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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连载:微笑的太阳[第2页]

作者:李升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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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两天后,大番薯就开着拖拉机,加上我和吴医生还有珍姐,也一起的“泵泵泵”的,飞到了矛头小学那满地红棉花的大操场。我们一到那,哇,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哇,熙熙攘攘,阳光灿烂!原来,矛头公社全部精壮大哥哥,都来咯!
    
    首先,大家先在大门口报完名,就集中一起坐着。吴医生因要和县里来的医生一起,参加体检小组,就先过医生那边。一会儿,吴医生和医生们,都身穿白大褂,各人都手拿一个笔记夹,站在了操场边。这时,两个解放军叔叔,就拿着大喇叭喊列队。大家列队完毕,他们就命令大家,把上衣鞋子,都脱了,然后,在医生们面前,在操场上走上那么几圈。走完,一些人就被挑了出来,剩下的,还在那万水千山的走着。这时,我见大番薯和云歌的另外三个大哥哥,都被挑了出来。可妈抱却好像好痛苦好痛苦的,膊头歪歪,两脚八八,就像电影里的国民党狗特务,好不自然。咦,我看他平时走路,比狗屙尿还快,怎么今天,变成这样?奇怪!这时,剩下的大哥哥,还在拼命的走着。可不是八字脚,就罗圈腿,不是鸭板脚,就歪把肩,像打败仗的汉奸。反正,没正常的。
    
    第一轮过了,云歌的除了妈抱挑不上,其他的,都兴高采烈的飞进了下一轮。妈抱没被挑上,他很不开心的。可珍姐这时候,却兴高采烈的塞他一条大大扯麻糖,要陪她,飞镇上,趁墟去!
    
    大番薯他们,经过了目测视力等等的检查,通过的人,又通通的集中到一起,等着进入一个用白布帘,把窗户都紧紧蒙起的大课室。等大番薯也去了,我就拎着一袋子妈妈命令我捡的,煲猪骨汤用的新鲜木棉花,就和猫仔一起,悄悄的飞窗下。我们用根小棍子,偷偷的一撩白布边,往里一看。呵呵,好过瘾、好过瘾的!
    
    里面的大番薯和全部大哥哥,都脱得光突突的排成一排,就像……食品公司的大猪肉!呵呵!然后,就是量身高,称体重,测视力,等等。然后,医生们就叫大番薯他们排成两排,面对面的靠着学生的木桌一站。里面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有吴医生和几个男的,还有两位年纪一大一小,头上红星闪闪的女军医!那位年轻的女军医,哇哇,长得好好看、好好看的!
    
    首先,先由那些男医生,把那些大哥哥,一个个全身上下的看,连屁股眼眼,也叫他们,翘起来看看。哈哈,就像县里的屠宰场,检查生猪的屁股,一样!看完,那两位女军医就叫每个大哥哥,一个个都依次的坐桌子上,然后,她们就用一个小锤子,轻轻的把他们的膝头哥,一敲。然后,他们的脚脚,就会向前,一踢……咦,不对不对!怎么那些大番薯和全部大哥哥的裆裆下面,都长着那么多“大胡须”?哇哇,当女医生走过他们面前,他们的小雀雀,差不多全都一举,好像……好像解放军叔叔,向首长致敬一样!那两个女医生看见,都眉头一皱,看见谁的小雀雀成了大雀雀,就“啪”的一敲,然后,那些正在的大雀雀,就“吱溜……”一下,变成了小鹌鹑。哈哈,好好玩、好好玩的!
    
    呵呵,轮到大番薯咯!那位女军医,正想叫他坐桌上。可她低头一看,却讲,“等等!”她可能发现大番薯正在敬礼的雀头上,有一些白白的垢垢。女军医就用小锤子,把大番薯的雀雀撩来撩去。可是可是,正在这时,大番薯的雀雀,却蹦蹦的一跳,然后,“哒哒哒”的像机关枪,射出来,好多好多“白尿尿”,正好的打在女军医白白脸蛋上。“哎呀——”女军医尖叫一声,吓得躲开红辣脸蛋闭上眼睛,在那“啊啊啊……”的哆嗦。
    
    这时,那个年纪大的女军医一看,就赶紧的飞来,狠狠的对着大番薯还在发愣的大雀雀,“啪”的一敲。“哎哟——”大番薯腰身一弯,一捂雀雀,痛苦万分,“扑通”一声,就倒咯!
    
    吴医生一看,不得了咯!他就赶忙的飞来,关切的问,“大番薯,怎么啦!”大番薯使劲的捂着雀雀,“噢噢、噢噢……”的在地上叫。这时,那些正在敬礼的大雀雀,都“吱溜——”一下,就软咯!
    
    “咋啦咋啦!耍了流氓,还装蒜哪!”那位年纪大的女军医一边安慰着那位姐姐,一边嘴上还愤愤不平。
    “哎,算了算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原谅他吧!”吴医生小小声的。
    
    这时,一位当官的听到声音,也飞了进来。他听完年纪大的女军医唠叨,安慰了一下还哭哭啼啼的姑娘,走上前去,指着大番薯鼻子,骂,“你这个贫下中农后代,怎么这么毫无自制力。以后,你怎么面对资本主义金钱美女的诱惑腐蚀?你,落选啦!”大番薯捂住还在疼痛的雀雀,慌慌张张套上了衣服,低着头,脸皮红得像块大猪肝样一瘸瘸的,飞咯!
    
    我们连忙的追了过去,扶着他一起进了学校屎坑。大番薯就好小心的把雀雀一掏,可是,现在的雀雀,却肿了,肿得……就像一只大鹌鹑!大番薯一看,马上“呜呜……”的“流马尿”咯!“啊啊……哟哟……我的‘春袋’,屙不出尿尿喽……呜呜、呜呜……我的‘春袋’,屙不出尿尿喽,屙不出尿尿喽……”
    
    正在这时,吴医生走了过来。他给大番薯服了几颗止痛药,然后,就要大番薯立刻到医院。吴医生讲,“快去快去!晚了就不好了!不过,我要做体检,走不开!”
    
    大番薯满脸“马尿”的把拖拉机摇动。他把裤裆掰得大大,一手离合一手油门的驾驶着。我和猫仔就一人一边的用手帮他捂着肿雀雀,他就一路的叫着“阿妈、阿爹”的向公社医院,飞咯!
    
    **
    
    我们到了公社医院,帮他挂了急诊。一会儿,他就被叫进一个房间。我和猫仔正想跟进,可却被那些女医生给哄了出来。没办法,我俩就坐长椅上等他。
    
    正在这时,只见一位看样子从深山野林钻出的小嫂,手里用报纸捧着一条番薯那么大的热乎乎大便,从厕所里飞出,然后,就急忙忙的飞进了诊室。
    
    忽然,只听里面传出一位女医生的骂声,“哎呀,神经呀你!叫你验大便,咋拿了一条屎回来?脏死人啦你!”一顿话,骂得那个小嫂子无地自容,捧着那条热乎乎大便,脸蛋蛋羞得像猪血那么红,从诊室飞出,然后,躲进了厕所,半天都不敢出洞咯!
    
    **
    
    晚上我们回云歌,大番薯的裤裆裆,被包扎成一只大西瓜!对,像个大蚁包呢!后来,吴医生见他那么的辛苦,就讲,让他来帮他开!呵呵,原来,吴医生懂得那么多!珍姐一看,就笑眯眯的讲,她也要坐车头,才不会晕车子!嗤,又不见她早上坐后面的时候,晕车?这样,搞得我和猫仔,都坐不了前面咯,要不,我们就可以偷偷的扶扶车把手,过过瘾咯!
    
    **
    
    云歌那几个苗红根正大哥哥,有两个身体过关,就只等政审。妈抱因为膊头忽然间歪了和八字脚,没选上;另一个,也因为肺痨落选咯;而大番薯嘛,因为在检查时“射白尿”,给云歌的人,笑飞咯!
    
    这件事,要不是他家三代乞丐,五代贫穷,七代流浪,九代放牛,他爸既是云歌“造反派”头头,又是“革委会”同志,“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他呀,早就给人拉去批斗戴高帽咯!现在,场里的男女老少只要一见他,就笑。人们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简直是“天天讲,月月讲”的。大人们讲起时,比读“老三篇”,还带劲!不过,妈妈一听我用“老三篇”比喻,就慌忙的一捂我嘴巴,讲,隔墙有耳的!这都是毛 的专用词汇,千万千万别乱讲!我只会“哦”的一声。不过,现在,大家都叫大番薯一个最新的花名,这就是——“射白尿”!
    
    勘误:小说最早的开头部分,“这是一九七六年初夏”,应是“这是一九六七年初夏”的笔误,特此更正!
    
    
    原文如下——
    
    
    这是一九七六年初夏。
    
    一辆贴满了“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标语的解放牌卡车,“咣咣、当当”的载着我,还有妈妈,加上我们家唯一的大木床,对咯对咯,还有大木柜,还有一堆不值钱的破东西,从我们原来居住的小县城,向着粤北山区,一个离毛 故乡湖南韶山,更近的,叫什么“矛头公社”的地方,像流着鼻涕的小蜗牛一样,爬呀爬呀的!
    **
    
    嫦姐嘛,最近中意上了喫那些,好酸好酸的,酸得连牙齿都掉的野李子野梅子什么的。她还常常的来我们家,找那“酸缸”喫。我们家那只大酸缸的豆角酸萝卜,差不多都给她喫光!喫得嫦姐最近连屙的屁屁,都酸酸!要不是她每次来,都拿些好东西我喫,那么,我一见她大口大口“咔咔嚓嚓”的咬着爽脆脆酸萝卜,我的口水,就飞天安门咯!
    
    最近,嫦姐常常的叫肚子痛,还讲好怕冷,天天都把棉袄厚衫衫,穿得肿肿的。吴医生给她检查检查,讲,可能得了盲肠炎。他讲,过几天,可以陪她到矛头做做小手术,就行了。
    
    **
    
    那两个大哥哥,政审过关。场长在他们临走前,叫老冯叔去山冲边,摘了一大簸箕野菜,给他们做了一大锅“忆苦思甜餐”。他说,这样,虽然俺们吃的是苦菜花,但是,为了以后俺们劳苦大众的生活,不要像电影《苦菜花》一样的苦,一样的涩,为了俺们以后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俺们要猛力的吃,大力的吃,可不能忘本喽!
    
    吃完,大家屙了几十泡青青野菜屎,然后,场里的人们就欢天喜地,锣鼓喧天的给他俩,送行!他们披上大红花,穿着新军装,精神抖擞夸啦啦,坐上部队的大解放,满脸红光、神采飞扬的,飞咯!
    
    刚把他们送走,爸爸和伐木队的工人,也因为避冬,而从山上回来咯!哇,爸爸还带回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哇,有腊肉、香蘑菇,黄花菜、野百合,有金银花、小苦锥,还有大枫栗和靓苦笋,等等等等。呵呵……还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穿山甲。呵呵,穿山甲呀穿山甲,妈妈讲,穿山甲,是最最补身体的咯!可是,平时在矛头趁墟,看见山里人拿来卖,妈妈讲八毛钱一斤,我们家,都没钱买的。要买的话,也是和别人凑钱,买上它一只,解解馋。
    
    我最最中意吃药材清炖穿山甲了。先闻闻它香喷喷的味,再喝它滚烫烫的汤,又嚼它弹性性的肉,后拉它臭烘烘的屎,再屙它怨酸酸的屁!呵呵,好好吃、好好吃的!我把爸爸拿回来的能吃的东西,每样,全部,通通,都先尝一点,然后,再吃最最最最最最好吃的哪些!呵呵,吃得我呀,肚肚,都快炸咯!“噗……”哎呀,你看,这个屁,差点点把我的屎屎,都噗出来咯!
    
    我问爸爸,吃了穿山甲,为什么补呢?爸爸就讲,因为它们平时呀,什么都不吃,就会在山上伸出一条长长小舌头,一动不动的装蒜。然后,那些小蚂蚁呀,就会给它舌头分泌出来的味味所吸引,就会排得整整齐齐的,傻乎乎的爬上它们的舌头吸吮。可是这时,它们就会把舌头轻轻一卷,然后,就把满舌头的蚂蚁,都吃肚肚里去咯!因为,蚂蚁本身就是一样好补的东西,吃了,会长寿的。你讲,如果吃了整天吃蚂蚁的穿山甲,是不是更长寿?我一听,就乐咯!我讲,哦哦,我也要好长寿好长寿的,和爸爸妈妈、姐姐舅舅、姨妈姑爹、婆婆奶奶一起……噢噢,不不!和毛 一起……噢噢,不不!毛 带着我们一起,他老人家长命一百岁,我们就,长命九十九!爸爸一听,就“哈哈哈”的,笑咯!他捧起我的脸,那把粗胡子又把我扎得,哎哎呀呀!
    
    那只穿山甲呀,好过瘾、好过瘾的!爸爸回来后,把它随便一丢。它就像只大皮球,把个小小脑袋缩在里面,紧紧的卷成一团,一动不动,好害羞、好害羞的!连乌嘴在它身旁“汪汪汪”的,它也不动不闹。哈哈,好好玩、好好玩的!
    
    傍晚的时候,爸爸就请昆叔来我们家,帮我们劏那只穿山甲。昆叔先用手拿着它的长尾巴,然后,扎稳了马步,把它前后一甩甩的,先把它的身体甩得开开;然后,穿山甲就会伸出那条好长好长小舌头;然后,昆叔就把它的头,摁在了砧板上;然后,用刀往它的舌头“嗖——”的一剁;然后,猫仔就用一个盛满生米的大海碗,接住它往下流的血水,滴滴嗒嗒的;它的血血放完,它还是一声不吭,温温顺顺的;不过,一会儿,它的身体,就硬硬的伸长着,就再也,不动咯!
    
    昆叔就把开水烧得滚滚烫烫,然后,把穿山甲往滚水里一丢,翻翻卷卷一会儿,就趁热打铁的,把它的鳞甲,一片片的,给剥光咯;然后,就把它开膛挖肚,清肝洗肺;然后,就把穿山甲,剁成整整齐齐一块块。呵呵,原来,穿山甲的皮皮,是一格格的,好好玩、好好玩的!昆叔给了妈妈一些药材,他教妈妈把那些药材和穿山甲一起,炖成了一锅浓浓肉肉汤。当那些汤汤在炉灶上欢叫得“噗噗噗”时,我和猫仔闻着那些香味的神态,就好像乌嘴闻到了老鼠肉,一样!
    
    当穿山甲炖好了,妈妈就给珍姐和嫦姐,各送去一大碗。她们喫了后都讲,炖得好香好香咧!至于那些拌了穿山甲血水的大米呢,昆叔就讲,那是用来治肺痨的。他叫妈妈好好的留着,讲不定以后谁家用得上!他还把穿山甲屁股对上的那一块甲片,一捡,也叫妈妈好好的留着。他讲,这块叫润甲,以后可以代替银钱,来刮沙!
    
    ——上部完——
    (五)
    
    
    云歌的冬天,已经降临了。早上一推门,还会看见高高的山顶上,结着些白皑皑雪花花。人一呵气呢,就像抽了烟似的。门边小草的叶叶上,都结上一层白白霜。小鸟也在草窝里贪睡,它们还懒懒的缩着短脖子,在里面,直打小哆嗦呢!
    
    最近,场子里发生了好多的好事。第一,云歌伐木场,因为积极的配合部队征兵工作,被县里武装部,评为“征兵工作先进单位”。而这几天场长也笑得咧开烟屎牙,红花还得绿叶扶!红花还得绿叶扶喽!第二,听讲,场长准备调到矛头公社,任木材中转站站长。第三,上次珍姐泡得那瓶虎鞭酒,据讲,初见成效。不像以前珍姐常对嫦姐讲的,“唉,一坐就冇啰!真冇得用咧!”第四,因为好快就要过年,俗话讲,“人逢喜事精神爽,马吃夜草才肉肥”!
    
    **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明天,就除夕夜!场长高兴之下,就叫公社放映队来场里放电影。电影队中午的时候就来了。今晚的电影是,“当当、当当”——最新出品的样板戏:《红色娘子军》和《沙家浜》!
    
    这两部电影,我也没看过,只看过以前县剧团排演的革命现代京剧。听大人们讲,是最最新出品的样板戏。天还没黑,大家就像以前一样,在操坪上霸好了位。等天一黑,云歌的全部男女老少和老弱病残,都飞来咯!并且,看这两部戏可是革命任务!当银幕上放映《红色娘子军》时,坐我身边的“射白尿”就讲,“革命斗争那艰苦,为什么这些老妹哟,还高兴得踮起脚尖跳?屌他妈之鳖,太不像话啰!”我也听场长在后面嘀咕,“她奶奶个熊!这样!就凭这些小娘们蹦来蹦去的,还能蹦出个革命来?”
    
    当放映到《沙家浜》里的阿庆嫂和沙奶奶,智斗胡司令和刁德一时,大家都高兴得哄笑起来。都讲,这戏,比那“娘子军”,好看,看得明白,看得过瘾。放映的中途,我去山冲屙尿尿,却见吴医生手拿一个小布包,正和嫦姐一起,悄悄的从菊花崖那边,悄悄的回来。
    
    在我身边的乌嘴正想吠,我一声大喝,就把它给喝得摇起了尾巴花!吴医生走过来,摸摸我头头,笑了笑,没讲什么。后来,我和他就一起回去,看电影咯!
    
    **
    
    晚上,我和爸爸妈妈一回家。妈妈就给爸爸拔火罐,拔完后,还在小铁箱,拿出那块小润甲和那枚婆婆给的“大清币”,在刮沙。
    
    我好困,就一屁股钻进妈妈爸爸的暖暖被窝,好舒服好舒服的,睡咯!可是,当我睡到半夜三更时,却听爸爸妈妈在床上,好小声的嘀咕,什么“林彪……叶群……内蒙古草原……三叉戟……毛 ……天安门……五七干校……愚公虫要上小学了……什么时候才能……调回县城……”等等。讲着讲着,妈妈好像还在抹眼泪呢!我“啊啊”几声,舔舔流下的长口水,两脚一劈叉,又呼呼的,睡咯!
    
    **
    
    第二天一早,爸爸妈妈就到操坪上,听场长传达“这样、这样”的中央文件。乌嘴就从外面屙尿尿回来。可今天的它,却不像往常一样姿姿柔柔的回来。它呀,它是“汪汪汪、汪汪汪”的一路狂叫,一路狂飞着回来的!
    
