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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侯卫东官场笔记》[第2页]

作者:小桥老树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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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的朋友,我不介意你转帖我的小说,不过可否请你不要把版面弄得这么乱?这样太不利于大家阅读了-_-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青干班1
    
    
    
    
    
    
        毕业以后,国事和天下事太缥缈,想管也管不了。在生存压力下,侯卫东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问题上,这是每一个心怀理想的年轻人必然要经过的心路历程。
        侯卫东暂时没有长期目标,中期目标是三年内调回沙州,短期目标是修好公路。
        有了这个短期目标,侯卫东在上青林场镇的生活也就不觉得难过。星期一早上他在姚家馆子吃了豆花饭,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打扫卫生。他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自嘲道:“刚刚参加工作,就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还有一间会客室,我比县长还要牛。”
        高长江从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口,道:“刚才接到蒋书记的电话,让你到益杨党校参加青干班,时间一个月。”
        “这是哪根神经发了,让我去青干班。”侯卫东觉得这青干班莫名其妙。
        “能够参加青干班的,都是有前途的年轻人。侯老弟,这是好事,赶紧去准备。”高长江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情,听蒋有财说,赵永胜对侯卫东很不感冒,为何又要送他到青干班?”
        侯卫东心里全是工地的事,道:“我马上到工地上去,把修路的事情交代给秦大江和曾宪刚。”
        听说侯卫东要去青干班,曾宪刚道:“秦书记,把几个兄弟伙约起,今天中午到我家去,我们给侯疯子饯行,疯子到了青干班,肯定要当官,我们先祝贺再说。”
        旁边一位正在搬片石的村民道:“侯领导,你是个实诚人,早就应该当官了。”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侯卫东已经融入其中,他与村民们有说有笑,极为融洽。
        有村民大声道;“侯疯子,刘工来了。”
        见到刘维,侯卫东指着一处弯道,道:“这是最大的一个大弯,刘工快来看一看,符不符合标准。”
        秦大江目光直接越过了刘维,对其身后人热情地道:“高书记,你回来了。”
        上青林历年来走出去领导干部并不多,高志远职位最高,沙州市人大主任,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干部。这次他回到家乡扫墓,并没有惊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从小路上了山,回到老家扫完墓以后,就来到了修路工地。此时他穿着一件夹克衫,敞开着,很随意的样子,看着火红的劳动场面,不觉回想起当年红旗飘扬修水库的岁月,很感慨地对身边随行人员小周道:“那些年虽然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可是当年搞的水利建设,在今天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们看问题得有历史眼光。”
        高志远认出秦大江,道:“你是秦二娃,你爸爸还好吗?”
        “我爸前年就走了。”
        “走了!你爸身体很好啊,现在也就七十岁,怎么就走了。当年你爸可是一条好汉,修下青林水库时,带着上青林一千民兵,奋战了七天七夜。”高志远听到故人离开,不禁有些唏嘘。
        看完毛坯路,高志远表扬道:“秦二娃。这条路当年我想修而没有修成,你们把我的梦想实现了。”
        秦大江是真心对侯卫东好,他明白政府官员最想什么,就趁机向高志远推荐道:“高书记,修路最大的功臣是侯卫东。没有侯卫东,这条路还要拖上几年。”
        高志远转过头看了一眼侯卫东,道:“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我听刘维说过你的事。”刘维是高志远娘家亲戚。国庆之时,刘维带了一些益杨老山菇到高家,顺便说起了上青林修路的事情。高志远就把此事记在了心头,这次扫墓之后他突然提出去看修公路的现场。
        侯卫东恭敬地汇报道:“我是沙州学院政法系1993年毕业生,今年参加了益杨公招,考了第二名,分到了青林镇政府。修路是上青林干部群众的心愿,我只是跑跑腿。”
        上青林没有通公路,这是高志远心中难以忘记的遗憾。听说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竟然想修上青林公路,这让他既欣赏又有三分怀疑,问道:“你在镇里任什么职务?”
        “我今年才分到益杨镇,现在是青林政府驻上青林工作组的成员。”
        高志远自然明白工作组的意义,他没有再说什么,道:“带我去看一看工地。”他一边走,一边询问修路的具体问题,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天天泡在了工地上,对整个公路的修建情况和地形地貌烂熟于胸,对高志远的问题基本上是脱口而出。
        “你是学政法的,怎么对修路的技术这么熟悉?”
        “业务知识都是刘工教给我的,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掌握,是半罐子水。”
        虽然公路等级很低,可是已经基本成形,这让高志远很是高兴。他兴致勃勃地又要上山,随行的沙州人大办公室小周就劝道:“我给小艾打个传呼,让他把车开过来就是了,再走上山,身体会吃不消的。”
        高志远摆摆手,道:“这青林山上空气新鲜,爬爬山,对身体有好处,你就不必管我了。”
        高志远是上青林人,又在山上工作多年,一路上,都有修路人跟他打招呼。而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天天泡在公路上,与这些修路的村民关系处得好,村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大声叫着“侯疯子”的绰号,开着些粗俗的玩笑。
        看完工地,众人都走出了一身汗。高志远看到远处一片郁郁郁葱葱的森林,心情十分舒畅,对周围的村民干部道:“公路修好以后,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修路是当年上青林乡所有干部的心愿,终于在你们手里变成了现实。我们老了,这个时代属于年轻人。”
        侯卫东想着修路的资金实在短缺,大着胆子道:“高主任,镇里财政紧张。修路资金上有缺口,而且碎石铺好以后,请您想办法解决部分资金。”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青干班2
    
    
    
    
    
    
        高志远想了想,道:“我在这里也不打官腔了,青林山是我的家乡,我也应该为家乡做点贡献。我去给交通部门打一个招呼,免费或是低价提供压路机。至于钱,我去找找沙州交通局,看他们有没有支持乡镇公路建设的专款。”听到高志远的表态,侯卫东高兴得拍起手来。村里干部在他的带动之下,也跟着拍了起来。
        高志远下山之际,把侯卫东叫到了身边,道:“农村工作很锻炼人,要基层好好干,一定能够大有作为。侯疯子,这个绰号好,说明你和青林人民打成了一片。”
        高志远走后,侯卫东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关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句话,经常在七、八十年代的文艺作品中看到,在没有具体感受前,以为是虚言。可是今天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得到几句鼓劲的话,自己就热血上涌,结实的心脏也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至于吗,虽然高志远官大,也没有必要这么激动,看来还是修炼不够。”侯卫东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高志远和蔼的面容,亲切的谈话:“难道,这就是上天掉下来的机遇,我的努力终于取得了回报!”
        交代了公路上事情,侯卫东到青林镇政府取过报名通知。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他这才风尘满面地下了客车。
        益杨党校位于城南,这是一个老党校。院子不大,典型的政府机关样式,一溜大楼,四平八稳,左右对称。大楼前面是一个操场,有两个篮球场,右侧是几张用水泥彻的乒乓台子。
        报到以后,侯卫东取过党校发的搪瓷杯子、笔记本和学习资料,来到寝室。
        一名年轻人躺在床上抽烟,见到侯卫东走进来,如老朋友一般扔过来一根烟,道:“你是侯卫东,久闻大名了。”侯卫东有些糊涂,问道:“我有什么大名,请问你是?”
        “我叫任林渡,李山镇的。我也是公招考生,你是沙州学院法政系的,考了第二名。”
        来人是自来熟,侯卫东也就不拘束,笑道:“原来我的老底都被人摸光了。”
        任林渡道:“我有十名公招人员的名单及详细情况。这十个人就是以后益杨的官场明星,这关系我得留着,现在关系就是生产力。有九条关系就有了九条路子,不用好天理难容。”
        对于这期青干班的规模、意义、组织单位等情况,侯卫东很茫然。他见任林渡很健谈,问道:“听说这一期青干班是团委组织的,我又不是团干,不知为何把我通知来。”
        任林渡惊奇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你真的不清楚,还是装着明白揣糊涂。”
        “我真不明白。”
        “我现在是镇团委副书记,你在镇上做什么?”
        “我在上青林工作组,现在都不知道属于哪一个部门。这一段时间主要工作就是修路。”侯卫东又问道:“镇团委还设有副书记吗?青林镇就只有一个团委书记,没有设副书记。”
        任林渡彻底晕了,“老兄,你是怎么混的,不少镇并乡以后都有工作组。工作组远离官场中心,领导看不到你,不了解你,如何提拔你。”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天天就泡在工地上,和村民混在一起,聊的话题除了公路就是喝酒,好久没有和外界接触,虚心地问道:“青干班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你给我说说。算了,到了吃饭时间,我请客,到外面炒两个菜,边吃边聊。”
        任林渡神神秘秘地道:“隔壁两人也是公招的,我把她们叫上。”他出去不久,就带着两名女子走了出来。
        党校外面馆子不少,任林渡选了一个鱼馆。两男两女皆刚刚走出校园,又同样分配在了乡镇,共同话题很多,坐下不久就聊得热火朝天。
        杨柳个子娇小,长相一般,气质还不错,她举着酒杯,道:“我们十名公招生,这一次终于见面了,敬两位大哥。”
        任林渡喝了酒,脸色红红的,道:“这一次青干班主要以后备干部为主。我们十名公招生是破格参加青干班,这说明组织部门对我们很重视。这是一次好机会,我们要好好表现,争取在县领导心里留下好印象。”
        秦小红说话颇为爽快,道:“你们有大理想,唯独我的想法很简单,先进城,找个好单位,嫁个好男人,其他暂时不管。”
        在酒桌上,任林渡叫喊得最凶,可是酒量很一般,很快就醉了,被侯卫东扶回寝室。
        回到寝室,如一条米袋子一样砸在床上,连鞋子和衣服都没有脱。侯卫东帮任林渡的鞋子脱掉以后,又给他盖上被子,就坐在桌边发呆。
        喝酒的四个人,任林渡是团委副书记。杨柳是民政办工作人员,同时是镇里的妇女主任。秦小红在企办室工作。侯卫东被扔在山上,远离了镇里的官场中心,如被抛弃的孤儿一般,“我这么努力,为什么就混成了这样?”他心里觉得特别憋屈。
        第二天,青干班正式上课,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柳明杨做了开班动员。
        柳明杨是益杨城内不多的北方人,高大威猛,说话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很有些威势。青干班的学员都是各地各单位骨干,前途有望,对管帽子的组织部长自然尊敬无比。柳明杨讲话之时,个个聚精会神,整个会场只听见柳明杨宏亮的声音和钢笔移动的哗哗声。
        柳明杨做完动员,党校校长陪着他离开了教室。教室里立刻就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如一群突然起飞的苍蝇。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青干班3
    
    
    
    
    
    
        第一堂课是由党校副校长讲《再读东风吹来香满园》,沙州学院副院长济道林曾经主讲过系列课。党校副校长与济道林相比,口才与学识都有差距,侯卫东听得索然无味。忽然,他在第一排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刘坤身穿着一件西服,正一本正经地在记着什么。
        侯卫东心道:“他怎么也来了。”很快又释然,刘坤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参加青干班太正常不过。看到刘坤正儿八经的样子,他心里想笑:“在学院时,这个家伙每次上课必定逃课,现在是鸡脚蛇戴眼镜——充起正神了。”
        下课之时,一位五官精致的短发女子走上讲堂,她落落大方地道:“我叫郭兰,在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工作。这一次青干班培训,我为大家服务。”
        美女突然出现,让无精打采的众学员不由得精神一振。侯卫东总觉得郭兰似曾相识,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中午,侯卫东和任林渡躺在床上闲聊。任林渡对郭兰很感兴趣,道:“郭兰也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分到组织部以后就勇夺部花称号。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年轻人成天都盯着她,我以前只听见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些分到大机关的大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按照正常情况,这些人混不了多久就是科长、副科长。只有我们这些乡镇干部最倒霉,每个镇都有好几十人或是上百人,想见一面县领导难于登泰山。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尽快调进城,最好能调入中枢机构,这是上上之策。”
        和任林渡相比,侯卫东被发配到了上青林,远离了镇领导视线,发展前途更是不妙。他道:“条条大路通罗马,谁走得更远,还说不清楚。”
        任林渡对侯卫东的说法不屑一顾,道:“谁走得远其实很清楚,领导身边的人走得最远,刘坤和郭兰都不是公招生,但是他们两人发展起来肯定比我们容易一些,不信我们打赌。”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见到的,必须要以时间来检验。我们不赌,到时走着瞧。”侯卫东不服气。
        下午课程结束之时,任林渡用手肘碰了碰侯卫东,道:“我们去找郭兰吃饭。”侯卫东迟疑道:“我们不认识郭兰,太冒失了。”任林渡道:“你这人胆子小,试一试才知道。”
        来到办公室,任林渡推开了办公室,镇静地走到了郭兰身边,道:“郭兰,你好,我和侯卫东是青干二组的。今天晚上想请你吃晚饭,向组织部领导汇报思想,不知你有空没有?”
        郭兰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拒绝,眼光扫过侯卫东,她突然愣了愣,随即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出了办公室,任林渡跳在空中,做了一个球星的动作,兴奋地道:“郭兰没有男朋友,我宣布,我将发动最猛烈的爱情攻势。”
        晚餐选在距离党校不远的知味馆。任林渡点了牙签兔肉、珍珠糯米骨、泡椒童子鱼三个主菜,配上了豌豆尖汤、红海椒炒牛皮菜和麻婆豆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开。任林渡有了追求郭兰的动机,吃饭之时话就特别多,妙语连珠,郭兰笑了好几次。侯卫东很低调,不太说话,他只觉得郭兰面熟,却总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谈话间,郭兰冷不丁问道:“侯卫东还在上青林工作组吗?”
        侯卫东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组?”到了青干班,与各地各单位工作骨干交流以后,他对在上青林工作组工作这个事实有了新认识,除了任林渡等少数人面前,他对工作困境闭口不谈,免得引人侧目。
        “我和肖部长在9月份到了青林镇,和赵书记见了面,了解你在青林镇工作的情况。”
        侯卫东反应很快,道:“难怪青林镇突然莫名其妙给我安了一个工作组副组长的官衔,原来是你们到了青林镇。”
        任林渡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到李山镇来没有?镇里对我有什么看法?”
        郭兰道:“部里对公招生评价普遍都不错,如实给赵书记作了汇报,赵书记很高兴。”
        任林渡继续追问道:“郭兰不能保密,镇里对我是什么看法。还有,部里对我们十人的使用有没有统一安排?”
        侯卫东想着自己的境遇,心情就有些压抑,只是不断地吃菜,让任林渡尽情发挥他的口才。
        郭兰眼角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视着默默无语的侯卫东。刚才在办公室,她一眼就认出侯卫东正是在学院后门舞厅遇到的年轻人。
        6月2日是郭兰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当时她正在积极准备考研,收到了相恋多年的男友从美国寄了 。信很短,只有一页,男友大概受了美国人影响,在信中直截了当提出了分手,连理由也没有。
        郭兰深陷爱河,她顾不得太多,给男友打了国际长途。男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被逼急以后,道:“美国不是天堂,而是地狱,我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其中的痛苦空虚你在国内难以想象,我现在正和一位北京女孩同居了。”
        “你出国前说了什么,还记得吗?”郭兰咬着嘴唇道。
        “我是真心爱你,所以不想骗你,分手吧。”
        信上所得终觉浅,如今听到男友的无情表白,郭兰由失望变成了绝望。挂断电话以后,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脑袋里突然迸出了放纵一次的想法,来到了沙州学院后面新开的舞厅。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青干班4
    
    
    
    
    
    
        舞曲开始以后,一名长相还算不错的男子请她跳舞。谁知刚下舞池,那人试着把脸贴了过来,郭兰虽然心里想放纵,可是真到了放纵之时,她又惊恐万分,忙用手紧紧抵住。
        随后的舞曲,郭兰一直不肯接受邀请。正准备离开,来了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她神差鬼使地接受了邀请,没有想到两人跳舞竟然很是默契。柔情十分钟之时,听着熟悉的爱情歌声,她突然情不能自禁,伏在这个年轻人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郭兰的父亲是沙州学院教授,她家就在学院里面,离开了舞厅,她从后门回到家中,关着灯在黑夜中坐了一夜。天亮之时,她擦干眼泪,将一头漂亮的长发剪成了短发。这是挥剑剪情丝的意思,她要与负心人彻底决裂。
        对于舞厅里遇到的那位英俊而沉默的年轻人,郭兰心存感激。正是由于他的出现,无意中安慰了陷入悲伤的自己,让自己能够勇敢地跳出感情的泥潭。
        这以后,郭兰潜意识在留心那天在舞厅里出现的小伙子,却再也没有能见到此人。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年轻人如天下掉下的林妹妹,出现在青干班。
        郭兰剪了短发,形象变化极大,侯卫东虽然觉得面熟,却无法把组织部综合干部科郭兰跟舞厅里的长发白衣女子联系在一起。郭兰观察侯卫东的表情,知道他没有认出自己,就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头。毕竟,那天晚上的亲密举动是一件让人脸红之事。
        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郭兰提醒道:“前年益杨搞了小乡合并工作,两乡或是多乡合并以后,干部人数相对多了。各地成立的工作组主要功能是安排干部,侯卫东要想尽快办法回到镇上,否则不利于今后的发展。”
        侯卫东被郭兰戳到痛处,道:“我分到了工作组已有四个多月,前一阵子秦飞跃镇长准备把我调到计生办,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办成。”
        郭兰在组织部门,信息灵通,知道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她隐晦地道:“你要多向赵书记汇报工作,镇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吃完饭,任林渡不容分说地充当护花使者,送郭兰回家。侯卫东不愿意凑热闹,一人来到了益杨新百货。
        习惯了上青林晚上的黑暗,此时看着益杨城的灯光,就有流光溢彩之感觉。而在沙州学院读书之时,侯卫东从来没有觉得益杨城内的灯光明亮过。
        走过步行街,侯卫东朝步行街东侧的新华书店走去,这个新华书店是侯卫东每一次进城的必到之处。刚刚走进书店大门,迎面看见段英拿着一本书从店里出来。
        段英穿着紫色的长大衣,成熟而又端庄,学生气已很少了。此时骤然在书店门口相遇,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你在青干班学习也不来找我。”
        侯卫东问道:“你知道我在青干班学习?”
        段英脸色微红,道:“小佳和我通了电话,知道你在参加青干班。”其实和小佳通话之前,刘坤给他说了此事,她在侯卫东面前下意识回避了刘坤。
        侯卫东看着段英手里厚厚的书,道:“毕业以后我只看了一本书,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你还真是爱学习。”
        段英苦笑道:“现在饭碗不稳当了,不学习更要落后。”
        “为什么说饭碗不稳?”
        “厂里全年亏损了四百多万,已有两个车间关门了。车间工人们放起长假,实际上就是下岗了,我随时都有可能下岗。”
        侯卫东天天温习《岭西日报》,对党的大政方针了解不少,道:“我们国家实行的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既然是商品经济,县属企业破产就很正常。”
        “侯卫东,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若真是失了业,让我怎么办?”
        侯卫东有心帮助段英,可是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助段英。只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处。”
        这时,陆续有人从书店出来,段英道:“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进国家机关,我的专业冷僻,厂里真要破产了,我就成流浪女了,到时恐怕无立锥之地。”她感叹道:“现实真是残酷,要是我们永远不毕业,生活就多么美好。”
        侯卫东鼓励道:“你不必太担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路是人走出来的。其实我的处境也挺难,但是我坚信,坚持到底,胜利一定属于我。”
        段英倾诉了几句,心里也好受了一些,道:“你陪我走一段吧,我心里乱得很。”
        夜风缓缓吹来,两人并排而行,影子拖得很长,段英真希望回家的路能再长一些,往日挺长的回家路变得太短,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楼下,侯卫东止住了脚步,道:“从国家大政策来说,县属企业破产将是平常事,你要做好应对准备。”
        在路灯下,侯卫东格外英俊,段英很渴望他能主动上楼,眼见着他转身而去,心里充满着惆怅和失望,进屋以后她没有开灯,站在阳台上,看着侯卫东在路灯下拉着长长身影,渐渐远去了。
        侯卫东回到了寝室,任林渡还没有回来。他躺在床上,抽着烟,细想着自己的尴尬处境,段英的饭碗问题,刘坤的春风得意,任林渡的八面玲珑,这让他感慨颇多。
        现实真的很残酷,当离开学校的刹那间,现实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冷冰冰的真相,让人不由得重新反思在校期间受过的教育。
        任林渡折腾到12点过了才回来,他喝得有些多了,坐在侯卫东床前,道:“刚才遇到秦小红和杨柳,我们去喝了夜啤酒。”他站在房中间,大声道:“现在我再次宣布,我将正式对她发起爱情攻势,郭兰,是我的爱人。”
        侯卫东心情不爽,也不想理他,自顾自睡了。
        青干班的日子过得很快,似乎才开班就结束了,侯卫东原来对青干班还怀有幻想,期待会出现奇迹或者转机,直到结束,奇迹都没有出现,他从哪里来还得回到哪里。除了多认识几位美女外,青干班的日子平淡无奇,远没有在上青林修路有趣。而且,同班上的后备干部相比,侯卫东的处境是最糟糕的,这让他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沮丧。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交通建设年1
    
    
    
    
    
        1993年12月底,益杨县召开了“交通建设年”动员大会。县委书记祝焱将交通建设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亲自审定了动员大会方案。因此参会人员层次很高,包括在家的所有县领导,各局行一把手、各镇党委书记、镇长和分管领导,还有县属企业负责人、沙州市驻益杨各单位负责人,会议时间则是罕见的两天。
        青林镇在召开动员会以前,不等不靠主动开始修路。祝焱亲自点将,让秦飞跃镇长在会上作了交流发言。交流材料由粟明亲自执笔,着重阐述了镇政府一班人对于修路的认识,并提出了“要致富,先修路”的口号。
        尽管这个口号平淡无奇,仍然得到了马有财县长充分肯定。作为了1994年大办交通的标准口号,马有财在会上表扬了青林镇三次,还特意奖励青林镇二十万元。
        专项会议的第二天,县委书记祝焱作了重要讲话,他和马有财一样,充分表扬了青林镇不等不靠的思想:“也许有人说,修条泥结石路有什么值得表扬。确实,泥结石路上不了档次,可是这条路解决了七千人的通车问题……更为可贵的是青林镇党委政府一班人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我们什么事情办不成。”
        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大会上大大地露了脸,镇里又得了二十万元的实惠,心情自然不错。
        面对着兄弟乡镇的祝贺和调侃,书记赵永胜挺着大肚子,始终面带着微笑,不断地谦虚着。可是当无人注意的时候,他的脸就阴了下来。散了会,赵永胜没有与秦飞跃打招呼,只对粟明说了一句:“老粟,回镇。”
        栗明笑道:“赵书记,我要到交通局去一趟,暂时不走。”赵永胜手捧着将军肚,道:“那你忙,我先回青林了。”说完,迈着沉稳的八字步,掉头出了会场。
        等到赵永胜走了,粟明跟着秦飞跃出了会场,秦飞跃对司机小吴道:“你回去吧,今天我来开车。”秦飞跃在乡镇企业局经常开车,技术也不差,他开着车直奔益杨宾馆。
        农经站黄永革、白春城带着企业老板周强在益杨宾馆开了大雅间,专门等着镇长秦飞跃。秦飞跃满面春风地来到了益杨宾馆,坐下来以后,道:“专项会议能开两天,少见,可见县政府对交通建设的重视。”
        粟明见秦飞跃心情不错,建议道:“上青林修公路,侯卫东功不可没。他在县党校参加青干班,听说今天是结业典礼,干脆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顿饭。”
        秦飞跃在兴头上,点头道:“这个小伙子不错,让他过来。”
        白春城开着秦飞跃的小车到了党校,党校刚好在院子里照完结业相,青干班同学们拿着行李陆续汇集在党校操场,侯卫东正在与任林渡、郭兰等人说话,白春城开着小车闯了进来。
        看着桑塔纳离尘而去,任林渡对郭兰道:“谁说侯卫东混得差,我们青干班结业,只有他是桑塔纳接送。”他又对郭兰道:“我跟你到部里去,组织部是干部娘家,我要去汇报思想和工作。”
        侯卫东跟着白春城到了雅间,除了镇属火佛煤矿厂长周强,其他人都认识。
        青林山资源丰富,山下通公路的地方有不少煤厂,有煤厂自然就有老板。秦飞跃以乡镇企业局副局长的身份出任青林镇镇长。他到了青林镇,重点抓了镇属企业和基金会,这两块向来是赵永胜的领地,两人所有矛盾皆因此而起。
        周强三十来岁,一脸的精明强干,坐在秦飞跃身边,叫苦连天地道:“今年煤厂效益太差,火电厂一再压价。镇里如果不降承包费。我只能辞职不做了。”
        秦飞跃道:“少废话,年初定承包费的时候,我考虑到这个因素,降了二十万,再降真的说不过去了。”
        “年初谁知道煤价会大幅下跌,这不是经营问题,而是市场行情的问题,不是我周强不努力,而是市场太烂。”
        秦飞跃知道周强所言不虚,道:“你写个报告,送到我办公室去。”
        晚饭之后,周强不准秦飞跃离开,道:“马上要过元旦了,各位领导忙了一年,大家好好耍一盘。”
        这两年,益杨县兴起了不少歌厅。唱一首歌二元,酒水、小吃另算。侯卫东只是闻其名,还从来没有到所谓的量贩式歌厅去玩过,带着见识一番的心理就跟着秦飞跃等人出了楼。
        两辆小车出了城,左拐右转,进了一条盘山道。侯卫东纳闷道:“唱卡拉OK怎么出了城。”他和白春城、周强坐在一个车里。周强在社会混了多年,积累了一肚子黄段子。一路上绝不重复,最后连侯卫东对其记忆力和口才亦是深深佩服。
        小车拐进了一个大厂房,周强带着白春城、侯卫东进了一道木门。
        侯卫东悄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春城笑道:“这是前进厂的一个车间,前进厂跨了,现在叫望城山庄。”
        周强对迎接的中年女人讲:“找两个漂亮的妹子,这是贵客,一定要找最漂亮的。”中年女人笑道:“放心吧,我给你找两个正宗的沙州妹子。”
        侯卫东见秦飞跃和粟明都没有进来,问道:“秦镇长和粟镇长他们没有来?”白春城老练地道:“别管这么多,放心耍。”
        从门口鱼贯进来七八个年轻女孩子,她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站成一排。中年女子道:“各位老板,看上那位就选那位。”
        侯卫东心里一阵紧张,他看到白春城很潇洒地坐在沙发上,也故作老练,坐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姐。带着好奇,他打量着小姐们,这些小姐们平淡无奇,也就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白春城毫不掩饰地挑选着,最后选定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那个高个女子走了出来,站在白春城身边。
        周强对侯卫东道:“你挑一个。”
        侯卫东犹豫了一会儿,既害怕又有莫名的期待。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露怯,随手点了一个女子,点完之后,心道:“怎么像是菜市场买鸡,明目张胆地挑选,哪里还有女人的尊严。”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交通建设年2
    
    
    
    
    
    
        三人选好了女子,屋里原本昏暗的灯光就关掉了,只剩下电视屏幕的灯光。那个女子走到侯卫东身边,倒了一杯茶,嗲声道:“老板喝茶。”然后坐在侯卫东身边。侯卫东手脚没有地方放,也不知应该说什么话。那女子头朝侯卫东肩膀上蹭,问道:“老板,我帮你点歌。”
        侯卫东点了一首《水手》,唱歌的时候,那女子粘在侯卫东身边。等到侯卫东唱完歌,回头只见一片黑暗,已没有了白春城和杨家福的身影。
        侯卫东尴尬地坐回到沙发上,女子主动地道:“我们跳舞。”女子选了一首慢四步的曲子,跳了几步,她的身体紧紧贴住了侯卫东。侯卫东想把她推开,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他半推半就地将女子抱在怀里。
        在大厅里跳了几圈,女子道:“我们到里面去跳。”然后就朝一个半圆的门洞移了过去,进了门洞。侯卫东适应了一会儿,才借着外面电视的微弱光线,看清楚了周围环境。
        这是最多二十平方米的房间,没有灯光,墙角有几张沙发。女子见侯卫东手脚老实,道:“老板,出来玩要放开,我保证玩得开心。”侯卫东被女子的嗲声激起了鸡皮痱子,等到外面音乐响起,女子贴过来跳舞。里面的小小厅没有灯光,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女子双手抱着侯卫东的腰,有意无意与侯卫东摩擦着。
        侯卫东心里在剧烈挣扎,他觉得这是对小佳的背叛,也是对二十年所受教育的背叛。另一方面,他对女性身体的渴望,又使身体不断发生着变化。他在正在欲望与道德之间挣扎,那女子吃吃笑着,突然伸手碰了碰侯卫东胯下的长剑。
        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如此大胆,他如练了金钟罩的武林高手,突然间被人点了命门一样,防线顿时出现了漏洞。他的手伸进了女子的衣服,女子一只手阻抗侯卫东的侵袭,另一只手却紧握侯卫东的要害不放,道:“我晓得老板很大方。”
        侯卫东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他的理智瞬间恢复了回来,推开女子,道:“我要上卫生间。”
        在门外冷风中吹了一会儿,侯卫东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风尘?”心情复杂地点燃了一支烟,在一棵大树后慢慢地抽着。
        “侯卫东。”黑暗处传来了粟明低低的声音,侯卫东连忙走了过去,见确实是粟明,低声叫了一声:“粟镇长。”
        “给我一支烟。”
        侯卫东赶紧递了一支过去,又把火点上。
        粟明美美地抽了一口,笑道:“戒了三个月,还是开戒了,都说烟是坏东西,可是许多长寿老人也抽烟,最终还是基因决定命运。”
        印证自己的经历,侯卫东猜到了粟明为何出现在这里。他深为自己悬崖勒马而高兴,也为自己差点受不了诱惑而汗颜。
        粟明深吸了两口,道:“明年是交通建设年,上青林公路已在县里挂了号,说不定哪天县里领导就会上来看。你回去以后把公路盯紧点,一定要按照设计图纸组织施工。”
        聊着工作,两人各自抽烟,火星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粟明问道:“你到青林镇来报到的时候,怎么没有组织部门或是领导送你?”
        “拿到人事局的介绍信,我就直接过来,组织部门没人送。”侯卫东心里有些疑惑,道:“这种情况,组织部门要派人送吗?”
        粟明道:“你在青干班学习过,应该认识任林渡。他到李山镇报到的时候,由组织部副部长肖兵亲自送下去的。”
        任林渡长袖善舞,社交能力强,侯卫东自愧不如,但是能让肖兵副部长亲自送到镇里面去,这意味着任林渡家里也有关系,他心情很复杂,道:“我才从学校毕业,很多事情不懂,希望粟镇长多多批评帮助。”
        对于侯卫东被分配到上青林的原因,粟明心里清楚。
        赵永胜有个侄女是今年大学毕业,他准备给其侄女弄一个行政编制,做了一些工作。可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其侄女虽然如愿到了交通局,却是事业编制,而且在养路段。为此,赵永胜颇为不满。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侯卫东被分到了青林镇,组织部门事前没有给镇里面打招呼。于是,侯卫东成了赵永胜的出气筒,被一脚踢到了青林工作组。后来秦飞跃想把侯卫东调到计生办,赵永胜趁着秦飞跃开会之机,在组织部肖兵副部长面前给侯卫东安了一个工作副组长的头衔,实质上否决了秦飞跃的提议。
        赵永胜发配侯卫东的做法,粟明心里一直颇有微词:“一个初出校门的学生,面对逆境,不气馁,不抱怨,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上青林公路这个老大难问题带入了正常轨道,确实了不起。”他在心里感慨:“赵永胜心胸实在是窄了些,现在又把侯卫东当成了秦飞跃的人。如果老赵不走,侯卫东很难出头,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
        这些隐秘的事情,他不能与侯卫东明说,只是委婉地出主意道:“听说你爸爸和哥哥都是吴海警察局的,看他们能不能找些关系,争取调进城,或者调回吴海去,在官场发展,没有人照应,难上加难。”
        侯卫东道:“我父亲和哥哥都是普通民警,办调动有难度,既来之,则安之。我相信在青林镇也能干出成绩,以后还请粟镇长多多关照。”
        这时,周强匆匆走了过来,道:“你们两位在这里,秦镇长要离开了。”
        侯卫东和粟明到了长着许多大树的院子,秦飞跃已经坐上了车,粟明上了秦飞跃的那辆车。侯卫东则上了周强的车,两辆车的车灯雪亮,刺破夜空。
        青干班结束,侯卫东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状态之中。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继续修路1
    
    
    
    
    
        元旦前三天,粟明带着国土办欧阳林等人来到了上青林。等到高长江、李勇、郑发明、段胖娃等人来到会议室,粟明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受秦镇长委托来开这个会,星期六,祝书记主持召开了大会,传达了沙州市委周昌全书记的指示。周书记指出,沙州作为地级市,交通状况与其地位极不相称。市里要投入巨资,修建沙州的外环线,这条线将益杨、成津、吴海、临江连成一个大圈,形成交通环状结构,实现一小时沙州。”
        粟明说到这里,看了侯卫东一眼,道:“针对上青林公路问题,秦镇长特地向马县长作了汇报。马县长强调这是惠及七千人的大好事,同时也是开发青林山的大事,要求青林镇要把上青林公路作为一项大事来抓。昨天下午,镇里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门研究了上青林公路建设问题。”
        “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公路建设必须依据图纸严格施工,从独石村上山,然后到尖山村,过了场镇,再到望日村。然后,再从望日村往下连接下青林的公路,形成我们青林镇的环路,这是青林镇的一小时工程。”
        侯卫东暗道:“做成了环路,尖山村和望日村的积极性就会提高。现在他们虽然支持修路,肚子里还有小九九,这一下应该放心了。”用眼睛寻去,尖山村和望日村的头头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秦大江第一个放了大炮,道:“我们不需要镇里制定规划,规划侯疯子已经花钱买来了。关键是钞票,镇政府成立了领导小组,却不拿一分钱,我们不需要领导小组。”
        “你这个秦大江,听我说完好不好?”
        粟明说了秦大江一句,不等其他人开口,道:“现在镇财力不足,并不代表以后。我去年到南方和山东走了一趟,他们的公路建设搞得如火如荼,我们迟早要朝那个方向发展。青林山上多石头和煤炭,以后重车肯定多,所以,我们工作要有前瞻性,虽说修的是机耕道,但是一定要严格按图纸施工,路的宽度最好能有六到八米,路肩、路沿和水沟都要齐全,这样就为将来硬化打下基础。这一点要给社员讲清楚,免得舍不得土地,做起事来小手小脚。”
        等到粟明讲完,高长江还是忍不住问起钱的问题,道:“建设环线的工程量太大了,镇里是否出钱?如果镇里不出钱,很难实现这个目标。”
        “镇里已向县政府打了修路的报告,请求财政解决一部分资金。不过上青林公路目前只能算是乡道,县里是否出钱还是一个未知数。镇里研究决定在明年拿出一部分经费,采取以奖代补的方式来补助修路。”
        粟明强调道:“修路主要还是得依靠上青林老百姓,集一部分资,动用一些积累工和义务工,争取早日把公路基础拉出来。”
        侯卫东心道:“县里奖励了二十万,能否将我的一万五图纸钱给了?”他只是这样想,但是不好意思向粟明开口。
        秦大江听说可以在明年动用积累工和义务工,这才觉得稍稍满意,道:“粟镇长,你绕了半天,直接说钱的事情就行了。”
        粟明对秦大江也有些无可奈何,道:“秦书记,你这人也真是大炮筒子,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秦大江呵呵笑道:“粟镇长总算是弄了点实在货,今天中午我请您喝酒。”
        以前村干部就想动用积累工和义务工,高长江对此事不敢做主。今天粟明代表镇政府主动提起了此事,各村积极性挺高。中午在秦大江家里吃饭,由于粟明在,伙食就比平时开得好一些,秦大江屋里人专门去池塘打了两条鱼,做了一道流行的火锅鱼。
        粟明和秦大江都是好酒量,两人数次喝酒都没有分出胜负。今天两人心情不错,不准其他人帮忙,一对一较量酒量。
        侯卫东和欧阳林坐在屋檐下聊天,侯卫东感慨道:“秦书记真是大公无私,每次我们下村,都是在他家里吃。这样吃下去,他一年的工资恐怕早就被吃完了。”
        欧阳林脸上笑得灿烂无比,道:“你没有搞懂,到村干部家里吃饭,村里是要付钱的。江上山家里那位做菜水平太低,村里来人来客都是安排在秦大江家里。”
        侯卫东再一次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道:“我才到青林镇,很多事情不懂,你要多指教。”
        欧阳林喝了三两多酒,已经有些兴奋,看了看屋内,小声道:“你莫小看了青林镇,人事关系很复杂。你认识苟林吗?他才到镇里工作,得罪了某个领导,结果在镇里无事可做,无人理会,变成了一个影子人,被边缘化了。边缘化意味着镇里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他的仕途算是完了。”
        侯卫东知道苟林在镇上的印象不好,可是没有想到他处于这种地位。他不禁对苟林很是同情,道:“苟林到镇上工作也就一年多,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会被领导边缘化?”
        “说到底也就是一些小事,苟林的主要问题是还把镇政府当成大学,自由散漫,迟到早退,发牢骚当愤青,工作丢三落四。去年镇里发起计生战役,他当时还在计生办工作,不请假,陪女朋友跑出去耍了三天,把分管计生的晁镇长气得暴跳如雷,随后就被踢出了计生办,如今在农技站里混日子。计生办虽然工作辛苦,却是待遇比较好的部门。而农技站这几年日渐走下坡路,苟林由计生办调到了农技站,也算是一种惩罚。”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继续修路2
    
