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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军队反腐力作:政治小说《西北望,射天狼》[第18页]

作者:何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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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又是新的一年了。感谢不在天涯的日子里,众多新老朋友的支持和安慰。这部书,因为选题的原因,目前是看不到出路。正因为如此,有感于读者的热心追捧,我决定即日起开始继续连载。
    由于工作十分繁忙,我已不再有时间出去拜帖顶贴。三刀在此先告个歉,对于读者而言,如果您喜欢本帖,随手顶一下,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谢谢各位!
    说明:由于后来发稿的顺序已全部打乱,为方便阅读,我将从新稿的第7章发起。


    7、两个同学


    俗话说:蛇有蛇道,鸟有鸟踪。既然张四娃和王德顺分别是容山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作为同村人和同龄人,根据等量代换的公式,完全可以推算出,他们也是陈锋的同学。不过同学归同学,同学命不同,他俩与陈锋走的路,根本不一样。

    张四娃读完小学就辍学了,辍学的原因,不是他父母舍不得花钱送他读书,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读书。

    这家伙在学校是调皮大王,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课时竟然能给前座的女同学背上,贴画着歪歪扭扭王八图案的纸条,让女同学出丑。或给前座的男同学的后背,刷上几滴蓝墨水,为男同学的妈妈手洗衣服,制造最大的障碍。那个时代还没有立白洗衣粉,就算有,也没有电视可以看到广告,就算能看到广告,效果也未必有演示的那么神奇。因而要把衣服彻底洗干净,难度系数达到3.0以上。

    长期以此为乐,他自然会遭天谴,上课时被老师弄到教室外罚站,回家后接受父母的皮肉棍棒教育,都早已是家常便饭,这个自不消说得。我想在中国,没有几个父母能容忍这样的儿子,他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但淘归淘,他人却很讲义气,与容山的关系特别好。他爹那时当着生产队长,主要工作是带领社员们战天斗地学大寨。虽然平原地区的自然条件很不错,很难搞出“改造虎头山、大战狼窝掌”的成绩,但严格地说,作为地球修理工的农民,如果要你天天累死累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君不见,古代的愚公他老人家,他没事就去挖山,一直挖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估计太行王屋二山只挖了个缺口,还不如现代人挖坑埋炸药,一炮就能爆掉的土石方。

    这里顺便应该指出的是,愚公移山的故事,没有交代他把挖出来的土石方,移到哪里去了。根据前文说的物质不灭定律,他如果挖了一座山,又就近垒了座山,撇开破坏环境生态的责任不论,这完全是做无用功,类似于吃饱了撑的。

    张四娃的爹,就喜欢干这种吃饱了撑着的事。这里可能有笔误,其实他是喜欢干让社员们吃不饱,却做无用功的事。

    容山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经常吃不饱。张四娃好歹出身于生产队干部家庭,常常能吃饱,而且能吃撑住。出于义气,他常常从家里偷馒头,带给容山吃。

    北方人以面食为主食。容山在上学路上,常常吃着张四娃特供的馒头,这才算是正餐,其实在家里吃的,只能算餐前小食。

    馒头有感情色彩吗?有。馒头本无任何感情,吃多了,吃成习惯了,这就非常有感情了。容山后来吃过许许多多的美食,但他一直忘不了当年所吃的白面馒头,那种奢侈感和陶醉感,真正是肚子的需要,而不是所谓的应酬,纯粹是作秀。

    到乡里上了初中之后,同板凳的是王德顺同学。该同学体型高大,看样子未来是个猛男,目前正在发育中,他的拿手好戏是欺负男同学。在班上,谁要是让他看不顺眼,那么对不起,恭喜你了,他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直接就拿拳头来问候,以便触及灵魂。你有权力认为,这是校园暴力,但他的理由很简单,无产阶级专政,本来就是暴力手段。谁敢给老师告状,罪加一等,必须打到服气为止。

    有这样的同座,只能说上辈子的造化出了差错。容山充分享受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有时一天挨了三顿打,还不到天黑,瞧这日子有多难熬?

    熬到实在受不了,容山只得去找班主任老师揭发他的罪状。老师来把王德顺骂了一顿,然后把他弄到走廊去站了一节课,换来的结果是,王德顺约他当晚到村里池塘边好好谈谈。

    容山知道谈判无小事,王德顺很可能会杀人灭口。于是他怀揣菜刀,做好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让青春在15岁的年龄画上休止符,虽然不忍,但不能不做,娘的,再被他王德顺这样打下去,老子快成上甘岭下来的伤兵了。

    那时村里放黑白电影《上甘岭》,容山发现电影里的那个伤兵,伤的真是厉害,厉害到夸张的程度。纱布把他的脑袋裹成了粽子,手和腿也是全封闭包扎起来的,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按说伤成这样,还能呼吸就算不错了吧,可他硬是能和唱《我的祖国》的第二声部,飙起高音来气都不带喘的。

    正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容山见了王德顺,分外眼红,首先就亮出了菜刀,菜刀在月光下发出几缕夺人心魄的寒光,让王德顺的脖子感到凉了。

    武装斗争改变了谈判的格局,容山竟然反客为主,要王德顺认错,并保证今后不再仗势欺人。

    王德顺今晚本来是想拿容山当沙袋,练练传说中的少林拳法,以出口恶气,哪知一上来,就被亮晃晃的菜刀镇住了。他其实是只纸老虎,语气一转,竟然无耻地说,今天老师批评的很对,自己也深刻反思了,以前老是打你,我认识到错误了。我们是同学,来自五湖四海,应该互相团结,才能打败苏修和美帝国主义。

    容山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见他想靠过来握手,就把菜刀举得高高的,厉声喝道:“站住!再敢往前走半步,莫怪我的菜刀认不得人,老子跟你拼了!”

    都说制止战争的最佳手段是打赢战争,看来制止暴力的有效方法,就是出示武器。别说是枪,当面舞一把菜刀,做出疯子的表情,也照样镇得住场子。后来有一部影响很大的电视剧《亮剑》,其精神内核,实质上也是这个意思:该出手时就出手,别他娘的婆婆妈妈,忍让与妥协换不来和平,大不了拼啦,来吧,格老子看刀!

    从此之后,王德顺对容山果真秋毫无犯,而且主动当起容山的保镖。说是狐假虎威也好,说是狗仗人势也行,容山渐渐在男生群中树立了威望,无人敢冒犯他的天威。

    也许有人觉得像王德顺这样的人,适合去当兵,毕竟粗大的身胚陈列展示在那里,可能会让敌人望而生畏。但从他后来臣服于容山屁股后面的情况来看,幸好他没有参军。也是的,假如见到敌人的刺刀就舌头打不过转,这样的气质,岂能从军!当兵的人,贵在有血性嘛。
    而王德顺缺乏自知之明,他曾经的梦想,还真就是当兵。他想,古代张飞提个长矛,尚且能喝断当阳桥,难道我王德顺提着钢枪,还喝不退几个敌人?

    可惜命运不济,真正阻碍他实现梦想的,却是他的血压参数出了大问题。再后来,他只好把梦想这个词组,分解为两个单字,即“梦,想”。意思是,对于参军,他只能做梦,和空想了。

    做着军人梦的王德顺,空想了好几年,直到看见同一个公社的陈锋,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复员退伍,他才死心了。

    作为本乡本土的人,虽然号称来自五湖四海,其实打雷都听得见,因此陈锋、张四娃、王德顺等人之间,彼此都很熟悉。

    因为都当了新型农民,没有人为他们制作简历,也用不上简历。如果非要列一个简历表,那看上去会比较雷同。简单一句话:改革开放之前,他们都回了本村,务农为业。

    要说关于人生命运的转机,故事都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后。前文已提过陈锋的活动轨迹和生存状态,兹不赘述了。下面先说说容山的发小张四娃。

    都知道张四娃有一个非同凡响的爹,当着生产队长,最喜欢干让社员们吃不饱,却做无用功的事。

    儿子小张辍学归田,就像刊登《炮打司令部》的报纸,来的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他把使牛的黄荆条子打断了两根,小孽种也不愿意改口去上学读书,好像张家的祖坟,自古跟书有仇似的。

    就像电影中国民党审讯共产党的场面,只差戴锁链上老虎凳、用烙铁、灌辣椒水了。眼看再打下去,儿子将成烈士,他娘心疼儿子,不顾生产队长的权威和愤怒,舍命掩护儿子脱逃,从而让他落下了一条小命。

    肉体伤害相对容易康复,张四娃从此在心理留下了大面积阴影,他决定等到自己长得足够高大、他爹足够衰老的时候,搞死他爹,尸体拉去喂狗。具体死法,必须是乱棍打死,以报一棍之仇。

    但由于自己生长的太慢,以致于在给集体农业社放牛的几年时间中,他渐渐淡忘了当年还有生死考验这码事。等到他长得足够人高马大能挑大粪的时候,队长大人居然不让这兔崽子挑大粪挣工分,而是让他给生产队开手扶拖拉机。

    洛阳第一拖拉机制造厂,那时可算是中国的明星企业,看宣传,中国农业要实现机械化,就靠它了。它也确实争气,不光是为中国,其实为亚非拉人民都制造了无数的拖拉机。鼎盛时期,该厂职工二十多万人。它的产品如果不报废,我想能围绕地球赤道铺好多圈呢!

    张四娃由此当上了光荣的“东方红”拖拉机手。如同在学骑摩托车之前,最好是有会骑自行车的底子,开拖拉机,启动了他以后开东风大汽车的征途。

    所以,张四娃在改革开放后的简历,也相当简单。他开过解放、黄河、东风等汽车,载重量从三吨、五吨到八吨,实际载重量建议乘以5,因为他就是靠多拉快跑、严重超载而生存的个体运输户。

    干个体很辛苦,但生产工具、劳动力、成本、利润等要素,都可以自己掌握。八十年代的人,见面都很自豪地宣布:“我是个体户。”这称呼真是土的掉渣,放到今天,无异于自称屌丝,无人鸟你。兹因九十年代以来,社会上流行称“老板”,开口闭口都是老板,不自称“土豪”,根本压不住人了哈哈。

    怎么说呢,张四娃开烂了数部载重车和货车,到1986年容山回到军分区工作的时候,他离“土豪梦”,不是越来越近了,反而越来越远了。

    一般人听到他“开烂了数部车”,往往联想到他严重超载、日夜操劳,这样努力地挣票子,那一定能挣到大票子。由于当时人民币的最高面额为十元的“大团结”,一个万元户的一万元,要数很久,因而此话的确切含义,应该理解为:张四娃一年忙出头,一定能挣许多的票子。

    以年经手二万元为例,国人尚不知道点钞机为何物,这二千张大团结,不数到人手软才怪。

    可是,汉语的微妙之处,是同样的文字能读出不同的效果。对了,他严重超载,多拉快跑,可是你知道嘛,为什么后来交通、运管和交警部门,都争着治理超载行为?超载会导致车辆制动系统失灵,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刹车失灵,这话不用再解释了,再解释就太蔑视吃瓜群众的汽车知识常识了。

    总之,他超载,刹不住车,刚好又遇上了骑自行车的敢死队员,非要来硬碰硬。大车的硬度远高于石头,而相形之下,自行车还不如鸡蛋。这次中速对撞,以自行车的完败而结束,张四娃的代价,是付出了五千元的赔偿费。

    别认为五千元一条人命很便宜,那时的人民币含金量太高,放在1982年的背景,很多双职工干了20年,家里的存款也超不过2000元。

    另一次事故的原因是,由于挣钱太拼,他严重疲劳驾驶,也就是边开车边打瞌睡。虽然那时还没有“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个罪名,他实际上已经超前地实行着这项犯罪实践,不过好在这次并无伤害别人,只是自己把车开到崖下去了,车毁了,人未亡,落了个损失过万的结局。

    容山回P城来任职的时候,正好张四娃还躺在医院里,脑袋像上甘岭伤员那样包着纱布,剩下眼睛、鼻孔和嘴巴的呼吸,由于现在医疗条件好,胳膊腿都打上了石膏。

    他见到容山,知道是发小回来了,也许他努力笑了,可是无人能看到纱布后面的表情;他想发言说话,可是生活不像电影,别说唱歌,连吐字也很困难。

    容山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发小,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张四娃,是那个小时候天天搞地下斗争,敢于从家里偷三个馒头给自己充饥的朋友。

    有那么一刹那,容山的眼睛湿润了,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刚刚从老山法卡山前线抬下来救护的重伤员。

    容山动情地回忆起那些苦难的岁月,大声地对四娃当年的无私奉献表示感恩,并祝愿张四娃恢复身体后能跑的更快、更远。无人懂得四娃的表情,他想说话,说不出来;想抬手,抬不起来;他流泪了,可是泪水立即被纱布吸收了,人们看不到。

    临别前,容山双手给张四娃的老婆,送上了崭新的十张大团结作为心意。别嫌少,读者也别计算这些钱能买多少白面馒头,有些牵涉到感情的事,完全无法用金钱来计算。须知,容山给他的父母,也未曾一次性地给过这么多钱。

    这倒不是他不孝顺,作为真正的无产阶级,他本来就没钱。

    充当带路党,陪同容山去医院探视张四娃的,正是已成长为超级猛男的王德顺。以他的形象和气质,跟在容山同学的屁股后面,一眼看上去,确实很像容山同志的贴身护卫。

    却说王德顺乘着改革的春风,也是较早当上个体户的那一批人。他没有选择买车跑运输,一是因为他出身普通农家,缺乏张四娃那样的背景,从而也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时代先锋——东方红拖拉机。连拖拉机也没开过,顺理成章地说,他很难想象自己能开汽车。

    另一个原因,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他缺乏张四娃那样的后台。张四娃能开上车,人家有个争气的亲戚在乡里的农村信用社工作。当时的农信社还不算银行,管的不太严,钱是如何存的,又是如何贷的,绝大多数农民都不懂,因为农民根本很少有机会与金融机构打交道。

    对于这种非正式的金融机构,一直以来的状态就像打摆子,一会发烧,一会又发冷。发烧的时候,他到处宣传、求人去贷款,因为上级限令必须在多少个日子内,要把多少钱给贷出去,不然完不成任务,要扣工作人员的工资奖金。

    好了,既然政策如此放松,那些有点胆子的人就来贷款,贷出款来就去开公司做生意,皆大欢喜。做什么生意呢?天天都有人格外忙碌和神秘的样子,在传递信息,什么东北的高粱、玉米有多少个车皮,什么陕西的苹果有多少个汽车,什么四川的红辣椒辣度是是多少,什么走私的外烟是啥价位,等等,等等。

    一年又一年的忙碌,类似于后来的传销,效益没有,个个亏本。于是信用社开始收贷了,这时,那些风光一时的胆大之徒,集体阳痿了,跑得掉的,最好是跑路,跑不掉的,最后是耍赖。信用社又不是公安局,是公安局又能怎样呢,人家欠钱的才是大爷,你把人抓了,你还钱去?

