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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爱情向南,生活向北,我的商场逃亡路[第2页]

作者: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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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快到中午才从地里回来,因为我们走了,剩下的黄豆他一个人全割完了。听了母亲和妹妹的讲述后,父亲让母亲和妹妹把饭菜端上桌,然后一把将我从床上攥了起来,叫我陪他喝酒。
    那是父亲最爱喝的高粱酒,都是乡下人自己酿的,性子也比较烈。父亲给我和他分别倒了一碗,端起碗也不说话,就是同我的碗碰了一下后就一饮而尽。
    我也端起碗想象父亲那样一饮而尽,母亲见状就想过来制止,可是她刚起身就被父亲严厉的眼神挡了回去。这酒真烈,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呛得我直咳嗽,可是我喝完一碗后还想喝,父亲就又给我倒了一碗。
    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听宣璇说,我喝完第二碗就直接到桌子底下去了,是父亲把我扛到房间里去的。

    第二天晚上,我才醒过来,起床后喝了杯水就披衣来到晒谷场上看星星。我发现,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在我们看来似乎很近,可实际上他们离得很远、很远。于是,我想到了四个字——咫尺天涯。
    居云山山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让人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而且,不知从哪飘来了片片乌云,遮住了满天的星斗,使四周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会下雨吧?”我站起来轻声地问。“下雨也不准跑,大不了到望夫石下去避雨。这么多年,你逃了一次又一次,我今天绝不放你走,你看老天爷都来帮我的忙。”
    “好,好,好,我不跑,可万一雨下大了,你怎么办?”我指了指头顶的天空。“不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在这聊天,等天亮你就可以走,保不准现在还有他们的人在找你。”刘艳秋紧接着说。“好吧。”我看了看她后说。

    看着我乖乖地坐下来,刘艳秋问我:“这么多年,你就不问问我那年从你们家气回去后,到哪里去了?”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说:“我想问,可一直也没好意思开口?”
    “当时我也是气的,你说话那么难听。可是我在半路一想也不对,你肯定骗我的,你不知道我叫你们指导员查过你吧,我当时真是气昏了头。我在路上把事情同我哥说了,他大我十岁,也非常疼我,在我的一再要求下他就只好调头回来。”
    “可是后来你为什么没有回来呢?”“这还不都怪你。”“为什么又怪我了?”
    “你把我写给你的信都藏在衣柜里了,压在衣服下面。我爸心血来潮突击到连队检查内务,结果你匆匆忙忙休假,内务也不整好, 露出了个角,被他发现了。”“难怪你走后的第二天,连长就打电话说全连整顿叫我回去。我只知道因为我们排内务不好让军首长很生气,没想到源头在这。”

    “我爸看了信之后又给你放回去了,但他知道了是我写给你的信,就叫仙城武装部的人到高速路口拦住了我们的车,并把我们护送回了章江。”“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没有回转。”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我爸押着到军区空军报到了,我被调走了。走之前,我只提了一个要求,还是关于你。当然,我爸也给我提了个要求。”“我怎么不知道?”“我跟我爸说要照顾你,我也答应他三年不同你联系。”
    “难怪你一走就音讯杳无,我也提升得那么快。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够努力,没想到还是你在帮我。要不然,我也不可能从正排提副连直接代理连长,半年不到就给我下了正连的命令。”

    “也不完全是因为我爸,而是你自己够优秀。”“说实在的,我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要不然我当初不会提得那么快,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运气好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三年后我被我爸强迫同刘司令家的儿子刘阮强处对象,你也找了女朋友,又是阴差阳错。”“说实在的,我那时只是把你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因为我觉得我们永远没有可能,毕竟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
    “不要给自己找理由,其实在我心底是有个三年之约的,只是我没有告诉你。”“五年前你转业回来,老连长组织聚会时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那时跟你说有什么意义呢,你我早就各自结婚了,而我后来也同刘阮强离婚了。”

    “对不起,艳秋!”“你不是对不起我就是对不起你老婆林芳。”听到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轻轻地将她揽在了怀里,这时头顶的那片乌云也溜走了,让宁静的月光显得那么耀眼。
    我们就一直这么坐着聊天,直到我感觉到石头上传来冰凉的感觉。我拉着她站了起来,她却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不要走,再抱抱我。”我听话地揽住了她的腰,她的唇迫不及待地印了上来,直到她感觉到呼吸不过来才放开。
    我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把她放下来后,我用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对她说:“艳秋,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山上太冷了,我也要走了。我怕他们的人真来找我,天亮了不好走,你要多保重。”

    我放开她的肩膀就要走,她却一把就从后面抱住了我,让我的后背感觉到她火热的身体。她突然踮起脚吻住了我的右耳垂,让我的肾上腺激素猛地上升。
    我尝试着向前挪了一步,她却紧贴着我跟了上来,唇是放开了,却依然紧紧抱着我。我打算再走一步,可是又怕她摔倒,于是我用右手反手捧住了她趴在我肩上的脸颊。
    “我过会再走,好不好?”“不好,不走才好!”“艳秋,你知道的,也许我一走再也不会回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你走了我就不好。”“你要好好的,因为刘老板出事,我们好多人受到打压,你在这个位置上还可以帮我照顾一下那些真正想做事的人。也许,也许有一天,刘老板还会回来的,我相信他没有问题,只是有人想整他。”

    “可惜我爸不在了,他和刘大老板有交情,现在没有能在集团说得上话的人。”“没关系的,风水轮流转,他们这帮人也不会得意很久。”“也是,这下老板被带走调查,你又下落不明,你是怕他们还会向同你们亲近的人下手?”“谁都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那帮人不会不知道,所以我要你在这个位置上多保护点人。”
    “我理解你,你家里我也会照应好的。对了,你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你家里人?”“暂时不要吧,我们联创集团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当助理的不仅要对分公司经理负责,还要对集团负责,我们可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作为人事部主管,你不可能不知道。”“真是的,不知道刘大老板为什么要搞这个卖身契条约出来,总经理出事,助理连坐买单。”“他有他的考虑,我觉得还是因为他继承人太多的缘故,所以放任自己的子侄辈斗,我们这些助理就是他们的参谋,这也许和群狼理论有关。”