    
    
    
    
    
        欧阳林说到这里,暗道:“不仅是苟林,侯卫东其实也被边缘化了,只是这家伙能力出众,虽然远在青林山上,却是混得风生水起,在镇里有了名声。”
        侯卫东心里很不是味道,暗道:“我被发配到上青林乡,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边缘化?”想到了这一点,他如鲠在喉,心情沉重了起来。
        伤感就如一场春雨,来时不知不觉,去时则慢条斯理。侯卫东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说了五遍以上,忧郁却始终盘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吃过饭,侯卫东将粟明等人送到了山口。在下山之际,粟明拍了拍欧阳林的肩膀,打了一个酒嗝,道:“欧阳林工作不错,但是和侯卫东相比,还缺乏点闯劲,你要向侯卫东学习。”
        欧阳林原来是笑眯眯的,见粟明说得严肃,慢慢地就不自在了,道:“我以后多向侯卫东学习。”
        过了元旦,时间到了1994年,上青林一切依然照旧。森林茂密如初,山路依然难走,太阳亦照常升起。
        侯卫东睁开眼睛,暗灰的房顶在头脑中盘旋了一阵,才最终停了下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揉着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起了床,他甚至自己也能闻到满屋子酒味。
        “他妈的秦大江,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侯卫东过完了元旦,刚回到了上青林,就被秦大江看见了,秦大江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侯卫东抓住,嚷道:“侯疯子回来了,中午整一桌。”
        安排了伙食以后,秦大江就拉着侯卫东来到公路施工现场。
        “水沟窄了,一定要加宽加深,公路没有涵洞,必须要在几处山沟里做涵洞,刘维来过没有?他应该能发现这些问题。”侯卫东在修路初期,天天看图纸,早已将公路的立体图印在了脑中,而且刘维工程师数次交代,对于山上的泥结石路面,水沟和涵洞必须要完整。走了一圈,他立刻看出了问题。
        秦大江如跟班一样走在侯卫东后面,不停地解释,道:“刘维工程师来过一次,他说必须要做十几个涵洞。做涵洞费时费力费钱,江上山他们几个反对。”
        “秦老大,这条路以后要过重型车,基础设施必须扎实,否则后患无穷。”这些都是刘维多次强调的观点,侯卫东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见村里没有按照图纸来施工,他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秦大江属于那种好恶分明的人,看不顺眼之人,即使是领导他也敢放大炮。他独独对比他还要“疯”的侯卫东另眼相看,虚心接受了意见。
        看过公路,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以及驻村干部李勇就在基金会的馆子里办了一桌,顺便把隔壁的白春城也喊到了一起。
        村里面热情,让侯卫东也有些感动。心里一感动,行动就豪放起来,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最后与秦大江碰了一个大杯,侯卫东大醉着被抬回了寝室。
        早上一身酒气地出了门,在走廊上遇到高乡长,高乡长指着侯卫东道:“侯老弟,你呀你,又被秦大炮喝醉了,下回别这样干了。”
        侯卫东头痛欲炸,道:“再也不喝酒了,我发誓。”
        高长江笑道:“这种誓,我年轻的时候至少发过一百次,没有用,该喝还得喝,只是要控制量。一个人总是喝醉是愚蠢,不值得交往。一个人总是不喝醉是虚伪,也不值得交往,这是老高几十年对喝酒的经验体会。”
        又问:“这次青干班学完了,有什么安排没有?”
        “还能怎么样?回来继续修路,没有听说其他安排。”
        高长江给他支招:“你从青干班回来,又刚刚过了元旦,一定要到镇里面去一趟,给赵书记、秦镇长汇报一下学习心得。你要主动,不要等着领导来了解你,要主动接触领导,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领导,才能不断进步。我在这方面有教训,如果当年有人指点我,我说不定还在县里哪个衙门坐着。”
        打扫完办公室,侯卫东暗道:“赵永胜和秦飞跃矛盾日深,我一介白丁,最好是躲得远远的。”转念又想:“长期远离领导确实不是办法,这一方面要向任林渡学习,不能长袖善舞,也要学着短袖而舞,舞了总比不舞好。”
        “杨姐,你好,我是工作组侯卫东。”侯卫东先给党政办打了电话。
        青林镇党政办杨凤正在剥瓜子,接到电话,开玩笑道:“侯大学,听说你的新绰号叫侯疯子,这个名字好难听。”
        侯卫东就在电话里笑道:“杨姐,我带了几包吴海瓜子,改天给你送过来。”趁着杨凤高兴,他又道:“镇里的头头在不在办公室?”
        杨凤吐了瓜子壳,道:“秦镇长去县里开农网改造的工作会了,赵书记在办公室。”
        侯卫东心里就有数了,他在党校设计了一份“上青林公路建设进度表”。他找到高长江签了字,誊写了七份,然后提着在益杨县城买来的吴海瓜子,奔向青林政府。
        到了青林政府,侯卫东先到了党政办公室,抽空将吴海瓜子送给杨凤。杨凤接过吴海瓜子,圆脸笑得格外灿烂。
        “这是公路进度表,我交一份到党政办公室。”
        杨凤接过表格,见上面列着公路进度、人员安排、资金情况、困难问题等几个大项,下面还有一些小项,非常清楚,忍不住夸道:“不愧是大学生,这表格做得真漂亮。”
        到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继续修路3
    
    
    
    
    
    
    
        “进来。”赵永胜正在看财务报表,见进来的是侯卫东,低头继续看表,把侯卫东晾在一边。
        按照相对论的说法,时间会随着人的感受而变化长短。和美女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和野兽在一起就度日如年。侯卫东对这个理论深信不疑,与小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如飞一般逝去,今天站在赵永胜办公室,二十多秒过得如此之慢,让人痛苦不堪。
        赵永胜故意不理侯卫东,又翻了几页报表,这才抬起头看着侯卫东。侯卫东连忙弯下腰,道:“赵书记,我想给您汇报上青林公路的情况。”
        赵永胜后背靠着大班椅,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捧着将军肚,瞅了进度表看了几眼,问道:“公路已经修到场镇,才用了四万多元,怎么这么少,算对没有?”
        侯卫东解释道:“四万块钱是实际支出现金,其他支出未算进去。为了修公路,三个村投入了一千二百多劳动力,他们都是自带饭菜,也没有发误工补助。发生的费用主要有三大块,一是炸药钱,这个必须要出;二是图纸钱,现在还差刘维工程师五千元;三是工具钱,特别是从青林林场上山的路,前一段全是旺子石,特别硬,工具耗费特别大。”
        赵永胜暗道:“侯卫东比欧阳林和苟林强得多,只要他不跟着秦飞跃跑,还算得上可用之才。”他表情温和了些,又问道:“青亩费如何解决?这么长的公路,这一笔赔偿费也不是小数。”
        侯卫东站在沙发边上,腰杆挺得笔直,道:“这一次修路,在镇党委的领导下,三个村都进行了充分的动员,青亩费都不赔,占用的田土由各村自行进行调剂。”他原本想说在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下,话到嘴边,他将政府两个字扣压在肚里。
        赵永胜难得地夸奖了一句,道:“小侯工作做得很仔细。”他看到侯卫东还在桌旁站着,道:“你坐吧。”
        交代了几句万变不离其宗的废话,赵永胜又低头看财务报表,侯卫东便知趣地告辞。等到侯卫东离开之后,赵永胜靠在大班椅上,闭目沉思:“县里很重视这十名公招生,长期把侯卫东放在工作组里,只怕会引来争议,得找一个机会把他调到镇里来。”
        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又去找到粟明,汇报了工作,递上了进度表。
        上山的路上,侯卫东一直在回想着赵永胜的表情,反复地思考:“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我夹在中间,应该如何相处?是保持着距离,还是投靠一方?”从感情上来说,侯卫东自然跟秦飞跃要走得近一些。可是就乡镇体制来说,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这让侯卫东下不了决心。
        上了山顶,山风习习吹来,无数美景跃入眼前。侯卫东感到天地和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他高举着手臂,使劲地吼了两声,焦躁之情似乎随着狂吼而远去了。
        走进小院,邮政代办点的杨新春喊道:“侯大学,有两个电话找你,一个是你女朋友,让你下班给她回过去;另一个说是你的同学蒋大力,他留了一个电话,让你回家以后打过去。”
        “喂,你好,请找蒋大力。”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句粤语,随后又变成了蒋大力粗粗的沙州腔:“东瓜,怎么不和我联系?”侯卫东吼道:“蒋光头,狗日的,回沙州也不过来找我,太不够朋友了。你在广东哪里?做什么?”
        蒋大力话音中很有些志得意满,道:“东瓜,听小佳说你去当山大王了,到底混得如何?如果不行,干脆到广东来,我们哥俩创一番事业。沿海地区和内陆大不一样,经济发达,机会很多,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别在山上耽误了青春。”
        侯卫东好奇地问道:“光头,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医药代表,说白了就是药厂的推销员,专攻医院。我现在负责一个片区,片区经理。你过来,凭我们哥俩的能耐,过不了多久,又会诞生一个百万富翁。”
        “呵呵,光头,你现在收入如何?”
        “刚到的时候也就一千多块,现在每月我能拿五千以上,最高一月上了万。”
        侯卫东工资不过三百七十块,他听到蒋大力的收入,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吼道:“这是邮政代办点的电话,就在我办公室隔壁,你狗日的工资高,给我打过来。”
        挂了电话,侯卫东心潮难平。蒋大力的话如一块石头落到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波纹。他甚至有些失魂落魄,连《岭西日报》也没有心情去阅读。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侯卫东又拨通了小佳的电话。电话线里传来小佳兴奋的声音:“卫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得到通知,我被借调到了市建委办公室。”
        到了建委,接触面就大了,特别是可以接触到建委的领导。侯卫东被发配到上青林,距离官场很遥远,对于距离特别敏感,他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办公室天天在领导眼皮底下工作,容易出成绩。小佳,祝贺你,亲一个。”
        小佳也在电话里积极回应着,道:“这事还没有给爸爸妈妈说,他们肯定高兴。”
        “他们高兴倒高兴,恐怕更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
        小佳闷了闷,马上转换了话题.道:“段英给我说,刘坤正在追求她。你和刘坤是一个寝室的,他为人如何?”
        想起段英的性感、温柔和体贴,侯卫东暗道:“倒便宜了刘坤这小子。”心里莫名其妙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实在很没有道理,赶快调整情绪。
        “刘坤家庭环境好,爸爸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他如今在政府办工作,是李冰副县长的秘书,为人处世也没有大问题,就是有些虚伪。”侯卫东加了一句:“他在学校就对段英垂涎三尺。”
        小佳真诚地道:“段英运气不好,毕业前男朋友分手,工作以后单位效益又差,这一年来她的运气不好,但愿这次选择能给她带来好运。”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芬刚石场1
    
    
    
    
    
    
    
        打了两个电话,侯卫东情绪再一次低落。毕业以后,社会就撕掉了大学时的温情面纱,许多现实问题就必须由自己的肩膀扛住。而初出校门的学子肩膀实在稚嫩,又能扛得起多重的压力?
        正在彷徨间,屋外响起曾宪刚的声音:“侯疯子,元旦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到我家里去,今天喝酒。”
        听到喝酒,侯卫东就是一哆嗦,道:“曾主任,酒就免了,现在我的头还在爆炸。”曾宪刚不容分说地道:“今天是我私人请客,只有我们两人,一个外人都没有喊。”
        到了曾宪刚院子,他老婆正在院子里面剖鱼,侯卫东连忙道:“嫂子,给你添麻烦了。”曾宪刚老婆笑声很大,道:“大学生硬是不一样,说话这么客气,曾宪刚从来不知道说句客气话。”
        曾宪刚的儿子拖着鼻涕,在院子里和两条黄狗追来追去。
        等到满满一盆鱼端了上来,曾宪刚道:“我老婆曾经到重庆鱼馆打过工,她弄的花椒鱼是上青林最好吃的了,你尝尝。”
        花椒鱼是名副其实的花椒鱼,红海椒和花椒浮在表面上,厚厚的一层,鱼肉嫩而香,味道好极了。酒过三巡,二人微醺,曾宪刚开始说正题了:“疯子,今天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你别客气,有事就说。”
        “照目前这个进度,四五月份,大车就可以上山,我有一个想法。”曾宪刚曾经到广东打过工,他是石匠,曾在江门的一个石场干过。当年日夜开工,片石和碎石仍然供不应求的场景,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此时公路修通,当年的场景就浮现出来。
        “我妹妹嫁到了独石村,就在林杨上面不远的地方,公路刚刚从她们家门口经过。她家自留山是一个石山,上面盖层只有几十公分厚。我想投些钱开一个石场,今年是交通建设年,开石场肯定赚钱。”
        侯卫东道:“既然能赚钱,就赶紧开。”
        曾宪刚面露难色,道:“我去年才盖了新房子,钱用得差不多了。石场开起来了,我也没有销路,我的想法是同你合伙干。”
        侯卫东暗道:“我同样没有钱也没有销路,和我合作,这对象似乎是找错了。”他的工资是三百七十块,平时打电话、吃饭、车费,有时还打牌,这三百七十块是月月花光。不过,看着曾宪刚充满着希望的眼神,他不忍当面拒绝,问道:“启动资金需要多少?”
        曾宪刚并没有干过石场,同样是两眼一抹黑,道:“应该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人工钱,补偿青亩钱和炸药雷管钱,其他钱还想不出来。”他诚恳地道:“侯疯子,我信任你,只愿意跟你一个人合作。如果石场开好了,有可能改变我的生活,娃儿才能到城里去读异价书。”
        曾宪刚久在大山,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很陌生,因此一门心思想要拉侯卫东入伙,道:“疯子,我们一起搞,你不参加,我心里没有底。”
        侯卫东暗道:“我到上青林是来做事业的,而不是放弃城里生活来乡镇当个小老板。要是在这里当了石场老板,被蒋大力知道得笑掉大牙。”转念又想:“如今这个样子,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曾宪刚坐在侯卫东对面,搓着手,仿佛等着侯卫东的判决。侯卫东犹豫了一会儿,道:“现在不能决定,明天去看现场,如果确实可以,我们再来说这件事情。”
        晚上,侯卫东在床上翻来滚去,总是想着石场的事情:“三年之内调回沙州,照目前这个状况,我看三年之内调到青林镇都难。当不了官,我就要赚钱,条条大路通北京,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侯卫东看了现场以后,觉得在这个地方开石场,从地理位置到资源量都很合适,而且盖山不厚,开采起来也方便。看到如此好的条件,他也有了些积极性,给高长江请了假,中午提前下了山。从青林镇到益杨县用了三个小时,从益杨县到吴海县又用了三个小时,到了吴海父母的家,已是晚上八点。
        刘光芬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侯卫东回来,高兴地道:“小三,怎么才回来?吃饭没有?”说着把拖鞋递了过来。
        侯卫东走进自家客厅,心里完全放松下来。他在刘光芬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不客气地抢过遥控器,不停地换台,道:“老妈,你的欣赏水平太低了,又看琼瑶的连续剧,爸在哪里?”
        刘光芬这两天都在和侯永贵争夺客厅彩电控制权。刘光芬要看台湾的连续剧,侯永贵要看动物世界。当然,每次都是刘光芬胜利,侯永贵只得到里屋去看那台小电视。听到儿子说话,侯永贵已经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棉袄,这是以前军队里发的,已经披了好多年,看上去就有些臃肿。
        侯卫东道:“屋里太冷了,我建议去买一个冷暖空调。”
        刘光芬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买空调可以,你们三兄妹一人赞助两千。”
        厨房里飘出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这是侯卫东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刘光芬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端了上来,道:“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要不然给弄点好吃的。今天中午你姐回来了,我给她烧的肉,你将就吃点剩菜剩饭。”她坐在侯卫东对面,看着儿子几乎是狼吞虎咽,心里特别高兴,嘴上却说:“发了工资,没有给你爸爸和我买一块钱的东西,养儿子有什么用?当年你姐姐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说起二姐,侯卫东想起了段英,问道:“我听说益杨县丝厂效益不好,已经关掉了两个车间,二姐厂里效益如何?”
        刘光芬道:“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你二姐正式下岗了。幸好你姐夫收入高,要不然就惨了,还是在政府机关保险。”
        “上半年厂里还景气,怎么一下就不行了?”
        “下半年国际丝价下落,厂里的问题来了一个大爆发,一下就垮了。那些当官的,只知道吃喝,厂子垮了,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侯永贵趁着母子俩聊得热闹,就将电视换成了动物世界,然后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刘光芬注意力全部在儿子身上,也没管他。
        “公路修得如何?图纸钱怎么解决的?”
        听说是以私人名义贷的款,侯永贵开始教训道:“公私分明,是两层意思,公家的钱物不能拿,私人钱物只有这么点,也不要轻易贴进去,除非单位给你出书面的借据。”
        侯卫东心里还藏着事,没和父亲计较。吃完一碗饭,刘光芬又连忙给他舀了一碗。侯卫东将红烧肉的浓汤倒到碗里,这种吃法,能将红烧肉的精华全部收入碗中,是他的最爱。刘光芬忍不住揪了揪侯卫东脸颊,道:“你看你,脸上肉都鼓起来了,是不是天天都到村干部家里大吃大喝?”
        侯永贵在一旁道:“村干部喝酒凶得很,下村要少喝些,能耍赖就耍赖。”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芬刚石场2
    
    
    
    
    
    
    
        吃完饭,侯卫东把母亲刘光芬拉进里屋,说了开石场的想法,道:“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号召全市大办交通,益杨县委县政府就把1994年定为交通建设年。这将使沙州市掀起交通建设的高潮,碎石和片石都是修路的必备材料,而上青林山上的石材是益杨全县最好的。所以,开石场肯定没有问题。”
        刘光芬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开石场能否赚钱的事情,中央一直强调干部不准经商。你是编制内的行政干部,若是经营石场就是违纪。我认为你刚刚参加工作,还得在镇里面老老实实地干。这些事情都是旁门左道,你最好不要做,免得以后在单位影响不好。”
        侯卫东迫不得已,将自己在青林镇遇到的事给母亲讲了。刘光芬抹着眼泪,把镇领导骂了一通,道:“三,你爸这人一辈子都在公安一线工作,尽做得罪人的事情。他在益杨没有什么熟人,你还是要依靠自己。”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牟其中用积压的轻工副食品就换回了苏联的大飞机。当官不是唯一的出路,老妈得支持我,让我闯一闯,否则我不甘心。”
        刘光芬摸着儿子硬硬的头发,道:“你的人生路才开始,遇到了小小的挫折,没有必要这样灰心丧气。”
        侯卫东有些火了,道:“妈,你就支持我这一次,我一定会把石场做好,我现在只需要一万块钱的启动资金,你要相信我的决心。”
        刘光芬在侯卫东面前向来心软,见儿子急了,她的心就软了,道:“要做石场可以,我有一个条件,不能用你的名字。我是退休老太婆,用我的名字发挥余热。”
        “用你的名字,以后办执照、税务登记很麻烦的。”
        刘光芬坚持道:“麻烦些怕什么,我得给你留条后路,万一以后你当官了,经商就是你的尾巴。我当妈的不能给你留个把柄。你别不服气,虽然我没有你文化高,但是我见的事情比你多,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侯卫东知道母亲说得在理,点头同意了。
        刘光芬叮嘱道:“这事别让你爸知道,他的脾气绝对不会让你去办石场。”侯卫东开玩笑道:“妈,你还有私房钱,那多给点。”刘光芬笑道:“再加码,你妈要反悔了。”
        谈完了正事,刘光芬问:“小佳家里还在反对吗?”
        “小佳借调到建委办公室,现在是建委的红人了,她父母当然反对得更厉害。”
        刘光芬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你们两人的事情有点玄。小佳在沙州建委办公室,接触的人和事不一样,眼界自然就高了。你如果不尽快调回县里,这桩姻缘肯定成不了。”
        侯卫东最怕听这个问题,他和小佳母亲陈庆蓉约好了三年之期,如今已经过了半年,而调回沙州的目标却如此的遥不可及。他对母亲刘光芬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管得了,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原本这话说起来慷慨激昂,可是想起自己跟着秦飞跃去了望城山庄,和那里的小姐搂了抱了,良心已被抹了一丝黑色,说话也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光芬亲自给侯卫东换了干净的床单。她看着三儿就高兴,坐在床边和侯卫东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
        “你二姐和你姐夫想搞一个小丝厂,他们在丝厂干了这么多年,有许多业务关系,找点工资钱肯定没有问题。”
        “益杨那边的丝绸厂恐怕也不行了,已经关了两个车间。”
        刘光芬坐在床边,习惯性地给儿子理了理被角,嘱咐道:“二姐要开公司,也差钱,我没有借给他们,开公司有风险,我得防着点。今天给你钱的事情,你千万别给你二姐说,免得她不高兴。”
        第二天,侯小英回到了家,听说弟弟在家里,就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道:“三,听说基金会手续不严,好贷款,你给二姐贷个五万,我现在公司开业,差钱。”
        “我刚刚从基金会贷了一万元,修公路要图纸,而且基金会只贷给当地人,外地人不能办。”
        侯小英道:“基金会管得不严,只要有关系,又懂规矩,什么事情办不成?你把我引见给基金会的人,其他的事情由你姐夫搞定。”
        侯卫东想着白春城的脸孔,同意了二姐的说法,道:“好吧,我去试一试,只是我在镇上无职无权,基金会的人不一定会买我的账。”
        “你不去试又怎么能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胆大的骑龙骑虎,胆小的骑鸡母。爸胆小了一辈子,还不是在基层办傻事?”
        刘光芬对女婿何勇总有些信不过,她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回到客厅,故意喊道:“三,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
        吃过早饭,刘光芬和侯卫东一起出门。在车上,她再次告诫道:“你二姐夫生意不稳当,你别帮着他贷款,否则要受拖累。”
        侯卫东和母亲刘光芬一起来到了上青林,先去曾宪刚妹夫家里看盖山。曾宪刚妹妹和妹夫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带着几人来到了后山,几锄头下去,就挖到了硬硬的石头。
        曾宪刚妹夫用锄头敲着石头道:“这石头厚得很,至少十米以上,离山下的公路也近。”
        刘光芬见到了曾宪刚以后,一脸严肃地道:“这个石场是我和你合作,侯卫东最多算个帮忙的,是我的代表。”
        她当惯了老师,此时故意端起架子,还真把曾宪刚镇住了。曾宪刚跟在老太太后面,真如小学生一样。
        回到了上青林场镇,刘光芬亲自动手,给侯卫东宿舍做了彻底的大扫除。又张罗着买了泡菜坛子,找刘阿姨要了老坛水,做了一坛子泡菜。第三天,刘光芬才离开上青林。
        在具体经营石场的理念上,侯卫东与曾宪刚发生了分歧。
        曾宪刚的想法,根本用不着办工商执照,把盖山揭开,申请点炸药,石场就算开张了。有人来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而实在。
        侯卫东认为,开石场,小打小闹没有意思,还是要办工商执照,进行税务登记,这样才能和大企业打交道。虽然前期有些投入,最终却能赚得更大利润。
        曾宪刚是把全家所有的钱都投入了石场中,把这个石场看得很重,不肯轻易让步:“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有没有人来买也说不清楚,花这些冤枉钱不值得。我的意思还是先把场子拉起,等到有了生意,再补手续也不迟。”
        侯卫东也没有真正做过生意,他想的东西多是来自书本:“不办手续,拿不到发票,这是违法行为,被查到是要被罚款的。而且和益杨县的大企业打交道,我们一定要正规,这是从长计议的做法。”
        曾宪刚摇头道:“山上石头到处都是,我们两人把石场开起以后,肯定有许多人也跟着开。他们肯定不会去办手续,如果我们的费用比他们高,就没有生意。”
        侯卫东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还是主张把手续办好,名正才能言顺。我们一定要盯住大用户,小敲小打没有多大意思。”
        最后两人都退后一步,先借着修公路之机,把石场开起来。与此同时,逐步把手续补齐。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乡道变县道1
    
    
    
    
    
    
    
        到了1月中旬,从下青林公路连接到独石村办公室的公路毛坯已经出来了。铺上片石和碎石,压实以后就可以通车,只是到了这一步就必须用压路机等机械,单凭人力无法解决了。
        侯卫东找到粟明,递上了有刘维工程师建议的申请表,想到镇里争取一些资金。粟明仔细看了进度表,道:“如果铺片石和碎石,费用不低啊。”
        侯卫东道:“整个公路其实分为两段,一段是上山公路,另一是山顶公路。山顶路是平路,可以暂时不铺片石。但是上山路是盘山路,不铺片石和碎石,这路根本不能通行。”他笑眯眯地对粟明道:“粟镇长,这一次县里奖励了二十万,能否用一点在公路上?”
        镇政府实行的是财政一支笔审批,粟明是副职,没有签字权。况且这个修路领导小组并没有得到一分钱的使用授权,粟明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秦镇长,看他的想法有没有变化。”
        秦飞跃看了申请表,道:“这事先放一放,我刚刚得到了准确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给大家通报。交通局编制了全县乡村公路规划,四大班子集体听取了汇报,原则上同意了这个规划。在规划中,上青林有一条公路,不仅要与下青林相连,而且还要朝西走,将李山镇、吴滩镇、来龙镇这一大片联结起来。”
        李山镇、吴滩镇、来龙镇是益杨的几个建制镇,与青林镇、赤梅镇隔山相望,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公里。但是,从青林镇到李家镇等镇,由于互相没有通公路,则必须先到益杨县,然后再从益杨转车。也就是说,从青林镇步行到李家镇,翻山越岭也就只要一个小时,而坐客车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比步行还要慢。
        秦飞跃道:“上青林公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县道,县道就应该由县级财政来投资,镇里不要急于投资进去,免得花冤枉钱。”
        粟明脑袋转得快,道:“规划是规划,真正落实还有一段时间。1994年是交通建设年,各镇都不傻,一定会各显神通,争取县财政在当地投钱修路。”
        秦飞跃胸有成竹地道:“镇里目前不能投钱,等到上青林到三个村的全路段毛坯挖出来再说。毛坯挖出来,这是青林镇最有利的竞争条件。县里马上要开人代会了,我准备找马县长汇报此事,争取把上青林公路纳入县政府的重点工程。真要是修通了上青林公路,上青林资源就被盘活了。”
        他又道:“这个消息最好不要跟上青林干部说,说了,很有可能引起变数。”
        尽管秦飞跃封锁了消息,侯卫东却无意间从刘维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心里既高兴又紧张,找到高长江合计,道:“县道的等级比乡村道要高得多,幸好当初修公路毛坯的时候,严格按图施工,如果当时偷工减料,说不定就要返工,实在是万幸。”
        高长江想到了另一个严重问题,道:“侯老弟,如果县里把上青林公路升格为县道,村干部恐怕就不愿意义务修路。”
        侯卫东仔细考虑以后,道:“这事瞒不住村干部,我想开个村干部会,把事情讲透。这条路绝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变数极大。”
        上青林三个村为了修好公路,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有人出人,有力出力,青亩费分文不付,田土的调整也由各村自己处理。这些开支,若按照部颁标准来说,是一笔大数目。由于村民们修路的心情很迫切,实际上就由三个村七千人共同承担了这笔费用。但是乡村道路升格成了县道,理论上修路的主体就变成了县政府,再让三个村的干部无偿支援,恐怕有些困难。侯卫东天天与这几位村干部在一起,也很了解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高长江指出问题以后,他便明白过来。
        果然,村干部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三个村的六位主要干部表情各异。在贺合全等人的要求下,工作组又开了一次会。
        望日村的书记贺合全态度很坚决,道:“现在公路已经到了尖山村。望日村里投了工出了钱,我不管是不是变成县道,先把毛坯修到望日村再说。”
        侯卫东没有想到贺合全是这个态度,顿时喜出望外。
        秦大江打起了小算盘,公路毛坯已经将独石村全村贯通,如果县里接手,独石村就可以不用投资投劳了,而且就算县里暂时不投资,用块石、片石铺一层,汽车已经能够上山了,道:“公路升格成县道,就不是我们三个村的事情了,县里肯定要出钱,我们继续无偿投资投劳就是傻子,白花钱。”
        秦大江的说法引起了大部分村干部的响应。修公路所用资金不在少数,如果能让县财政出钱,村民不仅可以不出劳,而且或多或少都可以获得一些补助。
        看着村干部纷纷附和秦大江的说法,侯卫东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等大家充分讨论,他立场鲜明地道:“我的意见很明确,如今公路已经修到了尖山村,大家再努力一月,就能修到望日村。如果这次停下来,以后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通过修路之事,侯卫东在上青林各村中有了威信。他表了态以后,贺合全立刻附和道:“修独石和尖山那一段,望日村一个人没有少,一分钱也没有少出。现在秦大炮想不修,绝对搁不平。如果真要把工程停下来,我要组织人把前面的公路挖断,要想停工,大家谁都别想通车。”
        秦大江和江上山就不太好唱反调了。
        尖山村支书唐桂元道:“侯大学,县里是否明确要修上青林公路?”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乡道变县道2
    
    
    
    
    
    
    
        侯卫东道:“我得到的消息,县里现在只是做了规划,还是落在纸上的东西,是否动工,谁也说不清楚。而且全县乡村道路规划,涉及全县所有乡镇,先修哪一条也没有明确。我的意思是按照原计划继续修路,现在把公路停下来,再修就难了。”
        江上山与秦大江抱着同样的心思,道:“侯疯子,如果县里面真要同意修路,我们三个村继续投劳,算起来亏惨了。”
        高长江一直没有说话,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道:“我们把公路毛坯修出来,将会增加上青林公路的竞争力。再找高志远书记出面做工作,县里投资的希望就很大,你们不要看眼前利益,要看长远算大账。只要通了公路,还怕收不回投资?而且,只要县里确定要修上青林公路,就要打水泥路面,前期的投入又算得上什么?”
        高长江的话入情入理,大家都不说话,各算各的账。
        散了会,这些村干部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公路之事。过了一会儿,各村干部就陆续走了,没有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喝酒,他们急着回去找村里其他干部来一起合计此事。
        这半年,侯卫东一直在和这些村干部亲密接触。村干部给他最深的印象是“现实性”,他们接触的都是具体事,玩虚的解决不了问题,往往注重实际利益。
        此时,侯卫东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算了算,各村为了修公路,按每天出工五百人计算,每人每天误工费十元,就是五千块,十天就是五万,百天就是五十万。这还不算侵占了田土的补偿和青亩费用。面对这么一笔巨大的费用,秦大江等村干部怦然心动,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如果突然停工,但是县里规划又迟迟没有落实,则会造成公路烂尾。村民修路积极性受挫以后,再次动员就很有难度。
        侯卫东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在心里骂道:“他*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让我这个平头老百姓来做,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总觉得不踏实,又来到高长江家中,道:“我在办公室实在是坐不住,刚才虽然把会开了,村里干部的思想没有统一下来,至少秦大江和江上山还有小算盘。”
        高长江怕冷,家中就烧了一个铁皮炉子。铁皮炉子外面有一根铁管子,能把煤烟全部接走。屋里空气倒也不难闻,还有一股子飘来荡去的烤红苕香气。他看见侯卫东为难的神情,道:“先坐下来烤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两人好好合计合计。”
        火炉烧得很旺,一阵热气扑来,比在冷清清的办公室坐着舒服得多。来找高长江之前,侯卫东心中对镇领导很有些腹诽,可是坐下来之后,想到修路之事纯粹是自己找的,也怨不得别人,便将抱怨压了下去。
        “如果县里投资,上青林公路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高乡长能否代表上青林去找一找高志远主任?只要他肯帮忙,县里就会更加重视上青林公路。”
        高长江想得更多一些,道:“我已是退居二线,代表青林山去找老书记不太合适。秦飞跃或是赵永胜亲自出面才显得正式,也是对老书记的尊重。”
        “上青林一直想修路,几年来,却总是说来说去没有动手。这一次动了工,侯兄弟起了很大的作用。”高长江话锋一转,“你能起大作用的主要原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做事没有顾忌,反而把修路这件大难事情弄了起来。”
        侯卫东品了品这话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上青林公路动工以后,他一直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能力非凡,可是在高长江眼中却是傻大胆,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沮丧。不过,面临着公路何去何从的重大问题,他很快将小小的沮丧抛到一边,盯着炉火,暗道:“三年之内调回沙州,如果循规蹈矩,纯粹是痴人说梦。不管别人怎么说,修路一定不能半途而废。”口里道:“初生牛犊也有好处,就是不管不顾往前冲,我这就给粟镇长打电话,说后天我们要到高志远书记家去拜访,随便镇领导去不去。”
        高长江看着侯卫东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道:“侯老弟,你还真是不愧侯疯子的光荣称号,老哥开始佩服你了。”
        侯卫东拨通了粟明电话,道:“粟镇长,我是侯卫东,跟你汇报一下修路的事情。”
        粟明没有料到上青林诸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他详细问道:“村里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工作组刚刚开了会,村里意见并不统一。贺合全想继续修路,秦大江想停下来,尖山村是两可之间。”
        这些情况粟明是料到的,道:“我明天争取上山找秦大江、贺合全谈谈,我同意你的观点,上青林公路还是要继续修。”
        侯卫东很郑重地道:“粟镇长,上青林七千人为了修路付出了艰辛努力,现在涉及县里决策,我建议由镇里出面去拜访高志远主任,请他说几句话,将上青林公路纳入大办交通的重点工程。”
        听到侯卫东开始指挥起镇领导,粟明调侃道:“侯大学已经有了安排,我们商量以后再给你汇报。”挂了电话以后,他想了想侯卫东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便在党政联席会提出了这事,当然他没有说这是侯卫东的提议。
        秦飞跃对粟明的做法很有些看法,心道:“这事你先给我说一声,暗中操作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提到党政联席会上。”
        赵永胜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狠狠地瞪了粟明一眼,然后道:“粟镇长的想法很有道理,高志远是沙州市人大主任,在县里能说得上话。我和他在一起工作过,比较熟悉,明天就由我带队去拜访高主任。”
        他想了想,补充道:“高长江与高志远很熟悉,他跟我去。侯卫东一直在施工现场,熟悉情况,他也去。”他这样安排也存了心思,尽量不让秦飞跃、粟明等人与高志远直接联系。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乡道变县道3
    
    
    
    
    
    
    
    
        赵永胜的理由摆得上桌面,秦飞跃不好去争,心道:“你去找高志远,我就去找马县长汇报工作,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两位才是真正的父母官。”
        等到粟明回了电话,高长江不停地摇头,道:“侯兄弟,你真是傻大胆,居然能够指挥起党委书记来了。你是一员福将,总是能心想事成。
        “老书记特别喜欢吃上青林望日村的风干野鸡,让我们去弄十只风干野鸡,记住,一定要选最好的风干野鸡。明天,你、我还有赵永胜一起到沙州。”
        侯卫东没有耽误时间,他从高长江火炉下面掏出来一块烤得喷喷香的红薯,边吃边走,很快到了望日村。
        见到了贺合全,侯卫东单刀直入地道:“贺书记,给我找十只风干的野鸡,要最好的。”
        “侯疯子,风干的野鸡要五十块钱一只,你弄这么多来干什么?哪个出钱?”贺合全头顶上没有多少头发,有个绰号叫做贺绝顶,来自于聪明绝顶这个成语。据说这个绰号的创作者还是铁柄生校长。
        “这条路不能停工,但是县里的钱不要白不要。赵书记准备带队到沙州去一趟,找高志远老书记出面,争取将上青林公路纳入县里的规划。”
        上青林山的人都把高志远看成了力量的化身,听说是去找高志远,贺合全道:“我马上就去找,这钱是不是由镇里面解决?十只就是五百元,村里面负担不起。”
        侯卫东道:“明天要把野鸡收齐,钱的问题等我们回来再说。镇里面解决不了,就让三个村平摊。”
        贺合全愤愤地道:“秦大江那个锤子人,独石村上山的路拉出来了,他想打退堂鼓,绝对搁不平。”
        为了不让公路停修,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就如外交官一样,穿梭在三个村的干部家中。他不断游说各村,让他们仍然按照原计划继续投入劳力,不能让工程停工。
        秦大江等人还是给了侯卫东三分薄面,没有马上让工程停下来。
        第二天早上,高长江和侯卫东6点30分就起了床。此时天仍然黑沉沉一片,两人打着手电,在一片狗叫声中往下青林赶去。到了青林场镇,天空才慢慢地亮了起来,两人在青林镇外面的面馆,一人要了一碗炸酱面,“吸吸溜溜”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脚边放了一个竹编背篼,里面是用蛇皮袋装着的风干野鸡,这是从望日村收来的礼品。尽管是冬天,背着这一筐东西下山,他额头上还是微微有些发汗。
        在镇政府大门等到8点,一辆桑塔纳滑了过来。司机小张平时对人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把车停在了院中,拿了一个水桶,开始洗车。
        高长江走了过去,道:“小张,来抽烟。”小张又擦了几把,这才接过烟抽,怨道:“高乡长,又有啥子事情,跑沙州来回好几个小时,硬是整死人。”
        侯卫东把风干的野鸡提了过来,礼貌地道:“张师傅,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放到后备箱?”小张继续抽烟,视侯卫东如无物,正眼也没有瞧一眼,更没有反应。
        侯卫东提着蛇皮袋,尴尬地站在一旁,耐着性子道:“张师傅,这是带到沙州去的望日村野鸡。”
        小张仍然没有反应,他吸劲抽了两口烟,提起水桶,又开始擦汽车,嘴里道:“拿到一边去!”
        这一下,侯卫东脸上就挂不住了。因为对方是赵永胜的司机,他忍着怒气。如果眼神是刀,侯卫东已经将小张杀死了无数遍。
        小张仗着是党委书记的专职驾驶员,向来眼高于顶。有一天,侯卫东在粟明家中吃了饭,当时秦飞跃、粟明、晁杰、黄正兵都在场。此事不知被谁传到赵永胜耳中,他在车上骂道:“侯卫东到镇里不好好工作,成天钻营拍马,素质真是太低了。他还是党员,也不知怎么入的党?”
        小张天天跟着赵永胜,对其好恶了解甚深,此时见到了侯卫东,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看着故意给自己难堪的小张,侯卫东心中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狗*的小张,你要为今日的傲慢付出代价。”他毕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修身养气的功夫很不到家,脸上已带出些怒色。
        高长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小张是臭脾气,担心侯卫东控制不了情绪,便故意无话找话地对侯卫东道:“你到了沙州,可以抽空去看一看张小佳。小佳虽然是大城市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娇气。”
        正在这时,赵永胜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赵永胜和高长江说了几句,高长江来到了侯卫东身边,神情很无奈地道:“老弟,你今天不去了,到领导家里去拜访,人多了效果反而不好。”
        侯卫东没有想到赵永胜不让他去沙州。本来去不去沙州也无所谓,只是赵永胜这种做法太伤人自尊心了。他的血使劲地往上涌,恨不得一拳打在赵永胜的脸上。
        赵永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中年妇女、年轻人和高长江坐在了后排,小汽车屁股冒着烟,骄傲地离开了镇政府大院子,将孤零零的侯卫东扔在一旁。侯卫东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男子汉,要坚强。”他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陆续有人进了院子,侯卫东不想见到镇上的人,他昂首阔步地走出政府大院,仿佛又充满了斗志。
        一条小路,指向上青林,一条公路,去往益杨县城。侯卫东站在十字路口彷徨,赵永胜、小张两人的面容就在脸前飞来飞去,让他愤恨不已,与此同时,他对前途也有了莫名的灰心。
        “我要把石场好好办起来,老子水路不通走旱路,仕途不通我就走商路,老子找刘维通关系,交通局修路要碎石,这是发财的大好时机。”打定了主意,充满愤怒的侯卫东就上了前往益杨的公共汽车,在中午11点的时候,他来到了益杨县交通局。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乡道变县道4
    