    说的这时候,信用社还没乱,因为改革有个过程,它那时还没真正改革,是全封闭运作。所以,只剩下后台关系,有后台、有关系的人,就能贷到款,反之,绝对没戏。这就导致农村信用社,与真正的农民基本绝缘。

    张四娃属于前者,而王德顺属于后者。前者挣过钱,但死去活来好几回;后者见过钱,然而要把钱从别人的包包,置换进自己的口袋,真的有相当大的难度系数。

    王德顺以一米八的高大健壮的体魄,当个体户后从事的第一份工作,却是卖童装,许多人都想不通,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其实这主意来自于他老婆。他老婆个子小巧玲珑,站在王德顺面前,踮起脚尖刚好够着王德顺的奶。外人看起来相映成趣,她却颇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觉了,玩的是心理互补招数。

    可是纸老虎王德顺,他怕媳妇居然在当地出了名。后来学乖了,为了混点男人的面子与尊严,他跟媳妇约法三章:家里大事自己做主,小事一律由媳妇做主。可是据有心的邻居统计,结婚五六年来,他家竟然未曾发生哪怕一件值得他亲自抓的“大事”,全他娘是一些“小事”。

    有这样不怒自威的媳妇,既然媳妇说卖童装好,他只得屈尊去倒卖童装了。

    倒卖童装未赚到钱,只赚了一大堆卖不出去的童装,媳妇又指令他转行开饮食店。因为人人都得吃饭,开饭店应该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吧!

    亲,理是这个理,但你觉得,他一定就能赚到钱吗?

    他的第三项生意,是老婆鼓动他去卖猪饲料。那时电视上成天在吹猪饲料广告,让农民伯伯大开眼界,娘的,本来一头猪,开足马力,三天才能长一斤肉,现在喂了某某牌饲料,算下来一天可以长三斤肉?

    肉是哪里长出来的,王德顺不懂,农民伯伯们也不懂,猪们更不懂,反正饲料生意,是真的火了。有那么段时间,他货如轮转,风生水起,眼看着就要发财了。

    但以中国的国情,辅之以国人的智商,见到这门生意好做,岂有不蜂拥而上之理!又岂有不纷纷掺假、群起造假之理!连喂婴儿的食粮奶粉,都有大把的人,有执照要生产,没有执照更要生产,祖国的花朵不管了,人命关天不顾了,喂猪的东西算个啥,莫非猪们还能在3.15那天,到电视台现身说法打假不成?

    于是低价位的掺假饲料、没有任何有效生长激素的饲料,一时大行其道,憨厚的农民很快发现,猪们停止生长了,钱是白花了。

    农民就是农民,他们只计算自己的利益,这一波广告运动的后果,是他们不信卖饲料的了,也不信广告了,顺带不信电视台了。从此真正的农家自养猪,过上了比人还高级的日子,因为它们吃的是不含添加剂的绿色环保猪食了。

    王德顺,虽然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农民,可他作为已离开土地的农民,他再也回不到祖祖辈辈生息的那块土地了。在城镇失了业,分分钟都要花钱,于是他咬咬牙,当起了菜农。

    说是菜农,他并不种菜,只是卖菜。这是一个连接城市与农村的桥梁职业,他很满意。菜卖久了,他甚至卖出了经验,专挑那些卖相欠佳的蔬菜来卖。

    容山回P市后去看望他,在菜市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跟几个中国大妈推广绿色环保理念:

    “我说大姐,农药残留可不是小事,人体吸收后不能通过汗液、尿液等排解出体外,长此以往,都集聚在人体的肝脏、肾脏,伤害脑神经,轻的闹个白血病,重的搞成植物人。你看我的菜,难看归难看,可是这些虫蛀的叶子,说明它们没打过农药,你吃了全家健康,每斤才贵二毛钱,换个平安幸福,健康长寿,不值吗?”

    大妈们哪里不懂农药的危害,纷纷说:“哎,好是好哇,可你卖的也太贵了!一斤贵两毛,一百斤就贵二十元呀!”

    “你要买一百斤吗?”

    “不是我要买一百斤,是说你一天要卖一百斤吧?”

    王德顺一听,鬼火直冒:我一天做多少生意,关你鸟事啊,真他妈的费口舌。

    就在他无名火直冒之际,一扭头看见了容山。容山谈不上器宇轩昂,但穿着军官服,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显是个大人物,真是鹤立鸡群,让摊位蓬荜生辉呀!

    二人激动地聊了一会别来无恙的话题,王德顺一拍脑门,就告诉了容山关于张四娃车毁人未亡、光荣负伤的消息。容山大惊,立即就要他带路,前往人民医院看望张四娃。发小呀!那些令人值得终身咀嚼回味的白面馒头呀!

    在去医院的路上,王德顺几次想买两个黄桃罐头、桔子罐头做随手礼品,可他想起刚才的中国大妈,为两毛钱跟自己较真,觉得钱太难赚,就忍了。

    后来在医院,他见到容山给张四娃的老婆那么多的钱,他不好意思地说:

    “容山当官了,是大人物,硬是出手不凡呢!娘的,我本来想买两个水果罐头的,瞧你这伤兵模样,咋个吃得了嘛!算球了,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吧,四娃!”

    张四娃的听力还算正常,他想起王德顺这一辈子,说要请自己喝酒的话,不是十遍八遍的问题,而是百八十遍的问题;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从来就没真正请过自己喝酒,就算他请了,也是我张四娃付的钱。

    所以,张四娃闻此言,反应非常强烈。可是他想摇手,手抬不起来,想口头拒绝,喉咙却发不出声。他悲愤到想流泪。

    啊,流泪又能怎样?他的泪水被纱布吸收了,王德顺看不到,就等于张四娃默默接受了将来的邀请和预约,准备喝酒吧!
    而王德顺缺乏自知之明,他曾经的梦想,还真就是当兵。他想,古代张飞提个长矛,尚且能喝断当阳桥,难道我王德顺提着钢枪,还喝不退几个敌人?

    可惜命运不济,真正阻碍他实现梦想的,却是他的血压参数出了大问题。再后来,他只好把梦想这个词组,分解为两个单字,即“梦,想”。意思是,对于参军,他只能做梦,和空想了。

    做着军人梦的王德顺,空想了好几年,直到看见同一个公社的陈锋,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复员退伍,他才死心了。

    作为本乡本土的人,虽然号称来自五湖四海,其实打雷都听得见,因此陈锋、张四娃、王德顺等人之间,彼此都很熟悉。

    因为都当了新型农民,没有人为他们制作简历,也用不上简历。如果非要列一个简历表,那看上去会比较雷同。简单一句话:改革开放之前,他们都回了本村,务农为业。

    要说关于人生命运的转机,故事都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后。前文已提过陈锋的活动轨迹和生存状态,兹不赘述了。下面先说说容山的发小张四娃。

    都知道张四娃有一个非同凡响的爹,当着生产队长,最喜欢干让社员们吃不饱,却做无用功的事。

    儿子小张辍学归田,就像刊登《炮打司令部》的报纸,来的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他把使牛的黄荆条子打断了两根,小孽种也不愿意改口去上学读书,好像张家的祖坟,自古跟书有仇似的。

    就像电影中国民党审讯共产党的场面,只差戴锁链上老虎凳、用烙铁、灌辣椒水了。眼看再打下去,儿子将成烈士,他娘心疼儿子,不顾生产队长的权威和愤怒,舍命掩护儿子脱逃,从而让他落下了一条小命。

    肉体伤害相对容易康复,张四娃从此在心理留下了大面积阴影,他决定等到自己长得足够高大、他爹足够衰老的时候,搞死他爹,尸体拉去喂狗。具体死法,必须是乱棍打死,以报一棍之仇。

    但由于自己生长的太慢,以致于在给集体农业社放牛的几年时间中,他渐渐淡忘了当年还有生死考验这码事。等到他长得足够人高马大能挑大粪的时候,队长大人居然不让这兔崽子挑大粪挣工分,而是让他给生产队开手扶拖拉机。

    洛阳第一拖拉机制造厂,那时可算是中国的明星企业,看宣传,中国农业要实现机械化,就靠它了。它也确实争气,不光是为中国,其实为亚非拉人民都制造了无数的拖拉机。鼎盛时期,该厂职工二十多万人。它的产品如果不报废,我想能围绕地球赤道铺好多圈呢!

    张四娃由此当上了光荣的“东方红”拖拉机手。如同在学骑摩托车之前,最好是有会骑自行车的底子,开拖拉机,启动了他以后开东风大汽车的征途。

    所以,张四娃在改革开放后的简历,也相当简单。他开过解放、黄河、东风等汽车,载重量从三吨、五吨到八吨,实际载重量建议乘以5,因为他就是靠多拉快跑、严重超载而生存的个体运输户。

    干个体很辛苦,但生产工具、劳动力、成本、利润等要素,都可以自己掌握。八十年代的人,见面都很自豪地宣布:“我是个体户。”这称呼真是土的掉渣,放到今天,无异于自称屌丝,无人鸟你。兹因九十年代以来,社会上流行称“老板”,开口闭口都是老板,不自称“土豪”,根本压不住人了哈哈。

    怎么说呢,张四娃开烂了数部载重车和货车,到1986年容山回到军分区工作的时候,他离“土豪梦”,不是越来越近了,反而越来越远了。

    一般人听到他“开烂了数部车”,往往联想到他严重超载、日夜操劳,这样努力地挣票子,那一定能挣到大票子。由于当时人民币的最高面额为十元的“大团结”,一个万元户的一万元,要数很久,因而此话的确切含义,应该理解为:张四娃一年忙出头,一定能挣许多的票子。

    以年经手二万元为例,国人尚不知道点钞机为何物,这二千张大团结,不数到人手软才怪。

    可是,汉语的微妙之处,是同样的文字能读出不同的效果。对了,他严重超载,多拉快跑,可是你知道嘛,为什么后来交通、运管和交警部门,都争着治理超载行为?超载会导致车辆制动系统失灵,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刹车失灵,这话不用再解释了,再解释就太蔑视吃瓜群众的汽车知识常识了。

    总之,他超载,刹不住车,刚好又遇上了骑自行车的敢死队员,非要来硬碰硬。大车的硬度远高于石头,而相形之下,自行车还不如鸡蛋。这次中速对撞,以自行车的完败而结束,张四娃的代价,是付出了五千元的赔偿费。

    别认为五千元一条人命很便宜,那时的人民币含金量太高,放在1982年的背景,很多双职工干了20年,家里的存款也超不过2000元。

    另一次事故的原因是,由于挣钱太拼,他严重疲劳驾驶,也就是边开车边打瞌睡。虽然那时还没有“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个罪名,他实际上已经超前地实行着这项犯罪实践,不过好在这次并无伤害别人,只是自己把车开到崖下去了,车毁了,人未亡,落了个损失过万的结局。

    容山回P城来任职的时候,正好张四娃还躺在医院里,脑袋像上甘岭伤员那样包着纱布,剩下眼睛、鼻孔和嘴巴的呼吸,由于现在医疗条件好,胳膊腿都打上了石膏。

    他见到容山,知道是发小回来了,也许他努力笑了,可是无人能看到纱布后面的表情;他想发言说话,可是生活不像电影,别说唱歌,连吐字也很困难。

    容山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发小,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张四娃,是那个小时候天天搞地下斗争,敢于从家里偷三个馒头给自己充饥的朋友。

    有那么一刹那,容山的眼睛湿润了,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刚刚从老山法卡山前线抬下来救护的重伤员。

    容山动情地回忆起那些苦难的岁月,大声地对四娃当年的无私奉献表示感恩,并祝愿张四娃恢复身体后能跑的更快、更远。无人懂得四娃的表情,他想说话,说不出来;想抬手,抬不起来;他流泪了,可是泪水立即被纱布吸收了,人们看不到。

    临别前,容山双手给张四娃的老婆,送上了崭新的十张大团结作为心意。别嫌少,读者也别计算这些钱能买多少白面馒头,有些牵涉到感情的事,完全无法用金钱来计算。须知,容山给他的父母,也未曾一次性地给过这么多钱。

    这倒不是他不孝顺,作为真正的无产阶级,他本来就没钱。

    充当带路党,陪同容山去医院探视张四娃的,正是已成长为超级猛男的王德顺。以他的形象和气质,跟在容山同学的屁股后面,一眼看上去,确实很像容山同志的贴身护卫。

    却说王德顺乘着改革的春风,也是较早当上个体户的那一批人。他没有选择买车跑运输,一是因为他出身普通农家,缺乏张四娃那样的背景,从而也就没有机会接触到时代先锋——东方红拖拉机。连拖拉机也没开过,顺理成章地说,他很难想象自己能开汽车。

    另一个原因,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他缺乏张四娃那样的后台。张四娃能开上车,人家有个争气的亲戚在乡里的农村信用社工作。当时的农信社还不算银行,管的不太严,钱是如何存的,又是如何贷的,绝大多数农民都不懂,因为农民根本很少有机会与金融机构打交道。

    对于这种非正式的金融机构,一直以来的状态就像打摆子,一会发烧,一会又发冷。发烧的时候,他到处宣传、求人去贷款,因为上级限令必须在多少个日子内,要把多少钱给贷出去,不然完不成任务,要扣工作人员的工资奖金。

    好了,既然政策如此放松,那些有点胆子的人就来贷款,贷出款来就去开公司做生意,皆大欢喜。做什么生意呢?天天都有人格外忙碌和神秘的样子,在传递信息,什么东北的高粱、玉米有多少个车皮,什么陕西的苹果有多少个汽车,什么四川的红辣椒辣度是是多少,什么走私的外烟是啥价位,等等,等等。

    一年又一年的忙碌,类似于后来的传销,效益没有,个个亏本。于是信用社开始收贷了,这时,那些风光一时的胆大之徒,集体阳痿了,跑得掉的,最好是跑路,跑不掉的,最后是耍赖。信用社又不是公安局,是公安局又能怎样呢,人家欠钱的才是大爷,你把人抓了,你还钱去?