    “什么是群狼理论?”“就是培养子侄辈像养狼一样的,只有最凶狠、最狡诈的狼才有可能活下来,才有可能当狼王,继承他的位置。如果我家里知道了我的消息,肯定会阵脚大乱的,说不定刘军很快就能回来呢?再说,现在是明摆着有人要对付我,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我也不会跟家里人联系,以防万一。”“我懂了,那我们以后怎么联系?”“看机会吧,我落脚后会告诉你的。”“你打算到哪里落脚?”“现在的情况,只有上山下乡了,我打算躲到北方乡下的山里去,蛰伏一段时间。”“也好。”
    天都快要亮了,站在山顶上就能看到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刘艳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鼓足了勇气,轻轻对我说:“宣帅,自从我们五年前再次相遇,你叫我叫你宣子,我就没叫过你宣帅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在我心中,你都是宣帅。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她还没有说完,就扑上来疯狂地吻我。不一会儿,我们滚倒在草地上。太阳在东方悄悄地露出了头,我整理好衣服,戴着刘艳秋送我的手表,在她的泪眼中,一步三回头地下山了。
    从居云山北面下来,山脚下根本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孤独地向西北延伸。居云山在云城西面,清江在云城北面,如果我要去北方,必须得过清江。于是,我就沿着这条羊肠小道往前走,想先找到清江岸边再说。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地图,我当兵就在江南省,所以对大致的地理位置还是比较熟悉的。云城西北方向唯一的大城市就是江南省的省会章江市,也是我当兵时军部所在地,而在云城和章江之间,就是我的家乡仙城县。
    居云山属云城管辖,但过了我们上山前走的368国道后,拐过清江大桥,就属仙城县管辖了。368国道有一段约十公里会经过清江岸边,我打算到那里拦辆车搭便车去北方。
    一个多小时后,我顺利地来到了清江岸边,找到了368国道。由于现在才七点多钟,经过的车辆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是靠江边车道而行进云城的货车。

    我在对面出城的车道边站着,斜倚着路边山脚下的一棵彬树。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国道上的车流量也大了起来,我点上一根烟,悄悄隐到了彬树后,注视着前方。
    一辆北A0856挂的货车出现在了视野中,我猛地扔掉烟头,窜上了公路,直接跑到了路中间,张开双臂挥舞着。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大货车堪堪挨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货车司机是个皮肤黝黑、额头皱纹很多的五十多岁的老司机,他从车窗里伸出头来说:“你不要命了啊?”我堆着笑说:“师傅,麻烦你搭我一程,当然我也不会少你的车费。”“这样的啊,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容易,只是你不能这样啊,好危险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怕搭不到车。”我一边说一边给他递上一根烟。
    “快上来吧,这儿车多起来了,也挺危险的。”老师傅接过我递上来的烟,扭头看了看后面说:“从那边上,我们马上走。”

    我立刻绕到驾驶室的另一边,打开副驾驶门爬了上去,老师傅也发动了车子。老师傅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拿打火机点燃了烟,看着前方问我:“兄弟,你打算去哪?”“师傅,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漫不经心地说。
    “嗯”老师傅鼻子轻轻地哼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我想他可能是误会我了,看我胡子拉碴的还这样说话,以为我是劫匪了。这时,货车开始放慢速度,悄悄地往路边靠。我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对他说:“师傅,你好好开车。”
    看见我笑,他愣了愣,连忙逆时针方向打了把盘子,车子也慢慢地开始加速。我自己也掏出一根烟点上后说:“师傅,你是江北省的吧,我就是要去你们江北和我们江南交界的梅林镇,你回江北应该会经过的。”“这样的啊,梅林我知道,我们一般也是要在梅林歇一晚再走的。”“这样的啊,你们跑长途货运的也辛苦。”“是啊,没办法,我当兵回来后就开始跑货运了,几年前才买的这辆车。”老师傅说到这时饱含深情,说明他对这辆车看得很重。也许,这辆货车就是他们全家生存的唯一依靠。

    “师傅,你也当过兵?”“怎么,你也是当兵的?”“我是88年的兵,营长转业的,就在章江的88军。师傅,你呢?”“我是81年的兵,就在江北当工程兵,等下要走的梅林隧道还是我们当兵时挖出来的。”老师傅说完后满脸的自豪。
    因为都是当过兵的人,我们一路上都有说不完的话,货车驾驶室里充满了我们爽朗的笑声。老师傅姓邓,江北孤山人,性格开朗,自己长年在外跑运输,妻子长期卧病在床,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我对他说我是个商人,想到北方去找找商机,他却摇了摇头说我不像,如果不是胡子拉碴的,他绝对会认为我是名官员。我只好笑着说以前是,现在下海经商了,也是混口饭吃。
    傍晚时分,快到梅林镇了,得知我也要找旅馆住,他就力邀我同他一起。他说他有固定的点,不仅便宜,而且实惠。说到实惠,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对我说:“那个叫如意酒家的姑娘挺漂亮的,我每次路过都是住在那。”他的声音很小,仿佛怕被别人偷听去了似的,说完后还用那种你不去你就会很后悔的眼神看了看我。

    我会心地一笑,也在内心深处对他表示理解,实际上,像他们这种大货车司机,常年奔波在外,这种在路上找人解决生理问题的现象比较普遍。
    进入梅林镇后,货车在如意酒家门口停了下来。如意酒家就在公路边上,是用自家建的房子开的,除了自家人住,其余的房间都用来做宾馆,一楼的大厅摆满了圆桌作为吃饭的地方。
    进入大厅后,我掏出一百元给邓师傅作为车费,他脸色一变就数落我:“都是战友了,还这样,不行。”我们就在大厅推来推去,后来,我就跟他说不收钱也可以,但今天晚饭的钱我出,哥俩好好喝几杯。这下,邓师傅总算是同意了。
    其实在我们将那一百块钱推来推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边上来了个女人,而且邓师傅的眼神总往她身上瞟。见我们坐了下来,这个女人过来同我们打招呼:“邓师傅,您来呐?哟,还带了徒弟来。”邓师傅看了我一眼见我点了点头就说:“是噢,年纪大了。梅老板,赶快上几个菜,我们吃好了就上楼睡觉。”邓师傅说完,还不忘在她臀部拍了一下。

    趁她们说话的功夫,我打量起这个女人来。这应该是一个比较喜欢打扮的女人,虽然能够看得出来她就是一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但她脸上仍粘着厚厚的粉,涂着红红的唇。
    邓师傅见我看着这个女人一扭一扭往房子后面去了,对我撇了撇嘴,使了个眼色并把头往上一扬,我想他的潜台词应该是——还不错吧。我笑了笑,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青椒肉丝和红烧肉各一盘,西红柿鸡蛋汤一碗,再加一小碟花生米和几把瓜子。那个女人端完菜就在我们这一桌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我们这一桌客人。
    老邓熟练地开着啤酒,她则给我们摆着碗筷。说实话,这个女人要不是刚刚厚厚的粉底和鲜红的口红引起了我的反感,我是可以认为她漂亮的。
    她应该也就三十出头,披肩长发,瓜子脸上圆圆的大眼睛,唇边还有一颗美人痣,美中不足的是面色看上去很疲倦。我静静地咬着花生米,老段边嗑瓜子边同她聊天,她则殷勤地给我们倒酒。倒满酒后,我们的晚饭也开始了,虽然她也会给我敬酒,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陪老邓喝。