    它一飞进门,就仰着头向着还在被窝小鸟一样贪睡的我,“汪汪汪……”的狂叫。我一听,烦死啦!被一蒙,又想呼啦啦!可乌嘴还在拼命的叫,疯狂的叫,就像个呱呱大青蛙!我一听,更烦啦,就大声的把它骂!可我发现它,不但没半点儿害怕,还飞上床来,用嘴巴一拉我棉被,平常胆怯的眼,这时,却发出凶狠的光!咦,奇怪!乌嘴今天,到底怎么啦?难道,你这乌乌的狗嘴巴,还敢咬我不成?不过,我转念一想,咦,我上次听明哥哥讲,以前有一只狗狗带着一队解放军救了一条命。莫非……想到这,我一个骨碌飞起,连忙的穿上衣服,迎着凛冽的寒风,就勇敢的跟着乌嘴,飞咯!
    
    乌嘴往菊花崖的方向,拼命的跑呀、跑呀,叫呀、叫呀,跑着、跑着,我们都真的,飞起来咯!真的真的,没骗你!骗你是大大狗尾巴花!我在后面,气喘喘的飞着、飞着!这时,我们的飞跑,引来了一大群的狗狗,它们都好像听到了乌嘴的呼唤,也拼命的向着菊花崖方向,飞咯!乌嘴和狗狗们,跑呀跑呀,飞呀飞呀,我在后面,飞呀飞呀,喘呀喘呀。终于,我和狗狗们,都一窝蜂的飞到了菊花崖!
    
    我正累得弯着小腰肢,在那呼呼喘气呢!这时,只见乌嘴一狗头就钻进了水晶洞。咦,它在干嘛?我正纳闷,这时,乌嘴从里面叼出来一件……像猪肚一样的东西!那些狗狗们一看,都一拥而上,都想抢夺乌嘴口中的东西。可现在的乌嘴已长大,长得非常的强壮,一般的家伙,怎是它对手!
    
    乌嘴就口里叼着那件东西,一路狂飞的飞回我面前。我用棍子撩开那东西,一看……妈呀,怎么、怎么是……一块猪肚一样的东西!里面,还包着一个像我们拳头大小,曲着身子还没开眼的小伢伢,就像那些没长毛没开眼的小老鼠似的……不过,看样子,小伢伢已不是活咯……天呀,这是什么东西呀?
    
    正在这时,猫仔和一群细蚊仔听到狗狗们的叫声,也飞了过来。他们一看那东西,就乐!他们就用一条长竹竿,把那块“猪肚”,高高的举起,又把它“啪”的扔地上,哈哈的玩呀踢呀!不过,我却有点儿纳闷了。因为,这件东西,讲不定是谁悄悄的放在这,过一阵间,要拿回去煮来吃的!
    
    我正纳闷呢?这时,乌嘴好像看出了我心思。它趁猫仔他们不注意,冷不防的又一把叼起那件东西,向着场部的方向,拼命的,飞咯!
    
    这时,那些大小不一的狗狗,也追着乌嘴,飞咯!这么多狗狗,加上一群哇哇啦啦细蚊仔,在菊花崖的路上,卷起了一阵高高的黄尘,狗狗们的吠叫,加上小孩的喊声,汇合了一起,然后,传得好远好远的,激起了山谷里头,低沉沉的回音……
    
    狗狗们猛烈的飞呀、飞呀,终于,它们飞回了操场。乌嘴一口气的把“猪肚”叼到了正在操场上开会的吴医生跟前,然后,把“猪肚”一放,对着吴医生就“汪汪汪”的吠了起来。吴医生的脸,霎时变苍白,像血都流光了一样!大家一下子,都一站,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可是,乌嘴“汪汪汪”的吠了一会儿,又一口的叼起了“猪肚”,带着狗狗和我们这群细蚊仔,又一溜烟的飞进了饭堂,飞进了嫦姐的家,然后,把“猪肚”一放,对着昨晚就开始发烧正躺床上的嫦姐,拼命的吠叫起来!
    
    操场上开会的人们,这时,也乐颠颠的一窝蜂飞来。他们都好好奇,都想弄个明白。“汪汪汪、汪汪汪……”狗狗们呀,现在,都对着里屋,狂叫!
    
    秀娇听见了,就走了出来。“小愚公,么事子啰?”她一见地上的“猪肚”,就惊叫起来,“哎呀,你们这些臭狗子,怎么偷了饭堂的猪肉子?”正在这时,嫦姐也走了出来,她出来一看,“啊——”的大惊失色,头一晕,身一软,就昏啦!
    
    “哎哟哟,这不是‘紫和车’吗?”有些大嫂子说。
    “哎哟喂,这不是‘胎盘子’吗?”有些大嫂子讲。
    
    “啊,是谁家刮了毛毛不要啰!”一个大男人说。“哎哟喂,这可是个流产的公子伢呢,比胎盘子哟,还补啰,专治风湿骨痛咧!你们这些细伢子,真是,把它搞邋遢啰!拿回去炖来喫,多好哟!”珍姐大声的讲着。
    
    这时,老冯叔拨开了人群,走了进来。他一看,脸部,立刻涨得像关公。他身体气得哆哆嗦嗦的。他哆嗦了好久、好久——忽然,他抬起腿,“啪——”的一声就把“猪肚”踢墙上,“猪肚”“啪——”的一声炸开,血水四溅。霎时,四面八方,都是血肉模糊的碎片。然后,他“啊——”的一声大吼,一把的举起那个从未有人举起过的大石磨,然后,猛的就往墙上砸去,土墙“轰隆……”一声倒下,引来了人们“啊啊……”的惊叫和狗狗们的哀鸣和四窜!
    
    老冯叔没管躺地上的嫦姐,走进里屋把门一“咣当”,力量猛得,把门板和砖头,都震得裂开!
    
    **
    
    嫦姐被人抬到了珍姐家。吴医生把她,给救了过来。可是,这件事,大家都没在吴医生和嫦姐面前提起。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咯!
    
    一下子,这件事,就像一锅粥打翻在地,收不了场咯!人们把这件六月里下雪的稀奇事,传得像蒲公英和狗尾巴花,飞飞扬扬的!人们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不是白水冲豉油——越冲越淡,而是把它弄得像泥菩萨冲凉——越来越脏!大家都悄悄讲,哎哟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样米羊百样人”哟,看不出平时正儿八经,斯斯文文像个“半公娘”的吴医生,还会勾人家老婆!真是一个遭雷劈畜牲呢!他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些三八婆就更三八了,讲,平时阿常最恨的是潘金莲,可是,她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要不就是“花对花,柳对柳,破畚箕对折笤帚”,还有什么“一个是干茅草,一个是热木炭,一拍就合”,呵呵呵!大家都笑呵呵的讲,老冯叔当了“乌龟、王八”那么久啰,绿帽天天戴的,都还不知道啰!有的说,这件事,肯定是吴医生先勾引阿嫦的!有的讲,不不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一定是那个阿嫦,“姣婆坐塔”的闷不得骚,自己先向老吴,发姣的!反正,什么“野崽子、野老婆、野老倌、扯媚眼和草狗子”什么的,都讲尽咯!好像这件事,是除夕夜里,最最重要一件事呢!
    
    老冯叔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头,弄得大家都非常的担心,都怕他这个“三棍都打不出个臭屁来”的“老骡牯”,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还是场长打过仗,带过兵,见过大世面。他立刻叫汪股打开广播大喇叭,叫大家都先别忙着吃年饭。他把全场的主要党员干部,都召集来场部。他们把吴医生,也叫来。他们先开了个内部审查大会。他们都认为,吴医生这么个文弱书生,又不是共产党员,就像豆腐花一样——不经打,吼他两下子,就什么都认咯!
    
    审查大会,场长就先叫汪股来进行。汪股一听,就像臭屁虫坐飞机,高兴死咯!他讲,那些吃人饭,屙狗屎的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就像是孙悟空的跟斗——翻不出如来佛手心!何况这么个小小反革命狗屎堆?那简直,三个指头拾田螺——十拿九稳的!纸嘛,总包不住火的!他要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的,把吴医生怎么勾引良家妇女的任何细节,都全部通通的审问出来!
    
    可是,吴医生在会上,却只低着头,什么都没讲。不管汪股对他喊什么,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的,骂他是什么“死猪不怕热水烫”,“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语重心长的对他讲什么,“豹死留皮,人死留名,雁过留声”,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吓他什么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讲,你以为自己是“真金不怕红炉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是,吴医生,他也是沉默不语,默不作声的。弄得汪股大骂,“不到南墙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搞到汪股在大家面前,就像在棉被里屙屁——自己臭自己!霜打的树叶——蔫咯!
    
    大家轮番的审问了几小时,没办法,场长就先叫吴医生,回去,还叫人把他,先看管在家。然后,他们又召开了紧急闭门会议。会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最后,都变成了各持己见,意见,都得不到统一。有些讲,立刻召开全场批斗大会,把勾引良家妇女搞通奸的反革命分子吴姓医生,给狠狠的批斗一番,然后阉了他,再判他的刑,再把他送到劳改场劳改或送麻风岛去关起来;有些讲,把吴医生给抓起来,在全场游行示众,然后五马分尸,再把他剁成肉饼;有些说,把那两个奸夫淫妇都塞进大猪笼,扔进山冲里,活活的淹死;有些讲,把吴医生调离云歌,然后,叫老冯把嫦姐给休啰,滚回她老家;有些……
    
    “好喽、好喽!他奶奶个熊!真是‘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粥’!这样!本来想好好的过个好年的,也他奶奶的泡馍喽!”场长越听就越烦,把桌子一拍,打断了大家的争论。场长说,“这样!这件事,俺决定!这样子弄!”大家都安静下来,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汪股给他点上大水烟,他就猛猛的抽几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叹了声,才说,“这样!第一,俺们先得弄好老冯的思想工作,以防他弄出些傻事来;第二,立刻给老吴一个最严重最严重批判,然后,把他搞到后山的‘五七干校’劳改所,让他更好的接受劳动人民再改造,把他思想里头那些资本主义修正主义坏水坏东西,通通的给俺改造改造掉;第三,‘解铃还须系铃人”,叫阿嫦,先回老冯那过年,等过了年,就回老家,等这件事处理完后,再等老冯同志对她的意见;第四,这两天,大家先把年过好,等大年初三,俺们就正式的处理,这件事!他奶奶的熊!这样,撤!”
    
    **
    
    嫦姐在珍姐家醒来,只会哭吧咽吧,连饭都不喫一口,只喝了一点子子水。这时,秀娇也来了。她一见珍姐,就哇的哭了。她呜呜呜的讲,她姐夫子整日子待里屋,一点子动静都冇得。呜呜呜,她怕她姐夫子出事咧!
    
    散了会,场长一到家,水还没顾上喝一口,又立刻的去找老冯叔,做思想工作了。可这一次,场长在门外,把门“怦怦怦”的拍了半天,“老弟、老弟”的叫了半晌,可是,老冯还像个“座山雕”——不开!场长连“立正!这是命令!”都使出来了,可老冯叔还是——不开!场长最后只得愤愤扔一句,“他奶奶的熊!连俺的命令都不听!真他奶奶的扯蛋!”就气呼呼的走了。
    
    珍姐见嫦姐哭得差不多了,就叫秀娇先陪她回家,讲,有么子事,等过了初一,再讲!秀娇,你回到家后,冇向你姐夫子,提起么子有关这件事的问题。你要帮姐姐和姐夫子,做点子事子。大人家的事,你们伢妹子,就冇管啰!晓得咧?秀娇懂事的点点头,然后,就和妈抱一起,搀护着还在低头抽泣的嫦姐,回家去了。
    
    过了一阵,妈抱回来。珍姐问,“冇事咧?”妈抱讲,“俺姨爹还是把自个锁在里屋,一点动静都冇得!”场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唉,解铃还须系铃人!俺老弟的脾气呀,俺最清楚喽!这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让他去吧’!来,他奶奶的熊!喝酒,吃饭!”
    
    **
    
    这个年,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本来是好高兴的!可是,因为我和乌嘴挖出了“猪肚”的事,妈妈就用鸡毛扫,把我狠狠的狠狠的狠狠的狠狠的一顿好打,把鸡毛毛,都打得漫天飞呢!打完了,还罚我,跪在了洗衫板上!爸爸的脸色,也高兴不起来!他边用药酒擦我屁股上的大红花,还有膝头上的小红花,边叹起气来。这,可是爸爸在我面前,第一次的叹气!后来他讲,“愚公虫,你今年长大了一年,就要懂事一点喽!”我讲,“爸爸,我们不就是挖出一个‘猪肚’吗?还是乌嘴把‘猪肚’挖出来的!”爸爸讲,“唉,怎么对你讲呢!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喽!”“哦!”我就摸摸红红小屁股,似懂非懂,懵懵懂懂。
    
    妈妈在前几天,就炸好了不少的角仔糖环,“嘎嘎”一咬,脆脆的香!爸爸就在年二十九,用两张大红纸,写了一副大对联。上联是:爆竹一声除旧岁;下联是:桃符万户庆新春;而横批:革命万岁!
    
    可是,我见今晚吃团圆饭,爸爸和妈妈,都没怎么出声,都高兴不起来。他们的讲话,也都好小声好小声的,都生怕隔壁的吴医生听见似的。爸爸刚才已过去叫他来吃饭,可是,他却婉言谢绝了。妈妈还讲,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她的左眼,经常的跳。妈妈讲,“男左女右”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爸爸就讲,呵呵,没事、没事!这是封建迷信、封资修,早该破旧立新啦!来来来,吃饭、吃饭、吃饭!
    
    吴医生在隔壁,就没什么动静,只有几声低沉沉的咳嗽声。不过,我偷偷的从缝缝看去,却发现,他一个人木木呆呆的坐床沿,捂着脸,低着头,在低声的哭泣呢……
    
    **
    
    操坪外面,已经有些细蚊仔,在“噼里啪啦……”的放着炮仗;吃完了年饭的细蚊仔,都穿上了新衣裳;要不就手拿一大块的八宝大饭团,或是一只肥鸡腿、肥鹅腿,在操坪上追逐、嬉笑着;要不就是嘻嘻哈哈的踩着爸爸新做的高脚跷。我的爸爸,今年就用小木头,给我做了一把崭新冲锋枪!噢噢,好漂亮、好漂亮的!他还学着万里长征的红军叔叔,用一条晒干的山猪皮,给我做了一条我梦了好久好久的小皮带!爸爸讲,以前万里长征的红军叔叔,饿到饥寒交迫时,就是把身上的皮带煮来吃,才过了雪山草地!哦哦,知道咯!以后呀,只要我肚子饿得慌,我就会把小皮带,煮来吃,吃得屁股流油的咯!妈妈还给我做了一套小军装和买了一对新军鞋,只要等半夜十二点开年的炮仗一响,我就立刻穿上,然后就拿着小灯笼,带着乌嘴,飞去操坪玩!呵呵,想起来有新衣穿,我的心,就泵泵泵直跳!
    
    今年的年饭,好丰富好丰富的!因为,有鱼,有肉,有穿山甲,有腊肉干,有山鸡肉,有慈菇烧山猪,还有前天嫦姐给的一大碗苦笋焖肥鹅和豆角干煮肉,哦哦,还有南乳焖扣肉!妈妈还给我煮了六个大鸡蛋,讲,吃了六个蛋,我就在六岁时,上学读书咯!呵呵,想起读书,我的心,又泵泵泵直跳咯!噢噢,对咯对咯!还有妈妈养了整整一年重达九斤的肥肥大骟鸡的两个白切肥鸡腿。呵呵,爸爸吃鸡头,妈妈吃鸡尾!我们都沾点红葱头豉熟油,然后“咔嚓”,哇,肥得,满嘴飞油!撑得三十天……不不不,还是一天吧,都不用吃饭咯!
    
    吴医生在隔壁,还没什么动静。我再偷偷的从缝缝看去,还发现,他一个人木木呆呆的坐床沿,拿着他和爸爸在印尼那张小照片,在“呜呜”的,“流马尿”呢……
    
    **
    
    我们吃完年饭,都差不多十二点咯!我就穿上新衣新裤,爸爸就穿上他那对,补了好多次的唯一一对棕皮鞋,妈妈就穿上一对新新北京新布鞋,戴上一对劳保纱手套。我的心,就兴奋得像小鸟一样,飞咯!我连屁股股的红红大花花,都忘咯!好咯好咯,时间快到咯!我和爸爸一分一秒的数着,“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到啦!”
    
    我们一声大喊,然后,我就急忙忙把早已挂门外的那串红炮仗,给一点。“嘭嘭嘭、嘭嘭嘭……”我的长炮仗和外面的炮仗声一起,在云歌的夜空,响了起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霎时,云歌的山谷,就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好像把整个整个的山野,都震得颤动起来,声音,响彻云霄,令人,热血沸腾,简直在——燃烧!
    
    乌嘴也兴奋得“汪汪汪、汪汪汪……”的叫着,它吃了那么多香骨头,怎会不高兴呢!“冲啊、冲啊……”等大炮仗一放完,我就穿上新鞋新衣,手拿爸爸妈妈给的红包包和几排小油炮,挂起我的木头冲锋枪,带着我的小乌嘴,就向着操坪像解放军叔叔发起总功一样,拼命的,飞啦!
    
    操坪上,已经飞来了好多好多的细蚊仔。有些在地上放着“轰天炮”和“地老鼠”,有些在点着大烟花和“火箭炮”,有些在拿着肥鸡腿,拼命的啃哇啃哇,满嘴流油的,有些还在斗多爸爸妈妈的红包小钞票呢!
    
    我飞到了操坪,拿出口袋的那几排小油炮,也“噼里啪啦……”的一点。我们正玩得高兴。忽然,秀娇飞出了饭堂向外面大喊,“来人啰!来人啰!救命啊!救命啊——”声音,像玻璃裂开一样,凄惨吓人,在猛烈的炮仗声中,也听得清清楚楚,毛骨悚然!场子里头的人一听,都从家里飞出。一见秀娇这个样子,都向着饭堂那边,飞咯!
    