    
    
    
    
    
    
        侯卫东经常来找刘维,科里面的同志都把他认熟了。一名短发男子道:“刘维升官了,换了办公室,在隔壁科长办公室。”
        科长办公室只有一张办公桌,还有一排书柜,另外还配置了一台电脑。刘维坐在旋转椅子上,人虽然丑点,却也是人模狗样。
        侯卫东道:“刘工,当了科长也不通知一声,今天中午我请客,以示祝贺。”
        上青林开始修路以后,刘维已上了六次山,和侯卫东颇为熟悉了,道:“侯疯子,你小子不在公路上盯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来了解全县交通大形势。”
        刘维兴致勃勃地拿了一幅地图,道:“你看这地形,只要修通了上青林公路,南部的五个乡镇就连成了片,上青林山上的资源也就可以大开发。上青林公路肯定要修,只是什么时候修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当然,其他乡镇也各有优势,不少乡镇的头头已经约了局长们吃饭。青林镇领导反应最迟钝,居然只派了你一个小虾米过来探听虚实。”
        侯卫东知道刘维和高志远是亲戚关系,没有隐瞒他,道:“赵永胜和高乡长今天到沙州去找高书记,请他出面做工作。”
        刘维听说镇里有了行动,道:“只要高主任愿意出面,县里会考虑他的意见的。而且上青林公路的毛坯已经拉了一大半了,对于捉襟见肘的县财政来于说,这是一个有利的竞争点。”
        下班时间到了以后,侯卫东把刘维拉到了馆子里,点了一大桌子菜,边吃边聊。
        侯卫东敬了酒,道:“我有位亲戚在独石村开了一家石场,既然全县大办交通,碎石和片石用量肯定很大,你到时介绍些工程过来。”
        刘维明白是侯卫东办的石场,他用劲拍了侯卫东肩膀:“侯疯子很有商业头脑,上青林石头是极佳的修路材料,以后用量一定很大,你现在可以尽量扩大规模,到时只怕你供应不及。”
        上青林石头到处都是,谁也无法做垄断生意,侯卫东开始诱导刘维,道:“你在交通部门,熟人多,干脆我们合伙再办一个石场。”
        “如果是前一段,我肯定会跟你一起做这个生意。我现在刚接手工程科工作,休息时间又要帮人画图,没有精力去搞石场。不过,侯疯子你放心,到时我会帮你介绍业务。”他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高志远已经表态要把他调到市交通局,因此他暂时没有考虑青林镇的事情。
        吃饱喝足,刘维自去上班,侯卫东在街上闲逛。突然他心里涌起了对小佳的思念,就到公用电话上给小佳拨通了电话。
        小佳借调到建委以后,她就和另一个女孩子两人一个办公室,而另一个女孩子长期不在。因此,侯卫东和小佳两人通话方便了许多。接通了小佳的电话,侯卫东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在他心目中,办石场是很低档的一种选择,意味着在镇里混得不好,更意味着三年内调入沙州已成泡影。侯卫东怕小佳对自己失望,有意无意向小佳隐瞒了这件事情。
        小佳毕业之后一直很顺,没有体会到侯卫东在偏僻乡镇所经历的痛苦,道:“你在哪里?你昨天说要到沙州来,什么时候到?”
        想起早上的事情他就冒火,侯卫东自尊心强,没有给小佳说起这件窝囊事,道:“今天有事来不了,改天来。”
        小佳抱怨了几句,问道:“现在大学毕业慢慢开始搞双向选择了,还有好几个月大学才毕业,办公室已经收到了不少自荐信。对了,你们镇里的书记是不是叫赵永胜?”
        “你怎么知道赵永胜?”
        “他儿子今年6月从武汉大学毕业,想进沙州建委,把自荐书寄了过来。我看他的简历上说父亲是青林镇党委书记,他条件不错,我准备把他的自荐书送给柳副主任。”
        侯卫东一下就明白过来,赵永胜肯定是带着老婆儿子到沙州去找关系了,心道:“难怪他不让我跟着到沙州,老天有眼,现世现报。”他就将赵永胜如何阻止自己调到计生办,以及今天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小佳听。
        小佳听说心上人受了委屈,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愤愤地道:“我这就把他的自荐书扔到厕所去。”
        侯卫东连忙道:“那小子寄的是平信还是挂号?”
        小佳道:“是平信。”
        侯卫东听说小佳要把信毁了,觉得这样做不道德,可是想起早晨的遭遇,心肠又硬了起来,道:“小佳,谢谢你,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你是我的老公,谁欺负你,我就跟谁急。”小佳道,“这封信落在我手上,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挂了电话,侯卫东一直压抑着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他沿着街道朝书店走,想找一找有关建筑材料方面的书。
        忽然,一辆车停了下来,车窗打开,镇长秦飞跃道:“侯卫东,你不是到沙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
        侯卫东道:“赵书记说用不着去这么多人。我刚从交通局出来,找刘工问了个技术问题。”
        秦飞跃招了招手,道:“上车。”
        等侯卫东上了车,秦飞跃问道:“马县长下午3点30分要听我汇报上青林公路的建设情况,你跟我一起去。这是你送来的进度表,数据是否准确?”
        侯卫东心里一热,道:“这些数据都核实过多次,一点水分都没有。”他坐在后厢,看着秦飞跃的后背,心道:“秦飞跃比赵永胜好,居然能够带我去见县长。”
        到了县政府,秦飞跃叮嘱道:“马县长很细心,如果我有什么数据或是问题答不上来,你要赶快提醒。”
        侯卫东回想了一遍公路的事情,由于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很有信心。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乡道变县道5
    
    
    
    
    
    
        七品官,在说唱文学中向来要加上一个前缀——芝麻,表示对县令等七品官的轻视。侯卫东在学生时代深受说唱文学的毒害,将益杨县长看成了七品芝麻小官。此时被秦飞跃带着去面见县长,他在上楼的时候居然有些慌乱,暗自为自己打气道:“县长也是人,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紧张个屁。”
        县长办公室房门关着,是那种做工精致的防盗门。秦飞跃正准备敲门,门却打开了,一人走了出来,他神情颇为严肃,道:“秦镇长,你稍等一会儿,马县长正在和李县长谈事情。”
        秦飞跃满脸是笑容,道:“桂主任,什么时候到青林来视察工作?”
        桂主任叫桂刚,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三十四岁,是益杨县的后起之秀。他一边走一边道:“秦镇,等春天来了,我带几个人到青林山上去打野鸡。”虽然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和镇长都是正科级,可是府办主任长期跟在县长身边,其分量自然不是镇长所能相比的。
        秦飞跃道:“一言为定,到时我给桂主任打电话。”
        在门外等了约半个小时,秦飞跃这才进了马有财办公室。
        侯卫东第一次见识了县长的办公室。办公室约有四十个平方,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摆满了厚厚的大部头。办公桌前面摆了几张沙发,屋角放着几盆茂盛的室内植物。一侧墙上挂着一个条幅,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宁静致远”。
        马有财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前,他和李冰副县长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些交通建设的效果图。对于先修哪一条路,县里意见并不统一。李冰分管交通,已经做了两套方案,其中一套是在1994年修通上青林公路。
        “秦镇,说说上青林公路的情况?”马有财背靠沙发,眼睛余光似乎看了侯卫东一眼。
        秦飞跃显然经过了精心准备,汇报得很是流畅,也抓得住重点。
        汇报结束后,马有财道:“现在看来,修上青林公路无非就是两个优势,一是将青林、李山等五个镇连接了起来,二是盘活了上青林的矿产资源。”
        他话锋一转,道:“大办交通建设,并不是全县每个镇都同时修路,应突出重点,集全县之力,先将连接沙州和吴海等地的干线上档升级。公路等级一定高,修一条就要成一条,彻底改变益杨县对外交通不便的现状。至于上青林公路,虽然有很多优势,但是毕竟是局部问题,先放一放,就不纳入九四公路建设年计划了。”
        侯卫东心里大急,看着秦飞跃,希望他能多汇报两句。
        秦飞跃是行政一把手,他知道马有财喜欢听什么,道:“马县长,上青林山上有石灰石和煤,储量很大。如果开发出来,五年之内,至少可以增加五百万税收,对益杨城的建设有益处。”
        马有财不为所动,很舒适地靠在了沙发上,道:“县里经费捉襟见肘,有所为有所不为,先修通干线,这个大方针不能变。”
        听马县长这样说,秦飞跃也就不好多说。
        侯卫东急了,在一旁大着胆子道:“马县长,上青林独石、尖山和望日三个村投劳五十万人次,已经将上青林公路基础挖出来了。县里不用投资太多,就可以得到一条很好的公路,不仅能盘活资源,而且连通五个镇,有百利无一弊。”他天天泡在上青林公路上,此时情急之下说出来,一下就讲到要害处。
        马有财反问道:“五十万人次,这个数据怎么来的?”
        侯卫东对于修路的各项数据烂熟于胸,道:“上青林总人口七千五百六十二人,三个村每天出劳力一百五十多人,每天就有近五百人。从10月初开始修到现在,除去下雨天,有近九十多天,出劳也就有五十多万人次。”
        马有财不动声色地问道:“误工费等费用如何解决?”上一次秦飞跃在会上发言,主要讲镇里如何决策如何组织,并未对村民投劳讲得太具体。
        秦飞跃连忙道:“由于没有路,上青林守着宝山受穷,所以镇里组织修路,上青林群众一呼百应,都愿意无偿投劳,误工费、青亩费一分钱都没有要,而且中午自带伙食。镇里解决的主要是炸药、图纸费以及必要的工具费。”
        马有财点了点头,道:“青林镇这种不等不靠的做法很值得肯定。有些乡镇道路破烂不堪,也不想想办法派人维护,眼睛就只盯着县财政。”他又夸了侯卫东一句:“这个小伙子头脑很清楚。”
        秦飞跃这才介绍:“他是侯卫东,去年公招的大学生,是镇里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得到县领导亲口表扬,侯卫东只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脑门,虽然是冬天,背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我这个人,喜欢鞭打快牛,更喜欢给快牛吃草,既然青林镇修路的愿望这样强烈,又有这样的基础,县里可以考虑一部分资金。李县长,到时你制定一个方案,在常务会上研究。”
        李冰道:“上青林公路是山岭重丘道路,公路计划修多长?”
        秦飞跃一时语塞,侯卫东接过话头,道:“目前准备修十六公里,如果修到最远的望日村以西,就在二十公里左右。”
        李冰道:“我的初步想法是由交通局组织专业施工单位来铺路面,我估计得有上百万。镇里要保证提供片石和碎石,村里则免费出劳力,具体方案拿出来以后,拿到政府常务会上研究。”
        秦飞跃脸有喜色,他还想为镇里多争取一些,道:“铺路要用大量片石和碎石,这笔费用也不得了,镇里承担有些困难。”
        马有财基本同意了李冰的方案,定了调子:“就按照老李所说的方法办,这条路,县里已经以奖代补给了二十万。等常务会议通过以后,让曾昭强早日介入,把这条路修成样板路,公路通车以后,我要带领全县乡镇的一把手来参观。”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郎才女貌1
    
    
    
    
    
    
        从马有财办公室出来,秦飞跃很是高兴,他对侯卫东的表现也很满意,夸道:“侯卫东表现得好,今天这事很有成果,今天中午你要多喝几杯,我检查你的酒量。”
        侯卫东听了这活,禁不住就想起了望城山庄的事情,他心口一阵乱跳。
        上了小车,秦飞跃就取出一部大哥大,道:“喂,我是秦飞跃,找个地方喝酒。”打完电话,他对司机道:“到益杨宾馆。”
        到了宾馆,火佛煤矿的周强已经等在里面。桌上摆了几个花式冷盘,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打开了一瓶五粮液,站在一旁等候,周强道:“秦镇,今天整一瓶还是两瓶?”
        秦飞跃想起一个问题,道:“周强,我在车上打电话,没有耽误就直奔这里,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周强头上还冒着热气,道:“我本来就在宾馆里,宾馆顶楼新修了健身中心,我在上面跑步。”他拍着自己的肚子,“这几年,也不知怎么搞的,这肚子一天天就朝外鼓。再不锻炼,恐怕就要三高了,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都是富贵病,十年前,哪里听说过三高症?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改革开放确实是好政策,我们终于患上了美帝国主义才得的病,也算从得病这方面提前实现了赶英超美!”
        虽然这是歪理,可也歪得有几分道理。大家想想也是,笑了起来。
        一瓶五粮液,用高脚玻璃杯恰恰能倒四杯,秦飞跃感叹道:“我们喝酒必须要实行改革了,上青林就是一个大酒窝子,每一次喝酒都要搞得死去活来。这种喝法已经落伍了,以后我们内部人不要拼命地喝,今天我定个量,只准喝一瓶,侯卫东除外。”
        只喝一杯酒,这顿饭就吃得轻松,谈笑间,美食就灰飞烟灭,一瓶酒,侯卫东喝了一半。
        周强意犹未尽地道:“宾馆新开了一间歌厅,设备好,我们去吼几声,出出酒气。”
        听说不去望城山庄,侯卫东松了一口气,他心道:“外面的世界发展真是快,毕业前还流行大舞厅跳舞,现在跳舞就落后了,最时髦的是唱卡拉OK。”
        上了六楼,见到一些闪亮的满天星,满天星后面写着三个暧昧的艺术字——今朝醉。艺术字外面是一圈追光灯,就如女人会说话的眼睛一般。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侍应生走了过来,周强不等侍应生相询,道:“到帝皇大包。”
        侍应生就将周强等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设施一应俱全。侯卫东是第一次来这种包间,就藏拙,坐在一边不说话。
        周强在里面如鱼得水,很老练地对侍应生道:“找几个漂亮的,来一打啤酒。”
        随后又进来了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女侍应生。她身上穿着学生服,但是学生服却只到腰间,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腰身,很刺眼。
        周强在侯卫东耳边暧昧地笑道:“这种女孩在这里面叫做公主,只能看不能摸。当然只要肯花钱,摸摸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侍应生就端来了果盘和酒杯,穿着学生装的小妹妹就开始放音乐。侯卫东没有想到,她放的第一曲,就是那首略显忧伤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一个侍应生带了四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年轻女子站了一排,高个子恭敬地对周强道:“先生,这四位小妹你满意吗?”
        侯卫东偷眼看坐在一旁的秦飞跃,见他安之若素,心中暗道:“看来秦飞跃是真好这一口。”转过心思又想:“他带我来做这些事情,看来把我当成了心腹手下了。”想到了今天给自己难堪的赵永胜,秦飞跃对自己的重视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见秦飞跃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周强打了一个响指:“OK,就这几人。”周强主动把一位最性感的女子拉到了秦飞跃身边,把一位略青涩的女子带到了侯卫东身边。有秦飞跃在一旁,侯卫东无论如何也放不开。他在沙发上挪一挪,与那女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那女子随即又移了过来。
        “送战友,踏征程……”小厅里回荡着秦飞跃雄浑的声音,他毫不顾忌地搂着身边的女子放声高歌。在沙发的另一端中,周强把那女子弄得“格格”直笑,也不知他对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秦飞跃数次喝酒都带着侯卫东,这让周强对侯卫东重视起来。他摸了小姐几把,拿着两个小杯,走到了侯卫东身边。碰了酒,周强凑在侯卫东耳边道:“兄弟在青林镇讨饭吃,多多关照。”
        侯卫东道:“周总客气了,你要关照我。”
        两人随口说了几句,周强突然道:“赵永胜是笑面虎,你以后和他打交道要多留些心眼。他办事手太黑,如果把我惹急了, 寄到检察院,他吃不了兜着走。”
        侯卫东虽然对赵永胜的感觉也不好,可是他与周强没有深交,只是敷衍着。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郎才女貌2
    
    
    
    
    
        周强格外亲热地道:“你以后有发票就拿给我,当哥哥的给你处理。企业办、派出所的头头都在企业报账,老弟别太老实。”
        涉及这些敏感问题,侯卫东更不愿意谈得过深。去点了两首歌,唱完歌,秦飞跃和周强不知所踪,陪他的女子就想把他拉到黑屋子去。侯卫东只是和她跳舞,不肯进那间黑屋子,让那女子颇为不满意。
        几个人离开益杨宾馆的时候,已经是9点过了。侯卫东谎称在城里有亲戚,便在宾馆门口与秦飞跃分了手。
        “秦飞跃耍得太肆无忌惮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侯卫东想到秦飞跃的行为不断地摇头。可是想到秦飞跃镇长的身份,侯卫东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我的胆子小了,落后于时代?”
        等到秦飞跃和周强的小车绝尘而去,侯卫东就准备打出租车到沙州学院的招待所。他站在路边刚刚朝左看,却吃惊地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刘坤和段英。
        两人并排走着,一边走一边谈笑着。刘坤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黑色大衣没有扣,里面是一件藏青色西装,很有青年才俊的派头。段英穿了一身灰色长大衣,头发就和小佳一样,烫了一个时髦的小卷发。
        郎才女貌,颇为般配。
        “刘坤到底将段英追到了手。”
        侯卫东见段英和刘坤走在了一起,心里觉得酸酸的。这种感觉就如自己的东西,虽然平时没有用,也不愿意被他人取走。
        刘坤看见了侯卫东,快活地道:“侯卫东,你在这干吗?”
        侯卫东这才装作发现了两人,道:“刘坤,段英,是你们!”
        刘坤一脸的幸福,道:“我和侯卫东是一个寝室,段英和张小佳也是一个寝室,我们还真有缘分。等小佳到益杨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玩。”
        面对着侯卫东,段英内心就微微地起了波澜,这一段时间她与侯卫东多次见面,不知不觉之中心里有了他的影子。可是侯卫东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今绢纺厂破产在即,她必须进行自我救赎,刘坤的家庭就是救赎的捷径。
        刘坤继续道:“侯卫东,新的交通规划出来以后,各镇都想争取财政资金,竞争得厉害。李县长正在分管交通,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我联系。”
        侯卫东看不惯刘坤志得意满的神态,淡淡地道:“今天马县长和李县长已经对上青林公路有了决定,至少要给我们一百二十万。”这话他是在吹牛,因为一百二十万只是李冰的估计数,并不是最终的数字。
        刘坤瘪了瘪嘴,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道:“修一条路,至少是几千万,一百二十万算什么,只是毛毛雨,小意思。”
        侯卫东忍不住刺了一下,道:“马县长亲口答应,上青林公路完工之时,他要亲自去剪彩。”
        刘坤原本就想在段英面前逞能,没有料到侯卫东根本不配合,他不高兴地道:“修一条乡道,好小的事情,马县长现在答应了,到时未必要去。”
        段英知道侯卫东为了这一条路费尽了心思,还贷了款才拿到了图纸。她不满意刘坤的居高临下,帮腔道:“上青林公路是侯卫东的心血结晶,事关七千村民,怎么算是小事?”
        刘坤正在追求段英,把段英的话奉为圣旨,听到她发话,立刻道:“好好,不说这上青林公路。侯卫东,走,我和段英请你去唱歌。”
        刚才在益杨宾馆唱得很不爽快,因此,侯卫东听到有人请他唱歌就腻味。更何况是刘坤携段英请他唱歌,道:“今天喝多了,头昏得很,改天再说。”
        段英知道侯卫东在益杨没有落脚之处,一个人肯定要去住旅馆。想到此,她心里没来由生出些同情,还有丝丝柔情,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侯卫东上了一辆出租车,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刘坤兴致很高,他对段英道:“星期天到沙州去玩,我去找交通局借辆车。”
        段英没好气地道:“我星期天要睡懒觉,哪里也不想去。”
        在段英面前,刘坤脾气和耐心都是一流,道:“那中午,我请你去吃鱼,交通局附近新开了一家鱼馆,味道还不错。”段英对于刘坤的追求是半推半拒,也就不再拒绝,道:“我知道那家鱼馆。我11点直接过去,你不用来接。”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马王爷三只眼1
    
    
    
    
    
    
        侯卫东很快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招待所。招待所有些年头了,设施陈旧,但是胜在安静和整洁。他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烦躁的心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今后的道路到底应该如何走?我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他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人生问题。离开学校半年来,他如一只断线风筝,在空中飘来荡去,没有根基,失去了目标。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目标。侯卫东自觉算不上知识分子,可是潜意识中还是有强烈的入世之心。在益杨、吴海这种经济不太发达地区,一个男人的成功,最重要的衡量指标是官当得多大。侯卫东参加益杨党政干部公招,就意味着他将在官场实现人生的价值。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他一头栽进了上青林的深水池里,拼命地游啊游,却根本看不见彼岸,始终踏不上实实在在的陆地。
        反反复复想了半天,侯卫东再次明确了思路:“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物,治国平天下太过遥远。现在只能修身齐家,最迫切的目标是想办法在三年内调到沙州去。而要调动沙州,除了走官道,还需要发财。”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目标,虽然调到毫无头绪,侯卫东却不想放弃。第二天,侯卫东有意放纵了自己,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10点30分才起床。等他坐着老牛般缓慢的客车回到青林镇时,已经是下午2点。
        侯卫东准备找粟明汇报工作,虽然马有财有了表态,但是没有在政府常务会上通过,毕竟还算不得数。下一步到底如何操作,还是要先问问清楚。他在青林镇外面的馆子里炒了两个菜,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进了镇政府。
        粟明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里面烟雾缭绕,他见到侯卫东出现在屋外,道:“侯卫东,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粟明向侯卫东介绍道:“这是红河坝村的晏道理支书、刘勇主任,这是修公路的侯疯子。”
        晏道理长着黑红的面孔,扔了一支烟给侯卫东,又对粟明道:“红河坝村不通公路的主要原因虽然是要修一座桥,这座桥实际上只有十二三米的跨度,费用不超过二十万。既然上青林盘山公路都修得起来,镇里也要考虑修红河坝村的公路。手心手背都是肉,镇里要一碗水端平。”
        粟明看着情绪激动的晏书记,道:“修上青林公路,镇里实际上一分钱都没有出。修路的事情侯卫东最清楚,让他给你们讲一讲。”
        侯卫东这才明白,红河坝的村干部们也想修路。上青林公路是他一手一脚弄起来的,他如数家珍把修路的过程向村干部一一道来。
        介绍完情况,粟明道:“镇里确实经费紧张,上青林修路主要靠社员们投工投劳,包括青亩费,都是村民们无偿贡献。”
        晏道理半天都没有说话,抽了几口烟,才道:“昨天我带着村干部沿着上青林公路走了一遍,这公路修得确实可以,涵洞都修了八个。”
        侯卫东很有成就感,笑道:“涵洞是公路必不可少的设施,主要用于排水。上青林山上有许多山沟,只要下雨就会产生大量山水,涵洞必不可少,八个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晏道理打量了侯卫东好一会儿,才道:“粟镇,我有一个要求,等到上青林公路修好了,就让侯卫东驻我们村。他到我们村里来,我们争取在1995年把红河桥修起来。”
        村里有这个劲头,粟明很高兴,道:“等到上青林公路完工,把侯卫东调到红河坝村来。”
        受人重视和尊重,是每个人的精神需要。听了晏道理的话,侯卫东也产生了心理上的满足感,道:“多谢晏书记看得起。”
        等到红河坝村干部走了,粟明把办公室房门关上,道:“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粟明突然严肃的表情,侯卫东一时没有摸清头绪,道:“粟镇长,你说什么,我不太清楚。”
        “昨天秦镇长和你去见了马县长,到底谈了些什么?”
        侯卫东就把昨天的经过说了一遍,粟明抱怨了一句:“两个领导做事不互相通气,现在弄成这样,真是麻烦。赵书记刚刚给高乡长打了电话,让你无论如何在4点钟要赶到镇政府。等一会儿要商量上青林公路的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赵书记脾气不太好。”
        会议在下午4点钟准时召开。会议室安了一张椭圆形的桌子,赵永胜、秦飞跃、蒋有财、粟明、晁胖子、唐树刚等人围坐在前排。这是侯卫东第一次参加镇政府的党政联席会,他没有资格坐上圆形桌,而是坐在墙壁前的一排椅子上。
        赵永胜和秦飞跃脸上都裹着一层寒霜,这让侯卫东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赵永胜主持了会议,他先说了两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直奔了会议的主题:“昨天,我和高乡长去拜访了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做工作,将上青林公路纳入1994年县里的交通建设重点工程。高志远是青林镇老领导,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此事,当着我们的面给县委祝焱书记打了电话,提出了由县政府全额投资的要求。祝焱书记答应将此事纳入全年计划。”
        说到这,他提高声音,道:“今天上午桂刚主任给我打电话,同一天,同一件事,书记、镇长分别找了县委书记和县长,提出了差异很大的要求,桂主任问青林班子有没有统一的意见。”
        秦飞跃冷笑道:“我是行政一把手,到县里争取资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马王爷三只眼2
    
    
    
    
    
        赵永胜火气很大,道:“秦镇长,你知道我去找高主任,为什么不多等一天,非要当天去找马县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人有不同意见,那是工作中的不同看法,可以在班子内部协商。你这样做就是把意见暴露在县领导面前,还讲不讲团结?顾不顾大局?”
        “高主任提出的方案将为上青林公路带来极大的好处,而你不经党委研究,擅自提出另一套方案。上青林各村至少要多投入数百万元,这些损失得由秦镇长来负责。”
        秦飞跃冷笑道:“好大一顶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赵永胜铁青着脸,扭头看着侯卫东,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侯卫东,年轻人要老老实实工作。你知道我到沙州去做什么,却阳奉阴违,成天想着钻营,见缝就钻的人最终没有好下场!”
        侯卫东根本没有料到赵永胜会突然向自己开火,他血猛地上涌,很想当场反驳,却强忍着,用钢笔使劲地戳着笔记本。
        赵永胜批评侯卫东,实际上是敲山震虎,道:“蒋书记,明天下文,免去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现在的大学生,太不像话了,没有规矩,不讲道德。”
        侯卫东到底是年轻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群众自有公论。你作为党的书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滥用职权,很威风吗?”
        粟明从内心深处喜欢侯卫东,见他出言不逊,急忙站了起来,厉声道:“侯卫东,你出去!”他走到侯卫东身边,拉着侯卫东的手使劲捏了捏,低声道:“少说两句,先回上青林。”
        侯卫东这一番火气,其实在心中积累了许久,今天终于找了一个口子,发泄了出来。
        赵永胜被侯卫东的几句话气昏了头,对秦飞跃道:“青林镇党委、行政是一个整体,重大决定必须征得党委同意。涉及全镇的大事,政府不能擅自决定,必须要经过党委会研究。”
        秦飞跃心中一片雪亮,赵永胜发这么大的火,昨天的事只是一个诱因。最实质的问题还是在乡镇企业和基金会上,赵永胜要趁机加强他党委书记的权力,重新掌握对乡镇企业的决策权。
        他轻飘飘地道:“赵书记,今天在党政联席会上,我们有事论事,你把一个年轻人扯进来做什么,太没有党委书记的风度。这件事情你若真的认为我做得不对,我可以写检查。不过,检查内容写什么,我搞不清楚,请赵书记帮我参考。”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秦飞跃,青林镇政府的镇长,没有征得党委书记赵永胜同意,擅自向马县长汇报工作,严重违反了组织原则。是否需要我将这封检查书送到县政府办公室,请马县长过目?”
        自从赵永胜和秦飞跃撕破脸面以后,在会上的公开争执也就越来越多了。但是如此直接而激烈,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副书记蒋有财低着头,在纸上随手画着圈,一句话也不说,恪守沉默是金的信条。
        见两位领导都失了风度,粟明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我建议改时间再开会,大家都要冷静。”
        赵永胜闷着头喝了一杯水,拿着茶杯就离开了会议室。他回到办公室,犹自愤恨难平,关上房间门,就在屋里转来转去,如一只困兽。
        “侯卫东,原本想给你一点机会,你却自作孽不可活,不给你教训,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赵永胜想着侯卫东的顶撞就怒火冲天,可是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被撤掉以后,就是无职无权的普通白兵,而且已被发配到青林镇,根本就没有可以剥夺的东西了。
        他把蒋有财叫到办公室,道:“侯卫东人品有问题,暂停他的工作,深刻反省以后才能上班,你去办这事。”
        蒋有财见赵永胜把事情办得过激,道:“侯卫东在上青林修路,如果停职,估计要引起一些不好的反应,而且停职的理由不太充分。”
        稍稍冷静下来的赵永胜,回想起侯卫东的言行,心里也觉得对他过于严厉和苛责了。可是,侯卫东最后所说的几句话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心又变得如上青林的石头一样硬,道:“不处分也可以,就让他永远待在上青林,只要我在,他就别想调回到镇里来。”
        青林镇一山难容二虎,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干部,是由老县委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老书记调到沙州去了,他在县里就失去了靠山。而秦飞跃是县委赵副书记的嫡系,从乡企局调到青林镇,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子,有赵副书记的背景,秦飞跃并不怕地头蛇赵永胜。
        这一次党政联席会的事很快就在上青林传遍了。村干部最讲究现实,侯卫东为了修路,左奔右跑,做了大量扎实有效的工作。秦大江、江上山、曾宪刚、贺合全、唐桂元等村干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暗地里都为侯卫东鸣不平,便不声不响地轮流请他喝酒,工地上有什么事情也仍然找他商量。
        经历了这个风波,侯卫东对仕途进步灰心了。以前他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公路上,如今,公路毛坯完成了大半,他只花一半的时间在公路上,另一半的时间花在了新开的石场上。
        开办石场需要的手续颇多,侯卫东最终说服了曾宪刚,在开业之前就开始办主要手续。
        秦飞跃在担任镇长前曾是乡企局副局长,他看了刘光芬的身份证以及有她签字的材料,就知道这是侯卫东打的擦边球。他已把侯卫东看成自己人,这次因为他受了委屈,便给县里相关部门去了电话,请求他们帮忙。
        有了秦飞跃的帮助,侯卫东石场的主要手续办得极顺利,费用基本上减半。只是春节之前,派出所为了安全,冻结了雷管炸药,因此石场只能在节后开业。
        1994年春节前,公路的毛坯终于修到了望日村。望日村的村民见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在村头放了半个小时的鞭炮,热闹地庆祝了一番。
        侯卫东,则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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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3》教你掌握“被领导的艺术”!
    领导是一门艺术,“被领导”更是一门艺术,掌握了“被领导”这门艺术的人,就会成为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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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万元救急1
    
    
    
    
    
        放假以后,侯卫东带着深深的失落回到了吴海县。他掩藏了真实情况,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
        初四,侯卫东前往沙州,他花了八十元,在沙州宾馆订了一个标间。有空调的房间温暖如春,两人尽情地享受着对方的身体,一解相思之苦。
        晚上9点,小佳回到家,早有警惕的陈庆蓉和张远征夫妻俩,声色俱厉,对小佳进行了轮番训问。小佳忍无可忍,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原本欢乐祥和的春节蒙上了一层阴影。
        小佳如愿借调到了沙州建委办公室,虽然是借调,但是她的身价在陈庆蓉眼里已是水涨船高。这更加坚定了她棒打鸳鸯的决心和信心,尽管女儿痛不欲生,她仍然坚守着她的信念:“这一次都是为了小佳好,等到以后,她就能明白当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
        初六,在母亲刘光芬的指点下,侯卫东来到了益杨县,买了两条红塔山和两瓶五粮液,给镇长秦飞跃拜了个年。那天会议以后,秦飞跃已把侯卫东视为心腹,留他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在家中打起了麻将。
        初八,益杨县正式上班。
        过了大年,益杨县的交通建设年就正式启动。县政府最终明确了1994年的两个重点项目,一是沙益公路益杨段,二是益吴公路益杨段。这两条路预算达到了两个亿,益杨县没有这个财力,祝焱书记思路开阔,引进了沙州高速路建设投资公司,由建投公司对这两条路进部分投资。建设完成以后,建投公司将享受十五年的收费权。
        至于上青林公路,祝焱还是采用了马有财的意见:“由于资金限制,暂时不硬化道路。交通局负责在毛坯路上铺设泥结石路面,所需劳力由上青林政府免费提供。”
        这个结果,给秦飞跃增添了脸面。
        对于侯卫东来说,由交通局来铺路面反而是一件好事。三个村按照协议要免费出劳力帮助辅路,至于片石和碎石等材料,则须由交通局按市价购买。
        对于刚刚开业的芬刚石场,这是一个大利好。
        芬刚石场,芬来自刘光芬,刚来自曾宪刚,合起来就是芬刚石场。这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不仅名字好,其位置也很好。芬刚石场以下的位置,石头一般埋在土里数米深,光是挖开泥土就要花一笔大数目,再往上走,石头上面的盖山虽然薄,可是运距比芬刚石场要远一些。
        交通局工程科刘维科长是侯卫东的好朋友,侯卫东通过他牵线,花了四千多元钱,买了两台旧碎石机,不等交通局进场,就加班加点地打起碎石。
        3月6日,刘维陪同着交通局分管副局长朱兵来考察芬刚石场。侯卫东早就得到了消息,和曾宪刚一起,早早地来到了芬刚石场等着,还准备了一些风干的野鸡作为见面礼。
        朱兵是西南交通大学的毕业生,长期在工地里泡着,脸色黑黝黝的,他剪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平头,很是精神。朱兵刚满三十岁就当上了益杨县交通局副局长,年少有成,意气风发。
        “这石场位置不错,石头硬度如何?”朱兵到了芬刚石场,没有废话,便直奔主题。
        侯卫东通过刘维这条内线,早就准备得极为充分。他背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各式资料:“这是石头硬度的检验报告,请朱局长过目。”
        朱兵知道上青林的石头绝对符合公路建设的要求,刚才发问不过是例行公事。他没有料到侯卫东居然取出了货真价实的检验报告,见到了盖着鲜红章的正规检验报告,他不禁对眼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发生了兴趣:“难得,我修了这么多年的路,还从来没有哪一家石场主动去进行硬度检验。”
        侯卫东诚恳地道:“做生意肯定要以诚信为本。朱局长,你们以后用芬刚石场的石头,就放一百个心。”
        朱兵又问道:“工程队进场后,需要的量就很大,石场能不能跟上进度?”
        侯卫东为了显示他的诚信,就把工商的、国土资源的、税务的所有证照都拿了出来,道:“芬刚石场的宗旨就是诚信为本,应该办的所有手续我都办齐了。目前已经提前打了一千多方碎石,等到工程队进场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备料六千方。”他指着前面的空地,道:“场地我也平出来,专门用来堆料,绝对误不了事。”
        朱兵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
        考察完芬刚石场,一行人又沿着上青林公路往上走,查看着公路毛坯。虽然这一次没有带仪器,可是光凭肉眼,朱兵从专业角度来说,也能感觉到公路质量着实不错。坡度、弯度合乎标准,泥结石路面最重要的水沟、涵洞也很齐全,他再一次惊讶:“这条土路修得很专业,我听刘维说你是学法律的,怎么会懂工程?”
        侯卫东笑道:“我不懂工程,这条路修得还行,主要原因是我们严格照图施工。”
        朱兵感慨地道:“照图施工,说起容易,做起就很难。好多施工单位,为了节约成本,都想尽办法偷工减料,这就是豆腐渣工程数不胜数的原因之一。”
        走上青林场镇,已经是接近中午1点钟,一行人又累又渴,侯卫东赶紧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里安排了一桌。坐上席后,朱兵捂着酒杯道:“我下午还要赶回去开一个会,只和侯卫东喝一杯。”
        和侯卫东碰了一杯酒,朱兵痛快地表态道:“工程队进场以后,从芬刚石场进材料。从今天起,石场就要多打碎石,多备料,确保工程进度。”
        得到了交通局朱兵的承诺,侯卫东和曾宪刚自然极为高兴,不过,高兴中也带着忧愁。侯卫东和曾宪刚先期各投入了两万元,买设备、炸药、拉电、付青亩费及土地费管理费,已经所剩无几了。在石场上班的附近村民也小心翼翼地提出预付工资。
        两人在曾宪刚家里,算来算去,至少还要两万元,才能将局面支撑下去。侯卫东的启动资金是找父母借的,曾宪刚才修了房子,更是资金短缺,这一万元还是找朋友东拼西凑弄来的。
        俗话说,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更何况是两万元。曾宪刚愁容满面,道:“还能想什么办法,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
        侯卫东又发挥出修公路时的顽强精神,道:“我就不信,活人被尿憋死了,一定要想出办法。难道就让区区两万元钱破坏了我们的发财大计?”
        “实在不行就贷款。白春城平时说得好听,到了关键时候就靠不住了。黄卫革我不熟悉,听说也不太好说话,我直接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为我们贷款。”
        曾宪通道:“如果粟镇长肯帮忙,就完全没有问题。”
        他老婆听到贷款就在一旁抱怨道:“家里所有钱都用完了。贷款利息又这么高,以后还不起,把房子抵了,我们一家人就睡到山上去。”
        曾宪刚本来就心烦,听到老婆的抱怨就冒鬼火,道:“男人的事你少插嘴,去弄一盆火锅鱼,味道整好点,我和疯子兄弟边吃边聊。”他又对侯卫东道:“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莫介意。”
        侯卫东笑道:“我的绰号就叫疯子,疯子从来不生这些闲气。”
        喝了酒,侯卫东沿着陡峭的小道下山,沿途风景比另一条小道更为优美。可是他心里想着贷款,无心看风景,一边飞奔,一边在脑子里琢磨如何才能贷到款。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万元救急2
    
