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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爱是修行,扫尽尘埃,不负光阴不负卿[第3页]

作者:ty_一得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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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芩,你很自私,就算你才华横溢,就算你能力超凡,就算你无人能及,可是如果你冷漠你不发挥,那你什么都不是。人的能力是为社会服务的,如果不发挥还不如没有那份能力,你不会不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道理,钻在你自己画地为牢的小圈子里,得到别人的同情或者鄙夷,你觉得舒服是不是?你现在不是12岁,可你还要自己活在那个年月,活在那天夜里,活在自怜自艾中不能自拔,你让爱你的了解你的人心疼,让不了解你的人永远忘不掉你的那些旧事,这就是你封闭自己的目的吗?”曲云溪的口才本来就无与伦比,这些话又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脱口而出时,直指楚芩心底。
    楚芩如醍醐灌顶,曲云溪的话真的有振聋发聩的作用。那件事后她选择逃避,逃避后果逃避生活,她甚至不愿意去想未来,她这样做得到了什么,难道就是他说的这些吗?楚芩看着曲云溪的眼睛:“对不起,我得想一想。”
    “如果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请原谅。”
    楚芩低着头:“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下午,楚芩去找许雪松,在她,许雪松就是她在这个城市的一个亲人,没主意时就想让他给自己拿主意。辗转着找到许雪松的公司时,楚芩心里还有点奇怪,袁月明说他在市里的信息中心,可这家民营公司规模不大,每个人都在对着电脑忙碌。楚芩生怕自己给许雪松丢人,特地穿了一身正式衣服,白毛衣灰裙子黑皮鞋,一身素装,配了条大红围巾,高雅中不乏青春靓丽。一个男人听她说要找许雪松,扬声冲着后面喊:“小许,有美女找。”这一叫,引来全体同事的抬头注目,楚芩窘迫地红了脸。那男人笑了:“小姑娘不用害羞,叫你美女名符其实。许工,这么漂亮的女孩,好好珍惜,让她跑了是你一辈子的损失。”看许雪松出来,他没忘打趣几句。
    楚芩见到许雪松时,心里一惊:他太瘦了!大学时他也不胖,可是没有这么憔悴,这么让人心疼。楚芩鼻子酸楚,也不说话,转身走出门去。许雪松跟出来,楚芩在前面越走越快,许雪松紧走几步赶上她:“哎,你不是有事吗?说啊!”扳过她的身子才看见,她的脸上已是泪痕斑斑。许雪松更惶恐了:“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
    楚芩抽着鼻子:“袁月明说你在信息中心,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儿?累成这样你还说很好,就是这样的好法啊?”
    “哎,你来不是为说这些的吧?什么事?”许雪松态度有点生硬,看她落泪,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何尝不想让楚芩看到他成功,看到他能够从容优雅地面对生活。可现在,他只是个刚出校门一无所有的打工小子。
    楚芩擦擦眼睛,不好意思地扭着脸,半天才说:“我来找你有别的事。”两个人就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子上,楚芩一五一十地说了她遇到的事情,曲云溪说的话。她不敢演戏,是因为怕受伤害,可是她谨慎做人,不是也躲不开那些吗?她知道人性中有鼓舞人的积极部分,也有不能容忍的恶劣成分,她敢再去试验人性吗?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许雪松看着楚芩怯生生的样子,看着她美丽眼睛中的迷茫,看着她无助地绞着手,看着她挣扎在希望与痛苦之间。这一刻,他多想拥住这个女孩为她抵挡风雨,可是他不能,他什么也没有,他拿什么保证她的未来和幸福。他要做的是绝不能拖累她,让她像今天这样为自己落泪。许雪松的沉默伤害了楚芩,她抬起脸鼓足勇气:“你也在乎那些事,在乎别人的说法是吗?你心里也是看轻我的吗?”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许雪松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盼望什么,可是许雪松硬下心:“别去演什么戏了,学中文的本来就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还闹什么风花雪月,好好念书比什么都强。”
    楚芩黯然点头,想控制自己的,可泪水还是挂了一脸,怕许雪松看见,扭着脸看冬天萧瑟的树木,心里弥漫着苍凉。原来在雪松哥哥心里,那件事是不能逾越的鸿沟啊!
    ?
    楚芩没看到曲云溪时,心里还在为自己的不愿出演寻找理由,可是看到他期待的眸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楚芩除了对曲云溪的表白能拒绝,好像永远都学不会拒绝他。曲云溪看出她在犹豫,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请让我和你一起承担,我们分享过成功的快乐,可我从来没替你分担过痛苦,不是我不愿意,是你不给机会,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昨日种种比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说的就是你。”
    楚芩咬着唇,纵使曲云溪能口吐莲花,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而是一个有故事有经历的女子。他说的没错,要摆脱要忘记只能靠自己,亲近如父母,宽厚如许雪松都不能帮她。楚芩看着曲云溪,重重点头。
    《简·爱》片段被排在节目表倒数第二,压轴的位置。前面的歌舞节目换上换下,后台忙成一片。楚芩上好妆后坐在角落候场,静静地把整个剧本又过了一遍。她知道除了简的词,罗切斯特的词也得记住。这几天曲云溪身体不好,没时间对词,曾要求取消演出的,可楚芩没答应,说需要有个机会改变自己,曲云溪答应她会舍命相陪。杨知秋和曲云溪一起缓步而来时,楚芩迎过去:“怎么样?能撑住吗?”
    “楚芩,你想干什么……”杨知秋颇不友善,被曲云溪拉着没发作出来。
    楚芩帮曲云溪上妆,描眉时手指触到了他的额头:“你在发烧?”杨知秋瞪她一眼,曲云溪故作轻松:“没关系,就一场,我能撑下来,你也加油!”楚芩跑去找来一杯水,看着他喝完。轮到他们上场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舞台的布景是乡村,绿树荒草间一条幽静的小路。舞台上有棵树,树下有条石凳。曲云溪扮演的罗切斯特先生走上台,用手杖摸索到石凳坐下,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楚芩扮演的简上场了,她小心地走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是谁?玛丽吗?我会回去的,别打扰我。”罗切斯特不耐烦的声音。
    “我是个迷路的客人,今天晚上才到这儿。玛丽答应留宿我,可我还是想得到主人的恩准。”简的声音颤颤的,难掩激动。
    “天哪,是我在痴心妄想吗?我真的发狂了吗?”曲云溪猛地站起来,脚下踉跄着,摇摇欲倒。
    “不,我的主人,你不会,你没有。”楚芩想扶他,却伸不出手。
    “我看不见,不,这只是个声音,是我发疯!让我摸一下,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让我摸一下,不然我的心脏会停止跳动的。”罗切斯特不管不顾地循声扑过来,楚芩马上感到了曲云溪的乏力,她扶住他,把手塞进他的手中,悄悄提醒他:“这是她的手指。”曲云溪接下去,中间的停顿似乎是主人公情绪波动的结果,观众正好借此机会释放情感。戏顺利地进行下去,曲云溪觉得自己就是忍受着病痛渴望爱情的罗切斯特,楚芩既要演简,又要兼顾罗切斯特的台词,还要担心病中的曲云溪,不再想什么表演时,情绪反而更加恰当。
    “你有梳子吗先生?我要把你的鬃毛理一下,我觉得你确实有点可怕。你说我是个精灵,而你现在,十足的一个赤脚大仙。”简快乐地围着罗切斯特转,不时的俯身提词,观众看来是她久别重逢的自然表现。
    ……
    “那么,这位圣.约翰是你的表兄了?”罗切斯特抓住简的手不肯放,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是的。”
    “你常常提起他,他很英俊,你喜欢他是吗?”
    “他长得确实讨人喜欢,但我不是很喜欢他那样的人。”
    ……
    “简,我需要的是一个妻子。你替我选吧,我会遵从你的决定。”
    “先生,那就选最爱你的人。”
    “我至少要选择我最爱的人。简,你肯嫁给我吗?”
    “当然,先生。”
    “嫁一个可怜的瞎子,一个要你一辈子牵着走的人吗?”
    “是的,先生。”
    “一个比你大二十岁,要你一生服侍的人?”
    “是的,先生。”楚芩眼中全是热切的献身激情,此时曲云溪已不需要她提词,看着楚芩,心神荡漾。
    “还要忍受我的体弱,简,无视我的缺陷,啊不……”曲云溪的眼睛里盛了太多的东西,有点病弱有点怀疑还有点渴望,那双眼睛虽是看向观众的,可楚芩知道他是在和自己交流,只跟自己交流着。
    “罗切斯特先生,如果我平生做过好事,有过善意,如果我做过真诚没有过错的祷告,那么现在我有了回报。做你的妻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做的事。”楚芩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戏还是在讲心里的话,她已经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简.爱,简.爱。” 罗切斯特喃喃地叫着把简抱在怀里。大幕徐徐拉上。礼堂里静极了,楚芩疑虑地看看曲云溪,曲云溪也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热情、温柔,水波似的几乎能荡出来。楚芩看呆了,竟忘了她想说的话。猛地,掌声被指挥着似的,震耳欲聋地涌起来。楚芩摇着曲云溪的身体:“我们成功了。”曲云溪松口气,想响应楚芩,谁知腿一软,压在楚芩身上。杨知秋冲上来把曲云溪连扶带抱地拖下台。
    台上还在进行一个歌舞节目,后台已开始收拾东西。楚芩帮杨知秋安置好曲云溪,杨知秋去找水。曲云溪激动地看着楚芩:“演的真好,你这个角色无人能替。楚芩,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舍命相陪。”
    “我不知道你发烧,对不起,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楚芩帮他卸妆,却见许雪松走过来:“祝贺你们演出成功。”
    “谢谢,袁月明没在学校,我好几天没见她了。”楚芩下意识地说,许雪松的脸色一暗,刚才那明朗的笑容仿佛被谁生生抹掉。楚芩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抓住他:“你没事吧?”
    “我好不好跟你无关。你要找袁月明吗?是想中介点什么,还是出卖点什么?”许雪松甩开她的手,声音冷极了。
    “你生气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好。”楚芩抓着许雪松不放,回头杨知秋已扶起曲云溪,曲云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脸色灰白如死。楚芩的心缩成一团,钝钝地疼。楚芩想说什么,可曲云溪那眼神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那眼睛里的绝望和痛苦,让她惊悸。
    校园的迎新夜是喧闹无眠的。楚芩和许雪松一起去他原来的微机室,他跟师弟借了钥匙,有时候会在里面干点私活儿。才坐定楚芩就如火山一样喷发出来,那一直压抑着的心情全都涌了上来,不敢说的话也一涌而出。她说孙丽的隐私,说李秀玉的现实,说夏青灵的浪漫,说刘燕华的鲁莽,说自己的彷徨,说曲云溪的可气、杨知秋的可恶,说得那么尽兴,把多日来心中积郁的闷气全部倒了出来。许雪松沉默地听着,楚芩也知道许雪松不会给她答案,她只是想跟他说说,在她生命里,许雪松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信任,友谊等等一切让她安心的东西,在他面前,她不必隐瞒什么。说累了也轻松了,楚芩伏在桌上竟然睡着了。许雪松看着女孩那张干净清秀的脸,跟自己挣扎,用全部意志控制住要拥住她的欲望。他脱下大衣为她盖上,自己燃上一只烟。很多个深夜苦干的时候,他需要用烟来驱除睡意和寂寞,还有对楚芩的牵挂。楚芩,她不会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她不会知道他和她在一个城市有多满足,她不会知道他烦闷时会过来远远地看看她。她还太小,已经负担得够多,他不要她再负担上自己。
    “哟,这么委屈的良辰美景。许雪松,别告诉我,是楚芩让你扔掉工作的,那可太不值得了。”安静的微机室里扬起的声音,把楚芩惊醒了,门口站着袁月明。
    “你想干什么?”许雪松戒意重重,挡在楚芩前面。
    “是你们想干什么吧?楚芩,偷人可不好,尤其偷的是同宿舍女生的男朋友,那就更不好。”袁月明醋意十足。
    “月明,你误会了,我……”
    “误会个屁!楚芩,你装什么无辜啊?迎新夜跟一个男生孤男寡女地在一起,还有个屁误会啊?我反正无所谓,不怕记过开除,大不了回家待业。可是你不同,你是好学生,这学校对你来说就是前程,你不想回你那小县城吧?你不想让人再想起你的旧事吧?所以想好了再说。许雪松,你也放明白点儿,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袁月明怨毒的目光斜着许雪松。
    “袁月明,我有交朋友的自由,这跟你没关系,听清楚了,跟你没关系。”许雪松冷冷的。
    “没关系?好轻松的口气,我袁月明是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的人吗?我现在就喊起来,猜猜会发生什么,楚芩在睡觉,说出来可是好说不好听啊。”袁月明似笑非笑,胜券在握。
    许雪松气得全身颤抖,楚芩冷静下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还可以说,楚芩抢了你的男朋友,你看中的男朋友不理你而去找楚芩,你喜欢怎么说我随你高兴。至于我,已经成年,有男朋友天经地义,总不成你袁月明可以而我不行。况且我和许雪松是在校园过的迎新平安夜,不违反校规。黄老师家在南院3号楼,你可以找她也可以现在喊人,随便你。”
    袁月明被噎住,半天才叫出来:“楚芩,你别美,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的脸花了,看你还拿什么勾人?”