    我们一群细蚊仔一看,也带着一群狗狗,“汪汪汪”的向着那边,飞呀飞呀!“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秀娇的惊叫,惊天动地的,把每家每户的炮仗,都一下子给叫停。
    
    **
    
    大家都涌到了饭堂后院。可是,人们一到那,都吓得惊呼起来。人们到了后的门口,都不敢再往前走了。我们还没到,就闻到了一股浓浓汽油烟。
    
    原来,院子的里面,是一番吓人的景象——
    
    地面上,倒满了汽油;老冯叔就光着满身伤疤的膀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胸口就露出那一大撮黑麻麻胸毛,左手还拧着一大瓶白酒,右手就拿着一支半自动步枪;嫦姐就被他剪掉了那条心爱长辫子,吴医生送她的那条漂亮亮红丝巾,就飘落在一旁;她现在,就像个癞痢头,长长的头发,散得满天飞;嫦姐还被他扒光了衣裳,赤身裸体的绑紧了双手,脖子就卡在了那个吃马骝的洞洞,只是马骝露出的是小脑勺,可她露出的,却是整个整个光脑袋;脑袋旁,还放着那把老冯叔平时用来切烟丝的闪亮亮大斧头;桌子上面,还扔着几排黄灿灿长子弹;小云霞就趴在了地上,向着她妈妈,拼命的大哭、大哭,哭得“妈妈、妈妈、哇哇、哇哇……”的张大了红红小嘴巴,哭得满脸满嘴都是小鼻涕小泪珠;院子里,还堆起来一大垛的干草柴火,加上几桶从仓库里推出来的汽油,大有一触即发、烈火冲天的恐怖。
    
    老冯叔“哈哈哈……”的狂笑一阵,又“呜呜呜……”的哭一会儿,“咕咕咕……”灌一阵间酒,又“砰砰砰……”的向天打一排枪,然后,又沮丧的跌坐石墩上。
    
    嫦姐本来已昏了过去,可是,一听到小云霞的哭叫,她的眼睛,又使劲的睁开。“云、云霞……”嫦姐费力的呼唤着女儿,焦干白紫的嘴唇,都是裂开水皮泡。
    
    云霞听到妈妈的声音,吃力的爬上了妈妈大腿,双手“呀呀呀”的寻找着妈妈的奶唧唧。可是,由于嫦姐的双手,被绑在了背后,小云霞,可怎么都找不到妈妈的奶唧唧来喫。她,又“呀……”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时,全场的人,都来啦!
    
    场长披着那件旧军衣,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向着老冯叔喝道,“老弟!哥来喽!有啥事,好说!这样!你,先把枪放下!”老冯叔一看他来了,可是,却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定定的,看了好久、好久。
    
    场长看老冯叔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他刚说了“立正!”连“向右转!”还没来得及。忽然,老冯叔把瓶子里的酒“咚咚咚”灌完,然后,把瓶子往地上“啪——”的一摔,举起手中步枪,大喊一声,“立你娘个屄!”就往场长“当当当——”的狂射,场长的大腿,应声中弹,“你……奶奶个熊……”的说着,就倒咯!
    
    大家都“啊……”的惊呼起来,然后,都呼儿带女,四处逃散。珍姐嘴里只讲了一句“我的观世音菩萨哟”,也就一下子吓昏。妈抱和“射白尿”连忙的架起场长珍姐,就往家里飞。这时,正碰上一脸惊慌的往这边赶来的吴医生。
    
    妈抱一见,忙讲,“吴医生,你千万冇去啰!我姨爹,已疯哒咧!你先帮救救爹爹姆妈再讲!”然后,妈抱就叫吴医生和“射白尿”,抬着他爸妈先走。然后,他就一个人往刚才的地方,飞咯!“射白尿”在背后拼命的喊,“妈抱、妈抱!你做什么呀你!”妈抱头也不回,“——找秀娇!”
    
    当妈抱飞回后院门口,院子里,飞得只剩秀娇一个和院子外一群“汪汪汪”狗狗。几个胆大点的男人,就在远处,偷偷的往这边看。可汪股,早就不知溜哪个旮旯去了。
    
    哭得泪眼涟涟的秀娇,正在院子里哀声哭劝着她姐夫。哭着哭着,忽然,秀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冯叔脚下,“姐夫子、姐夫子……我怕、我怕……”秀娇的哀哭,是从喉咙底撕裂出来的,把人们的心,都撕得裂开。
    
    老冯看着看着面前的秀娇,忽然间,愣了愣。可他看着看着,却猛的冷笑起来。他越笑越尖,越笑越就越恐怖,越笑声音就越嘶哑,越笑他的脸部,就越涨红,像血水一样的红,好红、好红……
    
    忽然,老冯叔扔下步枪,一把的拿起那把明晃晃大斧,大吼一声,“他奶奶个熊!”然后,就“嗖——”一下往嫦姐的脑勺一劈,嫦姐的脑勺,只“吱——”的一声,就飞了墙壁上,然后,还“啪——”的一声,血水四溅,然后,就“咕噜噜”的一掉。
    
    秀娇“啊——”的一声,“扑通”一下,就昏了……嫦姐的身体抽抽搐搐的蹬了几蹬,嘴皮子张了几张,只剩下半个眼睛的头颅,还直瞪瞪的瞪着仍在怀里爬呀爬呀的小云霞,就这样直瞪瞪的,死咯……
    
    疯得性起的老冯叔,就用双手猛的往嫦姐劈开一半的脑勺,一挖,捧起一大把白红白红的脑浆,就猛往嘴巴塞,然后,还往四周,疯狂的甩,一下子,像马骝脑一样的脑浆,就四处的飞散,弄得满天满地,都血糊血海的!
    
    妈抱看在眼里,正想冲进去救出地上的秀娇,可老冯叔却往他的脚下一阵枪声,又打得他把脚步给缩了回来。“秀娇、秀娇——”门口的妈抱在拼命的喊着,喊着……
    
    这时,老冯打了一轮子弹,又杨起了大斧,疯狂的把嫦姐“嗖、嗖、嗖——”乱砍,疯狂狂的把嫦姐的尸体,砍成了一堆烂肉酱……
    
    这时,秀娇迷迷糊糊的醒来。她一看,就拼命的爬啊爬啊,一把的抱起正在“啊啊……”大哭的小云霞……
    
    老冯叔砍完了嫦姐,仰天 “嗷嗷、嗷……”的大吼,震天动地,然后,一把举起手中步枪,向着汽油桶,就“当当当——”的猛射……
    
    霎时,“隆隆隆、隆隆隆……”汽油桶连续的爆炸,燃起了冲天大火,把云歌的天空,都烧得通红、通红……
    
    汽油爆炸的冲力,把门口的妈抱,给炸翻了几个跟斗。他连忙的从地上爬起,然后,立刻的脱下棉袄,往沟渠里一沾,然后,往头上一披,就往火海飞……
    
    火海里,几乎看不见,只有燃烧起来的热辣,还有呛人的窒息;妈抱在拼命的大喊,“秀娇!秀娇——”秀娇已给爆炸的冲击,冲得昏了过去,只是,她还紧紧的搂着那在本能哭着的“呀呀、呀呀”小云霞,妈抱一听,立刻的摸了过去。他一见秀娇云霞,就把湿棉袄往她俩头上一蒙,立即的抱起她们,用力的向门外,飞!当他用力的连抱带爬的差不多飞到门口时,吴医生也从外面飞来。
    
    “吴、吴医生,冇进来啰,危险——”妈抱大声的喊着。吴医生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口里边嚷着,“阿嫦!阿嫦!阿嫦——”还想飞进火海。妈抱一看,房子已快倒塌。他就用力的拉住吴医生的衣服,大声的喊,“嫦姨已死啰!快走啰!快走啰——”然后,他就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的把吴医生、秀娇、云霞,往门口一推,“快走——”可是,话口未完,正在燃烧的房子和大门,就“轰隆……”一声倒下,还激起了冲天火花!
    
    “阿嫦!阿嫦——”吴医生倒在了地上仍大喊。可是,他们几个都给从远处赶来的男人,连拖带拉的救离了火海!
    
    “起火啦!起火啦——”人们大喊,云歌乱成了一团;连冲凉房,也都燃烧了起来,一直烧到了油库那边,引起了更为冲天的爆炸!
    
    “轰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轰……”
    
    这一场大爆炸,引发了云歌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一次通天大火,把整个整个的天空,都烧得火炉样通通红红!
    
    **
    
    这一场火,烧了整整七天!把附近的几个山头,都烧得通天的光!要不是矛头公社和附近几个生产队的人民群众,加上县里调来的解放军叔叔帮忙,看来,云歌的人,还要多烧死几个。
    
    部队里面,烧死了两个火线入党解放军,群众那头,焗熟了一个伐木民工,跌死了两个民工转正的正式工;幸好,云歌的好多人,都在昆叔和爸爸的指挥下,飞进了山冲,避开了大火,要不然,云歌木场,除了老冯、嫦姐、妈抱和猫仔死了,就不止只烧死躲在冲凉房,烧得像两条烧猪样的汪股两公婆!那些被大火烧死的人,都被烧成了黑麻麻,不小心一碰,身上的皮肉,都“嘎嘎嘎嘎”!
    
    这一场火,把一切,都烧没咯!乌口黑脸的人们,把满腔的怒火,都迁怒在吴医生秀娇身上。他们都讲,如果不是吴医生勾引嫦姐搞通奸,就不会有老冯杀人放火,云歌的人,也不会一下子死得恁化学!伤心欲绝的珍姐也发疯一样的讲,如果妈抱不去救秀娇,也不会死哒啰!现在,反正不单只是吴医生秀娇,连可怜巴巴的小云霞,也被别人讲成:是吴医生的野种配来的!他们三个,现在,都成了人人吐口水的臭瘟神!
    
    而有些男人就讲,阿嫦平时就人中短,一笑就露齿,一看就大姣婆!哎,红颜多薄命哟!也有些人讲,你看那秀娇,生得鬼火那么靓,命,肯定不会好啰!
    
    随后,场里就叫昆叔带着几个年纪大点的男人,把老冯叔和其他的烧成烧猪一样的死人,用几口简陋棺材,埋在了场部菜地。大家还给他们,一人刻了条麻石碑。可嫦姐,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她和场里的职工埋一块,就把她想用烂草席一包,随随便便仍垃圾堆算喽!听讲以前那,除了埋了好多发鸡瘟发猪瘟死了的死鸡死猪,也埋过一个为了两斤粮票,而和别人“同房”,被人发现而吊颈死了的“烂鞋”!可是,眼泪已流完的昆叔,就没出声。他默默的砍了几条最好最直的大毛竹,编了一张整整齐齐头道篾好竹席,把嫦姐,默默的卷了起来,默默的埋在了菊花崖下。嫦姐的坟呀,只是那么一小堆黄土,什么,也看不见的。只看见一群黑黝黝的乌鸦,站在附近的枝丫上,“呀呀、呀呀!”
    
    呜呜、呜呜……那些平时漂漂亮亮的乌鸦,怎么一死人,就出现的呢?呜呜、呜呜……乌鸦、乌鸦,我再不中意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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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过后,我们都成了无家可归。县里的武装部、矛头公社和林业深工局,还有被脏水泡得伤口感染而瘫痪的场长,一起召开了紧急大会。
    
    会上,大家神情激昂的讲——
    
    炊事员老冯的杀人放火,是这场大火的主因;可是,死不改悔的反革命分子吴姓医生,勾引良家妇女,与死者阿嫦的通奸,却是这场大火的真正导火线。鉴于老冯和阿嫦已死,无法再追究责任;可是,对于吴姓医生的责任,必须彻底追究!
    
    最后,大家都一致的认为——
    
    第一、立刻的安顿好云歌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问题和妥善处理好死者家属的思想问题,是云歌伐木场场党委和“革命委员会”议事日程上的问题,必须立即解决。第二、吴姓医生,由即日起,召开全县林业深工系统的巡回批斗大会,把他完全彻底的批斗一番,以便更好的教育广大人民群众和吸取血的教训,时刻的警惕阶级斗争新动向。第三、等巡回批斗结束后,立刻送去劳改队劳动改造。鉴于现在社会上的特殊情况,只由林业深工系统内部,发起给云歌灾后重建捐助衣物的活动。第四,秀娇、云霞和其他的孤儿,由云歌伐木场“革委会”开会解决!
    
    上面四点意见,最后略为补充,就正式的由“县委和林业深工局”统一下文,还盖上“革命委员会”大公章,发送到县里各有关部门认真学习,以免类似的灾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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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又一次的变得无家可归!可是,幸好这次有爸爸在,我和妈妈心里,比上次竹筒水的时候,安心多咯!
    
    吴医生,会议后当晚,就被云歌广大愤怒的人民群众,给五花大绑的和戴上一个好高好高的黑木片大高帽,脖子上就挂着那把被火烧掉了一半曼陀琳,带到了给烟尘蒙得黑乎乎的操坪上,给斗了个五体“投天”,四脚“朝地”!
    
    可是,我忽然间发现,啊,吴医生的头发,一下子就白了好多!我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呀?爸爸讲,“唉,儿子啊!这就叫,‘一夜白头’啊!”
    
    会上,场里的男女老少,都群情激昂。好多的阿嫂,都往吴医生的脸上,吐口水呢!会上,珍姐最最的激动。她口里不断的大骂吴医生是“贼老倌、反革命”,最后还脱了一只鞋,用鞋底拼命的往吴医生的头上打。至于那几个死了老公死了阿爸的家属,就哭得死去活来,有些还拿着大棍子,猛往他的身上捅。至于“射白尿”嘛,就已变成傻傻的,不喜欢讲话,整天就中意把手伸进裤裆裆,呵呵呵的玩着他的两个大蛋蛋,问他什么的,他也是傻乎乎的,“呵呵、呵呵”!
    
    **
    
    场里的批斗大会一完,吴医生就给林业深工局来的人,脖子上挂着那把“烂陀琳”,押上了大解放,送到各地批斗去咯!
    
    我看见,吴医生在要走的那天傍晚,偷偷的跑到了菊花崖那边,在嫦姐的坟头,跪了好久好久,然后,给嫦姐的坟上,轻轻撒下了100朵黄灿灿小菊花,撒得新埋的草皮上,灿灿烂烂的……
    
    至于秀娇,现在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是,大家真是见了她,却又像见了烂肺痨和麻风病——躲得远远的!而珍姐现在就“屙屎不出,怨地硬”!到处的讲,是秀娇这个颧骨高高的“劏猪凳”,害死了她的伢!秀娇嫁给谁,谁都会倒八辈子霉哟!珍姐现在是,丈夫瘫咯,儿子没咯,什么,都没咯!她整天都讲,“你妈妈屄哟!你这个背时鬼,扫把星,屄上冇毛的白板子!是你害死了我妈抱啰!我要辣死你,辣死你,辣死你哟!我要和你青一白二的划清革命大界线!”她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秀娇和云霞身上!
    
    因为,秀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没了。她在家乡,连一片瓦和一块砖,都没有,叫她往哪儿呢?她也不是场里职工,怎么处理?现在的秀娇呀,真的就像黄莲莲拌苦瓜瓜——苦上加苦呀!后来,珍姐还亲自主张,叫来了上次后山那个整天弹墨线,弹得满手黑咕隆咚的瘸子木匠,要把秀娇和云霞,一起的带往后山。开始,秀娇还死活不肯,还把头头呀,猛往树上撞!可是,又能怎样!就那么几天的功夫,秀娇,就瘦了,瘦了好多好多,瘦得,就像一根小藤条。最后,没办法咯!终于,她在满身水痘的小云霞呀呀大哭瞎抓她小奶子的声音中,屈服咯!
    
    头缠白布的秀娇牵着摇摇晃晃的小云霞,先在她姐夫坟上,磕了九个大响头,然后,又在姐姐的墓上,磕了九个。她带着小云霞,摘了100朵黄灿灿小菊花,然后,也撒在了嫦姐的墓上,也撒得灿灿烂烂的……
    
    然后,秀娇就要启程咯!
    
    在她就要跟那个“两手拍屁股——穷得光打光”的瘸子木匠,往后山去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商量,悄悄的给了我仅有的五块半,让我偷偷的塞她手中;妈妈还给了小云霞,一件我穿过的小衣裳和一条旧短裤呢!
    
    看见秀娇那么孤独孱弱的薄身子,紧紧的抱着在她怀中张着小手“呀呀”大哭的小云霞,在雾色茫茫的时分,跟着那么个“屙屎捡了个大花饼”,傻笑嘻嘻的瘸子木匠,在满树乌鸦“呀呀、呀呀”的陪伴下,消失在深山老林时,妈妈哭咯,爸爸哭咯,我,也哭咯,其实,云歌全部的大小嫂子,都,哭咯……
    
    嫦姐,走咯!妈抱,走咯!吴医生,走咯!秀娇,也走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最亲最亲的朋友,都,
    走咯!他们,都一个个的走进了茫茫林海……
    
    **
    
    “妈妈,妈妈……”自从云歌发生了这么些事情,我每晚,都噩梦!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我都会大汗嘀嘀,牙齿嗒嗒!每天晚上,我都要紧紧的抱着妈妈身体,妈妈帮我挠挠痒痒,用手把我的身体拍呀拍呀的,才能入睡!我怕呀,怕呀!好害怕、好害怕的!为什么老冯叔因为我和乌嘴,发现了那么一个小小“猪肚”,就把好好好好的嫦姐,像马骝一样的,杀呢;为什么人生出来,还要死的呢;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这么化学的;为什么他们,会把吴医生斗来斗去的;为什么大人们,要打呀,打呀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害怕有一天,云歌,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还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还会死去,好多好多好人!
    
    “——啊!妈妈、妈妈!”我,又害怕的在棉被里,“流马尿”咯!可是,爸爸却摸摸我头头,讲,“儿子啊!‘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的祸福’,生生死死,磨磨难难,这些,都是人生必经的事情!我们中国人呀,历来都艰辛万苦,历尽磨难的!儿子啊!你以后的人生路上,还会遇上好多的风险,好多的磨难,还有好多好多不如意的东西!可是,不管你遇上什么样的困难和事情,你都要学会抬起头来,往前看,往天上看!因为,冬天以后,是春天;大雨过后,是阳光!天上的太阳,总亮的!”
    
    “天上的太阳,总亮的!”哦,爸爸,我,记住啦!
    
    **
    
    场长被老冯叔的一梳子弹,打瘫了双脚,珍姐也因失去了宝贝儿子,而令精神有点儿失常。珍姐整天就是莫名其妙的抱着妈抱从小养大的那条大黑,哇哇的哭,哇哇的亲,搞得自己满头满脸的,都口水嘀嗒,弄得本来就不顺心的场长,也心烦意乱,整天“他奶奶个熊”的暴躁!
    
    至于“射白尿”呢,也因这一场大火,失去了爸妈,变得无家可归。最后,还是昆叔收留了他。可是,他却变得神经嘻嘻的了,还长了满头的癞子,有事没事呢,就只会拿着那本封面印有《红色娘子军》的《大众电影》,一人偷偷的飞山冲边,对着照片,猛把“白尿”射!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如果他不对着那些漂亮亮女红军,雀雀,就硬不起来射咯!他每天把“白尿”射累了,就一个大字的往石板上一躺,双手摸着裤裆的蛋蛋,呼呼噜噜的满嘴臭口水的,困觉觉去咯!
    
    伐木场,开始了重建工作。饭堂里,就叫来几个客家佬民工,充当临时炊事员。可是,这时的林业深工局,却给云歌调来了新场长,也是个转业军人,不过,却是个“山东大炮”,大老粗一个,风风火火的!他一来,就“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他带领大家清理好被烧掉的房屋,又重新的把场部和住宅区,搭建起来。随后,他就召开了场部大会,传达了上级意见精神。然后,把一批“黑五类”和“牛鬼蛇神”,通通的、彻底的,都送到“渠化”工地和后山的“五七干校”去,劳动改造!把云歌这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还有……对对!还有什么魑魅魍魉,一个不剩的——铲除掉!
    