    说的这时候,信用社还没乱,因为改革有个过程,它那时还没真正改革,是全封闭运作。所以,只剩下后台关系,有后台、有关系的人,就能贷到款,反之,绝对没戏。这就导致农村信用社,与真正的农民基本绝缘。

    张四娃属于前者,而王德顺属于后者。前者挣过钱,但死去活来好几回;后者见过钱,然而要把钱从别人的包包,置换进自己的口袋,真的有相当大的难度系数。

    王德顺以一米八的高大健壮的体魄,当个体户后从事的第一份工作,却是卖童装,许多人都想不通,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其实这主意来自于他老婆。他老婆个子小巧玲珑,站在王德顺面前,踮起脚尖刚好够着王德顺的奶。外人看起来相映成趣,她却颇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觉了,玩的是心理互补招数。

    可是纸老虎王德顺,他怕媳妇居然在当地出了名。后来学乖了,为了混点男人的面子与尊严,他跟媳妇约法三章:家里大事自己做主,小事一律由媳妇做主。可是据有心的邻居统计,结婚五六年来,他家竟然未曾发生哪怕一件值得他亲自抓的“大事”,全他娘是一些“小事”。

    有这样不怒自威的媳妇,既然媳妇说卖童装好,他只得屈尊去倒卖童装了。

    倒卖童装未赚到钱,只赚了一大堆卖不出去的童装,媳妇又指令他转行开饮食店。因为人人都得吃饭,开饭店应该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吧!

    亲,理是这个理,但你觉得,他一定就能赚到钱吗?

    他的第三项生意,是老婆鼓动他去卖猪饲料。那时电视上成天在吹猪饲料广告,让农民伯伯大开眼界,娘的,本来一头猪,开足马力,三天才能长一斤肉,现在喂了某某牌饲料,算下来一天可以长三斤肉?

    肉是哪里长出来的,王德顺不懂,农民伯伯们也不懂,猪们更不懂,反正饲料生意,是真的火了。有那么段时间,他货如轮转,风生水起,眼看着就要发财了。

    但以中国的国情,辅之以国人的智商,见到这门生意好做,岂有不蜂拥而上之理!又岂有不纷纷掺假、群起造假之理!连喂婴儿的食粮奶粉,都有大把的人,有执照要生产,没有执照更要生产,祖国的花朵不管了,人命关天不顾了,喂猪的东西算个啥,莫非猪们还能在3.15那天,到电视台现身说法打假不成?

    于是低价位的掺假饲料、没有任何有效生长激素的饲料,一时大行其道,憨厚的农民很快发现,猪们停止生长了,钱是白花了。

    农民就是农民,他们只计算自己的利益,这一波广告运动的后果,是他们不信卖饲料的了,也不信广告了,顺带不信电视台了。从此真正的农家自养猪,过上了比人还高级的日子,因为它们吃的是不含添加剂的绿色环保猪食了。

    王德顺,虽然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农民,可他作为已离开土地的农民,他再也回不到祖祖辈辈生息的那块土地了。在城镇失了业,分分钟都要花钱,于是他咬咬牙,当起了菜农。

    说是菜农,他并不种菜,只是卖菜。这是一个连接城市与农村的桥梁职业,他很满意。菜卖久了,他甚至卖出了经验,专挑那些卖相欠佳的蔬菜来卖。

    容山回P市后去看望他,在菜市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跟几个中国大妈推广绿色环保理念:

    “我说大姐,农药残留可不是小事,人体吸收后不能通过汗液、尿液等排解出体外,长此以往,都集聚在人体的肝脏、肾脏,伤害脑神经,轻的闹个白血病,重的搞成植物人。你看我的菜,难看归难看,可是这些虫蛀的叶子,说明它们没打过农药,你吃了全家健康,每斤才贵二毛钱,换个平安幸福,健康长寿,不值吗?”

    大妈们哪里不懂农药的危害,纷纷说:“哎,好是好哇,可你卖的也太贵了!一斤贵两毛,一百斤就贵二十元呀!”

    “你要买一百斤吗?”

    “不是我要买一百斤,是说你一天要卖一百斤吧?”

    王德顺一听,鬼火直冒:我一天做多少生意,关你鸟事啊,真他妈的费口舌。

    就在他无名火直冒之际,一扭头看见了容山。容山谈不上器宇轩昂,但穿着军官服,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显是个大人物,真是鹤立鸡群,让摊位蓬荜生辉呀!

    二人激动地聊了一会别来无恙的话题,王德顺一拍脑门,就告诉了容山关于张四娃车毁人未亡、光荣负伤的消息。容山大惊,立即就要他带路,前往人民医院看望张四娃。发小呀!那些令人值得终身咀嚼回味的白面馒头呀!

    在去医院的路上,王德顺几次想买两个黄桃罐头、桔子罐头做随手礼品,可他想起刚才的中国大妈,为两毛钱跟自己较真,觉得钱太难赚,就忍了。

    后来在医院,他见到容山给张四娃的老婆那么多的钱,他不好意思地说:

    “容山当官了,是大人物,硬是出手不凡呢!娘的,我本来想买两个水果罐头的,瞧你这伤兵模样,咋个吃得了嘛!算球了,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吧,四娃!”

    张四娃的听力还算正常,他想起王德顺这一辈子,说要请自己喝酒的话,不是十遍八遍的问题,而是百八十遍的问题;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从来就没真正请过自己喝酒,就算他请了,也是我张四娃付的钱。

    所以,张四娃闻此言,反应非常强烈。可是他想摇手,手抬不起来,想口头拒绝,喉咙却发不出声。他悲愤到想流泪。

    啊,流泪又能怎样?他的泪水被纱布吸收了,王德顺看不到,就等于张四娃默默接受了将来的邀请和预约,准备喝酒吧!
    好久没上来了,一来就发重复了,抱歉。
    8、跨上台阶


    中国是个传统的农耕社会,历来特别重视人际关系,如亲情,友情,乡情,同窗情,战友情,同事情等等。

    每个人以自己为原点,以上述关系为投影点,都可以画出若干个圈子。因此,大圈子套小圈子,我们都生活在各自的圈子中。

    而以国人的价值观来看,人和人不同,可以分出三六九等。广大草根屁民即老百姓,从古至今只崇尚三种人:当大官、发大财、做大学问的人,他们才是成功、成名、成家者,令人尊重和推崇。

    那么,普通人要由草根阶层上升为精英阶层,必须不断自我奋斗;而人生奋斗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扩大交际圈子、上台阶的过程。

    圈子是无形的,而体制的台阶,是一级一级铺设好的,问题在于,人生能否顺利踩上新台阶。按古人的总结,“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要素,一个也不可少。

    话说容山在1996年某个夏日夜晚,前往D军区招待所,拜访新任军区政委顾许中将军,试图建立新的人脉圈,目的当然是想上个新台阶。

    他太渴望成功了。不料顾许中客气地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大雨滂沱中,容山想到自己前途渺茫,不禁触动心事,流下了心酸的泪水。那时他甚至恨过自己的亲爹容秋生,为什么就没能干点福荫子孙的业绩。然而抱怨能起作用吗,容秋生此时躺在白鹤村的荒丘野地里,爱与恨毁与誉,他绝对无所谓了。

    从小个性倔强的他,决心“亮剑”,自己跟自己搏斗,以示跟命运抗争的勇气。

    暴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云销雨霁之后,值班的警卫立即跑来请他离开,因为首长的驻地,属于军事禁区中的禁区。

    已决心破釜沉舟一搏的容山,从院内转移到了院外,仍在警卫员的视线中。

    警卫员笔直地站着,两个小时换班岗。容山也站着,一直站到天亮。

    如果换着是宋瑞全,此情此景,也许能让他写出几句诗,名曰《我不屈不挠地站着》:

    “我不屈不挠地站着
    我把脚深深地扎入大地
    我的灵魂刺向苍穹
    我把自己站成了
    一座山
    我的身影,仿佛
    是一棵孤独的大树”

    容山曾经很喜欢读宋瑞全的诗,但那时宋瑞全的诗,都有标点符号。不懂为什么,后来他写诗,不加标点了,好像加标点就显得不够高雅,而且就不能称之为诗。容山是个抓枪杆子的人,他想不通这个理,也不懂跟谁去辨这个理,他的唯一抵抗方式,就是懒得再读诗了。

    事实上,宋瑞全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容山这么大的官了,还在军区招待所外面,自己让自己罚站。每当换岗的人员问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就说,是首长叫自己先出来,有事上班再说。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其实是心理折磨的过程太漫长。容山把自己走过的路,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终于熬过了最为漫长的一夜。

    鸟儿叫了,太阳出来了,一个新的黎明到来了。

    首长的专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没有熄火。顾许中将军向着大门走来。司机已下车拉开车门,准备引导顾将军就坐。

    所谓“引导”,无非是拉左后侧车门,说“首长好”,做请的手势,然后在首长进车门时,用手罩着他的头顶,以防他撞了脑袋。

    首长坐车,会无缘无故撞脑袋吗?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他撞不撞并不重要,关键问题,这是一种礼仪,是国际惯例,也是一种规格。

    不信你去打的,看的士司机会不会主动给你搞这套仪式。人是有级别的,级别太重要了。

    容山见状,抢先一步上前,他给首长敬了个礼,热情地喊了声:“首长早上好!”

    顾许中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没看出他是谁;再看了看他手上提着的礼品袋,那是个纸质的广告礼品袋,上面印着“三株口服液”。

    口服液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就像八十年代的猪饲料一样,曾借助广告风靡一时,那时的男女老幼都很信这玩意。广告中,口服液好像浓缩了天地日月之精华,以及五谷杂粮山珍海味奇花异草之营养,喝了口服液,能包治百病。离谱的,还能吹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呢。最离谱的,是福建的“振华851”,坊间疯传这口服液能治癌症!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花几十百把元,就能防癌治癌,想死也死不了,看来,中国人民真是捡大便宜啦!不幸福、不健康、不长寿、不活下去,简直不行啊。

    而三株口服液,正是众多同类产品中销量的佼佼者,直到几年后在湖南喝出了两条人命,才导致了口服液产品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整个行业顷刻崩盘了。

    以顾许中的智商,他对口服液的真实效果历来存疑。想想吧,这玩意花200元就能买好几盒,还有买有送大促销,你说大补,还能把人补到天上去吗,能让人飞吗?这不大符合科学嘛。

    不过凭这个袋子,他认出了容山是昨晚来求见的那个干部,叫什么名,已经忘了。于是他有点不高兴地问:“你是谁,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容山立正答道:“首长,我是容山,昨晚就来了,为了等您说句话,我昨晚没敢回去。”

    顾许中闻言,吃了一惊:“啊?说什么话呀,干嘛一整晚不回去?”

    容山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见首长一个人来水城工作,也没个家人照料,挺辛苦挺不容易的,所以特意搞了点土特产,想请您补补身子。您的健康是我们官兵最大的幸福,这太重要了,您可别只顾忙工作哇!”

    听了这话,顾许中又瞧了眼那个三株口服液广告袋,不由得想,看样子,这家伙只信广告不看疗效呀!是不是脑子有啥问题?

    不过,容山的这份执着精神,多多少少让他心里涌起了一点小感动,他这才把脸色放缓和下来,问:“三株口服液,真有效吗?”

    容山立即把礼品袋举在手上,扒拉开袋口,小声说:“首长,是我特意搞的一点上等虫草,这东西滋阴补气壮阳养身,真是好东西呢,特别适合您这种日理万机又没时间照顾自己的人,拿来泡水喝,每次三五根,增强免疫力,效果极好。”

    原来不是三株口服液呀!顾许中听的有点兴趣了,却突然想起个问题:“你们中原省,也出产虫草?别忘了我在西部军区工作过哦,我记得只有西藏、新疆和青海等地,才出产这玩意。”

    容山笑道:“是的是的,我有亲戚在西藏做这个生意,他很懂行,弄的这个货,算是极品。”

    顾许中听他这样讲,终于露出了笑容,说:“这样的啊,那好,我试一试吧。嗯嗯,容山同志很细心嘛,不错不错,上班去,有空来招待所坐坐。不过再不能送什么礼品,同志关系嘛,没这个必要,而且送礼的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

    司机小李听见首长表态了,接过容山的礼物,放进了后备箱里。

    容山见到首长坐进车里,车子还没启动,他就举手敬礼,一直目送着奥迪A6远去。似乎顾许中在离开时,在车里还给他摇了摇手,这让他心潮滚滚逐浪高,三天都没能平静。
    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切入的时机、方式和对对方心理需求的把握。容山孤注一掷,果然靠临门一脚建了奇功,从此他就经常得以有机会接近顾许中了。

    有人会问了,顾许中那么高的级别,他的心理需求,容山如何能揣摩得出来呢?而这,恰好是容山的过人之处。

    首先,古人说:“高处不胜寒。”高官的工作压力一定非常大,而在工作之余,亲人又不在身边,所以寂寞和孤独的负面情绪,其实一定会有的。人之常情,很正常。

    顾许中住在招待所,有时他会故意把电视机的声音调的很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其实,他就想听听有人在说话,他喜欢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这屋子才有了人的感觉。

    其次,许多人有个误区,以为大人物不好打交道。可以肯定地说,大人物的素养超过很多人,他的风度、气质和行为举止,更平易近人。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容山是吃准了这句古训的。

    尤其是,大人物往往更需要小人物来帮助他们,做许多工作和生活上的辅助事项。比如,顾许中肯定不会缺勤务员,帮他收拾整理房间,和照顾饮食起居。但他是新来的领导,与这些勤务人员是工作关系,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而容山的出现,完全是另一种状态。招待所布置好的物件,他会调整的更顺眼、更顺手。他会兴致勃勃地引导首长忆旧,无限崇拜地插话,加进各种感叹词和表情包。就是已经泡好的虫草开水,他还会讲究个水温和浸泡时间,使人喝起来更滋润、更熨帖。

    这一来二去,首长当然就越来越欣赏和喜欢他了,而他也觉得跑的越来越有劲头了。人都是感情动物嘛。

    既然容山已经成了他的亲信,顾许中自然会考虑容山的进步问题,不然何以体现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呢!