    “我从没想靠脸蛋吃饭,这你应该知道。”
    “许雪松,你会后悔的!”袁月明气急败坏地冲许雪松喊。
    “我愿意后悔,还有,我不欠你什么,别动不动就兴师问罪。如果楚芩有什么不测,袁月明,我会向你会加倍讨还的。”许雪松说得斩钉截铁。
    袁月明冷笑一声:“好啊,那就走着瞧。”说完盯了楚芩一眼气昂昂地走了。
    楚芩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许雪松的手。许雪松看着她:“对不起丫头,是我不好。”楚芩摇摇头:“我不该这么刺激她。明明知道她是个最要面子的女生,还故意说她男朋友不要她找别人,我是不够厚道。可我不喜欢她对你的态度,她怎么能那么对你?即使她给你找过工作也不能盛气凌人啊。”
    许雪松抓紧她的手:“好了别怪自己,迎新夜让你不高兴是我不好。现在回去睡觉,小心着凉。”他说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放开她的手,带头走出了门。楚芩一怔,脱掉他的大衣追过去:“穿上衣服别冻着。告诉我,那天的工作是你的兼职吗?你不是在信息中心工作吗?你住哪?在哪吃饭?还有……”
    “没有了。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当心老得快。”
    “没有了。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当心老得快。”
    “还有,”楚芩固执地接下去:“告诉我你的地址,电话,让我在需要你的时候能找到你。在这个城市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你一个哥哥,别让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还有,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不许熬夜不许拼命,你不是铁打的。你要好好吃饭,每天睡觉时间不能少于6小时。还有……”许雪松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没有了,烦不烦啊你。”几大步甩开楚芩,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分别时,楚芩仰脸看着许雪松:“你会成功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相信不会太远,是吗?”
    “不会太远。丫头,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等着,一定等着我,我的好消息。”
    ?
    学期进入倒计时,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全是临战状态。这学期功课繁重,古汉语古文论古典文学,全是要功夫要命的课程。三年级的学生有了基础,还不用考虑毕业分配的问题,是求学的黄金时期,教授们只想着让学生更好地掌握自己的课业,把这些重头戏全排在三年级,谁都不让谁。结果是随着期末的临近,学生们个个忙得昏天黑地。
    楚芩刚到图书馆,夏青灵就找过来。楚芩头都没抬:“你要什么笔记?”这种时候,楚芩的笔记向来会被借来借去。
    “杨知秋想请你出去一下,他在楼下等着,看我的面子去一下啊!”夏青灵温婉和气,让人不忍拒绝。
    图书馆门口,杨知秋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趴在栏杆上。楚芩走过去:“班长,什么事,快考试了你不紧张啊?”
    “你以为我不在乎考试啊,我就是想问,你就那么坐得住?就没觉得对不住什么人?”
    ?“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只管说,别这么欲加之罪的好吧?只要我做得到,看小青的面子绝不推辞。”楚芩以为是班里有什么活动,大家都忙着复习,杨知秋找不到人帮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反悔。”杨知秋很郑重地盯着她。
    “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保证完成任务。”
    “请你帮帮曲云溪,这学期他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现在人病着,考试又要开始。楚芩,你帮帮他,不然有几门专业课不及格的话,他恐怕得留级,你也不希望他留级吧?”
    “可我怎么帮他啊?”楚芩为难地咬着唇,她是不愿意曲云溪留级。对曲云溪,楚芩一直是矛盾的,自己都弄不清是什么感觉,可她知道自己会不惜一切帮他的。
    “他现在病着,还不肯去看医生,摆明是要破罐儿破摔,我拿他没办法,可是你有,他成今天这样你有责任,别装不知道,哪怕是骗他,你也得帮他过了考试这关。”杨知秋不再调侃,说得严肃而庄重。
    “病了得找医生,我,我又不是……”
    “曲云溪的病是医生治得了的吗?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你不想让他留级,最好帮他一把。”
    楚芩跟杨知秋到他们宿舍,窗边的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杨知秋走过去:“云溪,楚芩来了。”
    “嗯。”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曲云溪根本没动,杨知秋坐到他床边,冲楚芩点头让她过去。
    楚芩走过去,看到曲云溪的脸时心里一惊。才几天功夫,他的脸瘦了一圈,脸色反常地红,唇上一层干皮。楚芩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他的额头:好烫!曲云溪翻个身含糊不清地说:“别婆婆妈妈的,我还死不了。”
    楚芩心头涌上酸楚,尽量平静地问杨知秋:“他吃过退烧药了吗?烧这么厉害得去看医生,不能耽误的。”
    杨知秋还没来得及解释,曲云溪听到是楚芩已挣扎着起身:“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划脚?你要是闲极无聊找你男朋友指教去,我这儿没你讲话的份儿!”曲云溪猛地起身,只穿内衣赤脚站在地上,恨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楚芩,他不要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她眼前。
    “我不说话可以,但你得去看医生。”楚芩说着就去拿曲云溪床头的外衣,杨知秋在一边又是使眼色又是摆手,楚芩不管他什么意思,把衣服披到曲云溪身上。
    “楚芩,你走,听见了吗?我要你走!杨知秋,你帮我把她赶出去,杨知秋,你帮我。”曲云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不要,死都不要楚芩的怜悯,他嘶声叫嚷:“楚芩,你走,听见没有,我要你走,走远远的!”曲云溪拼命地去推楚芩,楚芩抓着他的胳膊:“曲云溪,我不想你留级,我想跟你同学,想做你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走。你帮过我那么多,让我帮你一回,就一回好不好?去医务室行吗?”
    曲云溪一阵晕眩:“不,我不要你……”他拼命摇头,身体摇摇欲坠,被楚芩一把抱住。
    曲云溪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他迷惑地打量身处的地方,房间很安静,灯光下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白色的床,输液架上的液体正静静地滴着。楚芩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了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笑:“你感觉怎样?”
    曲云溪看着她,有点昏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浅薄?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个机会给我点时间?不要那么武断,不要先入为主地认定我是花花公子。楚芩,你不知道我多么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要你来怜悯我,不要可怜我好吗?”
    楚芩握紧他又干又热的手:“别胡说,是我不好,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喝水吗?”
    曲云溪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你有哪点不好?”
    楚芩羞红了脸,咬着唇,半天才下决心似地说:“你不许太得意啊!入学那天我根本就是想跟我哥走,不敢自己来念这个大学,可是你出现了,那么及时那么武断还……那么好,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温暖明亮,太阳一样的,我是为你才留在这学校的。可是你太出色,我无法追随你的脚步,你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你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不敢想。我喜欢你,但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怕被人注意,而跟你在一起注定是要被人注意的,所以我只能躲着你,下决心不跟你在一起,我不好,是因为我从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
    “你说的是真话,不骗我?”曲云溪看着娇羞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可以当没听见。对了,刚才好多同学来看你,杨知秋劝他们回去复习,留我照顾你。等你好了,我们俩一起复习,我的笔记对付考试还能顶点用。”楚芩红着脸打岔,掩饰地起身给他倒水。
    曲云溪的嘴角扯出笑意:“谢谢他们,更谢谢你,你应该在复习的,很惭愧让你因为我耽误时间。对不起,不要计较我的态度。”曲云溪喝着水,看着羞颜未褪的楚芩:“你真的喜欢我吗?那个计算机高手呢,他那天找你干什么?”
    楚芩使劲瞪他一眼:“元旦那天许雪松是凑巧,他就不知道晚会上有我们的戏。可他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毫不夸张地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想听一个故事吗?”楚芩就在曲云溪的病床前讲起了和许雪松的交往,那个冬夜,那个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楚芩讲得很细致,用词也尽量柔和,曲云溪却听得惊心动魄,从中感受到楚芩对许雪松的那份很纯净的感情。楚芩讲完后曲云溪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楚芩替他掖掖被子:“听得很乏味是不是?可对我不同,如果没有许雪松,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他替我承担了很多,让我知道人间还有这样美好的友爱,还有人为了我甘愿受处分也要保护我的名誉。今天跟你说这些,是不想让你误会,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女朋友一大堆,还是狭义上的。”楚芩笑了,孩子气地吐吐舌头。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成器?”曲云溪也笑。
    “可能是我对你有偏见,你太出色,人长得帅,性格又那么阳光,能言善辩,为人处事有分寸,还多才多艺的,自然生活在光环中,所以你不会懂得尊重别人,也不会真正认真地投入一份感情。别生气啊,你的表现也多少为我的偏见提供了佐证。还有,那些喜欢你的女孩,会嫉妒你身边的人,我还没敢走近就被于露骂得体无完肤,我才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多出色,在你身边没有一点阴霾,但你会让我气短,让我望尘莫及,让我没有勇气和你站在一起。”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你一直拒绝我,讨厌我,你不会是因为我病了才骗我哄我高兴的吧?”
    “真不想让你这么得意,不过看你生病的份上,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现在跟你说话我都觉得气短。”楚芩看着曲云溪的眼睛,再一次羞得面红耳赤。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让你得意忘形吗?那还是不要的好。”
    楚芩调皮地一笑,娇憨的样子让曲云溪心花怒放。
    虽然楚芩很尽力,曲云溪也在用功,但他拉下的功课实在太多,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补齐。从医务室出来的这些日子,曲云溪从早晨开始就跟楚芩在一起复习,楚芩的复习思路简单明了,文学的朝代、人物、代表作,古汉语中的句式、文字、平仄,古文论的流派、评价、代表人物等。虽然楚芩能举重若轻地讲出所有内容,但曲云溪因缺课多,加上科目艰涩难懂,内容庞杂,虽然两个人争分夺秒地努力,可面对越来越多的问题,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悄悄萌发的焦虑在两人心中弥漫。曲云溪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还怕对不住楚芩的苦心,不分昼夜地用功结果是又开始发烧,他不肯休息,带病跟楚芩在一起复习。两个人熬到考试前一天,楚芩发愁地看着自己厚厚的笔记,第一次觉得记好笔记是件这么讨嫌的事情。楚芩合上笔记伏在课桌上,半天都没抬头,曲云溪知道她为自己担心,拍她一下:“起来了老师,你得给学生信心,你都这样我明天咋进考场?”
    楚芩猛地抬头郑重其事地说:“我有办法可以应对考试,但你得配合。”
    “什么办法?”
    “先说好啊,我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考试的时候你坐我后面,我给你看我的卷子。”
    这些日子他们在一起复习功课,楚芩不遗余力地帮,他也认真尽力地学,两个人为一个目标努力时,彼此感到的亲近和温暖让他快乐。曲云溪常想这样已经很好,一起读书,一起努力,不去想什么恋爱,只要相互关心彼此感受共同进步,这是一种境界,这境界很纯洁很美好,是楚芩给他的境界,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高尚了。所以当楚芩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行。我不能让你为我改变你的原则和优秀。”
    “没那么严重,你别危言耸听。”
    “你也不要花言巧语,楚芩,这不是你的本意,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我还配做你朋友吗?考成什么样我认命,连累你,我不干。”曲云溪义无反顾。
    “可我就是不想你留级,我想跟你做同学,想和你学一样的东西做同样的事,想跟你谈天说地,想跟你有一样的经历,想跟你象现在这样一起学习,哪怕只有四年。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请不要自私地剥夺我的快乐和幸福。只要有办法能帮我留住你,赴汤蹈火我都会去做。再说考试不就是考察学生掌握知识的情况吗?等过了这关,我帮你补上就是,考完以后我们还这样一起学习,我帮你补完整,这样还不成吗?”楚芩急得满脸通红,两行清泪不受管制地流下面颊。
    曲云溪的心都化了,不由自主地为她擦泪:“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我更舍不得离开你离开咱们班,可你不像我,我不会把这当回事,可你是有底线原则的,我不想因为我委屈你。”
    “你能替我想,不胜荣幸。”楚芩长长地松口气,不好意思地双手蒙住眼睛别过了脸。
    “是我学习不好拖累你好不好,怎么你比我还没脸呢?”曲云溪说得落寞,但心儿却在雀跃。
    考试时,楚芩一大早就去教室占地儿,这在她的学生生涯里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从来不怕考试,第一排也好,最后一排也好,她在考场从容坦荡。可今天她得占个有利地形,在靠窗的中间位置坐下,在自己后面的座位放上棉垫,弄好一切眼都不知道往哪看。同学们陆续地来了,孙丽来的很晚,头排坐下时回头嘲讽地看了楚芩一眼,楚芩装个没看见。
    一场场考下来,曲云溪和楚芩配合默契,平安无事。最后一门是古文论,很艰涩的一门课。别说是被病痛拖了半个学期的曲云溪,就是夏青灵,李秀玉她们一直用功学着都没什么把握。考场上鸦雀无声,透着别样的紧张。楚芩仍旧先写半张,错过身子再写第二张。等曲云溪抄得差不多了,回头再写第一张。这样是为了让两个人都有时间。猛地,考场一阵骚乱,监考老师手里多了几张纸条。那个同学还想争辩,已被监考老师不由分说地在卷子上做了记号,只好黯然离开。楚芩一眼捉到孙丽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一震,抓过第一张卷子龙飞凤舞地往下写。那个同学出门后,孙丽果然发难:“打小抄儿是低级作弊,那高级的呢?比如前排做题后排抄的,老师不管是不是有失公平?”