    爸爸也在“牛鬼蛇神”之列。不用讲,临走的那天晚上,妈妈在临时的茅棚里,手拿着火灾中我们家唯一幸存的那只小铁箱,满脸泪花的讲,“看来,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回城了……”
    
    爸爸的眼里也充满了泪花。他一手抱起我,一手拥着妈妈膊头,动情的讲,“看,天上,星星,不还在闪耀?别担心!天,是有眼睛的;明天,一样有太阳!”
    
    “天,是有眼睛的!明天,一样有太阳!”我们抬头望去,天上的北斗星,正亮堂堂的闪着。它正指引着天安门城楼上,红太阳天天升起的地方!
    
    **
    
    “妈妈,妈妈……”自从云歌发生了这么些事情,我每晚,都噩梦!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我都会大汗嘀嘀,牙齿嗒嗒!每天晚上,我都要紧紧的抱着妈妈身体,妈妈帮我挠挠痒痒,用手把我的身体拍呀拍呀的,才能入睡!我怕呀,怕呀!好害怕、好害怕的!为什么老冯叔因为我和乌嘴,发现了那么一个小小“猪肚”,就把好好好好的嫦姐,像马骝一样的,杀呢;为什么人生出来,还要死的呢;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这么化学的;为什么他们,会把吴医生斗来斗去的;为什么大人们,要打呀,打呀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害怕有一天,云歌,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还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还会死去,好多好多好人!
    
    “——啊!妈妈、妈妈!”我,又害怕的在棉被里,“流马尿”咯!可是,爸爸却摸摸我头头,讲,“儿子啊!‘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的祸福’,生生死死,磨磨难难,这些,都是人生必经的事情!我们中国人呀,历来都艰辛万苦,历尽磨难的!儿子啊!你以后的人生路上,还会遇上好多的风险,好多的磨难,还有好多好多不如意的东西!可是,不管你遇上什么样的困难和事情,你都要学会抬起头来,往前看,往天上看!因为,冬天以后,是春天;大雨过后,是阳光!天上的太阳,总亮的!”
    
    “天上的太阳,总亮的!”哦,爸爸,我,记住啦!
    
    **
    
    场长被老冯叔的一梳子弹,打瘫了双脚,珍姐也因失去了宝贝儿子,而令精神有点儿失常。珍姐整天就是莫名其妙的抱着妈抱从小养大的那条大黑,哇哇的哭,哇哇的亲,搞得自己满头满脸的,都口水嘀嗒,弄得本来就不顺心的场长,也心烦意乱,整天“他奶奶个熊”的暴躁!
    
    至于“射白尿”呢,也因这一场大火,失去了爸妈,变得无家可归。最后,还是昆叔收留了他。可是,他却变得神经嘻嘻的了,还长了满头的癞子,有事没事呢,就只会拿着那本封面印有《红色娘子军》的《大众电影》,一人偷偷的飞山冲边,对着照片,猛把“白尿”射!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如果他不对着那些漂亮亮女红军,雀雀,就硬不起来射咯!他每天把“白尿”射累了,就一个大字的往石板上一躺,双手摸着裤裆的蛋蛋,呼呼噜噜的满嘴臭口水的,困觉觉去咯!
    
    伐木场,开始了重建工作。饭堂里,就叫来几个客家佬民工,充当临时炊事员。可是,这时的林业深工局,却给云歌调来了新场长,也是个转业军人,不过,却是个“山东大炮”,大老粗一个,风风火火的!他一来,就“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他带领大家清理好被烧掉的房屋,又重新的把场部和住宅区,搭建起来。随后,他就召开了场部大会,传达了上级意见精神。然后,把一批“黑五类”和“牛鬼蛇神”,通通的、彻底的,都送到“渠化”工地和后山的“五七干校”去,劳动改造!把云歌这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还有……对对!还有什么魑魅魍魉,一个不剩的——铲除掉!
    
    爸爸也在“牛鬼蛇神”之列。不用讲,临走的那天晚上,妈妈在临时的茅棚里,手拿着火灾中我们家唯一幸存的那只小铁箱,满脸泪花的讲,“看来,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回城了……”
    
    爸爸的眼里也充满了泪花。他一手抱起我,一手拥着妈妈膊头,动情的讲,“看,天上,星星,不还在闪耀?别担心!天,是有眼睛的;明天,一样有太阳!”
    
    “天,是有眼睛的!明天,一样有太阳!”我们抬头望去,天上的北斗星,正亮堂堂的闪着。它正指引着天安门城楼上,红太阳天天升起的地方!
    
    (六)
    
    
    爸爸带着妈妈和我,就这样来到了“五七干校”。“五七干校”,就在离云歌几里路的地方,从云歌翻过两座山,就是。我们到了没几天,吴医生也给林业深工局的人,做完了全县的巡回批斗,来到了干校的劳改队劳改。
    
    我再次见他,是他穿着那件劳改队犯人的黑衣服和别的犯人排成一排出来挖粪肥。他一见我,愣了。不过,当他看见已长成威猛大老虎的乌嘴,“汪汪汪”的摇着大尾巴花,亲热热的飞到他跟前摇头摆尾、口水嘀嗒的舔他手掌时,我见他摸着摸着乌嘴的头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啊,他的头发,全白啦!还疏了好多好多!
    ——啊,他,老多咯!还弯着身子,好驼好驼!
    
    大火前,他的脸上,都红红润润,白里透红的,可现在,却灰如泥巴!
    
    劳改队的队长,没让他和我讲话。我只能远远的望着他。“吴医生,吴医生……”我叫着他名字,大声的叫着。他就向我抬了抬手,然后,偷偷的捡起地上一个烟头,揣在了怀里,就踽踽凄凄的,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可怜巴巴的吴医生,干瘦驼驼的背影,心一抽,鼻一酸,小泪花,哗哗啦啦……
    
    **
    
    我们在‘五七干校”里的房间,比云歌时,宽敞多咯!因为,都是干校的学员们,自己用大火炉烧的大红砖,顺山砌的,一排排整齐齐的小房子,好好看、好好看的!房子的前面,还有小溪和鱼塘,依山傍水的,好漂亮、好漂亮的!
    
    爸爸一看,就哈哈哈哈,讲,想不到“牛棚”,还这么的漂亮!真的,我们家附近,就挨着牛棚!牛棚里,养着几条身上长满了黄豆那么大颗牛虱的病蔫蔫水牛牯。我们的家,整天都给臭烘烘的牛屎熏着。人一近牛棚,就“嗡……”的飞起一大群黑压压“小飞机”,围着你头头,嗡嗡嗡。哎呀,烦死人啦!
    
    不过,现在,经过了云歌那场大火,我整一个人,就变了。变成了不敢和别人讲话,对着陌生的人,更是害怕!害怕他们,会忽然拿出一把老冯叔那样的大斧头!哎呀!反正,现在我是有什么事情,都在妈妈背后,一躲。要不,就一个人偷偷的飞进我们家那个唯一大木柜,一个人拼命的躲里面,哆嗦!哎呀,搞到我现在有事没事,差不多天天都要躲一躲,不躲不舒服!现在妈妈总唉声叹气的对爸爸讲,我呀,不知是不是受了走日本时吓得神神经经,常常一惊吓,就把家里的家具挑肩上一下就飞的,那个寡母带仔的奶奶的影响,反正,现在的我,整天也是鼠鼠缩缩,神神经经的,就像一个躲在门旮旯的炮仗,一样!
    
    不过,现在的吴医生,他整天除了低头蔫蔫的排队开工,就什么,都不管了。他的身上,也是臭臭烘烘,邋邋遢遢的,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次见了我,都只是苦笑的摸摸我头头和乌嘴头头,然后,就慢慢的,走了。
    
    可是,一天,干校里的“革委会”头头,就是干校那个有支五四手枪的连长,他的老婆生伢伢!他老婆把血水和大便,都屙了一床,伢伢仔的手手脚脚都从屁股里头,冒出来好半天了。两个赤脚医生在一旁慌慌张张的把《毛泽东选集》、《赤脚医生手册》和《十万个为什么》,都翻上了天,可是,伢伢仔还是没出来,还差不多,给弄死咯!这时,他们才猛的想起了吴医生。大家请示了劳改队队长,把吴医生从劳改队里,拖了出来。开始,他还是病猫猫的样子。可是,当他一见病人,就猛的飞身而起,仰头猛灌两口盅凉水,然后,就这揉揉、那搞搞的,就把一个血糊糊的小伢伢,从大人的屁股里,给拉出来啦!大人小孩,都得救啦!太阳,出来啦!
    
    从那以后,干校和劳改队的头头还有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对他刮目相看咯!干校仅挨着的,是红旗生产队,里面,还住着好些上山下乡来插队,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他们大部分都大城市来的!听讲他们,好多还坐过《羊城暗哨》那样的大轮船!他们有事没事,口里整天就唱着什么粤剧,“终须有日龙穿凤,难道一世裤穿窿”什么的。要不就是开工不出力,工分拿得像阿公。别讲帮帮红旗生产队,也挖挖什么革命“红旗渠”了。生产队长天天早上“笔笔笔”的吹哨子开工,他们也是小哈欠、大哈欠的满天飞呢!他们就是开了工,锤完炮眼用雷管、炸药放炮时,也偷偷的搞起一些雷管,回去炸鱼!他们有时,还从省城搞回来两瓶那种味道像马尿,叫什么——对,叫啤酒的东西!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晚上的时候,还斩贫农的黑蔗,挖中农的番薯,偷鸡摸狗的,煮来吃!搞到那些贫下中农和“三同户”,对知青的意见都好大,都骂他们是什么“梁上君子、不务正业、黄粱美梦”,还有什么“丢那妈、你们这些生仔冇屎窟的阖家铲、发瘟仔、死马骝、丢你老窦的屎窟窿”什么的!知青和他们之间,经常的为了上面那些事,吵得暴风骤雨。知青都暗地里讲那些老农民,是什么“仵作佬、死卜佬”什么的!两方面,都是“公讲公有理,婆讲婆有理”的,搞不懂!
    
    不过,那些知青哥哥,都好会搞东西吃的!他们经常会用电筒风抢,来打大青蛙!打完大青蛙,就用来和田螺一起,煲粥粥!他们呀,还会用破渔网网住肥嘟嘟小麻雀,扒完毛毛用油一炸,哇,他们吃着吃着都讲,“丢那妈!我们这是在革命的暴风骤雨中锻炼!”
    
    有一次,我在矛头墟日,还见一个把头发梳成那幕《抓壮丁》电影里“——姐夫”一样的中分大哥哥,用手偷偷的摸了摸同行的女知青姐姐头发!哇,他怎么能这样耍流氓?吓得我们几个小同学,身体上,立刻起了鸡皮,还惊讶得,浑身冒汗呢!不过,那个女知青呢,却笑嘻嘻的,平安无事咯!不过,女知青她们不单文化高,还好心灵手巧的!她们呀,都会自己织围巾、织袜子的!有几个姐姐,还会把上面织有锄头、镰刀、五角星什么的纱袜,偷偷的放在禾秆堆。那些知青哥哥呀,就会偷偷的把它们拿回来,穿上!
    
    不过,话又讲回来。现在,干校和大队的人谁有了病病,都会来劳改队里,叫吴医生看的!他呀,不单只把公社变电站一个带电作业时,大面积烧伤的叔叔给抢救过来,还把一个贪玩的细蚊仔,那一不小心套在头头的痰罐,巧妙的取出,还把几个得了伤寒、疟疾和血吸虫的农民,都给通通的治好咯!他还教会了好多的阿姨,当小孩子鱼骨鲠颈时,就喝醋。如果小孩子出麻疹,就用什么什么来治的,不然就变豆皮佬的!
    
    不过,这还不止。一次一个右派老婆吞戒指自杀。他就叫人煮了好多的韭菜来喂她,然后就把她给救了回来。有一次,红旗生产队有一条母黄牛,年年生的都死牛崽。后来,队里不想让它怀牛崽崽了,但是,却没什么的办法。这时,吴医生听了,就叫他们把几块小鹅卵石,放进了母牛的屁股。呵呵,后来,这只牛牛,就不生小牛崽咯!
    
    不过,最最奇怪的就是:怎么大嫂子们从屁股里屙出的,都是小伢伢,而我从屁股利屙出的,却是一大堆小碉堡样粪粪?奇怪!当我有机会把这个问题问吴医生,他终于“扑……”的一声,笑啦!
    
    他笑呀、笑呀,笑得差点儿,都喘不过气啦!笑得他的眼睛里,还流出来好多好多珍珠般泪花!我都好久好久没见他,这么的,笑啦!
    
    t
    (七)
    
    
    山丹丹的花,又红艳艳的,开咯!
    
    我和爸爸妈妈,在干校住了半年,就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啊,我做梦哇,都想脖子上戴着红领巾,肩背小书包,像以前秀娇姐一样,蹦蹦跳跳的上学堂。多好!
    
    爸爸总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妈妈又常讲,“书中自有黄金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过,妈妈和吴医生,以前就教过我认字字、背唐诗。他们讲过,“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以前,我认字总心不在‘马’的,只会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还有什么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现在,我连“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都会咯!对对对!还有什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也会咯!吴医生以前也讲过:腹有诗书气自华;一日不书,百事荒芜;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读好书,以后,找个爱人都靓些!可是,当时我问他,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现在连爱人都没哇?他听完,头一低,久久的都没有回答,地上,还立刻溅开了几朵晶莹大泪花。
    
    傍晚的时候,我从田野里,摘来了一大束黄艳艳小雏菊,刚刚好摘了100朵。因为,以前我问过吴医生。我问他,“为什么你要摘100朵呀!”他摸摸我和乌嘴的头头,笑了,“100朵,就是长长久久的意思……”讲完,他就静静的凝望着窗台上的小花朵,静静的、静静的……
    
    晚上我回家,也把100朵小菊花,像他一样的插到了罐头瓶,也轻轻的放在了窗台上,也静静的看着。哎
    哎呀呀,看得我的眼睛睛,都花花啦啦!
    
    **
    
    我的乌嘴,已长大成精壮小伙子啦!壮得,真的可以斗死牛!除了干校连长那条一半狼公一半母狗的打乱种大爪,其它的狗狗,都打不赢它!不过,乌嘴除了鼻子好、会打架,还会帮我们家和其他人,把系在脖子上的信封呀,一路狗尾巴花的送到矛头公社邮电所!邮电所的叔叔阿姨呀,一见它,就会笑开大红花!他们就会嘻嘻哈哈的解开它脖子的信信,拿去寄啦!他们呀,都好中意它!
    
    有一次,那条大爪来抢它嘴里的一块猪油渣。它们两条大狗呀,就互相咬得“哇哇哇哇”,咬得天晕地转,昏天昏地的。要不是我用担挑来拨开,看来,两个家伙的尾巴,都会给对方,咬断!幸好,有一次,县城的冰室运来几十壶大雪条,来干校卖呢!哇哇,我高兴的连吃五根后,灵机一动,悄悄的把一根,塞进了大爪嘴巴,然后,紧紧的掐住它下巴。哈哈!过了几天,大爪的牙齿,就“叮叮当当”的,掉啦!以后,它呀,就只能吃稀粥,屙烂屎啦!哈哈!有一次呀,妈妈掉了一块钱,乌嘴嗅了嗅妈妈的凉鞋,就一溜烟的,飞啦!一会儿呀,它就把钞票呀,给找回来啦!不过,我呀没事的,就最最中意欺负它。我现在用双手套弄着,它那解放军叔叔解放珍宝岛火箭炮一样的大雀雀,使劲的弄,弄得它射出的“白尿”,好多好远的!哈哈!
    
    平时,只要我看见那些放学后,经常躲在那些老农民保存谷仓的大棺材,然后突然钻出来,像李向阳一样对我大喊“不许动,缴枪不杀”,或像个日本鬼一样大叫“什么的干活”,来吓我的大年级同学,特别是那些欺负我爸爸妈妈的大人家的细蚊仔。我就会笑嘻嘻的拿一块漂亮云母片,来骗他们讲,拉住乌嘴的尾巴,好好玩、好好玩的!玩完,我就给你一块云母啦!可是,最后的结果:乌嘴一回头就咬住他们手掌!哈哈哈!你知道,狗尾巴,是主人,都不可以拉!要不就是,我把乌嘴压我屁股下,压得他“呜呜、呜呜”的没办法,然后对着他,一放!被我的屁股压迫得不敢反抗的大乌嘴,就会一飞向前,把他的屁股——“咔嚓”;咬得那些小孩子呀以后一见了乌嘴,一捂屁股,就拼命飞!哈哈哈!幸好我没教乌嘴,咬他们前面呢!要不,他们现在连屙尿,都要蹲着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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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乌嘴,已长大成精壮小伙子啦!壮得,真的可以斗死牛!除了干校连长那条一半狼公一半母狗的打乱种大爪,其它的狗狗,都打不赢它!不过,乌嘴除了鼻子好、会打架,还会帮我们家和其他人,把系在脖子上的信封呀,一路狗尾巴花的送到矛头公社邮电所!邮电所的叔叔阿姨呀,一见它,就会笑开大红花!他们就会嘻嘻哈哈的解开它脖子的信信,拿去寄啦!他们呀,都好中意它!
    
    有一次,那条大爪来抢它嘴里的一块猪油渣。它们两条大狗呀,就互相咬得“哇哇哇哇”,咬得天晕地转,昏天昏地的。要不是我用担挑来拨开,看来,两个家伙的尾巴,都会给对方,咬断!幸好,有一次,县城的冰室运来几十壶大雪条,来干校卖呢!哇哇,我高兴的连吃五根后,灵机一动,悄悄的把一根,塞进了大爪嘴巴,然后,紧紧的掐住它下巴。哈哈!过了几天,大爪的牙齿,就“叮叮当当”的,掉啦!以后,它呀,就只能吃稀粥,屙烂屎啦!哈哈!有一次呀,妈妈掉了一块钱,乌嘴嗅了嗅妈妈的凉鞋,就一溜烟的,飞啦!一会儿呀,它就把钞票呀,给找回来啦!不过,我呀没事的,就最最中意欺负它。我现在用双手套弄着,它那解放军叔叔解放珍宝岛火箭炮一样的大雀雀,使劲的弄,弄得它射出的“白尿”,好多好远的!哈哈!
    