    
    
    
    
    
        第一次贷款是为了公事,这一次贷款纯粹是为了私事,如何开口,就需要技巧。
        粟明下村去了,并不在办公室。侯卫东不愿意在镇政府久待,和杨凤打了招呼以后,便坐在粟明回家的必经之地,买了一包云烟,吞云吐雾地等着他。
        4点钟的时候,才看见粟明提着包朝家里走。
        侯卫东连忙站了起来,道:“粟镇长。”
        粟明上午到了红河坝村,中午在晏道理家里喝酒,一人对两人,把村长、支书灌得大醉。他的头也微微有些昏眩,看到侯卫东,道:“找我有事吗?走,到家里去说。”
        到了家,粟明就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休息了几十秒,才道:“卫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分管公路建设,知道侯卫东为了上青林费尽了心力,赵永胜那天的态度实在不应该。更难得的是,侯卫东受到如此待遇,并没有消沉,仍然坚持在施工现场。经过此事,他对侯卫东再高看了一眼。
        听了侯卫东的请求,粟明皱着眉头,道:“又要贷款?”
        侯卫东道:“刘维的工程款还差五千。另外,我还想贷款支付一些预付款。”
        粟明道:“若在以前,这事也好办,我给黄卫革说一声,办了手续就能取钱。不过,镇里最近成立了一个财经监督小组,由赵书记任组长,凡是开支在五千元以上的款项,要同时有财经监督小组组长和秦镇长的签字才能够报销,基金会的相关手续也同样办理。”他把话挑明了:“赵书记对你有误会,如果是以你的名义贷款,恐怕通不过。”
        历来都是镇长一支笔审批,赵永胜弄一个财经监督小组,实际上是把秦飞跃最重要的财权限制了。听闻此语,侯卫东知事不可为,怏怏而回。
        他漫无目的地在下青林场镇走来走去,把自己认识的人全部过了一遍。他认识的人极其有限,无人能帮他解决这部分资金。突然,他想到了远在广州的蒋大力,连忙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照着他上次留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却无人接听。
        有了救星蒋大力,他看到了希望。侯卫东没有在下青林场镇久待,回了上青林,他没有耽误,真奔院子角落的邮政代办点。
        蒋大力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侯卫东隔几分钟打一个,连打五个,仍然无人接听。此时已接近7点,按正常时间,小佳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找不到蒋大力,侯卫东顺手给小佳打了过去,谁知小佳仍在办公室。
        “侯卫东,你到底在忙什么?昨天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每当小佳假装生气的时候,总会直呼其名。
        侯卫东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昨天真是忘记给小佳打电话了,连忙道:“昨天喝醉了,今天早上才起来。”这个谎话说得极为自然,一点破绽都没有。说完之后,侯卫东也吃了一惊,心道:“现在怎么了,说起谎话来滴水不漏。”
        小佳火气就没了,心疼地道:“老公你要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我们办公室有一个老同志,年轻时喝得太多,前几天被查出来得了肝硬化。我们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定要保护身体。”
        “以后我一定小心。”
        小佳唠叨了一会儿,才道:“昨天吃饭之时,步主任表扬了我写的发言材料,准备给我正式办调动。今天组织处金处长找我谈了话,随后就要发调令。”
        侯卫东当然替小佳感到高兴,对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更是痛彻心扉,道:“到了建委,你一定要珍惜工作岗位,好好干,千万别和领导对着干,别去掺和领导之间的矛盾。”
        小佳不知侯卫东是有感而发,随口道:“我当然努力,现在都在加班写材料。”
        和小佳聊了几句,看着计时器到了2分50秒,侯卫东连忙说了几句亲热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刚好是2分59秒,只算3分钟的钱,若过了2秒就要算4分钟了,如今手头拮据,侯卫东开始从点滴节约。
        刚刚放下话筒,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新春道:“侯卫东,是广州的号码。”
        “东瓜,你终于想起我了,主动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喜出望外地道:“光头,有事找你,你是我唯一的救星了。”电话另一头,蒋大力心情不错,高兴地道:“东瓜,有屁快放,不要绕弯子。”
        “我在上青林独石村办一个石场,已经和交通局谈好了一个供应片石和碎石的合同。现在还差约两万块钱的运转费用,你有钱没有,先借给我,估计半年之后能够还你,利息按银行同期贷款来算。”
        蒋大力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狗*的,学了点法律就用在了兄弟身上。你别忘了,老子也是学法律的,你的账号是多少?我明天就给你打两万过来,有钱就还,无钱就算球了。”他在广州当医药代表,目前已打开了局面,这个月赚了近十万,听说侯卫东要借两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放下了电话,侯卫东高兴之后又陷入了沉思:“蒋大力看来真是有钱了,我与其在上青林开石场,还不如到广州去闯荡一番,也好成就一番事业。”想到“事业”两个字,他心里特别黯淡:“读书时代的远大理想真是虚无缥缈,事业有成,什么叫事业,什么又叫有成?”
        远在广州的蒋大力果然是守信人,钱很快就到了侯卫东账上,而且不是两万,是三万。
        蒋大力说得很直白:“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在酒吧等娱乐场所泡着,专门陪医院的头头脑脑们花天酒地。除了毒品不沾,吃、喝、嫖、赌四毒俱全,赚钱快,花得更快,这三万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支持好兄弟创业。”
        而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三万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三万元在手,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一下就把这三万元拿出来。芬刚石场毕竟是合伙企业,他和曾宪刚的权利和义务是相等的,按照侯卫东的想法,两人利润平分,曾宪刚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能因为困难就减少了责任。
        侯卫东找到曾宪刚道:“我回家又借了一万,家里也没有钱了,你还是要多想办法。基金会的宗旨就是服务当地村民,你直接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帮你贷款。”
        曾宪刚原本指望着侯卫东再找来两万元支撑局面,没有想到他只取到一万。前期投入了这么多,他没有退路了,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为了开矿,我已经把所有家产全部搭进去了,现在只有拼了。我和黄卫革有些交情,我直接去找他。”
        他是第一次办企业,一下子投入这么多,心里实在没有底。但是他相信侯卫东一定能想着办法把石场搞活,也就孤注一掷。
        曾宪刚找黄卫革贷款,尽管是熟人,前前后后还是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侯卫东还特意借了五百块钱给很是困窘的曾宪刚,让他请客吃饭。最后从基金会贷下来一万元,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九千,另外一千元给黄卫革作了回扣。
        贷一万元,黄卫革居然敢吃一千的回扣,这大大地让侯卫东开了眼。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二姐侯小英对于贷款信心十足,同时明白了为什么同是机关工作人员,大部分工作人员只能穿六七十元一双的皮鞋,而基金会的人能穿三百元的皮鞋。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万元救急3
    
    
    
    
    
        同一个镇政府,同一座小楼,里面的人却过着不同的日子。有句老话叫做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侯卫东读大学时对此还信了三分,如今活生生的现实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正是因为分工不同,才产生了高低贵贱之分。”
        在侯卫东的坚持下,尽管困难重重,石场还是按时发放了二十三名村民的工资。准时得到工资,让村民喜出望外。杂交水稻推广以后,农村基本不缺粮食,不过普遍缺现金,每月四百五十元的收入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
        有一家夫妻俩同时在石场上班,一下拿到了九百块钱,小两口很高兴。他们买了猪头肉,又在自家的池搪里打了几条鱼,提到石场来,请侯卫东和曾宪刚喝酒。
        石场的坝子,曾宪刚的妹夫搬了两张大方桌,二十多人围在一起,吃肉喝酒,气氛极为热烈。侯卫东心里也得到了丝丝满足,能够解决村民的困难,给村民带来欢乐,这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等到交通局工程队进场以后,芬刚石场备料已达到七千多方,工程队的项目经理梁必发原本不情愿来修上青林公路。这种小工程既麻烦又没有多大搞头,只是当做任务这才带队上山,可是到了现场,条件出乎他的预料:一是上青林公路毛坯拉得极好,只比正规施工队略逊一筹,农村基本上没有施工仪器,能做到这一步,实在难能可贵;二是备料充分,片石、碎石堆成了小山,这就意味着施工进度可以加快;三是片石、碎石质量上乘,而且基本合乎规格,用起来很顺手。
        现场条件不错,意味着工程能很快完工,梁必发这才露出笑容。
        梁必发父亲是山东人,也是刘邓大军西南服务团的一员,解放后留在了益杨,当过益杨县副县长。梁必发身上也有山东大汉的特点,身材高大,体形魁梧,说话直来直去,很对侯卫东脾气。
        每天上了工地,侯卫东就专门给他泡一大杯益杨茶,然后,有事无事陪着他在工地上四处走。侯卫东对于公路的每一段都熟悉,梁必发有问,他一般都能脱口而出。
        施工很顺利,5月初工程就结束了。
        施工结束的时候,侯卫东和梁必发已搞得像兄弟一样,连工程队的人都戏称侯卫东是“侯副经理”。
        5月15日,据说这是一个黄道吉日,上青林通车典礼正式举行。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被免去了,但是上青林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由于赵永胜的疏忽并没有被免去。在镇长秦飞跃的坚持之下,办公室杨凤还是通知他参加了剪彩仪式。
        11点,在县长马有财、副县长李冰、交通局局长曾昭强的陪同下,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来到了下青林公路和上青林公路的交接处。彩旗飘扬,两个大气球下悬挂着两条大标语,一条写着“感谢县委县政府对青林人民的关心”,另一条写着“感谢社会各界人士对青林人民的关心”。一队小学生穿着统一校服,手举着小旗迎接领导。
        车队一到,立刻锣鼓喧天,学生们一边挥动着小旗,一边在老师的指挥下,整齐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赵永胜、秦飞跃并排站在一起,满脸是笑容,还不时交谈着,身后就是粟明、蒋有财等班子成员以及高乡长等几位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再后面就是唐树刚、欧阳林、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江上山等人。高志远下了小车,看到这个场面,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不管官做得再大,他总忘不了生他养他的地方,总忘不了曾经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上青林。
        整个剪彩仪式程式化,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随后,车队就沿着新修的道路上山,视察新修的上青林公路。
        赵永胜的小车在前面带路,高志远、马有财、李冰等的七辆小车紧随其后。最后是一辆公共汽车,侯卫东等人就坐在公共汽车上。上青林老百姓从来没有在家门口见到这么多车,所到之处,老年人倚门而望,年轻人涌到了马路边,小孩子和狗跑来跑去。
        整条公路成了欢乐的海洋。
        高志远感慨万千,道:“马县长,我在上青林乡当过革委会主任,后来是书记兼乡长。当年想修公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修成,深为遗憾。如今在马县长领导之下,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我作为青林的老同志,代表青林七千人民,感谢益杨县委县政府。”
        马有财曾是高志远的下级,对这位严厉而富有人情味的领导很是尊敬,汇报道:“1994年是交通建设年,今年重点任务是修建沙益路和益吴路。两条路一通,将大大改善益杨的交通状况。”
        高志远大大地表扬了马有财。
        上青林公路是泥结石路面,由于刚刚竣工,公路路面甚为平整。二十公里路,车队走完只用了不到40分钟。
        场镇里满是烟花爆竹的碎屑,虽然不是赶场天,却是人山人海。青林场镇的人几乎全部涌上了场镇,不少老人都认识高志远,“高书记”、“高乡长”、“高主任”,各种称呼都有,甚至还有个老人喊“高三娃”。
        高志远走到喊“高三娃”的老人面前,拉着老人的手,恭敬地道:“二娘,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好,耳朵听得见不?”
        老人是高志远隔房的二娘,以前也和高家住在一个院子,比高志远大十多岁。高志远五十四岁,她已满七十。高志远当乡长的时候,二娘曾经当过村里面的妇女干部,是一位“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民兵连长。
        高志远对其印象极深。
        岁月无情,当年的女民兵连长已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牙齿掉了一半的老人。她拉着高志远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家长里短。高志远见县里领导都在旁边站着,不便久谈,拍着二娘的手背道:“二娘,你多保重身体,春节,我一定回来看你。”
        二娘见高志远要走,道:“修路的人是疯子,你要提拔他当官。”高志远没有听明白,抬头看了看二娘身后的中年人,道:“你是小黑吧?”小黑腼腆地笑道:“三哥,我是黑娃。”
        高志远问道:“二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黑解释道:“修这条路,工作组侯大学使了大力气,二娘的意思要你提拔侯大学。”
        高志远问道:“为什么二娘叫他疯子,真是疯子?”
        小黑道:“这是侯大学的绰号,他天天泡在公路上,大家都喊他侯疯子。”
        二娘认真地道:“为了修路,疯子官都被整脱了,三娃你可要为他平反。”
        侯卫东以前当过工作组副组长,后来被解职,这事传遍上青林。大家都为他抱不平,二娘就趁着这个机会,希望高志远主持公道,让侯卫东官复原职。
        高志远办事很慎重,他没有表态,只是点头道:“我去问问这事。”
        车队就沿着上青林公路往下,到青林镇去用餐。
        当然,坐公共汽车的众人就没有跟着了,他们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包了两桌,热热闹闹地大吃大喝。在村干部的围攻下,侯卫东理所当然喝醉了,然后被秦大江背回了寝室。
        天黑以后,所有的热闹就陷入了黑暗中,明天,生活又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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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3》教你掌握“被领导的艺术”!
    领导是一门艺术,“被领导”更是一门艺术,掌握了“被领导”这门艺术的人,就会成为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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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收钱是技术活1
    
    
    
    
    
    
    
        根据事先签订的合同,交通局将按照进度进行拨款,只是此项工程进展极快,交通局一次款都没有拨下来,工程就结束了。
        整个工程交通局方应该付给他们片石和碎石款合计达四十六万,数字之大,超出了侯卫东和曾宪刚的预想。
        侯卫东对曾宪刚道:“无论谁来问,咬定说成本高,除去工资钱、土地费、青亩费,整个工程只赚了两万元,除了老婆,连父母都不能讲,免得走漏了风声。”
        曾宪刚本来就有财不露白的想法,两眼放光,狠狠地点了点头。
        上青林山上石头是最大的资源,也是最不值钱的资源。许多人家的后山前山都是石头,把薄薄的一层泥土刨开,用炸药一炸,就可以直接开石场。严守开石场可以赚大钱的秘密,将最大程度地减少竞争。
        侯卫东清楚,上青林公路通车以后,外面有眼光的老板肯定会盯上上青林的石头资源。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开,现在是能够隐瞒一天算一天。
        数次和秦大江喝酒,秦大江都一个劲儿地问石场赚了好多钱,侯卫东望着一脸热切的秦大江,就夸大成本,缩小利润。
        听说投入了四万多,三个多月,除掉本钱还赚了两万,秦大江仍然动了心。他心里也筹划着开一个石场,但没有这么多现金,就开始劝说侯卫东与他合伙,不过侯卫东不想再与人合伙,没有答应。
        剪彩过后,侯卫东和曾宪刚就兴致勃勃地前往交通局去领款。四十六万,对于两人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为了防备万一,两人还暗中带了弹簧跳刀,准备防身。
        到了交通局,没有见到刘维,侯卫东和曾宪刚直接到了交通局财务室。财务室坐着三个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股票,见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财务室多半是来拿钱的,态度一般都好得很,因此各单位的财务室的人大部分习惯了居高临下。侯卫东问了好几声,才有一个女的回话,问清楚来意,女的翻了眼,同时把一本账翻了翻,再次扫视了曾宪刚一眼,道:“大额款项只能转账,不能提现金,石场账户是多少?”
        侯卫东道:“石场没有开账户,我有一个私人账户。”
        那女的很不耐烦地道:“私人账户不行,必须是公司账户才能转账。”离开交通局财务科的时候,侯卫东听到那个女人小声道:“这个都不懂,还想出来找钱?”
        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况且从财务科拿几十万,受点白眼,侯卫东和曾宪刚完全能够忍受。他们没有因为财务室工作人员态度恶劣而影响心情,有说有笑就坐车回到了青林镇。
        爬上青林山,已是下午4点钟。
        站在山顶之上,5月山风吹来,如温柔女人双手的抚摸,说不出的愉悦。往下视线极为开阔,无数的大树随风而动,形成一片树的海浪。
        侯卫东看着曾宪刚红扑扑带着汗水的脸,问道:“拿到钱,第一件事情想做什么?”
        “我妈病了好多年,一直想到大医院去检查,看到底是什么病。只是家里才盖了房子,没有余钱,加上老年人舍不得花钱,就随便抓了些草药将就吃。拿到钱,第一目标就是给老娘看病。”
        “疯子,你拿到钱,第一件事情做什么?”
        侯卫东道:“听说沙州市新来的头头很重视交通建设,所以益杨才搞什么交通建设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几年开石场绝对赚钱,拿到这一笔钱,还准备建一个大石场。”
        曾宪刚根本没有想到再投资,道:“做生意有风险,我先拿几万存到银行里,以后生病也就不怕了。然后在我家后山开一个小型石场,平时也不请人,有生意就开工,没生意就耍,这样只赚不赔,也不会朝外面拿钱。”
        回到了小院,侯卫东就习惯性地朝杨新春的邮政走去。他如今是杨新春最大的顾客,享受着上青林邮政的贵宾级待遇。所谓贵宾级待遇,就是杨新春专门准备了一个本子,凡是有人找侯卫东,杨新春就记下对方的电话号码。
        看见侯卫东进屋,杨新春拿出本子,道:“侯大学,你老婆让你给她回电话,有事找你。”
        侯卫东赶紧给小佳回了过去,小佳声音听起来也挺高兴,她道:“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编制问题解决了。”
        小佳毕业之时,分到了沙州建委下面的园管所。园管所是一个事业单位,调到建委以后,其工作受到了好评,建委领导答应想办法将其由事编干部转为行编干部。今年1月,沙州一位副市长因车祸身亡,经过角逐,建委一把手步海云升任为副市长,他就给有关部门打了招呼。今天,小佳的编制终于得到了解决,由事业编制干部转为了行政编制干部。得到准确消息以后,小佳第一个给侯卫东打来电话。
        侯卫东账面上有钱了,他不怕长途电话的费用,慢条斯理地聊了一会儿,道:“转了行政编制,你爸爸妈妈更不会同意我们。”
        听出小佳的声音由高兴变得不开心,侯卫东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道:“侯卫东,你是笨猪,哪壶不开提哪壶。”
        哄了好一会儿,小佳情绪才好转,道:“前几天段英给我打电话,说她和刘坤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刘坤正在帮段英跑调动,他爸爸是宣传部长,准备把段英调到益杨报社,应该问题不大。”
        侯卫东想着成熟性感、善解人意的段英正式投入了刘坤的怀抱,男人特有的占有欲让他有些失落,愤愤不平地想道:“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
        两人聊了近10分钟,这才挂断电话。
        通话之后,小佳单手撑着办公桌,呆呆的,半天没有说话。她在建委办公室跟着领导见了不少世面,也算对基层官场有初步了解。在乡镇工作,就算工作能力突出,并得到了领导赏识,几年下来,混得好的最多当上副镇长。而要想在镇里担任正职,必须有县里重要领导点头才行。
        从乡镇一步一步往上走,实在是一条艰苦之路。更要命的是,侯卫东还和镇委书记搞得水火不相容,按这种情况发展,镇委书记只要不走,侯卫东就没有翻身之机。
        “等找个恰当的机会,给步市长说说,干脆把卫东调到沙州。”如何开口,就需要等待机会,小佳在脑子里琢磨着。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收钱是技术活2
    
    
    
    
    
    
    
        当夜,侯卫东梦见了一堆钞票,又梦见自己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在梦中,侯卫东走在县政府大门前,突然掉进了一个威力巨大、不断转动的巨大齿轮之中。他拼命挣扎,却被齿轮压得血肉模糊,虽在梦中他也感到了钻心疼痛。
        醒来之后,侯卫东满嘴苦涩、口干舌燥、汗流满面。他这才发现,虽然已临近夏天,床上仍然是春天所用的四斤重的棉被,这是母亲刘光芬送给他的新棉被。从床上起来,侯卫东端起昨晚的一杯白开水,猛地灌了一大杯,冰冷的水从燥热的身体流过,这才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他很久没有到伙食团去吃饭了,早上起床身体燥热得紧,就想起伙食团长池铭煮的绿豆稀饭。绿豆稀饭正是去火的美食,他提起水瓶,就朝后院的伙食团走去。
        池铭和田秀影两人站在灶前聊天。锅里有满满一锅水,渐渐地起了小泡,几缕热气就慢慢地升了起来。
        田秀影对于侯卫东被免职,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她其实和侯卫东也没有矛盾,可是看见别人倒霉,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愉快,道:“侯大学,公路修完了,你又找什么事情来折腾?”
        这个女人成天无所事事,专门传播小话,侯卫东向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将水瓶放在了灶头,在柜子里拿了碗筷,对池铭道:“好久没有喝绿豆稀饭了,今天来两碗。”
        来到上青林大半年时间,侯卫东就如一片六边形的雪花,慢慢地融入到长满杂草的土地里。池铭早就不把他当客人了,道:“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来端?”
        侯卫东也不客气,从盘子里舀了一碟咸菜,端起绿豆稀饭,吃得稀里哗啦直响。正吃着,田大刀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他对侯卫东道:“疯子,今天怎么舍得来喝稀饭?昨天又喝醉了?”
        池铭是青林镇政府的工勤人员,被派到上青林已经有些年头了,在田大刀的死打烂缠下,最终还是投降了。当然,在田秀影口中,又是另一个版本,她说池铭是被田大刀霸王硬上弓,所以才被迫同意。好在大家都知道田秀影说话水分太多,也就没有多少人相信。
        田大刀和池铭在4月份办了结婚证。原本野性十足的田大刀,如今掉到了温柔乡中,老实了许多。他是联防员,并不是正式工作,待遇也不高,听说侯卫东与曾宪刚办了一个石场,也就心动了。
        “疯子,这次你发财了,到底找了好多钱?”
        侯卫东早就料到公路一通,必定会有许多人要开石场,一味地叫苦:“先声明,这个石场不是我的。石场是我妈和曾宪刚合伙的,芬刚石场,是刘光芬的芬,曾宪刚的刚。”
        田大刀一门心思办石场,追根溯源地问道:“到底赚了好多钱?”侯卫东含糊地道:“石场请了几十个工人,要付土地费、电费、工具费,东拉西扯的,也赚不了几个钱。”
        田秀影在一边插话道:“看不出来,侯大学还狡猾,明明是你开的石场,非要说是你妈开的,你以为我们不晓得?”
        侯卫东心里实在恨透了这个苍蝇一样的女人,道:“我妈退休了,办石场混口饭吃,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池铭给侯卫东端了些红豆腐,道:“侯大学,我家大刀也想办一个石场,到时请你来指点,你可不要保守。”
        侯卫东暗道:“青林的人不傻,我的缓兵之计没有什么作用,该来的始终要来,以后只能在客源上下工夫,交通局那条线不能断。”嘴里道:“好说,这没问题。”
        吃过早饭,回到前院,就见到曾宪刚站在院内。他穿了一件灰色西服,就是那种摆在地摊上卖的西服,看上去很粗劣,而且稍小了些。曾宪刚身材原本魁梧,穿上一件小一号的劣质西服,显得很是滑稽。
        这是曾宪刚为了进城而特意换上的好衣服。
        在上青林,侯卫东对这种装束见惯不怪。两人拿了相关的证照,急急地赶到了益杨县,在工商银行办了一个公司账户,结果被告知,账户还有七天才能启用。
        这真是漫长的七天。在七天里,侯卫东天天数着日子,就如当年高考时盼着大学入学通知书一样焦灼。七天以后,终于等到了账户启用,他就和曾宪刚一道,兴冲冲地奔向益杨县交通局。
        这一次,侯卫东先找到了刘维,由刘维带到了财务室。刘维如今是工程科科长,工程科也是交通局里面一个重量级科室,几任科长都提了职,财务科就给了刘维三分薄面。
        前次见过面的女同志就客气了许多:“侯卫东,这种工程款必须高科长签字,他就在隔壁,我先去问问他。”过了一会儿,朱会计就回来了,她摇头道:“高科长说单位没钱,你等一段时间再来。”
        在这种场合下,曾宪刚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傻站着。
        刘维对其中诀窍心知肚明,悄悄拉了拉侯卫东的衣袖。侯卫东心有灵犀,跟着刘维出了门。刘维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以后,轻声道:“侯疯子,我给你说实话,你是第一次搞工程,多搞几次就会明白,要钱是一门艺术。你这样要,就算有钱,高科长也不会给你。”
        侯卫东想起上一次到基金会贷款,只有一万元的款子,黄卫革都要了一千回扣,问道:“是不是要表示?”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通。”刘维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事只能靠谈,你去试他的口气,说明白提几个点子。”
        侯卫东又道:“刘兄,是否帮我引见一下?我没有和高科长打过交道,不知他肯不肯接招。”刘维摇头道:“高科长说话比一般的副局长还管用,我是新提的科长,他不一定买账,你多接触几次就好办事了。”
        得到了刘维的指点,侯卫东仍然有些心慌。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交易,他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天,怕个屌?他要收,我就敢送。”
        他在马路对面就和曾宪刚商量,当他说出数目的时候,曾宪刚禁不住惊呼了一声:“两万?他就是转个账办个手续,凭什么拿这么多钱?”他自语道:“两万元在农村可以办许多大事了,再说,这四十几万回去还要付工资,要还贷款,给五千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道:“我问过内行人,他说如今各地都是三角债,甚至四角债、五角债。现金为王,这种情况可以给五六个点子。”
        曾宪刚算了一下:“拿四十万来算,两个点就是八千元,五个点就是两万。”他狠了狠心,道:“五个点就五个点,我豁出去了。”
        商量好以后,侯卫东没和曾宪刚一起,自己到了财务科长高建的办公室。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收钱是技术活3
    
    
    
    
    
    
    
        高建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戴一副金丝眼镜,眼睛隐藏在镜片后,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就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过了一会儿,才道:“局里经费紧张,确实没钱,你等几天再来吧。”
        侯卫东在读法律专业的时候,对行为心理学也有小小的研究。他看见高科长手指的动作,知道他内心并不平静,他装作很老练地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今天主要是向高科长汇报工作。”
        高建一直盯着侯卫东,道:“石场和交通局向来合作紧密,几个大石场的老总我们都经常见面,建立了很好的合作关系。你如果想继续开石场,得向那几个大石场学习,只有信誉良好,生意才能做得久。”
        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话中有话,心道:“这肯定是在递话给我。”他试探着道:“高科长,今天中午就在益杨宾馆吃个便饭。”
        高建见侯卫东比较上路,推辞道:“下午还有事,中午不能喝酒。”
        侯卫东道:“中午我们不喝酒,只是希望高科长能给我们一个汇报的机会。”
        高建这才松了口,笑道:“看你还挺实诚,我们先说清楚,中午不喝酒。”
        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开了一瓶茅台,又点了野生团鱼、青鳝等高档菜。喝了两杯酒以后,高建谈兴上来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他的高谈阔论。曾宪刚脸上神情很是古怪,每动一筷子,他心里就流出一滴血。他默默地念道:“这是一只鸡,这是一条鱼。”
        喝完酒,侯卫东道:“高科长,楼上有卡厅,我们去唱两句。”高建白净的脸已经有血色了,道:“算了吧。”
        侯卫东见他拒绝得不太坚决,拉着他,道:“走,我们吼几嗓子。”
        曾宪刚留在下面付账。
        进了楼上的小厅,高建见侯卫东挺上道,道:“看你是耿直人,我给你讲个规矩,办事要返点的,我要拿去打发科里的同志。”他说话之时伸出了三个指头,侯卫东见他要三个点,点头答应了。
        曾宪刚结了账,一共一千三百元,他心痛得快疯了过去。上了三楼,进屋就见到里面有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更是脑中热血往上涌。头昏目眩中,他走到门口,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他不敢进去,来到楼下,坐在大厅等着侯卫东和高建。
        因为明天要到交通局领钱,这一夜,侯卫东和曾宪刚就没有返回青林镇。他们住在了益杨老干局的招待所,这个地方条件当然比不上益杨宾馆,可是相当干净,价格也不贵。
        如果是侯卫东一个人,他就会去沙州学院的招待所。那个地方幽静,绿化得很好,住在里面,能使自己心里平静。可是带着曾宪刚住进去,就失去了幽静独居的意境。偶尔享受安静,这是小知识分子的小情调,也是人生的乐趣。
        这一整天,美食、美酒、美女,全都在出现在曾宪刚的面前,让其眼花缭乱。他似乎感到另一个世界向他打开了大门,里面的精彩是他做梦也难以想象的。
        两人躺在招待所床上,侯卫东嘲笑他:“曾主任在唱歌的时候怎么就跑了?害得高科长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累惨了。”
        曾宪刚骂道:“狗*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当时手脚硬是没有地方搁。”说这话时,他眼中还有三个女人亮晃晃的身影,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奇地问:“疯子,城里妹子和乡下妹子硬是不一样。城里妹子好水灵,腰杆白生生地露在外面。”
        侯卫东故意逗他,道:“城里妹子和乡下妹子,关上灯都差不多。”
        曾宪刚无限神往地道:“疯子乱说,城里妹子嫩得出水,肯定不一样。”
        “明天去找个妹子睡一觉,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说不定你会失望的。”
        当夜,侯卫东呼呼大睡,曾宪刚躺在床上抽着烟,看着烟圈一个一个向上飘,就有些失神了。想着今天晚上的花费以及三个点子,心里又痛得很。关灯以后,他一直睁着眼,天快亮才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两人出去吃了一碗炸酱面。等到9点30分,才慢悠悠地朝交通局走去。
        事情办得极为顺利,拿到支票的时候,侯卫东竭力装得很沉稳,实际上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脸上肌肉也极为僵硬。出门之时,他使劲搓了搓脸,脸上这才有了感觉。
        曾宪刚则满脸通红,如喝醉了酒一样。
        在银行办完了手续,侯卫东道:“高建是关键人物,以后要经常接触。三个点子,你去送。”他这样做主要是想起了母亲刘光芬的顾忌,毕竟他还是行政干部,尽量少做出格的事情。
        曾宪刚拿着钱找到了高建。
        办完了所有事情,在侯卫东的建议之下,两人租了一辆出租车直抵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很快,开车司机对这两人很好奇,一直在套他们的话。侯卫东就称是政府干部,用的是公费,司机这才做出了一脸释然的表情。
        在离场镇还有数百米的地方,他们找了一个无人的弯道下车,给了出租司机两百元。这一次,连曾宪刚也觉得两百元钱算不了什么。
        两人沿着新辅好的公路往场镇走,新铺的路极为平整,灰尘也不大,走在上面舒服无比。几只黄狗也来凑热闹,在公路上追来跑去。要到场镇的时候,一队马帮正从镇口出来,往日神气的赶马人此刻闷着头,无精打采地朝独石村走。
        “守口如瓶,免得惹来是非。”侯卫东再次叮嘱曾宪刚。
        曾宪刚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了,在上青林新鲜的空气中,他恢复了自信,举手投足间,少了在宾馆、歌厅里的局促与拘束:“疯子,这事你放心,我一定瞒天瞒地瞒老婆,打死也不说赚了十多万,宝器才拿这事出去显摆。”
        论实际年龄,曾宪刚比侯卫东要长不少。论身份,两人是合伙人。只是芬刚石场大主意全是由侯卫东来拿,曾宪刚习惯性地把侯卫东当成了上级。
        数天来,想着账上属于自己的净利润居然有十二万,侯卫东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反反复复地算账,如果单靠一个月三百七十元的工资,不吃不喝接近三十年,才能挣到十多万。如今这钱来得并不困难,那以后的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侯卫东也就没有耐心天天地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只有想看报纸的时候,才泡一杯上好的青林茶,在办公室坐一坐。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有钱人的幸福生活1
    
    
    
    
    
    
    
    
        挖到了第一桶金,侯卫东便想再单独开一个石场,这一次他不想与人合伙。
        前一阶段天天泡在公路上,他对于公路沿线的地形相当熟悉,早就瞄上了一处好场地。资源厚,盖山薄,也没有住家户,而要租用这一块地,就必须和独石村打交道。
        侯卫东提了两瓶泸州老窖,来到了秦大江的家里。
        两人都是好酒量,一瓶泸州老窖下肚,秦大江脱掉了衫衣,露出石匠特有的强健体魄。他微红着脸,指着侯卫东道:“你不耿直。”侯卫东知道秦大江外表粗豪,实则心思细密,这样说必然有深意。他并不争辩,笑道:“废话多,碰酒。”
        又碰了两杯,秦大江道:“疯子,我们关系如何,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合伙开石场?你老哥也是石匠出身,打石头是行家,不是吹牛,我的手艺比曾宪刚还是要稳当一些。”
        侯卫东仍然喝酒吃菜,等着秦大江借酒说真话。
        “老哥问过价钱,这一次交通局修上青林公路,你肯定挣了这个数。”秦大江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道,“十万块,只有多没有少,你耿直点,我说得对不对?”
        侯卫东暗道:“看来开石场发财的事情,终究不能隐藏太久。秦大江是地头蛇,为人也耿直,应该让他成为开石场的同盟军。”
        此时,侯卫东虽然还是一个普通乡镇干部,可是手里突然拥有了十多万元可自由支配的巨款,自信心也就开始强大起来。自信心爆强有许多种表现方式,有的人趾高气扬,有的人愈发稳重含蓄。侯卫东稳重如大人物,静静地听着对手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他随时有权作出总结性陈述。
        秦大江看着侯卫东微笑的表情,恼怒地道:“疯子,你笑个屁!芬刚石场交给村里的管理费,今年要提高到五千块,少一块钱,我就让村民跟你闹。”
        侯卫东不紧不慢地道:“我看中了狗背弯,准备租过来做石场,村里准备收多少管理费?”
        秦大江瞪着大眼睛,道:“疯子,你眼睛歹毒,老实说,我准备在狗背弯开石场。”
        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狗背弯是我的,你另外选地方。”
        秦大江拍了拍桌子,道:“疯子,你凭什么这么霸道?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老兄也想开石场,如果开一个小石场,做小生意,既累又没有搞头,要做就做政府大项目。我和交通局熟,争取把上青林的石头打入沙益路和益吴路,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做。”
        秦大江被侯卫东挠到了痒处,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开口道:“疯子是好兄弟,知道哥哥的难处,你借个万把块钱,让我也开张。”
        侯卫东爽快地道:“借钱可以,明天过来取,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必须打借条。”
        秦大江脸红筋胀地道:“难道侯兄弟信不过我?”
        侯卫东坚持道:“做生意,一定要亲兄弟明算账,先说断后不乱,借条肯定要写。”
        秦大江气得够呛,道:“狗*的疯子,硬是有钱就变狂了。好,你狗*的恶,明天我过来拿钱,顺便把狗背弯的协议签了。”
        侯卫东一身酒气地回到了小院,就看见曾宪刚在院子转来转去。看见侯卫东,曾宪刚就道:“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
        两人坐到里屋,曾宪刚红光满面,两眼发光,道:“赚了这么多钱,只能给老婆说一万,其他的都要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侯卫东拿到十几万,心里也发烧,他太明白曾宪刚的感受了,嘴上却道:“十多万元就把你烧成这样,以后钱赚多了,再让你憋着,你肯定要发疯。”
        “我们什么时候到沙州去耍一盘,我也要买两身好衣服。”曾宪刚心中有一个愿望:他想穿着好衣服去见识一下沙州歌厅里的姑娘。上一次的狼狈逃跑,让他很没有面子。
        侯卫东当然无法知道曾宪刚内心的欲望,他想的是另外一码事,道:“芬刚石场是我们合伙的,这次赚了钱也不能独吞,要感谢朱局长、刘科长和梁经理,请他们吃饭、唱歌。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这三个人都关键,每人都应该表示一下,同时争取下一个项目,你看行不行?”
        有了送三个点子的经历,曾宪刚承受能力明显增强了,道:“疯子,你说送多少?”
        “没有争取到业务的时候,就一人两千意思下。如果争取到大业务,我们再商量,还是由你去办。”
        曾宪刚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如果每次都是我去表示,他们就会记着我的情,这些人也就变成了我的朋友了,而不仅仅是侯卫东的朋友。”想通了这一点,他痛快地道:“我去。”
        星期五上午,侯卫东便给梁必发打了电话,约朱兵、刘维在益杨宾馆吃饭。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有钱人的幸福生活2
    
