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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短篇小说:一封党组织介绍信【完本】[第2页]

作者:海州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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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三真是没有想到鲁南的老太婆如此固执,没有人情味,年纪老了不是耳顺和善,而是变本加厉地失去了所有的怜悯,年轻时候她一定是个吝啬鬼的角色。可以断定,谁要是租了她的地,或是给她家扛长工,休想当她的面停下手中的活抽袋烟,或者短她一粒租子。她骂骂咧咧,越说嘴里的话越难听。旁边的中年妇女,没有半句劝解,反而一句连一句的附和。看样子,长时间被老太婆唠叨约束,她早已被驯服成了老太婆的影子,不敢有一点属于自已的观点。小李三心里很是憋屈,难过。一度在心中疑惑:
    “我们千辛万苦闹革命,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也是为了解放她这样心理阴暗的人?到了新社会,人人相亲相爱,她能适应吗?”
    累极了没有讨要到吃的,反而挨了一顿嚼蛆,弄得灰头土脸,小李三是绝望了。开始,他很担心真有一条狗冲出来,继而又听到老太婆喊其儿子出来轰人,心里禁不住发笑,把受得气都笑没了:骂来骂去,原来是把她的儿子当狗用呢。看来,这个老太婆不是凶恶而是愚蠢无知,长期受苦受罪以至于心理扭曲,小李三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继而想到,他所在的宣慰组经常下乡演出“白毛女”、“兄妹开荒”等剧,正是为了改变乡下人的陈旧观念,更新他们的愚昧思想,提高他们的觉悟,使他们从底层互相伤害中挣脱出来,和睦相处。如果自已这点气都受不了,何谈再去教育人?
    “俺爹出后门挑水出去,奶奶有啥事?”
    应着老太婆的尖嗓门吼叫,正房里跑来一个扎短辫子的大姑娘,笑容明媚,目光迷人。穿的是旗袍流行式服装,与农村普通姑娘土布花褂子花裤子大为不同,像是刚从外地城市归来,到了桌子边就拿起饺皮帮包饺子。老太婆拿着拐棍指向门口,气的颤颤巍巍地说:
    “小兰子,乖孩子,把他赶走。堵在门口啰嗦一个上午,气死我。”
    “你是谁呀?如果是外地人快些离开。中央军已经开过来了,专抓口音不同的人。你不要给我家添麻烦。”
    小兰子一边包饺子一边走到门槛边,表情淡然却处处含着笑意,这个有点与同学小丽有点像。小李三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向她哀求说:
    “给点吃的吧,我饿的走不动了。”
    “你为什么尽想着要饭?咋天有一队几百号外地学生路过,到了我庄里都是拿钱买吃的。吃了我家五斤棒棒面,给了三毛钱的北海票呢。还帮我家挑水扫地,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厚脸皮要饭。”
    “我没有钱,真的一分也没有。”小李三为了证明自已说的不虚,两手掏进外面的衣服口袋里,把口袋底都翻了过来,却见一张字条儿掉了出来。
    小李三吓了一跳,以为不小心把党组织介绍信带了出来,暴露了机密会坏大事。他连忙拾起一看,只有食指大小,原来是吴主任开的路条,放在外面的口袋里,几天的归途没有用上,已经忘掉了。他放下心来,把路条又放回口袋里。小兰子看出小李三认识字,不再驱赶。转回身,一边把捏好的饺子放进簸箕里,一边对中年妇女说:
    “妈,看样子他是掉队的学生,给他一点吃的吧。”
    她的话显然把阴冷的老太婆和中年妇女说服了,两个人发飙的劲头焉了,终于闭上了唠叨的嘴。显而易见,多年来生活的经验告诉她们,可以骂村民,可以骂乞丐,却千万不能得罪队伍里的人,即使是一个走瘸了腿,落单的人。几十年来,一批队伍过来,一批队伍过去,川流不息。有的自称北洋军,有的自称东北军、有的是西北军、国民党北伐军、日本东洋兵.......,还有土匪刘桂堂、周发乾....,个个都能折腾老百姓,动了他们队伍里的人,麻烦会接踵而至。只有八路军的队伍过来了,庄户人家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对他们的学生刻薄,领导找来,脸上同样挂不住。虽然前几天八路军退走了,他们肯定还会回来的。
    不过,眼前此人不穿军装,没有背枪,一张纸条儿或许是他捡来的.......,他配不上吃饺子。
    见老太婆没有反对,中年妇女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进了厨房里,用刀切下了一块半斤重的花生饼拿出来,递给了小李三,咕嘟嘴转回去继续包饺子,看来她家是开油坊的人家,难怪比较殷实。虽然与吃饺子的欲望相差甚远,而且花生饼、豆饼之类是充当牛马之类饲料用的,小李三拿到了花生饼仍然特别高兴,嘴里连声感谢说:
    “感谢老奶奶、感谢大娘,感谢小大姐.........”
