞭挞他了,也不愿意挖空心思去开启他的自信,因为这些年的磨合已经将她的耐心磨光了,磨尽了。而再生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如今无论在什么事情上,她都愿意放任,这种“随他怎么去吧”的方式仿佛对再生这样的人还能起作用一些。可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想退让一步,它就越是逼近几步,直到你无路可退。
    生活在平淡中又过去了两年,四个孩子就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了,这对一个一年到头只能从地里刨出点东西来的家庭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
    英姿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家里的经济情况,四亩地的水田加两亩的旱地一年下来种水稻,麦子,大豆,油菜,红薯,统共的收成除去六个人的口粮,就只够喂饱两头猪,另外再加一点卖瓜果蔬菜的钱,也就是说整个家庭的所有开支基本上只有从两头猪身上来。四个孩子的学费,油盐费,各种人情费下来就对付得差不多了。
    要是孩子们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不知道从哪里挤出这笔钱来。更别说为以后做点打算了。英姿一想到这就心里着急,日子要是这样过下去可怎么得了。
    俗话说耗子还要留个隔夜粮呢。这样下去,别说隔夜粮了,就是眼下的衣食都成问题,孩子们的衣服总是从最大的开始,这个穿不了了就给下一个,破了补,烂了缝。轮到衣服到了最小的孩子身上已经是补丁叠补丁了。
    有一回最小的女儿——小梅,爬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英姿看见了就责备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老喜欢跪地上,把裤子都跪烂了。”
    谁知小姑娘反过头来,嘴一撇。眼一横,看着英姿生气地大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哪条裤子不是烂的。”
    英姿一听就来了火,这么点大,翅膀还没硬呢,就敢顶嘴,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要翻天。她厉声说:“再顶嘴,别说烂裤子,非要上山摘棕树皮织蓑衣给你穿。”
    这孩子听着母亲的责骂,非但没有认错的表示,反而更倔强地执拗到底:“穿蓑衣就穿蓑衣,穿蓑衣也比这烂裤强。”
    英姿当然不能容忍孩子这么放肆,他走过去提起孩子的胳膊,似打非打地在孩子得膝盖上拍了几下,嘴里骂道:“我叫你跪,叫你跪,下次还跪,我用竹条抽死你。”
    孩子没明白母亲这一举动的真正用意,委屈的心思一上来,就哽咽地哭着嚷着:“你从来没给过我一件好衣服,还好意思叫我穿蓑衣。还要打我。”
    英姿被孩子委屈的真情流露弄得鼻子一酸,想责罚孩子的心全没有了。她愣了愣,让孩子好生站着,又将孩子身上的灰尘都拍了一遍,改了温和的口气说:“小孩子要穿那么好干什么,家里穷,买不起好衣服,你要懂事。”
    “可是别人都笑我是捡破烂的。”孩子抽泣着说。
    英姿明白这孩子必定是在外受了太多的嘲笑,平时没有说出来,今天自己的责骂触动了她,于是就一股脑儿全吐出来了。
    “好了。妈妈答应你,等什么时候家里有了钱,妈妈第一个给你做新衣裳。”英姿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她知道这孩子是四个孩子中最为要强的一个,平时姐弟四个之间吵吵闹闹,你挣我抢,她是最能谦让的一个,输了也就是哭一哭就没事了,但心里的不服和倔强劲却是另外三个孩子没法比的。因此要是有什么事让她顽抗到底了,那这事必定是她心里的大事了。