    有段时间,容山的工作比较忙,接连一个星期,也没去招待所探望顾许中。

    顾许中让秘书给容山打电话,叫他到招待所来坐坐。这次叫他来坐,就是跟他透气,关于工作调整的事。容山听说首长打算安排自己,到某陆军指挥学院任职,说实话,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首长,我先感谢您的赏识和信任!不过,我就个初中文化的底子,您这是让我去教大学吗?不是我谦虚,这活我真干不了,我倒无所谓,怕给您丢脸啊!”

    顾许中笑着指点着容山的鼻子:“哈哈容山,你这话透露出两点意思,一呢,算有自知之明,二呢,算有大局观。这个嘛,你还没听完,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教大学了?我还不知道,初中文化现在连教小学也没资格吗?”

    容山尴尬地抿了抿嘴唇,随后又把嘴巴咧开,这样就像在笑了。顾许中告诉他,不是要他去陆军指挥学院教书,是打算调他去当政委,副师级,大校军衔。

    幸福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等天使真正来敲门之际,往往让人猝不及防。

    容山对首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可他竟然延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红着脸对顾许中说:“首长,我无话可说,从今后您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我容山是知恩图报之人,为首长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顾许中见过无数的下属,也听过无数的誓言,但他对容山的这番话,听的特别入耳。虽然他的话并不算特别激情澎湃,可显得很纯朴而真诚,从而显得更加发自肺腑。

    顾许中连连说:“好,好,我们都是同志关系,没必要客气,让更多有真才实干的年轻干部挑重担,这也是我的职责嘛!啊,我看这样,你呢,文化底子确实比较薄弱,你先去陆军学院干一段时间,啊,合适的时候,我看你还是去101大学读书,磨刀不误砍柴工嘛,读完书,才能挑起更重要的担子。”

    容山这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的脑子转的比电脑还快:天!还要去101大学读书,谁不知道,101大学是中国将军的摇篮?我这是要上快车道的节奏了吗,不是在做梦吧?

    不过这次他的表态,来的既快,又充满激情:“谢谢首长!一切听从首长安排!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要用实际行动,来报答首长的信任和栽培!”

    顾许中微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招待所出来,走到无人处,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立即就给老婆章丽,小声打电话报喜。电话那头,章丽高兴地说,看来你真是个人才哇,幸好没做亏本生意啊,怎么样,要不要我赶过来庆祝庆祝?

    容山心情特好,连忙说:“来就来吧,我给你好好庆祝,保证火力全开!”

    (第8章完)
    9、当上主官


    按下容山给章丽如何“庆祝”不表,他走马上任陆军指挥学院政委,却并不住在学校里,仍然住在军区大院。虽然上下班比较远,工作生活都没那么方便,他却坚持这样,宁愿早出晚归。

    这里面他着有双重的考量。其一,他知道自己去陆军学院,只是找到了一个跳板,自己根本不会在这里久待。其二,自己住在军区大院,学校同事们不得不刮目相看,这让他有了个居高临下的视角。

    中国人喜欢猜测公众人物的来历和背景,既然你们喜欢猜,那就大胆猜呗,我容山反正不说话,就是要与尔等保持三分神秘感,二分距离感。他喜欢吸睛这种感觉。

    曾几何时,容山很想制造一点神秘的家庭背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并赢得别人的尊重。

    那还是他刚参军不久,听到班里的战友们,在自吹自擂家庭背景,有的说爸爸当着大队支部书记,有的吹表叔当着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实在没得吹的,有人竟说自己的堂哥当着大队的民兵连长。

    这些庞大的家族背景,容山都不具备,但以他年少气盛的性格,岂肯输人志气?于是他沉默了一阵,突然蹦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爸爸还给周总理当过警卫员呢,我都懒得说。”

    年轻的战友们听的吓着了,给他投来敬仰和艳羡的目光,然后纷纷要求他爆料,而且要爆猛料,比如中南海是不是海、周总理是不是住在海岛上之类的问题。

    那时的军人普遍只有初中或小学文化,若顺着他们的思路回答,很可能弄出天安门广场是填海作业的结论,小容同志被逼的急了,发火道:“保密!中央的事,部队的事,很多要保密的,你们懂不懂!”

    涉政,涉军,按说需要保密,的确在情理之中,战友们只得万分遗憾地停止了追问。

    接下来,容山享受了三天超豪华的待遇:他要出门,好多人要争着与他同行;他去食堂打饭,有人替他排队、端饭;他要洗衣裤,也有人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有且仅有三天。到了第四天,班里战友的脸孔就降温了,有人见了他,绕着走了,他问话,也有人假装没听见。

    到底咋回事呢?小容的心情受到了伤害,他正想拉住人问个明白,连里的文书跑来,叫他去连部,指导员有请!

    是不是邓指导员知道了我的“背景”,也对我另眼相看了呢?他美滋滋地赶去见领导。谁知一见面,邓指就把他劈头盖脑地训了一顿,并要他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部队是所大学校,成绩是干出来的,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得靠成绩说话,吹牛,永远也出不了成绩,等等。

    指导员比他原来的班主任口才还好,直到帮他分析完国际国内的阶级斗争形势才住口,然而从头到尾也没问一句他爸爸的事,更是提也没提周总理的名字。 但谁都知道,他的谎话穿帮了。

    是的,只要智商没傻到白痴的程度,谁会相信周总理的警卫员的儿子,上面会没人打招呼,会默默无闻地来到警备团守机场?档次再差,也可以到对面空军去混个地勤人员当吧!

    更何况,与容山一起来参军的,还有他的同乡陈锋,莫非容山把陈锋当成了空气,而且把战友们都当做了哑巴?

    这事被大伙笑话了很久。他一直没意识到,其实是乡党陈锋,无意间未曾帮自己圆谎。但也不能怪他,那一年,他们毕竟都才十七岁。

    容山特别相信古人。本来古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像这样年代久远的芝麻绿豆大的奇闻轶事,过了就过了,偏偏容山后来的名气越来越大,导致认识他的人,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他翻了出来,让吃瓜群众记忆犹新。

    这原理,就像后来赵本山在小品中所说的,你本来是只猴子,在地上,大家看到的无非是你的嘴脸,后来爬上树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你的红屁股,好像个红绿灯挂在那里。

    补充半句:此话对说这话的人,似乎也同样有效。
    平心而论,陆军指挥学院的环境、软件和硬件条件,都相当不错,容山来这里上班,放在以前,他会相当满意的。

    该校是一所老牌军校,辗转迁移过好几处驻地,三年前才彻底安扎到此。学院占地四五百亩,有七个专业,学员来源于本军区的士兵报考者,同时在驻地和临近省份,也从高考中选拔一部分优秀考生。虽然该校以培养基层军官为己任,但非常吃香。

    容山最满意的,就是它的一个“新”字,崭新的校园,崭新的设备、崭新的设施;新班子,新学员,新风貌。

    再说了,作为学校,虽不敢说乃一方净土,但人际关系,相对还是单纯得多。教学,科研,训练是业务的三大板块,作为政委,容山并不抓具体的业务,他只对宏观的政治方向进行把关,在单位,是事实上的党政一把手。

    这也是他第一次担任单位主官,感觉相当不错。

    果然,他履新还不到半年,通知下来了,军区政委顾许中上将,推荐他到军委直属101大学进修系学习半年。容山很高兴能有这次学习机会,专门弄了几个不错的笔记本,以及好多支写起来珠圆玉润的签字笔,准备做学习笔记。

    为什么容山格外重视这个事呢?这是由于要获取101大学的入学资格,相当困难。

    以这次招生为例,调学对象首先最低为上校,一般都是大校,正师级以上。二是必须有军区副政委以上的署名推荐信。三是招生名额很紧,并非每个获推荐者,都能入学就读。

    容山自认为,混到如今,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了,可他进了101大学,才发现自己,真可以说是一只“井底之蛙”。

    这话怎么说呢?过去社会上流行过一句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钱少,不到东莞不知道身体不好。

    套用上面的话,似乎还可以接一句:不进101大学,不知道“同学”二字的含金量不得了!

    101大学是我国最高学府之一,因此理论上讲,校园里的那些集团军军长、某部司令、副大区级学员,也算是容山的同学吧,可这些同学的分量之重,以至于容山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同学。这就像他后来发迹之后,张四娃不好意思说,自己曾是容山的同学一样。用古人的话来提炼概况,这叫做“自惭形秽”。

    101大学还负责为地方培养高级干部。高级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在校园里见到某某部长、某某直辖市市长,某某省委书记,一点也不用大惊小怪,因为本来就有这样的班级。

    在这里,国家部委的司局级,和各省市的正厅级以上干部,才具备基本的入学资格,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早就公开挂在学校的招生网页上。

    容山刚刚从一所陆军学院的政委任上,被推荐到这里来学习。本来在那所学校,他已经找到了一点感觉,是权倾一方、大小是个人物的感觉。

    可到这里一看,班上的同学,都是各地军事院校的头儿,以大校、少将为主流。相形之下,自己的资历,算最浅的那一拨儿,轮不上自己说话。

    他充分意识到,进了101大学,自己根本算不上是根葱。有时他就想,自己在军校,好歹也是个政委,可这101大学的政委、校长,那得是多厉害的角色呀!

    没错,他想的没错,101大学的某一任校长,直接去担任过国防部长,这还不算是提拔,仅仅是平调而已。

    至于101大学的政委,乃中国大政委,在国际国内具有广泛的影响力,是他这个小政委所远远望尘莫及的。对此,他后来会有刻骨铭心的体验,此乃后话。

    容山在进修期间确实很忙,一方面,他要忙于上课记笔记,课后抄笔记,要背书应考。另一方面,他要忙于认识各路英豪,以他的性格,绝对可以做到“隐忍”二字,放下身段为同学们搞服务。所以,考试只能勉强过关,但他的交际能力堪称优秀。

    若问容山在101大学的最大收获是什么?他绝对不会告诉你,学到了多少知识,或锻炼了多大的能力,他的答案是:开阔了眼界,让自己明白了与世界的差距。

    是的,海阔天空,自己是一条漫游的小鱼,是一只迁徙的候鸟,过去自己只是忙着赶路,却缺乏明确的目标。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台阶在脚下,目标在远方!

    结业后,他又回到原来的陆军指挥学院工作,然而全院师生都在私下传言,容政委恐怕要高升了。

    容山也收到了这些信号,但坦率地说,下一步何去何从,他其实心里无底。他需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不能以“贵人”来称呼,在他心目中,是自己的“幸运之神”。

    好人也罢,贵人也罢,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唯有“神助攻”,才能出人意料地实现梦想。

    他心目中的这个“大神”,无疑就是顾许中。

    许多读者往往纠结于军队的权力结构,比如,到底是军长大,还是军政委官大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必须看他们的军衔,以及资历,以及担负的责任。一般来说,战争时期,作为军事主官,军长无疑是第一位的。但和平时期不一定。

    这里可以参考几个要素:第一,我党我军历来突出“党指挥枪”的理念;第二,如果政委还兼着党委书记,这无可争议就是他担负着最重要的责任;三,若发生重大责任事故,军政委有权处分军长,而军长绝对无权处分军政委。

    因而在容山心目中,顾许中一言九鼎,自己的前程和小命,都拿捏在他手中,真乃神人也!

    恰好这时,容山在P市原来的生意老搭档吴宗宪,因出差路过水城,问过章丽,听说他进修回来了,特意来探望他。

    吴宗宪曾经是自己的“贵人”,没有他明里暗里的帮助,则容山回军分区后,短期内很难有大的建树,从而也就没有今天的格局。从内心来说,容山对他别有一番感情,准确地说,是感激之情。

    (第9章完)
    10、借花献佛


    卫兵把吴宗宪带到容山的办公室,敬礼后离开,容山主动上前跟吴宗宪握手,边握边摇,嘴里不停地道着辛苦,其热情之状溢于言表。二人坐定,勤务员泡好了六安瓜片呈上,轻轻地退出掩上了门。

    吴宗宪见没有外人了,一拍茶几,羡慕地说:“行啊容山,才多久不见?这办公室搞的这么气派,装修是花了大钱的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容山说:“是他们搞的,趁我去进修,别人搞的,也没花多少钱,据说是军地共建的成果,这个你懂嘛。”

    吴宗宪作出一副万事通的表情,笑道:“这个我懂,我懂”,一拍脑袋,突然发问:“呃,你这不是刚刚进修回来嘛,按说这次镀金,回来又该升官了哟!”

    容山把脸一沉,故作严肃道:“我说老吴,你这话可不对,给共产党干,是你想升官就升官么?切勿乱猜,切勿乱说哈。”

    老吴吃了一记闷棍,略显尴尬,抱怨说:“老容啊,我说你们这些人活球的太累,心里明明想,还不敢说出来。还是我这样好,自己做生意,赚钱了,老子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亏了,自己关起门来哭,反正没得人管,图个自由自在。”

    容山惊讶道:“啊?你下海做生意了,当老板了?恭喜你呀,多多发财。”

    吴宗宪闻言笑了,说,发个鸡巴毛的财,才刚刚开始,不过现在看来,再倒物资,真的很难做。实在不行的话,得赶快去香港跟表哥混,跟他搞房地产投资去。

    容山从未听过,吴宗宪还有个表哥在香港搞房地产,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吴宗宪告诉他,表哥叫作吴岛生,因他家成分是地主,阶级斗争逼得他走投无路,七十年代偷渡去了香港,如今资产数亿,当大老板了,现在正想回大陆投资。反正现在香港也回归了,来去方便得很。

    容山说:“好啊,当大老板好啊,投资好啊。”

    吴宗宪却说:“要我说,容山你在学校混,有多大的意思,学校嘛,清水衙门嘛!要是你在军区管后勤,我就可以跟你继续合作做生意,你要是管基建,我就介绍表哥跟你做生意!”

    容山说:“这样当然是好,可是哪里由你我说了算!以后再说。这样吧,你来了,我得好好招待你,我拉院里的领导班子陪你喝酒,怎么样,够面子不?”