    
    
    
    
    
        这是一场欢乐的晚餐。
        曾宪刚穿上了鳄鱼牌T恤衫,俗话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装。他是石匠出身,上身肌肉极为发达,鳄鱼牌T恤衫正好将其身材的优势衬托出来。朱兵、刘维、梁必发与侯卫东有说有笑,曾宪刚插不上多少话,就一杯又一杯地与三人碰酒。
        荷包硬硬的,曾宪刚与前一次相比,从容了许多。吃酒、唱歌的时候,他将三个信封悄悄地递了出去。
        自从跟随着秦飞跃来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数次来到这里,先吃饭,再唱歌,已经成了规定动作。今天他刚刚上来,领班就走了过来,他认出了这个常客,恭敬地道:“先生,我们这里新开了泰式按摩,技术很好的,要不要试试?”
        侯卫东扭头看了一眼朱兵等人,见他们没要反对的意思,道:“走,泰式按摩。”泰式按摩只是听人说过,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侯卫东并不清楚。
        小间里只有一张床,旁边一个床头柜子,放着一盘水果和一杯茶水。随后又进来了一个穿着丝绸短衣裤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短裤,轻声地道:“先生,请换上衣服。”
        侯卫东并不想显得太老土,可是当着这个年轻女子脱衣服,还是稍稍有些犹豫。那个年轻女子倒是神色正常,安静地等着。侯卫东心想:“反正还有一条内裤,也没有脱光,怕什么。”也就当着年轻女子的面,换上了短裤。
        泰式按摩,名头很响,侯卫东久慕大名。他躺在床上,以不变应万变。那女子上了床,道:“先生,请问轻点还是重点?”
        从来没有尝试过泰式按摩,侯卫东也就没有标准,他又看着女子小巧的身体,道:“重一点吧。”
        女子开始了工作,侯卫东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面袋,这位女子动作用力柔和均匀,左右手交替进行,推、拉、扳、按、压、揉、拿,从足部逐步地向心脏方向进行按摩,慢慢地,他浑身也觉得放松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额头上已经微微有些汗水。屋内灯光柔和,女子皮肤虽不甚白,却显得很细腻。她跪在床边,休息片刻,轻声问道:“先生,这里有特别服务,你需不需要?”
        侯卫东其实是第一次到这种场所,对这些都一知半解。当年刘坤在寝室里谈起过,他也只是嘴巴厉害,实际上也没有做过。刘坤讲得眉飞色舞,他听得迷迷糊糊。
        女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主妇在菜市场问价一般,这反而让侯卫东轻松了下来。他压抑住内心的好奇,道:“还是算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离开了小小的房间,侯卫东一直在回味着女子的行为举止。她举止言行,自然而淡定,仿佛是在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这事又确实不简单。
        他一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过了一会儿,朱兵、刘维和梁必发陆续走了出来,再等了10多分钟,曾宪刚才出来。
        酒足饭饱,全身舒畅,朱兵等人兴尽而回。结账之时,侯卫东才知道朱兵做了正规按摩,刘维和梁必发则享受了最高级别服务。他暗道:“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为什么朱兵能抵御住诱惑?看来以后一定要加强自身修养,提高反和平演变的能力。”
        晚上,在曾宪刚的要求下,侯卫东和曾宪刚在宾馆开了两个房间。
        坐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曾宪刚就走了进来,他的鳄鱼牌T恤衫没扎在皮带里,显得很随意。强壮的身体,加上高档的衣服,使曾宪刚看上去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虽然举止还有些土气,可是他自信心明显增强,拘束和紧张渐渐少了。
        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此话当真不错。
        “以前三十六年真是白活了。”曾宪刚坐在沙发上,眼神越过电视,穿透了墙壁,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当年为了修房子,节衣缩食数年才存了两万多元。如今吃饭加唱歌和意思就花出去一万多元,想着这些钱,他牙根又开始酸痛起来。
        侯卫东很舒服地躺在床上,看着曾宪刚的表情,道:“这是必须要花的钱,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出血就没有生意。”
        曾宪刚兴奋地道:“今年是益杨的交通建设年,朱局长已经答应,沙益路要大量用芬刚石场的石子。这一次量很大,我们回去之后,加班加点地干,争取多备点料。”
        侯卫东兴致并不是太高:“听朱局长说,益杨财政紧张,所有供应商都得全额垫资。公路修好之后,付三分之一,余款一年结清,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垫不少的钱。”
        朱兵说这话的时候,曾宪刚也在场,只是他并没有太在意。听到侯卫东说得这么严重,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十几万拿到手,要让他全部拿出去,就如割他心头肉一般。
        曾宪刚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天塌了下来,他也只出七万元,另外的八万元,就是压箱底的钱,道:“我们签合同的时候,最好还是让交通局按进度拨款,拖得太久,我们这种小老板根本承受不了。”
        侯卫东道:“交通局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交通局毕竟是政府部门,他们最多欠债,而不会赖账。”
        两人聊了一会儿,曾宪刚便离开了侯卫东的房间。在侯卫东半醉半醒的时候,尖利的电话铃声将侯卫东惊醒。侯卫东火冒三丈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先生,需要服务吗?”
        挂断电话,侯卫东脑海里就浮现出按摩女子平静的面庞,心道:“两三年前,这些事都属于流氓范畴。如今却是见怪不怪,这世界真的变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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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1
    
    
    
    
    
    
    
        早上起床,侯卫东给小佳打了传呼。过了一会儿,小佳才回电话。
        “周末我要到沙州来,你在不在?”
        小佳的回应并不是太积极,道:“这个周末,建委柳主任要请步市长吃饭,我是办公室工作人员,要去服务,实在是走不开。”
        虽然侯卫东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他却不生气,道:“小佳,我在上青林开了一个石场。”
        电话另一头,正好建委柳副主任走进了办公室。小佳并没有听到侯卫东在说什么,连忙把话筒放在桌上,给柳副主任打了一个招呼。
        建委柳副主任背着手,道:“小佳,晚上要请步市长吃饭。明天建委请步市长去视察建委几个新工地,你要主动点,多敬步市长两杯,他很器重你。”
        柳副主任是一个大秃顶,显得很有些智慧。他知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道理,从小道消息得知,步市长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宝贝儿子步高看上了小佳,一心想和她谈恋爱。所以,每次请步海云吃饭他一定要带上张小佳。
        等到柳副主任离开了办公室,小佳将话筒放在耳边,幸好,话筒没有断,小佳连忙道歉。侯卫东已经听到了另一边的对话,知道小佳确实有事情,自嘲道:“我现在是青林镇在编的编外人员,随便到哪里也没有人管,所以天天都有空闲时间。”
        小佳听侯卫东说得很无奈,道:“你别跟领导顶牛,没有什么好处,刚才我听说你开了石场,我不赞同,你走仕途才是正道。”
        “小佳,我给你说实话,我得罪了青林镇书记赵永胜,仕途恐怕艰难了。不过墙内损失墙外补,我不当官,我发财。”
        小佳在沙州建委办公室,平时接触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开发商,对于开石场这种小生意,她还真没有看到眼里,道:“老公,你不要放弃,今晚建委请步市长吃饭,我去给他说,争取早些把你调到沙州来。”
        放下电话,侯卫东心中很不是滋味。单纯的小佳都可以和堂堂沙州市副市长说上话,而自己还在偏僻的上青林苦苦地挣扎,这让他心里颇不平衡。他站在益杨的大街上,一时没有了去路,这才想起,开石场赚了十几万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小佳。
        再打电话过去,小佳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回了宾馆,曾宪刚的房门还关着,侯卫东敲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了声音。
        开了门,曾宪刚伸出了头,头发乱成一片,睡眼蒙眬的样子。侯卫东猛然间想起了晚上的电话,就笑道:“曾主任,昨晚肯定又欢喜了一盘,你可要注意身体。”
        曾宪刚倒了一杯水,大大地喝了一口,人似乎才清醒了过来。他道:“昨天晚上,有一个妹子找了上来,嘿嘿,城里妹子硬是不一样,大方、热情,皮肤滑得像绸子。”他看了看表,建议道:“疯子,今天也没有事,干脆我们两人到沙州去,好好耍一回。”
        侯卫东看着性致盎然的曾宪刚,调侃地道:“曾主任不愧为石匠出身,具有超强的作战能力,能不能悠着点?享受生话要细嚼慢咽。”
        曾宪刚跟着笑了起来,道:“真他*的过瘾,怪不得大家都想当有钱人。”
        侯卫东原本想回沙州,只是小佳有事,去了没有多大意思。回吴海县来回又要七个小时,跑来跑去累得慌,他就道:“我们还是回上青林,沙益路很快就要开工了,把芬刚石场的工人召集起来,吃顿饭。从后天起就开工备料,不做准备,到时会措手不及。”
        曾宪刚这才开始想正事,他双脚盘在床上,道:“芬刚石场的产量是固定的,沙益路大量要石头的时候,一家石场肯定不够,我自家的小石场也要开始动工了。”
        侯卫东道:“我在狗背弯也要开了一个石场,你后山的石场也要抓紧开出来。沙益路石料用量极大,我们要开足马力,才能将货供足。”
        曾宪刚放下心来,道:“我回去就开始准备。”侯卫东提醒道:“你的小石场还是要办相关手续,手续齐全,和大公司打交道就方便些。”曾宪刚也没有说话,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讨论起芬刚石场要投入多少钱,备多少料。
        侯卫东回到上青林,立刻开始全力启动狗背弯石场。他是按照现代石场的标准来建这个石场,十几万投进去,也没有多少响动。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10月,在这几个月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一是段英顺利地调到了益杨报社,成了一名报社记者。她为了给青林镇发报道,深入到上青林,却没有见到侯卫东。邮政的杨新春给侯卫东新买的传呼机留了言,侯卫东没有回应。
        二是在党校认识的任林渡,顺利地出任了李山镇团委书记。
        三是侯卫东被放逐到了上青林,将仕途越看越淡。这期间,小佳在建委办公室的岗位上很出色,8月中旬,曾经跟随着建委柳副主任到过益杨县,县委祝焱书记、马有财县长亲自参加了接待。宾主欢笑一堂,由于时间匆忙,小佳只是在侯卫东的中文传呼机上留了言,两人并未见面。
        一切顺利的小佳此时也有了烦恼,步海云副市长的公子步高向她发起了强烈的攻势,而且愈来愈猛,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2
    
    
    
    
    
    
        步高毕业于复旦大学,刚满三十岁。他在岭西省一家甲级资质的建筑公司工作了数年,然后自立门户,当上了一家小建筑公司的老总。他的触角伸进了沙州建筑市场,扩张得极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当时才到建委办公室工作的张小佳,顿时眼前一亮,便展开了不懈的追求。小佳很果断地拒绝了步高的追求,明确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但是步高不依不饶,依然狂追不舍。
        第四是青林镇镇委书记赵永胜的儿子赵小军,通过高志远的关系还是分到了建委。他初来之时,被张小佳找机会修理了两次,这使得赵小军郁闷之后又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了张小佳的男朋友在青林镇政府,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将其父亲一顿埋怨。
        赵小军是赵家唯一的大学生,是赵永胜夫人的心头肉。她听说儿子因为侯卫东在沙州建委受了委屈,也将赵永胜一阵数落。
        这半年来,赵永胜仍然和秦飞跃斗得不亦乐乎,两人各显神通,互不服输。侯卫东只是青林镇的小人物,那天会议以后,侯卫东再也没有出现在赵永胜眼前,他已对这位年轻大学生很淡漠了。被老婆儿子埋怨以后,他又将侯卫东纳入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并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宣布恢复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
        此时,沙益路建设刚刚进入高潮。由于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碎石每一方比益杨罗盘石场要便宜一块钱,且质量优于罗盘碎石。因此,沙益路的碎石主要来自青林山。施工正常以后,每天对片石和碎石的需求量极大,芬刚石场、狗背弯石场、曾家石场、秦家石场、田大刀所开的小石场,以及习昭勇和另外几家开的石场,均开足了马力进行生产,才勉强保证了石料供应。
        五大石场之中最大的石场便是侯卫东独立办的狗背弯石场。狗背弯石场采用了梯田式的开采模式,这是侯卫东参观了沙州市一个大石场得出的经验。而其他小石场,均是采取直上直下式,作业面又高又陡,看下去很是吓人。
        侯卫东的心思全部放在石场上,工作组副组长的职位对他丝毫没有吸引力。不过赵永胜是青林镇党委书记,是青林镇最大的地头蛇。地头蛇发出了和解信号,为了石场生意顺利,他选择了虚与委蛇,找了个机会给赵永胜表态道:“赵书记,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定在上青林好好工作,多为老百姓办实事。”
        最令侯卫东焦心的是石场的事情,每天前来上青林拉石头的车穿梭不停。按理说上青林石场的大小老板们都应该高兴,但是沙益路采取了由石场老板全额垫资的方式,经过了一轮建设高潮,侯卫东手里掌握的十六万全部投了进去。手里没有钱了,而工程款还没有任何眉目。
        1994年10月19日,几个石场老板就聚在了上青林老院子里,商量着如何解决此事。侯卫东是开石场的元老,狗背弯石场又是最大的石场,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老板们的核心。
        “疯子,有什么办法?交通局再不付钱,石场就要停产了。”田大刀东拼西凑,弄了三万多元,办了一个小石场,搭上了沙益路建设的顺风船,满以为很快就发财了,谁知几个月下来,借的钱全部用光,还欠了电费、水费、青亩费、土地占用费和工资钱等各种费用约四万多。在石场上班的村民扬言,再不发工资就不干了。
        曾宪刚在数月前还有十几万家产,他自家后山的新石场规模比芬刚石场略小,排在了上青林所有石场的第三位。他原本只想投入一部分钱,可是机会来了以后,为了多赚钱,曾家石场开足了所有马力,运出的石料比芬刚石场还要多。因此他投资也就相对较大,如今除了账面上的利润,家里已是一贫如洗。他已有一个月没有品尝到猪肉味道,幸好家里池塘还养着几百斤鱼,否则硬是一月不知肉味。他有了前一次要款的经历,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只是坐在一边抽烟,看着其他几个人叫苦不迭。
        秦大江借了侯卫东一万,又贷款两万,这三万元很快就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他又借遍了亲朋好友,才弄了两万元,随着工程进展,很快也不见了踪影。他拍着桌子道:“交通局硬是霸道,哪里这样办事的,我们联合起来,停了他们的石料,让他们来求我。”
        田大刀道:“把老子惹毛了,把交通局办公室炸了。”
        习昭勇听了田大刀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道:“田大刀胡说八道,把交通局炸了,我们找谁要钱?”
        侯卫东年龄最小,反而是最为沉稳,道:“少说两句,这个时候别说气话。和交通局关系搞僵了,以后生意还想不想做,大家还是说点实在的主意。”
        秦大江满脸苦相,道:“这样拖下去,我们实在承受不起。疯子,我们几人找交通局曾昭强局长,跟他讲明实际情况,多少要点钱。”
        大家都同意秦大江的提议,侯卫东怕这几人心急乱说话,道:“找曾局长可以,但是一定要有礼有节,不能把曾局长得罪了。田大刀要么不去,要么不要说话,你那张臭嘴,说话太难听了。益杨县除了上青林,还有罗盘山也产石头,虽然他们的质量不如我们,但也能用,如果真的得罪了曾局长,麻烦大了。”
        侯卫东给朱兵打电话联系了一下,朱兵便向曾局长汇报,约定第二天下午见面。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2
    
    
    
    
    
    
        步高毕业于复旦大学,刚满三十岁。他在岭西省一家甲级资质的建筑公司工作了数年,然后自立门户,当上了一家小建筑公司的老总。他的触角伸进了沙州建筑市场,扩张得极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当时才到建委办公室工作的张小佳,顿时眼前一亮,便展开了不懈的追求。小佳很果断地拒绝了步高的追求,明确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但是步高不依不饶,依然狂追不舍。
        第四是青林镇镇委书记赵永胜的儿子赵小军,通过高志远的关系还是分到了建委。他初来之时,被张小佳找机会修理了两次,这使得赵小军郁闷之后又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了张小佳的男朋友在青林镇政府,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将其父亲一顿埋怨。
        赵小军是赵家唯一的大学生,是赵永胜夫人的心头肉。她听说儿子因为侯卫东在沙州建委受了委屈,也将赵永胜一阵数落。
        这半年来,赵永胜仍然和秦飞跃斗得不亦乐乎,两人各显神通,互不服输。侯卫东只是青林镇的小人物,那天会议以后,侯卫东再也没有出现在赵永胜眼前,他已对这位年轻大学生很淡漠了。被老婆儿子埋怨以后,他又将侯卫东纳入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并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宣布恢复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
        此时,沙益路建设刚刚进入高潮。由于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碎石每一方比益杨罗盘石场要便宜一块钱,且质量优于罗盘碎石。因此,沙益路的碎石主要来自青林山。施工正常以后,每天对片石和碎石的需求量极大,芬刚石场、狗背弯石场、曾家石场、秦家石场、田大刀所开的小石场,以及习昭勇和另外几家开的石场,均开足了马力进行生产,才勉强保证了石料供应。
        五大石场之中最大的石场便是侯卫东独立办的狗背弯石场。狗背弯石场采用了梯田式的开采模式,这是侯卫东参观了沙州市一个大石场得出的经验。而其他小石场,均是采取直上直下式,作业面又高又陡,看下去很是吓人。
        侯卫东的心思全部放在石场上,工作组副组长的职位对他丝毫没有吸引力。不过赵永胜是青林镇党委书记,是青林镇最大的地头蛇。地头蛇发出了和解信号,为了石场生意顺利,他选择了虚与委蛇,找了个机会给赵永胜表态道:“赵书记,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定在上青林好好工作,多为老百姓办实事。”
        最令侯卫东焦心的是石场的事情,每天前来上青林拉石头的车穿梭不停。按理说上青林石场的大小老板们都应该高兴,但是沙益路采取了由石场老板全额垫资的方式,经过了一轮建设高潮,侯卫东手里掌握的十六万全部投了进去。手里没有钱了,而工程款还没有任何眉目。
        1994年10月19日,几个石场老板就聚在了上青林老院子里,商量着如何解决此事。侯卫东是开石场的元老,狗背弯石场又是最大的石场,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老板们的核心。
        “疯子,有什么办法?交通局再不付钱,石场就要停产了。”田大刀东拼西凑,弄了三万多元,办了一个小石场,搭上了沙益路建设的顺风船,满以为很快就发财了,谁知几个月下来,借的钱全部用光,还欠了电费、水费、青亩费、土地占用费和工资钱等各种费用约四万多。在石场上班的村民扬言,再不发工资就不干了。
        曾宪刚在数月前还有十几万家产,他自家后山的新石场规模比芬刚石场略小,排在了上青林所有石场的第三位。他原本只想投入一部分钱,可是机会来了以后,为了多赚钱,曾家石场开足了所有马力,运出的石料比芬刚石场还要多。因此他投资也就相对较大,如今除了账面上的利润,家里已是一贫如洗。他已有一个月没有品尝到猪肉味道,幸好家里池塘还养着几百斤鱼,否则硬是一月不知肉味。他有了前一次要款的经历,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只是坐在一边抽烟,看着其他几个人叫苦不迭。
        秦大江借了侯卫东一万,又贷款两万,这三万元很快就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他又借遍了亲朋好友,才弄了两万元,随着工程进展,很快也不见了踪影。他拍着桌子道:“交通局硬是霸道,哪里这样办事的,我们联合起来,停了他们的石料,让他们来求我。”
        田大刀道:“把老子惹毛了,把交通局办公室炸了。”
        习昭勇听了田大刀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道:“田大刀胡说八道,把交通局炸了,我们找谁要钱?”
        侯卫东年龄最小,反而是最为沉稳,道:“少说两句,这个时候别说气话。和交通局关系搞僵了,以后生意还想不想做,大家还是说点实在的主意。”
        秦大江满脸苦相,道:“这样拖下去,我们实在承受不起。疯子,我们几人找交通局曾昭强局长,跟他讲明实际情况,多少要点钱。”
        大家都同意秦大江的提议,侯卫东怕这几人心急乱说话,道:“找曾局长可以,但是一定要有礼有节,不能把曾局长得罪了。田大刀要么不去,要么不要说话,你那张臭嘴,说话太难听了。益杨县除了上青林,还有罗盘山也产石头,虽然他们的质量不如我们,但也能用,如果真的得罪了曾局长,麻烦大了。”
        侯卫东给朱兵打电话联系了一下,朱兵便向曾局长汇报,约定第二天下午见面。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3
    
    
    
    
    
    
    
        上青林公路修好以后,山上终于通了公共汽车,不过班次很少。每天下午3点从益杨车站发车,6点到达上青林场镇,晚上客车并不返回,停在老乡政府的小院子里面。第二天早上7点钟发车,10点钟左右到达益杨县城。
        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习昭勇和田大刀五个人,从上青林场镇上车,前往交通局,请求支付部分工程款。
        上青林公路虽然是泥结石路面,胜在新近铺成,客车平稳快速,10点30分,一行人准时来到了交通局六楼会议室。这是交通局班子开会的地方,特意用来接待几位石场老板。
        交通局曾昭强和朱兵早已商量好应对之法。
        朱兵最先出现在会议室,他满脸笑容,手里拿着一包红塔山,道:“曾局长有点事,等一会儿再过来。”
        他一边散着烟一边开着玩笑:“秦书记,好久没有见你。今天中午我在交通局找了一个高手,和你比一比酒量,上次到你们村里,把我喝惨了。”又道:“曾主任,你干脆买辆客车,跑运输也找钱,到我这里来办手续。”
        曾宪刚已经跟朱兵很熟悉了,他愁眉不展地道:“朱局长,别说买车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朱局长拨一点款给我们,救救急,确实没得法了。”
        田大刀也想说话,一旁的习昭勇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少开腔,听别人讲。”
        朱兵和习昭勇与田大刀都是初次见面,并不熟悉,也就没有和他们两位开玩笑。朱兵对侯卫东笑道:“疯子,我们单位分来了一位女大学生,漂亮得很,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
        侯卫东道:“被我老婆发现了,肯定要把我的小兄弟砍掉。算了,太冒险了。”
        朱兵努力营造了一种宽松、和平的气氛,道:“怕什么怕,现在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昨天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曾昭强和他就将资料调来看了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光是碎石这一项就需要付给上青林五个石场一百二十多万,还不包括数量巨大的片石。此时交通局账户里只有几万的日常生活费用,根本无法提前支付各种材料钱。
        朱兵知道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没有多少钱,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算不错了。但是交通局账上确实无钱,他只能按既定方案,先由朱兵采取安抚政策,再由曾昭强来杀下马威。
        随意地谈了一会儿,一位手拿着紫砂茶杯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对朱兵道:“曾局长来了。”
        过了一分多钟,曾昭强出现在会议室大门。他梳了大背头,穿着西装,暗红色领带,表情严肃。来到会议室以后,也不理睬众人,坐到他的固定位置,端起紫砂茶杯细细地品了几口,这才抬起头,问:“上青林几个石场老板都来了?”
        朱兵点头道:“到齐了。”然后一一介绍道:“这是狗背弯石场的侯卫东,这是秦家石场的秦大江……”介绍完,曾昭强看了看手表,道:“今天跟大家见面,讲讲我的想法。”
        众人安静地看着曾昭强,耳朵都竖了起来。
        曾昭强声如洪钟,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重点工程,随着沙益公路的开工,制约沙州发展瓶颈将被打破,所有参加沙益公路建设的单位和个人,都是益杨发展的功臣。”
        侯卫东暗道:“先褒扬,后面就是批评,看来形势不妙。”
        果然,曾昭强话锋一转:“益杨是穷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修公路的资金非常紧张。现在县财政资金没有到位,各位的材料款只有暂时拖欠,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没有钱。”
        秦大江等人脸就变绿了。
        习昭勇是公安人员,见过大场面,道:“曾局长你大笔一挥,就付点钱给我们,否则我们将被迫停产。”
        曾昭强看了习昭勇一眼,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当初觉得全垫资有困难,就不要签协议。现在工程进展了一半,没有特殊事由,必须严格按照合同办事。”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我喜欢和讲诚信的人打交道,讲诚信是我们继续合作的基础。交通建设是长期的过程,今年完不了,明年也完不了,各位老板如果想做得久,一定要讲诚信。”
        说到这里,曾昭强对朱兵道:“朱局长,哪一位老板想结账,也可以,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今天结了账,以后就不要和交通局打交道了。”他讲了这几句话,站起身道:“我还有个会要开,各位有什么想法就和朱局长谈。中午就不要走了,由朱局长陪大家吃饭。”
        望着曾昭强扬长而去的背影,上青林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大道理都被曾昭强说完了,权力也掌握在他手中,还谈什么。
        这一瞬间,一道闪电般的念头袭上侯卫东的心头,如果所有碎石企业联合起来,不向交通局供货,看曾昭强又能怎么办?他暗自思忖这种可能性,全县碎石企业联合,这事不太现实,但是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如果联合起来,应该能够取得一定的话语权。
        等到曾昭强离开了会场,曾宪刚小声抱怨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说不能全额垫资。现在合同签了,大家全都被套起了。”
        签合同的时候,交通局要求全额垫资,几次去谈合同,都没有谈下来。侯卫东最先同意全额垫资,他特意向曾宪刚申明:“芬刚石场是两人合伙,需要两人意见一致才能签。至于狗背弯石场和曾家后山石场,则不用征求意见,愿意签就签,不愿意签可以拒绝。”
        曾宪刚看到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签了全额垫资合同,也跟着签了。秦大江、习昭勇、田大刀随后也跟着签了全额垫资。
        此时拿不到钱,田大刀冲动地道:“侯疯子,是你要签全额垫资合同,拿不到钱要负责任,供电站催款催得紧,你借点钱给我,先把电费付了。”
        侯卫东生气地道:“田大刀,是你要签合同,关我屁事?我又没有拿刀子强迫你。”
        习昭勇帮腔道:“田大刀,上当受骗自觉自愿,况且是你求着侯疯子帮你,说话办事要讲良心。”
        田大刀虽然对人蛮横不讲理,却独怵习昭勇,见习昭勇发了话,也就闭了嘴。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4
    
    
    
    
    
    
    
        朱兵见上青林众人争吵起来,心里好笑,道:“大家也不要抱怨,我查了账,沙益路修下来,各位都要发大财,如今就是稍稍晚一点拿到钱,咬咬牙撑过去,明年日子就好过了。你们一年赚的钱,我要干一辈子才挣得来,这样想,你们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秦大江有意和交通局朱兵搞好关系,便道:“算了,曾局长发了话,大家只有回去再想办法,有话到饭桌上再说。交通局难得请个客,今天我们要好好敬一下朱局长。”
        吃完饭,五人无心在益杨玩,便准备坐客车回益杨。五个人由于垫资太多,个个都缺钱花,到了车站,大眼望小眼,都不主动买车票,最后还是侯卫东面子薄,掏钱为众人买了车票。这一路上,五人都是心事重重,石场要维持运转,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可是能借的钱都借遍了,而且每个人都在基金会贷了款,实在难有新的办法了。
        侯卫东除了找家人以外,只有找蒋大力,可是上一次借了蒋大力三万,再次开口,实在有些为难。
        回到狗背弯石场,他就把在狗背弯做工的三十多位村民召集起来,老老实实讲了现状以后,学着曾昭强的手法,道:“各位,你们在石场干了四个多月了,我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如今交通局一分钱都没有付,我实在是没有钱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我只能打欠条,如果愿意干,明天就继续来上班,不愿意干的,就给我明说,我想办法也要将这个月工资付了,但是,以后你就不能在石场上班了。”
        “这事不必现在答复,回去和家里头的人商量一下,愿意干的,等交通局付了款以后,每人每个月增加五十元的延误费。”
        侯卫东信誉一直良好,在石场向来说一不二,村民们也很相信他。他们也看到了实际困难,大部分表示愿意继续干,只有少数村民担心拿不到工钱,没有当场表态。
        基本解决了工钱问题,侯卫东又要开始为电费等基本费用操心,这些都是必须拿现钱来支付的。为了筹钱,侯卫东明白了困兽是什么形象,更明白了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回到上青林的第二天早上,侯卫东带着烦恼去了狗背弯。虽然没有钱,石场还得开工,因为沙益路工地等着要材料。
        挖开土层就是厚实的石料,这些都是沉睡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不可再生资源,也是一块块躺着的人民币。
        侯卫东坐在石场的最高峰,俯视厚实的石头,看着村民们忙碌着。明天就要去买材料,而他钱包空空,居然连一天的量也买不起了,只能坐在高峰上发呆。
        几位位于最高梯位的村民,正在撬一块被炸药震松的石块。一个小伙子猛地一用力,旁边一块小石从十米高的采石台上落了下去,碰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地面不足五米处就有几个正在给货车上碎石的村民。
        侯卫东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从十米台上落下来,若是碰中脑袋,被砸中人必死无疑。他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缺钱问题转移到安全问题上。
        几步冲下了高台,他把何红富拉了过来,道:“让底下的人全部离开,我们俩回去商量一下安全规则。”
        狗背弯石场建好以后,侯卫东就把何红富请来当了副场长。侯卫东不在的时候,就由他全权代理。何红富正在算今天的采石量,见侯卫东满脸焦急,满不在乎地道:“疯子,今天不抓紧点,完不成定量。”
        侯卫东摇头道:“以前采石台低,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采石台越来越高,有十米以上了,如果不注意安全,只怕以后要出事。高台作业的时候,底下一定不能站人,工期再紧,我们也不赚这个钱。”
        何红富仍然没有太在意,道:“上面施工的时候,底下小心点就是了,没有必要弄这么多规矩。”
        侯卫东由于鼓动修了上青林马路,在村民眼里就增添了不少威信。何红富是上青林少有的读过高中的村民,出了名的利嘴。两人争论了一会儿,侯卫东见他毫不在意,脸色便严肃了下来,道:“这个不争论了,必须按照我说的办。”
        他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心里有事,就没有理睬,对何红富道:“遵守规定,规避风险,要给工人们讲清楚。他们打工为求财,别把命丢在里面了,如果丢了命,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传呼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的传呼机是中文传呼机,看了留言:“小佳已上山。”侯卫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急急地道:“何红富,你给我盯着点,我的老婆大人来了。”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朝小院子飞奔而去。没有走多远,就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小车,正是赵永胜的那一辆。他此时心里全部装着小佳,见到书记的车也没有在意,继续走。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全额垫资4
    
    
    
    
    
    
    
        朱兵见上青林众人争吵起来,心里好笑,道:“大家也不要抱怨,我查了账,沙益路修下来,各位都要发大财,如今就是稍稍晚一点拿到钱,咬咬牙撑过去,明年日子就好过了。你们一年赚的钱,我要干一辈子才挣得来,这样想,你们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秦大江有意和交通局朱兵搞好关系,便道:“算了,曾局长发了话,大家只有回去再想办法,有话到饭桌上再说。交通局难得请个客,今天我们要好好敬一下朱局长。”
        吃完饭,五人无心在益杨玩,便准备坐客车回益杨。五个人由于垫资太多,个个都缺钱花,到了车站,大眼望小眼,都不主动买车票,最后还是侯卫东面子薄,掏钱为众人买了车票。这一路上,五人都是心事重重,石场要维持运转,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可是能借的钱都借遍了,而且每个人都在基金会贷了款,实在难有新的办法了。
        侯卫东除了找家人以外,只有找蒋大力,可是上一次借了蒋大力三万,再次开口,实在有些为难。
        回到狗背弯石场,他就把在狗背弯做工的三十多位村民召集起来,老老实实讲了现状以后,学着曾昭强的手法,道:“各位,你们在石场干了四个多月了,我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如今交通局一分钱都没有付,我实在是没有钱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我只能打欠条,如果愿意干,明天就继续来上班,不愿意干的,就给我明说,我想办法也要将这个月工资付了,但是,以后你就不能在石场上班了。”
        “这事不必现在答复,回去和家里头的人商量一下,愿意干的,等交通局付了款以后,每人每个月增加五十元的延误费。”
        侯卫东信誉一直良好,在石场向来说一不二,村民们也很相信他。他们也看到了实际困难,大部分表示愿意继续干,只有少数村民担心拿不到工钱,没有当场表态。
        基本解决了工钱问题,侯卫东又要开始为电费等基本费用操心,这些都是必须拿现钱来支付的。为了筹钱,侯卫东明白了困兽是什么形象,更明白了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回到上青林的第二天早上,侯卫东带着烦恼去了狗背弯。虽然没有钱,石场还得开工,因为沙益路工地等着要材料。
        挖开土层就是厚实的石料,这些都是沉睡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不可再生资源,也是一块块躺着的人民币。
        侯卫东坐在石场的最高峰,俯视厚实的石头,看着村民们忙碌着。明天就要去买材料,而他钱包空空,居然连一天的量也买不起了,只能坐在高峰上发呆。
        几位位于最高梯位的村民,正在撬一块被炸药震松的石块。一个小伙子猛地一用力,旁边一块小石从十米高的采石台上落了下去,碰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地面不足五米处就有几个正在给货车上碎石的村民。
        侯卫东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从十米台上落下来,若是碰中脑袋,被砸中人必死无疑。他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缺钱问题转移到安全问题上。
        几步冲下了高台,他把何红富拉了过来,道:“让底下的人全部离开,我们俩回去商量一下安全规则。”
        狗背弯石场建好以后,侯卫东就把何红富请来当了副场长。侯卫东不在的时候,就由他全权代理。何红富正在算今天的采石量,见侯卫东满脸焦急,满不在乎地道:“疯子,今天不抓紧点,完不成定量。”
        侯卫东摇头道:“以前采石台低,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采石台越来越高,有十米以上了,如果不注意安全,只怕以后要出事。高台作业的时候,底下一定不能站人,工期再紧,我们也不赚这个钱。”
        何红富仍然没有太在意,道:“上面施工的时候,底下小心点就是了,没有必要弄这么多规矩。”
        侯卫东由于鼓动修了上青林马路,在村民眼里就增添了不少威信。何红富是上青林少有的读过高中的村民,出了名的利嘴。两人争论了一会儿,侯卫东见他毫不在意,脸色便严肃了下来,道:“这个不争论了,必须按照我说的办。”
        他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心里有事,就没有理睬,对何红富道:“遵守规定,规避风险,要给工人们讲清楚。他们打工为求财,别把命丢在里面了,如果丢了命,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传呼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的传呼机是中文传呼机,看了留言:“小佳已上山。”侯卫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急急地道:“何红富,你给我盯着点,我的老婆大人来了。”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朝小院子飞奔而去。没有走多远,就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小车,正是赵永胜的那一辆。他此时心里全部装着小佳,见到书记的车也没有在意,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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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及时雨小佳1
    
    
    
    
    
    
    