    孩子听母亲这么说,心里得到了安慰,也就慢慢止住了哭声。    英姿为家计思来想去,俗话又说,穷则变,变则通。她倒是想到了几条主意。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英姿就边扒饭边对再生说:“你说现在政策好起来了,各家各户的日子就像翻新书,就咱们家还是这么苦巴巴的。”
    再生看看英姿一看,没有搭腔,继续低下头吃饭。
    “你倒是说句话啊?”英姿抬高腔调。
    “说什么?说多了你听着不顺心又要发火。”再生也是没什么好声气。
    “妈,爸,你们也该想想办法了,我们班每年报名就我交不上学费,一拖再拖,老师都不大喜欢我了。同学们也在背地里议论我,说现在这年头,交不起学费的要么就一家子懒,要么就是想赖账。我都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大女儿小芳嘟着嘴表达自己的想法。
    “女儿都比你有想法。”英姿边吃边咕噜一句。
    “有想法没想发反正咱们家那几亩地就只能鼓捣出这么多粮食。”再生闷着头说。
    “咱们就不能变通一下?”英姿说。
    “怎么变通?土里也变不出金子。”再生说。
    “我说你就是死脑筋,怎么就只会盯着你那块井口大的天。”说话间,英姿已经放下了 碗筷。再生也不言语,孩子们见这阵势似乎又是吵闹的开始了,都不敢再说话,埋头扒着饭。
    过了一会儿,英姿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怒火,说:“我们自己穷也就算了,你看看咱们这四个孩子,一个个瘦得像只小耗子一样,别说称两肉了,就是多吃一个鸡蛋我也得算计着这几天手里有没有余下的钱,没有还得拿这点土货去市场上换点开销。孩子们的吃穿住行你都不管,一天只知道我煮什么你来吃就是了。你也不看看我手里的这点东西,切不开,摆不来的。这日子再这么过下去,孩子们一天一天得大起来,各种花销都跟着多了。叫我从哪里拿得出来。”英姿叹气地垂摆下双手。
    再生停下筷子,端着碗呆愣了一会儿,说:“我也想把日子过好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地里种什么都是按你说的办了。哪里还能再多出些东西来,你只管说,我照做就是了。”
    听再生这么说,英姿心里仿佛突然多了几丝热情,她抬起头来看着再生的眼睛,说:”你看看大院里那几户盖了房子的,哪个是靠地里刨出来的,他们喂母猪的喂母猪,养耕牛的养耕牛,喂鱼塘的,养鸡养鸭的一做就是大手笔,不像咱们喂个鸡都不敢喂多了,生怕折了本。”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每年都不够每年,从哪里去找出一笔钱。”
    英姿见再生也有这想头,立即来了兴致,她两眼放光地对再生说:“我昨儿在河边打水遇见大院里的陈爱笑,她刚从县城里回来,说县城里到处都招工,我们两个留一个在家里,另一个上县城干上一段时间,这本钱不就来了。”
    再生看着自己的女人,有点觉得她是想钱想疯了。“可是我们在县城里一无亲,二无故,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难道到那里就能寻到事做,有地方吃住了?”
    英姿被再生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外面的世界也没见过,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冒冒失失地去也肯定是不行得。可是转念一想,人家陈爱笑也是一无亲二无故,她能凭自己在县城里落下脚,我们怎么不能。
    她就把陈爱笑也是只身去县城的事说了,再生却还是推三阻四地说:“咱能和陈爱笑比吗?她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咱们村找不出第二个。”
    英姿说:“咱可以去求求陈爱笑去,让她帮帮忙,大不了我们也给点好处,不叫她白帮就是。”
    “我去求她?跟着她到县城打工?一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女人上县城,还不让人笑话死?”