    三瓶啤酒下肚后,她突然对老邓说:“邓师傅,你这徒弟怎么这么斯文?”“他斯文,你给她个漂亮姑娘,看他还斯不斯文。”老邓已经喝得微微有点醉意了,说起话来也随便了很多。我怕他喝多了,但又不好意思提醒他不要喝了,因为毕竟说好了我请客的,我总不能叫客人不要再喝了吧。
    于是,我就装着喝得差不多的样子,对老邓说:“师傅,你们接着喝,我可能有点醉了,我想早点找个房间休息。”老邓看了看我,却对女人说:“你刚刚还说他斯文,你看现在猴急猴急的。”
    女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趴在老邓背后悄悄地在他耳边说话,直到老邓听得直点头。女人走了,老邓对我说:“我也吃饱了,兄弟,我叫她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女人又带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过来,据我观察,两个应该都是十六岁上下。她轻轻地对老邓说:“你看怎么样,这都是我们镇上新来的,都还不到十六岁哦。”
    她的这句话证实了我的判断,果然都还是雏儿,想到了老邓好这一口,却没想到他口味这么重。

    在其中一个女孩子的搀扶下,老邓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去了。我跟着女人来到一楼角落的柜头前结账,剩下的一个女孩子则跟在我后面。
    我看了看菜单,也不贵,也就是不到两百元。我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递给她,她拿到手后却不收进去,只是看着我说:“第一次跟邓师傅来吧,你还不懂我们这的规矩。”“什么规矩?”我吃惊地问。“就是钟点钱现在就要一起付。”站在我身后的女孩子轻声地说。
    见我还没反应,女人说:“这么跟你说吧,这两百元是饭钱,但女孩子的钱你们还没付,我们这的规矩都是先付钱的。”“那多少?”“包夜还是做点,包夜三百、做点一百,反正老邓是包夜的。”“那我不要了,我就再给你三百,可以吗?”“可以。但是房钱一人八十,你要今天给吗?”“好,我今天一起给了。”我说完就又去掏钱包,而我身后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走了。
    我又把四百六十块钱递给了她,她告诉我,我的房间在211,上楼左转就到了,门没锁的。

    我正准备上楼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就问她:“你们梅林镇的梅林在哪里,我想去看看。”“怎么想到晚上去梅林,那的路晚上可不太好走。”“也没事,就是听说过梅林,想去看看。”“出门左转,到第二个大路口往右转,在那的路右边有条小路,沿着小路走就到了。”女人说完,又是一扭一扭地走了。
    我从如意酒家走了出来,按照她说的找到了那条通往梅林的小路,就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但是,我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找到梅林。我本来以为梅林离如意酒家很近的,而且那个女人也没有提醒我说很远。难道她是故意没有提醒我,就因为我没有叫个小姑娘陪我,我很是怀疑她的用心。
    虽然四周黑乎乎,但我还是借助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前行,因为我想到秦晓璐说的那片梅林去看看,虽然她说那片梅林不是看的,而是听的。

    她就是梅林镇人,我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快二十二年了,那时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因为她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而且就她一个女孩子家,父母根本就没有能力供她读书。
    那时,我还在上军校,而学校当时正组织我们同失学儿童结对子帮扶他们,我们班12个人的帮扶对象就是秦晓璐。我们每个月都会把学校发的微薄的津贴费拿出一部分来,大家凑到一起,寄到梅林的秦晓璐家。
    三年后,我们都军校毕业了。本来按学校安排,对秦晓璐的帮扶应该交给新入学的学员的,但经过大家商量,我们12个人决定一直供到她上大学,具体的事情由我这个班长来操办。
    就这样,我们12个人一直供到了她小学毕业。后来,我考虑到秦晓璐上初中后的开销会比较大,而且同班的战友们大多都结婚了,有的生了小孩,有的人家庭还比较困难。这时,我的工资也比较高了,就同战友们商量后面她的开销我一个人来负担,大家也同意了。

    等到她上高三的时候,我也结婚了,我把她的事也告诉了我的妻子林芳,她也很赞成。不久后,秦晓璐很争气地考上了北方政法大学,并且在四年后顺利毕业了。
    大学毕业后,一直书信来往的秦晓璐特意来了趟我家,还给我们带了许多梅林的梅子。她在我们家住了一个星期,临走时问我,她毕业后究竟去做什么。我问她想做什么,她说想和我一样到联发公司做事,那时的我早已退伍到了联发公司。我说你想来就来吧,有困难就跟我们说。她开心地笑了,登上了回家的汽车。
    我没想到她回去就行动了,买书备考,而且在年底就参加了联发公司的招录考试。等到笔试成绩出来后,她用林芳给她买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我们她考了132分。而且,她还说,她报考的职位就是我们分公司的文员。
    那个时候,笔试120分就基本上算是过关了,她居然考了132分,我们都替她高兴。我也马上行动起来,替她去找人疏通关系,让她面试好过关。

    2005年过完春节后,她就到我们公司来报道了,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就到了我们分公司的销售部,成为了我的直接下属。我那时还是在销售部当副主管,她是我们销售部的文秘。后来,我调到总公司来的时候,就把她又调到了总公司。
    她是独自一个人坐车到章江来的,来的时候,我带着林芳一起去接她,我们都当她是一家人。那时,儿子宣则宇刚出生不久,林芳考虑到我经常不着家,自己一个人带小孩子也比较吃力,就想秦晓璐留下来帮她带宣则宇,就极力挽留她留在家里住。林芳还征求我的意见,说就当我们再养了一个女儿,我考虑到秦晓璐在外面租房住还要花钱,在家还能给林芳搭把手,也就同意了。

    秦晓璐在我们家一住就是半年多,她也很懂事,经常帮着带宣则宇,还抢着干家务活。我平时工作忙,在外应酬也多,林芳没少因为这个责怪我。所以,经常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林芳已经带着孩子睡觉了,只有秦晓璐还坐在客厅等我,也经常在深夜给我熬稀饭喝,她知道我应酬时是光喝酒不吃饭的。
    每天都是我开车带着她一起上班,下班则大多是各走各的,她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她很少外出,以致于我每天回家都能见到她。
    2005年夏天,林芳带着宣则宇回外婆家去了,而刚被任命为主管的我就又被一帮朋友拉出去喝酒了。
    结果,这次我喝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才回来,以前林芳给我规定过喝酒最晚不超过十二点的,我一向也是比较遵守,但因为曹国兵一句“好不容易书记不在家还不好好喝”而破例了。