    平时,只要我看见那些放学后,经常躲在那些老农民保存谷仓的大棺材,然后突然钻出来,像李向阳一样对我大喊“不许动,缴枪不杀”,或像个日本鬼一样大叫“什么的干活”,来吓我的大年级同学,特别是那些欺负我爸爸妈妈的大人家的细蚊仔。我就会笑嘻嘻的拿一块漂亮云母片,来骗他们讲,拉住乌嘴的尾巴,好好玩、好好玩的!玩完,我就给你一块云母啦!可是,最后的结果:乌嘴一回头就咬住他们手掌!哈哈哈!你知道,狗尾巴,是主人,都不可以拉!要不就是,我把乌嘴压我屁股下,压得他“呜呜、呜呜”的没办法,然后对着他,一放!被我的屁股压迫得不敢反抗的大乌嘴,就会一飞向前,把他的屁股——“咔嚓”;咬得那些小孩子呀以后一见了乌嘴,一捂屁股,就拼命飞!哈哈哈!幸好我没教乌嘴,咬他们前面呢!要不,他们现在连屙尿,都要蹲着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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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旗生产队里,有一个叫国强的知青。听那些大哥哥们讲,他和他那个“三同户”的黄花大闺女,偷偷的躲田里禾秆堆,“玩”了几次,事不过三,所以,就搞大别人的肚子!没办法咯,只能娶别人呗!结婚那天,大家送来了一堆水壶、脸盆、床单和毛巾,还把他们那间小泥砖房呀,大红双喜和红对联,贴得满满的!对联上写道:永远紧跟共产党;革命钢枪贴胸膛;红旗不倒!墙上,除了毛 站天安门城楼的照片,还有一张他俩站红旗下,把红宝书紧贴革命热胸膛的军装结婚照。我见干校里有的叔叔阿姨,用绳子吊着个红苹果,把他俩,弄的满脸红热热的烧!把甜酒饮得像鬼叫的那些知青哥哥,就摇头晃脑的用粤剧腔调,唱起了什么“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
    
    那个大闺女,虽然没有国强送她什么手表、衣车、单车和收音机“三转一响”——“四大件”,但是,能嫁一个城里来的大哥哥,也是一件好有面子的事情。何况,国强用山羊皮给自己做了一件《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一样的新郎服,穿上了一对他那八级钳工的爸爸钢铁厂发的防火劳保牛皮靴,也用小花布给她做了套像《红灯记》里李铁梅一模一样的小梅花新娘装,还给她买了一对新新的北京胶底鞋!哇,那更有面子啦!国强还讲,以后有机会,一定给新娘子镶一对闪闪发光大金牙!可是,我听那些大嫂子悄悄的在下面讲,他们俩是——“未敲钟,就进饭堂”,不知羞呢!
    
    晚上的时候,大家“东风吹,战鼓擂,知青喝酒怕过谁”的喝了一大轮,就闹起了新房。闹完了新房,大家就一起的飞到新房的窗下,听墙角。我个子小,听不见!但是,听一个白天就躲他们大床下的知青哥哥,就阴湿湿、笑呵呵的讲,他半夜的时候,就见国强抱着那个大闺女上床,然后,就见好多衣裳底裤文胸什么的,从床上丢下,然后,就听见一下下急促促的呼吸声,然后,就好像细蚊仔吸奶头的声音,然后,就好像老贫农手捉泥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好像小狗舔白粥的声音,然后,却听见国强的喉咙“嘎嘎”的咳嗽几下,然后,就“噗……”的一声,一条卷卷毛毛,就轻飘飘的从床上飘下……讲到这,这位知青哥哥,就卖了卖关子,讲,谁送他一包大前门,才讲!搞得那些知青哥哥猛烈烈的审问他,问国强的洞房,是不是像“傻仔娶亲”一样,半夜“白尿”射痰罐?后来,大家终于忍不住了,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打得他屁股开了花,他,还是宁死不屈!不过,最后,他还是讲了。他讲,最后的时候,只听到一句,“哎呀!冇急冇急……一下一下笃,一下一下笃……”还听到床板,整夜“嘎嘎、吱吱”的!羡慕得别的知青哥哥哟,个个都流出长口水,眼珠子,全飞咯!还有,不知为什么,国强他们新婚后几天,我都看见那个大闺女……不,是国强老婆!每天出门开工时,都是趴开腿,来走的!
    
    经过了这件事,那些生产队的大嫂子们总讲,“这几日,那些‘死马骝’臊得就像叫春猫!屙得尿缸上面哟,都是‘白米粥’!”也不知为什么,这几天,那些知青哥哥把各自花花绿绿的床单棉被,“晒地图”,晒得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花啦啦!
    
    哦哦,对啦对啦!有一次,我去国强的宿舍玩。我无意的在他床上,翻出来一本写着什么什么《少女之心》的日记本。我好奇的一翻,就看到一句什么好奇怪的话,什么“一股热乎乎略带咸骚味道的感觉,传入了我口中……”正在这时,被国强发现。他慌张张的把日记夺回,慌张张的开了一杯甜甜麦乳精给我,叫我千千万万别告诉别人!我问他,那是什么来的?他讲,那是中央部级以上干部才能阅读的机密文件,是关于打击国民党,解放全中国大事的!哦!知道咯!
    
    国强结婚那天,劳改队的犯人,也来了;吴医生,也来了。不过,我看见,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在静静的微笑着,然后,在静静的喝着茶……
    
    **
    
    批斗大会开完,爸爸妈妈和一大群的“牛鬼蛇神”,都被留了下来,继续的学习《人民日报》的中央精神。我就一个人带着乌嘴,无聊透顶的向山上,“开路、开路”!忽然,乌嘴一下子,就猛往树林飞,一边飞,还一边欢快的摇着大尾巴花呢!
    
    “汪汪汪、汪汪汪……”乌嘴飞呀、飞呀,摇呀、摇呀,摇得连屁股,都差点儿,摇掉啦!它飞到了一个大闺女面前,向她拼命的吠着、摇着,那个高兴劲呀,就别提啦!——啊啊,是秀娇!?原来,秀娇偷偷的躲一颗榕树下!
    
    “秀娇——”我高兴得大叫起来!我拼命的飞哇、飞哇,还“扑通”的在差不多到达她跟前,摔了一个大大的跟斗!
    
    “小愚公——”秀娇也高兴的大喊!她边喊着边把我扶起。这时,我忽然发现,秀娇的肚子,涨得好大好大,还用发夹、簪子,把头发,盘成了个大髻髻,身上还用咩带带,咩着张着好奇大眼睛的小云霞呢!不过,小云霞满嘴满脸,都是鼻涕涕!
    
    “秀娇姐……”
    “小愚公……”
    
    不知怎的,我们,都鼻子一酸,然后,她扶着我膊头,都“呜呜、呜呜……”的,哭咯!我们哭哇、哭哇,哭了好久好久的,然后,都“扑哧”一声的,笑咯!笑完了,我就拉着她的手,猛往家里拉。可是,她却死活不肯。她只是悄悄的问我吴医生。她问,吴医生再娶堂客了么?我讲,哎呀,他是反革命,谁敢嫁他呀?秀娇打断了我,讲,冇乱讲!吴医生是个大好人咧!我也忙讲,知道知道知道!我爸爸讲,吴医生的心肠,是和嫦姐一样,好好的!秀娇听了,眼睛红红的!好久好久,都没讲话呢……后来,我还告诉她,吴医生呀,现在天天都摘些小菊花,插到瓶子里,就像以前给他插的一样。不过,菊花的数目,就是每次呀,都100朵的!
    
    秀娇听了,忽然的高兴起来。她想了一下,问我,能不能帮她给吴医生捎个口信子,就讲,她……好想好想他咧!
    
    我讲,可以可以可以!怎么都可以!
    
    我们坐在了榕树下,聊了好久好久的。到了傍晚,她讲,她要回家啰!今天,她是趁家里那个被别个子抓来开会,才偷偷跑出来咧!不然,天黑了回去给他晓得,要挨打啰!
    
    忽然,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我问,如果吴医生问起,问你现在怎样呀?我怎么回答呀?她忽的低下了头,眼睛红红的。她“呜……”的一声,哭了,好久好久的才讲,你就告诉吴医生,告诉他,我过得好好好好的;你叫他,冇担心;你要他,注意身子;有空的话,我会来看他咧!
    
    临走时,她忽然讲,“小愚公!以后,我和你们,么样子联系啰?”我,灵机一动,对她讲,“哦哦,有咯有咯!我以后,就叫乌嘴来送信!它现在呀,可会送信咯!不过,你要留下一件你身上的东西。以后要找你,就把你的东西给它闻闻,就可以咯!”“要得咧?”秀娇高兴得大喊。她立刻的拔下发夹,一把的塞给我,然后拍拍乌嘴的头头,讲,“乌嘴,要记住啰!如果吴医生要发信子给我,你就立即的送来,就像《鸡毛信》里的海娃,要得不要得?”
    
    我嘴里就猛讲,“要得要得要得!”乌嘴就好像好懂事的,向她“汪汪汪”的拼命摇着大大狗尾巴花!
    
    (八)
    
    
    当满山的红叶,掩映着小树杈上黑嘟嘟的“奶仔果”和甜桑椹时,就到了我上学的时候。上学的前几天,妈妈刚刚用鱼线,帮我拔了两颗大门牙,弄得现在干校的叔叔阿姨,都叫我“崩牙风炉”,整天漏风!
    
    上学那天,我一早就飞了起来!妈妈几个星期前,就学着奶奶教她的……嗯,教她的女红,用一些碎布布,缝成了一件百衲布和几个布钮扣,给我做了一只好靓好靓小书包呢!里面,有妈妈买的新课本、新笔盒和香香橡皮擦!我穿上一对爸爸给我买的,妈妈一早已往里面喷了好多白酒除臭的新新解放鞋,喝了妈妈学着奶奶做的咸香香擂茶,就飞上干校的柴油拖拉机,大声的唱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到矛头公社,上学去啦!
    
    哇哇!矛头的小学,因为上次洪水的关系,已经在高高的山坡,建起了新校舍。后面,就是一片整齐齐的枫栗树。
    
    每天,我就和干校的其他细蚊仔,带上中午吃的芋头番薯什么的,坐上干校的拖拉机,上学放学。这时,我真的有点儿想念大番薯……哦,不!是“射白尿”咯!我都差不多半年,没见他咯!他现在和昆叔一起,不知怎样咯?
    
    上学后,当我第一次告诉吴医生,秀娇的男人就是那个瘸子木匠还有秀娇讲好想好想他时,他愣了半天,讲,这……是真的吗?我看着他,肯定的点点头。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唉……”的叹了一口气,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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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妈妈,常常的要开会,听那些头头们讲话,传达中央精神。不过,什么都是党员们先传达了,才轮到爸爸妈妈。不过,爸爸讲,有好多的中央文件,是从不向他们传达的,都是党员们秘密开会学习的。哦,知道咯!他们肯定是在秘密的传达什么中央《少女之心》!不过,干校就干校,“臭老九”好多。虽然他们都是“牛鬼蛇神”,可是,他们好多都是大学和文艺团体来的,蛮幽默开朗的!平时听他们私下讲得最多就是:隔墙有耳,不谈政治!
    
    其中有两个漂亮极了的阿姨,她们以前都是什么周总理为了“亚非拉”人民大团结,而亲自成立的东方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一个叫夏云,一个叫张燕。她们都长着一条软灵灵水蛇腰。听大人悄悄的讲呀,讲她们呀,比林彪的儿子林立果选的妃子,还漂亮!据讲,在我出生那年,她俩还参加过周总理亲自导演的,有三千多个全国各地演员参加的大型史诗《东方红》呢!对咯,她们在西哈努克亲王面前,也演出过呢!听讲,她们还受到周总理的接见,还和周总理,握过手呢!自那以后,我就从未见她们洗过那只手。她们常常自豪的说,她们要一辈子都不洗手!她们要好好的把周总理握过的手,好好的保留,直到永永远远,生生息息!所以,平时见到她俩,两个人的左手掌,除了手心外,都黑咕隆咚的,像只大狗熊!我们细蚊仔私下都叫她们,熊掌!哈哈!张燕阿姨还悄悄的对人说,她知道呀,那个敬爱的周总理呀,经常吃桑椹膏,年纪一大把了,都没有白头发;周总理呀,国字口脸,浓眉大眼,真是天底下少有的美男子呢!每次说完,她就会展开两张红扑扑脸蛋蛋,然后就会摘一把大大的红花,然后就会边唱“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了亲人尝一尝,一颗枣儿一颗心,嘿嘿哟哟心心,向着共产党……”边踮起脚尖,边跳起舞来!并且,自从周总理接见后,张燕和夏云阿姨,就从未找过对象。她俩还天天春夏秋冬,吃饭屙屎,都粘一起,连困觉觉,都搂着睡!不管组织领导或别的媒人婆给她们介绍过多少城里或乡村的干部、哥哥,她们,从来都是:死牛一边颈——不动心!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一次,村子里死了条水牛。一个叔叔就拼命的飞了回来,讲,“不好啦!不好啦!生产队死了头牛!生产队死了头牛!”谁知,一位电影制片厂的演员叔叔,就悄悄的笑他,“真是一个形而上学的人!这是一个——‘不幸的好消息’!哈哈哈!”后来,爸爸还和这位叔叔,一起在干校的文艺宣传队,在那些红旗飘飘的“中字舞”跳得好好看的演出中,演出了三句半和快板书呢!对咯,还有手风琴伴奏的双簧戏!他们一个前一个后的配合着,动来动去,好好笑、好好笑的!笑得大家都把番薯屁,“噗、噗、噗”的!
    
    不过,牛死的那天晚上,生产队和干校的人,都吃到了马铃薯烧牛肉。叔叔们吃着韧韧香香的牛肉,都笑呵呵的说,“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屙’屁!试看天地翻覆!”可是,那天晚上,大家吃完了马铃薯牛肉,个个都忍不住咯,真像臭屁虫一样,“噗、噗、噗”的把屁拼命屙,屙到四面八方,都烽烟滚滚,烟雾弥漫的!
    
    这几天,秀娇通过乌嘴,来信咯!其实,我也不知道秀娇的信里,讲些什么。只是最近,我常常听见吴医生在劳改休息时,手拿着一朵小菊花,在念毛 诗词——《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每次,当他念这首诗念到“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时,总是沉默好久好久,默默的看着手中小菊花,静静的、静静的,好久、好久……
    
    不过,那个大热天还天天扣紧风纪扣的教导主任老婆,就是我们的代课班主任,民办老师“西瓜刨”,她最最中意的毛 诗词却是——《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不过,小学没毕业的“西瓜刨”,她的普通话,一点不标准。加上她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漏风大板牙,她每次,都把“三军过后尽开颜”,念成“三军过后茎开硬”。每次,我们都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只有当她转身,才敢嘻嘻嘻嘻。一次,不知道谁在课堂上“噗……”的屙了一个好臭好臭大臭屁。她就猛然转身,讲,“同学们,知道吗?毛 的好孩子,是不屙臭屁的!”一次,我们大家一起去大队,参加集体劳动。她在田基上用担挑,挑着满满的两簸箕猪屎。忽然,她脚一滑,就掉水沟里。可是,她却举起了拳头大喊,“同学们!不要管我!抢救革命的财产要紧!”
    
    不过,我在学校时,有一个屙屁最酸最臭,满脸暗疮,花名“臭屁虫”的高年级同学,就常常的欺负我。他在学校里,什么三级跳远、立定跳远、马拉松、跑步什么的,都是拿第一!而且,他还经常的拿着他们那本《生理卫生》,来骗我讲,什么女同学的“雀雀”,就像一个——“倒挂的梨”!虽然我现在也只能背一半的“乘数口诀”,可是,他自己却只能背——五分一!他总讲我既不会打篮球,跑步又喘气,“春袋”没他大,撒尿还不远,讲我,一定是南霸天的狗腿子,刘文彩的远房猫亲戚。他还经常的在同学们当中,挑拨离间的。当我们打架时,他就笑哈哈的飞上乒乓台,坐山观虎斗!搞到我在同学当中,好没面子!我看来看去,他高我几个头,如果打架,我肯定打不赢。可是,有一次,他们几个大年级同学,在玩学校那唯一的破排球。我就在帮他们捡球时,故意的不小心,一球他的裤裆裆。痛得他一捂“春袋”,一声“哎呀”,外加一声“妈”!哈哈!有一次,他又欺负我,还侮辱我阿妈是什么地主婆!我非常义愤填膺!就趁他不注意,扬手“啪——”的一巴他脸蛋,还大喊,“你阿妈才地主婆!”他伸手捂着脸,气得脸都青啦!哈哈!我就猛的背着小书包,撒腿,就飞!过了一阵间,他才猛然的醒悟。他向我猛烈的追来。我虽然没学过武功,但,我还是一个猛刹车,一伸扫堂腿,摔他个——狗吃屎!哈哈!
    
    不过,我在学校时,好调皮好调皮的。我常常和几个同学,旷了课的飞去冲凉!要不就是和大家手拿一块破木板,飞去山坡的草地上,像《林海雪原》的解放军叔叔,嗖嗖嗖的滑下来,滑得屁股都开花,开满了革命小红花!要不就是在女同学凳子上,偷偷的放上大头钉呀,要不就是把女同学的长辫子,偷偷的绑在了凳凳子,要不就是在女同学的衣服背后,画什么小乌龟、小鸡小鸭的,有时在做广播体操和眼保健操时,还会悄悄的在她们头发上,放上一些烂泥巴、小蚂蚁和四脚蛇什么的。为了这些事,我没少给妈妈添麻烦。每次“西瓜刨”和她老公家访后,我的屁股都会被妈妈,打开了两朵大红花!还有呀,我们常常中午的时候,悄悄的飞到小河里冲凉,哦哦,不不,应该是游水咯!不过,每次都被“西瓜刨”,在我们的胳膊上用指甲一划,那白白的痕迹,就会把我们,出卖啦!唉!
    
    有一次,我们学校门口,来了一个光屁股的发羊吊女人。我和几个平时经常打架但其实最最要好的同学,就用小石头,猛往她的屁股打,石石命中目标!她“啊啊啊”的瞪着突眼睛,追着我们打!我们“哈哈哈”和她跑起了山头,累得她中午的时候,趴在臭垃圾堆上,睡着咯!我们就捉来几条软乎乎青青毛毛虫,悄悄的放她光光屁股股。可是,那些胆小毛毛虫,却在她的屁股上,一拱拱的拼命爬、爬呀爬,拼命的找着凹凹的地方,躲藏呢!她,还不醒!可气!我们就忽然想起毛 的教导: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同学们灵机一动,心生一计!用火柴枝烧了些小小火柴碳,然后,我们各自弄了些黄黄牙屎屎,悄悄的粘在她的屁股上,然后,一烧,吓得她大叫“啊——”!哈哈!我们后来还向她屁股,猛吐着痰痰,痰痰命中目标!哈哈!同学们现在的痰痰,吐得,可厉害呢!我们现在就像场长、汪股和老冯叔一样,“嘎……”的先大力往鼻底一吸,然后才猛力的“唾……”的一吐,真是想飞哪儿,飞哪儿,就像解放军迫击炮。老师们常常笑哈哈的讲,这是抛物线痰痰!是吐痰的最高水平!哈哈!
    