    “咱不求她,还可以去求别的人,村里在县城打工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不,反正我不去。”再生低下头去。
    英姿算是看出来了,再生就是怕,没胆量,唯恐到了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如何是好。英姿定定地看着再生低下去的脑袋,先前的那股热情突然沉下去了。
    她想了想,说:“要不你在家里带孩子,种地,我去县城打工挣钱过日子。”
    
    “那怎么行,孩子们离不开你。我管的不好,你又不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生还是前怕狼,后怕虎,这让英姿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她“噌”地站起来,对着再生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说,这日子怎么过。”
    再生闷着头只管吃饭,英姿继续道;“眼下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一个大男人从来就不考虑考虑。你看看梅梅身上有一件没打补丁的衣服吗?你看看这天天吃的是什么?不是咸萝卜就是苦芥菜,吃得人嘴里都冒火。昨天就打了一个鸡蛋的葱花鸡蛋汤,孩子们喝得差点呛着,还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比山珍海味还香。我听得心里像是谁拿了把钻子在钻我的心窝。你说这些孩子跟着我们吃不好,穿不好的…”
    英姿说着心里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了,两行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就掉下来了。
    孩子们看着自己的母亲,对母亲的一番心思虽不十分明白,但也懂得一丝半点,知道母亲这都是为他们好才发的火,心里就都不是个味,再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发呆的发呆,嚼筷子的嚼筷子。
    这场战争因为再生的沉默才刚开始就又熄灭了。
    吵归吵,这关于家计的大事毕竟不能就这么算了。英姿虽然恨透了再生的窝囊,可是他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因此英姿打算妥协。
    夫妻两个最终还是决定明年过春节的时候从生产队里承包一个鱼塘来养。至于本钱的事,英姿算计好了,父亲常年累月的劳动,自己一个人吃穿都舍不得,也没有别的花费,家里的哥嫂生计都不错,也没向他老人家揩过油,逢年过节的还要孝敬老人家一些。所以父亲身边应该有一笔不少的积蓄。眼下也只有向父亲打主意了。
    英姿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改变家里的困境。到了年末,英姿在腊月25这一日上了趟街,将自己家过年的一切物品置办齐全,不过是几斤猪肉,几条鲤鱼,一些瓜子花生。这些年她还从来没敢在过年上大肆操办。
    不过今年她额外替父亲买了一条野茶山的香烟。她打算去给父亲送年节的时候捎上,顺便好开口向父亲借钱。第二天英姿就提着一点猪肉和一条香烟去了娘家,进门的时候,父亲正坐在门槛上抽着自制的旱烟,用一张两根指头长宽的白纸,里面包着在街上买的廉价的烟丝,然后卷起来,接口处揩点口水黏上,放在嘴里打火就能抽。
    父亲叽吧着卷烟,看见英姿风风火火地进来,脸上的笑容就出来了,他站起来,说:“来了啊?”
    英姿叫了声:“爹,你咋还抽这不像样的。”
    父亲半带埋怨地说:“怎么不像样,都是抽。”
    英姿就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那条野茶山给父亲看,说:“我今儿特意给你买了条,如今你老人家身上不缺这几个钱,以后就抽这个吧。”
    父亲拿过来,摸着塑料膜的外壳,满脸是笑地说:“你发财了?舍得花这个冤枉钱。”
    英姿说:“不发财就不应孝敬我爹了?”
    “你家不富裕,以后可别买这个。”
    父女两说着已经进了 屋,英姿看见父亲一个人过日子,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眼里看不过,放下东西就开始收拾房间,打扫灶台地板,完了又替父亲拆洗棉被,一通下来,就中午吃饭歇息了片刻,总算帮父亲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
    父亲笑得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心里对闺女所做的一切感到万分喜悦,他几天前就盼了,每天坐在门口对着路人观望。
    英姿收拾完了就对父亲说:“还有别的事吗?若有我一并帮你做了。”
    父亲说:“没有了,别的事我自己能行。”
    英姿心里酝酿着如何向父亲开口,父亲又说:“今天你就别回去了,好不容易回趟家,歇一晚再走。”
    英姿说:“那不行,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呢。”
    “有什么不行的,孩子们都大了,再生不会直自己做饭?你不回去他们难不成还会饿死?”