    我摇摇晃晃地回到家后,把公文包往茶几上一扔,在沙发上倒头就睡。虽然我睡下去时,依稀觉得靠沙发边上坐着一个人,但实在太困的我也没法去想那么多。
    我就这样沉沉地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香甜。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仍是睡眼朦胧的状态,只是下意识地伸了伸懒腰,准备起来上班。
    可是,我的手臂上传来的感觉是我触碰到了一团柔软,我扭了扭头,枕头也特别柔软。我连忙睁开了双眼,原来我是头枕在秦晓璐的腿上,而伸直的手臂恰恰碰到了她的胸脯。
    我大窘,心慌失措地站了起来,问她:“晓璐,你怎么在这里?”“宣哥,我昨天坐在沙发上等你回来睡着了,你一回来倒头就睡,你一睡着后我又不好动,就只好一直这样了。”秦晓璐自从上大四后就把我和林芳的称呼从叔叔、阿姨变成了哥哥、嫂子,说这样显得我们年轻,只是宣则宇依然叫她姐姐。
    敢情我昨天一回来,就直接睡人家腿上了,我不由得老脸一红,慌不择路地跑进卫生间洗漱去了,还不小心打掉了餐桌上的玻璃杯。秦晓璐去收拾破碎的玻璃杯了,我则快速地洗澡、刷牙。

    当我刷完牙出来,秦晓璐已经把早餐做好了,一大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圆。我拿起边上的小碗,给她和自己各盛了一碗后,就坐下慢慢地开始吃起来。
    吃汤圆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以前有林芳和小宇在家,现在就我们两个人独处,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由得觉得有点烦躁起来。
    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她也洗漱完过来了,我又吃了两个就起身收拾公文包去了。“宣哥,怎么啦,汤圆不好吃吗?”她看了看我碗里剩下的汤圆后望着我说。我一时有点语塞,她知道我是最喜欢吃汤圆的,但我马上灵机一动解释道:“昨天喝多了,胃不太舒服,你慢慢吃,我先下楼等你。”

    这是半年以来我们上班时第一次不一起出门,而是我独自先下楼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做了这个决定。
    不一会儿,她也下楼了,自已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我安安静静地开车,她则开始没话找话说,一会说林芳好,一会又说小宇乖巧,我只是轻轻地“嗯嗯”表示同意。
    我觉得自己这样敷衍她有点不太好,就问她:“家里人还好吧,夏天农忙时要不要回家帮忙。”她回答说:“家里人都好,几个在外打工的哥哥都会回家,他们还叫我不要回去了,再说我工作也忙。”
    问完这个,我不禁暗骂自己蠢,前天回家后我刚同她父亲通过电话,老人家说要给我们托运点土特产过来。

    于是,我赶紧说:“你要是想回家的话,我给你批假,一周以内我都可以定的。”刚说完这句,我从后视镜里就看到她眉头皱了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想我也没说错话啊,只好赶紧补救,问她:“你们家所在的梅林镇是不是真的有片梅林?”
    说到梅林,她终于有点开心起来,就给我讲起了她小时候在梅林玩耍的情景。不知不觉,车子来到了公司的停车场,我们的谈话也结束了。
    进入电梯后,我不经意间看了看她。也许是我以前没注意到,长大了的秦晓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至少因为营养不良略显瘦弱的身形渐渐丰满起来,加上她漂亮的脸蛋和高挑的身材,标准的都市白领形象。
    我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在想,这姑娘大了,该找个人把她嫁了。

    电梯到了7楼,我和秦晓璐各怀心事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情绪比较低落。
    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不怕成仇,倒怕惹出祸来,作为一个敏感的男人,我迅速作出决定——给她介绍对象。
    我们分公司的财务部主管是曹国兵的母亲,我一想到这就准备径直来找她。于是,我把手头上的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处理完后,就来到电梯口准备下楼到三楼财务部办公室去。
    我刚按下电梯向下的键,突然想到自己有点唐突,再说一个大男人去向一个长辈开口给一个不是自己闺女的姑娘介绍对象,而且还不知道她本人同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曹阿姨说。

    我愣了一下,又回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在想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也许这就是一个意外,再说我比秦晓璐大十二岁,我们之前又是这种关系,她不可能有想法吧,估计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我就释然了,泡杯茶就开始看报纸,其实作为主管的我基本没有多少正事可干。一上午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直到快下班时秦晓璐到办公室来找我。
    原来,她父亲托运过来的一大袋土特产到了,她一个人拎不动,就过来叫我一起去取,顺便放到车子后备箱里。因为我想通了,对她也就自然了许多,她也好像恢复了以往的开心与活泼,在取完东西回来的路上还和我讨论起晚上吃什么来,并要求我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我也答应了。

    下班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家吃饭,因为曹国兵又打电话来说晚上一帮战友想聚一下,问我去不去。我正准备说去,却看到秦晓璐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连忙改口说昨天喝多了,今天再喝酒扛不住,推掉了饭局。
    挂了电话,我就和秦晓璐一起开车回家。回家后,我就到书房看书了,秦晓璐则到厨房去做饭。我们住的房子是单位分的三室二厅,大约110平方米,坐北朝南,光线也很好。
    进门就是一条约三米长的过道,穿过过道,北边是厨房,南边是相连的客厅和餐厅。厨房隔壁是卫生间,卫生间往里就是我的书房,书房对面就是秦晓璐的房间,最靠里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口住的主卧。

    大概四十分钟后,秦晓璐过来叫我吃饭,我随手把书一放就来到了餐厅。吃过饭后,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则到厨房去洗碗。
    可能是昨天喝太多酒了,今天心事又比较重,我不一会儿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后来秦晓璐叫醒了我。
    “宣哥,嫂子八点钟打了个电话过来,我看你睡着了,就帮你接了,你把手机落在书房了。”“没事吧,你嫂子有没有说什么?”“没什么,知道你睡着了,她就把电话挂了。”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就继续靠在沙发上睡。
    “宣哥,快九点了,你洗洗回房间睡吧。”“哦,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我含糊地应了一句。这时,我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原来她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我好想继续睡,但还是不情愿地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把手机拿了起来。

    “轩,没吵醒你吧?”我听出来了,是老婆林芳的声音。“没事,刚才不小心坐沙发上睡着了,你和儿子还没睡?”“没有,他还和几个表兄妹在客厅里疯,我先回房间看电视了,反正有他外婆管他。”“怎么,有事吗?”
    “我娘俩回家,你都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我不忙着嘛,昨天喝多了后来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以后少喝点酒,不要再喝到十一点多回来。”“遵命,老婆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了,为了在老婆面前装乖宝宝,我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就发短信向她报告回家了。
    “轩,跟你说个事,我们老家有个本家侄子要当兵,你看这事能不能帮着找找人?”“体检没问题吧?”“我也不知道,是我爸以前厂里同事的儿子,他跟我爸说后,爸就跟我说了。

    本来知道你在睡觉准备明天跟你说的,但人家家里着急,再说征兵也快结束了。”“好,我来给咱爸打电话问问情况。”“能帮就帮一下,都是乡里乡亲的。”“我知道,有困难就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嗯?”“是有条件就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还差不多,又逗我玩,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晚安,亲爱的。”“晚安。”
    我打了个电话给老丈人,问了问情况,还叫他编了个短信发给了我。挂了电话,我就环琢磨这个事该怎么办,虽然我也在部队呆了十多年,但毕竟到现在我转业也四五年了,当初要好的战友大多数也转业了。