    “是吗?”监考老师巡视着所有学生的脸。
    一个人的贴子,贴的是寂寞
    楚芩已经不知道害怕了,只知道填满这一页将无懈可击。楚芩写到最后一行,心里长舒一口气,习惯地往边上一放,从容地写下一张。监考老师走过来抄起她的卷子,楚芩觉得时间都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监考老师放下了她的卷子,用赞赏的语气轻轻说:“好漂亮的字。”楚芩提起的心“咚”一声放下,她觉得全教室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稳稳心神,楚芩刚要继续答卷,又一阵骚动,三个老师全赶过来,回头一看,曲云溪脸色苍白,冷汗淋淋地伏在桌子上。楚芩跳起来:“你,你怎么了?你……”杨知秋及时打断她:“老师,我是班长,曲云溪一直病着,应该下次考的,可他坚持今天来了。”
    “好的,情况了解,我们会安排。大家考试要紧,答自己的卷子吧。”监考老师看了楚芩一眼,那一眼让楚芩明白他是都知道的,楚芩茫然地坐回位子上。曲云溪被扶出去后,楚芩怎么都不能把心思拉回来。她不知道曲云溪怎样了,更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关心他,现在她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守着他,什么成绩什么优秀,跟曲云溪比什么都不是。这些日子他们在一起努力苦读,默契配合,让她和曲云溪之间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让她觉得他成了自己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一部分。楚芩胡思乱想着,看到孙丽幸灾乐祸的眼神时,楚芩恨恨地咬住唇:别得意,你肯定不会是第一!楚芩定定心,强迫自己面对考题。
    学校的惯例是考完试就放寒假,同学们归家心切,一天后208只留下了夏青灵和楚芩。夏青灵是因为杨知秋,而楚芩是放不下曲云溪,又没理由去看他,他是她什么人啊?空下来的楚芩坐立不安,只好摆出笔墨纸砚练习毛笔字,在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结构平衡中找到安宁。
    曲云溪这次病倒,一直高烧不退。杨知秋只好留下看护,这天下午杨知秋约夏青灵出去买回家带的东西,找楚芩帮忙照顾一下曲云溪。楚芩到男生宿舍时,曲云溪在昏睡,没有平时的倜傥潇洒,多了些宁静,这样的曲云溪让楚芩觉得亲切,觉得他是跟自己那么亲的人。楚芩这么一想,不禁脸红心跳,走过去摸摸曲云溪的额头,还在发烧,便去水房打盆冷水来,浸条毛巾拧干敷在他额上。楚芩看着曲云溪的脸,心里是酸酸楚楚的温柔,这个引人注目的光芒万丈的大男生,会是她的爱人吗?楚芩的脸红了,不敢想下去。
    终于放开了帖子
    突然曲云溪说起胡话:“不,不要,楚芩,不要。楚楚,楚楚,我,我真想这么叫你。不,我是胡说,你别走,别走。简,我的小简,你回来了真好。不,妈,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家……”曲云溪在呓语,睡得很不安稳,楚芩刚想叫醒他,就听曲云溪突然大叫:“不,楚芩,不,不要,不是她,是我,我!”他叫得那么响,狂乱地挥着手。楚芩慌忙抓住他的手:“我在这儿,我没事,没事的。”
    曲云溪睁开眼睛看到楚芩,猛然起身抱住她:“你没有,没有,是我,我去认,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楚芩被他抱住,听着他狂乱的呓语,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楚芩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好,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你在做梦,是梦。你看,这是你们宿舍,你病了,明白些吗?”楚芩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曲云溪更紧地抱住她,呓语着不要走。楚芩被动地安静地任他抱着,觉得心底一片安宁,喜悦从安宁中发芽,慢慢生长着。
    曲云溪躺回枕上,看着楚芩紧张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学校没找你麻烦吧?我们不是已经放假了吗?我是不是说什么了?你们没告诉我家我病了吧?”
    楚芩想想:“这么多问号,我先回答哪个?”说着,走去倒水给他端过来。
    “楚芩,如果学校找你你就往我身上推,是我强迫你,我不能让你受委屈。还有如果我说错了什么,你不要在意。原谅我是在说胡话。”曲云溪撑起身体接水,不敢看楚芩的脸,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被打碎,楚芩太敏感了。
    “学校没找事,你的话也没那么厉害。”楚芩说着,拿药给他,想喂给他,可曲云溪固执地要自己来。曲云溪一手执杯,一手拿药,水杯很满,曲云溪手一抖,洒在被子上。楚芩接过水杯放好,扶他起身,把枕头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得舒服点,楚芩一边侍候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别拒绝我的帮助,别让我没有勇气说话。我一直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生石,石头上刻着你今生爱人的名字,我要守护好我所有的感情,我要我的爱人得到天底下最好最完整的爱。所以当你说喜欢我时,我只想逃开,我不认为自己石头上的名字会是你,你太出色,理智说我配不上你,可是感情却不听理智的话,想见你,想听你说话,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你,心里都觉得满足,不然就会空落落的。理智让我逃避你,一百次地告诫自己你不是我要得起的人,可感情却一百零一次地冲出来去喜欢你,喜欢到管不住我自己。”楚芩不敢看他的脸,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曲云溪就着楚芩的手喝水,听到这些话一口水呛上来,咳成一团。楚芩急忙放下水杯,帮他拍背,曲云溪呻吟着说:“楚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不是烧糊涂了?”
    “曲云溪,我三生石上就是这三个字,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得告诉你。我知道我不够好,还有说不出口的过去,可是我要真实一次,我放假就应该回家的,可是我放不下你,所以我才留在学校。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只要知道就行。”楚芩轻言慢语,但咬字相当清楚。
    曲云溪直起身体不敢相信地看着楚芩,楚芩羞涩地不敢看曲云溪的眼睛。曲云溪抓住楚芩的手:“如果真的有三生石,我的石头上刻的肯定是楚芩二字,没有你,我的生命就没有意义。楚芩,你打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怎么不敢相信这一切,你是真的楚芩吗?我又是在做梦吗?”
    楚芩看着曲云溪俊朗的脸,眼睛里蓄满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曲云溪怜惜地伸手帮她擦着,楚芩抓住他的手,不相信地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可以爱你吗?”曲云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楚楚,不哭,我的心好痛,楚楚不哭,你哭的时候我难受,心痛极了。”
    “可是我要知道,你不是勉强的,不是可怜我,不是冲动,我得知道我是不是在趁人之危,等你病好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多余?还有我被人骗过,别人会猜测说难听话,你能受得了吗?我不能确定,你,你是清醒的吗?”楚芩小心地问,忐忑不安地咬着唇。
    “楚楚啊,你想要我……”曲云溪咬着牙大叫,猛地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量抱住她。他身体本就虚弱,哪里禁得住如此激动,没等他喊完,整个人就软软地伏在她身上,楚芩惊叫着放平他的身体,全身颤抖着帮他抚胸。曲云溪呻吟着咬牙说道:“你想要我的命,就只管胡说八道。你没有心吗?你不知道我爱你,爱的很苦吗?”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楚芩还想说什么,却被曲云溪一把扯进怀里,吻住了她的嘴。楚芩知道他鼻子不通,用力推开他:“你不要命了!”然后委屈地咬着唇:“这可是我的初吻,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想着你鼻子不通,会影响呼吸的,一辈子就一回的初吻,我曾经有很多美好想象的,一下子就让你给毁得干干净净了。”
    曲云溪看着她娇憨的恼怒模样,心都醉了。
    杨知秋和夏青灵回来见到的是情形是:整洁安静的宿舍里,曲云溪闭着眼睛握着楚芩的手,楚芩正为他读着一篇梁实秋的散文,一副岁月静好、天荒地老的和谐画面。杨知秋笑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班长,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如果还想过安生日子,最好嘴上留德。”楚芩反唇相讥,想把手从曲云溪的手中抽出来,谁知曲云溪根本不放,一副再不放开的无赖模样。
    夏青灵只管惊讶地看着宿舍:“还没见你们宿舍这么干净整洁过,楚楚你是仙女,有魔法棒的?”
    第二天,楚芩一早起来就去买早点,然后到曲云溪的宿舍,帮他收拾,给他讲故事,说文学典故。快到中午的时候,楚芩会买菜到黄老师家做,黄老师去系里上班,冬冬看到楚芩高兴极了,手忙脚乱地要打下手。楚芩做好饭菜,给黄老师和冬冬留下午餐菜肴,然后带上给曲云溪的食物回他的宿舍。曲云溪病着胃口不大,杨重和夏青灵会把剩下的全吃光,还说楚芩小气,做好吃的也不让敞开吃饱。下午,曲云溪吃药睡觉时,楚芩会在他床边看书,练习毛笔字,等他醒来,给他喝水吃水果,看自己的字说自己读书的体会。曲云溪喜欢看她温柔和顺的样子,喜欢她的妙语如珠,喜欢她用温凉的小手抚摸他的额头。他霸道地占有她的时间,一时一刻也不想跟她分开。
    放假已经第五天,曲云溪的身体基本痊愈,四个人在他们宿舍玩儿扑克牌升级,先是男女分组,夏青灵跟楚芩打得虽不好,奈何牌好,加上杨知秋放水,一路顺风。曲云溪的胜负心最重,吵着要换搭档,杨知秋怕夏青灵挨骂,主动要求跟青青搭档,看曲云溪输了会不会吵楚芩。谁知楚芩只几轮下来,就已明白其中道理,算牌准确,算人明白,直打得杨知秋连叫厉害。曲云溪高兴得眉飞色舞,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四个人去食堂吃饭,学校只留了一个食堂营业,来食堂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少。夏青灵就跟杨知秋商量买火车票回家的事,楚芩说一起吧,等曲云溪好些一起走可好?
    第二天楚芩一早起来,惊喜地叫:下雪了!夏青灵急忙起身,一把扯开窗帘,隔窗看着雪花飞舞:“真好,一会儿找他们去操场玩雪,为这场雪,晚回去几天值了!”楚芩跟夏青灵一起去男生宿舍时,步履轻盈,想着一会儿要跟曲云溪一起赏雪,跟他一起去市里买回家的东西,不管怎样跟他在一起就好。两个女孩刚走到他们宿舍门口,杨知秋已经找开门迎出来:云溪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得送他去医院?
    楚芩一听,冲进去扑到曲云溪的床前,他昏睡着,脸色反常的红,楚芩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似乎也没有神志。楚芩慌乱地找到他的脉搏,浮滑无力,夏青灵问她:怎样啊,去医务室吧?杨知秋说学校放假,医务室只留一个值班大夫,只要有病人就往医院转,不如直接去医院,他这样就别来回的折腾了。
    楚芩摇头,外面的风雪正大,医院那么远,曲云溪这样如何能支撑着走到医院去?楚芩说她去医务室请大夫来看,开药回来帮他输液,杨知秋不放心地问你行吗?楚芩没多做解释,转身扑进风雪的校园。
    医生来过后,楚芩去开药回来,配药准备输液,把药瓶挂上梯床的架子,拉出曲云溪的胳膊,在他手上准确地下针,固定针头,调整滴药的速度。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得夏青灵和杨知秋目瞪口呆。夏青灵说你这都哪儿学的?楚芩苦笑说,你别羡慕这些,我是从小受了不少苦,为了能独立生存才学的生存技艺,想着孤苦一生都不会被饿死。
    输液过程中曲云溪醒了,看到楚芩,拉住她的手想说什么,无奈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楚芩知道他高烧之余,身上一定酸困难耐,帮他按摩腿脚,并用热毛巾帮他擦脚,按摩穴位。曲云溪昏沉中感受到她的照拂,他不想她累,可他又是那么贪恋她温凉的小手触及之处带来的舒服,在她的照拂下,他一次次陷入昏睡,朦胧中他知道,她一直都在。
    ?曲云溪的身体还是不太见好,年节将近,夏青灵和杨知秋想要回家,楚芩家里虽然不催她,但二哥的电话明显要来接她,楚芩只好撒谎说辅导员有事让她帮忙,并让冬冬做证,冬冬巴不得楚姐姐来家做好吃的,有求必应,让说什么说什么。
    杨知秋收拾行李,看着楚芩欲言又止,楚芩知道他有话,不愿意对着曲云溪说,借口去医务室,让杨知秋帮着拿一下输液的药。两个人走在人迹寥寥的冬日校园,杨知秋说曲云溪是故意拖延病势,上次已经见好,可夜里他单衣薄衫地到操场逛,第二天才高烧到人事不省。这几天楚芩为他输液又好些了,昨天夜里他故伎重演,要不是杨知秋有所察觉,跟出去把他拉回来,今天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楚芩吃惊不小:“他为什么啊?那是他的身体,他不难受吗?”