    “不是,爹,我…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下。”英姿终于还是开口了。
    “什么事,你直说,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这样的,我想明年也像两个哥哥一样承包个鱼塘或是养条母猪,你看你四个外孙,一年的花费光学费就承担不起,这些年我们也没剩下什么钱,所以想问你借点本钱。”
    “说得是,我时常也替你和再生着急,这么多的孩子,家里却没个进项。”
    英姿听父亲这么说,立刻眉开眼笑地说:“爹,那你是答应了。”
    父亲眉毛一挑。抬眼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颇带为难地说:“答应你有什么用,我今年挣的那几个钱前几天全托你二哥存信用社了。”
    英姿知道父亲必是舍不得信任社里那一百块一年下来有七块钱的利息。于是就说:“存了不是还可以取嘛,爹,你放心,女儿借你的钱也不能让你老人家吃亏,信任社里给你多少利息,女儿也给你多少,咱们弓是弓路,剑是剑路,孝敬归孝敬,借钱归借钱。”
    老头儿听女儿 这么宽慰人心的话,心里开始打鼓,他一辈子就希望看见自己的存单越来越多,存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可是自己的女儿向自己借点钱,不借也是说不过去的。他当然希望女儿能够通过自己借给的钱发家致富,然后更好的孝敬自己,可是他又害怕他们借去后血本无归,那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
    他前后左右地想了想,觉得不借给自己得女儿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总不能真看着那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可是自己的钱确实是存进了信任社,要去取出来还得麻烦自己的儿子,整得一大家子都知道自己借钱给女儿,只怕那两个儿媳妇又要嚼舌根了。
    刚巧岗子从门外三步一跳地走进来,叫过在一旁的姑姑后就跑到爷爷的身边缠绕:“爷爷,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老头儿就说:“快,爷爷要你跑个腿,去把你爸爸叫过来,就说爷爷有要紧事找他。”
    岗子扭捏地说:“爷爷,我想吃点东西。”
    
    老头儿又说:“你先把你爸爸叫过来,爷爷马上给你好吃的。”
    岗子得了许诺立即飞一般地往自己家里跑。很快岗子就将自己的父亲英明叫过来了,英明一进屋就直接问他爹:“找我干嘛。”
    老头儿尴尬加埋怨地说:“你妹子问我借钱。”
    英明爽快地说:“妹妹要借钱,那就借呗。”然后看向自己的妹妹。
    英姿就接口道:“哥,我和再生打算过了。明年也像你一样放个鱼塘什么的,给自家找个好点的活路。”
    英明就笑着说:“你早就该这样打算了,你说你们家六口人,一年到头只指望着那几亩薄地,能有什么好日子。”
    英姿从身边搬过一张竹椅来,说:“哥,你先坐,看你这身样,刚从地里回来吧。”
    英明就扯过椅子来坐了。老头儿依旧背着双手在房子那有限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英明就说:“爹,你干嘛老转悠,闲腻歪了吧?”
    英姿也 附和道:“爹,你坐吧。