    突然,我眼前一亮,这事可以找发小兼战友曹国兵,他刚从部队副团位置上下来不久,自主择业做生意去了,部队上的关系应该都还保持得比较紧密。
    给曹国兵交待完任务,给老丈人回了个电话,我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想到基本完成了老丈人交待的任务,我觉得心情大好,作为林芳她们家三个女婿中最小的,我不是得体现我的价值不是。
    我随手摁掉了电视机遥控器,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没想到秦晓璐刚好给我端了一盘水果和一杯凉开水过来,我一直专心打电话也没看到她,结果我站起来时肩膀刚好碰到了她拿杯子的手。杯子还在她手上,但一杯水大部分都倒在了她身上。
    她也是刚洗完澡,穿着我从未见她穿过的浅绿色薄纱吊带睡裙,朦朦胧胧能看到她成熟的身体。由于水大多洒在了她的腹部,这时她腹部往下的睡裙紧紧地贴在了她身上,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
    我本来发现不小心打翻杯子把水洒她身上后,就从茶几上抽出了几张餐巾纸出来,准备去给她擦,可一看到这样,我就把纸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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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搂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深夜的月光照在客厅南边的阳台上,还有巡逻保安的手电筒在晃来晃去。
    我望着那片月光,仿佛能望见月光下我们紧紧偎依的影子。不好,我觉得自己有点心猿意马了,连忙咬了咬下嘴唇,让自己冷静点,这是我的习惯。
    我轻轻扳了扳她的肩头,当她抬起头来时,我发现她不再抽泣了,而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我轻轻在她额头啄了一下,对她说:“夜深了,我们睡觉吧。”这句话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因为很容易引起歧义,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分头回各自房间睡觉。
    她羞涩地点点头,先是抿紧了嘴唇,然后踮起脚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可坏了,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想再跟她解释,可是我怕越描越黑。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仔细听了听,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而不是对门。
    不会是林芳突然杀回来了吧,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让我有点心慌,这简直就是做贼心虚的典型表现。而她还是抱着我一动不动,仿佛外面的世界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不过我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门外大声说:“谁呀?”“我们是小区保安,请开门!”“什么事?”“不要想着从阳台爬出去,我们外边站了人。”这时,我看到有一束手电筒光斜照在我家阳台上。
    敢情保安把我当贼了,我暗暗想道。这时,秦晓璐才不情愿地离开了我的怀抱,在我的示意下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她也明白我的意思,她穿的太暴露了,被外人看见了总不好。
    我打开了门,原来是保安队长龚剑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外。“哟,宣哥,是您在家啊。”“是我,怎么啦?”“我们巡逻发现您家客厅没开灯,又有人影,我们以为进贼了,不好意思。”年轻的龚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送走龚剑,我往外望了望,很是纳闷他们怎么会看到我家客厅。我朝右望了望,原来在对面的天桥上能够看得到,每一层楼从电梯出来都是走天桥入户的,我恍然大悟。
    我又开始思考了,龚剑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他可是林芳的远房表弟,还是我介绍到这来当保安的。我的额头上冒出一阵虚汗,我在想,龚剑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贼还是替林芳看着我?
    算了,不管了,洗洗睡吧,我径直去了卫生间,开始淋浴。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我用力地揉了揉脸,冰凉的水不仅驱走了身上炎热的感觉,也让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洗完澡后怎么办呢,从我的本心来讲,我是不可能接受秦晓璐的,我不想多年以后,我也后悔、她也后悔,毕竟谁也不能预知未来。

    我洗完澡经过她房间门口时,发现她的门是虚掩着的,还有台灯桔红色的柔光透出来。听到我走路的声音,她快速地走了出来,刚好拉住了正欲开门回自己卧室的我。
    “宣哥。”她轻轻地叫了一句。我头也没回地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做,我还要到书房忙一会。”“没事,我到书房陪你。”她说完就去找我的杯子到厨房加水、泡茶。
    既然说了到书房忙,我就去书房吧,我回房间把睡衣换成了正装,再来到了书房。秦晓璐已经坐在那了,穿着一件粉色的吊带睡衣,居高临下的我甚至能够看到胸前露出的一抹白。
    我没有坐下,而是对她说:“你早点睡吧,我还要忙到很晚。”“你不在我睡不着。”“我不是在这嘛。”“总之,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
    没办法,我只好坐下来装着一本正经地开始看书,还叫她找了支笔让我在上面写写画画,像是做标记,她则用双手支着下巴看着我装模作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是深夜了,秦晓璐终于支持不住趴在书桌边上睡着了。我把脚轻轻地从拖鞋中拿出来,赤脚下地,慢慢地走到门口,溜回了卧室。
    可回到卧室,我又觉得不对,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书房还开着空调,万一她感冒了怎么办?我又回到了书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她还没醒。
    没办法,我只好轻轻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走进她的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刚放好她,我准备起身,却被她的双臂环住了脖子,怎么拉也拉不开。坏了,她刚刚要么是装睡,要么就是刚刚醒来,我不禁暗骂自己够蠢,也责怪自己对她的放心不下,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我低下头,想把脖子从她的双臂形成的环形中绕出来,她却在我低下头的时候一把将我按在了她饱满的胸脯上。我不敢动弹,如果我动必定会刺激到她的敏感部位,这时的我还在幻想她是在做梦。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从曹阿姨办公室走出来的,只是一会儿想到秦晓璐,一会儿想到曹国兵,总之脑子里乱的很。
    快下班的时候,我怕秦晓璐又来找我,就躲到了隔壁办公室和同事聊天。可是,还是没躲过去,她路过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了我,叫我出来说点事。
    她说财务部的曹主管跟她说要给她介绍对象,今晚在外面吃饭,但她不想去,问我怎么办。我还能说怎么办,当然是极力赞成的,我一直劝到她给我翻白眼才停止了说教。我一看形势不对,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找借口说约了人吃饭,赶紧跑了。
    我在公司门口的小餐馆对付完晚餐后就回家了,迅速地洗澡睡觉。结果上床半个小时后,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被曹阿姨的电话吵醒了。“宣轩,你在哪里?”“阿姨,我在家里,你老人家有什么指示?”“我哪敢指示你,只是提醒你,秦晓璐这个女孩子你要注意。”“怎么啦,阿姨?”“我约了她一起吃饭,表面上客气得很,实际上对人家男孩子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宣哥‘,凭我的直觉,她可能喜欢你。你小子可要注意啊,林芳回家前到我们家来过,我知道她回去了。”
    “阿姨,你放心,我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还不相信我?”“林芳可是我介绍给你的,我要替她盯紧你,不过分吧?”“阿姨,您老人家说哪里话,我可是一向安份守纪的,不信你去问国兵。”“别提他了,又喝得醉熏熏地回来了,你有空帮我多劝劝他。”“阿姨,这你放心,我下次一定找机会劝他,你放心,一定放心。”
    在曹阿姨的唠叨声中挂了电话,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在想,秦晓璐除了跟我在一起随便点,在外面是个很稳重的女孩,今天在曹阿姨面前怎么会表现得这个样,结果连阿姨都起了疑心。
    想了好久,我才想明白,她跟曹阿姨聊天也只会聊公司里的事,而她们两人共同的熟人就是我,那可不是聊关于我的就比较多了,但她怎么表现得这么明显,难道她是故意让曹阿姨发现的?