    杨知秋摇摇头:“你别拿他当正常人看,云溪至情至性,他想跟你在一起,为此他不惜用自己的病留你!”
    楚芩听得手足酸软,她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平静下来她同意杨知秋和青青回家,心病还需心药医。
    楚芩每天都会将曲云溪的宿舍收拾一遍,整理清扫,直到窗明几净,她说这样心情才好,病会好得快。曲云溪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地看着她,楚芩收拾好坐到他床边,一边给他按摩头一边轻言慢语:“你要再不好,我得打电话告诉你家里人了,或者把你送进医院。你身体这么差,将来可怎么办啊,或者我改去学医,或者把你交给一个学医的女孩儿,后者可能性更大。”
    曲云溪犹豫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累赘?可是我不想回家,我爸妈各有各的事业,哥哥今年才结婚,跟嫂子两个人蜜里调油,根本没空理我。我回家守一个空房子,想想就够。我们不回家好吗?反正你还要帮我补课的。”
    “可这是过年,家家都要团圆的,不回家得把家里人吓坏,我可不想跟你爸妈抢你,还有你忍心让我爸妈担心吗?快点好起来才是心疼我,我真的有点累了,你再不好,我会病的。”楚芩说着打个呵欠说,我就休息一下下,你不舒服了就叫我啊!说着握住他的手,趴在他枕边闭上眼睛。曲云溪看着疲惫的女孩,心里愧疚不已。
    曲云溪退烧后,身体恢复得很快,他们一起上街给家里买当地特产。楚芩说先要跟他一起去见许雪松,说我有男朋友了,还这么出色,得跟他显摆一下。楚芩娇憨地笑着,一副小女儿情态,让曲云溪不由自主地想抱她,楚芩笑着躲开。
    许雪松住的地方是城乡结合部。一路打听着走到门口,楚芩看着那高大的门楼:“没想到他当土财主了。”说着率先闯进去。拐过门楼是一个不小的庭院,三面全是二层小楼,户户门窗紧闭。楚芩回头问曲云溪:“怎么办?我不知道他住哪间。”曲云溪胸有成竹地笑笑:“看我的!”说着就走到堂屋正厅的门口,彬彬有礼地敲门,出来一位中年妇女,曲云溪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姐,夸赞房子气派豪华,把那个女人的亲切感好感全调动了起来。她先是请曲云溪进家坐坐,曲云溪很得体地谢过,问起许雪松。许雪松的房子竟然是南面那间唯一没有起楼的小平房,楚芩刚才就没看到那里还有一间寒碜的煤棚一样的房子。楚芩的心一紧,刚才为曲云溪喝彩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那女人跑去敲门:“小许呀,你有朋友来看你,小许,我不是心疼电费,你这样对自己也不好嘛。白天睡觉,晚上熬夜,知道的是你在工作,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留了个神经病,你看你朋友多懂事,真是的!”那女人说完回了自己的堂屋。
    楚芩正黯然伤神,曲云溪握住她的手:“刚毕业的学生都不容易,你这样子会给他压力的。”楚芩赶忙调整情绪,她有个善解人意的男朋友。
    门开了,许雪松搓着脸站在那儿,看到楚芩和曲云溪手拉手地并肩站在一起时,半天没醒过来似的。楚芩不自觉地走向他,看住他那双网了血丝的眼睛:“是不是又熬夜了?我们不是说好不玩命的吗?”
    “噢,我在赶一个活儿,你们先进去暖暖,我洗把脸。”许雪松客气地冲曲云溪点点头,自己去水龙头那就着冷水洗脸。
    楚芩进门后,心里更是凄凉,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计算机桌,一把椅子。门后的角落里扔着一堆撕烂了的方便面包装袋。许雪松说是让进屋暖暖,可屋里的温度与外面相差无几。墙壁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可能原来就是煤棚,后来主人不用煤了,简单收拾一下就成了许雪松的安身之处。楚芩摸摸他摊着的被子,去年她曾经拆洗过的被子已经又脏又潮,板成厚纸片似的。曲云溪犹豫着站在门口,里面地方实在太小了。“进去进去呀,房子小,可主人的热情一点不打折扣。”许雪松再次请曲云溪进屋。
    许雪松已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常态。他做梦都没想到楚芩会带一个男孩子来,而且是这样的情形。他不止一次想象过楚芩来的时光,他会换个相对好一点的居住环境,好好招待她,他会向她敞开心扉,他要她接受他,她会的,她肯定会的……
    许雪松打量着曲云溪:“丫头,眼力不错。”
    楚芩跺脚:“你悄悄对我说就行,别让他听见,他已经让女孩子们给惯坏了,你都这么说,他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应该夸我,冰雪聪明啊善良可爱啊什么的,活脱脱一朵解语花。虽然我自己也知道没那么好,可是你是我哥,你得向着我这么说,不然我会受他欺负的。”
    “哎,讲不讲理?是你天天欺负我,许哥你别听她胡说,她刁钻古怪起来,简直让你哭笑不得。不过,谁让我喜欢她呢,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你才是地狱,我是天使好不好?”楚芩大言不惭。
    许雪松知道他们在说笑,可耳朵里却什么都听不见,人呆呆的。楚芩看他这样,以为是太累的缘故,提议说我们进行年前大扫除吧。说着开始动手收拾,许雪松根本拦不住她,楚芩先去买炉子,曲云溪带了许雪松的被子回学校,换回楚芩干爽暖和的被褥。楚芩又跟邻居打听到哪里买煤、然后又去土产门市买了纸、浆糊、棉门帘、烟囱、盘子和碗,把许雪松的小屋里里外外改造了一番。支好烟囱,曲云溪帮忙到房东家换了块烧着的煤,把火生起来。一天下来楚芩都是干活的主力,她麻利的手脚,准确的设计,精巧的安排,使许雪松和曲云溪两个大小伙子只有听命和帮忙的份儿。到最后打扫收拾清爽,楚芩宣布收工。看看白纸糊好的墙面,严丝合缝的门帘,炉火红红的温暖小屋,再看看脏兮兮的楚芩,两人大男生相视一笑,曲云溪贫嘴说:原来天使是这模样儿,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楚芩没理他们,洗完脸就去做菜,许雪松只有一口煮锅,楚芩趁着去土产门市的功夫,带回一口炒锅和几个盘子、碗。就用刚生好的煤火,因陋就简,楚芩竟然做出了几道像模像样的菜。她一边做,一边让那两个人先吃着,自己又蒸又煮又炒,小屋里充斥着人间烟火味。许雪松又专门跑出去买酒,说如果只是楚芩来,就让她干活做事,水都不用给喝的,可是曲云溪不一样,得好好招待。
    许雪松给曲云溪倒酒,看着他拍拍脑袋说:“你是那个《简·爱》里的男主角,我说怎么面熟呢。你们俩真是很般配,楚芩是个好孩子,只是年龄小会有小性子,你得多担待多谅解。她争强好胜时你就让着点儿,相信有一天她会明白生活不是她的书她的名次她的面子,而是你和她的和睦,是你们幸福的小日子。”许雪松根本就是在托付妹妹。
    “你是我哥,怎么还没喝就醉了,不知道向着谁了?”楚芩要夺他的酒杯。
    “别,楚楚,让我跟许哥喝几杯。”曲云溪几杯酒下去,有点耳热心跳:“许哥,你救过楚芩,大恩不言谢,但今生今世,只要许哥一句话,我和楚芩万难不辞。”曲云溪说完一仰脖,把杯底照向许雪松。
    许雪松听了这话一愣,半天端起自己的杯也是一仰脖,再给自己倒上:“说什么呢?小芩就是我妹,论起来我跟她比你亲,你不能欺负她,不然我可不答应,为她我是会打人的!”说着又是一仰脖,喝水似的往嘴里灌酒。曲云溪有点慌,可他已阻止不住许雪松的痛饮。
    许雪松醉到不醒人事,吐完酒被曲云溪扶上床昏睡着。楚芩收拾清洗好碗盘,把剩菜收好,坐到曲云溪身边。曲云溪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累了吧?要不是知道前因,我可真受不了你对他的好。”他们一直待到深夜,看着煤火燃旺,烧好开水,封了炉子才走。那时候许雪松还没醒过来。
    ?楚家的春节多喜临门。楚爸爸评上了高级职称,成了县医院的副院长。大哥楚风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喜结良缘娶回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二哥楚雷少年得志,没毕业就被导师推荐到研究所工作。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姑娘楚芩,也捧回了三好学生证书和发表的文章。幸福自豪的楚妈妈灶上灶下的忙,把一腔的母爱和满足全部表达在美味佳肴上。
    楚芩帮妈妈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妈,这样吃下去等开学走,我准变成个大胖子,还得减肥。”
    “妈,听见了吧?咱家小丫头知道爱美了,情窦初开,芳心欲动,要找小女婿儿。不过小芩,要找就找个好的,丑女婿咱可不能要,水平嘛,不用跟我和楚雷比,就接你的小子,他那样的就凑合!妈,你看过就知道,那小子长得跟你俩儿子有一比,跟小芩都有一拼。”楚风新婚燕尔,幸福无比,满得溢出来,开口就是这邪腔邪调。
    “妈,管不管你家楚风?”楚芩在家里骄横惯了,高兴时叫哥,不满时就直呼其名。
    “叫哥,小心让你嫂子听见,笑话咱们家风不正,人家可是书香门第。”楚风隔着桌子拍了楚芩一下。
    “妈呀,他还打我!”楚芩跺着脚撒娇。
    “老大急于宣泄幸福,他总这样没深度。”二哥楚雷加入战团,他向来旗帜鲜明地帮妹妹。
    兄妹三个唇枪舌剑,楚妈妈听着笑着不置一词。孩子们长大出息了,让当母亲的欣慰,可平时孩子们天南地北,也让当娘的牵肠挂肚。现在他们全在家,家里难得这么热闹,这么张扬的热闹,楚妈妈根本是在享受。
    正闹着电话响了。楚风抢着去接,然后冲楚芩挤眉弄眼,捂着话筒说:“男的,又让我抓个现行。”楚芩冲过去抢话筒,知道肯定是曲云溪。回家才四五天,曲云溪至少打来十多个电话,他在家闷,一心要求她早点回学校。楚芩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不,千万别,至少得过了破五,我保证。哥哥,你讨厌!”楚芩扣下电话,用力推楚风一把。楚风正凑着脑袋听得欢呢。
    楚芩吃完饭,帮妈妈收拾好碗筷,陪妈妈出门看戏。每年正月天,街上都会搭台子唱地方戏,地方戏咿咿呀呀的长腔能让人睡着,偏偏妈喜欢听。楚妈妈看她无精打采的,就让她先回家,楚芩回家后百无聊赖,打开电视又关上,拿本书看又看不下去,心神不定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楚芩睡得很不踏实,胡乱做着梦,梦里许雪松拖着受伤的胳膊,踉跄着向她跑来。楚芩迎向他,忽然,她的脚下陷了一道沟,而许雪松还在向她冲来:“啊,别,别过来。”楚芩惊叫着醒了。
    楚芩拿起电话,给寻呼台留言:“雪松哥哥,你好吗?我很挂念,请无论如何给我回个电话。”初夕夜她曾给他打传呼送祝福,可他没有回。现在他会给她一个信儿吗?那天走时他都没醒,楚芩一直不放心。电话铃响了,楚芩一把抓在手里。
    “喂,你是谁?”一个陌生男子很是烦躁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找谁?”楚芩也不客气,过年过成这样,喝醉酒了乱打电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更冲:“就找你,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想见到一个活着的许雪松,就来看看他。如果你根本没有心肝,可以不来。”那边不等楚芩说话就挂了电话。
    楚芩急忙再拨过去呼他,电话再打来时那个男人似乎平静些:“许雪松病得厉害,他需要你。”
    楚芩摔下电话冲出门:“二哥,帮我买张回学校的票,许雪松病了,我得马上回去。”说完跑出去找妈妈。
    楚芩在戏台子下找到妈妈,说自己马上要回学校去,楚妈妈一听就急了,跟楚芩回家路上还埋怨说年还没过完哪,至少得破五再说。楚芩哭了,一边哭一边讲自己和许雪松的事。楚妈妈听得心惊肉跳,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拍着心口:“你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不是不让你兼职吗?那孩子有事咱是得管,让楚雷跟你一起去。我去给他拿点吃的,怎么说也是过年哪。”
    楚雷买票回来,楚风一听楚芩要走,马上喊起来:“不行,我那放着日进斗金的买卖都要过年,她一个小丫头急啥?没她斗嘴我寂寞。”
    楚雷说了事情原委,楚风马上转变态度:“小芩你别太着急,他不会有事的,好人有好报。人家帮过咱,咱就应该回报人家,我和楚雷随时都能去。我身上就这些现金了,你先拿着,不够的话跟哥要。记住,有事打电话。”
    楚芩走出车站时才早上五点多,天还黑着。坐上出租车往那个巷子赶,近乡情怯的感觉让她越来越不安。终于到了,楚芩轻轻推开大门走进去,院子里安静极了,人们都还在梦乡,只有许雪松的小屋透着灯光。楚芩走过去,掀开棉帘,透过破门的缝隙看见一个女子伏在许雪松的床边睡着,一个青年男子在炉子边做着什么。楚芩敲敲门,那女子惊醒后脱口问道:“谁?”男人就近给她开了门。楚芩进门就把包扔到地上,觉得身上再无半分力气。定定神,才看到女子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小桃子,而那青年也是透体的倦怠。楚芩靠在门上:“雪松哥怎么样?他……”女子冲过来一把抓住她:“你是谁?你怎么他了?雪松要有个好歹,我让你也活不成!”