    哎哎,可是,因为疯婆子这事,“西瓜刨”却狠狠的批评了我们。那天,正当我们几个好同学在课堂,互相的把自己屙的臭屁,往对方嘴巴扔去扔去,“西瓜刨”就手拿大沓作业簿,好严肃好严肃的进来。她一开口就点了我们几个的名,还大声的批评起来。她讲,你们都听过《兔子和乌龟赛跑》的故事,可是,俗话讲,百炼成钢,笨鸟先飞!你们这几个笨麻雀,不单只不好好的在革命红炉里锻炼,还不想先飞!她批评一通后,就总结的讲,疯女人的出身,也是贫下中农,她本身,也是一名人民群众!我们用石头动了疯女人的屁股,用火柴烧了疯女人臀部,就是动了人民群众的财产,就是违反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她罚了我们几个,写了几篇深刻检讨,还要我们用浆糊,贴在了黑板报上。后来,她要我们唱了一百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最后,还罚我们在课堂门口,站了整整一天!站得我们几个的小雀雀……哦哦哦,不不不,是“小春袋”呢,都快爆炸!后来,“西瓜刨”向我们大喊“好啦!”时。我们几个,就像日本鬼撤退一样,屎滚尿流的往屎坑,爬呀爬!
    
    不过我发现,肥仔明撒的尿尿,分叉的,就像晒衣服的丫杈!马骝华撒的尿尿,直直的,就像小小机关枪!而我撒的尿尿嘛,哇哇,散开的,就像贫下中农撒农药一样!不,天女散花!我们还比赛,看谁撒的尿尿,远,还把尿尿,互相的向对方,撒!我们一边撒,嘴里还像八路军叔叔的轻机枪一样,“哒哒哒、哒哒哒”的!哈哈!
    
    当我们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撒完尿尿,我们的雀雀,不知怎的都翘了,都向着天空,敬礼呢!我们几个就笑嘻嘻的在屎坑,把翘起来的“小棍子”,格来斗去的!哈哈,好好玩、好好玩的!
    
    不过,我们把小雀雀头头,一翻,都翻出一个红红小头头。伸出来的小头头,都好像在讲:喂,同学们好呀!
    
    不过,小头头里面,除了有湿湿的尿尿,还有好多好多的小垢垢。我们都各自捻了一点来闻闻,哇,臭呀!
    
    不过,经过了这次,我就恨死了“西瓜刨”!有一天,我趁大家都趴桌子上睡午觉时,就把一条热烘烘大屎,拉到了“西瓜刨”中午煮饭的锑煲。第二天,她打开一看。哈哈!气得她在课堂上,拼命的骂:谁拉的,谁是林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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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过了几月。最近听“西瓜刨”在班上讲,有一部朝鲜电影叫《卖花姑娘》,好好看、好好看的!不过,现在就只在县城放,要等到“干校”也放,可能,还得再等一段时间。不过,那部《英雄儿女》,就开始在“干校”放了。
    
    在看电影时,我问爸爸,电影是怎么来的?爸爸就讲,电影呀就是导演和摄影师,拿着摄影机跟着演员们,然后拍摄下来的。当我看到电影里的解放军王成叔叔,拼命的向着话筒大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我就纳闷的问,“怎么那些导演和摄影师叔叔,还不赶快去帮王成叔叔,扔手榴弹,炸死那些帝修反呀?”爸爸听了,哈哈哈哈!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矛头小学就开始集体组织,去看《卖花姑娘》了。老师们都讲,这是一部好好看好好看,好有教育意义的电影。“西瓜刨”在放映前,还特意的叫同学们,用心的看。她还讲,看完后,每人都要写篇读后感。题目就叫:《学习卖花姑娘,争当革命红小兵》!
    
    不过,电影真的好好看、好好看的!当卖花姑娘唱到“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蓝,上市场……”的时候,“西瓜刨”却捂住了脸蛋,“呜呜呜”的流起了“马尿”。她边哭边讲,“花了两角五,哭了一下午,晚上没吃饭,再看下一出……呜呜呜……她那么穷,干嘛不去捉穿山甲嘛,九毛多一斤呢……呜呜呜……”
    
    为这事,校长还把她叫去训了一顿,讲她思想里头,有什么“投机倒把”的资产阶级东西,要她写了一个深深刻刻思想检查。我们就趁火打铁,乘胜追击,用几条小小的糖心白番薯,换来了五年级同学的一大串臭屁外加一大串帮忙,写了几十张大字报,贴在了墙上。题目就叫:《学习卖花姑娘,不做资本主义穿山甲》!开头的地方,我还写了我的第一首革命诗歌,“红旗舞东风,大家向前冲!打倒反动派,人民乐开怀!”我的大字报里写道,“西瓜刨”想用投机倒把穿山甲,把我们革命的好孩子,带上资本主义的歪歪路。弄得她一连几天见了我们,都是头低低、脸塌塌的,像条烂黄瓜。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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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自从我上学后,我就好少的看见吴医生了。因为我上学的时候,他出来干活;我回来的时候,他又回劳改所去了。
    
    秀娇,我也好久好久没见她了。她也没再来过干校。妈妈讲,她也好想秀娇的。妈妈讲,不知道秀娇现在,过得怎样?
    
    (九)
    
    
    春去秋来,转眼,我就这样的在干校住了几年。我,还是快乐的上学,快乐的爬山,快乐的骑我的牛牛、吹我的泡泡、追我的乌嘴、逐我的沙滩。
    
    在今年,美国的乒乓球队访华,揭开了中美关系新一页。我不单只学会了发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也学会了打乒乓球和控制屙小屁咯!对咯对咯!还学会了像妈妈一样的写日记!不单只这,我还跟老师们,学会了用热水,烫圆那些踩扁乒乓球,还跟着妈妈,学会了自己缝钮扣、补裤子,还学会用发夹,穿裤头!我在干校叔叔们的指导下,还学会吹吹竹笛子,奏奏小口琴,还有还有学会了赤脚爬山快似狗,下山猛得如狼狗!而在今年的奶仔果吃得差不多时,我就穿上了妈妈给我做的小军装,系上了军皮带,脖子上,就戴上了我梦寐以求红领巾,还拿到我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小奖状,成为了一个毛 的红小兵!成为了一个雷锋叔叔的——好孩子!哇,现在的我,就像阿凡提叔叔唱的,什么都是——雅克西!对咯、对咯,我们在学校组织看的新闻电影里,还学会了唯一一句外国话:Long live Chairman Mao呢!
    
    最近,干校放了八一厂的一部电影,名字就叫:《闪闪的红星》!哇,好好看、好好看的!里面的胡汉三,真太反动啦,该死!而里面的潘冬子和春伢子,可伶俐聪明啦,好看!那个潘冬子八角帽上那闪闪的红星,真太漂亮啦!他嘴上常常唱的那首,《红星照我去战斗》。我闭上眼睛都会唱:“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闪闪,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现在,我做梦都想,听毛 的话,听党的话,就像歌曲唱的,“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意志坚定斗志强,意志坚定斗志强!”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当一名人民解放军,像麦贤德、邱少云和“狼牙山五壮士”一样,保家卫国,为社会主义、公产主义,贡献自己的青春!
    
    **
    
    最近,干校里有些叔叔阿姨,已开始回城。红旗生产队的知青,有些也时刻的准备卷起铺盖,打回老家!吴医生这时,也因武部长最近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而改送到县里劳改场,接受劳改,以便更好的给部长,治病去了。
    
    而爸爸妈妈,就常常的为回城这事,吵架。妈妈常常的唠叨,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要爸爸带些土特产,积极的活动活动,托人找找武部长,给我们一个调令,调回县城。不然的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再把我们调到像云歌那样的山旮旯,一辈子,就完咯!哦,武部长,我知道,爸爸在没来云歌前,就认识了。可是这几年,爸爸在云歌和干校,都没机会见到他。武部长嘛,人如其名,暴躁刚烈。有一次,他去地委开会。前面的一部慢吞吞拖拉机,挡住了他的吉普车。他“他奶奶的!”一骂,然后,一把的抽出那把白朗宁,“砰——”的一声,就把拖拉机轮胎打爆炸!
    
    爸爸讲,唉,我们家已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喽!至少还健健康康,老少平安的!多少的人家呀,不是死人塌楼,就断头断脚,不是妻离子散,就家破人亡的!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并且,部长的脾气,很难捉摸的。我,就尽管试试……
    
    **
    
    这天,是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天空,在上午下了一场大雨后,在下午时分,就大大的放晴了。
    
    学校已放假,爸爸就和妈妈一起在干校的稻田,割着黄灿灿早稻。而我,就和一班小同学,把新鲜的谷粒苞麦,放在禾草堆里煨着,煨得金黄脆香,“噼噼啪啪”,好好吃、好好吃的!吃得连屙屁,都有苞麦香!不过,我们屙屎时,就不香啦,还好痛——因为,那些苞麦粒,总不消化!当我们吃完了煨谷粒、苞麦,就到处的找牛屎堆放炮!我们不找干牛屎。因为干牛屎炸起来,不好玩,只会炸开几大块。那只是《草原英雄小姐妹》里的少数民族,用来烧奶茶的。我们专找那些新鲜的,还乎乎的冒着热气的!找到了,我们就把一个炮仗插到软乎乎牛屎,然后用火柴一点,“嘣——”的一声,把牛屎炸得火光四射,烂屎升天;要不,就把破水壶盖,“嘣——”的炸得飞上天,飞得无影无踪!呵呵!干校的人们,在一边勤快的割着。因为稻谷都有点儿雨水,大家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粘乎乎的,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可是,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干了一阵间,大家都坐下休息。饭堂就给大家送来了凉凉苦瓜汤,大家就一拥而上,你叫我嚷的勺着、喝着。忽然,不知谁大声的喊了句,“喂喂喂!那个婆娘,又来啰!”
    
    大家都唰的一下往东边望去。我一看,原来,在东边的山顶上,有一个婆娘,背上背着个孩子,另外,还带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细蚊仔和一条狗狗,正往这边望!乌嘴也霎时兴奋起来,撒腿的就向那个婆娘飞!我一声的吆喝,它才好不情愿的跑了回来,好委屈的围着我脚下,“呜呜呜呜”。叫完了,乌嘴就对着山头,把头仰得高高的吠。不过,它用的,却是一种对着久别亲人才用的吠声。
    
    “她是谁呀?”我好奇。一个阿姨讲,“她呀!逢三、六、九墟日,都会站在山头往这边望!”另一个阿姨讲,“她呀!每年都生多一个伢伢,唉,都不知她是怎么养这一堆‘化骨龙’的!”另外一个阿姨话,“她呀!最近,有时连不是墟日,都来!”一个叔叔接过了话头,“她常常的站山顶上往这边望,也不知道在干嘛?”
    
    “喂喂!讲不定,那婆娘,是来找她‘阿牛哥’的!”一位叔叔笑笑。霎时,大家都来了精神,一下子,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有的说,“她可能,是个寡妇!”
    有的讲,“她可能,是个花痴!”
    有的话,“她可能,是个野人!”
    有的猜,“她可能,是个疯子!”
    
    有的问,“那,谁是她情哥哥哟?”此话一出,大家更高兴了,都你指指我,我指指你的讲,对方就是那婆娘男人。这样你我你我的讲了一通,大家都哈哈哈哈的笑咯!大家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开心的笑咯!
    
    忽然,一个大哥哥提议,“嗨,不如,我们几个再跑上去看看,那个婆娘长得啥模样。顺便问问她,常常傻站那,干嘛?”另一个就低声的,“要不,我们去扒扒她裤子瞧瞧,怎样!”大家都拍手赞同,然后,几个精壮大哥哥扔下镰刀,拔腿就跑。可没等那他们跑过几格梯田,那个婆娘一招手,几个细蚊仔就跟着她,一溜烟的飞进了东边野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和他们玩《地道战》!
    
    过了一阵间,那几个大哥哥气嘘嘘的走回。他们都说:和往常一样,那婆娘,像鬼影,一下子就飞进了溶洞,不见喽!她呀,肯定是个疯婆子!
    
    我怀疑,那,可能就秀娇!可是,秀娇只云霞一个,她哪来那么多细蚊仔?如果不是秀娇,怎么乌嘴,会用那样的声音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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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辗转难眠,好晚好晚了,仍未入睡……夜,越来越深,星星,也越来越暗。忽然,睡在窗外的乌嘴,向着黑乎乎的东边山头,拼命的吠着,像中午的时候一样。我唰的一下子从床上飞起,穿上我的解放鞋,然后,跟着乌嘴,就拼命的向着东边山头,飞。我和乌嘴飞呀飞呀,飞呀飞呀,当我们飞到山头时,只见秀娇拉着已经长高好多的云霞,正沐浴在美丽的月色下,笑眯眯的站在了山头上。我高兴的大叫,“秀娇!秀娇!云霞!云霞!”正当我张开双臂向着她们飞去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卷走了她们俩。顿时,我失声大喊,“秀娇、秀娇!云霞!云霞——”
    
    霎时,我被噩梦惊醒……“愚公虫!愚公虫!”只见爸爸妈妈正点着火水灯,惊奇的站在小床前,打开了蚊帐把我唤。我醒了过来,可是,满脖子满身的,都挂满了虚汗。
    
    当妈妈心疼万分的给我擦着汗汗,我就下定决心:不,我一定要弄明白!一定要弄明白!到底那个婆娘,是不是秀娇?是呀,还有那可怜巴巴的小云霞,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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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先敲烂了我存了整整两年的钱罐罐,一共一块两毛三分;怀里就偷偷的揣上我生日时,妈妈给我买的,我舍不得吃的,准备慢慢才吃的六颗“大白兔”,还有一双妈妈补得整整齐齐小袜子,带上秀娇给我那个小发夹,然后,从锅里拿了几条大番薯,就飞出了家门。我在路上把发夹给乌嘴嗅嗅,然后,就跟着欢天喜地的它,悄悄的,飞咯!
    
    在路上,我想:我要把这些钱,送给秀娇小云霞,给她们买些盐,添些醋,然后,割上半斤肉,让她们俩,痛痛快快吃个饱!然后,当我拿出那六颗甜甜“大白兔”,小云霞那双小手,一定会高兴得张得大大!啊,小云霞啊小云霞,你这个没爹没妈的,你在阿姨家,饿吗,你,长肥了吗?这双小袜子,虽然妈妈已在上面补了好多好多小补丁,可是,还是好暖好暖的。冬天的时候穿上它,那双小脚,一定不会再“爆拆”和长“萝卜仔”啦!我的小妹妹呀,你现在,会想念你爸爸,还有你那,亲爱的妈妈吗……
    
    我好想好想,立刻就见到秀娇、云霞!见到她们时,我想,我会哭的。我会紧紧的抱着云霞小妹妹,然后,乌嘴也会发了疯似的,舔着她的嫩嫩小脸蛋呢!
    
    乌嘴在前面不断的飞呀、飞呀,还不时向树头上射些黄黄小尿尿。它,好高兴、好高兴的!我知道,翻过两道山,就是秀娇家!我们走了差不多一个钟,然后,就看见向群生产队啦!
    
    乌嘴一到村口,就加快了脚步。它不断的飞回来“汪汪汪”的呼唤,然后,又一溜烟的向前,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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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晚上的时候,我,却疲惫万分、万分疲惫的回到家!妈妈问,你今天都飞哪儿了?晚上干校放电影《决裂》和《海霞》,你都没去!那个“马尾巴功能”,好笑极喽!我,没有回答。妈妈诧异的摸摸我头头,有点烧。我往床上一躺,就病了。
    
    因为,我看到秀娇的家,只是一堆黑黑的灰烬——
    
    几天前,秀娇的男人,就因为一场大火,把他和房子,烧了个精打光。而原来,秀娇入了瘸子的门后,那个瘸子,时时刻刻的都要和她“照电筒”,不分白天黑夜的“照”。还不止,那个瘸子,还死性不改的,还经常的溜进生产队的猪圈牛栏,趴在母猪牛屁股上,在那拼命的“艰苦奋斗”。不到一年,秀娇就生了第一个女伢伢,可是,生下来时,却是傻的!秀娇月子还没坐完,瘸子,就硬把她,又给“照”得个大血崩。第二年,又生了一个女伢伢,可是,又傻的!秀娇不想生了,瘸子,把她又打又骂。可第三年生是生下了一个男伢伢,可是,也傻的,并且,还是个豁嘴唇!而且,细蚊仔个个的眼睛,都长满了翳子!从此,瘸子更是把她又打又骂,还常常的不给饱饭喫!秀娇平时,只能偷偷的飞自己菜地,挖些番薯青菜,充充饥!
    
    秀娇的邻居都讲,看起来,是瘸子自己抽烟不小心,给弄着了篾丝刨花。但是,他们都不相信。不过,自从那场大火后,秀娇就带着她的几个细蚊仔,一起大口大口的嚼完那个男人烤成烧猪的人肉后,就忽的不见咯……
    
    哦,我想,常常站山头上的那几个黑影子,应该就是秀娇和她的伢伢们。可是,她带着细蚊仔经常的傻站山头上,干嘛?
    
    (十)
    
    
    转眼就到了一九七六年春节。在放寒假时,我不单没被评为“三好学生”,我的成绩,还非常差,还经常被家访老师,批评一通的。什么上课瞌睡啦,什么用小刀,把桌子上划一条楚河分界泾渭分明啦,什么偷偷的在女同学的辫辫上,放泥巴小泥沙啦,什么悄悄的把女同学的辫子,绑桌上啦,什么和同学因谁谁谁屙屁更臭的非革命小问题吵架打架啦,什么屙尿时,故意的把尿尿像机关枪一样的,往同学身上撒啦,等等等等。反正,每次家访后,妈妈总少不了给我尝一顿“革命鸡毛宴”、或是“红旗藤条餐”呢!每次我的屁股上,都开满了大红花!
    
    还有,这个春节,我们的心情都不开心的。因为,我们亲爱的周总理因为日理万机、鞠躬尽瘁的死了……不!是逝世了!
    
    我清楚的记得,他是一月八号,逝世的!那天上午,我们正上课。忽然,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广播里传来了震惊心弦的哀乐,一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的播音员,用沉重的语调念道,“沉重悼念!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好儿女,无产阶级最杰出的革命战士,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同志,逝世……”
    
    这一噩耗,令人心肺撕裂,万人泪花,哭声哗啦!我和同学们都愕啦、呆啦、傻啦、愣啦!“西瓜刨”就“哇……”的一声哭啦!同学和老师们,都飞出了课室,大家都聚在了一起,扁嘴扁脸的大哭!哭得天昏地暗,鸡飞狗跳,日月无光的!
    