    虽然有满脑子的疑问,但我还是招架不住深深的睡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毕竟昨天折腾的太晚,根本就没睡好。
    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秦晓璐已经做好早餐在等我了。吃早餐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别想着给我介绍男朋友,我没那么容易上当。而且,曹阿姨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她以后也不会有把我介绍给别人的心思。”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妖精胆子太大了,我深深地自责,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本来打算回老家呆一个星期的林芳,第二天就带着儿子回来了。当我在外面应酬完回家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宣则宇也已经睡着了。
    我上床后,林芳就扭过头看着我。我有点做贼心虚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坐车好辛苦吧,我们早点睡。”“你就没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怎么啦?”“秦晓璐的事,你就没什么要交待的?”“那有什么,她可是我们的妹妹。”“曹阿姨都跟我说了她的担心,你说我能不担心吗?”“放心好不好,宝贝,你还不相信我?”“我想也是,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一直把她当女儿养的,你不可能做秦兽吧?”“怎么可能呢,我可是秦兽不如,你知道的。”
    听到这,我知道林芳肯定会想起我给她讲过的笑话,大意是男孩到女孩家去,由于家里空间小,女孩父母就让她跟男孩住了,但在她们俩中间扯了一根线、放了一碗水,结果男孩一晚上就老老实实的根本就没碰女孩。第二天起床后,他本以为会得到女孩的夸奖,没想到女孩反而说他秦兽不如。
    好不容易哄着林芳让她半信半疑地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估计曹阿姨也不会给林芳说得太透,林芳也就是一说,给我敲敲警钟。再说,秦晓璐在林芳面前一向都表现得很得体,林芳心中的疑问应该不会太大。我快睡着的时候,听到门响,原来是秦晓璐回来了。
    也许是她看到了林芳放在客厅里还未收拾的行李,乖乖地洗澡睡觉了。我也长舒了一口气,怕她没意识到林芳回来了,过来敲我的门,我就完蛋了。

    从此以后,我们的生活就重归平静。直到半年后的一天,秦晓璐走到我们办公室来发请帖,她要结婚了。说实话,接到请帖的那一刻,我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了,但心中也有一种失落。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我就是只想偷点腥却又不敢的猫,结果睡了一觉后发现,那条鱼已经被别的猫叨走了。
    对于秦晓璐结婚,我对她总有深深的祝福,只不过,她在婚礼上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因为她特别对林芳表示了感谢,却没有我。
    从婚礼现场回家的路上,林芳身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我能够感觉得到。我终于明白了,林芳肯定和秦晓璐深谈过,只不过她们之间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罢了。但是,我不会去问,也不好去问。
    秦晓璐结婚第二天,按我们当地风俗,是要“回门”的。在回梅林之前,她也带着丈夫到我们家来了,照她的意思,这里也算是她的家。在我们家,她丈夫拎着烟酒,她则特意送给我一支竹笛,说是在梅林边上的竹林里找上好的竹子亲手做的。
    我还在黑暗中往前走,却还是没找到梅林,也就没找到竹林。当我意兴阑珊地回到如意酒家时,老邓居然还没睡,我甚至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他的嘶吼和女人尖锐的叫声。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开始怀疑老邓明天能不能起得了床,但我也管不了。反正睡不着,我就在想以后怎么办。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还是按既定策略办,上山下乡,只不过距离比我以前想得更远,因为我决定一路向北。
    第二天起床后,下楼吃过早餐,我就坐在大堂一边喝茶一边等老板娘派出去给我买剃须刀的小伙子回来。已经两天没刮胡子了,手轻轻一抹都觉得有点扎人,我决定好好收拾一下。人清爽了,心情也愉悦了,我想轻装上路,有个轻松的心情毕竟难得。
    半个小时后,小伙子还没回来,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这时,老邓终于晃晃悠悠地下楼来了,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我想像的那么憔悴,反而有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老邓根本不予理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自顾自地坐下来叫人端了碗面条上来狼吞虎咽。等他吃完,才问我:“兄弟你吃过了吧?”
    见我点了点头,他跟我说:“我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你呢?”“我想跟你去江北,可以吗?”“当然可以,不过……”见老段吞吞吐吐地不说了,我急了,连忙问他:“老邓,有事你就说,车费我一定付。”

    结果,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腰后说:“兄弟,不是这个事,我问你,你会开车吗?”“我当然会,我可以在路上帮你换换手,我可也是有A照的人。”“那就好,收拾东西我们赶紧走,要不然我就误了交货的点,今天可是睡过头了。”
    我的电动剃须刀终于到了,我一边刮胡须一边看着他摸着腰晃晃悠悠地上楼去。我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发现了个秘密,老段昨天肯定是折腾的太厉害了,闪了腰。
    我把电动剃须刀往口袋里一塞,连忙追上了老邓,在他身边轻声地说:“昨晚折腾得我都没睡好,真看不出来,你可是老当益壮啊!”“你小子别笑话我了,其实我都是硬撑的,总不能被娘们笑话吧,现在都还腰疼。”
    我拍了拍老邓肩膀就要从他身边越过去,没想到他直接“哎哟”了起来,我才知道,他的腰疼比我想像的要严重。十分钟后,我开着车,老邓坐在副驾驶位,离开了如意酒家,沿着省道往江北方向开去。
    在我边开车边调侃老邓的时候,刘艳秋开车来到了我家。她到我家的时候,齐副总和财务部的曹阿姨也在,他们到我家来是向林芳说明关于我的情况的。
    林芳是接到曹阿姨的通知,说我们公司有领导要到家里来慰问,才匆匆忙忙赶回家来的。因为她前天下午接到我公司电话说我到京都出差了。后来,因为打我电话一直没打通,满腹心事的她连续两天都没有睡好,把宣则宇送到学校后就去上班,刚到办公室又接到电话回来,整个人显得非常疲惫。
    齐副总说:“林芳同志,公司派我来是向你说明宣轩的一些情况。因为为公司执行任务,他不幸遇难了,请你节哀。”林芳曾经预想过我的情况,甚至在脑海里有一千种假设,可是她从来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昨天晚上,秦晓璐到家里来了,虽然吞吞吐吐给她讲了不少话,可是她还是没明白秦晓璐是什么意思。而且,由于她们之间的约定,林芳反而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秦晓璐的意思。
    这句话如睛天霹雳,林芳好久才缓过神来,慢慢地跌坐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了出来。齐副总还在说:“宣轩他们四个人开车经过居云山时不小心掉下山崖了,车子也烧毁了。我代表公司来看看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我们会考虑的。”