    “嫂子,你冷静点儿。”男人把女子拉开。
    “芩儿,芩儿,是你吗?”许雪松的声音喑哑,衰弱。楚芩扑过去,一眼看见许雪松的嘴边一缕绿色的液体!女子抓过一条毛巾替他擦着。楚芩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那么瘦那么憔悴那么衰弱,哪还有个人样儿啊?楚芩站都站不稳,扶着他的床跪在地上,去摸他的脉搏。
    “姐,步天,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许雪松嘶声说。
    ?楚芩摸到他的脉搏,虽无力但平稳,没有衰竭之象,心神稍定。许雪松向她伸出手,楚芩抓住,心里又是一紧:这么干这么瘦又这么热!许雪松看着她,想努力扯出点笑容,谁知嘴角又淌出了那种绿色液体。楚芩抓起毛巾要替他擦,许雪松挡开她:“别,太脏,不要。”楚芩推开他的手,仔细地轻柔地为他擦着:“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说着泪流了一脸。
    ?“不,不要哭。芩儿,我想要你的这床被子,这样我就不会冷,不会孤单了。还有,叫我一声哥,可以吗?”
    楚芩抽噎着说不出话,拼命点头。
    许雪松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一起身就又呕吐出来,他怕吐在楚芩身上,狠命推她。楚芩被推倒在地上,爬起来看到许雪松神志昏迷地伏在床边,心里害怕,不管不顾地抱起许雪松叫:“哥,哥,雪松哥。”
    许雪松醒来发现自己被楚芩抱在怀里,昏沉地摇头:“放开我,这不好。我多傻,竟然在乎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那个别人却是你最亲的人。可是我,我就是不能接受。其实我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祝你幸福。”
    楚芩抱着他,整个人都呆了。半天,楚芩才怀疑地小心地问:“哥,哥喜欢我?不是喜欢妹妹,是爱人那样的,是吗?”
    许雪松无言地闭上眼。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啊?”楚芩哭喊起来。
    “我什么都给不起你,我不想用我的一无所有糟蹋你。我知道你喜欢过我,我很知足。”
    “不,不,不是的。”楚芩用力抱紧他,生怕失去他似的。
    “芩儿,我爱过也被爱过,今生已没有遗憾。芩儿,忘了我,别让我影响你的生活,那样我做鬼也会不安的。芩儿,原谅我刚才推你,我不要你嫌我脏,更不要弄脏你。芩儿,说点什么吧,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听你说话,芩儿,永远这样多好……”许雪松昏沉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楚芩到宿舍时已经是她到达这个城市的五天之后了。打开门,夏青灵羞红着脸迎上来:“你可回来了,曲云溪都急疯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病了?”
    “快了。”楚芩披头散发,脸色苍白,透体的疲惫不堪和困倦,进门就扑到床上,褥子都没展平,就已裹着不知谁的被子躺倒睡着了。夏青灵摇摇头,楚芩今天太奇怪了,竟没发现屋子里还有杨知秋这个大活人。
    楚芩倒下就是黑甜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屋里的灯晃眼,楚芩伸个懒腰,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耳边是曲云溪恨恨的声音:“今儿都初几了?”
    楚芩连忙往起爬:“哎呀对不起,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忙乱得都忘了。你等我很久了吧?你该叫醒我。”
    “以为我铁石心肠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起来喝口水吃点东西。许雪松怎么样?他好点吗?”曲云溪说着,给她端来一杯水。楚芩跳起来,就着他的手将水一气喝干,低头吃了口牛肉,胡乱咽下,又吃口点心,这才拿了毛巾去洗脸。回来就下手往嘴里塞,曲云溪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颤颤的。从桌上捡起一把梳子,梳理着她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已经五天了,从下火车到现在她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更别说梳头了。曲云溪竟然没有责备她,还……楚芩一怔,回身扑在他怀里,抱着他泪水流了一脸。
    “楚楚,不要为难,我知道这就是缘分,我认命。我知道你不会主动说的,那就让我来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看你痛苦我会心疼。”曲云溪抱着她,擦着她越流越多的泪,絮絮地说着,说得清楚而平静,这几个日夜他把这话掂量过无数次。
    “你说什么呢?”楚芩从他怀里抬起脸。
    “我不傻,那次我们去看他,我就知道许雪松的心了。他爱你,只有你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们的拜访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爱你!所以他会失态。这次的病只怕也跟你有关,你没看错他,他重情重义。楚楚,我爱你,可我不想只要你的虚情假意,如果那样,我宁可不要。”
    楚芩看着曲云溪英俊的脸:“是的,他可能爱我,是可能,但不一定,而我曾经很依赖他,我对他是依赖不是爱情,我们是两个孤苦的人相互取暖。我爱的人是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不会害怕过去,不会担心未来,你给我的才是爱情。谢谢你的坦诚和对我的尊重,不过既然认定曲云溪是我三生石上的名字,我这一生都不会想要改变。”
    “楚芩,你当真?”曲云溪觉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这是一辈子的承诺,不能骗你更不能骗我自己。”
    曲云溪猛地把楚芩紧紧地抱在怀里:“知道吗?这几天我就没有睡觉,想都不敢想没有你的日子,我那么说,那么说完全是不想让你痛苦,我想过千遍万遍,一个结论,不能没有你,楚楚,楚楚我爱你。”他俯下身,看着楚芩羞红的娇艳的小脸儿,情不自禁地吻着她。
    ?
    楚芩从曲云溪的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曲云溪以脚支地停住车子:“我不进去了,晚上我再来接你。”楚芩犹豫着想说什么,曲云溪了解地抚抚她的头发,调转车头走了。
    敲门,吴步天应声,看见她手里的大包问:“是什么?”
    “被子,给你用的。”屋里相当暖和,许雪松在安稳地睡着。楚芩把被子放在许雪松的床头:“你还没吃什么吧?今天我们开荤。这几天忙得把什么都忘了。”楚芩说着找出自己带来的那个包,打开,妈妈简直给她搬来半个厨房。楚芩拿出块熟牛肉:“我给你切切先吃着,再做点热菜。”
    “行了,不用切。”吴步天抢过牛肉就是一口:“楚芩,我明白雪松是怎么回事了,你简直就是天使。”
    “如果这算天使,那厨师全是天使。他没事吧?”
    “一直这么睡着,我都怀疑他成植物人了。对了,雪梅姐已经到家,她让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嫂子绝对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急点儿,加上雪松成了这样……你多担待。她现在的病也好多了,打电话过来说让我无论如何把你和雪松拴到一起,只要你愿意,你打她骂她,她都不怨你。”
    “你再胡说,我说到做到,马上走。”楚芩瞪他一眼。
    “好好,我不说。我睡觉还不行?”吴步天说着,吃完肉,抱起楚芩拿来的被子,倒在许雪松身边沉沉睡去。
    楚芩打开火门熬粥。看着火苗,楚芩静静地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想着自己的打算,许雪松这么依赖她,她只有勇敢一试。
    刘雪梅是许雪松的姐姐,平时通情达理,可那天见楚芩抱着许雪松,雪松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冲上来就要跟楚芩拼命。要不是吴步天拉着,真不知道她会怎样。三个人匆忙把许雪松送进医院,刘雪梅瘫了似的歪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楚芩要安慰她,抓起她的手就是一惊:“姐,你发烧呢。”
    ?“雪松要是有个好歹,我死的心都有,别说是发烧,就是现在让我得个啥急症死掉,只要能换回雪松的命,我都乐意。”刘雪梅说着,泪流了一脸。
    “嫂子你说什么呢?你还有我哥和妮妮,雪松没好,你再有个什么家里怎么办?你不能添乱,要是雪松醒了,见你这样,他心里能好受吗?”吴步天开导她。
    “姑娘,你就是那个什么芩儿吧?你知不知道雪松待见你?你要没那心就别招惹他,他是实诚孩子,你有那心就别跟他置气。我这弟弟命不好,你要多担待,啊。”刘雪梅拉着楚芩的手,语无伦次,眼泪不干。
    直到天快亮时,许雪松才被推出来,人还是昏迷的。他们迎过去,医生瞪他们一眼:“让他注意休息,加强营养,还有尽量别受刺激,让人成这样才送来。”医生的语气颇不客气。
    “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刘雪梅追着医生问。
    “那得看他自己,还有你们的良心如何。”医生冷冷的,他一定认为这家人冷漠,互不关心,所以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刘雪梅怔在当地,她听出了医生的责备,更是自责不已。
    许雪松被安排住进病房,刘雪梅进去跌坐在他的床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芩劝她:“姐,你冷静点儿,要为雪松想想,他肯定不希望姐姐为他这么痛苦。姐,你振作一下,你还要照顾雪松呢,你不能垮。”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对不住他,我不该骂他,不该跟爸再亲,不该让他伤心,不该不管他,天哪,你要惩罚就冲我来吧,不该是他。”刘雪梅又哭又说,终于她说累了,哭累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楚芩和吴步天劝她回去休息,她哪肯答应?就那么不吃不睡地守着许雪松。
    深夜,许雪松醒过来,他迷惑地看看周围:“我在哪?”吴步天一步抢过去:“你醒了?这是医院。”刘雪梅也凑过去:“雪松,你觉得好点儿吗?你把姐姐吓坏了。”许雪松看看挂在头上的输液瓶:“这是干什么?我不要,不要!我是要死的人,费这劲干什么?姐,步天,我们回家。”说着就要拔针头。楚芩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雪松哥,生病就得治疗,没有一生病就说要死的。姐在这儿,你的朋友也在这儿,他们作证,你听好:如果说你今天死,楚芩绝不要比你多活一天!”楚芩语出惊人,不仅许雪松,连刘雪梅和吴步天都愣住了。
    ?“楚芩,不许胡说。”许雪松闭上眼,不敢看楚芩那张近在咫尺的决绝的苍白的脸。
    “我不是胡说,不是。你心里明白我不是,那么就为我保重自己。答应我,你答应我。”楚芩抓住他的手。
    “雪松,楚芩说得不错,她刚才还要为你输血,你现在没有权利妄论生死,你要对得住我们全力以赴的挽留,听见没有?”吴步天走过来,他知道现在跟许雪松说什么最有用。
    “好,我答应。芩儿,你也要答应我,不住医院,你来治我的病,如果你治不好,就是这世界已经不再留我。”许雪松的眼里燃烧着热情和信任。
    “可我不是医生,哥,我们听医生的好吗?”
    许雪松摇头,他不肯留在医院,他更喜欢自己的小屋。楚芩只好去找医生,医生说许雪松没有器官上的病,更多的是情绪失调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可以回家调理。楚芩请医生开了药,准备回小屋调养病人。
    刘雪梅松口气,想对楚芩说些感谢的话,又不知如何开口,楚芩了解地握握她的手。天亮后他们回到那个小屋,楚芩就让雪梅姐回家。吴步天也劝,刘雪梅知道自己多留无益,人又病着,不能再给他们添乱,她走时拉着楚芩的手说:“我这弟弟命苦,偏又喜欢上你这样漂亮能干的闺女,姐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这样的闺女喜欢的人多,他不一定守得住。他是实心眼的孩子,不会说好听的,但是他一定会对你好,你一定得帮帮他啊,对他好一点,看得出来他多稀罕你,你一定得帮他啊!”
    吴步天护送生病的嫂子回家,楚芩单独陪护许雪松。许雪松有时候清醒,拉着楚芩听她说话,更多的时候在昏睡,楚芩衣不解带地守着他,为他打针输液,跟他说话,按摩他酸痛的四肢。三天后病情总算稳住,他不再吐了。看他病情稍好,吴步天回来后,楚芩才回学校睡了一觉。
    锅开下好米后,楚芩做好了输液准备。许雪松还在安稳地睡着,楚芩不忍心打扰他的睡眠,可看看时间,只能抽出他的胳膊,卷起衣袖,楚芩的心再一次抽紧:这么瘦!