        小车开到身边的时候,响了两声喇叭,随后停了下来。侯卫东有些奇怪:“赵永胜找我有什么事情?”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不是赵永胜,而是小佳和另一位眼熟的年轻人。小佳的小卷发变成了直发,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小佳,你怎么来了?”
        小佳道:“我的同事赵小军,他是赵书记的公子。今天正好有车到青林镇,我请了假就过来了。”
        赵小军相貌和赵永胜有八分相似,他热情地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上青林公路是几代人的梦想,如今终于通车了。我听说过修路的经过,侯哥在里面起了关键作用,说实话,我很佩服侯哥。”
        侯卫东暗道:“赵小军倒是一个自来熟,也很会说话。”他没有回应修路这个话题,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走之前也不来个电话。”
        小佳脸上满是笑意,道:“赵书记的车正好要回青林,我是临时说起到青林。”
        三人上了车,赵小军坐在前面,侯卫东和张小佳坐在后排。有外人在场,侯卫东和小佳也不好意思太过亲热,只是偷偷地握了握手。
        司机小张回过头,道:“侯大学,上青林的公路修得不错,特别是上了山以后,没有什么急弯,跑起来很舒服,比下青林公路修得好。”
        侯卫东虽然能和赵永胜一笑泯恩仇,可是那一次司机小张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恶劣。对于小张的主动搭讪,他比较冷淡,只是想到小佳以后可能要坐他的车,就不冷不热地道:“公路是交通设计院设计的,当然有水平。”
        小车回到了上青林场镇的小院子,三人下了车,赵小军对小佳道:“张姐,明天上午7点钟,我上山来接你,你和侯哥难得见面,我不当电灯泡了。”
        小车离开以后,侯卫东和小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了星星之火。进了屋,侯卫东顺手把门关上了,小佳刚说了一句:“这小屋比以前整洁多了。”嘴巴便被侯卫东堵住了,两人如饥似渴地亲吻了一阵,小佳突然摸着了侯卫东的头发,叫了一声:“老公,你头发怎么这么多灰?”
        侯卫东是从石场直接过来的,石场灰大,头发上自然就有一层石粉。他松开小佳,拍了拍头发,头发上立刻腾起了一层白灰。
        小佳使劲掐了侯卫东几把,道:“快烧点水洗澡,太脏了。”
        经过了刚才的拥抱,潜藏在侯卫东身上的“性趣”就如火药一样被点燃了。只是浑身石粉,别说小佳,自己也觉得难受,他就急急忙忙去烧水。
        洗完澡,侯卫东回到寝室,迫不及待地将小佳抱了起来。小佳细腻的肌肤,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以及熟悉的味道和声音,都让侯卫东心醉神迷。
        激情之后,两人相拥在床上,小佳将头靠在侯卫东的手弯处,用手指在侯卫东腹部成块肌肉里划着方格,道:“赵小军说他爸爸答应调你到镇上去,这是一个好机会。”
        小佳的头发就在侯卫东鼻前,其头发上淡淡的女人味道是侯卫东的最爱。
        “小佳,我又开了一个石场,事情太多,到了下青林镇恐怕照顾不过来,我暂时不想去。”
        “老公,我觉得你走仕途才是正道,开石场或许能找些钱,但是因为开石场而耽误了前途,就得不偿失了。”
        由于小佳对开石场一事有抵触情绪,侯卫东很少谈石场之事。这一次小佳上山,倒是一个相互沟通的好机会。
        小佳为了照顾侯卫东的面子和情绪,尽量放缓语气道:“老公,如果还想在仕途上发展,就一定要下山,距离领导近一些,领导才能发现你的才能。如果下定决心要从商,在青林镇就实在没有意思,你完全可以到沙州来。”
        侯卫东不愿意下山,找借口道:“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矛盾很深,这种情况下,我最好是躲远远的,尽量少掺和到领导的矛盾中去。前一段时间为了修路的事情,我跟秦飞跃走得相对近一些,赵永胜连借口都不找,就将我的工作组副长职务免了。”
        小佳道:“我只是提议,最终还得由你来决定。”
        一夜缠绵,春光无限。早上,侯卫东带着小佳到姚瘦子的豆花馆子。出门之时,他拿出钱包看了看,道:“小佳,我现在穷得没有裤子穿,只剩最后六十元钱。”
        “这是怎么回事?开石场虽然说赚不了大钱,也应该不会亏本,你怎么穷成这样?”
        “这几年沙州都在修路,开石场还是很找钱,只是我们底子薄,为了扩大生产,又将全部收入投了进去。”他自嘲道,“现在变成了穷光蛋,明天要买炸药,我只有六十块钱,正急得要跳楼。”
        芬刚石场距离场镇颇远,侯卫东带着小佳去视察狗背弯石场。
        小佳现在是能和市长一级的领导同桌吃饭的人物,这让侯卫东很有些惭愧。狗背弯石场多少能增加侯卫东的自信心。
        小佳极亲热地挽着侯卫东的胳膊,突然,她道:“我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走在平整的公路上,侯卫东脚步顿了顿,道:“什么问题?怎么满脸严肃?”
        “老公,你开石场投资也不小,如今遇到了大难题,居然都没有想到我。”说着说着,小佳开始眼泪汪汪,“这说明你心中没有我,我们本来就是相隔两地,信任是所有问题的前提,你这样做,让我很伤心。”
        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男人不一样,比如一场战争戏,男人记住了血肉横飞的场面,女人关注的却是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此时,侯卫东满脑子都是如何找钱应付危局,小佳却敏感地发现两人关系中潜在的问题。
        侯卫东自嘲地道:“恐怕是自尊心在作怪,大学毕业时,我自认为是天之骄子,谁知参加工作以后,才发现天之骄子一钱不值。刘坤在县政府办公室混得风生水起,公招生任林渡也当了镇团委书记,我陷到上青林,一事无成。
        “为了改变这个境遇,我这才大力促进修上青林公路,也就有了后来开石场之举。毕业前,我志向高远,从来没有想到会成为土老板。而成了土老板,意味着三年之期成了一纸空文,所以也不好意思向你提起这事,怕被你瞧不起,也怕丢了你的脸,你爸妈知道以后更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
        侯卫东说得诚恳,小佳双眼不知不觉湿润了。她紧紧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脸靠在他强壮的肩头,道:“我是你的女人,什么事情都不准瞒着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说着玩的。这一次我原谅你,如果下一次还这样,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上青林处于大山上,向来偏僻闭塞,民风彪勇淳朴,很少有男女在公共场所手挽着手,路过的村民都好奇地盯着这两人。
        “老公,想不到你的群众基础还真不错。这么多人都认识你,他们为什么叫你疯子?”
        “修公路的时候,成天在公路上游来晃去,还做了许多可恶事情,就和疯子差不多。”侯卫东讲了请算命先生等故事。
        小佳笑得弯了腰,道:“我们建委有不少从乡镇提起来的干部,都说乡镇干部要练就说大话、假话、狠话的功夫,现在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到了狗背弯石场,小佳原本以为就是几个人打石头的小石场,没有想到石场规模这样大,当场被镇住了。石场车来车往,人声鼎沸,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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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临时有事需要出门一段时间,所以小说连载暂停1周或2周,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了,办完事后我会立刻恢复更新,请大家放心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及时雨小佳2
    
    
    
    
    
    
        侯卫东骄傲地道:“这是狗背弯石场,是以我妈刘光芬的名义开的。另外一个石场叫做芬刚石场,是以我妈的名义与村干部曾宪刚开的。”
        小佳暗道:“难怪老公对仕途进步不太上心,看来他想当企业家。条条大道通罗马,当企业家也不错。”作为场长夫人,她对这个狗背弯很有责任感,凭着这大半年跑建筑工地的经验,道:“我给你提个建议,石场是危险作业,最好给工人配一顶安全帽,增加一点安全系数。”
        侯卫东夸道:“难怪我家小佳能调到建委办公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给我打传呼的时候,我正在和何红富商量安全规范。沙州有好几个大石场,你能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弄一套标准的规章制度?”
        何红富正在犯愁,明天需要放炮了,可是炸药还没有弄来。他看见疯子和一个女子玉树临风般地站在高台上,三步并做两步上了高台,道:“疯子,明天一定要把炸药进回来,要不然就只有停工了。”
        “这是狗背弯石场的副场长何红富。”侯卫东又介绍道,“这是张小佳,我家里那位。”
        何红富道:“大嫂,欢迎到上青林,这里树多空气好,在大城市住久了,在这里正好洗肺。”
        张小佳很有兴致地打量了何红富一番,这位副场长言谈颇为得体,也和她印象中的农村人不一样。她笑道:“什么大嫂,这是黑社会的称呼,你叫我名字,张小佳。”
        何红富与张小佳说了几句,又直奔主题,道:“疯子,快点想办法,要不然明天真的要停产了。”
        侯卫东苦笑道:“我只有六十块钱了,别说买炸药,等几天连生活费都没有了。”
        小佳从大衣服里取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她道:“这里面有三千元,也不知够不够。”
        侯卫东道:“算了,你这点钱投进去就是泥牛入海,起不了作用。”
        小佳气愤地道:“交通局完全是霸王合同,按进度拨款是行规。”她指着挖了十米多的采石台,“这么大的量,应该给预付款。”
        侯卫东摊了摊双手,道:“我们几个石场集体找过交通局,没有办法,交通局屁股大,我们几个小老板搬他不动。”
        何红富又抱怨了几句,下去继续指挥装车。他是副场长,侯卫东给了他一千元的月工资,这在上青林是绝对的高薪,因此他在狗背弯石场尽心尽力,成为侯卫东最为倚重的得力干将。
        侯卫东脸上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发黑,他看石场的神态非常专注,如一头东北虎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老公要当企业家,就让他当吧。”看到了狗背弯石场,小佳认同了侯卫东的想法。她见到企业生产遇到了困难,也帮着想办法,问道:“老公,你还需要多少钱?”
        侯卫东沉吟了一会儿,道:“前期投入了这么多,村民工钱、土地费可以暂时不出,有三万元,我就能撑得过去。”
        “我们办公室柳大姐的老公是益杨工商银行的行长。我给她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想办法贷三万出来。”
        两人站在高台之上,山风顺着石场向上刮,石场的一个工人眼尖,道:“你们看疯子在做什么,好开放哟。”
        高台之上,侯卫东兴奋地搂住了小佳,使劲在她的脸上、额头上一阵狂吻。被小佳推开以后,他大笑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赶快回去,你去给柳大姐联系,最好明天就把事情落实,免得夜长梦多。小佳,你是我侯卫东的福星呀!”几句甜言蜜语将小佳说得幸福得如花儿一样。
        小佳和柳大姐在一个办公室,两人关系挺好,而且小佳极有发展前途。所以,侯卫东的贷款申请以极快的速度办了下来,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青林山的石头质量好,公路开通以后,很快就有了名气。除了沙益路的大宗生意以外,还有零星的客户主动上山,石场对这些客户当然概不赊账。也正因为如此,上青林山上的几家石场就断断续续地施工,勉强保证了沙益路的碎石供应。而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由于有了贷款支持,生产一直正常,成为保证沙益路顺利施工的功臣。
        朱兵等人多次在不同场合夸奖了侯卫东,分管的李冰副县长和曾昭强局长都对狗背弯石场有了好印象。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上青林很快也被各有关职能部门盯上了。
        派出所管着爆炸物品,也就卡住了石场的命脉。派出所秦钢带队,走遍了大小石场,表示支持、关心和慰问,顺便提了些订书订杂志、报销汽油费、治安费等要求。几个石场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满脸笑容地答应了秦钢的要求。侯卫东有两个石场,更是受到了特别关照,除了常规费用以后,还答应赞助派出所一吨汽油。当然,这要等到交通局款子支付以后。
        税务部门也登门服务,五家石场,只有芬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办了正规税务登记。其他石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和税务部门斗智斗勇。
        管理矿山资源的国土局也派员上山,摸清底数以后,将五个石场老板全部请到国土局,先是宣讲政策,然后照章收费。这一下,几个石场老板已是头昏脑涨,叫苦连天。
        侯卫东见国土局收费的法律政策依据充分,这费不交是不行的。唯一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是石头资源的数量,石头大部分埋在地下,准确的资源数量就是一个伸缩性很大的数目。他在叫苦的同时,在资源数量上做了些文章。
        转眼到了12月,经过大半年的奋战,沙益路也要结束了。侯卫东等人眼巴巴地盼着交通的款子,可是望穿了秋水,还是没有等到款子。曾昭强在12月底表态最迟在1995年春季就能拿到货款。
        这是一个让人满怀希望的决定,也是一个让人快要崩溃的决定。
        由于临近元旦春节,大工程快完了,侯卫东和曾宪刚商议决定:将芬刚石场停产。等到益吴路启动的时候,再开芬刚石场,零星小量的碎石,由各自独立的石场供货。
        侯卫东趁着这个休息间隙,认真地总结了这大半年的生产。根据沙州市下发的规章制度以及狗背弯石场的实际情况,制定了《狗背弯石场安全生产十二规定》。规定要求每位上工的村民记熟,违反一次,扣钱十元,违反两次,扣钱五十元,一月违反三次,卷铺盖走人。
        何红富天天盯在现场,他脑子灵,积累了不少经验。侯卫东虽然表面上多花了钱,但是请了一个得力助手,也就轻松了不少。货运量少的时候,他隔个三五天不去石场,也没有任何问题。
        初至上青林的时候,侯卫东感到边缘化。一年过去,他在上青林变得超脱起来。
        侯卫东偶尔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喝点热茶,看看报纸,想一想石场的事情,按时到镇财政所领工资。不时到曾宪刚和秦大江家里去喝些小酒,还跟着贺合全到比较偏僻的林子去打了几次野山鸡。
        如果没有理想和追求,这种生活其实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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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认识社会大哥
    
    
    
    
    
        侯卫东正与交通局刘维在益杨宾馆喝酒,接到了项目经理梁必发的电话。
        “卫东,你到新天地来,我介绍几个朋友。”
        “我正在益杨宾馆喝酒。”
        “你做石场生意,各种人都要认识。今天介绍一位大哥,少啰嗦,赶紧过来。”梁必发很江湖地下了命令。
        侯卫东这才赶到了益杨新天地酒店。刚下车,一位短发年轻人走了过来,恭敬地道:“你是疯子哥?老大让我来接你。”
        此人神态和动作就如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马仔,侯卫东心里存了几分疑惑。进门见里面是一张大桌子,足足坐了20人。梁必发和工程部的人在里面,另外还有几个神情陌生的年轻人。
        梁必发满脸红光,挥手道:“疯子,过来坐。”他身边坐着一个神情有些阴郁的短发人,等到侯卫东进来,发了话:“老七,给疯子腾了一个位置。”
        梁必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道:“疯子哥,里边坐。”
        看到这种场面,侯卫东在心里打鼓,心道:“这是些什么人?”
        梁必发端起两杯酒,道:“黑娃,这是我的好兄弟,疯子。”
        黑娃是益杨县大名鼎鼎的人物,读高中时打架不要命,被开除以后就混社会,也算是益杨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真是黑社会。”侯卫东心里很有些吃惊。
        黑娃很有社会大哥的气质,道:“疯子是梁哥的朋友,那没有话说。今天第一次见面,换大杯。”
        服务员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子,黑娃倒了两杯酒,他举起一杯道:“第一次见面,喝大杯,加深印象。”
        黑娃仰头喝了以后,几个光头年轻人就盯着他。侯卫东一咬牙,将这杯酒利索地倒进肚子。
        两人的爽快,赢得满堂喝彩声。
        在益杨宾馆,侯卫东已经喝了六、七两白酒。这接近三两白酒喝下去,头开始晕眩了,也放松了警惕,很高兴地与众人喝酒。酒宴结束,梁必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疯子,上去。”
        侯卫东迷迷糊糊跟着梁必发转着圈子。上了楼,梁必发将他朝床上一推,就关门离开了。过了一会,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帮侯卫东脱下衣服以后,麻利地脱得精光,开始为醉倒在床上的侯卫东服务。
        昏头昏脑的侯卫东感到胸腹中一阵排山倒海,他跳起来就找厕所。低头看自己赤条条的,刚拿起衣服,就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垃圾桶旁边,一阵狂吐。
        吐完之后,侯卫东头脑反而清醒了。这种香艳场面经历了数次,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因此并不吃惊,头脑中立刻浮起了黑娃两个字。由于家中父兄都是公安,他深知黑社会沾不得,便将这个漂亮女子视若无物。
        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道:“黑哥打了招呼,如果没有陪好你,我要挨打。”
        侯卫东不理她,穿上衣服,转身就走。
        出了房间,见拐角处坐了两个黑衣年轻人。他们见侯卫东出来,便道:“疯子哥,这么快就出来了。”
        侯卫东道:“喝得这样麻,在她身上顶来顶去,就是硬不起来,*的,下次来耍。”
        黑衣年轻人笑了几声,陪着东倒西歪的侯卫东下了楼,道:“疯子哥,有车送你回去。”坐上桑塔纳,侯卫东不愿意这些人知道他的去处,灵机一动道:“把我送到沙州学院大门。”
        沙州学院沉浸在夜色中,绿树也只剩下剪影。隔了十几米,便有一盏路灯,在路面形成一个光亮的圆圈。学生们一如往常,在校园内穿梭,一对一对的情侣在树影之下或是牵手或是相拥。
        侯卫东是以一个醉汉的身份穿行在校园内,脚步踉跄.酒劲不断往上涌。他在路边寻了一个黑暗处,扶着一株树就是一阵狂吐,惊起了树下一对情侣。女的道:“这人太没素质,你不准这样喝酒,否则不要你。”男的骄傲地道:“我是法政系的,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吐完之后,侯卫东买了一板乐百氏。乐百氏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时他是不喝的。今天喝起来觉得味道不错,他坐在石凳子上接连喝了四瓶。
        坐了一会,感觉才稍好一些,他凭着感觉朝招待所走。路过小书店的时候,他头脑越来越迷糊,下意识就拐了进去。他随手抽了一本有关交通方面的书,打开去看却是花麻麻一片。
        “侯卫东,你怎么在这里看书?”一个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侯卫东手中书没有拿稳,“啪”地掉了下去,他扶着书拒就弯下腰检书,起来之时,胸口又是一阵酒涌,差点吐了出来。他抬起醉眼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位很安静的短发佳人,他直起腰,竭力保持着镇静,道:“郭兰,你怎么跑这里来玩?”
        郭兰巳经闻到了扑面的酒味,道:“我住在学院里面。”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家在里面,但是没有在沙州学院读书。”这些事,互相都说过,郭兰见他说话不清,知道他是彻底醉了。
        “我知道你的父母是学院的,我考进沙州学院,你就考了出去,我毕业,你又回来了,看来我们两人总是擦身而过。”酒精上脑,侯卫东在美女面前开起了玩笑。
        在郭兰最痛苦的时候,偶然中接受了侯卫东的无意帮助。由于那一次经历,她对侯卫东一直心存好感,见他醉得不行,道:“你喝醉了,跑到学院里来干什么,快回家。”
        “我家在吴海县,益杨没家,等会我住在学院招持所。”
        “原来如此。”郭兰明白了为什么能在后面的舞厅遇见侯卫东,她两条眉毛弯在了一起。劝道:“你书都拿不稳了,快去休息了。”
        侯卫东跟着郭兰朝外走,小书店门外有几步梯子。下梯的时候,他差点摔倒在地上,郭兰见他实在太醉,上前扶着他,责怪道:“喝这多么酒干什嘛?走,我送你到招待所。”
        “酒是好东西,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你有什么忧愁,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在组织部,当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好不容易将侯卫东拖到了招待所,郭兰让他躺在床上,扯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将皮鞋给他脱下来,然后匆匆离开了。她回到家里,觉得自己也有一身酒味,洗了个澡,才将这难闻的味道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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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第一次安全事故
    
    
    
    
    
    
    
        到第二天十点钟,侯卫东才从沉睡中醒来。醒来之时,愣是半天也不知自己在哪里。看到了桌子上的沙州学院招待所四个字,这才明白身处何方。他的记忆只能想起从桑塔纳车上出来的情景,进入学院这一段,他居然完全遗忘了。
        “是谁送我进来的?”
        服务员也是沙州学院教师的家属,她认识郭兰,此时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侯卫东一会,道:“你醉得走不动,是郭兰帮你订的房间。”
        “郭兰,怎么是她。”侯卫东苦苦地想着昨天地事情,这一段时间如真空一样,没有丝毫踪影。他用力地拍了拍头,心道:“看来以后还是少喝醉,黑娃这种酒,更不能喝,这个梁必发,怎么跟黑社会搞在一起。”
        正在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侯卫东接过来一看,顿时跳了起来,这是一句短短的留言:“田大刀石场砸死人,速回,何红富。”
        虽然不是自己的石场出了事故,却是上青林石场的第一次事故。侯卫东不敢怠慢,招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上青林。
        到了小院,就见到满院子的人,这些人群情激昂,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好几个人认识侯卫东,抓住侯卫东就道:“侯疯子,你是政府的人,要给我们做主。”一些后来进院子的人,看见几个人围住了侯卫东,冲上来道:“打死了人,你还要跑。”一个年轻人飞起一脚向侯卫东踢了过来。
        有人喊:“这是侯疯子,打错人了。”
        侯卫东扯过一位熟识的村民,道:“到底怎么回事?”村民道:“田大刀的石场砸死了人,一块石头从采石台上碰了下来,将刘家二娃脑袋碰开了花,当场就死了。田大刀说去找钱,跑了。”
        侯卫东脸色苍白,暗道:“被我不幸言中,还是出了安全事故,幸好不是狗背弯。”他又问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村民道:“田大刀的老婆住在这里,他们将刘二娃抬了过来,如果镇政府不解决,他们要将刘二娃抬到县政府去。”
        侯卫东道:“田大刀石场是私营企业,又不是镇政府的企业,和政府有什么关系。”
        那村民道:“他们不管这些,镇政府不管,就到县政府去。”
        侯卫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一付门板放在地上,上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浑身是血,特别是头顶上有一个大洞,足有拳头大小,把那汉子的头颅碰变形了,血肉模糊,颇为吓人。
        一个半大孩子蹲在旁边哭,另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坐在一旁玩着地下的小石头。三岁小孩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玩得津津有味。里屋传来一阵吵闹声,过了一会,几个女子拉扯着从伙食团的大门走了出来。池铭头发散乱着,鼻子被打破了,鲜血直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们找田大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开石场。”池铭不停地挣扎。
        习昭勇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问题就解决,政府马上派人上来了,喂,不许打人。”
        人群中传来吼声:“她和田大刀是一家的,田大刀跑了,她要赔钱。”
        高长江也在人群中,他高举着双手,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刘家的人全部出去。二娃家里的,找点水给刘二娃洗洗,再找件新衣服换上。”
        在习昭勇和高乡长的招呼之下,众人慢慢地朝外院退去。忽然,一阵惊天的哭声响起,刘二娃的母亲从外院冲了进来。众人一直瞒着她,可是这么大一件事情又怎么瞒得了,她得知了情况,发了疯朝老乡政府赶了过来。
        进院以后,刘二娃母亲扑在儿子身上。哭了一阵,她突然跳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扑到了池铭身前,手一扬,用力地打了下去。
        只听得池铭啊的叫一声,脸上冒出了血花。
        习昭勇冲上去,将她拉开,顺手将其手上的尖石头夺了过来。
        侯卫东刚开始时发了一会愣,这时终于清醒过来。他看见池铭头上鲜血直流,大声道:“不要打人,打人犯法,把池铭带出去。”
        除了刘二娃的母亲和媳妇,其他人吼得凶,动得少。此时他们见池铭满头是血,也不知伤得多重,便闪开了一条道,杨新春等人趁机将池铭扶了出去。
        池铭一走,两个女人扑在刘二娃身上嚎哭,两个小孩也跟着大哭起来。
        正在混乱之时,院子外面响起了几声喇叭声,晁胖子和企业办李国富等人走了进来。下青林镇有好几个煤矿,死人之事难免,企业办应对这些事情,有着相当的经验。
        企办室主任李国富是干瘦的中年人,他跳上了一个石墩子,道:“我是青林镇政府企业办公室的李国富,受领导委托,来处理这件事情。事情己经发生了,肯定是要解决,你们不要堵着大门,刘家的亲属先把人抬回去,找几个代表到小会议室。”
        李国富在部队当过司号员,声音极为哄亮,一下就将乱哄哄的众人镇住了。他们一齐伸长了脖子,看着精瘦的李国富。
        这时,何红富、曾宪刚等人都闻迅赶到了老乡政府小院子。这几人与石场有关,见田大刀石场出了安全事故,都暗叫侥幸。
        何红富站在侯卫东身边,道:“疯子,你倒有先见之明,回去我们把安全规则再看一遍,让工人们必须背熟安全十二条。”
        侯卫东正有此意,道:“光靠背条例也不行,我们要在石场上设一个安全员。只要石场开工,就要随时检查安全,安全要成为矿上的高压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碰。”
        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有的开始说怪话了:“真是想钱想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我就算是天天在屋里吃咸菜,也不到矿上去。”有的吼道:“让田大刀把赚的钱全部赔出来。”这些人见石场车来车往,虽然不知内情,也猜到石场老板肯定赚了钱,眼红起来。此时见石场出事,便幸灾乐祸地乱起哄。
        李国富在会议室唱起了主角,道:“矿山企业死亡赔偿,县里面是有规定的,我跟你们读一遍。”他取出一个发黄的小册子,念道:“矿山类企业工伤及死亡的赔偿标准,参照沙州市1993年标准制定……”
        读完规定以后,家属就开始大吵大闹,刘家母亲哭道:“一条人命才值两万块钱,这是哪家的王法。”刘二娃媳妇则哭道:“办丧事就要花好几千,你们赔这点钱,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如何生话。”
        晁胖子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这本是镇里两个美差,可是有利必有弊。近年来,随着企业增多,事故不断,去年下青林煤矿发生了一起重大透水事故,死了三人,他被县里记大过一次。今年煤矿企业倒还平安无事,石场却死了人。
        李国富对这种事情见惯不惊,面对哭泣吵闹的刘家人并不退让,道:“遇到这种事情,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也深表同情,但是企业出事故,赔多少,政策都有规定。企业只能按照这个来赔,政府的责任是督促企业及时全额赔付。”
        愤怒的刘家人已轻忍耐不住了,刘老头使劲拍打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们不要钱,只要我娃,把田大刀交出来我和他算账。”
        晁胖子道:“老刘,你要讲道理,我们是来帮你做工作,如果你这个态度,我们就不管你,你自己去找田大刀。”他威胁道:“刚才是谁打了池铭,如果造成了后果,要判刑。”
        刘老头跳起双脚骂道:“我知道你们是官官相护,不把事情解决了,我就把娃抬到县里去。”
        侯卫东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调解,心道:“老刘死了儿子,本就悲伤,晁镇长这个时候去威胁老刘,可能会适得其反。”
        谁知,晁胖子发出威胁之言,刘家亲戚反而没有了语言。
        晁胖子对刘老头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不管你把人抬到哪里去,都是这个价钱。”他缓了缓口气,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心肠也狠,自古讲究入土为安,你把刘二娃抬来抬去,让他走得不安心,这是何苦。”
        刘老头被说到痛处,掩面呜咽。
        就这样磨来磨去,很快过了六点,刘老头一家人最后还是接受了企业办的调解,赔偿价为二万六千元。
        “一条人命就值二万六。”作为石场老扳,侯卫东又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一条人命的价格却让侯卫东感到心酸。
        刘老头一家人抬着刘二娃,哭哭泣泣地回去了。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停产整顿
    
    
    
    
    
    
        等到刘家人离开,晁胖子神情轻松下来,对李国富道:“通知发出去没有?”
        李国富一拍脑袋,道:“哎,看我这记性,刚才忙着应付这一帮子人,完全忘了。”他看了周围一眼,道:“侯卫东在这里,田大刀跑了,习昭勇在楼上,那就只需通知秦大江和曾宪刚。”
        等到工作组去出通知,李国富笑道:“晁镇长,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趁他们还没有到,先把肚子填满了再说。”他又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今天晃镇长上山,主要是解决石场的问题,你还是请个客,感谢晁镇长。”
        侯卫东爽快地道:“好,就到基金会那边去吃,我先过去安排。”
        基金会旁边的小馆子是侯卫东、白春城这伙人的据点。老板听了侯卫东安排,飞快打开冰柜,提起大柄菜刀,菜刀如飞,很快就将一只冰得硬硬的鸭子斩成均匀的小方块。然后又倒菜油入锅,放上豆瓣、姜丝、黄酒等调料,作料炒香以后,将鸭块倒进去一阵爆炒,很快就香气扑鼻。
        坐定以后,大家一阵狠吃,总算把肚子填饱,晁胖子问道:“侯卫东,你是机关干部,怎么开起石场了,纪委有规定,干部不准经商办企业。”
        侯卫东早就有所准备,道:“晃镇长,狗背弯石场的法人代表是刘光芬,具体管事的是何红富,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晃镇长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到要追究他的责任,道:“你别解释,这事大家都请楚,你小子打擦边球。”
        等大家吃完饭,秦大江和曾宪刚也来到了老乡政府。会议室灯光通明,人声鼎沸,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这还是第一次开夜会,凭直觉,他感到晚上开这个会不是好事。
        果然,会议开始,晁胖子脸色就变得格外认真严肃,语气冰冷:“每年县里下给我们的死亡指标只有五个,都是给煤厂下的。谁知石场也出了事故,今年镇里安全工作又要被县里批评,田大刀石场的安全事故,我们必须好好总结。”
        所谓死亡指标,是县政府在年初下给各镇的一个允许企业死人指标。只要在这个指标以内,安全生产都算合格。青林镇有好几个煤厂,死亡指标是5人,这个指标从理论上说起来很无聊很荒诞不经。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一个很实际的指标,也是一个得到大家认同的指标。
        “现在我宣布镇党委、政府的两个决定。”
        “第一,从明天开始,上青林地所有石场全部停产整顿,由企业办进行检查。什么时候符合安全要求,就什么时候恢复生产,哪一家企业符合要求,哪一家企业恢复生产。”
        “第二,为了杜绝出了事故就跑人赖账的现象发生,切实对工人负责,实行保证金制度,芬刚石场、狗背弯石场分别上交保证 万元。秦大江石场、曾宪刚和习昭勇老婆的石场上交保证金二万元。一个月内,自觉到企业办去交清。一月之内不交清,停止供应炸药。”
        这两个要求一说,侯卫东、秦大江等人就傻眼了。
        秦大江瞪着眼,道:“我没有钱,镇里让交通局把款结了,我就交保证金。”
        晁胖子同样身高体胖,也瞪着眼,道:“交通局不欠镇里的钱,我们凭什么去找交通局。”
        曾宪刚叫苦道:“我们确实没钱,保证金晚几个月再交。”
        习昭勇是以他爱人的名义开石场,他是派出所民警,向来不把晁胖子放在眼里,道:“交保证金是依照的那一条那一款,没有依据收钱,就是乱收费。”
        晁胖子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威胁道:“你们不交保证金也可以,从明天起就停电停炸药。”
        对于青林镇政府的决定,上青林石场老板们统一了应对之策:“按要求停产,不交保证金。”
        上青林石场全部停产以后,沙益路立刻无米下锅,公路建设被迫停了下来。交通局副局长朱兵带着项目经理梁必发直奔上青林。
        听说了缘由,朱兵道:“矿山企业出事故是难免的,不能因为出了一次事故,就将所有的石场关闭了。这好比小孩子做了错事,教育批评就行了,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杀掉,就太极端了。”
        侯卫东委屈地道:“镇政府要停水停炸药,我们胳膊扭不过大腿。芬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还要各交三万元保证金。朱局长,从沙益公路开工以后,我们上青林石场天天都在连轴转,没有停过一天,也没有得到一分钱,各石场都是贷款经营,实在没有钱来交保证金了。如果镇里强迫交保证金,石场真的没有办法进行生产了。”
        梁必发最了解石场情况,打起抱不平,道:“上青林几个石场都是贷款来生产,算是尽力了,局里应该付点钱。”
        全额垫资是李冰副县长和曾昭强局长订下来的。朱兵作为副局长,自然不能随口乱说,道:“我马上到镇里去找秦镇长,无论如何也要恢复生产,狗背弯石场地安全措施最好,侯卫东要做好恢复生产地准备。”
        侯卫东见事态果然如此发展,道:“朱局长一声令下,我应该恢复生产。只是保证金的事情,请朱局长给镇里说说,如果能付点钱给我们,当然更好。”
        朱兵一行人掉头下山。
        由于马有财县长率领包括秦飞跃在内的十名镇长到山东寿光考察农业,镇里就只有一个老板——书记赵永胜。见面之后,寒暄几句,朱兵真奔主题,提出了恢复生产的要求。
        赵永胜考虑了一会,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的重点工程,我们肯定要支持。可是上青林石场才发生了安全事故,如果不进行整治,再出问题,谁也负不起责任。”
        此时沙益路巳是到了全线施工的紧张时期,工期施延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曾昭强给朱兵下了任务,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碎石供应。朱兵道:“赵书记,矿山企业出安全事故是难免的,我们的安全措施只是将事故降到最低。所以县里每年才会下死亡指标,沙益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李县长是指挥长,他指示一定要保证碎石供应。”
        赵永胜靠着大班椅,沉吟了一会,道:“朱局长,这样办,我们派企业办到上青林去搞安全验收,安全达标的企业就可以恢复生产,不符合的还是要限期整改。至于保证金,倒是可以缓一缓。”他解释道:“这一次石场出了安全事故,田大刀跑得不见人影了。赔款只有政府垫着了,所以镇里强调要收保证金。”
        达成协议以后,晁胖子和企业办主任李国富带了三人,跟着朱兵一道上山,通过检验,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就只有狗背弯石场一处。芬刚石场由于是合伙企业,虽然侯卫东极为重视安全事故,可是涉及到投入,就不得不考虑曾宪刚的意见,安全措施不如狗背弯石场这么彻底。
        最后经过协商,镇里同意狗背弯石场恢复生产,其他的石场进行整改。
        随后的几天,狗背弯石场被货车所包围了。以前五个石场的车全部集中在狗背弯,从狗背弯的料场一直到公路上,全是等待着拉货的大车。侯卫东将芬刚石场的机器和工人借了过来,加班加点地干,还是满足不了需要。
        上青林的石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质量在益杨县是数一数二,而且土层浅,开采成本低,价格相对便宜。施工方最喜欢用上青林的碎石,上青林石场突然供应不足,沙益路进展也就极为缓慢。
        眼看着施工受到了影响,曾昭强亲自给赵永胜打了电话,将县长马有财也抬了出来。赵永胜只得同意让上青林石场全部上马。
        除了田大刀石场,另外三个石场就重新开工,狗背弯石场的压力顿时就减轻了。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哑炮1
    
    
    
    
    
    
    
        在热火朝天的生产中,94年如黄鳝一样匆匆滑走,95年也就如期而至。沙益公路进入了扫尾阶段,用石量大大减少。
        1995年元旦,市建委组织游黄果树,小佳随团服务。
        侯卫东只得守在了工地上。如今,他将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的任务早就抛在了脑后,拿着镇政府的工资,一心一意的干着私活。日子虽然潇洒,仕途上却毫无作为。
        小佳毕业以后,一直都走得较顺,虽然她拒绝了步高的追求,步市长以及建委也没有给她小鞋穿。在建委办公室的工作岗位上干得颇为顺手,被推荐参加了沙州市组织的妇女干部班,前途看好。
        1月8日,小佳从黄果树旅游回来,晚上通电话之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争执起来。仕途不畅是侯卫东的隐痛,被小佳说了几句,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放下电话,难受了许久。
        过了一个小时,小佳给侯卫东的中文传呼机留了言:“对不起,老公。”小佳的道歉让侯卫东更不是滋味,早上醒来仍然觉得郁闷。早早的来到了狗背弯,狗背弯到处是灰尘和石头,却是他的领地,一切由他说了算。侯卫东在这里除了有利益以外,还有自信和尊严。
        何红富见他来了,赶紧过来商量事情。
        十点半,忽然从石场外跑进来一个人,他惊慌失措地道:“不好了,秦大江石场出事了。”
        青林石场用炸药的模式是打炮眼,将炸药装进炮眼里,用导火索点燃来进行爆破。导火索有慢索有快索,遇到特珠情况,还有哑炮,最危险的就是这种哑炮。
        秦大江石场有两个放炮员,一个有放炮证,一人的放炮证正在办理当中。今天当班的恰是新手,他遇到了一个慢索,这个慢索也慢得稀奇,整整慢了二十多分钟。这个新手耐不住性子,认定这是一个哑炮,谁知刚刚走近哑炮,灾难便发生了。
        这一次死亡事故更加惨不忍睹,放炮员被炸得血肉模糊。更准确的说,被炸得支离破碎,另外还有几人被飞起来的碎石炸伤,幸好这几人全是轻伤。
        等到侯卫东跑到秦大江石场之时,石场已经围上了许多村民。侯卫东顾不得礼貌,不客气地将村民推开,冲进了秦大江石场。
        秦大江如泥塑一样,眼神涣散,站在石场前。他的石场有二十多米的高,石壁一层层切上去,站在下面感觉特别壮观,在他脚下有一段血淋淋的身体,头不在了,只是大部分的躯干。
        前一次死人只是脑袋上有一条大口子,侯卫东的心理还能够承受。此时,见到血淋淋的尸体,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他冷静了下来,对紧跟在身边的何红富,道:“你赶快跑到场镇邮政,给企业办李国富打电话让他们赶快上来。”
        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也来到了现场,他跺着脚道:“到场镇抬一口棺木来,把蒋三收拾起来。”可是看着蒋三的残体,无人敢上去收拾,最后,江上山和侯卫东两人爬在堆积成小山的乱石前,一边呕吐一边将身体的碎片收拢。
        秦大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侯卫东认识这个蒋三,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蛮横之人。如果他们来了,秦大江恐怕无法应对,拉着秦大江,沿着公路就朝下走,让他暂时待在何红富家里。
        当侯卫东回来之时,蒋家兄弟正在石场发疯一样的寻找着秦大江。一个小时以后,企业办李国富就带着人来到了石场。
        在乡政府召开协调会,吵着闹着,仍然将赔偿金谈到了二万六千。
        三个月的时间,接连出两起安全事故,虽然不是群死群伤,仍然让县里极为重视,派了纪委、乡企局组成调查小组,到青林镇了解情况。由于被炸死的蒋三拿不出放炮证,这件事情就有些微妙,不单纯是安全事故。
        镇长秦飞跃面对着调查小组,义正辞严地道:“第一次发生事故的时候,我提出必须停产整顿。如果真的停产整顿,我相信这次安全事故完全能够避免,但是上青林石场并没有停产整顿。我们必须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人不是韭菜,生命只有一次,决不能儿戏。”
        其锋芒直指书记赵永胜,正是他同意上青林石场恢复生产。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所有石场终于被强行关闭了。
        此时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懒得管上青林的石场。
        临近春节,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杀了年猪,准备享受一年的劳动成果。在上青林响了大半年的爆炸声和风机声终于停了下来。
        忙了半年,如今彻底空闲了下来,侯卫东无所事事,只觉上青林的日子无聊透顶。他的全部家当都在石场里,交通局挂着巨额钱款,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富翁。可是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无钱,也就没有心思四处乱跑,耐着性子等待着镇里面发工资和年终奖。
        侯卫东又回到了初到上青林之时的看报纸时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点过,肯定有村民请他吃饭。村民们为了表示好客,总是想方设法要让侯卫东吃好喝好,这一圈吃下来,侯卫东醉了无数次,达到了闻酒色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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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哑炮2
    
    
    
    
    