    谁知吴宗宪听了,连连摇手:“你莫给我提那些领导,跟领导喝酒最没意思,放球不开。不见外的话,兄弟你换个便装,我带你出去,一切我来安排。”

    容山问:“你远道而来,这是我的地盘,你来安排,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切,还打脸,我都说莫要见外了,你我度过了多么难忘的并肩战斗岁月啊!这样吧,你先换衣服,我去下面车里拿点东西,这可是我专门从香港给你带回来的。”

    吴宗宪给容山带了什么礼物呢?原来是当时风靡一时的DVD影碟机。全国的各大电视台,都像发了疯似的,在连篇累牍地播放影碟机的广告,各大品牌如同在打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把各族人民的心挠得痒痒的,似乎不添置一台VCD、DVD、UVCD、SDVD,不管它是什么D,反正家里没这玩意,就没达到小康水平的感觉。

    容山家里也有一台VCD,平时看看电影听听歌啥的,他喜欢“金童玉女”毛宁和杨钰莹。但看看包装,这上面印着“SDVD”,就问他,这机器与VCD机,差别何在呢?

    吴宗宪想了想,装老练道:“解放前听歌,是手摇留声机。解放后听歌,是电唱机。改革开放后,是卡式录音机,听磁带。现在的人,用的是CD机,听碟片。明白了吗?”

    容山说:“明白个屁。”

    吴宗宪说:“你懂不起音乐,没艺术细胞。这样说吧,VCD放普通的碟片,它经常会卡,画面会闪。而这台机器,就是放盗版碟,它还能纠错,而且色彩的饱和度非常好。放正版碟,效果更不用说了。”

    容山这才点头,表示懂了,却要他把影碟机拿走,因为他没时间看。

    吴宗宪听了,很不高兴,屌他道:“容山,我说你官还没当多大,格老子倒是把架子给我抖起来了。我是来求你帮忙办事的吗,不是嘛!我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这才从香港专门弄回来了一台原装进口影碟机,让你业余时间放松一下,享受一下。哦对了,箱子里还有周星驰的原装碟片十张,日本毛片十张,欧美A片十张,原滋原味,你慢慢欣赏。”

    容山见他生气了,再推就不近人情了,只好说:“要得嘛,谢谢吴哥。对了,你说的周星驰,是谁?啥又叫作A片、毛片?”

    吴宗宪笑道:“哎,你们这些当官的,简直快要当成傻子了。”于是如此这般,给他做了一番社会流行知识科普。容山听他说完,脑子一下顿悟了: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不是正想去拜见某大神嘛,正好借花献佛啊。

    想至此,他这才高高兴兴地把礼物收下,并连声道谢。

    吴宗宪见状,心里也在想:娘的瞧不起这台机器,原来是喜欢带颜色的碟片呀!古人有“买椟还珠”之说,你这是玩哪样,碟片才几个钱,进口机器多少钱?真是本末倒置。
    当晚,在吴宗宪的带领下,俩人乔装在市里的泉城桑拿会所潇洒了一回。

    吴宗宪给容山安排了个双飞科目。由于事先给妈咪打了招呼,又给小姐打了招呼,她们的服务态度首先就很端正,然后按东莞厚街的ISO模式,做完了所有的标准流程,最后才是轮番上阵,双凤御一龙,一炮双响,让容山在心里直呼过瘾。

    实在话说,部队由于管的严,容山对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东西,还真不大懂。而吴宗宪此次的顺道拜访,带来的绝不只是一台机器,和几十张碟片那么简单。甚至也远远不止灯红酒绿、乳波臀浪那么简单。

    其实好多人心底,都埋藏着一个欲望的魔鬼,正常人会用理智压制着它。而吴宗宪此行,带容山亲自用手拧开了那个装着魔鬼的漂流瓶,从此,魔鬼的影子,时不时就会飘荡在容山的脑海里。

    这一天,顾许中正在房间里看新闻重播,音量开的不小,警卫打进内线电话,报告容山求见。顾许中吩咐放他进来。

    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见容山手上抱着个箱子,便问:“容山啊,叫你空手来,怎么又拿着东西?”

    容山进得门来,瞥了一眼电视,边放箱子边问:“首长,您还有兴趣看新闻?”

    这话让顾许中听上去感觉怪怪的:“咦,奇怪了,看新闻怎么了?”

    容山嬉皮笑脸地答道:“首长,都说新闻模式千篇一律,前十分钟领导们很忙,中间十分钟各行各业形势很好,后面十分钟,国外政治经济和军事形势很乱。”

    顾许中一听,立即把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都说,到底是谁说?”

    容山见状,只好收起笑脸,想了一阵,才说:“其实是社会上的言论。”

    顾许中是大神级的人物,当即训道,什么社会上的议论,要记得你的身份是共产党员,副师级干部,是军事院校的政委,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影响。我看你这政委当的够呛,你对政治根本就不敏感,新闻联播中领导人出席各种活动,包括他们的讲话,具有重大的政治风向标意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容山挨了一顿屌,耷拉着脑袋狡辩:“首长,我记得古人说过,哦,具体的原话我忘了,大意是说,国家大事,是吃肉的人在管,与小民百姓无关。您位高权重,当然要关心国家大事了------”

    顾许中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曹刿论战》,初中课本就有了,我说容山啊,你这书真是读到牛屁眼去了,说什么国家大事,乃吃肉的人在管,原文叫作‘肉食者谋之’,知道吗?”

    容山大囧,只得连连点头:“肉食者谋之,肉食者谋!哎,首长您记忆力惊人啊,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个不及格的小学生,真的,嘿嘿。”

    顾许中看了看他,心想,这算句真话,以今晚的谈话水平而论,你与小学生有多大的差距呢!

    不过为了安慰他,顾许中说:“不管大学生小学生,你一定要记得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永恒的真理。”

    容山为了表示自己知道这句话,赶忙接过了话头:“首长所言极是,这是古人的话,讲的真是太好了,谢谢首长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中。”

    顾许中一听,奶奶的,今天容山是怎么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有没有个逻辑性啊!他心里没好气,就懒得再跟他扯这些大道理了,一转头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纸箱,问:“什么东西?”

    说起这玩意,容山立即恢复了自信和逻辑性,把有关VCD、DVD、UCVD、SDVD以及解放前的手摇留声机、解放后的电唱机、改革前的卡式录音机、现在的CD机,完完整整地给顾许中科普了一遍,然后才讲起这台机器的纠错功能、画面美感,色彩还原饱和度。

    当然,最后的重点是,他的表哥特意从香港弄来了这部原装进口的机器,而且搭配了30张正版的影碟,因为在国内很难买正版碟,大街小巷都是盗版碟。末了他还感叹说:“中国人真是太厉害了”。

    顾许中听完他的介绍,没理他的感叹句,先抓了句实质性的问题:“我说容山,上次你说有个表哥在西藏做虫草生意,这次又冒出来有个表哥在香港搞房地产,你的表哥真的好厉害哦,你还有几个表哥?莫非像《红灯记》里李铁梅唱的那样吗?”

    《红灯记》是当年的八大样板戏之一,家喻户晓,李铁梅的著名唱段里,唱的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也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嗷嗷嗷嗷嗷,我也能够,猜出几分!”

    容山并不愚钝,其言下之意,当然一听就懂,但既然撒了谎,就必须永远将谎言进行到底,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有切身体会的。他再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容了,撒个爹是周总理警卫员的谎,三天就被人拆穿,还弄的屎骚尿臭。

    于是他信誓旦旦地说:“首长,我讲的都是真的,敢哄你,天打五雷轰!我这个表哥叫吴岛生,原来是偷渡到香港的,现在是身家数亿的房地产大亨,还想回大陆来投资呢!”

    顾许中笑笑,表示相信了,然后第二个问题,自然要问起谁是周星驰,啥叫日本毛片、啥叫欧美A片的问题。

    其实这些东西,容山也还没亲自看过,但周星驰的影碟,故事梗概都印在封套上;至于岛国的爱情动作片,欧美的人体枪战片,虽无内容提要,但那些火辣辣的封套,比手电筒还粗的工具,哪个傻子还看不懂嘛!

    所以,他拿着这些东西,懒得解释,直接给顾许中过目,等于是小学课文中的“看图说话”了。顾许中看了一会图,果然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把容山镇住了:

    “容政委,”他这是第一次称呼容山的职务,容山一听,立即起了鸡皮疙瘩,预感大事不好,只听他说:

    “虽说你的政治觉悟不高、政治敏感度不足,我已经意识到了,但没想到问题的性质如此严重!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一,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中央三令五申,严禁黄赌毒,你是不是党员干部,你把禁令当耳边风吗?第二,你把这些东西送到我住处,你要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何居心,要达到什么目的?如果这两个问题你讲不清楚,我立即通知抓人,你进去慢慢说清楚。”

    容山如五雷轰顶,当场傻在了那里。他意识到,处心积虑想拍马屁,哪知道猛的一下拍在了马腿上,这是要挨踢的前奏呀!古人说:“伴君如伴虎”,俺这猪脑,咋就不懂事啊,俺还在当政委呢,从哪里表现出了半分的政治敏感性来!

    情急之下,他嘴唇哆嗦着,几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顾许中看着他,研究了一阵他的表情,追问道:“怎么了,哑巴啦?”

    容山说:“报告首长,机器和碟片,确实是我表哥吴岛生,亲自从香港给我搞回来的,他是送给我的,不过我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先拿给首长来作鉴定。第二点,我这里要做自我批评,我确实有些个人私心,因为我见首长整天忙工作,业余时间也没啥娱乐活动,就想您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消遣,以便将更饱满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以上两点,句句属实,如若有假,天打五雷轰!”

    顾许中说:“我们都是党员,不要讲迷信那一套。”

    “是的是的,不能讲迷信,如若有假话,我走出门就被车撞死!”

    顾许中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妈的容山,你妈拉个巴子,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样吧,比较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这几天好好想想。”

    (第10章完)
    10、借花献佛


    卫兵把吴宗宪带到容山的办公室,敬礼后离开,容山主动上前跟吴宗宪握手,边握边摇,嘴里不停地道着辛苦,其热情之状溢于言表。二人坐定,勤务员泡好了六安瓜片呈上,轻轻地退出掩上了门。

    吴宗宪见没有外人了,一拍茶几,羡慕地说:“行啊容山,才多久不见?这办公室搞的这么气派,装修是花了大钱的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容山说:“是他们搞的,趁我去进修,别人搞的,也没花多少钱,据说是军地共建的成果,这个你懂嘛。”

    吴宗宪作出一副万事通的表情,笑道:“这个我懂,我懂”,一拍脑袋,突然发问:“呃,你这不是刚刚进修回来嘛,按说这次镀金,回来又该升官了哟!”

    容山把脸一沉,故作严肃道:“我说老吴,你这话可不对,给共产党干,是你想升官就升官么?切勿乱猜,切勿乱说哈。”

    老吴吃了一记闷棍,略显尴尬,抱怨说:“老容啊,我说你们这些人活球的太累,心里明明想,还不敢说出来。还是我这样好,自己做生意,赚钱了,老子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亏了,自己关起门来哭,反正没得人管,图个自由自在。”

    容山惊讶道:“啊?你下海做生意了,当老板了?恭喜你呀,多多发财。”

    吴宗宪闻言笑了,说,发个鸡巴毛的财,才刚刚开始,不过现在看来,再倒物资,真的很难做。实在不行的话,得赶快去香港跟表哥混,跟他搞房地产投资去。

    容山从未听过,吴宗宪还有个表哥在香港搞房地产,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吴宗宪告诉他,表哥叫作吴岛生,因他家成分是地主,阶级斗争逼得他走投无路,七十年代偷渡去了香港,如今资产数亿,当大老板了,现在正想回大陆投资。反正现在香港也回归了,来去方便得很。

    容山说:“好啊,当大老板好啊,投资好啊。”

    吴宗宪却说:“要我说,容山你在学校混,有多大的意思,学校嘛,清水衙门嘛!要是你在军区管后勤,我就可以跟你继续合作做生意,你要是管基建,我就介绍表哥跟你做生意!”

    容山说:“这样当然是好,可是哪里由你我说了算!以后再说。这样吧,你来了,我得好好招待你,我拉院里的领导班子陪你喝酒,怎么样,够面子不?”

    谁知吴宗宪听了,连连摇手:“你莫给我提那些领导,跟领导喝酒最没意思,放球不开。不见外的话,兄弟你换个便装,我带你出去,一切我来安排。”

    容山问:“你远道而来,这是我的地盘,你来安排,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切,还打脸,我都说莫要见外了,你我度过了多么难忘的并肩战斗岁月啊!这样吧,你先换衣服,我去下面车里拿点东西,这可是我专门从香港给你带回来的。”

    吴宗宪给容山带了什么礼物呢?原来是当时风靡一时的DVD影碟机。全国的各大电视台,都像发了疯似的,在连篇累牍地播放影碟机的广告,各大品牌如同在打擂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把各族人民的心挠得痒痒的,似乎不添置一台VCD、DVD、UVCD、SDVD,不管它是什么D,反正家里没这玩意,就没达到小康水平的感觉。

    容山家里也有一台VCD,平时看看电影听听歌啥的,他喜欢“金童玉女”毛宁和杨钰莹。但看看包装,这上面印着“SDVD”,就问他,这机器与VCD机,差别何在呢?

    吴宗宪想了想,装老练道:“解放前听歌,是手摇留声机。解放后听歌,是电唱机。改革开放后,是卡式录音机,听磁带。现在的人,用的是CD机,听碟片。明白了吗?”

    容山说:“明白个屁。”

    吴宗宪说:“你懂不起音乐,没艺术细胞。这样说吧,VCD放普通的碟片,它经常会卡,画面会闪。而这台机器,就是放盗版碟,它还能纠错,而且色彩的饱和度非常好。放正版碟,效果更不用说了。”

    容山这才点头,表示懂了,却要他把影碟机拿走,因为他没时间看。

    吴宗宪听了,很不高兴,屌他道:“容山,我说你官还没当多大,格老子倒是把架子给我抖起来了。我是来求你帮忙办事的吗,不是嘛!我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这才从香港专门弄回来了一台原装进口影碟机,让你业余时间放松一下,享受一下。哦对了,箱子里还有周星驰的原装碟片十张,日本毛片十张,欧美A片十张,原滋原味,你慢慢欣赏。”

    容山见他生气了,再推就不近人情了,只好说:“要得嘛,谢谢吴哥。对了,你说的周星驰,是谁?啥又叫作A片、毛片?”