    “芩儿?”扎针的疼痛惊醒了他。
    “不好意思我技术不好,既然醒了就陪我说会儿话。”楚芩说着,麻利地为他固定好针头,拿条干毛巾折叠好垫在他手下。自己拖过凳子坐在他床边,帮他掖好被子。
    “你会是个好的医生的,可惜不去学医。”许雪松笑笑的。
    “你别说话啊,咱们在一起我才是广播电台。雪松哥,你说过要注意身体的,可说话不算数,这次是个教训,下次我再不会相信你了,这就是说话不算数的代价。好了,闭上眼睛,我给你讲个故事。”楚芩说着,就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就着暖暖的火炉,闻着香甜的小米粥味儿,讲着《海的女儿》。那瑰丽的海底世界,那美丽的勇于牺牲的小人鱼,深深感动着两个人。楚芩讲着见许雪松睁开了眼睛,楚芩拍拍他的头:“闭上眼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那条小人鱼,我才不要变成气泡,我要跟哥一起变成老人家,各有一大堆的儿孙。然后跟他们讲我们的故事,讲我有一个多好的哥,让他们也能拥有我们这样的生死友谊。哥,你现在要再睡一会儿,你能睡说明你在恢复。你一直在透支自己,现在该你还债了。”
    “楚芩怎么程序化了?”许雪松别有用心地问。
    “别想让我上当。什么程序化,我要是没个正经样儿,你能听话吗?我现在是医生,闭上眼睛,睡,马上!”
    许雪松只好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听见吴步天大呼小叫的,许雪松才又醒过来,吴步天叫着:“天哪,楚芩。我怎么说的,你就是天使,别表现太好,否则我会爱上你。”
    “闭嘴!看你照顾雪松哥的份儿上,我才会给你做吃的,再胡说就什么也别想吃了!”楚芩大声抗议。
    许雪松抓起眼镜戴上,看见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屋子里弥漫着居家的温暖和香甜的饭菜味儿。楚芩看他醒了,笑盈盈地走过来:“想吃点什么吗?”她说得很轻松,不想给他增加心理压力。
    “就是,就是,这儿有牛肉,豆腐,还有豆角,蘑菇炒肉丝,凉拌黄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雪松,不吃要后悔的。色香味,没治了。”吴步天赞叹着,有几分夸张。
    “那是让你吃的,他吃的还在火上炖着。别光顾着说话,一会儿黄瓜菜更凉了。”楚芩脸上笑着,心里却没底。许雪松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不吃还要吐,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可他必须吃东西才能真正恢复健康,所以楚芩要尝试着喂他吃点流食。吴步天狼吞虎咽地吃着,许雪松看着都觉得有了食欲,楚芩细心地舀出点不带米的汤,放到温凉,才端到许雪松面前:“喝一点,这个是很养胃的。”
    “好。”许雪松自己觉得可以吃点东西了,至少他现在有了食欲,他明白吃东西是他必须闯的关,不是为自己,是为楚芩和他的朋友亲人。
    楚芩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怕吓着许雪松似的送到他唇边。许雪松一口咽下,竭力不去感觉什么,只看着楚芩,看她那么紧张那么热切的小脸儿。老天,你帮我,帮我啊!吴步天也不吃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许雪松,心里怕得厉害,他亲眼见过许雪松吃东西后狂吐的样子。许雪松再喝下一口,从楚芩手里接过碗,哆嗦着全倒进嘴里。楚芩刚接过空碗,许雪松就挣扎着要下地,吴步天抢过去扶他,许雪松不耐地甩开他,冲向门口。没到门边就吐了,匆忙中扶住凳子,胳膊一软,连人带凳子倒在地上。楚芩不明白,这么多天滴水未进,许雪松哪来的东西可吐?楚芩不觉已是泪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了。
    经过这次折腾,许雪松完全脱力。吴步天和楚芩把他抱上床,刚才的那种欢乐,就像是一场梦境。半天,许雪松才缓过来:“对不起,我真没用。芩儿,让我去吧,你已经尽力了。步天,带我回家,我要回家看吴妈妈。”
    “你现在不能长途旅行,那会要命的。不,我不想谋杀你。我们可以再试,再……”
    “不,我知道自己,我不能耽误你们。开学后,你们都要回学校的,我不要你们为我耽误前程,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连你们都要祸害,我成什么了?别让我死不瞑目,你们成全我行吗?”许雪松说着激动起来,几天的努力被刚才那通大吐破坏殆尽。楚芩刚要开口,许雪松摇摇头:“不,楚芩,如果你还尊重我,就让我死得有尊严一点。还有楚芩,别干傻事,不值得。”许雪松因为刚才的折腾和说了太多的话,人又昏沉起来。
    楚芩一把抓住他的手:“哥,你振作一点。”楚芩用力握着他的手。回头对吴步天说:“快,要粥,不要米的粥。”吴步天一愣,想说什么,楚芩急了:“我不会害他的,请相信我。”
    许雪松已是半昏迷状态,楚芩让吴步天抱起他,自己拿勺子喂他。吴步天瞪着楚芩,表示不同意她的做法。楚芩没理他,她要冒这个险。许雪松本能地咽了一口,楚芩抚抚他的胸,昏沉的许雪松喝下了第二口,第三口。吴步天摇头:“不行还是少喝点儿,你不能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的。”楚芩不理他,只管喂给许雪松,她知道许雪松肠胃没有问题,是心理作用才吐的。喂他喝下小半碗的粥后楚芩才放下碗,轻轻抚着许雪松的胸。吴步天紧张地看着许雪松,生怕他再吐上来。楚芩对他说:“你可以放下他了,他该好好睡一下。”
    “你担保他不会再吐吗?他会不会……”
    “不会,我担保。”
    “楚芩,你胆子太大了,要是他再吐呢?你会要他命的。”吴步天还是不能原谅楚芩的鲁莽。
    “是,如果判断错了会要命的,可是如果不做判断,不去努力,那他就只有等死,那也会要命的,如果总会要命只是拖延一点时间的话,这样的时间对他是折磨,对我们也是,与其要延长这样的时间还不如孤注一掷。”
    吴步天怔住,半天才叹息着说:“小小年纪有胆有谋,可惜你是雪松的女朋友,否则我一定追你。”
    楚芩皱着眉:“你不胡说会死啊?我有男朋友。”
    “什么?”吴步天半天没有合上嘴,楚芩究竟要给他多少的意外才罢休,别的就罢了,这事可是要命的。
    “我该走了。桌子上有电话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楚芩有个感觉,曲云溪在等她,他一定很不放心。
    “你不用这么慌,我可以送你回学校,总要吃点什么,你回去也得吃饭呀。”吴步天跟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楚芩不理他,打开大门,楚芩就呆在了门边。吴步天跟出来,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台阶上,门口还停着辆自行车。吴步天打开门灯,跳起来一个男生,楚芩捧起他的手怜惜地埋怨:“等很长时间了吧?多冷的天,不是说好等我电话的吗?”
    吴步天冷眼看着那男生,尽管他带着很强的主观色彩,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男生的出色。楚芩回头看看吴步天,给曲云溪介绍:“这位,未来的心理学家,吴步天先生。”
    “楚芩,不介绍一下他吗?”吴步天没好气地问。
    “跟你这哲学家比他是无名小辈。曲云溪,我们走吧。”楚芩说着亲呢地拉起曲云溪就走。
    曲云溪礼貌地冲吴步天点点头:“你好,我是曲云溪。我不进去是怕不方便,谢谢你对楚芩的照顾。有空到我们学校玩儿,给个机会让我和楚芩招待你,再见。”
    吴步天看着曲云溪,心里乱七八糟,连应有的礼貌都忘了。这男孩长得太出众,楚芩找这么一位高颜值人物,只是女孩子的虚荣心作怪,不过他的心地善良,情商很高,他不进去是不想刺激到许雪松,对自己这个没好气的人都通信做到礼貌,吴步天对他的印象很矛盾。看着那一对璧人亲亲爱爱地走远,吴步天想着要找时间跟楚芩单独谈谈。
    许雪松可以吃一些流质的食物了,楚芩在小屋变着花样为他做。吴步天借口要回家报平安,故意把他们两个人单独留在那个小屋里。经过几天的观察,吴步天知道楚芩绝对不会不管许雪松的,所以很放心地在家住了四五天才回来。按他想的,楚芩一天到晚地呆在小屋里照顾许雪松,曲云溪肯定会吃醋会着急,年轻恋人谁不想长相厮守?也许曲云溪还会找上门,那样楚芩肯定不高兴,最好他们吵得一拍两散。吴步天路上还在猜想他的计策有多成功,进门看见许雪松很安闲地裹着褥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问他楚芩在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楚芩从屋里出来:“嗨,过来看看我的成绩,打打分儿,雪松哥哥只给80分,太小气了。还有,昨天趁我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他竟然打开了计算机,简直疯狂,你批评他,我拿他没办法。”楚芩说着又跑回屋里,吴步天跟进去一看,屋里已焕然一新。楚芩正站在凳子上挂刚洗好的窗帘,拆洗过的被子格外喧腾,鼓得像发面馒头。新添置的床垫、床罩,素洁雅致,桌子上还摆着新包好的馄饨和饺子。楚芩一边忙一边铃铃琅琅地说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雪松哥的程序设计被采用了,得了一大笔的设计费,现在是有钱人了!估计我爬一辈子格子都挣不了那么多,你说这行业不平等是不是太明显了,我第一个不服气,凭什么呀?我们也费心劳力的,千字才几十块钱,我不是向钱看,可我就是不服气。”楚芩的语气里丝毫没有不高兴的迹象。
    “要不你改行跟我学计算机,凭你的聪明我保证三个月出徒。”许雪松笑着跟她拌嘴,也没有不高兴的苗头。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有个曲云溪啊。
    “我喜欢文学,当一辈子的苦行僧我乐意。人家有点信仰不容易,你别动摇我。”楚芩说着跳下炉子,不料吴步天把她放在炉子上的一盆水挪到了地上,楚芩一脚踩翻了水盆。听到楚芩的惊叫,许雪松惊慌地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怪我,全怪我,我是想看看火怎么样,全湿了吧?”
    “当然怪你,不过也是我命好,不用干活了。”楚芩脱了鞋,里面也全湿了。许雪松连忙说:“快擦擦,小心着凉。”
    楚芩跳上床,指挥吴步天擦地:“这种感觉真好,用长工的感觉无与伦比。这边,那个桌子角儿,门后,哎,别想偷懒,我可是火眼金睛。”
    吴步天冲她挥挥拳头,楚芩叫得更响:“不许威胁主人,要扣工钱的。作为惩罚,今晚只让吃一碗饺子,这还是看你刚下火车的份儿上。”
    “怪不得有农民起义,全是被你这样的地主给逼的。”
    “错,是地主婆儿。”楚芩一本正经,许雪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说自己就说自己,别饶上人家曲云溪,人家可不一定愿意。”
    这么说许雪松什么都知道,还能和睦相处,自己是不是想歪了?不,不可能,他绝不会看错,许雪松用命爱着这个丫头,这丫头也爱许雪松,不然她能说出绝不比雪松多活一天的话吗?可眼前的情形,让吴步天有点想不明白。
    许雪松一直有自己创业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资金。现在有了一笔钱,趁吴步天在,两个人商量着办执照,找门脸儿。许雪松自己搞技术还行,让他去公关,他宁可什么也不干。吴步天自告奋勇去跑了两天,可连点头绪都没有,楚芩提议说让曲云溪去试试。吴步天嗤之以鼻:“你以为公关就是让长得漂亮的人去活动呀?你那位男朋友只配哄哄你,让他做事还嫩点儿。”楚芩知道他为什么攻击曲云溪,根本不以为意。
    楚芩要照顾许雪松,还要帮曲云溪复习补考,每天一大早布置复习内容,晚上曲云溪接她回学校,两个人去美食街吃东西时,楚芩会把当天的复习内容检查一遍,曲云溪总能令她满意。
    曲云溪知道楚芩为许雪松输血后,心疼她劳累,更心疼她的身体,吃饭时总会让她多吃一点,吃的热乎一点。他总说自己吃过了,看楚芩吃,比他自己吃还要高兴。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给予比得到快乐。他从来不进许雪松的门,他有耐心,只要知道楚芩在里面,他心里就觉得平静。他复习时很用心,他不能让楚芩在一天的忙碌后,再为他的事烦恼,他喜欢看她满意的夸张的笑容,喜欢听她半真半假的赞美,虽然一天中只有一个多小时,可这一小时让他觉得充实,就为这一小时,他要认真做好一切。当楚芩犹豫着问他能不能帮许雪松时,曲云溪拍拍她的头大包大揽:“没问题,许雪松的事就看我的吧。”楚芩不肯让他现在就去跑,说考完试也不晚。曲云溪让她放心,他不会耽误考试的,但许雪松的事刻不容缓。
    曲云溪果然出手不凡,才两天时间就跑来了执照,还捎带着找了间又便宜又在电子一条街上的门面房。许雪松和楚芩就只知道高兴了,吴步天可不,他看着曲云溪问:“说实话,你父母是干什么的?或者说,你有做官的亲戚?”