    
        侯卫东在山上逍遥自在,不理会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的龙争虎斗。这些事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赵永胜的日子并不好过,第一次停产以后石场隐患并没有得到彻底根治,就匆忙上马。虽然是迫于县政府重点工程的压力,可是“把关不严”的大帽子,还是扣在了赵永胜头上。
        而且在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员没有拿到放炮证,这是严重的违规操作了。秦飞跃在县委分管组织人事的赵林副书记面前,多次提起这事。县里赵林副书记和镇里赵永胜书记,虽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因为同姓赵而亲密。听了秦飞跃的话,赵林副书记对赵永胜有了看法。
        俗话说: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刨,各有各的办法。赵永胜到县城里跑了两天,然后回到镇里,继续主持镇党委工作。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县里的处罚决定终于出来了:分管企业的晁杰副镇长被记大过。
        镇里面除了责令秦大江交清赔偿款以外,还罚款一万元。这两项处罚,合计三万六千元,让秦大江欲哭无泪。
        侯卫东为了秦飞跃的事情,数次找朱兵副局长汇报。局长曾昭强顺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悦。见秦大江的情况确实特珠,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万块货款,用来解决秦大江的赔款。
        这一笔钱款对于秦大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离开了交通局财务室时,他用手撑住了侯卫东的肩头,这才下了楼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无钱赔偿,已经被迫离家出走,便建议将田大刀货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强点头同意了,朱兵回到办公室,将这一个消息发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知道田大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便让秦大江租了一辆出租车,他则直接去了池铭的老家。
        池铭被打伤以后,脸上就留了一块伤疤。她请了半年病假回家养伤,养伤其实是暂时的,最主要的是躲债。一路问到了池铭家,敲了数遍,问了数遍,门才打开,池铭脸上有一块长长的伤疤,看上去颇为惊心。她见是侯卫东,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赶快把田大刀喊过来,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万元的货款。”
        听说了交通局支付货款的请息,池铭紧绷着脸明显松了下来,道:“快进来,刘家的人找到这里两次了。我真是怕了,赔了钱以后,再也不开石场了。”
        池铭的妈妈胖得没有身材,相貌却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她怒气冲冲地道:“幸好钱到了,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前天刘家还来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赶跑了。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把池铭打得这么惨,我要去告他们。”
        池铭道:“妈,刘二娃死得也惨,家属闹一闹,也情有可原。”
        侯卫东接口道:“池铭,你的脸伤得这么厉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诉刘家,让刘家赔你的损夫费,这种事情人证物证皆在,一定能胜诉。”
        池铭闭上眼,时常会想起刘二娃脑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摇摇头道:“刘二娃死得惨,这事就算了。”
        池铭母亲问道:“田大刀说交通局有十几万的货款,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给沙益路送了多少石头,不过肯定不止四万元。”
        池铭母亲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样算起来,赔了二万六,还赚得到钱。”
        池铭道:“还有工资钱没有付。”
        池铭母亲道:“工资能有多少,看来这石场生意还可以做。过了春节,让田大刀还将石场开起。”
        池铭不高兴地道:“听说秦大江的石场又炸死了一个,开石场太危险了,以后再不也开了。”
        池铭母亲道:“你这个傻瓜,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么,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池铭问侯卫东:“春节过了,你的石场怎么办?”
        侯卫东道:“规范了安全制度以后,还是要开。”
        池铭母亲道:“你看,别人多有头脑。池铭真是笨,找个丈夫没有工作,明明赚钱的生意又不想做。”
        池铭这下是真的生气了,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侯卫东谢绝了池铭的挽留,离开了池家。
        回到家里,侯卫东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见了他的面,道:“喝酒,不醉不准走。”侯卫东环顾左右,道:“钱给了吗?蒋家是什么态度。”
        秦大江点了头,“我直接坐车到了蒋家,蒋家两兄弟看到我还凶得很,一听说给钱,立刻给老子端茶倒水。数了钱,挽着我的手又成了兄弟。他妈的,前几天还提刀要砍我,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蒋兄弟死得惨,便宜了这两个狗东西。”
        见到秦大江轻松下来,侯卫东也跟着高兴。
        秦大江顺利陪了钱,胆子又壮了起来,就琢磨着开工之事。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深度合作
    
    
    
    
    
    
        1995年2月9日,侯卫东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笔款,一共三十万,狗背弯石场二十万,芬刚石场十万。侯卫东付清工资以及其他杂费,还剩下六万。侯卫东算了算,他吃了一惊,剩在交通局账面上的六十七万元就是纯利润。
        侯卫东暗道:“第一桶金被我挖到了?”
        2月10日,侯卫东得到朱兵副局长的内线消息:“益吴公路益杨段也要在近期启动。”
        狗背弯石场开始扩建堆料场和入场口,而其他石场都处于半停工状态。
        16日,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侯卫东仍然泡在石场里,传呼响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着,我很快就过来。”
        侯卫东拿到钱以后,原本想买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据说是新型的数字机,和老式模拟机相比,性能好得多。只是这种款型的手机太贵,和一台小型碎石机差不多了,他就有些舍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号不太好,买来也没有多大用处,纯粹是一个摆设,所以仍然就用中文传呼机。
        在狗背弯石场等一会,见到两部车开了过来,第一部是一台进口车。侯卫东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外观比桑塔纳流畅.车面亮晃晃的可以当镜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长的桑塔纳。
        等到侯卫东走近,朱兵道:“曾局长来视察石场,考察益吴路的材料准备情况。你详细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情况,尽量实事求是,曾局长要听真话。”
        与前一次开会时相比,曾昭强态度很和蔼,穿了一件灰色茄克衫,背着手,仔细察看了狗背弯石场的设施,还和蔼可亲地与正在加班干活的村民聊了一会天。
        看完了狗背弯,又到了曾经出过事的秦大江石场。
        由于沙益路结束以后,山上就没有大用户,小用户则是哪里便宜就到哪里进货。山上的小石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价钱杀得太低,秦大江石场就处于半停产状态,四处都是乱蓬蓬的片石和灰尘,一架损坏了的碎石机被丢在石场下边,给人感觉很不好。
        曾昭强眯着眼晴,抬头看着十来米高的开采区,半天都没有说话,四处转了转,道:“去看田大刀石场。”
        田大刀石场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整个石场依据山形展开,就象是一本对折的书。开采面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别陡,凭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绍道:“这个石场出了安全事故,顶台上掉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当场就将下面的工人砸死了。”曾昭强“哼”了一声:“你看他的管理水平,出安全是事故是必然的,不出事才是怪事。”
        除了狗背弯等几家大型的采石场,公路沿途还有好几家人也在挖山体的盖山,曾昭强指着这些人道:“石场门槛太低,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出多少大事。我要给县里建议,设定石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一律不准办。我们以后挑选供应商,必须到实地看现场,现场管理不规范的一律砍掉,以狗背弯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一律不准进货。”他加重语气道:“交通部门一定要为老百性的生命安全着想。”
        侯卫东很有些受宠若惊,高兴之余,想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按经济学上原理,天下不会掉馅饼。曾昭强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视察完石场,曾昭强道:“看了狗背弯和芬刚石场,我心中有数了,侯卫东不愧为学法律的本科生。今天由我请客,到益杨去吃狗肉,我知道有一家贵州特色狗肉,专门在夏天吃。而且只卖黄狗。”他兴致勃勃地道:“吃狗肉也有讲究,最好吃的狗是黄狗,其次是杂色狗,最难吃的就是白狗。这个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侯卫东已猜到曾昭强肯定有事,跟着他上了车。上车之后,曾昭强不在说活,车内只能听到发动机轻微的响声。
        小车从上青林回到了益杨县城,停在一家装修平常的狗肉馆。门口有好几个女服务员,见是曾昭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里间,司机就知趣地在外面抽烟。
        闲聊了几句,曾昭强道:“现在国家政策变化快,淘汰国营企业是必然之路。我昨天听马县长说,要在明年将所有镇属企业转制,给乡镇松包袱。
        朱兵接口道:“益杨绢纺厂破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嫂子早点从厂里出来,也是一件好事,绢纺厂工作太累了。”
        他对侯卫东道:“曾局长的爱人是绢纺厂财务室的。绢纺厂破产后,嫂子在家里闲不住,准备到上青林搞个石场。你开石场有经验,嫂子开石场的事情,还得麻烦你。”
        上青林公路开通不久,侯卫东最初想封锁办石场能找大钱的消息。可是明眼人实在太多,山上很快就办起了五家大石场,另外还有许多小石场。这些小石场根本不计较成本,将价钱杀得极低。侯卫东无可奈地接受了现实,只得在经营和销路上下功夫。
        如今交通局长将触角伸了进来,侯卫东敏感的意识到其中的机遇,拍着胸膛道:“曾局长,你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曾昭强心道:“朱兵说得果然不错,侯卫东很会做人。”
        朱兵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找场地,与村里谈合同、找工人、办手续,这一整套事情全部由你来负责。石场办起后,严格按照狗背弯石场的管理模式来操作,绝对不能出事。”
        “曾局长、朱局长,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我就在这立下军令状,尽快把事情办好。”
        曾昭强这才道:“这个石场是你嫂子和朱局长父亲具体管理。益吴路在7月份就要动工,争取新石场在6月份就能生产,把料备足。朱局长以后要对原材料把关,达不到生产标准的小石场,一律不能进交通局的笼子。”
        侯卫东这才彻底明白:“这个新石场是曾昭强和朱兵合伙的。他让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谈付钱的事,有点意思。”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道:“如果时间抓紧一点,上半年开工没有问题,为了加快进度,能否将货款再拨一点给我。”
        曾昭强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了,我已经给财务室打了招呼,先将狗背弯石场的所有货款付了。交通局钱很紧张,狗背弯石场是最好的石场,可以特珠处理,只是这事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谈妥当,隔了两天,侯卫东跑了一趟益杨交通局财务科。高建科长早己得到指示,很快将狗背弯剩余的五十四万货款全部转到账上。至于芬刚石场的13万货款,则要等到下一步再说。
        朱兵的父亲朱富贵也与侯卫东见了面。朱富贵曾经担任过国营企业的车间主任,现在退休在家,身体看上去比朱兵还要结实。见面之后,朱富贵和侯卫东约定,先由侯卫东找好土地,谈价钱的时候,他才出面。
        侯卫东翻来覆去分析了当前形势,决定出钱给曾昭强和朱兵修一个石场。其实这是送一台能生钱的机器给两位局长,他的想法很实际:“既然无法控制石场的竞争,就强强联合,形成垄断性的位置。”
        接下来的十几天,侯卫东四处查看,在独石村又找到一处好位置。只是这个位置距离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条便道进去。
        场地找好,侯卫东又与秦大江大体上谈好价钱,再把朱富贵请到山上,请他与秦大江谈占地以及修路协议。谈好协议,侯卫东将准备好的现金交给朱富贵,由他交给秦大江以及被占地的村民。
        法律问题解决以后,朱富贵就下山。
        侯卫东出面请了20几个村民,连夜突击修路,终于在春节前将大弯石场雏形弄好。曾昭强夫人王英没有露面,只是工商执照上落着王英与朱富贵的名字。为了大弯石场,侯卫东总计投入七万五千六百元。建成以后,朱富贵正式接管大弯石场。
        朱富贵很是客气,“侯老板,我手头暂时紧了些,等石场出了效益,我们再谈前期投资的事情。”
        侯卫东道“这些事先不谈,朱叔叔要先备好料,没有备料,生产紧张时,根本来不及。
        虽然花了钱,侯卫东心里却非常踏实。有了交通局两位局长撑腰,不愁货源,不愁收钱,只要生产正常,就等着数钱。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风起青萍1
    
    
    
    
    
        1995年底益杨要进行乡镇换届。这一次是县乡同时换届,人员变动很大。县里稍有级别的干部,在1995年初就开始未雨绸缪,开始考虑下一届去向。
        青林镇赵永胜书记和秦飞跃镇长矛盾尖锐,他们两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种传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飞舞。有人说,赵永胜要调到纪委去当副书记,秦飞跃当青林书记;有人说,秦飞跃要回乡镇企业局当局长,赵永胜继续当书记;还有人说,赵、秦两人搭班子的时候不团结,县里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两人各降半职,另行安排。
        传言就如兵法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清头脑。进入4月以后,又传出了“赵永胜调到科委任主任,秦飞跃出任青林镇党委书记”的消息,这个消息流传最广,影响最大。
        侯卫东躲在石场成一统,哪管春夏和秋冬。由于狗背弯石场正在全力备料,他每天都忙碌不停。对于青林镇领导的走向没有太大兴趣,毕竟,流言最佳的传播者和受者都是那些无所事事之人。
        4月,秦飞跃在上青林召开了安全生产大会。
        开会以后,秦飞跃再三强调安全问题。关于安全问题,三个村的干部耳朵都听起了老茧,个个都不耐烦。所幸秦飞跃只讲了半个多小时,就让村干部发言,又混了半个小时,秦飞跃大手一挥,道:“大家都经过血的教训,我就不废话了。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我请大家喝点好酒。”
        此语一出,众人轰然叫好。
        酒是益杨平时很少见的汾酒了,秦飞跃弄了两件,让村干部敞开肚皮喝。结果十五个村社干部加上秦飞跃、高长江、侯卫东等人,将二十四瓶白酒喝完。散场之时,秦飞跃趁着酒兴,与每个村干部都握了手,说了些亲热话。
        临走之时,每位村干部还得到一套床单。
        秦飞跃先与高长江谈了话,又与侯卫东谈话:“侯老弟,你这两年在青林镇干得不错。我很满意,如果年底换届,我要想办法让你当上企业办主任。”
        此时,侯卫东心里雪亮一片:“秦飞跃已经开始为年底的换届选举做准备了。”
        秦飞跃深知他与赵永胜不和,镇党委书记很有可能在选举中使手段。他在上半年就开始为选举作准备,只要准备工作细,就不怕赵永胜暗算。
        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会意外出事。
        4月17日,侯卫东刚刚从狗背弯石场返回老乡政府。走进院子,杨新春兴高采烈地向侯卫东招手,道:“疯子,快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侯卫东在山上一年多,早就和方方面面混得极熟。他来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今天有谁来找我?”他的寝室已经安了程控电话,只是他平时多半不在家。因此,留给客户的号码就是杨新春的号,杨新春还专门拿了一个小本子记录电话内容。
        杨新春没有拿电话记录本,一脸神秘地道:“镇里出大事了,青林镇在全县人面前出名了,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不要吊我胃口,快说。”
        杨新春口里啧啧有声,道:“今天我到政府拿报纸,听杨凤在说,秦镇长、晁胖子还有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被警察局逮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镇长、晁胖子还有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被警察局逮到了。”
        秦飞跃喜欢到望城山庄去耍小姐,这事侯卫东知道。他也曾跟着去过好多次,杨新春一说这事,侯卫东就相信了。
        望城山庄偏僻隐蔽,很有背景,老板多次保证,警察局绝对不会清查此地。“真是夜路走多了要撞鬼。”侯卫东感叹了一句,慢慢却又觉得不对,“怎么会如此巧,刚好逮住了秦飞跃。”
        杨新春兴奋地撇了撇嘴巴,道:“秦飞跃平时端着架子,人模狗样的,谁知是一个大流氓。”
        这句话说得刺耳,侯卫东正色道:“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我劝你一句,有些话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杨新春也觉得失言了,就道:“我相信你,才说给你听。”
        上了楼,高乡长从门口伸了一个脑袋,道:“侯大学,到屋里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镇里出了事,刚才赵书记打电话到家里,说是秦镇长、晃镇长和黄站长被警察局抓了。”高长江神情激动地道:“这一、两年,城里到处都是歌厅,小姐多得很,不知将多少干部拉下了水。这一次青林镇连镇长都被抓了,出了大丑。县委县政府肯定会对青林镇的班子另眼相看,影响之恶劣,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消除。”
        侯卫东暗道:“秦飞跃到望城山庄去得太勤,这一次多半是被人做了手脚。”口里问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请楚,赵书记只是说被抓了,让工作组注意掌握情况,不准工作人员议论此事。工作组要督促各村正常开展工作,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青林镇的发展。”
        侯卫东心道:“赵永胜这个电话一打,秦飞跃的名声也就算毁了,难以在青林立足,更别说与赵永胜争名夺利。”
        虽然大家都说要保密,但是这个消息就如破堤的洪水,很快就在上青林传开了。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打电帮来询问,侯卫东一概回答:“不清楚。”虽然他也对此事很好奇,但是他不想掺合在赵、秦两人的斗争中,压着好奇心,尽量不去打听不去议论此事。另一方面,他每天事情多,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
        三天以后,事情真相也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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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风起青萍2
    
    
    
    
    
        4月16日,秦飞跃在镇里召开了部分企业工作会。然后秦飞跃,晁胖子、黄卫革、周强、杨家福等人就坐车回到益杨城,就到了望城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平时秦飞跃喝了酒,总要找山庄最漂亮的小妹来按摩,顺便亲热一番。那天由于才向老婆交过公粮,没有多少性趣,几个人在棋牌室打麻将。
        晁胖子性趣浓,找一个新来的小妹灭火。正在做运动之时,被派出所民警抓了一个现行。
        秦飞跃侥幸的躲过一劫。但是,上班时带着手下打麻将,副手在不远处被抓,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被县纪委找去谈了话,回来向县府办交了病假条,离开了青林镇。
        不久,益杨县委对青林镇领导事件做出最终决定:青林镇政府秦飞跃同志由青林镇调至开发区工作;青林镇晁杰同志党内记大过。随后,青林镇人大 团召开代表会议,免去秦飞跃镇长职务,免去晃杰副镇长职务。农经站黄站长,则被免去农经站站长和基金会主任一职。
        这个事件中,最惨的就是晁杰晁胖子。因为石场安全生产事故,他被记了大过。时间不长,又被免去了副镇长职务。要想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
        晁胖子被捉了现行,只得自认倒霉。秦飞跃最喜欢到望城山庄,和女人睡觉也是常事。但恰恰就是在出事当天,他突然对女人没有了兴趣,非要跑去打麻将。结果只有他晁胖子一个人被民警当场捉获。
        他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一位嘴唇还长着细细绒毛的年轻民警,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毫不客气用棍抽打了他的光屁股。虽然只打了两棍,也并不重,但是痛楚却永远留在了晁杰心中。很多天以后,他耳边都时常回响着棍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他作为副镇长的尊严,被这两棍击得粉碎。
        在这一次事件中,民警在中午时间突查望城山庄,厉害得就如神兵天降一般。晁胖子就怀疑有人从中使坏,目标可能是秦飞跃,而他本人不过运气太差,成了替罪羔羊。至于谁串通,用屁股猜都清楚。赵永胜是秦飞跃最大的敌人,也只有书记才有能力调动。当然,晁杰的所有猜测都拿不上台面。他原本有比较严重的脂肪肝,就到县医院开了病假条,请了长假。
        这一次事件也有受益者,粟明原本是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如今就暂时主持政府工作。而上青林代办点白春城,被任命为农经站站长,正式下山任职。
        秦飞跃灰溜溜地出局,赵永胜掌握了青林镇的绝对权力。
        秦飞跃对侯卫东一直挺不错,先是提议让他到计生办工作,后来又带他去见了县长马有财。念着这点好处,侯卫东特意到了益杨一趟,买了四条好烟,去看望困守家中的秦飞跃。
        秦飞跃出事以后,青林镇政府只有两人到过家里,一是副镇长粟明,另一个就是侯卫东。这让秦飞跃很意外又很感动,晚上留着侯卫东在家里吃饭,特意开了一瓶85年的茅台。喝到后来,秦飞跃透露,县里准备成立开发区。他担任筹备组副组长,组长则由县政府一位副县长担任。
        侯卫东离开之时,秦飞跃将他送到家门口,道:“真是日久见人心,侯卫东不错,开发区挂牌以后,要进一批人。你如果愿意到开发区,到时跟我说一声。”
        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暗道:“看来好心有好报,这次算来对了。”
        6月9日,又一个受益者浮出水面。组织部肖兵给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经过县委研究,准备给青林镇任命一个镇长助理。此人是县政府综合科副科长、李县长的秘书刘坤。
        6月11日,高长江接到通知:“赵永胜要到独石村调研,请高长江和侯卫东到独石村参加调研。”
        当赵永胜从汽车下来,见独石村的村干部、高长江、侯卫东都在门口迎接,很满意。他扶了扶将军肚子,脸上的七星北斗露出些笑意,道:“秦大江,你怎么晒得跟包公一样?”秦大江嘿嘿一笑,道:“这是没得法,要找钱维持生活,只得天天去到石场晒太阳。”
        他和村干部说笑了几句,表情郑重起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新领导,这是镇长助理刘坤。从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调到我们青林镇的,以后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工作。”
        然后介绍村干部一一给刘坤认识,当介绍到侯卫东时,赵永胜简短地说了一句,“这是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侯卫东。”刘坤主动伸出手,笑道:“侯卫东,你好,以后要多多支持工作。”
        刘坤又对赵永胜介绍道:“我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
        赵永胜“喔”了一声,道:“侯卫东,你的同学都当上镇长助理了,你还要努力。”自从知道侯卫东女朋友张小佳是市建委红人,他一直在弥补与侯卫东的关系,见面总是有意无意地找些话说,一改往日的冰冷态度。
        侯卫东心里颇不是味道,更有许多不服气,却无处发泄。
        大家坐进了独石村的会议室,这间会议室类似于教室。讲桌的位置安了两张桌子,赵永胜居中而坐,刘坤位于其左,唐树刚位于其右,侯卫东和村里的干部坐在下首。
        “今年的农业税,独石村增幅排在前几名,这说明村干部是有战斗力的。”赵永胜充满了自信,说话时还用了几个手势。
        刘坤低着头,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神情很来严肃。他的头发梳得成三七的偏分,还用了摩丝,很亮很整齐。
        侯卫东抽起一根红塔山,无意中吐出一个烟圈,在众多烟雾中袅袅地上升,又在接近屋顶时爆裂。在他的目光中,赵永胜的嘴不断地开开合合,说出的话就如上青林的山蚊子一样。在屋里飞来转去,他用手拂了拂脸,似乎这样就能将蚊子赶走。
        赵永胜终于讲完了,以后就轮到了刘坤,侯卫东立刻将耳朵立了起来,心道:“两年时间,刘坤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风起青萍3
    
    
    
    
    
    
    
        “我叫刘坤,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经组织安排到青林镇工作,能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说到这,刘坤特意停了一下,看了对面的几位村干部,又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在基层工作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向在座的各位多学习,希望你们不吝赐教。”
        听了开场白,侯卫东不得不承认,刘坤的开场白很是得体。“这个家伙,确实有了进步。”得出了这个结论,侯卫东心里就有了一些失落。
        “赵书记让我分管计生和企业办,我一定尽心尽力,将分管的事情做好。上青林具有资源优势,通了公路就如虎添翼。我在这里承诺,三年之内,将使上青林企业更上一层楼,使青林镇成为益杨县的工业强镇。”最后几句话,刘坤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表达了出来。
        赵永胜微微皱了眉,暗道:“刘坤这话太满了,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见面结束,接下来的节目自然就是喝酒吃饭。秦大江搓着手对赵永胜道:“今天家没有泡豆子,吃不成豆花,刘助理是第一次来,我们就到镇里去吃饭。”
        赵永胜摆摆手,道:“工作餐不吃馆子,你家堂客的菜弄得好吃,老规矩,吃土鸡,喝梅子酒。”
        众人来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原来安排在场镇吃饭。家里没有什么准备,秦大江的老婆就到后山捉了一只鸡,宰了。在炉灶加了几把大柴,用大火一阵猛冲,很快香味就透了出来。
        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几人就在外面打起了很是流行的双扣。赵永胜和刘坤结成对子,对阵秦大江和江上山。
        侯卫东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益杨新茶。这种明前茶,虽然名气不大,味道却很实在,喝着茶,侯卫东抬头看青林山顶,山高云淡,气象万千。
        等到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大家也真饿了。
        秦大江堂客不好意思地道:“赵书记要来,秦大江又不早点说,早点给我说,我就用瓦罐来熬,味道好得多。”
        众人围坐在一起,秦大江的酒量在青林镇属于魁首之类。他今天拿出了大盆的梅子酒,他准备要按照上青林的规矩,将初次上来的刘坤喝倒。
        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清楚秦大江的心思,却并不阻止。他也想看看刘坤的酒量以及喝酒时的表现,俗话说: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话虽糙,却是经过检验的道理,赵永胜深信之。
        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独石村诸干部向着刘坤发起了进攻。
        梅子酒是上青林的农家酒,度数不高,估计不到三十度,入口甚淡。刘坤被村干部围攻一圈以后,感觉有些醉意了,他用手捂着大酒杯,无论秦大江等人巧舌如簧,他也不肯就范。
        秦大江举着酒杯,劝道:“上青林的规矩是上山三圈酒,只要是新到上青林,都要这样喝,你才喝了一圈。”
        赵永胜在旁边道:“我来当裁判,刘坤只有一个人,上山三圈酒就免了,他再喝六杯,就算完成了任务。”
        秦大江等人起哄道:“按照赵书记说的办,我先和刘镇碰一杯。”他端起两杯酒,站起来递给刘坤,刘坤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就是不肯接酒杯。
        推辞了许久,秦大江就有些恼怒,道:“刘助理是领导,但是不能破坏上青林的规矩。”刘坤想到将来的选举,只得喝了。
        侯卫东坐在一边,没有发起战争,也没有劝解。他初到上青林之时,曾经数次被抬回寝室,这个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上山接着又开始敬酒,这一次刘坤坚决不喝了。江上山还是老策略,三说两劝,刘坤还是喝了。
        第五杯时,刘坤端着酒杯对侯卫东道:“我们同学一场,你帮我喝一杯。”
        侯卫东岂肯接招,道:“这是赵书记订的规矩,我怎么能喝。”刘坤见侯卫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道:“侯卫东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叫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嘴上道:“侯卫东,耿直点。”
        江上山在一旁起哄,道:“刘助理,这是赵书记的章程,你必须得喝,不能借给侯疯子。”
        侯卫东并非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身有几十万现金和两个石场的干部老板,和曾昭强、秦飞跃等领导保持着密切关系,与初到青林时的窘困大不一样。他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走到赵永胜面前,道:“赵书记,敬你一杯酒,感谢对上青林工作组的关心。”
        赵永胜也不推辞,和侯卫东碰了一杯。
        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刘坤见侯卫东不接招,最后还是将六杯酒喝了下去,很快就醉倒了。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一般流去,刘坤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二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人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淳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大家很热情,而表达热情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喝酒。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的频率。到了8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刘坤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做的是副镇长的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的实际工作,让他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风起青萍3
    
    
    
    
    
    
    
        “我叫刘坤,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经组织安排到青林镇工作,能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说到这,刘坤特意停了一下,看了对面的几位村干部,又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在基层工作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向在座的各位多学习,希望你们不吝赐教。”
        听了开场白,侯卫东不得不承认,刘坤的开场白很是得体。“这个家伙,确实有了进步。”得出了这个结论,侯卫东心里就有了一些失落。
        “赵书记让我分管计生和企业办,我一定尽心尽力,将分管的事情做好。上青林具有资源优势,通了公路就如虎添翼。我在这里承诺,三年之内,将使上青林企业更上一层楼,使青林镇成为益杨县的工业强镇。”最后几句话,刘坤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表达了出来。
        赵永胜微微皱了眉,暗道:“刘坤这话太满了,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见面结束,接下来的节目自然就是喝酒吃饭。秦大江搓着手对赵永胜道:“今天家没有泡豆子,吃不成豆花,刘助理是第一次来,我们就到镇里去吃饭。”
        赵永胜摆摆手,道:“工作餐不吃馆子,你家堂客的菜弄得好吃,老规矩,吃土鸡,喝梅子酒。”
        众人来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原来安排在场镇吃饭。家里没有什么准备,秦大江的老婆就到后山捉了一只鸡,宰了。在炉灶加了几把大柴,用大火一阵猛冲,很快香味就透了出来。
        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几人就在外面打起了很是流行的双扣。赵永胜和刘坤结成对子,对阵秦大江和江上山。
        侯卫东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益杨新茶。这种明前茶,虽然名气不大,味道却很实在,喝着茶,侯卫东抬头看青林山顶,山高云淡,气象万千。
        等到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大家也真饿了。
        秦大江堂客不好意思地道:“赵书记要来,秦大江又不早点说,早点给我说,我就用瓦罐来熬,味道好得多。”
        众人围坐在一起,秦大江的酒量在青林镇属于魁首之类。他今天拿出了大盆的梅子酒,他准备要按照上青林的规矩,将初次上来的刘坤喝倒。
        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清楚秦大江的心思,却并不阻止。他也想看看刘坤的酒量以及喝酒时的表现,俗话说: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话虽糙,却是经过检验的道理,赵永胜深信之。
        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独石村诸干部向着刘坤发起了进攻。
        梅子酒是上青林的农家酒,度数不高,估计不到三十度,入口甚淡。刘坤被村干部围攻一圈以后,感觉有些醉意了,他用手捂着大酒杯,无论秦大江等人巧舌如簧,他也不肯就范。
        秦大江举着酒杯,劝道:“上青林的规矩是上山三圈酒,只要是新到上青林,都要这样喝,你才喝了一圈。”
        赵永胜在旁边道:“我来当裁判,刘坤只有一个人,上山三圈酒就免了,他再喝六杯,就算完成了任务。”
        秦大江等人起哄道:“按照赵书记说的办,我先和刘镇碰一杯。”他端起两杯酒,站起来递给刘坤,刘坤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就是不肯接酒杯。
        推辞了许久,秦大江就有些恼怒,道:“刘助理是领导,但是不能破坏上青林的规矩。”刘坤想到将来的选举,只得喝了。
        侯卫东坐在一边,没有发起战争,也没有劝解。他初到上青林之时,曾经数次被抬回寝室,这个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上山接着又开始敬酒,这一次刘坤坚决不喝了。江上山还是老策略,三说两劝,刘坤还是喝了。
        第五杯时,刘坤端着酒杯对侯卫东道:“我们同学一场,你帮我喝一杯。”
        侯卫东岂肯接招,道:“这是赵书记订的规矩,我怎么能喝。”刘坤见侯卫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道:“侯卫东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叫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嘴上道:“侯卫东,耿直点。”
        江上山在一旁起哄,道:“刘助理,这是赵书记的章程,你必须得喝,不能借给侯疯子。”
        侯卫东并非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身有几十万现金和两个石场的干部老板,和曾昭强、秦飞跃等领导保持着密切关系,与初到青林时的窘困大不一样。他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走到赵永胜面前,道:“赵书记,敬你一杯酒,感谢对上青林工作组的关心。”
        赵永胜也不推辞,和侯卫东碰了一杯。
        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刘坤见侯卫东不接招,最后还是将六杯酒喝了下去,很快就醉倒了。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一般流去,刘坤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二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人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淳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大家很热情,而表达热情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喝酒。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的频率。到了8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刘坤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做的是副镇长的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的实际工作,让他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再遇计生难题1
    
    
    
    
    
    
        1995年的8月6日,烈日如火。上青林气温达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场仍然在开工,绝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里,扇着蒲扇,或是吹着电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见不到人影。
        上青林场镇,已经出现了两台家用空调,侯卫东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交通局终于在1995年6月初将沙益路的材料钱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几个石场老板都拿到了十来万。习昭勇在侯卫东寝室尝到空调的滋味以后,钱一到手,到益杨拉了一台空调回来。打开空调当天,他和老婆在空调屋里数了一遍开石场赚来的十来万票子。数完之后,两人情绪很高,就在空调屋里欢喜。尽管是烈日炎炎,屋内却是一片清凉世界,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小时,并不烦热。完事以后,习昭勇盖着被单享受着生活,从内心发出感慨:“有空调真好。”
        他老婆接口道:“有钱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组的麻将场合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战场开设在李勇家中,习昭勇安装了空调以后,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调屋里。
        侯卫东虽然和工作组干部、村社干部很熟,但是他向来不喜欢众人聚在自己寝室里打牌。在他的心目中,这一间能拉上窗帘的房子,是属于自己的一块净地。躲在其中,可以暂时从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享受独处的乐趣。另一个原因,这是他和小佳爱之巢,若是由着这些粗汉们抽烟吐痰,就会破坏这屋里曾有拥有的温馨和浪漫。
        8月6日中午,刘坤和计生办黄正兵带着计生办同志到了上青林。这一段山路,虽然树荫浓密,仍然让每个同志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将乳罩的印子清楚的显现了出来,惹得黄正兵看了好几眼。
        侯卫东上午到了石场,中午在空调房间里享受着生活。
        电视里正在演《东边日出西边雨》,在缺乏娱乐的上青林,看电视是重要的娱乐生活。更何况女主角个个都很漂亮,侯卫东是一集不拉地看了所有剧集。
        正在精彩处,高长江的喊声很不合时宜传了出来:“侯老弟,到楼下开会。”
        “这么热的天,是哪个疯子要开会。”侯卫东换上较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会议室,计生办段洪秀站在门口,见到侯卫东过来,便笑道:“快点,刘镇在里面。”
        刘坤坐在会议室的 台上,满脸严肃。
        侯卫东没有上前寒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曾宪刚和唐桂元也来到了会议室。曾宪刚坐在侯卫东身边,道:“我也准备去买个空调,这天热得让人没法过。”
        侯卫东看到曾、唐二人来,问道:“今天是什么事情?”
        曾宪刚点头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
        侯卫东皱着眉头道:“就是田大刀石场刘二娃的大嫂?”
        曾宪刚点了点头,道:“刘二娃死了以后,刘家人就想多生娃儿。刘二娃他妈发了话,如果哪个敢来抓二胎,她要喝农药,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专心把石场搞好,村主任那一点工资算个屌。”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现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村主任的职务在开矿之时很有用处,冲着这一点,曾宪刚这才依然干着村里的工作。
        刘坤还没有将各村干部全部记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宪刚的名字就记不住了,他扭头问一边的黄正兵,道:“人来齐没有?”
        黄正兵知道刘奔媳妇事情不好办,低声道:“还是要把派出所习昭勇喊来。派出所不出面,事情闹大以后恐怕控制不了。”
        刘坤放下手中的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秦所长说上青林习昭勇办事能力很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
        黄正兵道:“习昭勇脾气怪,一般人喊不动,恐怕要你出面才行。”
        刘坤笑着道:“黄主任,你是计生办老主任,方方面面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办,那干脆让我来兼任计生办主任。”
        黄正兵是老资格计生办主任,在镇里算是说得起话的人物。听到刘坤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心里颇不舒服,他不便当场发作,道:“我马上到楼上去请他,如果请不动,还是要你出面。”
        “高乡长,我们两人去找习昭勇和田大刀。”黄正兵知道田大刀性子野,自作主张加上了田大刀。
        高长江浑身大汗,摇着蒲扇,道:“黄主任和习昭勇也是老交道了,自己去说就行了,何必将我拉上。”黄正兵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高乡长的胳膊,道:“老乡长,你面子大,出面说说。”
        高长江对黄正兵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喊习昭勇办事,侯卫东最稳当,你让他去喊。”黄正兵认为高乡长在借故推脱,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长江道:“你不动手,只在旁边站着。”
        此时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秋。习昭勇一味推辞,经过黄正兵和高长江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正兵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去了以后,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大家冒着汗水,大眼瞪着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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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再遇计生难题2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的后面,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工,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的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看着刘坤一本正经坐在 台上的严肃样子,暗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开开玩笑。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脸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坐不住了,道:“侯卫东,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知道是捉刘奔媳妇,侯卫东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道:“不用看,黄主任很快要下来。”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心中便不高兴,道:“你去催一催他们。”
        这时,黄正兵推门进来,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正兵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休息,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又用目光巡视了众人,见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正兵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修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的名气。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他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的话比一些镇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没有能调入计生办,让黄正兵惋惜了许久。
        侯卫东道:“刚才刘助理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现在不是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黄正兵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刚才是刘助理忘记说了,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
        曾宪刚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正兵低声道:“刘助理才到镇里工作,没有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帮着镇住场面。”
        在侯卫东初来之时,黄正兵曾经想调他到计生办。虽然事情阴差阳错没有办成,侯卫东还是记下了这笔人情,他点头道:“黄主任发了话,我就去。刘奔家里的情绪很大,行动时要注意方法。”
        刘坤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车是老式的长安车,没有空调,热如蒸笼。上得车来,汗水立刻喷了出来,他见黄正兵还在和侯卫东说着什么,道:“快上车,别磨蹭了。”
        除了司机,长安车能坐五个人。而此时计生办有四个人,加上侯卫东、村干部曾宪刚、唐桂元、村里计生专干刘玲,总共就有九个人,车里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这时候,当领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有人和他挤,车子一动,最先享受凉爽的车风。
        李辉被挤得变了形,他在车上道:“听杨凤说,刘镇和疯子是同学,疯子,是不是啊。”侯卫东笑道:“我们是大学同学。”段洪秀接嘴道:“现在刘镇分管计生,干脆你也到计生办来。”
        听着众人的对话,刘坤很有成就感,道:“我和卫东不仅是同学,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卫东的女朋友张小佳是同寝室的同学。”
        段洪秀高兴地道:“刘助理,既然这样,就调侯疯子到计生办。”
        到了望日村办公室,车子停了下来,黄正兵安排道:“李辉和曾宪刚两人去堵后门,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刘玲和段洪秀准备带大肚子李树英,李勇、侯卫东就负责盯住刘奔。”
        明确了任务,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刘奔家中。刘坤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心中无数,
        看到竹林之中的石房子,唐桂元就对刘坤介绍道:“那个石头房子就是刘奔的家。”
        一个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这一群人。这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从家中大人平时的言语中,知道大婶婶又怀上小孩,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大婶婶,当官的来了。”
        黄正兵见行动被发现了,心中着急,道:“大家快点,按照刚才的布置行动,关键时候,给我顶住。”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差点笑起来,这是电影里国民党军官的专用语。黄正兵大概是爱看电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这句常用语。
        刘坤家中独儿,从小有爸妈和姐姐宠着,没有吃过苦,看到鸡飞狗跳的场面,心脏便不听使唤地狂跳了起来。他和段洪秀跑到最后,当到达了刘家院子的时候,双方已经抓扯了起来。
        刘奔听到了小孩的叫声,就随手拿了一根扁担站在院子中间,道:“唐桂元,刘玲,乡里乡亲的,这种缺德事情你们少做。”
        唐桂元本来就是一个焉人,此时也不急,道:“计划生育是国策,镇里面是有要求的。”
        刘奔母亲就在地上又滚又骂:“哪个敢把树英带走,我就要喝农药。刘奔,你就把我的尸体抬到县里去,乡政府打死人了。”
        刘奔骂了几句,见镇村干部来得不少,就对唐桂元道:“唐书让,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刘二娃才死,他生的是个女娃,我也是个女娃,不让我再生一个,刘家就是断根了。”
        计生专干刘玲在一旁道:“生儿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贴心些。”
        刘奔的母亲在地上听到这话,骂道:“刘玲,今天只要把树英带走,小心你家的娃儿。”刘玲是本土本乡之人,受到这种威胁,虽然气得发抖,也怕刘家报复,就不敢再帮腔,慢慢地缩到了一边。
        这时,陆续有刘家的人赶了过来,将镇、村干部围在了院子里。不少村民认识侯卫东,道:“疯子,给镇里说说,别人家里有特殊情况,高抬贵手吧。”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再遇计生难题3
    