    老头儿看了身旁的一把椅子,又回过脸去,还是继续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英明耐不住性子,就说:“爹,你别晃悠了,有什么事,你快说,说完我还得出门一趟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来,自己抽出一根,又将烟盒一晃,另一根从盒子里跳出半截来,他伸手递到老头面前,示意老头儿也抽一根。老头儿站住脚,硬是愣了半会儿才抽出那根烟来,放在鼻尖上嗅了嗅,面露笑容说:“敢情这比英姿买的还要好。”
    英明将烟盒放回口袋,掏出打火机来给老头儿打火,随着“噗嗤”一声,那火苗在老头儿面前燃得有几寸高,老头儿赶紧将嘴凑上去,叽吧几下点上了。他笑呵呵地说:“这比洋火强多了。”
    英明又给自己点上,说:“那还用说,赶明儿我也给你买一个。”
    老头儿说:“算了算了。这新鲜家伙肯定贵得吓人。”
    英姿见父亲始终不提正茬,就急了,说:“爹,你别绕来绕去了,你倒是和二哥说啊,天色都晚了,我还要赶好几里路回家去呢。”
    英明有些糊涂,老爹将他叫了来却迟迟没说到底什么事,听妹子焦急的模样,他就问老头儿:“爹,什么事你就直说,是不是不够钱,不够我这个当哥的也愿意帮点忙,一家人,干嘛说个话还掂来掂去的。”
    老头儿这才停住脚步,带着点尴尬的语调对英明说:“你妹子想从我这里借点钱,可是我的钱前几天都由你帮着存进了信任社了,这你是知道的。”他略停了停,英明就说:“这好办啊,你把存单给我,我这就给你去取。”
    “英明啊,爹就是这个事要和你商量下,你看啊,那钱刚存进去,又去取,别说这几天白存了,让人知道也要笑话咱像只蚂蚁一样,一点东西搬来搬去的。”
    英明没等父亲说完就插嘴道:“这不算个事,谁还不有个算计不周的时候啊。”
    “英明,你听爹把话说完,你不是前几日杀了只过年猪吗,那钱应该还在吧,爹想让你把那钱先借给你妹子,回头我将存单上的给你,这不两全其美嘛。”
    英明吹了个烟圈,父亲的心思他已然看透,他就是舍不得这几天里生下的利息。英明苦着脸说:“爹,这才几天,生不了几个利,再说我不是不愿行方便,关键是这事儿让我家那位和她大嫂子知道了,只怕耳根难以清静,想当初我和大哥向你借钱,你压根就不搭理,我不是嫉妒你对妹子好,你那手里一粒芝麻过十二个田埂都不会掉的性格,做儿子的知道得很。”
    英明说着就笑起来,惹得英姿也跟着想笑,老头儿被自己的儿子这般打趣,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抬起眼来瞪了儿子几秒,想发作又强忍下去,面红耳赤地别过脸去。气愤地说:“养的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一个个都不敢在自己女人面前捋半根胡须。”
    英明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煽火的话来感到好笑。
    英姿劝道:“爹,难道你真希望看到他们两口子吵架你就高兴了?”
    老头儿看了看英姿,无言以对,生气地将手里还没吸完的半截烟丢在了地上,依旧背着双手在屋里踱着步子。
    英姿对父亲的固执感到无可奈何。
    恰在此时,岗子走进来对爷爷说:“爷爷,你答应给我的好吃的呢?我肚子饿地叫了。”
    老头儿听了立即摸自己的口袋,摸来摸去却没摸出来个什么东西。
    英明看得不耐烦,就对岗子喝道;“你饿了不会自己回家盛碗饭吃啊?”
    岗子道:“这么冷的天,那饭生硬生硬的,谁还吃得下。”
    英明站起来,对着儿子的脑袋按了几下,说:“吃饭的时候你不好好吃,刚吃完你就叫饿,饿死你活该。”
    岗子退到一边,和自己的父亲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老头儿终于想起自己的钥匙放在哪里了,于是三两步跨进卧室去找,他掀开枕头却没有,他记得昨晚睡觉前他是把钥匙放枕头下了,怎么就不见了。
    想到英姿今天在家帮自己大扫除,还拆洗了棉被,他就扯着嗓子问:“英姿,有没有看见我枕头下的钥匙?”