    而林芳根本没有听他说,只是坐在那里无声地流泪,空洞的眼神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曹阿姨挪了挪位置,坐到了林芳身边,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说:“闺女,其实我前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也很难过。只是公司怀疑不是交通事故,这两天协同公安的同志进行了调查,确认是交通事故,所以今天才通知你的,阿姨对不起你。不要憋着了,想哭就哭出来吧,阿姨今天陪你。我叫了国兵过来,他应该马上就要到了。”这时,林芳才伏在曹阿姨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刘艳秋就是这个时候敲门的,是齐副总开的门。见到刘艳秋后,齐副总并不诧异,因为当时毕竟是刘艳秋带我离开办公室的。在门口点了点头,齐副总就将刘艳秋让进了门。
    曹阿姨和林芳并不认识她,齐副总就将刘艳秋介绍给了她们,刘艳秋还对林芳说她跟我同是88军的战友。过了一会儿,齐副总告辞走了,曹国兵来了。
    在曹阿姨和刘艳秋在安慰林芳的时候,哭成个泪人的曹国兵闯了进来。见他这个样,曹阿姨看看林芳,又看看刘艳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曹国兵抹了抹眼泪,怯怯地叫了声妈,又朝着林芳叫了声嫂子。当他看到刘艳秋时,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就点了点头。
    这时,刘艳秋开口了:“曹国兵,我知道你,我听宣轩提起过你。你看这就你一个男人,还有好多事要做,宣轩的事还要靠你张罗。”
    听见刘艳秋这样说,一边的曹阿姨不由得点了点头,而曹国兵也不笨,因为这个突来的变故,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他也点了点头。
    一会儿后,曹阿姨对刘艳秋说:“刘主管,你是宣轩的战友,而且这个大家都想避而远之的时候能到家里来,表明你同他的情谊不浅。”见刘艳秋想开口说话,曹阿姨摆了摆手继续说:“你看林芳现在这个样,国兵一个男人来安排宣轩的后事我也不放心,要不你帮他搭把手?”
    曹阿姨说完就盯着刘艳秋看,而刘艳秋毫不迟疑地说:“谢谢阿姨的信任,这正合我意。”曹阿姨扭过头又看了看曹国兵说:“你和宣轩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是兄弟,这个时候不是你悲伤的时候,振作点,风风光光送他走,以后他们家你多照应着点。”
    见曹国兵又抹了一把眼泪,曹阿姨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继续说:“关于宣轩的身后事,你跟刘主管商量着办,拿出个章程来给我,我在这照顾林芳,我给你爸打了电话,等下他会去接小宇回家。”
    曹国兵点了点头,看了看刘艳秋后,转身就往我们家的书房走,刘艳秋跟在曹国兵身后进了书房。曹国兵拉过椅子转过头来准备请刘艳秋坐,而刘艳秋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本来有客厅空调吹来的冷气,书房里显得不太热,可她关上门后不就太热了吗,难道是要开书房的空调,曹国兵这样想道。他一边拉开抽屉去找遥控器,一边在心底偷偷地鄙视刘艳秋,都这个时候了还图享受,还有心思想单独开个空调。

    “你在干什么啊,曹国兵?”刘艳秋在他身后疑惑地问道。“不是你要开空调吗,刘主任,我在找遥控器。”曹国兵头也不回地说,还把“刘主任”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别找了,我们坐下说话。”刘艳秋拉过椅子坐下,拍了拍曹国兵的肩膀说。曹国兵愣了一下,他在想,我一个大男人才不怕热,不让我找我就不找,看你一个女人受不受得了。
    曹国兵一屁股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身体后仰着,两手扶着扶手,看着刘艳秋。刘艳秋看看他,轻轻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为什么?”曹国兵下意识地问道。“因为这很重要,关系到宣轩,关系到宣轩他们家。”刘艳秋慢慢地说。
    曹国兵这时才坐直了身体,并微微向前倾,一副洗衣耳恭听的模样。“记住了,别出声。”刘艳秋又叮嘱了一下后说:“宣轩其实没死,前天晚上我们见过。”
    “真的。”曹国兵高兴得就要跳起来,但他还没完全起身就又落寞地坐了下去,边摇头边自言自语地说:“我派去保护他的人都死了,他怎么可能没死呢,不可能,不可能……”
    “那你看看这个。”刘艳秋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我随身挂的吊坠。这个吊坠是我母亲从居云寺请来的,由前任主持静一禅师开过光的观音吊坠。这个吊坠是我从居云山顶下来前送给她的,对于她我有深深的愧疚,就有了让这个吊坠与她为伴的想法。
    曹国兵顿时目瞪口呆了,他知道这个吊坠是我的,因为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都是母亲一起请来的。“曹国兵、曹国兵……”刘艳秋看着当场石化的曹国兵,急忙地叫他。
    让她没想到的是,曹国兵又开始号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又笑起来,急得刘艳秋过来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她边捂嘴边快速地说:“宣轩叫我来找你,这个消息只能告诉你,不能告诉其他人,你别叫唤了。”
    听到刘艳秋这样说,曹国兵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而在客厅听到曹国兵一会哭一会笑,曹阿姨还以为曹国兵受刺激了,连忙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刘艳秋正捂着曹国兵的嘴。看到曹阿姨进来,刘艳秋连忙放下了手,曹国兵也在一边站好。“怎么啦,没事吧?”曹阿姨问道。“没事,曹阿姨,国兵他刚刚可能是癔症了,我帮他掐了掐人中,没事了。”刘艳秋连忙答道。
    曹阿姨狐疑地看了看他俩,对刘艳秋说:“刘主管,我们家国兵小时候都是我和他爸拿主意,长大了都是宣轩帮着拿主意,现在宣轩不在了,他可能一时受不了,麻烦你帮我多看着点。”刘艳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说:“阿姨,你放心,国兵没事的,现在好多了。”曹国兵在一旁也连忙点头,还把曹阿姨推了出去,并走边说:“妈,你放心,我没事的,真的。”
    曹阿姨走了两步,刚好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把门推得大开说:“这么热的天,把门开着吧。”曹阿姨走了,曹国兵回头看着刘艳秋,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坐下来后,曹国兵就急不可待地向刘艳秋打听我的消息。于是,刘艳秋就把在居云山偶遇我的事向曹国兵说了。当然,她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这么说,死的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为什么公司通报的是四个人呢?”曹国兵问道。“公司肯定有公司的考虑,其实说这两天是在调查是不是交通事故,实际上是集团上层在角力,怎么给这件事定性。而现在说宣轩是因公出差而不是有问题被纪律部门带走,但同时也牺牲了,就是双方妥协的结果。”刘艳秋想了想后说:“其实你妈应该知道真相的,但因为你们两家的关系,可能领导就没给你妈说。”
    “这么来说,宣轩以后岂不就成了黑户。”“我们不注销户口就是了,又不是真的死了,对方其实要的就是宣轩彻底离开公司。对了,宣轩能逃出生天,还有你的功劳,只不过秦军可惜了,你带的兵不错。”“我是给他下过放宣轩逃跑的死命令,可没想到车子会出事,我为了一个兄弟而失去了一个兄弟。”曹国兵说到这儿,懊恼地抱住了头。
    “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好好照顾他家里人吧。”“他家里没人。”“为什么?”“他从小就是孤儿,是我当排长时带的新兵,下连后就一直跟着我,我转业他也跟着退伍了,到了你们那。”曹国兵说完就掏出了根烟,看着刘艳秋。
    刘艳秋点了点头,还帮他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到了他面前。“秦军是个好小伙子,只是太可惜了。”刘艳秋放开烟灰缸后说。“唉,算了。对了,宣轩的吊坠怎么会在你身上?”曹国兵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后说。“以后少抽点烟,看你手指头都黄了。他不给我吊坠,你们能相信我吗?”刘艳秋看着曹国兵的手说。曹国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迅速地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
    曹老爷子经过深思熟虑,把宣则宇接回了自己家,就说他爸爸妈妈出差去了,要他在曹家呆几天。小家伙因为我经常带他去曹家玩,而曹国兵没小孩,老俩口就把他当自己孙子一样宠得不得了,所以满口就答应了。后来,老爷子又是给他买玩具,又是买好吃的,让他颇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终于把宣则宇哄得睡着了,曹老爷子有点筋疲力尽的感觉,关键是小家伙太能折腾人了,在房子里上窜下跳,还追着曹阿姨养的宠物狗上下楼跑。曹老爷子怕他摔跤,只好在后面跟着,等他睡着了才坐下来好好休息。