    吴宗宪笑道:“哎,你们这些当官的,简直快要当成傻子了。”于是如此这般,给他做了一番社会流行知识科普。容山听他说完,脑子一下顿悟了: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不是正想去拜见某大神嘛,正好借花献佛啊。

    想至此,他这才高高兴兴地把礼物收下,并连声道谢。

    吴宗宪见状,心里也在想:娘的瞧不起这台机器,原来是喜欢带颜色的碟片呀!古人有“买椟还珠”之说,你这是玩哪样,碟片才几个钱,进口机器多少钱?真是本末倒置。
    当晚,在吴宗宪的带领下,俩人乔装在市里的泉城桑拿会所潇洒了一回。

    吴宗宪给容山安排了个双飞科目。由于事先给妈咪打了招呼,又给小姐打了招呼,她们的服务态度首先就很端正,然后按东莞厚街的ISO模式,做完了所有的标准流程,最后才是轮番上阵,双凤御一龙,一炮双响,让容山在心里直呼过瘾。

    实在话说,部队由于管的严,容山对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东西,还真不大懂。而吴宗宪此次的顺道拜访,带来的绝不只是一台机器,和几十张碟片那么简单。甚至也远远不止灯红酒绿、乳波臀浪那么简单。

    其实好多人心底,都埋藏着一个欲望的魔鬼,正常人会用理智压制着它。而吴宗宪此行,带容山亲自用手拧开了那个装着魔鬼的漂流瓶,从此,魔鬼的影子,时不时就会飘荡在容山的脑海里。

    这一天,顾许中正在房间里看新闻重播,音量开的不小,警卫打进内线电话,报告容山求见。顾许中吩咐放他进来。

    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见容山手上抱着个箱子,便问:“容山啊,叫你空手来,怎么又拿着东西?”

    容山进得门来,瞥了一眼电视,边放箱子边问:“首长,您还有兴趣看新闻?”

    这话让顾许中听上去感觉怪怪的:“咦,奇怪了,看新闻怎么了?”

    容山嬉皮笑脸地答道:“首长,都说新闻模式千篇一律,前十分钟领导们很忙,中间十分钟各行各业形势很好,后面十分钟,国外政治经济和军事形势很乱。”

    顾许中一听,立即把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都说,到底是谁说?”

    容山见状,只好收起笑脸,想了一阵,才说:“其实是社会上的言论。”

    顾许中是大神级的人物,当即训道,什么社会上的议论,要记得你的身份是共产党员,副师级干部,是军事院校的政委,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影响。我看你这政委当的够呛,你对政治根本就不敏感,新闻联播中领导人出席各种活动,包括他们的讲话,具有重大的政治风向标意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容山挨了一顿屌,耷拉着脑袋狡辩:“首长,我记得古人说过,哦,具体的原话我忘了,大意是说,国家大事,是吃肉的人在管,与小民百姓无关。您位高权重,当然要关心国家大事了------”

    顾许中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曹刿论战》,初中课本就有了,我说容山啊,你这书真是读到牛屁眼去了,说什么国家大事,乃吃肉的人在管,原文叫作‘肉食者谋之’,知道吗?”

    容山大囧,只得连连点头:“肉食者谋之,肉食者谋!哎,首长您记忆力惊人啊,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个不及格的小学生,真的,嘿嘿。”

    顾许中看了看他,心想,这算句真话,以今晚的谈话水平而论,你与小学生有多大的差距呢!

    不过为了安慰他,顾许中说:“不管大学生小学生,你一定要记得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永恒的真理。”

    容山为了表示自己知道这句话,赶忙接过了话头:“首长所言极是,这是古人的话,讲的真是太好了,谢谢首长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在心中。”

    顾许中一听,奶奶的,今天容山是怎么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有没有个逻辑性啊!他心里没好气,就懒得再跟他扯这些大道理了,一转头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纸箱,问:“什么东西?”

    说起这玩意,容山立即恢复了自信和逻辑性,把有关VCD、DVD、UCVD、SDVD以及解放前的手摇留声机、解放后的电唱机、改革前的卡式录音机、现在的CD机,完完整整地给顾许中科普了一遍,然后才讲起这台机器的纠错功能、画面美感,色彩还原饱和度。

    当然,最后的重点是,他的表哥特意从香港弄来了这部原装进口的机器,而且搭配了30张正版的影碟,因为在国内很难买正版碟,大街小巷都是盗版碟。末了他还感叹说:“中国人真是太厉害了”。

    顾许中听完他的介绍,没理他的感叹句,先抓了句实质性的问题:“我说容山,上次你说有个表哥在西藏做虫草生意,这次又冒出来有个表哥在香港搞房地产,你的表哥真的好厉害哦,你还有几个表哥?莫非像《红灯记》里李铁梅唱的那样吗?”

    《红灯记》是当年的八大样板戏之一,家喻户晓,李铁梅的著名唱段里,唱的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也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嗷嗷嗷嗷嗷,我也能够,猜出几分!”

    容山并不愚钝,其言下之意,当然一听就懂,但既然撒了谎,就必须永远将谎言进行到底,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有切身体会的。他再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容了,撒个爹是周总理警卫员的谎,三天就被人拆穿,还弄的屎骚尿臭。

    于是他信誓旦旦地说:“首长,我讲的都是真的,敢哄你,天打五雷轰!我这个表哥叫吴岛生,原来是偷渡到香港的,现在是身家数亿的房地产大亨,还想回大陆来投资呢!”

    顾许中笑笑,表示相信了,然后第二个问题,自然要问起谁是周星驰,啥叫日本毛片、啥叫欧美A片的问题。

    其实这些东西,容山也还没亲自看过,但周星驰的影碟,故事梗概都印在封套上;至于岛国的爱情动作片,欧美的人体枪战片,虽无内容提要,但那些火辣辣的封套,比手电筒还粗的工具,哪个傻子还看不懂嘛!

    所以,他拿着这些东西,懒得解释,直接给顾许中过目,等于是小学课文中的“看图说话”了。顾许中看了一会图,果然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把容山镇住了:

    “容政委,”他这是第一次称呼容山的职务,容山一听,立即起了鸡皮疙瘩,预感大事不好,只听他说:

    “虽说你的政治觉悟不高、政治敏感度不足,我已经意识到了,但没想到问题的性质如此严重!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一,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中央三令五申,严禁黄赌毒,你是不是党员干部,你把禁令当耳边风吗?第二,你把这些东西送到我住处,你要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何居心,要达到什么目的?如果这两个问题你讲不清楚,我立即通知抓人,你进去慢慢说清楚。”

    容山如五雷轰顶,当场傻在了那里。他意识到,处心积虑想拍马屁,哪知道猛的一下拍在了马腿上,这是要挨踢的前奏呀!古人说:“伴君如伴虎”,俺这猪脑,咋就不懂事啊,俺还在当政委呢,从哪里表现出了半分的政治敏感性来!

    情急之下,他嘴唇哆嗦着,几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顾许中看着他,研究了一阵他的表情,追问道:“怎么了,哑巴啦?”

    容山说:“报告首长,机器和碟片,确实是我表哥吴岛生,亲自从香港给我搞回来的,他是送给我的,不过我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先拿给首长来作鉴定。第二点,我这里要做自我批评,我确实有些个人私心,因为我见首长整天忙工作,业余时间也没啥娱乐活动,就想您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消遣,以便将更饱满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以上两点,句句属实,如若有假,天打五雷轰!”

    顾许中说:“我们都是党员,不要讲迷信那一套。”

    “是的是的,不能讲迷信,如若有假话,我走出门就被车撞死!”

    顾许中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妈的容山,你妈拉个巴子,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样吧,比较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这几天好好想想。”

    (第10章完)
    11、一个鸡蛋


    容山回到宿舍,小心脏仍怦怦乱跳个不停,他没想到,吴宗宪带的这高科技玩意,自己好心好意送给顾许中,本想讨个巧,哪知弄巧反拙,差点收不了场,真是阴沟翻船啊。再往深处一想,天哪,我一直当他是神人,这下得罪了他,我还怎么混呀!

    想想没什么可靠的人能够排忧解难,他立即给老婆章丽拨通了电话。

    章丽本已睡的迷迷糊糊,听他把SDVD事件的前因后果汇报了一遍,其中自然是省略了洗桑拿玩双飞的动作描写,和心理感受约3000字以上。话说这点家庭政治的敏感度他还是有的,不然能刺激老婆从床上弹射到天花板。

    她听了这些话,觉得半点也不刺激,打了个哈欠,劝他先睡觉,明天再议。他却不干,非要她立即帮自己分析战略形势。章丽说,战略个屁,我只说两个意思。

    一,凭我在公安战线工作的经验来看,我们每年收缴黄碟无数,我发现就没几个男人不喜欢看黄碟的。你们男人很坏,好多人想当这方面的研究生,幻想能帮世界各国妇女免费配种。我相信他这会正在“审片”,而且熬夜不睡觉,绝不会是看周星驰的喜剧片。

    二,以我一个女人的直觉,他这并不是要收拾你,否则,你根本走不出他的小洋楼。那么,他又为啥要跟你作出翻脸的架势呢?他这其实是在敲打你。你别以为跟他关系不错,他这是警告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清醒地认识自己的地位,别在外面打他的旗号,别跟他没大没小,说话做事都要有分寸。

    完了,就是这些。如果我分析的没错,我要恭喜你,过了这一关,你就从亲信,化身为心腹了。说白了,他这是考验你,他需要你的绝对忠诚。

    电话那头,章丽已把电话挂了,容山还傻傻地把电话拿在手里,任凭听筒里传来持续的嘟嘟声。

    娘的,老婆仅仅是个副科长,这政治水平,我敢说她低吗?容山决定,等以后时机成熟,要回去帮她活动活动,得升个科长才行,不然太屈才啦。

    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看看没什么动静,容山才渐渐安下心来,他给顾许中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不过电话是勤务兵接的,告诉他,首长在开会,请他留下单位和姓名,并说明事由,会后首长会做处理。

    容山只好说,陆军学院想请首长择机视察、指导,全院师生渴望首长就军改方向问题作指示。没想到,下午下班前,顾许中还真把电话回过来了,他问:“容山,军改这么大的课题,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容山说,军改关系到强军建设的宏观战略,是提升我军机构简化、凝聚力强化和战斗力优化的重大政治举措,全院师生都很关心这个课题,我个人也非常关注和重视,所以才恳请首长来视察和指导,这是一个深入学习和强力贯彻军委精神的行动,请首长能抽时间来给我们上课,我先代表全院师生表示十二分的欢迎!

    顾许中听了他的说辞,回了一句:“呃,容政委,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有意思啊,今天说起话来,有高度有深度有力度,听上去完全像个政委在说话,怎么几天前说话就没这个水平?”

    容山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在首长的英明领导下,我必须不断学习,天天进步嘛,不然以后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我当过您的兵嘛!这里我还得向您做检讨,我平时对自己的要求还不够严,有时不知不觉把您当亲大哥看待了,把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了,这样非常不好,非常不好,我检讨。”

    顾许中接话道:“同志之间也应该有正常的感情交流,也没什么不好,别检讨了,这样吧,你做一下准备,过几天我过来看看。”

    容山一听,来了个立正,朗声说道:“谢谢首长!请允许我代表------”

    他话还没说完,顾许中那头的电话却已经挂了,弄得他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本来是句扯淡的话,现在弄假成真了,不过这是个好机会,请顾许中来视察、做报告,等于是来给自己站台、立威嘛,这是大事呀!

    于是他一声令下,正在回家路上的党委班子成员们,立即都赶回了学院,召开紧急会议。正因为紧急,所以晚饭也免了,直接进入主题。会议主题就是如何分工,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用三天时间,要让校园环境、师生精神风貌,有个彻底的变化。

    数天后,顾许中带着军区政治部、宣传部、保卫部的一帮人马,果然前来陆军指挥学院。

    顾许中刚上任的时候,曾来过该校一次,不过那次是走马观花,没有讲话。这次再来,只见校门外竖起了大幅的宣传牌,校内各路口拉起了欢迎的横幅,操场上彩旗飘飘,学员方队整整齐齐。 台也布置的很有气派,背景板是巨幅的八一军旗和军徽喷绘,“听党指挥,绝对忠诚”几个大字,是铿锵的主旋律。

    党委班子成员列队欢迎首长到来,宣传人员忙着拍照、摄像,高音喇叭播放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等军歌。要说视察,主要看的就是环境布置、现场氛围和人员状态,顾许中对此感到满意。

    在观看完学员的队列表演和军体操表演之后,顾许中作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讲话。以他的口才,对下级讲话根本无需讲稿,且充满了内在激情,逻辑条理十分清晰。 台上的人们,都在忙着做笔记,不时点头,表示领悟了首长的重要精神。

    领导视察学校,有些点,必须要走到。比如多媒体教学楼,比如图书馆,比如教研中心,比如训练设施,这些点,都有着相应的意义。
    在象征性地看了学员宿舍、检查内务之后,学校又组织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学员,陪同领导,边走边聊。领导自然会问他们一些关于青春、理想、奉献的话题。

    最后到了食堂,这也是行程计划的最后一站。按惯例,顾许中带着一干人马,亲自在食堂吃了一餐饭,而且陪餐的,不是领导们,都是新学员。

    有人认为,领导下基层视察,跟战士们一起就餐,纯粹是作秀。这个观点其实大谬!因为在整个视察过程中,都有人员全程陪同,恰好这吃饭的时候,是个空挡。而且战士们事先并没有指定,是随机的,领导容易问出真实情况。

    譬如101大学校长,后来做过国防部长,时任J委\副 的某领导,在一次下部队时,就敏锐地观察到战士们喝的是西红柿蛋汤,于是他问身边的战士,鸡蛋是怎么个吃法。

    西红柿炒鸡蛋,紫菜蛋花汤,鸡蛋蒸肉饼,只有这三种吃法,战士们告诉他。

    在不久后召开的全军后勤工作会议上,该将军大发雷霆,严令从即日起,各部队只准给战士们供应煮鸡蛋,因为其他吃法,都不能保证士兵们,每天能吃到一个完整的鸡蛋,容易被军官克扣。这一措施,深得基层指战员的拥护,一时传为佳话。

    由于此事发生的时间还不久,新鲜热辣,顾许中就想继续拿鸡蛋来做做文章。他问过同学们,现在确实每天供应一个白水煮鸡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让人把司务长叫过来。

    司务长小魏闻讯赶来,敬过礼,紧张地用双手不停地搓着围裙,不知接下来会发生啥事。

    顾许中说:“你别紧张,我想问个情况,一个鸡蛋有多重?”

    司务长爽快地回答:“50克左右。”

    “鸡蛋会有大小和轻重吧?”