    
    
    
    
    
    
        事至此,若要强行将李树英带走,极有可能激起群体事件。侯卫东对身边的唐桂元道:“这些人都是刘家的吗?”唐桂元话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农村最基层干部,很有工作经验,道:“这里就叫做刘家弯,附近多是刘家村民。这种情况这下,肯定带不走人了,最好先找个台阶下,以后再想办法处理。”
        黄正兵见形势无法控制,便来到刘坤面前,道:“刘镇,你看怎么办?是强行带人,还是改天再来?今天解决不好,再处理就难了,开了先例,以后的工作不好办。”
        刘坤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他参加工作后又是做秘书工作。此时才刚刚当上领导,突然遇到这种局面,一时也没有了分寸,他紧张地道:“黄主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该怎么处理?”
        黄正兵见刘坤拿不定主意,道:“刘镇,这事松不得,否则以后很不好办。”
        按照事前安排,侯卫东一直靠在刘奔的身边,他对刘奔道:“你把扁担放下来,有话好说。”侯疯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刘奔见他态度平和,把扁担放在地上,道:“侯疯子,你评评这个道理,我弟弟才死了,传宗接代就只能靠我了,这个娃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
        侯卫东很想说:“你躲着生下来,镇里最多罚点款。”可是他作为干部,不能说这样的话。
        刘奔母亲不知何时从地下爬起来,回到屋里,提了一瓶农药出来,提开盖子对着嘴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谁敢把人带走,我就死给他看。”
        侯卫东瞪了刘奔一眼,骂道:“把你妈的农药抢过来,别弄出人命来。”刘奔也急了,一把夺过农药,道:“把农药收起来,我跟侯疯子商量商量。”
        这时,刘奔父亲走到了刘奔身边,他神情轻松地对侯卫东道:“侯干部,我们树英到外地打工去了,根本不在家,不信你们去搜。”
        计生办众人进屋四处查找,没有了李树英的身影。刘坤脸色很难看:“李树英衣服都在,肯定躲了起来。”
        刘奔父子就轻松地看着计生办众人。
        办石场一年的经历,让侯卫东学会了一个道理:“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谈,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他把刘奔打到一边,道:“你媳妇怀二胎,已经被政府知道了。计生办已经来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建议你缴纳终止妊娠保证金,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还可以赚。”
        侯卫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理由的,由于刘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刘奔家中才得到一笔赔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计生办的罚款。
        刘奔就在心中盘算着,他舍不得花几千钱交罚款。
        侯卫东道:“想好没有,如果愿意,我把黄正兵喊过来,你们单独谈。”
        刘奔这才下定决心,道:“疯子,你帮忙给黄正兵说一说,我们家穷,给二娃办丧事,赔偿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狗背弯石场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做工。”
        上青林石场开了一年多,只死了两个人,比煤矿的死亡率低得多。刘奔看着上工的人每月拿回来几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赚钱之心就战胜了死亡阴影,提出要到安全条件最好的狗背弯来上工。
        侯卫东拍了拍刘奔的肩头,道:“到狗背弯上工的事情,你先不要急,我的人员现在已经满了,只要缺人我就让你上。”
        交待清楚,侯卫东来到了黄正兵身边,道:“黄主任,我跟刘奔谈了,他愿意交钱,到村办公室去谈。”
        黄正兵面露喜色,道:“李树英躲起来,我们很难再找住她,能交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哲学上,矛和盾、阴和阳都是对立的,它们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组成了这个充满了对立与转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没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计生办与超生游击队,也是猫和老鼠的关系。但是老鼠不在,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镇里每年都有一些人要超生,这些罚款、保证金也是计生办重要的收费来源。
        由于青林镇财政吃紧,镇政府给各大办公室下达了收费指标。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都有收费指标,95年半年已过,计生办还没有完成任务,黄正兵为此事正在大费脑筋。
        刘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门处,看着侯卫东和黄正兵在一起嘀咕,两人脸上都有笑容,显然事情已有解决方案。可是他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却被撇在了一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大学四年,侯卫东给了他太多压力,这种挫败感就时常出面在他的心中。如今他当了青林镇领导,而侯卫东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按理说应该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他妈的挫折感还是不期而至。
        黄正兵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搞定了,刘奔同意交终止妊娠保证金。还是侯疯子办法多,刘镇,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到计生办来,计生办就缺这样一个主力。”
        刘坤看着满坡的刘家亲戚,道:“这些事回去再说。”
        到了村办公室,一番讨价还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刘坤第一次带队出来,就成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开局。
        刘奔到镇计生办将终止妊娠保证金交清,此事就算彻底完结。刘坤特意将此事解决经过以及结果向赵永胜作了汇报。“事不管大小,皆向领导汇报”,这是县府办老前辈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之一,来到了青林镇,他便将这个经验充分发挥。事实证明,这一条经验在乡镇依然管用,至少赵永胜就很喜欢部属汇报工作。
        三天以后,在青林镇党政办公会上,赵永胜特意表扬了刘坤。
        “有的同志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我却认为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能干成大事。刘坤分管计生工作,他能顶住压力,妥善解决了刘奔媳妇的事情,事情办得好。另外,上青林石场的保证金,也及时地收了上来。这两件事情,说明刘坤同志有能力将分管工作做好。”
        赵永胜表扬刘坤是有针对性的,安排刘坤工作的时候,粟明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计生办和企业办这两块工作都比较复杂,而且涉及到大笔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镇里将会很被动,建议这两块工作还是由老同志来具体抓,刘坤只是协助分管。
        当然,人事问题最后还是由赵永胜拍板,刘坤全面接手了晁杰的工作。事实证明,乡镇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干事情,多数都能够胜。刘坤有了书记赵永胜的全力支持,逐渐熟悉情况,在青林镇立住了脚。各项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计划推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明显纰漏。
        侯卫东常驻青林山,对青林镇政府的政治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在青林镇政府争来争去争破了天,也最多当一个正科级,拿六、七百元的工资而已。对于眼界已开的侯卫东来说,这已不具有诱惑。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年之约提前结束1
    
    
    
    
    
    
        1995年9月底,益吴路主体工程已经结束。交通局财务科高建科长早已得到指示,按照进度支付了侯卫东的材料款。这样一来,侯卫东户头上数字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多万,大弯石场也为曾昭强和朱兵带来了四十多万的收入。
        两年前,就算白日做梦,侯卫东也不敢奢望能有这样一笔巨款。
        钱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财务自由,能办成以前看起来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国庆节,侯卫东坐着装碎石的货车来到了益杨城。在工行取了五万块钱,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沙州市。
        大哥侯卫国正式调到了沙州市警察局刑警支队,由于沙州市警察局刚刚搞过了集资建房,下一次集资建房就不知猴年马月了。侯卫国正与吴海县高中老师江楚热恋,住集体宿舍不太方便,急于想买一套新房子。
        警察局的工资不高,侯卫国用钱向来又大手大脚,从警多年没有多少存款,他把买房借钱的事情给侯卫东说了,侯卫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沙州到益杨的公路已全线通车,原来三个小时路程,缩短至一个半小时。侯卫东在市警察局门口用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给大哥打了电话。不一会,侯卫国出现在警察局门口。
        “我带了五万,够不够。”
        沙州房价也就八百多元一平米,侯卫国看上的房子一百一十平米,总房价是八万八千元。他和江楚凑了近四万元,就再也拿不出余钱了。
        侯卫国高兴地道:“我先得说清楚,这五万元钱,两年之内不能还给你。”
        侯卫东毫不在意地道:“不就是五万块钱,不用还了,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当初你分到青林镇的时候,老妈还担心你工资低,以后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没想到,小三居然成了我们家中最有钱的土财主,比何勇厉害。干脆我辞职,来给你打工,你一个月给我发多少钱?”
        “这样,大哥到石场工作,我来警察局上班,愿不愿意?”
        侯卫国从警多年,根本没有想到要离开警察队伍。刚才不过是一句戏言,笑道:“人就和虫一样,哪条虫子钻哪根木头,都是命中注定,我还是穿着警服过苦日子。”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侯卫国看了看表,道:“等一会到了听月轩,你把钱直接给嫂子,我在家从不管钱。”
        侯卫东又给小佳拨了一个电话,道:“小佳,我马上要和大哥一起到听月轩。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佳为难地道:“老公,步市长正在建委调研工作,中午安排在沙州大饭店。我要负责后勤,恐怕走不了。”她随即高兴地道:“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说一件好事情,今天上午新月楼的房门钥匙我已经领到了,晚上可以去看新房子。”
        侯卫东信心十足,道:“既然房子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我想拜见岳父岳母,瞒着哄着总不是办法。”
        听月轩是三层小楼,底楼是大饭厅,二楼是雅间,三楼则是茶室。刑警支队陈副支队长的老婆是听月轩老板,因此,听月轩成了刑警支队的编外招待所。上了二楼,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走了过来。她身穿中式外衣,外面披了一张披巾,亲热地道:“侯中队,今天几个人?”
        “我们四个人。”侯卫国又介绍道:“我的三弟侯卫东,这是金总。”
        金总招了招手,一位领班模样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她安排道:“今天侯中队请家里人吃饭,特别优惠,打七折。”
        两兄弟进了屋,服务员倒上好茶,拿着菜谱站在桌旁。侯卫东道:“大哥,你点菜,付钱的事情就别跟我争了,今天我请客。”
        “三弟请客,我泰然受之。”
        聊了几句,江楚进了包房。侯卫东取出五万钱,道:“嫂子,这是五万现金,你拿着买房子。”
        江楚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钱,她的感激就和钱的分量一样实在,道:“三弟,你真好,要不然我们这房子就真的买不起。我和你哥没有多少积蓄,拿到房子以后还要装修,这两年还不上钱。”
        江楚文静,侯卫国干练,侯卫东很喜欢这个嫂子,总觉得哥嫂实在十分地般配。他痛快地道:“嫂子,刚才我给大哥说了,这五万块钱是我和小佳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你们不用还。”
        江楚在吴海县中学,这是一所重点中学,老师工资比普通的机关干部略高一些。她加上课时费,每月能拿八百多,两口子加起了也就有1500多。每月存五百,这五万元要存上近十年。她天天在算这个账,每算一次,心里压力就增加一分,侯卫国早就断定三弟侯卫东肯定是“送”钱而不“借”钱。江楚还坚决不信,现在亲耳听到侯卫东如此说,这才信了。
        她眼圈一红,道:“小三,你真是好弟弟。”
        见江楚如此郑重其事,侯卫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时候,我喜欢打架,打输以后,哥哥就要来帮我打架,这点钱就算当年请的人情费。”
        江楚笑着用手背抹着眼圈,道:“三弟也买了房子,什么时候交房。最好我们两家住得近一些,节假日走动起来方便。”
        “我们已经拿到了房子,牛栏街的新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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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年之约提前结束2
    
    
    
    
    
    
        牛栏街在沙州算得上黄金地段,新月楼是由远景公司所开发,是沙州第一家小区式建筑。据说采用了全国最先进的管理模式,房价率先突破了每平米一千元。江楚到沙州四处挑房子,对新月楼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江楚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惊叹之声。她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了中学校,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以为两个人一千多元钱就算小康了,完全没有想到三弟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两年多,就可以在沙州买新月楼的房子,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发晕。
        等菜上来以后,大家就边吃边聊。如今摆在两个家庭有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两地分居的问题无法解决。
        说到这个问题,侯卫东想起了三年之约,道:“小佳一直在跑调动,可是单位高不成低不就,现在还没有落实。不过今天我要去见岳父岳母,提前结束这个三年之约。”
        江楚尝够了缺钱的难处,道:“你在乡镇这样发财,调到沙州来干什么。我要是小佳,就让你在乡镇艰苦几年,多挣些钱。”
        吃过饭,侯卫国回警察局上班,侯卫东陪着江楚去交房钱。江楚的房子也还不错,位置虽然比不上新月楼,却靠近警察局。房后靠着沙州公园,推开窗户,就能望见公园的绿树,免费呼吸着公园的新鲜空气。
        交了房钱,江楚拖着侯卫东去转商店。在沙州百货公司,江楚不顾侯卫东的阻止,给小佳买了一套三百多元的衣服。
        两人无所事事的转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小佳终于打了电话过来:“我请了假,提前下班,我们在新月楼见面。”
        江楚跟着侯卫东来到了新月楼,亲手将衣服送给了小佳。接过江楚递过来的衣服,小佳稍有些夸张地道:“大嫂的眼光真好,这衣服有品味,我喜欢。”
        两妯娌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上了楼。
        新房子在四楼,一百三十多平米,光线好,设计合理。侯卫东看到有两个卫生间,道:“这个设计莫名其妙,我们只有两个人,居然弄出两个卫生间,太浪费。我们来分工,外面的卫生间算我的,以后你要用外面的那个,我收五角钱一次。”
        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笑道:“现在沙州开始流行双卫了,你真是老土。”
        江楚离开以后,小佳飞身扑到了侯卫东身上,无限幸福地道:“老公,我们两人终于有家了。”
        侯卫东豪气万丈地道:“这是我们的小窝,再花十万,好好装修。”
        小佳偎在侯卫东怀里,道:“我们要买全套家电,买一台VCD,买二十九寸的电视机,全自动洗衣机、冷热空调,还要全套木地板。”
        幸福之门似乎就这样打开了。
        “今天吃了饭,你跟着我回家,虽然你的工作没有解决,可是我们的房子已经解决了。两年时间,凭着你的努力,我们在沙州也有家了。老公,想着你在上青林孤零零地办石场,就很想哭,我没有看错人,老公值得信赖。”
        侯卫东用手挽着小佳平滑纤细的腰身,充满着自信与幸福。
        陈庆蓉和张远征吃了晚饭,坐在沙州上看电视。陈庆蓉眼睛跳了几下,道:“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张远征道:“别多想,肯定是昨晚没有睡好。”
        陈庆蓉叹息一声:“小佳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她不愿意和侯卫东分手,我们只有眼睁睁看着。”女儿事业顺利,她的婚事就成了陈庆蓉最操心的事情。
        张远征劝道:“小佳这孩子心气高,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就和你年轻时一样。我们也别操太多的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侯卫东这小伙子也不错,如果真能调回沙州来,我们就别阻拦了。”
        “我们又不是疯子,他真能调到沙州,我们为什么要阻拦。”陈庆蓉心烦意乱地道:“我们厂也快要不行了。如果下岗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光靠着小佳,她的压力太大了。”
        他们说话之时,侯卫东和张小佳已经出现在了居委会老大娘的眼前。小佳大大方方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招呼,“杨阿姨,要玩啊,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王阿姨,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这些居委会大娘们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两人,等他们进了门洞,立刻激烈地议论起来。
        当侯卫东黝黑的脸孔出现在陈庆蓉和张远征的面前之时,陈庆蓉愣了好一会,才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令他们头疼的侯卫东。
        侯卫东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主动招呼道:“陈阿姨,张叔叔,你好,我是侯卫东。”
        张远征两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很难将二年前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与现在这个黑大汉重合在一起。
        两年时间,也磨去了陈庆蓉太多的火气。她狠狠地瞪了小佳一眼,道:“进来吧。”
        房间一切依旧。侯卫东至今仍然记得,当年他们两人曾在里屋的门背后,悲壮地抚摸,故地重游,人依旧,物依旧,感情依旧。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三年之约提前结束3
    
    
    
    
    
    
    
        陈庆蓉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侯卫东,单刀直入地问道:“93年你曾经答应过我,用三年的时间调回沙州。今天你到家里来,表示你已经调回沙州了吗?”
        侯卫东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还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不过也算回到了沙州。”
        陈庆蓉盯着侯卫东,问道:“也算回到了沙州,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侯卫东取出一套钥匙,道:“这是新月楼一单元四楼二室的钥匙,我和小佳已在沙州买了房子。”
        张远征惊讶地问了一句:“新月楼的房子,你们买得起?”
        小佳自豪地道:“卫东在益杨青林镇开了石场,赚了不少钱。我们已经买了房子,准备装修完了就结婚。”
        陈庆蓉和张远征面面相觑,新月楼的房子在沙州最好的地段,目前市场价已超过了一千。要买一套房子,至少得有十来万,加上装修的费用,少算也要十七八万。对于工薪阶层来说,这是一笔基本上无法支付的巨款。侯卫东两年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实在出乎预料。
        小佳道:“房子是今天拿到钥匙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就去看房子。”
        张远征脖子一昂,道:“房子有什么好看,我不去。”
        陈庆蓉迟疑了一下,暗道:“反对侯卫东和小佳谈恋爱,是为了小佳的幸福。如果侯卫东真的有钱了,就能给小佳带来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想通了这一点,她用眼神阻止了张远征,对女儿小佳道:“既然买了房子,这是好事,我们去看一眼。”
        侯卫东暗自高兴,陈庆蓉和张远征只要答应去看房子,事情就成了一半。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侯卫东的勤劳、聪明和实力。
        陈庆蓉看着房子,心想道:“小佳真是运气好,工作好,对象虽然在益杨,可是有钱,也将就还行。”
        陈庆蓉和张远征进了主卧,看侯卫东和小佳没有跟过来,张远征由衷地赞了一声:“侯卫东还真是能干人,两年时间赚了一套大房子。刚才小佳说他开石场,开石场能找这么多钱吗?”他和陈庆蓉都在企业工作,知道赚钱的辛苦,对于侯卫东取得的成就比小佳认识得还要清楚,这赞叹发自内心。
        陈庆蓉站在房内半天不说话。
        “老婆子,你看这事怎么办?”
        “他们连房子都买好了,摆明是要结婚。我们当父母的,能有什么办法,当父母的终究犟不过儿女。”
        两人走到客厅的时候,小佳和侯卫东正牵手看着窗外的风景。1995年,沙州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临窗而望,可以看到四处都是高高的塔吊。
        陈庆蓉脸上露出不经意笑容,走到侯卫东身边,道:“经过了这两年时间的考验,可以看出来,你对小佳还是真心的。当家长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幸福,以前的事情,你一定要正确理解。”
        侯卫东和小佳都听懂了陈庆蓉的意思,小佳用脚踢了侯卫东一脚,侯卫东连忙道:“陈阿姨,张叔叔,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对小佳好。”
        困绕了四人整整两年的心结,总算是被解开了。下楼之时,小佳大大方方地牵着侯卫东的手,陈庆蓉和张远征装作没有看见。
        陈庆蓉不放心地问道:“刚才听小佳说起,你在青林镇开了石场,你是机关干部,怎么能开石场?”
        “我最初是和一位村主任合伙开的石场,借用的是我妈的名字。随后开了一家狗背弯石场,每个石场都有现场管理人员,我是当甩手老板。这两年石场赚钱,主要是因为益杨在大办交通,对碎石的需求量很大。新修的沙益路通车以后,从益州到沙州最多开两个小时。”
        张远征点头道:“这几年各地建设都多,搞建材绝对亏不了。”
        陈庆蓉又问:“你在青林镇开起了石场,如果调回沙州,石场怎么办,请人来管理总不如自己管理。”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如果我调到沙州来,肯定要分一大块利润给管理人员。如果不调过来,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我正在考虑更科学的管理办法。”
        陈庆蓉所在的工厂面临着破产的风险,有不少老职工已经下岗了。下岗以后生活就过得很是凄惨,有了切肤之痛。她的认识就和前两年不一样了,道:“既然开石场能赚钱,就多干几年,不要轻易放弃,现在公路修好了,来往也方便。”
        侯卫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取过手机,和交通局朱兵谈了事情。
        陈庆蓉看着侯卫东所用的新手机,知道价钱不菲。就趁着侯卫东和小佳在前面拐弯之机,悄悄地对张远征道:“这手机至少一万元,加上房子有十万,侯卫东到底赚了多少钱,用钱这么潇洒。”
        张远征心有同感,道:“我们抽时间到青林镇去暗访一次,看他究竟搞得什么名堂。”
        国庆节的沙州之行,收获极大,陈庆蓉和张远征所筑起的心堤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侯卫东在张家吃了午饭,小佳就理直气壮地将送他到了益杨车站。
        情到浓时,时间就真如流水一样,猛然间就溜走了。小佳伸出手指,在侯卫东手心画了一个圈,道:“我画一个心给你,你带到上青林去。”
        这一个小动作,这一瞬间,侯卫东特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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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血案1
    
    
    
    
    
    
        侯卫东坐着依维柯客车回到了益杨,下车刚好是六点二十分。
        “疯子,你赶快坐出租车回来,今天杨莽子打死了一头野猪,提了半边野猪肉到我家里。我约了秦大江、唐桂元和杨柄刚,在家里喝酒。”
        青林山多年不通公路,加上村民自古就靠山吃山,森林保护得好。在山上,野兔和野鸡是寻常事,可是野猪并不多见。曾宪刚弄到了好东西,就约了几个好朋友喝酒。
        侯卫东笑道:“就算打车回来,也要八点钟才到。你们不要等我,半边野猪肉你们一顿也吃不完,给我留点,明天再喝酒。”
        曾宪刚大声地道:“我们四个人正在打麻将,你嫂子还在熬大骨汤。两个小时回来,正合适。”
        侯卫东推脱不过,叫了出租车,直奔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快,从益杨到上青林尖山村,只花了二个小时。
        到了曾宪刚家中,秦大江站起身,道:“侯卫东,你要赔偿损失,为了等你,我输了一百四十块钱。”
        曾宪刚老婆道:“疯子,你快点,把秦书记和唐书记的肚子都饿扁了。”她将野猪肉端了出来,蒸、炸、卤、炒、炖,弄了满满一桌子。
        开饭前,曾宪刚举起酒杯,道:“国庆节,我打了几条草鱼,想请大家来聚一聚。可是疯子没有回来,我就没有请大家,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疯子。”
        侯卫东见曾宪刚说得郑重,也就不开玩笑,道:“曾大哥,你别客气。”
        “修上青林公路,从上青林乡镇府到青林镇政府,说了好多年,就是不见行动。这一次如果没有你坚持,恐怕还是修不起。没有这条路,也就没有上青林的石场和煤矿。秦书记、唐书记,杨柄刚,你说该不该敬疯子。”
        秦大江、唐桂元、杨柄刚,也端起了酒杯,五个人就一起喝了。曾宪刚媳妇也端了一个大杯子,道:“侯大学,我敬你一杯,刚才曾宪刚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说话,敬杯酒表示心意。”
        侯卫东举着酒杯,道:“大家别这么严肃好不好,让我说一句,如果不是上青林的资源,如果不是各位大哥的支持,狗背弯和芬刚石场也就办不起来。大家认真工作,努力发财,享受生活,一起奔小康。”
        等到曾宪刚和侯卫东敬了酒,一向沉默的唐桂元开始发话,“疯子、大江、宪刚开了石场,都发了财,我胆子小,家里的自留山明明就是一块厚石山,却怕担风险,不敢开采。这是端起金碗讨饭吃,明天,我也准备开一家石场,如何管理石场,以后的销路就靠大家了,我在这里先敬各位一杯酒。”
        敬来敬去,一盆酒喝光了,大家也兴致勃勃地谈起开石场的事情。
        曾宪刚老婆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这么多钱,她觉得存在银行不保险,就把十来万块钱全部取出来。米缸子里面放二万,床下面放二万,箱子里放三万,还在墙上打了一个洞,里面放了十万,她神经兮兮,把曾宪刚也弄得紧张起来。
        她挽起袖子,道:“侯大学、秦书记、唐书记,你们慢慢吃,我再去烧个鱼。”
        由于侯卫东在场,曾宪刚的老婆显得格外热情。她心里知道,如果当初不是侯卫东说服自己,她根本没有胆子将家里所有钱都投入到石场中。事实证明,侯卫东就是曾家的福星。
        这一顿酒,喝到了十一点才散伙,他们几人凑在一起,多数时间是在谈今后石场的发展,倒没有喝得太猛。几人微微有些酒意,打着电筒,各自回家。
        在曾宪刚屋外的树林里,躲着五个年轻人,他们一直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一位留着长发的年轻人道:“他妈的,真香。”
        另一位脸上带着伤疤的人低声且凶狠地道:“等会进去的时候,别他妈的啰嗦,男的敢反抗,捅了。”他的话带着寒意,另外四个年轻人都怕他,不断地点头。
        酒席散去,主屋的灯也关了,曾宪刚老婆在厨房里洗碗收拾。带疤人观察了好一会,从怀中取了一块煮熟的牛肉,牛肉里加上特殊香料和药,专门用来吸引看院狗。这是当年在监狱里一位老犯人教给他的绝活,
        等到小院安静以后,带疤人将牛肉扔进院子。轻微响了一声,曾宪刚已经睡熟了,并未听见声响,他老婆倒是听见了声音,喊了一声:“是谁?”她推醒了曾宪刚,道:“刚才我听见有声音。”曾宪刚迷迷糊糊地道:“狗没有叫,肯定是你听岔了。”
        狗吃掉了牛肉,走了几步,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带疤人把面罩戴上,挥了挥手,就带着手下翻进了院子。带疤人是撬门老贼,利索地开了门,五个人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屋内。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血案3
    
    
    
    
    
    
        习昭勇最镇静,道:“手机给我。”他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道:“我是青林派出所习昭勇,青林镇上青林尖山村曾宪刚家里发生了入室杀人案。”
        乡卫生院的医生就进来检查两人的情况,侯卫东在门外焦急地问道:“李院长,情况如何?”李院长检查了一遍,脸色极为沉重,道:“曾宪刚还有呼吸,他老婆完了。”
        乡卫院李院长拨通了县医院陈院长家庭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着重道:“男的还有救,陈院长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三个多小时以后,公安局的警车到达了曾宪刚的家。又过了20分钟,救护车也过来了。经检验,曾宪刚的老婆被砍开了喉咙,当场死亡。曾宪刚身中九刀,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县医院急救医生给他戴上了氧气罩,便开着车直奔县医院。支书唐桂元带了些钱,跟着救护车,去了县医院。
        县刑警大队和闻讯而至的青林派出所民警,开始了案侦工作。他们在院子外围拉出了警戒线,将大灯打开,开始收集指纹,提取其他相关证据。一位三十来岁的黑瘦警察将侯卫东带到了堂屋,开始进行询问。
        等到所有工作做完以后,天边已有一丝亮线。尖山村的妇女主任就张罗了一大盆面条,十几个警察们就坐在院子稀里哗拉地吃着面条,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忙了几个小时,这些警察们也着实累了。
        曾家被抢的消息不胫而走,上百名尖山村的村民们就站在警戒线外面,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子里面。上青林民风强悍,交通不便,村民普遍贫穷,很少有人流窜过来。因而刑事案件极少,这等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更是十年都没有发生过。
        侯卫东失神地看着指指点点的村民,他满脑子都是曾宪刚和他老婆的音容笑貌。一位瘦高的便衣警察端着面碗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你昨晚在这里吃饭,讲讲情况。”
        侯卫东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瘦高个招了招手,将秦钢招到了身边,他肯定地道:“从勘查的情况来看,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入室杀人案,性质十分恶劣,曾宪刚平时得罪什么人没有?”
        秦钢满脸血丝,道:“张局,曾宪刚是村委会主任,群众关系不错。我认为这就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曾宪刚开了两个石场,最近赚了不少钱,还安了空调。”
        瘦高个是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张副局长,他把面碗放在地上,道:“我的感觉就是抢劫杀人,这是案件的侦破方向,但愿曾宪刚不死,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问完材料,侯卫东就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了乡政府小院。
        乡政府小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看到侯卫东和高乡长回来,赶紧围了过来。池铭的老公田大刀开着石场,因此她很敏感地问道:“疯子,情况如何,是怎么一回事?”侯卫东神情黯淡,道:“公安局来人了,正在查案子。”
        高长江看着院子里有许多场镇的居民,就道:“大家都回去了,出了事,自然有公安局破案,你们就不要瞎猜了。”
        “事情明摆着,棒儿客就是抢钱。”田秀影酸溜溜地道:“还是我们这些穷人好,没有人惦记,晚上还算安稳觉。钱这个东西,不是好东西。”
        这是明显的幸灾乐祸,田秀影的大圆脸就如一张绿头苍蝇,说不出的恶心。侯卫东心情恶劣,盯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变成苍蝇拍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下去,将她打个稀烂。
        池铭追到楼梯口,问道:“疯子,大刀和习昭勇怎么没有回来。”
        侯卫东叮嘱道:“他们两个到派出所去了,这几天你也要小心一点,这伙人是来抢钱的,心狠心辣,要防着点。”
        池铭紧张地道:“院子的门锁坏了,我赶紧找人修好。”
        回到小房门,侯卫东把门关下,顺手还将房门反锁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脑海中始终摆脱不了曾宪刚屋里的惨景,血腥味似乎仍在空中飘浮。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侯卫东就从厢子里取出三本存折。这三本存折就是他经营石场的重要成果,如何保管这三张折子,就难倒了侯卫东。
        床下面显然不安全,箱子里更是强盗的目标,灯具里怕被引燃,桌子下面怕被老鼠叼走,遍寻房间的所有角落,竟然容不下三本薄薄的存折。想来想去,侯卫东决定在益杨买一套房子,将这些存折放在安有防盗门和防盗网的房间内。他还打算在装房子的时候,留一个暗格,专门来放存折。
        惊魂稍定,习昭勇和田大刀就从青林派出所回到了小院子,高长江和侯卫东就来到习昭勇家中。
        习昭勇简短地说道:“刚才开了案情分析会,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一句话,这一伙人是冲着石场老板来的。乡政府院子里,我、疯子、大刀都是目标。所以,秦所长吩咐我们提高警惕,不能再出事了。”
        高长江是老青林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案子,道:“大家都要注意了,以后把规矩定好,晚上十点钟就关大门。还有,这幢房子底楼是办公室,二楼以上就是住家户,我们在二楼的入口焊一道铁门,这样就安全一些。”
        侯卫东点头道:“高乡长这个方案好,焊铁门的钱,加固院子的钱,都由我来出。”
        习昭勇又建议道:“在楼上喂一条狼狗,有人想撬门,狼狗就会示警。”他想起曾家被麻翻的狗,又道:“把狗放在二楼,有铁门拦着,强盗无法给狼狗喂药。”
        商议了详尽方案,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侯卫东官场笔记》之狡兔三窟2
    
    
    
    
    
    
    
        刘教授进屋,拿出了房产证和土地证,道:“放心吧,这楼房是全产权房子。为什么是全产权房子,原因就有些复杂,我用不着多说了,一切以产权证为主,你先看一看。”
        侯卫东接过房产证和土地证,仔细看了一遍,还给刘教授以后,道:“这房子多少钱?”
        刘教授用两根指头比划着道:“十万,不讲价。”
        侯卫东算了算,道:“房子只有八十个平方,每平米就要超过一千块钱,这价钱放在沙州,也算是高价了。”
        刘教授办事很认真,道:“这个价钱,自然有道理。”他带着侯卫东走到窗边,道:“这房子依山傍水,站在窗边可以看到湖水,朝西看,则是一片大林子。如果不是因为要回西安与家人团聚,我还真舍不得卖这房子。”
        他强调道:“我觉得这房子值十万,卖便宜了,对不起老伙计。”
        侯卫东心里着实喜欢这个房子,他四处看了看,痛快地道:“好,明天我取钱过来,把手续办了。”
        刘教授高兴地道:“我还有两天才能办好托运,后天你过来,我们去办手续。”
        就在侯卫东要出门之际,刘教授奇怪地问道:“看你年龄,毕业也没有几年,怎么有这么多钱?”
        侯卫东微微一笑,道:“现在是商品经济,我家里有人在做生意,赚了些钱。”
        第三天,侯卫东就带着钱来到了刘教授家里。此时房间已经搬运一空,打扫得干干净净。刘教授将侯卫东带到了阳台,阳台上有二个盆景,侯卫东也叫不出名字,只觉得特别苍劲。
        刘教授指着盆景道:“这两个盆景是一对,叫做珠联璧合。我养了十年,它们不适应西安的气候,我特意留下来,希望你能好好养它们,夏天要多浇水。”
        侯卫东道:“我在青林镇政府工作,平时不会经常回来。”
        刘教授笑道:“这没有关系,我平时也经常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就由郭教授帮着浇水。我们这两个阳台相距很近,他站在隔壁阳台,用长柄的水壶就能直接浇灌。”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这栋楼与普通房子不一样。两家阳台的距离不足一米,从对面完全可以帮着浇水。
        交待完细务,两人就准备去办理过户手续。出门之时,刘教授敲开了邻居的门。
        “老郭,我这房子卖出去了,小侯是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学生,他以后就住在你的隔壁了。”
        郭教授个子不高,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了一件运动装,显得很精神。他很感慨地道:“老刘,在一起住了十年,真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走,”
        刘教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什么时候有空,就到西安来作客。还有,郭丫头办喜酒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如果不通知我,我就要打电话来骂你。”
        两人就站在一起说些分手的话,侯卫东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从楼梯又下来一人,很有些气派,他老远就伸出手,然后紧紧地握着刘教授的手不放,有节奏地上下摆动了一会,道:“刘教授,段院长昨天回来了,今天中午学院班子集体给您饯行,就在汇碧楼。”
        来人是学院副院长济道林。
        刘教授很感动,道:“济院长,谢谢你了。”济道林笑道:“刘教授,您别这样称呼,叫我小济吧。”
        济道林曾是刘教授的学生,留校后迅速成了刘教授的领导,而且是很得人心的领导。刘教授感叹道:“小济,学院和一般行政机关不一样,教授们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这几年你做得很好,房子、票子、位子都向我们这些倾斜。我其实不想走,却不得不走,只希望济院长继续保持这种做法,沙州学院的地位一定会迅速提高。”
        他们几人谈了几句,侯卫东招呼道:“济院长,你好。”虽然毕业已经两年,济道林还是一口就叫出了侯卫东的名字,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
        刘教授就道:“侯卫东买了我的房子。”
        这一栋楼,全是学院老师。当刘教授准备卖房子的时候,老师们还担心住进来不三不四的家庭。济道林见是侯卫东来买房子,便放下心来。
        听说侯卫东曾是学院的优秀学生干部,郭教授更是也放下心来,心道:“既然是济道林认识的学生干部,料来也不错。”
        办完了所有手续,侯卫东就拿到了房产证、国土证和钥匙。楼房打扫得很干净,设施也齐全,侯卫东一不做二不休,就在城里买了全套家具和电视、VCD、空调、冰箱等电器。半天时间,屋内又重新布置起来。
        房款加上家具,花了十三万,益杨的这一个新家也就有模有样了。重新办理了水、电、气、闭路等手续以后,也就是功能齐全的小家。
        在新家里,侯卫东亲自动手,在墙壁上取了两块砖头,做了一个暗格,专门存放存折、合同等贵重物品。暗格做好,恢复如初,居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侯卫东为此得意了许久。
        在侍弄新家的同时,侯卫东也天天医院跑。曾宪刚伤得极重,全靠他身体强壮,才熬了过来。在第三天的时候,曾宪刚终于睁开了他的独眼,得知妻子已死,得知眼睛废了一只,他咬着床单痛哭一场,然后一整天未说话。出事那天,曾宪刚儿子正好到外婆家去了,这才逃过一难。但他被家中的惨祸吓倒,成天坐在医院角落,一声不响。
        侯卫东第三次到医院之时,曾宪刚才稍稍恢复了正常。趁着病房无人之机,他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疯子,我屋里还有十万块钱,放在墙壁里面,你帮我取过来,存在银行里。”他说了许久,才将具体位置给侯卫东说清楚,等到其哥哥曾宪力回来,他就转换了话题。
        侯卫东知道钱对曾宪刚的重要性,也不多问。出了医院,便打了一个出租车,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宪刚住家,他让出租车在公路上等着,然后直奔其家,从墙壁上取出十万现金,然后返回出租车。
        到了益杨城,连忙用曾宪刚的身份证,办了一个存折,再回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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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7 17:46:12  更:2022-05-27 17: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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