    十五号那天,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邓小平致悼词。当周恩来遗体送八宝山火化时,上百万人伫立在十里长街,默哀送灵,洒泪如雨。
    
    新年里,干校里,人人都偷偷的在衣服里面,用扣针偷偷的戴着黑纱。因为,听妈妈讲,中央里有人不愿意革命群众悼念周总理!我悄悄的问妈妈,是谁不愿意呀?妈妈紧张的“嘘……”了声。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沉重的新年。干校里那个被周总理接见过的张燕阿姨,已经伤心得疯咯!常常深更半夜时,一个人脱得白光光的站山头上,傻傻的唱歌、跳舞呢!
    
    年初四深夜,她忽然一个人光着身体,白得像光管,从被窝里飞出。她先在路边采了一把大红花,然后踮起脚尖,就边舞边唱了起来,“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了亲人尝一尝……”
    
    忽然,她向天“啊——”的大叫,然后,一声大喊,“亲爱的总理!——我!——来!——啦!”然后,就猛往悬崖一飞……
    
    **
    
    漂亮的张燕阿姨,在漫天的花瓣伴随下,飞下了悬崖。她不单没变成一只飞翔的燕子,还摔成了一堆“烂红花”!可是,干校的领导们,都不敢声张的,只是偷偷的叫上几个人,把她给就地埋咯!还对外讲:因公殉职!夏云阿姨,还有平时那一群中意张燕姐姐,中意得不得了的大男人,都“啊啊啊”的哭成了一滩“烂泥巴”!
    
    **
    
    我们,又重新的上学咯!那几个黑影子,又常常出现在我们上学的山脊。可是,最近她们几个,都是手拿一束小花朵,向着这边傻乎乎的摇晃着……
    
    忽然,乌嘴一见,“呼——”的一下就向她们飞咯!我在拖拉机上大声的喊着,可是,乌嘴理都不理我一下,还是疯了似的向她们狂飞。
    
    哦,原来:黑影们的身边,多了一条小母狗。怪不得啦!现在乌嘴是,有了母狗,忘了娘……哦,不不不,是忘了本。可气!
    
    **
    
    在我生日的前几天,就是清明节大家吃艾糍的时候,听爸爸讲,北京,发生了什么“天安门反革命”事件。因为,近几天,北京上百万的人民群众,自发和连续的来到了天安门广场,献花圈、写诗词,悼念周总理,写了好多好多悼念的诗篇。有一首从北京那边悄悄传过来最最出名的一位无名诗人写的诗:欲哭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但是,却给中央的某些部门,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过,这首诗却在干校里,悄悄的流传起来。
    
    我问爸爸,为什么悼念周总理的人,都反革命呢?爸爸“唉……”了一声,摸摸我头头,语重心长的,“孩子啊,好多事情,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的!”
    
    为什么要长大了,才会明白?不懂!反革命就坏人,不是反革命,就好人!这不好容易分清?再不行,读几套《毛泽东选集》,不就行咯?不明白!不明白!不过,现在社会上那么乱,令我比以前在云歌不懂事时,更加的害怕!反正,躲得最近妈妈的木柜,都快装不下咯!
    
    干校里这几天,就出现了好多好多新标语。都是什么和“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东西。反正,这些东西,都是我不明白的。不过,“西瓜刨”就告诉过:凡是毛 他老人家讲的,都是正确的!凡是毛 他老人家反对的,就是坏东西!
    
    对,照毛 的话去做,一定好东西!
    
    **
    
    可是,当我们刚刚开始放暑假。朱德委员长,又逝世了!干校里的人们,又哭得一塌糊涂,满脸泥巴!
    
    我就问妈妈,为什么今年,死了那么多老八路呀?妈妈“哎……”的叹了声,“可能今年,是润年吧……”
    
    哦,润年!可是,为什么是润年,就会这样?难道润年的时候,鬼子就会进村咯?我,真不中意润年!
    
    **
    
    这个暑假,真不好玩的。因为,七月二十八号的时候,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听讲,还死了好多好多的好人。这两月,到处都是乱哄哄,大字报又贴得满天满地,连干校山坡上那一大片枫栗树,都贴满了。以前我没上学时,看见那些花花绿绿大字报,就好高兴、好开心的!可现在,我一见大字报又飞天飞地,我就知道:又有好多好多的好人,要遭殃咯!
    
    ——啊啊!妈妈,我怕!
    
    **
    
    暑假过后,天气慢慢的变凉。山里面的空气,都这样:带着潮湿的冷,很透骨。白天的时候,穿棉衣,晚上困觉时,还要穿厚厚的波恤衣裤,层层叠叠,万水千山的,掀开一点点被角,然后咬咬牙,“唰”的一下缩进妈妈那张专门叫乡下棉花佬弹的五斤大棉被,外加阿尔巴尼亚扎肉毡。我用脚尖把几个被角掖得紧紧密密,像粽子,不透风,像虫子。可是,棉被里头,湿湿黏黏,又潮又湿,冷得我咬牙切齿,夜夜要筛米。虽然我每晚困觉觉都中意捂着我的小雀雀,玩一玩暖暖手手什么的,可是,空气,还是把我的小雀雀,冷得缩头缩脑的躲进“小春袋”,只露出一颗“小豆豉”。可气!
    
    好不容易睡暖了被窝,渐渐的睡着咯……可是,半夜,又被乌嘴它们的吠叫声吵醒。一吵醒,就要去屙尿,一屙!哎,又得要筛米!
    
    乌嘴就越来越坏咯!它最近无论大小,一见母狗就狂飞,然后嗅嗅母狗的屁屁,表情就好陶醉、好陶醉的!就像小日本见了花姑娘,“哟西、哟西、哟哟西”!它和几个小母狗,“未敲钟,就进饭堂”;像公社的播种机,弄得漫山遍野“汪汪汪”,都是乌嘴的种子!
    
    **
    
    我们在九月初的时候,又重新的开学咯!山上那几个黑影子,又常常的出现在我们上学的山脊,又手拿一束花朵儿,向着这边傻乎乎的摇晃着……
    
    忽然,乌嘴疯也似的向着她们那边狂飞。一路飞,一路还“呜呜呜”怪模怪样的低叫着,和平时的模样,很不同。我一看,哦哦,原来:黑影子们的小母狗,又生了一群小儿子!哈哈,乌嘴又当爸爸啦!
    
    **
    
    今天是九月九号,农历十六,是墟日“三、六、九”。好多人都会来矛头趁墟。我清楚的记得:中午我们刚吃过自家带的大番薯,正在一边“乒乒、乓乓”的打着乒乓球,一边“乒乒、乓乓”的猛屙屁屁呢!
    
    忽然,广播喇叭响起了一阵哀伤非常的军乐,一把悲伤到忍不住的哀哭声响了起来,“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中国人民最伟大的领袖……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毛泽东同志,逝世……”
    
    ——什么?!我们手里的球拍,都像我们的一颗红心样,“咣当”一声的,就掉了下来!——什么?!——毛 ?!毛 死啦?!毛 ——还会死的吗?!
    
    哀乐一阵阵响起,老师和同学们,都从课室飞出。“哗——”大家都失声痛哭,“毛 、毛 ……啊啊啊、啊啊啊……毛 、毛 ……”大家放声的大哭,哭得震天动地,地洞山摇,日月无光,乌云盖地!
    
    云,停了,风,凝了,山,倒了,天,塌了,水,不流了,鸟,不叫了,树木,叶子掉了,只有那些通灵的狗狗,都在仰首挺脖的向着天空,哀鸣……
    
    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那段哀伤的军乐。大家哭哇,哭哇,像死了爹爹奶奶,不,比死了爹爹奶奶,还悲伤!“西瓜刨”一听到哀乐,就晕咯!我们学校不到半小时,女老师,就晕倒了一半……
    
    毛 一逝世,学校里就立即设立了灵堂,进行了悼念。我们都一人一条黑纱的排着队,依次的进入,鞠躬默哀,沉重悼念!在灵堂里,又晕倒了一大批老师,哀伤遍地,日月无光!
    
    **
    
    十八号那天。全校参加了全国统一的追悼大会。听着广播里的直播,我们都默哀了好久、好久……
    
    毛泽东逝世后一个月,我们都沉浸在失去他老人家的巨大悲痛中!
    
    这一年的国庆,也笼罩在铅灰色的气氛下,没有标语,没有气球,没有鲜花,没有生气……
    
    **
    
    十月六号——
    
    平地一声春雷响,劳苦大众得解放!
    一唱雄鸡天下白,人民拥护党中央!
    
    ——啊!太阳出来啦!
    ——啊!太阳出来啦!
    
    中共中央政治局按照党和人民的意愿,一举粉碎了“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的“四人帮”反革命集团!
    
    千年铁树开了花!万年铁树发了芽!
    翻身农奴把歌唱!漫山遍野大红花!
    
    当十月十四号后,中央向人民群众公报了这个消息,干校里的人们,都飞向了山坡,千万个燕子和麻雀,也高兴得哗啦一声飞舞起来。大家都齐声的唱起了“消灭座山雕,人民得解放,翻身做主人,深山见太阳……”还有“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等等等等的歌曲,炮仗齐鸣,锣鼓喧天,阳光灿烂……
    
    **
    
    在十月二十三号,星期六那天。我们又和干校的大人们一起,敲锣打鼓的参加了全国统一举行的特大革命大游行。大家都讲,这么多年我们受了那么多苦难,那么多折磨,都是江青那个用激素打屁股的白骨精领导的“四人帮”那几个反革命分子干的!他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罪该万死!遗臭万年哪!
    
    大游行完了,干校就劏了一头用潲水喂了整整一年的最肥最肥大肥猪!哈哈哈!我们每个细蚊仔,都吃到了一片厚厚的肥猪肉!哇哇,我还“咔喳”一声咬到了一件好肥好肥的猪屁股大油渣!哈哈哈,太好啦!
    
    这时,我看见山顶的黑影子们,也举起了几把大红花,与肥嘟嘟的小狗狗一起,向着正吃肉的我们,在“呀呀、呀呀”的欢叫呢……
    
    (十一)
    
    
    粉碎了“四人帮”后第二年,我们又迎来了新的春天。山上,又百花齐放,鸟语花香。东边山顶上“疯婆子”带领的黑影子们,不单只是缝墟日出现,现在还变成了——天天都出现啦!她们整天的摇动着鲜花,在“呀呀呀”的欢叫呢……
    
    我们大家,都已习惯了她们的影子和叫声。大家都讲,她们是一群山里的“野仔”。不过,大家却是一天不见她们,心里,就闷得慌。不过,只有我知道:她们不是什么“野仔”,她们是——秀娇和她的女儿们!
    
    忽然,乌嘴又疯了似的向着她们那边飞。一路飞,一路还“呜呜呜”怪模怪样的低叫着,和平时的模样,好不同。我一看,哦哦,原来:黑影子的小母狗,又另外生了一群小崽子啦!哈哈,乌嘴又再次当爸爸啦!
    
    **
    
    这一天,又到了我们放暑假。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一九七七年的我,已长大了好多,不单只学会了砍柴割草,还学会了锤直那些放排钩钉和锤碎基建的小石,还知道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还可以跟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一道,下田割禾啦!
    
    田里,金色的稻穗一浪接一浪,在金色的太阳照耀下,更加是闪耀着金色的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红旗,在迎风招展着。大家你追我赶,斗志昂扬,热火朝天,满头大汗。男的,就学习陈永贵,女的,就学习郭凤莲。我们大家就像电影《金光大道》里的贫下中农一样,你唱一唱歌,我欢一欢笑。在《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声里,大家的心哪,好多年,都没这么的澎湃过!
    
    饭堂里,就送来了放了好多糖精的绿豆汤。哇,甜甜的!还有咸味的冬瓜汤。哇,甘甘的!大家的心里呀,都喝得好欢畅、好欢畅的!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坐在田埂上,讲笑擦汗,嘻嘻哈哈!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句,“夏云,你们‘妇女能顶半边天’!今天,你这个半边天,就给大家唱支歌听听,好不好?”那位演过《东方红》没有跳崖死的漂亮阿姨,一听,就笑。她那用火炉灰刷过的白牙齿,在阳光下一闪,然后,就点点头。大家一看有戏,就热烈的鼓起掌来。因为,自从夏云张燕来了后,人们就从未见她们跳过舞唱过歌了。虽然干校里组织了文艺宣传队,排练过“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那里……”的《黄河大合唱》,但她俩都说嘴唇风湿嗓子疼什么的,都没参加,给连长都不知批评过多少次,要不是她们给周总理接见过,她们,早就给批得见马克思咯!但最近,我听回省城探亲的一个知青姐姐讲,省城里有些女人,身上都穿上了叫什么百褶连衣裙的东西!有些单位,已有了一种叫什么黑白电视的东西!她还在电视里,看见了夏云张燕阿姨以前演的《东方红》呢!哇,真太神奇啦!收音机里?省城的收音机,还可看见阿姨们在里面跳“红枣舞”呢?哇,夏云阿姨,真太厉害咯!
    
    我怀着更加崇敬的心情,遥望着夏云阿姨。只见她答应唱歌后,不慌不忙的喝了碗苦瓜汤,然后,用白毛巾把脸上的汗珠一擦,然后,在脖上一系,把袖子一捋,把短发一甩,然后,就走上了高高的土堆。她站好了丁字步,摆好了架式,挂好了“柿子式”微笑,然后就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说,“好吧!我就给大家唱一首,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吧!”
    
    大家就疯了似的欢叫起来,就差没喊“毛 万岁”咯!哇,她的样子,就像电影《红岩》里的江姐,一样的好看。她咳了咳嗓子,定了定身子,然后,向着大家,就高声的唱了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她飒爽英姿的唱完,还手臂往胸前一撑,来了一个“东风吹”亮相!大家就报以更热烈的掌声,还呼唤震天的!她唱得余音绕梁,大家意犹未尽!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大家都齐声的大喊,“夏云!再来一个!夏云!再来一个!”夏云见大家那么兴高采烈、高高兴兴的。她也高高兴兴的再喝了碗绿豆汤,说,“好!我再为大家唱一首,电影《洪湖赤卫队》的插曲,《洪湖水,浪打浪》吧!”
    
    “好啊——”大家又一阵热烈的掌声欢呼,就差没叫“华国锋万岁”咯!夏云越唱就越起劲,越唱就越高兴,越唱就越响亮,越唱大家就越快活。唱完后,大家都热烈鼓掌,热烈欢呼,红旗招展,喝彩震天!
    
    夏云见大家今天这么的疯,就又唱起好好听好好听的,电影《柳堡的故事》里的歌曲,“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正当她唱得起劲,忽然,山上的“疯婆子”和黑影子,向着这边“哇哇哇……”的大叫起来,和她们平时的叫声,好不同,叫得全部的狗狗,都“汪汪汪……”的狂吠。
    
    大家都向山上看去,夏云阿姨的歌声,也戛然的停了。“咋回事?”大家都不明白。“来来来,‘疯婆子’,别理她!继续、继续、继续!”男人们又大声的吆喝。“对!继续、继续、继续!”大家也齐声的附和。
    
    可是,爸爸毕竟经验丰富。他讲,“不对!可能是山坳那边,出事喽!”大家一听,就连忙的向山坳那边跑。乌嘴早就一溜烟的飞在了前面,带着大家冲锋着。
    
    我们气嘘嘘的跑呀、跑呀、飞呀、飞呀,连爬带飞的,可是,好久、好久的,才飞到了山上。我们气嘘嘘的往山下一看。哦,原来公路下面,一辆从矛头回来的柴油拖拉机,已四脚朝天的翻到了河水里。它的帆布蓬子,已倒过来淹在了水下!拖拉机给饭堂运的杂货,撒了满天满地!
    
    大家惊呼了几声,就立刻的又往山下飞。可这时,只见“疯婆子”一下子就跳到了水中,然后,就猛往拖拉机下的帆布篷潜去。一会儿,只见她从水里拉出了一个人,还急忙的用一只手,向岸边游来。岸上的几个细蚊仔喳喳呱呱的拾抢着满地好吃的东西,塞满了小嘴巴……
    
    当我们赶到岸边时,“疯婆子”已救起一个人来——
    
    他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已被反过来趴在了大石上;那个“疯婆子”在一下下的拍着他背部;他正在那呕着肚里的黄胆汤呢!大家都向石头那边跑去。可是,这时,“疯婆子”看见大家来了,却慌慌张张的领着那群野孩子和野狗狗,一溜烟的,拔腿就飞!
    
    当“疯婆子”慌里慌张的回头一看,我戛然发现——啊!那、那个“疯婆子”,不就是——秀娇?!“—
    —秀娇!”我失声的大喊。怎么、怎么秀娇,已便成一个满脸风霜的小老太婆?!可秀娇一见我,就更加的惊慌。拖一拉二的,一下子,就飞进了深林。乌嘴和干校的狗狗,也“汪汪汪”的一溜烟的,飞去!
    
    几个水性好的大哥哥,接连几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救人去了……可,已太晚了!除了被“疯婆子”救起来的那个人——啊!那、那个人,竟然就是——吴医生?!
    
    “——啊,吴医生!”我大声的喊了起来。爸爸和妈妈一看,也大声的喊道,“老吴、老吴!老吴、老吴!”
    
    **
    
    
    
    这几天,干校里给翻车淹死的五个人,开了追悼会。还把他们的尸体,叫了几个仵作佬,抬到山上给集体埋葬!原来,除了拖拉机司机和饭堂买货的炊事员死了外,另外死的三个人,都是和吴医生一起,从县里劳改队刚刚释放出来的劳改犯。他们几个,都是来干校报到的。
    
    
    
    吴医生在我们家,用妈妈煮的柚叶水冲了凉,休养了几天,终于,他的脸色,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身体,才渐渐的有了些还原,可是,他的头发,已全部全部的白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脸上,已出现了好多好多的皱纹,身体,也非常非常的虚弱,像一条藤条似的。不过,我清楚的记得,他清醒后,看着爸爸妈妈,用手摸摸我头头,慢慢的张了张嘴唇,只讲了句,“谢谢……”
    
    
    
    吴医生老咯,老了好多好多,吴医生憔悴咯,憔悴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腰腰,驼咯,驼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身体,已完完全全的变形咯!
    