    楚芩不高兴了:“吴步天你怎么回事?人家辛辛苦苦地跑,你还要审贼似地审人家。云溪你别理他,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尤其别让他的猜忌影响心情。你的能力我知道,做成这事一点也不奇怪,他以为谁都像他,搞庸俗学,结果还没搞成!”楚芩旗帜鲜明地维护自己男朋友。
    曲云溪冲楚芩笑笑:“谢谢楚楚,有你这话我就没看错你。不过吴哥猜得不错,我有对好父母,从不关心我的爱好我的想法的好父母。他们的好处是我可以用他们的名字办事,包括雪松哥的事。还是那句话,雪松哥,你的事就是我和楚芩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芩不相信地瞪着曲云溪:“你,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什么意思、什么目的这么藏着掖着的?”
    “我什么时候刻意隐瞒过?你以为那些女孩子全相中我了?可能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冲我的家庭背景来的,只有你这小傻瓜才不问。对不起,回头你要怎样我随你,留点面子。”曲云溪低声下气的,抓起楚芩的手握一下。
    “怪不得你身上有那么多的纨绔作风。”楚芩甩开他的手,看他的目光里充满戒意,曲云溪咬着唇,心虚地不看楚芩的脸。吴步天暗笑,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哲学定律没有骗他。
    许雪松拉拉吴步天,他知道步天对自己没的说,可是对别人是很会使点手段的。吴步天没理他,仍旧按自己想好的进行:“楚芩,一不小心钓个金龟婿,可喜可贺,不许矫情。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女孩子学的好不如嫁的好,你努把力就能功德圆满,摆这副样子给谁看?我就不喜欢女孩子口是心非,曲云溪,你别理她,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乐呢!”
    楚芩咬咬唇:“我才不想攀龙附凤,如果我的男朋友根本不尊重我,还用欺骗的方式,美其名曰是为我好,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不识抬举。”
    曲云溪愣愣地看着楚芩决绝而冷漠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还是那个他爱着的女孩吗?她的温柔她的娇憨她的笑容被这几句话给席卷一空了吗?曲云溪艰涩地开口:“楚楚,能让我解释一下吗?”
    “有必要吗?你已经考验过我,我及格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考验我?你以为你是谁啊?”楚芩说着转身就走。
    吴步天暗暗庆幸,略使小技就有如此成效,的确让人满意。
    还没有开学,曲云溪很容易就能堵到楚芩,可楚芩看都不看他,绕个大弯躲着他走。她已经有两天不理他了,她不知道怎么对他,她刚知道他有个显赫的家,祖父母是老革命,父母都在省政府重要部门任职,他不愿让她知道他的家,那她何必自讨无趣?在楚芩,她是犹豫许久才接受曲云溪的,既然认定三生石上的名字就是他,自然想的是一辈子生死相依,两个人之间再无芥蒂,相互坦白,就连从不能言的往事也会和盘托出。可他却连家庭情况都不告诉,他只是想玩玩儿,那她又何必?她不想当他生命中的点缀,就是他再出色也不想。
    曲云溪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楚芩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也太让他伤心了,她就一点也不珍惜他们有过的美好吗?或者根本就是楚芩后悔了,许雪松无论哪一方面都要比自己出色得多。初出茅庐,许雪松的设计已获行内大奖,那么年轻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前途无量。想到这些,曲云溪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了,躺了一天起来,肚子饿得直叫,出校门去小吃店,一眼就看见了酒。空肚子喝酒,人很快昏沉起来,没吃饭就回了学校。校园里一双双早归的情侣在夜色里卿卿我我,曲云溪的心情更加郁闷,有个男生走路不小心碰他一下,曲云溪一把抓住那男生:“小子你干嘛?找死啊?”那男生不明所以赶紧道歉,曲云溪不依不饶纠缠不休,那男生被他的无理彻底惹火:“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啊?”言语不合,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曲云溪两天来没吃没睡,又喝了酒,打架哪能是对手,可他就是要打架,被打倒就再爬起来,还是抓着对手不放,那男生只想摆脱他的纠缠,下手更不容情。楚芩看到时,他又一次被打倒在地上,伸手还要去抓人家。楚芩冲过去拦住那个男生,向他道歉,请人走了。曲云溪爬起来看着楚芩:“你让他打死我,我根本就不想活了,这没你的事,你让他打死我。”
    楚芩为他拍打身上的尘土,然后擦去脸上的污渍:“什么死啊活的,有点责任心好不好,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想明白了,我爱的是你不是你家,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问心无愧,你是穷人也好,你是王子也罢,只要你是曲云溪,我就爱曲云溪。”
    曲云溪怔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没有听错吗?楚楚,你拧我一下,我是不是醉了?”
    楚芩握住他的手:“你以为我就那么好过?你以为我是石头人啊?我根本就不能把你从我心里赶开,我干什么你都在我眼前晃,你那么讨厌你知不知道?还有你的补考,你放得下,我可放不下,好几次走到你宿舍门口,就是不敢敲门,怕你笑话我,你就不能来找我一回吗?你也给人家一点时间想想,归根到底是你错嘛,我跟你一起就想的是一生一世,如果你觉得不行,就早说啊,犯不着藏着掖着的防着我。”楚芩越说越委屈,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是,是我不好,可是你那样子我怕,我怕失去你,我怕越解释你越生气,我怕你永远不理我。楚楚,不要哭啊,你一哭我就头疼心疼哪都疼,要不,要不你打我一顿好不好?”曲云溪手忙脚乱地为楚芩擦泪,越擦楚芩流的泪越多,慌乱之下,他抓起楚芩的手朝自己脸上打去。楚芩抽回自己的手,瞪他一眼:“你有挨打的瘾啊?”
    曲云溪从来不是好学生,但为了跟楚芩在一起,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找机会提要求,所以有时候楚芩会拗不过跟他出去看电影,散步。后来,晚饭后的散步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一小时里,楚芩给他讲故事,讲笑话,讲她看的书,写的文章;曲云溪会给她唱歌,讲小时候的事情。一小时实在太短,曲云溪总要在楚芩的催促中往回走,骂她是冷血动物,楚芩不管他说什么,到点就拖他回去。她说如果她也松懈,他们俩耽误的就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那会是前程。
    这天上午三堂课,老师拖了会儿时间走后,同学们收拾一下都去食堂吃饭,楚芩留下来,她习惯趁热打铁地整理好笔记。写完最后一笔,收拾好书包,抬眼一看,曲云溪竟然没有走。楚芩笑了:“你不饿了?不是哪天都喊饿死了吗?”
    曲云溪没理她,走过来郑重其事地说:“你没忘什么吗?”
    “什么?你别吓唬我。”
    “那就算了。”
    “能算了的就不是大事,吃饭去,下午去图书馆。”
    曲云溪一把抓住她的书包:“今天不,一年之中就今天听我的,可以吗?”
    “我这么跋扈吗?那今天痛改前非。”楚芩看他说的郑重,不明就里笑着答应。
    “现在回宿舍放书包,然后我们出去吃饭,去市里,别瞪眼,你答应的,不会这么快就变卦吧?”
    春深季节,满街的花开得正艳,曲云溪骑车带着楚芩,走到一个街心公园,曲云溪停下车:“我右边的口袋里有个东西,你帮我掏出来。”楚芩掏出来的是一个贺卡,曲云溪自己画的,看得出费不少功夫。满纸都是盛开的花朵,隐在花丛里的句子是:如果没有这一天,哪有我今生的快乐;因为有了这一天,才让我感到生活的美丽。亲爱的(不想这么俗气,可是没有词比这更能表达我的感觉),生日快乐!
    楚芩的鼻子一酸,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曲云溪回头笑她:“真感动了?”楚芩带着泪笑:“你成心惹我,不过有个男朋友真好,不,是有你真好,你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尽享人间美好。不想说谢,太轻,想让我怎么回报?”
    “这一天归我,由我安排,不过分吧?”
    “是,亲爱的!”楚芩抱住他,趁机把眼泪擦到他衣服上,抬起脸冲他娇憨地笑。曲云溪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楚芩羞涩地四下看看:这可是大街,注意影响!曲云溪笑了,扶好车子发出指令:“上来,我们走。”
    吃饭时楚芩坚持只要面条,她说是学生就得守本分,如果他诚心请她,毕业以后用自己挣的钱,那才真的有味道。吃完饭,曲云溪要到商场去,给楚芩买生日礼物。楚芩笑说浪漫一点好不好?我们去郊外看青山绿水野花,生在春天,就是配合这美丽的,跟天地跟大自然一起庆贺多好,不比你用钱买来的东西珍贵啊?曲云溪知道楚芩孤傲,不想给她压力,更重要的是楚芩的提议有道理。他们折而向西,一路穿过城市,先上一条大道,然后拐上了一条无人的小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杨树,新出的叶子翠绿,中午的阳光照下来,洒了一地的斑驳。楚芩跟曲云溪并肩走着,阳光多情地照着他们,吹面不寒的风,望不到边的绿色田野,所有的凡尘俗事,在这样一个下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曲云溪看着楚芩,楚芩也看着他,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找着自己,天地已经不存在了,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彼此的爱意满满。
    “如果永远这样多好,只有你我。”曲云溪叹息。
    “我现在觉得活着真好,生命真好,年轻真好,能感受真好,有你在真的很好,很好。”楚芩的眼里洋溢着幸福,曲云溪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吻在她眼睛上。
    他们都不再说什么,只觉得在这样一个时刻,什么话语都是多余的,他们心心相印。他们一直走着,好像不走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楚芩突然叫道:“看,那是什么?”远处,绿色的地平线上腾着一大片的红云,美成那样。曲云溪蹬起车子,带着楚芩奔过去,近了看清了,那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桃园。因为不是收获季节,所以木门敞开着,曲云溪欢呼着猛蹬几下,冲进那片桃花林里,楚芩跳下车子:“好漂亮啊!不,是好美!”
    曲云溪放好车子,兴奋地跑向花丛深处:“楚楚,你是仙女,你知道这里这么美,你知道郊外比商场要好一千倍,一万倍,你就是这里的花仙子,这些花都是你的同类,所以她们约好在这里为你庆祝生日。楚楚,有你才有这美丽,才有这不同寻常的一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震撼、这么绚丽的春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的,楚芩的一天。”
    他们在花丛里留连,一树一树的花迎接着他们,又送别着他们,走累了,曲云溪靠着一棵树坐下闭上眼睛。楚芩跑过来,跪在他身边:“累了吧?”
    曲云溪就势把楚芩抱在怀里,半天才开口:“如果死在今天,死在这里,我会没有一点遗憾。”
    楚芩慌忙抱紧他去拍桃树干:“呸呸,是胡说的!以后不许说这种话,我们说好要做一百年的伴,哪个九十七上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我要你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再任性胡为,你有我,你可以把我带进天堂,也可以把我踢进地狱,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所以不要胡说,不要!”楚芩说着哭了,曲云溪替她擦泪,可是楚芩的眼泪越擦越多。曲云溪情急生智,抱着脑袋大叫:“好疼,哎哟,好疼啊!”楚芩果然上当,忘了哭:“怎么了?怎么了?”曲云溪还在叫:“头,我的头好疼!”楚芩抱住他的头:“我帮你揉揉,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谁让你画什么贺卡了?今天又骑车跑这么远,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啊。”楚芩柔声埋怨着,让曲云溪躺在自己怀里,揉着他的头。曲云溪原来只是想转移楚芩的注意力,好让她不哭,现在让楚芩这么一说,真觉出了透体疲倦,心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好,谁知竟睡着了,醒来,楚芩还抱着他,在暮霭中静静地看着他。曲云溪跳起来:“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让你多睡会儿,你睡得那么香。”
    “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这么晚我们怎么回学校?是睡觉重要还是回学校重要?”
    “你好比什么都重要。你怎么样,好点儿吗?”楚芩说着带了哭音,甩着又酸又麻的胳膊,既害怕又担心的她哭起来。
    曲云溪心里一热,真是个傻孩子!只好帮她擦泪,又替她揉胳膊温言安慰,心里又气又疼。找着车子,出了桃林,夜就下来了。春天的阳光里,一切都暖洋洋的,可是太阳落山后好像带走了所有热量,温度降下来后寒气袭人。那条很美很静的乡村小路,此刻只剩狰狞,两边高大的树木,隐隐地透着神秘和诡异。春天的风刮起来,漫天尘土,那条土路白天虽然坑坑洼洼的,但视线好还能骑车,晚上就只能推着车子走。曲云溪判断一下,这土路至少得走两个小时,拐上大路再回到学校,楚芩的宿舍楼门早关了。曲云溪心里有了主意,看到最近的灯光,带着楚芩走过去。那是村边的小杂货店,看他们进来,一个中年女人迎上来:“你们想买点什么?”