    “大的有70克,小的是50克。”

    “差别很大呀!问题就在这里。以你校3000官兵来计算,如果只买50克的小鸡蛋,每天可以省下60公斤的鸡蛋钱,一年是22吨的鸡蛋,要拉五个大卡车!可是同志啊,这钱是不能省的,它关系着党的关怀,关系到指战员的健康,是我们推进军风军纪建设的试金石!”

    像这样的场合,说随行人员都在埋头苦干,专心吃饭,那肯定不是事实,其实许多人都支起耳朵,极力在听,领导到底在讲什么话。新闻灯开着,摄像机也始终在记录着领导的一言一行。

    所以,顾许中刚把他的高论说完,全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容山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热情洋溢地发话:“首长的思维比电脑反应还快,古话说,‘一滴水可以见太阳’,现代人说‘于细微处见精神’,意思都差不多,首长用最生动的事例告诉我们,一个鸡蛋绝不是小事,它关系到国防建设,关系到官兵的健康,我们一定要把首长的讲话精神落到实处!”

    全场再次响起了掌声,也不知是为容政委鼓掌,还是为顾许中鼓掌,但顾许中显然对这次视察很满意,对容山的临场发挥也表示赞许。

    第二天,D军区的战报和网站上,都隆重推出了一篇重磅文章,署名“本报讯 文字记者张扬 摄影记者王风”,标题是《当鸡蛋遭遇“试金石”》。

    那个司务长小魏,非常认真地研读了这篇大作,看完后,脸色比剐了毛的白条猪还难看,他把写这篇文章的记者,即张扬同志的老娘,在心里默默地操了好几个来回:

    “妈个逼的,我们买鸡蛋,是养鸡场供货,整箱整箱地买,不是一个一个地挑!再说了,每个鸡屁股下出来的蛋,又不是工业标准化生产,鸡屁眼有的大,有的小,都很正常,买到什么就是什么。

    “看这文章,好像是说我专门挑最小的买,似乎我一年真的贪污了22吨鸡蛋的感觉。22吨鸡蛋哇!孵化成小鸡,养大了,这学校就成专业养鸡场了,鸡生蛋,蛋再孵鸡,甚至能推出地球将变成鸡的王国的结论。老子也只是每天吃了一个蛋,文人可真他娘的会扯淡,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呀!”

    所谓的文人张扬,是从厦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特招入伍的学生兵,他的耳根子发烧,按家乡的习惯说法,这是有人在念他。

    谁会挂念自己呢?估计是那个司务长。他还不知道,司务长已经用意念,把自己的娘\操了几个来回,他只是在心里跟魏司务长解释说:

    “首长的算法,是理论算法,理论与实际,历来有些差距。明眼人一见便知,你这22吨的数字,差距大概有20吨,大约占90%的误差。不过你不能骂首长,他强调的是一种试金石精神。你也不能操\我娘,我娘很无辜,并没有惹你。我只是写了一篇关于鸡蛋的文章,你也别骂我,真的,文人有时候很扯淡,不是我想扯淡,是鸡蛋本身扯了蛋,你懂的。”

    (第11章完)
    12、武装护驾


    容山见顾许中此行心情巨好,也很高兴,这一天,他又壮着胆,厚着脸皮来探视顾许中。不料,门岗告诉他,首长出差了,不在住地。

    去哪里了不知道,做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反正是一问三不知。话又说回来,即使他们知道,也不可能告诉容山。因为他们执行的是内保保密纪律,你容山算哪根葱,凭什么告诉你,除非你是军区党委常委成员,才有权过问首长的具体行踪动态。

    过了一段时间,容山在宿舍看电视,见到有线内网上,正在播放本军区要闻,头条就是顾政委出席了军区党委常委会议,在义正辞严地发表关于加强军队反特权、反腐败的重要讲话。

    是的,首长说过,要经常看新闻,尤其要关注要闻和领导人的活动,这是政治风向标。容山认真地看完了当天的新闻播报,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是顾许中首长回本军区了,二是军队经商的特权彻底下课了。

    为什么他不太把反腐当回事呢?因为他觉得,反腐历来雷声大雨点小,抓的只是喽啰,收拾的多是处级以下的小虾米。古人说的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嘛!哪朝哪代,不是官官相护?

    看完新闻,他赶快给顾许中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去过两次,都没见到首长,非常想念您。顾许中问他,有什么事吗?他说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想见见首长一面,才睡的踏实。

    顾许中说:“好你个容山,老子居然还有安眠镇定的作用?那你过来嘛,我正好有点事告诉你。”

    顾许中这次对他比较客气,叫他坐,还给他亲自泡了杯茶。他一眼就瞥到,电视上连着SDVD机的线,本来他还担心首长不会操作机器呢,看来多虑啦。他忘了顾许中是学导弹专业的,不仅会搞高科技,看点英文的说明书,更是小儿科。

    喝着茶,自然先要聊起这次回京之事。

    顾许中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才开口说话:“容山啊,按说这事怎么也不该告诉你,你首先要注意保密纪律,开不得玩笑的。”

    容山听话听音,首长这是有重大机密相告呀!他赶忙站起来一个立正:“请首长放心,我容山参军已经满了28年,从未泄露过任何军事机密,有据可查。”

    “嗯,嗯,不要激动,你坐下。”

    其实此刻内心真正激动的,不是容山,正是顾许中本人。他这次应召回京,觐见了最高层领导,得知首长有意调自己回军委直属202总部工作。两年多前,他正是从202总部副主任任上,调到D军区当政委的,这次再调回去,那个“副”字将去掉了。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呀,没干过副职的人,对此永远也不会有切身体会。此处帮他略去千言和万语,并不过分。

    而他,为什么要把个人如此重大的消息,讲给容山听呢?其实这是人性的弱点使然。这样的好事,除了家人,他无法与别人分享。而憋在心里,没个炫耀渠道,他都怀疑快要憋出病了,这原本是应该昭告天下的大喜事呀。

    而容山,则有幸成为了他的心事倾听者。

    容山无论从哪个角色来说,下属也好,朋友也好,心腹也好,第一反应肯定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表达高兴的方式,是热情地祝贺。

    事实上,他祝贺了,他前言不搭后语滔滔不绝地即兴发表了一篇祝贺词。顾许中最满意的只有一句,那就是称赞自己有“非常强大的人格魅力,走到哪里都绝对能控制气场。”

    这话的内涵相当大,听起来比民族英雄还牛逼。

    做高官与当英雄有异曲同工之妙,身上都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发射着感召力。但是请注意,这些感召力都来自于外在的官位,或英雄事迹本身。

    而容山说的,是内在的东西,这个更弥足珍贵。人格魅力嘛,这可是征服世界的奢侈品。有了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好我也好,根本都不是个事儿!

    成功者最大的满足,就是世人都景仰自己的成功,却无法达到自己成功的境界,于是只剩下了仰慕,和赞美。

    顾许中此时此刻,就有登临泰山之巅,望断天涯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感觉。

    算了,跟容山说这些,他也听球不懂。他换了个话题,拍了拍容山的肩膀,问他:“容山,这影碟机的质量不错,这些带子(指影碟),你都看过吗?”

    容山忙答:“我哪里敢自己享受,第一时间就拿来请您做鉴定,我那次就告诉您了,说的是真话,不然会天打五雷轰哇。”

    “天打五雷轰”是容山的口头禅,话是难听点,但听起来,能使人相信他说的,绝对像真话。

    “嗯嗯,不错,真的不错,周星驰的电影真不错。这样吧,机器和带子,你都拿回去,你自己慢慢欣赏,君子成人之美,我不能夺人所爱嘛。”

    容山听了这话,眨巴着眼睛,心想,啥意思?既然叫好,干嘛还要退货呢?

    顾许中见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打趣道:“你这个鸟人,也不知从哪里弄些乌七八糟的带子(指影碟)来,这些东西,都是刺激人原始欲望的,你不看,偏喊我看,我就不是人吗!”

    容山把眼睛再扑腾了几下,明白了方向,鼓足勇气道:“首长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敢给您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真的,精彩超乎想象。”

    “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怎么个精彩法,你说说。”

    于是,容山把泉城桑拿会所的那些ISO服务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通。由于他自己亲身体会过,所以讲起来添加了心理活动,增强了语言的吸引力。但他绝对没提自己曾亲身体验这茬事,这点政治觉悟,他已经学会了。

    顾许中听的很入神,听完了,却不停地摇头,说:“这些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鱼龙混杂,绝对不是党员干部该去的地方。若不知进退,会栽的很惨,死的很难看,听我的,没错的。”

    容山本来就是个心眼很活的人,马上建言:

    “首长,您千万别怪我,要我说,男儿好色,英雄本色,不然努力奋斗一辈子,求升官干什么?自古英雄爱江山也爱美人嘛。我其实有个方案,那个妈咪我有办法,我去跟她打招呼,喜欢玩姐妹花,还是玩母女情,还是玩学生妹开处,我保证能办到。”

    顾许中笑了笑,责怪他:“容山啊容山,你的脑子始终缺乏政治这根弦!这些女人的事,还好办,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别有用心的人透了风,记者偷拍,便衣警察查房,麻烦大得很哟。”

    “我靠,”容山把这社会流行语也给用上了,“我们是谁?我们才是这地界上真正的老大,记者、警察敢来惹我们,他们是不是嫌活的不耐烦了!”

    顾许中想了想,是这个理,可是马上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好,就算当他们不存在,可是国安和军纪委的人,万一盯上了,这个开不得玩笑吧?”

    容山把桌子一拍,提劲打靶说:“首长,不是我说您,您固然党性强,原则性过硬,要我说,您也太谨慎了!我再说一遍,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们若敢乱插一脚,看我容山饶不饶得了他们!”

    顾许中有些吃惊,问:“那又如何?”

    容山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叫他们有来无回,我敢当场击毙他们,您信不信?我负全责。”

    顾许中冷笑了两声:“和平年代,你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样不好嘛。”

    容山也冷笑道:“娘的,如果他们走程序,明着来,我可能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他们搞暗访,那我也给他们玩阴的,打死几个人,他们到哪里查去?最简单的,老子起码可以把他们抓回来,关他三五个月,搞政治审查,把人弄变形了,再还给他们。我就是要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路过D军区,最好是绕道走。”

    顾许中见他越说越离谱,就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职业军人嘛,有点煞气敢打敢拼是对的,但是呢,要讲究斗争的艺术嘛。算了,听你吹会儿社会上的泡妞经验,你还敢动刀动枪,生怕不能惊动北京,搞出国际影响。你也真是的,回去吧。”

    容山在离开前,还在说这个事:“真的首长,我办事您放心,这事我来周密策划一下,反正您要调走了,我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带您领略一下水城风光,好好体验一下民间生活。”

    顾许中:“我没说过我要调走,也没同意你搞什么体验生活,我劝你把精力和心思,好好用到工作上去。好自为之,再见!”
    容山出门一想,妈的要是顾许中就这样调走了,那我以后怎么办呀,在这里还能指望谁呀!不过他将调到202总部任正职,权力比在军区大多了,这根天线,千万不能丢哇。

    于是接下来,他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因为帮顾许中解决“裆前问题”,成了他最紧迫的工作。

    这天午后二点,他特意换上便装,驱车去泉城桑拿会所,找到了那次的妈咪小丽。小丽一见他,马上笑脸如花,显然还记得他。他要小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单聊。

    他要聊什么呢?他的意思是要点这里的红牌,是对姐妹花,一个叫晓燕,一个叫晓红,反正名字只是代号,真假无从考究。听说这对姐妹,人都长的非常漂亮,妹妹的特长是口活好,吹拉弹唱技术精,姐姐的绝活是“三羊开泰”。

    但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预约,现在要见到真人秀,先过下目,给她们交代几句话。

    列位,那时能在星级酒店搞特服的人,往往都有点红色的保护伞,再差再烂的,也有当地黑社会势力在看场子。像他这样又不照顾生意,还屁话挺多的主,按说妈咪喊一声,他当场就被穿迷彩服的保安们提溜出去了,不打他个狗血淋头,已经算给面子啦。

    可是能当妈咪的角色,都是从枪林弹雨中冲杀过来的女人花,是最懂男人的女人精。确实,小丽早就感觉到,此人从走路步态,到看人的眼神,气度非凡,一定是军界大爷。包括白道黑道,谁也惹他不起。

    果然,姐妹花到来,只聊了几句,容山就以毋容置疑的口吻对她们说:“钱的问题好说,该怎么收,一毛也不会少。服务嘛,必须是一流之上的超一流。其余不该问的话,半句也不许问,过后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你们懂不懂我的意思?”

    几个风尘女子,都随口说:“懂了。”

    看来,响鼓也要用重锤,容山露出了凶相:“我看你们未必真的懂!直说了吧,这事谁敢瞎说,我敢保证你们三个,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水城。这酒店也要砸了,知道后果吗?”

    这三个靠一亩三分自留地吃开口饭的弱女子,在她们心目中,租场子开桑拿的老板,就是水城最拽最牛逼的人,哪里见过这样丝毫不把老板当回事的大神,于是纷纷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都说知道了。

    临走前,妈咪想问容山留个电话,以便联系。容山说,我留电话给你,你也永远打不进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只能我打给你,单向的。

    其实妈咪就是试探,他到底是不是部队的。这一说,她倒抽了口凉气,知道遇上真神了,自然得给晓红晓燕面授机宜。

    到了良辰吉日,容山在另一家五星级酒店开好套房,把姐妹花安排到位,然后才恭请首长过来“检阅”。

    顾许中进房后,他立即在电梯口和步梯口,各安排了两个暗哨,吩咐只要有人敢接近2020房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即可抓捕。

    而他自己,则另带三个便衣,镇守在酒店大堂。

    这些特种兵,都是他向原来部下的一个营长,临时征调来的,名曰“执行紧急秘密保卫工作任务”。营长听他说的那么神秘,连问也不敢问,就派兵了。

    经过比较漫长的甜蜜的等待,只见顾许中同志满面春风地下来了,他给容山微笑着点点头,扬长而去。随后,便衣们也撤了下来,归队。

    容山见诸事顺利,这才到2020房,检查一下战况。他问怎么样?刚才那个家伙,表现怎么样?晓红说,他很会做,耐力真不错。晓燕说,他好猛,啊,把我后面都快插爆啦。

    容山说,老子也辛苦啦,来,给我慰问慰问。

    姐姐说:“洗洗吧!”