    英姿回道:“没看见什么钥匙。”
    老头儿听说没有,心里就更急了,这钥匙可是他的宝贝,他的一切值钱的东西都得靠它来打开。他急急忙忙地将床上的东西翻了个遍,又将床底下找了,还是没有。
    他忧心忡忡又气急败坏地回到前屋,说:“完了,这下就是想去取也拿不出存单了,钥匙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于是在场的四个人一通好找,愣是没有找到那一串钥匙,英姿问道:“爸,你想清楚你究竟放哪里了。”
    老头儿其实已经想了无数次了,越想他越糊涂,本来先前确定昨天是放在枕头下,多想几遍又仿佛那是前几天的事了。
    终于将犄角旮旯里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四个人颓废地坐下来。英明说:“硬是找不到,只好把锁锯了,要不就把那匣子砸了。”
    老头儿说:“这锁还是几代人留下来的铜锁,匣子也是,前几年有人来乡间收古董,我将这两件玩意儿拿出来给他们瞧,他们看上了,出的价钱不低,我还嫌少,舍不得卖。可不能被你废了。”
    “那怎么办啊?爹,我们那里除夕前队里标鱼塘,现标现钱。估计就在这一两天的事,我正等着你的钱呢。”英姿被这一通翻箱倒柜累地喘不过气了。
    英明开口道;“算了,让爹自己去慢慢找吧,标鱼塘这事不能耽搁了,我先借给你垫一下吧。”
    
    英姿想要打住,开口喊:“二哥,你别。。。”无奈英明不理会,说完就自个儿奔家里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就手里拿着钱边数边走来了。他前脚刚踏进门,后面的他女人就气急败坏跟着进来了。
    英明还来不及将钱放到妹子的手里,他女人就骂开了:“我们当初困难的时候找谁开口了,谁给我们借半个子了,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没见她给娘家人半点好处,还尽是今天来要这个,明儿来要那个,真亏得她好意思开口。”
    英明嘻嘻地笑,说:“我就是借给妹子周转一下,马上就还回来的。”
    他女人却不善罢甘休:“你今天要是把这钱借出去,咱俩就不过了。”
    英明本来是要好言相求的,见她这样蛮横,一时气就上来了,说:“你别蛮不讲理,我借个钱给自己妹子怎么啦,我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小事还要被你管住那还得了?”
    英姿见闹成这样,就出言相劝:”二嫂,我就是借了周转下,马上还的,不会耽误你什么事。”
    “你还,你拿什么还,还不是又压在你们家的老骆驼身上,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可以瞒天过海。”
    英姿听二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明白先前的那些话必是被二嫂听了墙根了。英姿未嫁前就知道二嫂有听墙根的习惯,又善于擦言观色,打探窥视,因此家里家外,邻里邻居间的事,她总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被这么一闹,英姿脸上无光,自是无话可说。
    英明平时在家里对自己的女人也算得上是千依百顺,他不曾想这女人这样不懂得做人,居然当着父亲和妹子给自己难堪,他陡然间就对她的飞扬跋扈感到恼怒,他走上前去,指着女人的鼻子吼道:“你跟我回去,听到没有。”
    他女人却不吃他这一套,昂起头来,硬着脖子道:“你有种就将我杀了,将我的尸体抬回去。”
    对于他女人的固执顽抗,他更加地火冒三丈,脸上的青筋涨地像只凶猛的老虎,他又一次大声吼斥道:“你到底滚不滚。”
    他女人却还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突然恼羞成怒地抬起手,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只听见啪地一声响,他女人的脸随着他扇的力道侧了一下,顿时,那眼泪就唰唰地流了下来。
    英姿和父亲傻了眼,他们压根没想到英明会突然上演这么一出,只当是夫妻间吵吵嘴就会算了。老头子先是见这儿媳妇太嚣张了,本来也有心让儿子治治她,因此一直没有上前劝阻。
    这下闹成这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了,要不是自己隐瞒了钥匙的下落,非逼着英明去自家拿,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因此他上前对英明吼道:“你这是干什么,反了你了,竟敢出手打人,你这个孽障,当老子死了啊。”