    “不好意思啊老板,我带妹妹串亲戚迷路了,路边儿就您这儿有灯,能不能给点饭吃,借住一晚?我们会给钱的。”曲云溪问得委婉有礼。
    曲云溪斯文俊秀,他身边的楚芩,娇小美丽,眼睛都哭肿了,透着乖巧无助,我见犹怜。这样的一对玉人,由不得人不怜惜。老板娘给他们做了饭菜,吃过后带他们去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子,说平时是她女儿住的,女儿今天上学住校。房子里只有一个土炕,上面摆了两床被子,楚芩刚想说什么,曲云溪捏一下她的手。等老板娘走出门,曲云溪压低声音说:“我们一起住,我不放心你,听话。”
    两个人合衣躺在炕上,都有点不好意思,春天的风刮起来,吹得门窗直响,楚芩害怕地将身子靠近曲云溪。曲云溪笑着用手划她的脸,今天就做我媳妇儿吧。楚芩扭扭身子,美的你!把头埋进曲云溪怀里,恬静地睡了。半夜楚芩醒来,发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照进了窗户,照着曲云溪安详而俊朗的脸庞,楚芩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的眉毛很好看,长睫毛下竟然有阴影,鼻子挺直,嘴唇有点诱人,让人想偷偷地亲一下。这是她的爱人,她纯洁美好的爱人,老天有多爱她,才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爱人啊。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身,轻轻地吻吻他的唇,然后迅速地回到自己被窝,把脸埋在手心里笑了。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生日,在这一天她知道了她的爱人有多好,多么值得珍惜。
    楚芩被叫醒时,天才蒙蒙亮,曲云溪亲她一下:“起来了小懒猫,我们得早点走,到学校赶上晨练时间才好。”
    楚芩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曲云溪亲亲:“你真好,真好。”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曲云溪笑了,这个要命的丫头。
    教古文论的老师别出心裁,其中考试形式是要学生们交一篇论文。他的理由是,上了三年的大学,应该可以写点东西。而且课代表楚芩给了他一个假象,以为这一届的学生思维敏捷,眼界开阔,比往届的学生基础好。论文布置下来,楚芩跑图书馆看书找资料,她本来就是一个爱学善学的人,而且对有人说她只会写风花雪月的文章,不能搞学术的议论不满,正好借此机会证明她可以。她做得很用心,结果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古文论老师是个极率性的人,喜怒哀乐全形之于色。这回的论文做下来,让他大失所望,他也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失望,一上课就把同学们交来的论文往讲台上一摔:“大三学生了,你们让我大开眼界,什么叫论文,你要是不知道,可以去查字典,不用我教你们如何使用字典吧?你们交上来的这些玩艺儿,可以上世界基尼斯,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大三的学生会写读后感了,而且写得不伦不类。一个大三的优秀学生,可以在校刊上发学术文章,你们可好,连最起码的论文ABC都不懂。要是想不丢面子,最好自己争气,我不会给任何人留面子的。这次写得不象话的人有:杨知秋,王山河,刘燕华,蒋萍萍,袁月明……”老师念到的名字,几乎占到全班的二分之一。这些学生,都是中学里的佼佼者,从小到大就没被老师这么尖刻地批评过。
    教室里的气氛紧张极了,大家低着头,生怕被提起来当众出丑。楚芩是这门课的课代表,很想缓和老师的情绪,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只有低着头听。不料老师的口气一转,话题竟扯到了楚芩身上:“不过嘛,这次也有不错的同学,比如楚芩,就写出了可以上校刊水平的论文。一样的学生,一样的笨蛋老师,人家是怎么做到的,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天天就知道吃饭睡觉,有句话说人是为了工作才吃饭,而不是为了吃饭而吃饭,拿出你们下课往食堂跑的劲头,就不会比楚芩差了。”老师借题发挥,言辞刻薄,捧一个踩一群,楚芩觉得自己简直要无地自容了。曲云溪担忧地看着楚芩,她这回可把连班长在内的好多同学给得罪了,可这不应该是她的错啊。
    楚芩明显感觉到她在宿舍不受欢迎,总有人有意无意地跟她别扭。这学期的208本来就透着奇怪,袁月明和孙丽本是一对互相瞧不起的冤家,现在居然结盟,有时竟一唱一和的。李秀玉不再那么穷困,还时不时地请同伴出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刘燕华丝毫不掩饰对楚芩的不满,动不动就要放上几炮,楚芩知道刘燕华对曲云溪的心,尽量容让。反正这个学期里,楚芩的事多,她要到许雪松的公司看他,要跟曲云溪一起学习,适应他的习惯,还要复习考研,即使感觉出什么,也顾不上细想的。
    那是个星期六的晚上,原来说好是要跟曲云溪去看电影的,谁知下午借了本书没看完,楚芩只好耍赖,曲云溪经受多了,知道她的禀性,刚好有人请他主持周末晚会就没有推脱。等他从活动中脱空回来,楚芩已经不在教室。春天的周末校园,从来都是温馨浪漫的。曲云溪等不及地想要见到楚芩,想跟她在一起,他 越来越喜欢楚芩,喜欢她的娇憨笑容,喜欢她的灵秀温柔,喜欢她的信口开河,妙语如珠,喜欢她一会儿一个的主意,喜欢跟她一起尽享人间美好。从她生日那天起,曲云溪体会到自己和楚芩心心相印的感觉后,更是时刻找机会跟她在一起,愿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些傻话,疯话,楚芩才有的话,那是他最好的时光,是他从没有过,却想用生命去换的时光。
    可是教室没有,宿舍没有,把电话打到许雪松的公司,那里没人接。这就对了,她一定是跟许雪松一起出去了。什么一心圣贤,什么读书人本分,说到底,还不是在骗他这个大傻瓜?曲云溪越想越气,干脆跑到许雪松的公司门口,就是等上一夜他也认了,他倒要看看楚芩怎么向他解释!

    楚芩这些日子经常到许雪松的公司去。虽然获奖得了一笔钱,但开公司后才觉得钱真的是越多越好,那点钱根本不够做事的。吴步天支援了一部分,楚芩掏光自己和曲云溪的口袋后,还跟大哥要了一笔钱,算是公司股东,关心公司的发展,更担心许雪松不要命的拼劲儿,楚芩来的时候就是许雪松难得的休闲时间。但今天楚芩却是被吴步天约出来的,吴步天从外地赶来,说是想跟楚芩单独谈谈。
    两个人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吴步天直截了当地问:“你和许雪松怎么认识的?”
    “他没跟你说过吗?”楚芩奇怪,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他只说了两个字:缘分。他第一次这么敷衍我,你不会也这么打发我吧?”
    “对不起,我也不想说。”
    吴步天盯着楚芩:“可我必须知道,我要给嫂子一个交待,还有许雪松的父亲。我是无权知道,可是一个父亲,他至少要比曲少爷更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
    “他父亲?”楚芩惊讶了,许雪松从来没说过家里的事,楚芩问过,他说自己父母都不在了。
    “是的,他父亲有权知道,你可以说吗?”
    “不,我不想伤害他,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说了。”
    “不会再说?那么是说过的,不想伤害他,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你不想伤害他为他好,怎么会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曲云溪?你是跟曲少爷说过的吧?那才是真正的伤害!雪松爱你,别说你不知道,楚芩,小小年纪,我希望你至少诚实。”
    “是,你很聪明,可你没资格批判我!我想为他好,告诉你,我这一生没齿不忘的人只有许雪松。为了他,我可以舍弃一切,包括生命。”楚芩的言辞激烈起来。
    “所以雪松昏迷的时候,只叫着你的名字。而你,会在初夕夜打传呼给他,会在过年时为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男人电话赶来看他。可见你是多么关心他,在乎他。这种事发生在男女之间,我没有别的解释,不是爱情是什么?可是你竟然还有曲云溪那个少爷,楚芩,你让我大开眼界。”吴步天更加激烈的怼回来。
    “你不是很善于逻辑推理吗?你可以推理。”楚芩讥讽地。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吴步天有点懊恼,掏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听我说说雪松,好吗?”吴步天看着远方,讲述起来:“许是雪松母亲的姓,他父亲姓刘,他姐我嫂子叫刘雪梅。雪松的老家离县城很远,是个民风淳朴的村子,他一直跟我描述那个有河有田的村庄,在那里他应该是幸福的吧?刘叔很会读书,成绩优异一路念到大学毕业。因为刘家只有这一个男孩,所以很小就在家给他定了亲事,刘叔觉得有个人在家照顾父母也是件好事,就答应了。刘叔读书时,没过门儿的刘婶就帮着家里做事,刘叔毕业两人结婚后有了雪梅雪松一对儿女,日子虽说不富裕倒也平顺。刘婶有着农家女儿的贤惠和勤快,孝敬老人,养育儿女,勤俭持家都没的说,刘叔自己也认为能有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后来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雪松一家都随刘叔进了城。老人过不惯城里的日子,执意回农村住,刘婶就两边跑,常常回村干农活照顾老人,老人去世后刘婶才安心住进城里。刘婶也不大适应城里日子,她没工作,天生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到街上拾荒。刘叔那时已经是部门领导,觉得影响不好,劝她不要干,刘婶听话做了全职主妇。城里过日子全都得钱,虽然刘叔工资给刘婶管,但她觉得一个人挣四个人花,钱总是紧,孩子们还要上大学攒嫁妆留彩礼,总得有点积蓄,而拾荒的收入不错,就瞒着刘叔上街拾荒。刘婶在外面接触的人多了,听了不少陈世美类的传言,这让他对刘叔越来越不放心,连刘叔劝她别去捡废品也成了是嫌弃她。有嫌隙就开始疑人偷斧,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为躲避吵架刘叔在单位呆的时间就越来越长。就在这时候,刘叔碰到了一位学中文的女人,他们常在一起谈古论今,很是投缘。后来那个女人成了刘叔的爱人。”
    吴步天看楚芩在专注地听着,接着讲下去:“那是上辈人的恩怨,我不想说他们的是非,我只知道他们的事对雪松的影响很大,而且绝不是正面的。刘婶不离婚,她说她没有错,她不能允许丈夫就这么休了她。可是刘叔铁了心,离婚是法院判的,刘叔没有亏待刘婶,他净身出户,家里的一切都留给刘婶,而且每个月给孩子的抚养费只多不少。可是刘婶不能解开心结,那么结实的一个人,不到三年就瘦得脱了形,抑郁而死。刘婶可怜,雪松就更可怜了,他是看着母亲死的,那年他才14岁。”吴步天鼻子发酸,稳定一下情绪,这才又开始说下去。
    “刘婶进城后,和我们家住邻居,刘婶跟我母亲很说得来,她本来就是个热心人,做什么稀罕吃的都会端给我们一碗。我母亲也很敬重这个自强的女人,所以刘婶临死时把雪松托给了我妈。那时候雪梅姐已经考上师范,不在家住,毕业后分配工作住在学校宿舍,雪松自己住,在我家搭伙吃饭,他生怕给我们添麻烦,饭都不肯吃饱。刘叔想方设法要他跟自己住,我妈也想让他们父子团圆,可他说宁可出去流浪要饭,也不会去那个人的家。后来,雪梅姐和我哥恋爱结婚,他又跟我很说的来,成为好朋友,才在我家吃的安心些。可谁知节外生枝,又出了步云的事。步云是我妹妹,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小时候因为我妈疼雪松,她私下没少欺负他。步云上高中时竟然爱上了雪松,雪松也喜欢步云,我觉得那可能是一种补偿,雪松抑郁的心需要步云无忧无虑的明朗抚慰。那时候的雪松是快乐的,虽然有时候也会郁郁的,但我们大家能看到他的笑了。雪松很用心地为步云补课,他们甚至约好考同一所大学,可惜步云太爱玩,成绩不好就埋怨雪松书呆子不会教。高二那年,步云突然喜欢上了诗歌,狂热到参加什么文学社,为这事两个人经常拌嘴,有时闹到急赤白脸。雪松那时上的是高三,面临高考,我们家都知道步云有了位喜欢做诗的男朋友,只瞒着雪松一个。雪松可能猜到些什么,不过他什么都不说不问,只是拼命地复习备考,高考那几天他是带病拼下来的。楚芩,你不可能理解那种感觉,我也不能,那是要苦到骨髓里的。考完试他就大病一场,那年夏天,他就是院子里的一个影子,就像他在今年过年时一样。”吴步天叹息着。
    “雪松的大学通知书下来后,我们都很高兴,刘叔也过来为他庆贺。雪松那天疯了似的和刘叔吵,他给我母亲磕头,却正眼都不看刘叔,他说他是孤儿,从此只认吴妈,大学毕业后回来孝敬吴妈。四年大学他就没有回过家,也不肯要家里的钱。我嫂子来看过他,刘叔也来看过他,可他躲着不见。你不知道他,不到死,不到他功成名就,他是不会回家的。”吴步天的声音抖着,不得不停下来。
    楚芩不抬头,不让吴步天看见她流泪的眼睛,控制自己不要哽咽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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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0:25:11  更:2021-08-13 18: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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