    “已经给你吃的了,你快走吧。刚才看你像学生,现在看你油腔滑调的,挺能演戏,真是个下三滥骗吃骗喝的乞丐.......”
    小兰子带着厌恶的表情说,跨几步“砰”一声关上了木板门,几乎撞平了小李三的鼻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的门,她奶奶暴躁的基因完全她继承了。他后悔呀:陌生的小兰子不是熟悉的小丽,不该对她太夸张地感谢,女人灵敏的感觉有时会带偏脾气,上演冲动的惩罚。自已会演戏,她是怎么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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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几天来艰难跋涉,只有一点点窝窝头、山芋充饥,没有见到过油腥味,失去蛋白质补充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无论吃多少素食下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手里的花生饼虽然被轧去了油,含油量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仍是极佳的蛋白质来源,小李三看在眼里,馋在心里,恨不得学猪八戒吃人生果,一口就吞进肚里。本来怕在俏丽的小兰子面前狼吞虎咽,会丢了脸面,影响我方学生在群众眼里的形象。现在她关上了门,怕他强讨饺子吃,正好不用客气了。
    小李三拿了厚脸皮讨要来的半斤花生饼,一边送到嘴边大啃大嚼,一边费尽力气挣扎起身,顺着村道向北走。太好吃了,花生饼在嘴里越嚼越香,咽下去浑身舒畅,肚里满意。以至于忘了老太婆恶毒的嘲骂和妇女的冷眼,反而觉得刚才的忍耐完全值得。腰腿的疲惫,疼痛的脚底,已经无法阻止胃口大开。他一瘸一拐走过了几处低矮的草房和流淌出臭水的猪圈,眼前出现一条大路,路边有一个大麦草堆。太累了,小李三禁不住歪瘫在草堆边,晒着暖和和的阳光,啃着满嘴香的花生饼,真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吃完了半斤花生饼,几天来肚里终于有了饱的感觉。人就是怪,一旦饱了,顿时懒洋洋的失去了精明和勇气,眯了眼困意接踵而至。麦草软和和,阳光暖和和,在两美的陪伴下,小李三不知不觉打起了盹。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而觉得追上了队伍,周围是整齐的脚步、枪托与水壶碰撞声,甚至还有汽车的鸣笛声。继而,战士们唱起了歌:
    .........
    我们保卫过京沪,
    大战过开封,南浔线,显精忠
    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
    .........
    小李三听出来这是著名词作家田汉写的歌,歌词雄壮有力。不过,他忽而觉得我军哪来的汽车呢?心中一个激灵醒了,睁开昏花疲惫的眼一看,大吃一惊,舌头伸出来半天缩不回去。只见眼前的公路上全是整齐黄呢军服的士兵,一张张年轻的脸,充满活力。他们头戴美式钢盔,背着清一式的美械枪支,美式挎包、美式水壶,脚上的皮鞋亮闪闪,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一边唱歌一边前进。而前面已过去了许多拖拽着大炮的汽车,前后望不到头尾,在他们整齐的脚步下,整个大地、山岭仿佛动了起来。
    整编七十四师,蒋介石精心打造出来的御林军追上来了........
    小李三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恨自已没有一点警惕性,明明听到小兰子讲国民党军队已经到来,到处搜查外地人,怎能在路边睡的死沉沉的?现在陷入整编七十四师的队伍里,无法逃窜,身上的党组织介绍信一旦被查出,自已丢了生命牺牲掉是小事,学校许多同志的政治生命必将陷入危机,辜负了赵校长的期望。他一边看着整编七十四师的士兵和车辆浩浩荡荡从面前经过,一边在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现在是跑不了,藏不了,更不好掏出介绍信来毁掉,只能憋住气呆看。
    不过,整编七十四师士兵虽然看到草堆边的小李三,却是无动于衷,没有上来盘问和搜查,也没有拉夫抓壮丁的意思。村里出来许多老人、孩子,以及一些成年人,同样没有这种担心,他们兴高采烈地看稀奇,如此整齐雄壮的队伍和新式装备,让不出远门的山里人大开眼界。小李三一度不思其解,看着士兵们高傲的眼神、狂野的自信,忽而毛塞洞开,在心里说:
    “整编七十四师是蒋介石的御林军,军官与士兵生活上享受高待遇,入伍审查高标准,武器装备高标配,据说普通士兵的学历必须达到小学毕业,入伍就是排长的军衔。全军编制满员,一般人打破头也不一定能挤进去,怎会在路边随意拉夫呢。”
    即使如此,小李三还是不敢大意,如果小兰子来看热闹,多一句嘴说自已是外地苏北人,处境仍然堪忧。他仔细打量路边看热闹的村民,男女老少皆有,都是年龄偏大或偏小,却没有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虽然整编七十四师军纪良好,沿途对百姓秋毫无犯,与还乡团那些地痞恶棍不同,小兰子是从城市学堂回家的人,显然消息灵通,不敢大意。她大概曾读过新闻报道,整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是个杀妻犯,乘妻子在菜园摘菜时,冷不丁对她的后脑勺就是一枪,郭小瞎快板里的“周发乾杀妻”都没有如此下流。害怕的心理压力让小兰子和其他姑娘们都躲的远远,整编七十四师的士兵不敢胡来,遇上张灵甫则难说了.......看到美女,冷不丁的给上一枪,向谁喊去?