    容山道,抓紧点,你妹妹的口活好,先上,你去洗干净再来。

    超豪华的潇洒,那感觉是真的潇洒,可是最后一结账,容山发现,一个月的工资,居然没有了。

    我靠,原来那仙人洞,真是销金窟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该给老婆如何报账呢。

    (第12章完)
    13、突击提拔


    老顾是谁?顾许中是也。谁敢叫他老顾?容山啊。什么时候,他会叫他老顾?凡是在比较私下的场合,比如在家里,在朋友圈子,在重要的商业谈判对手面前,他都会这样称呼。

    有时,他先这样叫了,然后再一本正经地解释:“老顾就是顾许中上将”。为什么他要这样叫呢?这还用解释吗,显示他俩关系过硬呀,亲近呀!

    不过,这都是发生在顾许中调走之后的事。说的这时候,是1999年三月之前,那时候顾许中还没调走,虽然容山已经知道他会上调,但军委的命令尚未公开发布,他知道的绝密消息,等于零。

    至于顾许中真正离开,是大约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没离开之前,他是容山的幸运之神,是D军区政委,是党政一把手,是领导,是容山口中的“首长”,是表示无限尊重和崇拜的“您”。至于人走茶凉,那是另一码事了。

    话说容山获知了顾许中迟早会上调,心急如焚。他知道许多领导,在调离或离退休前,都会搞一轮“突击提拔”,若赶不上这趟末班车,今后换了领导换了将,事情将会变得更加难以预料和把控。

    眼下唯一的出路,是加大对顾许中政委的“攻关”,毕其功于一役!

    容山回到办公室,先吩咐秘书陈彬,去找各种发票,把这次酒店的花费,插入训练科目中报销了,好拿回自己垫付的3500元现金。然后他闭上眼睛,要好好寻思一下如何“攻关”的路数。

    看来,给顾许中用的这个“美人计”,他很乐于享受,既然如此,接下来得想办法,把那桑拿会所的另外两个绝招,即“母女情”和“处女血”,全给他上齐。大凡“高级”嫖客,总喜欢玩些寻常难以见识的科目,而这些新奇特的玩法,不次于令人销魂蚀骨的猛药,估计会有些“特效”。

    但是,自己并非仅仅为了拉关系,我的目的是要“上位”,光靠这些“肉弹”的火力攻势,能行吗?

    说白了,容山觉得,可能“银弹”的效果,会来得更直接些。

    钱钱钱,命相连,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容山觉得差钱了。

    按说他身为一方“诸侯”,不应该缺钱花。他掌管着指挥学院的人事大权,像调动,升职,评职称,评军衔等等,都是有可趁之机的。

    但他觉得过去没把握住机会,来求办事的人,几条烟,几瓶酒,几餐饭,他就给人把事办了。现在回头看,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因为社会上此时已流行开一句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咋弄呢?想到自己要去求人,还得花大钱,难道来求自己的人,就不该花点小钱吗?于是,能办的事卡住了,该迅速办的事拖住了。醒得起神的人,立即改变策略,由送礼物改为送钱,达到了一定的数额,事情果然就办的顺风顺水了。

    就这样,不同的事项,居然有了不同的“价码”,如果加钱,还可以“加急”办理,显得容政委“服务周到,信誉良好”。

    对于这股歪风邪气,不少了解内情的干部群众,深恶痛绝,也有人自觉进行着抵制:我宁可不提职加薪,也不助长你这种腐败行为,有种你剥夺我的教职工身份吧!开除我的军籍吧!我看你到底能不能一手遮天?

    而此时的容山,眼睛只往上看,哪管部下疾苦。

    有一天,顾许中叫人把那台进口的SDVD机器,和30张原版碟片一起打包好,给容山送到了陆军学院的办公室,并转告了几句客套话。

    容山意识到,那个绝密消息恐怕很快就要公开发布了,他立即给顾政委打电话,一方面表达无限的惋惜和思念之情,一方面询问,领导今后去了北京,山高水远,我还能为您做点什么实事呢?愿效犬马之劳。

    顾政委沉吟片刻,突然问:“哎,容山,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西藏的,对不对?”容山一拍脑袋,瞧我这猪脑,咋忘了这茬事呀,当初给他搞的那三公斤虫草,喝了快三年,也该喝的七七八八了。

    为了保鲜,这些虫草平时专门存放在一台冰箱里,容山很少见着,所以把这茬事给疏忽了。

    他连忙道歉:“哎呀首长,我这真是失职,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忙忘记了呢?您的健康是我们广大官兵的幸福嘛!这样,我立即找找表哥,还是搞最上等的极品,争取搞5公斤,您带回北京,也算我的一点小心意。首长啊,我不在您身边了,以后您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顾许中说:“谢谢你的关心!虫草这玩意效果不错,不过听说很贵,少搞一点吧,啊?”

    容山一听,心道,原来你还知道虫草很贵呀,知道就好!他表态:“领导,您在我面前提啥贵不贵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一次买太多也不好,5公斤吧,是个心意。”

    此时的上等虫草,5公斤价值30万。容山手头上,这段时间处心积虑,正好弄了这个数字,一转眼,又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有些投资,周期长,见效慢。而这次“感情投资”,因时机凑巧,效果跟着就来了,送礼与提职的速度,几乎变成了前脚跟后脚的关系。

    顾许中笑眯眯地问他:“容山,你自己觉得,自己的政委工作,干的怎么样?”

    容山老老实实地回答:“报告首长,我觉得干的不怎么样!”

    “嗯?为什么。”

    “因为我对政工工作并不擅长。”

    “那你擅长什么呢,说说。”

    于是容山告诉他,自己比较擅长跑外交关系,可是部队没有这样一个部门。其次,比较擅长经商做生意,现在军委已经明令禁止了。唯一还算有点专长的,只剩下搞后勤工作了。不然,既不会带兵打仗,也不会当参谋,也不会搞训练,还能干点啥呢,才四十几岁,那就只好等着脱军装了。

    顾许中打趣道:“行,你准备脱军装吧。”

    容山惊恐地瞪着顾许中,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下来,因为首长已经发话了:“别害怕,瞧你这表情,好像死了亲娘。你的事,我已考虑过了,确实,可能搞后勤工作,比较能发挥你的特长。这次军区后勤部下面的生产部部长,你去干吧,要干好,别给我丢脸。”

    容山一听,日思夜想的好事,终于美梦成真了,自己已经超越岳父了,这下在老婆面前,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连忙去跟顾许中热烈握手:“谢谢首长的关怀,谢谢您的栽培,我太激动了,不知说什么好,您比我的父母对我还好。”

    顾许中一听,马上屌他:“你真会扯犊子,我比你才大几岁?待会还要说再生父母吗,扯淡嘛。”边说边用力把手挣脱了。

    容山有点尴尬,自嘲道:“扯淡,真扯淡!我保证不会给首长丢脸。”

    顾许中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部队的后勤部门,是实权部门,也是要害部门,但跟现在地方的交通部门一样,是个高危部门,职业风险很大。你看新闻里已经说了,贵州省的交通厅厅长,已经连续三任落马,杀头都制止不了,前腐后继,教训很深刻。所以啊容山,你要严格要求自己,要注意自觉抵制别有用心的人,用糖衣炮弹拉你下水。

    容山听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最后表态是:“谢谢首长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时时用党员干部的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请您放心。我希望您在北京万事顺意,也希望您别忘记我容山,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顾许中主动跟他握手,还拍了拍他的手:“会的会的,容山这个同志,工作能力强,细心,有胆识,忠诚度高,看看吧,也不排除将来调你进京工作的可能性,啊,总之你好之为之。”

    容山听他这样讲,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是真心觉得,这么好的首长,怎么就要调走了哇,这世道怎么会这样啊!
    然而,地球每时每刻都在转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顾许中在人们的笑脸和冷眼背后,终于还是走了。

    容山当上了军区后勤部下属生产部的正师级部长,默默地回想了一遍老顾离去前的叮嘱,他想,老顾才是真正的人精,部队的事,他啥都懂!既然现在自己坐上了这个宝座,得抓紧时机好好搂点钱,为将来做打算。不然,想调去北京,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于是,他给当年的黄金拍档吴宗宪,打了个长途漫游的手机,要他尽快到D军区来一趟,商量一下继续合作事宜,因为自己到后勤部工作了,分管军需品的采购,这摊事还不知道怎么弄。

    却说吴宗宪接到容山电话之时,移动信号正漫游在深圳深南大道的街头。

    深圳的地盘其实不大,它能忝列“北上广深”一线城市,靠的不是悠久的历史,或灿烂的地域文化,而是它强大的综合实力。

    具体怎么强大,做个简单的比较吧!这话说起来,某些台湾同胞可能不喜欢听,但数据很能说明问题:深圳以不到台湾50%的人口,不到10%的土地面积,创造的人均GDP,比台湾的21000美元,还高出2000美元(2014年数据)。

    瞧这实力,把湾湾的脸打的啪啪的,打完左脸再打右脸。有些台湾人思维还停留在解放前,感觉大陆同胞吃不起茶叶蛋。事实上,台湾人早从八十年代就到大陆来当老板了,所谓的老板,就是开工厂为中央人民政府打工。

    是的,深圳它不像北京那么关注政治。 在北京,随便拦个的士司机,在胡同里找个给人用肥皂水修面的剃头师傅,在小区门口拉个戴着红袖箍警惕地审视着陌生人的朝阳群众,他们个个都能把高层领导的来历背景数的门儿清。甚至某某部长已经犯了事儿,现在正在何处关押审查的小道消息,找他们,一问一个准。

    深圳也不像上海人那么崇洋媚外,瞧不起国内同胞。在上海,唯有洋货才是好货,唯有洋人才算有身份、有教养、有品位的人。在他们眼里,广东人只能算土豪,京城的人只能叫作政客,而其他中国人,通通都是乡下人。包括深圳,那是乡下的乡下,是个渔村。阿拉上海人,认的是家族血统和海外关系。

    广州呢?那是个有着数千年历史底蕴的城市,近代以来,现代以来,当代以来,它一直走在开放、通商、繁荣的前列。广州是海外华裔心目中的故乡,是“唐山”的首府,是无数思念和热爱的源头。与它的历史文化相比,广州如同一壶浓浓的功夫茶,而深圳充其量算是一杯柠檬水。

    但北京主要吸引的是华北、东北的人,上海吸引的是华东的人,广州吸引的是西南、华中的人,深圳呢?吸引的是全世界的人。

    全世界的人来深圳,因为这座城市的年轻与活力,也因为它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套路和忌讳。

    你给深圳一个存在的理由,深圳就会给你一个存在的机会。

    为了能拥有一个真实的梦想,白人来了,黑人来了,地球人都来了,吴宗宪也来了。

    其实老吴来深圳,不止一次了。他是赶潮流来寻梦,但要说收获,没有,要说惶惑,那倒是颇多。为啥呢?因为他本质上,还是北方人。广东土著,喜欢把除广东以外的人,都称作北方人。准确地讲,凡是不会讲白话(即广州话)的人,都可以视作北方人。

    不管广东人的地理概念有多差,老吴,可以算作货真价实的北方人。

    北方人与南方人的差异有两点,一是北方人好酒,酒量折射出北方人的豪爽,而南方人喜茶,茶趣体现出南方人的精明。二是北方人爱讲关系,动不动以认识或结交了某某牛人为荣,但南方人爱讲利益,以实实在在往口袋里赚了多少银子为乐。有开士多店的老板就曾放言:“我有执照,我缴了税,我是合法经营,就是区长来了,我也不鸟他。”

    所以,真正的北方人老吴,在深圳的街头转啊转啊,把脑袋都转昏了,也没有转出个名堂来。他想在深圳拉关系,没人鸟他,因为深圳人只认财神爷。他想在深圳找人喝酒,也很难有人鸟他,因为大家都太忙,如果不是出于商业应酬,鬼才有时间陪你喝酒啊!你付陪喝陪聊费吗?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过罗湖桥,去找属于资产阶级阶层的真正表哥混饭之际,天使降临了,容山来电话了。

    他听完容山的电话,大骂了一通深圳:“我去你娘的深圳,半点人情味也没有,北方人怎么了,老子的根在北方,老子的关系在北方,能跟老子喝酒喝到胃出血的兄弟在北方,拜拜您啦,深圳!我要回北方,这是绿叶对根的情义!”

    他打了个飞的到水城,这次他啥也没带,直接到D军区大门。门岗检查了他的身份证,让他填了来访登记表,这才给容山的办公室打了电话,容山安排了一个人出来,把他接了进去。

    虽然升了正师级,容山的办公室,与他在陆军学院的办公室相比,无论是大小,还是装修规格,还是装饰品陈设,都差老鼻子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宁作鸡头,不作凤尾”的道理吧。

    实在话说,一个师级干部,在外面听起来有点吓人,其实在军区机关,充其量也只能算根“大葱”,如果说“不算哪根葱”这句话有问题的话。

    这就像容山在小时候(六十年代),他家乡有个出类拔萃的学霸,留苏(联)归来,后来在外交部当处长。家乡人几乎把他神话了,一直以为他是神人,约等于外交部长助理,或将来进行时态的外交部副部长。

    直到有一天,有家乡父母官进京办事,特意去拜访他,才发现这个处长,在北京都不好意思自称干部,该挤公交就挤公交,豪华点的,自己可以骑个铃铛会响、车架子也会响的自行车上下班。请吃一餐饭,倒是去了传说中的全聚德烤鸭店,不过是去全聚德隔壁的包子铺。吃包子总得配个汤吧!他却叫的是葱花醋汤,因为这汤不收钱,是唯一免费的汤。

    奶奶的,如果奋斗个处长,混成这样,老子宁愿不在首都混了,在乡下干个正科级,爽歪歪。

    那父母官回乡后,做出了人生重大的决策:俺不求上进,就在家乡当个科长级的公社书记好了,好歹有时俺还能坐坐东方红拖拉机进城兜风,你在北京当处长,能坐到拖拉机吗?没资格嘛!自行车哪里会自动行驶,明明是人工驾驶嘛,怎么说也不算机动车的概念,是吧!

    所以,以此类推,要说容山此时是尊神,那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第13章完)
    声明:明天开始放假,我得开长途返家,路上可能耽误二三天,不能更新。喜欢的朋友请顺手顶个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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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29 00:23:32  更:2021-12-29 00: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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