    
    
    看见他孱弱的身体,还有老了那么多的面容,我们一家,眼泪止都止不住咯!当我扁着嘴流完一脸的鼻涕,对他讲,是秀娇,把他给救咯!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的、久久的,都讲不出话来。妈妈见了,就慢慢的把他从云歌走了后,秀娇的情况,还有“疯婆子”和她孩子们的故事,全都给他讲了。
    
    
    
    他听完,整整的一天,既没有吃喝,也没有讲话,只是用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呆呆的、呆呆的……
    
    
    
    **
    
    
    
    吴医生回干校报到后,干校就给他分了间靠山的小房。这几天,傍晚的时分,我都见他一个人,在山坡上,采撷着小菊花。然后,就手捧着花束,呆呆的坐在山坡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天边,那如血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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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干校里给翻车淹死的五个人,开了追悼会。还把他们的尸体,叫了几个仵作佬,抬到山上给集体埋葬!原来,除了拖拉机司机和饭堂买货的炊事员死了外,另外死的三个人,都是和吴医生一起,从县里劳改队刚刚释放出来的劳改犯。他们几个,都是来干校报到的。
    
    吴医生在我们家,用妈妈煮的柚叶水冲了凉,休养了几天,终于,他的脸色,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身体,才渐渐的有了些还原,可是,他的头发,已全部全部的白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脸上,已出现了好多好多的皱纹,身体,也非常非常的虚弱,像一条藤条似的。不过,我清楚的记得,他清醒后,看着爸爸妈妈,用手摸摸我头头,慢慢的张了张嘴唇,只讲了句,“谢谢……”
    
    吴医生老咯,老了好多好多,吴医生憔悴咯,憔悴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腰腰,驼咯,驼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身体,已完完全全的变形咯!
    
    看见他孱弱的身体,还有老了那么多的面容,我们一家,眼泪止都止不住咯!当我扁着嘴流完一脸的鼻涕,对他讲,是秀娇,把他给救咯!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的、久久的,都讲不出话来。妈妈见了,就慢慢的把他从云歌走了后,秀娇的情况,还有“疯婆子”和她孩子们的故事,全都给他讲了。
    
    他听完,整整的一天,既没有吃喝,也没有讲话,只是用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呆呆的、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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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医生回干校报到后,干校就给他分了间靠山的小房。这几天,傍晚的时分,我都见他一个人,在山坡上,采撷着小菊花。然后,就手捧着花束,呆呆的坐在山坡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天边,那如血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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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干校里给翻车淹死的五个人,开了追悼会。还把他们的尸体,叫了几个仵作佬,抬到山上给集体埋葬!原来,除了拖拉机司机和饭堂买货的炊事员死了外,另外死的三个人,都是和吴医生一起,从县里劳改队刚刚释放出来的劳改犯。他们几个,都是来干校报到的。
    
    吴医生在我们家,用妈妈煮的柚叶水冲了凉,休养了几天,终于,他的脸色,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身体,才渐渐的有了些还原,可是,他的头发,已全部全部的白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脸上,已出现了好多好多的皱纹,身体,也非常非常的虚弱,像一条藤条似的。不过,我清楚的记得,他清醒后,看着爸爸妈妈,用手摸摸我头头,慢慢的张了张嘴唇,只讲了句,“谢谢……”
    
    吴医生老咯,老了好多好多,吴医生憔悴咯,憔悴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腰腰,驼咯,驼了好多好多,吴医生的身体,已完完全全的变形咯!
    
    看见他孱弱的身体,还有老了那么多的面容,我们一家,眼泪止都止不住咯!当我扁着嘴流完一脸的鼻涕,对他讲,是秀娇,把他给救咯!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的、久久的,都讲不出话来。妈妈见了,就慢慢的把他从云歌走了后,秀娇的情况,还有“疯婆子”和她孩子们的故事,全都给他讲了。
    
    他听完,整整的一天,既没有吃喝,也没有讲话,只是用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呆呆的、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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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医生回干校报到后,干校就给他分了间靠山的小房。这几天,傍晚的时分,我都见他一个人,在山坡上,采撷着小菊花。然后,就手捧着花束,呆呆的坐在山坡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天边,那如血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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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吴医生回干校,“疯婆子”……不,是秀娇!她和她的孩子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了秀娇和孩子们的山头,分外的凄凉,分外的寂寥。大家干活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她们,到哪儿去了?她们,还好么……
    
    **
    
    自从吴医生回干校,“疯婆子”……不,是秀娇!她和她的孩子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了秀娇和孩子们的山头,分外的凄凉,分外的寂寥。大家干活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她们,到哪儿去了?她们,还好么……
    
    (十二)
    
    
    这个初秋,不知为何,小菊花,却开放得异常的热烈;紧接着稻花万顷的后面,就是那金光闪闪的油菜花;这么些热烈万分的花朵儿,把整个绿油油的山坡,都披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颜色;在冉冉升起的太阳底下,闪耀着金色的光!
    
    这一天,我记得最最的清楚:是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一号,农历“七月七”!妈妈讲,今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哦,还有几天,我们又要回矛头上学去咯!哎,不好玩!我们又要上学咯!放假了,多好呀!可以和同学们漫山遍野的飞。我们既可以搞得乌嘴猛猛射“白尿”,又可以向着山谷,拼命的乱吼乱叫,吼得连狗狗们,都开心得到处乱撒尿!
    
    这天,中午的时候,阳光灿烂。干校里召开了全体会议。会上,新调来的革委主任和指导员,就宣读了上头的红头文件,宣布了一批回城人员名单。里面,竟然、竟然、竟然有——爸爸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是有眼睛的!我们终于——可以回城啦!回城啦,回城啦!可以把姐姐们,接回来啦!和奶奶,又住在一起啦!真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铁树发了芽!哈哈哈!毛 万岁……哦哦哦,不不不,毛 已经……华国锋万岁!不过,人员当中,竟然也有吴医生的!爸爸讲,听讲武部长的病,给吴医生治好了后,他就借这个机会,把吴医生,给调县医院去咯!
    
    我们一家,高兴极啦!这真是:红梅花开千里雪,桃花香尽苦寒来!好多人,都一样的高兴。可我,看见吴医生,却没高兴什么。大会完了,我们都兴高采烈的飞得天那么高!可他,却孤零零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会场旮旯一张小凳子上,呆呆的、呆呆的……
    
    这时,指导员却忽然的把他叫到办公室,“喂,过来!这里有你两封信!”指导员从夹万拿出两封信,说,“以前你在劳改队,还不能给你!不过,组织上已帮你看过!一封是你老婆寄的离婚证,一封是你亲戚转来的,是你老爸去世的消息!”
    
    吴医生一听,傻了,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两行滚烫烫泪花,才从他布满皱纹的眼眶,奔涌而出。“阿爸,阿爸……”他嗫嚅了几声,腿一软,就倒了……
    
    testing
    **
    
    啊!太阳!太阳在高高的照着……
    啊!微风!微风在轻轻的吹拂……
    
    啊!人们!人们在高声的欢笑……
    啊!大地!大地在尽情的歌唱……
    
    吴医生,摇摇晃晃的走着,踉踉跄跄的走着;他,走向了山坡,走向了大地,走向了菊花丛,走向了鲜花灿烂,在太阳底下,闪耀着金色的光……
    
    他,摇摇晃晃的走着,踽踽凉凉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把那两封信,慢慢的撕碎着;白花花的碎片,随着从东边拂来的风,在漫山遍野的飘动着;他,慢慢的撷起了小菊花,在慢慢的走着;他,边撷着花朵,边轻轻的笑着;笑声,很苦,很涩,却,很忘我……
    
    他,笑着,走着,慢慢的走着,把小菊花,刚刚好摘了100朵。他,一边摘,还一边柔柔的唱起了那首,我无比熟悉的船歌:
    
    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船儿呀随着微风荡漾,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啊我要和你见面,向你诉说心里的思念。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你千万要把我记在心间,要等待着我呀,要耐心等着我呀,姑娘,我心向东方初升的太阳。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啊我要和你见面,永远也不再和你分离。咿!
    
    他,走着,唱着,慢慢的走着;他的身上,披着一层金色的光,走在了菊花盛放,金光灿烂的山坡;他,笑啊,唱啊,很爽朗;他唱啊,笑啊,没有眼泪,没有了悲伤;他穿着洗得已经发白的旧蓝布衣,恍如一座流动的雕塑。歌声响着、响着,传得很远、很远……
    
    忽然,东方的山顶上,“疯婆子”又出现啦!忽然,她的小孩和狗狗们,都出现啦!今天的“疯婆子”,披散着长长的黑发,上面,还用那条红头绳系满了金黄小菊。她和她的孩子们,也是手拿一束黄灿灿小花,向着山下,和他一起的唱和!
    
    太阳啊,你热烈的照着……
    风儿啊,你轻轻的吹着……
    
    花儿啊,你灿烂的开着……
    歌声啊,你悠悠的飘着……
    
    吴医生和“疯婆子”唱着、唱着,互相的呼应,互相的唱和,引得干校里的人们,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都在好奇的看着、看着,望着、望着……
    
    吴医生把歌儿唱完;然后,就微笑的向着东边的“疯婆子”走去。可是,“疯婆子”一看他来了,却惊慌的、慢慢的、向西边的深林退去。
    
    她和她的孩子们,像群野猴样的越退越远,吴医生,越走就越快;她,越跑就越急,他,越追就越烈……
    
    她,拼命的跑着,他,也拼命的赶着;她,一边跑,一边叫,他,一边跑,也一边笑;她跑,他笑,他跑,她叫……
    
    她边跑,边把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脱了,他边跑,也把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撕破;她跑,他笑,她跑,他笑……
    
    她把衣裳,脱得一件不剩,露出了全部胴体,披着那头蓬松长发,手拿,那束小花,他也把衣裳,撕得一件不留,露出了赤条身躯,手拿,那束小花;女人在前面,带着几个高矮小孩和一群大小狗狗,飞跑得泥尘冲天,男人在后面,追得风尘滚滚,热浪滔天……
    
    ——啊,太阳!
    
    太阳已从金黄黄颜色,渐渐变成了如血的圆盘;已从黄灿灿颜色,渐渐变成了殷红的夕阳,变成了万道的霞光!
    
    忽然,就在“疯婆子”将要遁进西边,那连绵横亘的云彩时,她把手中的小菊,往天上一撒。他见状,也把手中的小菊,往天空一扔,“啊……”的一声长嚎,然后,也疯也似的消失在茫茫林海,消失在西边,那胭胭红红、叆叆叇叇的云彩……
    
    立时,小菊花在天空中“唰——”的一声飞舞,然后“哗——”的化成了一场缤纷花雨,把整个整个的山野,都变成了一片金灿灿的花海,在微笑的太阳底下,昭光闪闪,无比烂漫……
    
    “疯婆子”和吴医生,还有那些细蚊仔和狗狗们,都渐渐的淹没在漫天衍射的霞光,都渐渐的湮灭在,那渐渐熔化的太阳;山谷里,只留下了他们和狗狗们的回声,久久的、久久的……
    
    尾声
    
    
    “j,那吴医生和秀娇他们,后来,怎样呐?”吉丽满脸的泪花,把我从遥远的记忆,唤醒。“后来……”我顿了顿,用力的摇摇仍沉浸的思海。
    
    “哦,后来,后来我就和父母,搬回了县城……后来,就在‘中美建交’及‘中越自卫反击’后,中国的杂志上第一次出现‘接吻’这个字眼时,跟着父母,迁到了省城……然后,在国内念完大学出国留学,就遇上了你——我的姑娘……”我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她那双善良的眼,在阳光下闪烁,很晶莹。
    
    “难道,你连他们一点儿消息,都没了?”姑娘用迫切的眼神,望着。“有的!听说昆叔在一次狩猎中,掉到了山谷,摔死了。而大番薯,也因天天的拿着杂志自慰,令至身体衰弱而死。至于瘫痪了的场长,有一天,也因发现珍姐与家里那头大黑交媾,一怒之下用他的白郎宁,把狼狗和珍姐,都毙了,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啊,是吗?!”吉丽若有所思,眼睛,遥望着远方。“那,乌嘴呢?”她深情并期待。“它……”我的眼睛潮湿,“后来,我就用一个火吹筒与一根绳子……”
    
    “——啊,什么!?”吉丽惊讶万分,万分惊讶。我苦涩一笑,捧着她的脸,代替内疚的,是一个深深的吻。等她从陶醉中清醒,才说,“后来,听说每逢嫦姐的祭日,山谷里,都会响起一阵通灵的低嗥……”
    
    “——啊,是么……”吉丽若有所思,盈盈双眼,遥望远方。
    
    **
    
    “——啊!云歌!”我情不自禁的惊呼起来。——啊!云歌,我的云歌,已到了!它,已变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那时的小屋,已没有了。那时的泥砖房,已没有了!代替它们的,是一排排依山而起的红砖瓦房,整齐划一,杜鹃奔放!
    
    那条的公路,已铺上了厚厚的柏油,两旁,还开满了鲜艳的紫荆和一畦畦的菜花。那些的山楂树,已更加的挺拔。山冲边,还种了许多茁壮泡桐与沙衫。路边,还开了几爿卖山货的店铺。场里,竟还有几间招待所及酒家。往时的那处医务所与小土坡,已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一所小型的医院与宽广无比的操场。
    
    我把车子,慢慢的停下,慢慢的牵着我的姑娘,看着来往的人们,看着悠然的老人,看着操场上逐放风筝的孩童恣意嬉戏,我的心,有一种莫名的感伤。
    
    我的云歌,我回来了!
    我的木场,我回来了!
    
    你,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许多的烙印,你,给了我永远的记忆!我,回来了,回来了!我回来了,是要还还——我那遥远的心愿!我回来了,是要嗅闻嗅闻——你那永远的气息!
    
    往菊花崖的小路,已铺上了大块的粗麻石板,异常的结实宽阔。路的两旁,还种上了许多的凤凰花树,如血般嫣红的小花朵,正热烈的开放着,正列队的欢迎着,我这从远方归来的游子,还有他那纯真的心与心爱的姑娘。
    
    **
    
    哦,菊花崖,菊花崖!我的菊花崖!
    
    它,依旧的屹立在山冲一旁,围着一大片一大片黄灿灿小菊,静静的屹立着。时间,经已过去,日月,经已变幻。可我们的菊花崖,经历了无数次风霜雨雪、千万个电闪雷鸣,还是那么的屹立着,还是那么尽忠职守的守护着它的脚下,那,已化成一朵朵金黄小菊的主人。
    
    **
    
    我和我的姑娘,默默的撷了100朵小菊,然后,向着菊花崖下面的土地,默默的撒下……
    
    花朵,在轻风中飞舞,如同大地的泪花,带着我的情,我的爱,我的记忆,我的童年,然后飘向了大地,飘向了自然。
    
    我知道,它们最终,都会化作春泥,融入土地,滋润大地,在来年,又飘出一朵朵的芬芳……
    
    我将在2008年元旦,把本部作品的结尾放出。感谢各位的关心。
    
    **
    
    太阳,正热烈的照耀,山上,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我和我的姑娘,手牵着手,静静的走在、静静的路上,向着山那边的方向,静静的走着……
    
    不知为何,现在我只要听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和《星星索》这样的歌,就会流泪,看见那些越是平凡的美,就越是感伤。不过,我知道,我天生就与众不同,我天生就充满了惆怅。真怀念童年,那纯美的时光,真怀恋嫦姐,那双硕大的奶房!
    
    **
    
    风,自然然的吹来,又自然然的去。在煦煦的自然风里,一阵歌声蓦然响起在密云深处。不知是谁个在轻轻的吟唱着,一首无名的歌——
    
    那是一朵无名的小花
    开放在山野林间
    经历了风霜雨雪
    迎过那酷暑寒热
    一年接着一年,默默的开放着
    美了这个天地,香了你的世界
    
    可,无人记得
    它曾陪伴着你,度过那漫长岁月
    
    在林子深处,天空晴朗,千树万花,太阳照耀。我和我的姑娘,在热烈的吻着、吻着,拥抱着,缠绵着,用自然的胴体,躺在黄灿灿的小菊丛中,在自由和尽情的奔放……
    
    我永远都记得:山那边,有那微笑的太阳!
    
    
    
    
    2002年9月8日凌晨5时28分完成初稿
    2002年9月17日17时17分完成第一次修改
    2002年10月4日19时36分完成第二次修改
    2002年11月8日16时16分完成第三次修改
    2002年12月6日06时32分完成第四次修改
    2003年2月02日02时22分完成第五次修改
    2003年3月29日16时36分完成第六次修改
    2003年4月09日22时29分完成第七次修改
    2004年9月19日03时09分完成第八次修改
    2006年2月23日17时23分完成第九次修改
    
    后记:我也在太阳底下微笑着
    
    
    本书,是我继《美丽之行》后的第二部小说。本来那部《透明色》是先于这一部开始,可中途却因灵感之故,令我提早完成了这本“微笑”。我现在的想法是:无论是杂文、小说或别的,每一本,都尽量使用不同手法,尽量的给予读者,多样感受。
    
    1、《爱情不浪漫》、《投资爱情》——
    文字风格:直接狂野;颜色感觉:肉色银色(通俗调子)。
    2、《美丽之行》——
    文字风格:缠绵绮丽;颜色感觉:紫色粉红(暖色调子)。
    3、《听,春天》——
    文字风格:混合多样;颜色感觉:多彩缤纷(多重调子)。
    4、《微笑的太阳》——
    文字风格:幼稚天真;颜色感觉:大红大绿(俗色调子)。
    5、《透明色》——
    文字风格:多样哲理;颜色感觉:黑灰灿烂(后现代的)。
    
    创作本书,是为了纪念从前那些无辜人们,以及我对那时代之记忆,既,我那可爱的狗狗——乌嘴!本书从头至尾,都以一个孩童口吻所成;间中,还掺杂少许逻辑错误。我的想法是:设法给予读者,一种新鲜感觉。
    
    谈起文革岁月,经历过的人们,绝大多数是悲伤,而无论当时的所谓正反强弱,伟大渺小。我和我的家人,也遭受了无数苦难、巨大折磨。但,当时的我,却是混沌雏奇,不知伤情为何物、悲伤是如何。现在回想,剔除了我们整个家庭所受的身心伤害、还有对我现代行为之衍射后遗,我儿时的碎片,真正是淳美天然,天真快趣。
    
    儿时的记忆,大多是梦幻,孩童的生活,多数是快乐。可,那时的人性压抑,还有畸形无比之生存态,却给我的成年暨未来,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毫无疑问,“后文革时代”的“思想与神韵”,对现代国人的人格、心理暨行为,影响弗界,无所不在,而无论我们尔后接受的是中式教育或西方熏陶。因,那时代的血质,已烙入我们的骨髓和基因!经已——无法变改!
    
    ——文革,没有赢家!但,童孩眼,总是纯洁天然,像一泓清泉里的漆黑珍珠,晶晶莹莹,在太阳底下,一下下的闪烁……
    
    
    
    
    
    李升禹
    2002年9月9日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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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9-21 01:32:49  更:2022-09-21 01: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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