    放下心来的小李三,壮起胆子爬起来,混杂在乡民间瞧热闹,他开始相信,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看着大批由美式武器装备的军队,源源不断向北开去,渐渐地由感慨转向愤怒。抗战刚刚结束,在人民盼望过上和平生活的时候,蒋介石竟然发动内战,派出如此强大的军队进攻解放区,抢夺了苏中、苏北,又向山东解放区进攻,真是欺人太甚了。
    籁雪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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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编七十四师无论在抗战时期打了多少的胜仗,现在拥有多么精良的武器。但是,自从他们按照蒋介石的旨意,走上反人民的内战前线,把枪口指向热爱和平的人民,其动武的属性已经发生质的变化,由抗击日本侵略的正义转变为屠杀人民的反动,必将面临失败的命运。课堂上,老师讲的这些道理,小李三越想越觉得正确,因此在心里对耀武扬威的士兵们说:
    “甭高兴的太早了。我军是战略撤退,前面是临沂、青驼、双候、垛庄、蒙阴,都是险要之地,英勇善战的八路军和苏北的新四军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点,联手等着你们,将再与你们一决高下,那时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一战可见分晓。”
    小李三想到这里,看着整编七十四师士兵们干净整洁的黄呢军装,再瞧瞧自己身上的绉巴巴的土灰布衣服,没有了自卑;看着整编七十四师士兵们高傲的眼神和有力的步伐,想到吴主任和他的警卫连热情的身影,不再感到坚不可摧。他心里找回了自信的感觉,不由得挺起酸楚的腰,忍着脚疼,站直疲劳的身体,努力消除哈腰斜肩的猥琐形象,使昏花的眼睛亮起来。面对强敌,外表衣着可以输,精神面貌绝不能输。
    “有军官过来了。”
    “像是大人物,坐着小跑车。”
    眼尖的的村民惊叫,引得大多数村民伸头望。小李三顺着声音向南边看去,只见两辆美式吉普车扬起尘埃,从浩浩荡荡的队伍后尾赶超过来。经过之处,士兵们自动让开道路,并且敬礼欢呼。到了观看的村民面前,高级军官威严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目光炯炯有神,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向村民挥手致意,仿佛旗开得胜的大将军胜利归来。他身后的卫士将一些罐头糖果扔向村民,在村民的哄抢里,吉普车没有减速,车轮滚滚而去。
    “先向村民的头上扔美国炸弹制造恐怖,之后再扔美国罐头收买人心,整编七十四师真是美国师傅的好学生。”
    小李三在心里说,很想理论联系实际,向村民们戳穿整编七十四师的虚伪把戏。不过,当他看到一个罐头溜溜转滚到自已的脚边,立马放弃了宣传的打算,而是飞快弯腰捡了起来,又拣到了一块糖果。总的来说,当下强敌虎视眈眈,险恶的环境并不适合反战宣传,拥有高热量食品却有利于继续赶路,完成赵校长赋予的使命。敌人已经超越到前面去了,后面的路程需要加快步伐,饿着肚子是不行的。
    “没想到吃了两三天的玉米窝窝头、山芋花生饼。最后的路程,整编七十四师会送上洋罐头给我开荤,助我成功,真是太感谢运输大队长蒋介石了。”
    前几顿饭,为了填饱肚子,小李三费尽心机向村民讨要食品,挨了许多白眼。现在自已没有出一点的力,竟然获得了敌人的赠品,心中大为高兴。不过,肚里的花生饼还没有消化完,他把罐头和那块糖果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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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08 08:37:12  更:2022-05-27 17:5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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