    英明心里的怒气和大男子的志气因为那一个耳刮子下去彻底烟消云散。他神情闪烁地低下头去,不再对父亲的怒骂表示半点抗拒。
    所谓此消彼长,他女人却因挨了这一耳刮子而气焰更盛。她哭丧般地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十来年,给你们当牛做马,做丫鬟,做奴隶,没见你说半个好,到头来还被你扬手就打。。。。”
    老头儿骂完了儿子又赶忙来劝儿媳妇:“算了,算了,是他的不是,待会儿我就让他给你赔不是。”
    “谁稀罕他赔不是,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拿我当外人。。。”英明女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英姿看在眼里,心里像堵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自己回娘家来向父亲借几个钱,竟然闹得人仰马翻的。
    她突然感到无比的憋屈和失望,旁边的岗子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大人们闹,英姿转过头对岗子说:“快去劝劝你妈,让她别哭了。姑妈这就回去了。”
    她说完,进里屋拿起自己来时的那只提包,出来路过父亲和英明女人身边,她说了句:“爹,嫂子,我走了。”就径直走出了大门。
    也没有人前来送她,她走着走着就想起那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倒是没把自己当泼出去的水,可是还有谁没把她当泼出去的水呢?想着想着,她又哭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回娘家惹一身不痛快了。
    第二天,英明倒是亲自提着东西来到自己的妹子家里,当时英姿正在屋外为过年准备大块的柴火,看见二哥到来,她赶紧起身将他接进了屋里,端凳倒茶。
    英明把手头的东西放下,说:“这是给孩子们的一点吃的。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说:这是三百块,你拿着,应该够包下一个鱼塘的了,要是本钱没有,下次我再帮你想办法,你先拿着这些应应急。”
    英明将钱伸手放在英姿面前,英姿说:“你肯定又和二嫂吵了很久吧。”伸手将钱接过来。她一感动就忍不住掉了泪。
    
    英明劝慰道:“你二嫂就是那种只知道往自己嘴里扒的人,不过她也是一心为我们那个家着想。你不要怪她。怎么样我还是你哥,不能看着你犯愁而不帮一把。”
    英姿将钱卷好放进口袋里,就说:“哥,你坐下歇会儿吧,赶了这么远的路。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她边说边转过身去打算叫大女儿淘米,抬眼去看院里,几个孩子都不见了踪影。再生是在地里挖地去了,得趁着年底的空闲把地都翻过来,春天一到好快速播种。
    这样一来,英姿只好自己去淘米生火,也没个陪人说话的人,就让二哥这样坐着冷板凳,她心里颇过意不去。
    英明见妹妹为自己的到来要忙活午饭,赶紧阻拦,说:“你别忙活了,这离中午还早着呢,我还要赶回去,有事等着我呢,就不留下来蹭饭了。”
    英姿挽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不容易来了趟,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回去。”
    英明诚恳地道:“我是真有事,这年底事儿多着呢,咱们兄妹俩,我还能和你客气。”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英姿没奈何,就说:“那你也等一等,总不能就这么让你空手回去。”
    英明一想,也对,这样空手回去,连个接孩子的糖果也没有,又要给自己的女人留下把柄嚼舌头了。他就停了脚步。
    英姿急匆匆地从里屋里将她准备过年的吃食拣了一包出来,交到二哥手里,又跟着去送,一路上,两兄妹也没说什么话,到底是成年了,各自成家,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
    走了一段,英明突然想起来问:“我来的时候和你们村一个老太太同路,唠了一会儿家常,说到你和再生,听她的口气,再生为人太过老实,有人欺负你们,是不是真的?”
    英姿分辨道:“再生是老实些,但我是那样好欺负的?纵使吃了点亏,也谈不上被人欺负。”
    英明说:“那就好,要是有人想欺负你们,千万别忘了娘家还有几个大男人呢。”
    英姿舒心地说:“知道。”
    到了岔道上,英明就叫妹子留步,英姿也就不再相送,站了好一会儿,看见英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小山头,她才转身回去。想起二哥自小对她的好,她不由地感到一阵暖心。
    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张志军那个臭流氓又在不远处半耸着肩向自己这边走来,两人恰好对了眼,张志军现出难辞其咎的尴尬神情,似笑非笑,像哭未哭,一副滑稽的模样。
    要是没有之前那几档子事,英姿见着这样的脸谱肯定是要笑出来的。她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已经有好几回这样的不期而遇了。张志军每次都是这样的神情,仿佛是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向当事人做出一点忏悔的意思。
    英姿总是不做任何形式的回应,就像遇见一团牛屎,看见了就绕过去罢了。
    两人在小道上擦肩而过,张志军突然说了句:“那次是我的错,也怪我醉了酒。你能不能忘了这茬,下次见面咱们温和些,别老像见了仇人一样。”
    英姿当做没听见,脚步不停一下地走过去了。张志军倒是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回头又打量了一番。神情黯淡地吸了吸鼻子,嘴唇怪模怪样地动了几下,也就走了。
    放养鱼塘的事在英姿紧锣密鼓的督促下展开了,虽然再生行事不愠不火的,但好在英姿总是风风火火。
    生产队里标鱼塘的那个晚上,再生总是害怕出了太高的价不划算,因此一番投标下来,鱼塘尽入他人手里。好在在最后一个鱼塘上,英姿狠了狠心,在再生本来写好了的纸上硬是临时多加了五块钱,公布结果一出来,他们刚好比在后面的多了一块钱中标。
    这最后一个鱼塘恰是队里最好的一个,众人都说再生是马王爷有三只眼,才能算得这样精准,刚好就比人家多一块钱中标。
    英姿自是喜上眉梢。还在春节里,她就催促再生到集市和各家各户的鱼池里去买鱼苗,再生老好人的性格使得他在讨价还价上又吃了些亏。
    他买的平均八两以上的草鱼苗和人家平均五两左右的草鱼苗竟是一个价。一算下来,竟是亏了十几块,英姿气得七窍生烟,鸡蛋一毛钱一个,这些钱拿来给孩子们吃鸡蛋汤,都能吃好几个月。
    夫妻两个因为这事又大吵大闹了一顿,再生还是像往常一样忍气吞声。何况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应该,想想亏的那些钱,他自己也感到痛心。
    英姿一番咒骂过后,看见再生不声不响地蹲坐在屋前的木柱子边,她既为这个可怜巴巴的男人感到痛心,失望,无奈。也为自己内心无可宣泄的愤怒,无助和凄凉感到无力挽回。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猛兽,虽然还有泼妇骂街的架势,却没有操纵环境的能力和勇气。这表面的坚强根本遮盖不了内心的脆弱。
    想到自己为中个标只比人家多花了一块钱的欣喜,如今却让再生稀里糊涂地就亏了十几块,自己一分一厘地算计着过日子却让他轻而易举就败掉了。曾经的兢兢业业,曾经的低三下四在现在看来毫无意义。
    她内心的颓废和郁闷突然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她感到胸口一阵闷堵,脚底空乏无力。勉强自己回到里屋,躺在床上歇息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日子总还是要过,英姿撇开生活中的诸般不如意,对于眼下养的这个鱼塘,她还是抱着十分的希望的。
    大的女儿已经在她的调教下学会了自己做饭,老二负责烧火。总是前一天晚上,英姿就将第二天早上吃什么菜交代了大女儿,然后在第二天一大清早,英姿就将两个大的叫醒来,自己就出门打鱼草,两个孩子在家里做好了饭还得负责叫醒年幼的弟弟妹妹起床吃饭,然后一起上学去。
    英姿总是穿着胶鞋,顶着朝阳,踏着露水在田野的各条田埂上割草,出门的时候,朝霞的光刚从山顶射出来,太阳还在山体背后慢慢地爬。等到割满一担齐整的草,太阳已经万道金光。
    英姿总是希望趁大早上做更多的事,在打鱼草这件事上她更是不含糊。齐肩的一担草,她还是觉得不够鱼儿们的早饭,总是挤了又挤,压了又压,直到实在放不下才肯罢手,然后将扁担穿进去,弯下腰来将肩膀凑进去,双手撑着膝盖使出吃奶的力气尚且不大能直起腰。
    她本就是那种身材芊细的人,自身的体重常年只在九十斤左右徘徊,要挑起这百多斤重的担子,可不得往死里逞强。不过再累再难,她也能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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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很看中我的工作,非得有编制才行,大龄
姐妹们帮我看看,42岁,离婚2年,财务半自由
用心做两个月饭。。。。。。。。。
八年抗战般的相亲经历之后,三部曲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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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00:49:59  更:2021-07-13 01: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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