    曹老爷子打通了曹阿姨的电话:“阿妹,小宇睡着了,林芳怎么样?”曹老爷子和曹阿姨老家都在章江市临水县的曹家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他要大三岁。老爷子从小就叫她“阿妹”,叫了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
    电话那端先传来一声“嘘”后,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才听到曹阿姨说:“林芳的状况很不好,一天下来不吃也不喝,只是哭,刚刚哭累了,睡着了。我还没有通知任何人,你没跟宣轩和林芳爸妈说吧?国兵和公司的刘主管刚拿出章程来,我准备去看看。”“我没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宣轩的事我们商量着办,你负责带好小宇就是了。”“好。”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就拿出章程来了,只是曹阿姨一直陪着林芳,没空看。现在曹阿姨就在书房看,他们是这样安排我的后事的。
    总的原则是一切从简,低调行事。他们知道我没有死,可又不得不做做样子,而且公司对外给出的是我因公出差牺牲的消息,可齐副总来的时候一点也没表露出要开追悼会的意思,也许就是想大家心照不宣地低调行事,这是刘艳秋分析出来的。
    曹阿姨看过刘艳秋用漂亮的行楷写在信笺纸上的安排后,更是连连点头。他们是这样安排的:一是由曹老爷子在曹家召集宣、林两家的至亲,向两家人说明情况,并做好安抚工作;二是由林芳父母接她和小宇过去住,既方便照顾林芳母子俩,又避免林芳触景生情;三是向宣则宇说爸爸出差到外国去了,暂时不说明真相;四是不搞追悼会、不发丧,只在老家仙城立个衣冠冢;五是对于询问情况的亲友,一切答复同公司口径。六是以后由曹国兵和刘艳秋共同照顾林芳母子的生活。
    当然,具体的安排比这详尽的多,但基本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当曹阿姨看到最后一条时“嗯”了一下,她对刘艳秋说:“刘主管,国兵来照顾她们是应有之意,你就不用了吧,再说你还有家里事要忙,国兵就他一个人。”
    “阿姨,我也是一个人。”刘艳秋低下头轻轻地说。听到这,曹阿姨不由得眼前一亮,仔细地打量起刘艳秋来。但是,曹阿姨想到还是先要把宣轩的后事处理好,就不由得收回了心神,把心中的想法留待以后去说。
    “刘主管,既然这样,你们俩都同意,以后宣轩家的事还要你们多费心。林芳当老师,工作也不轻松,而且她从小就被父母宠着,后来有宣轩宠着,现在有很多事她可能会感觉到力不从心,你们要多帮帮她。”曹阿姨看看曹国兵,又看了看刘艳秋后说。
    章程定下来后,大家就开始分头行动起来,曹国兵被母亲指挥的团团转。刘艳秋本来想到卧室看看林芳的,但她总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把别人的好东西偷走的小偷一样,在林芳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就没有去,只是坐在客厅陪曹阿姨聊天。

    晚上十点多了,劳累了一天的曹阿姨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而曹国兵还在打电话通知人。毕竟这么多人都需要他一个人通知,曹老爷子本来血压就高、而且精力也不济,所以要落实的事情基本上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但是,曹国兵感觉到非常别扭,明明宣轩没死,自己还要通知别人说他死了,而且还要解释一大堆,还得时不时提醒自己不要说漏嘴了。他甚至开始暗暗地责怪刘艳秋,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能说出真相。
    为什么不能说出真相,刘艳秋说是宣轩自己交待的,只能自己和刘艳秋知道,可是宣轩不知道这样很折磨人吗,曹国兵越想越觉得别扭。
    刘艳秋似乎看出了他神色有些不对,走过来轻声地问:“怎么,还是想不通?”“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宣轩要求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考虑,但我就是觉得别扭。”“也许,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但我们当前必须得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很多事还不明朗。”“那要等多久?”“也许很快,也许是永远。”“怎么会这样讲?”“你刚转业,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但宣轩是给谁当助理的你应该知道吧。”“你是说刘军,我知道,怎么啦?”“他被我们公司纪律部门带走调查了,就看他这次怎么样了,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
    “你是说刘军挺过这一关,宣轩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是也不是,宣轩东山再起就不能再入联创这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了,你说一个被宣布死亡的人还能回来继续当高管吗,他只能去干别的了,这都是命啊!”
    “命这个东西,我从来都是不信的,既然宣轩命大跑掉了,这命已经是够硬的了,我相信他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宣轩的确是命硬。那天,他在被带走后坐电梯时被人攻击了,他们想把他推下电梯,也就代表有人想造成宣轩失足掉下电梯的假象让他消失,你有机会要暗地里查一查。”

    “不可能,其中有一个是我的人,叫秦军,还是他给我通报的消息,他怎么会对付宣轩?”“他当时也是迫不得以,他不和刘成一起出手就会被怀疑,有可能临时被换掉,那他又怎么完成你交给他的使命?宣轩说,秦军实际上是趁乱把一张名片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如果真到了危急的时刻,秦军一定会保护宣轩的,我和宣轩都坚信这一点。”
    “可是,我没有给秦军名片啊,我只是刚得到秦军给我的消息就马上要求他想办法放宣轩走,那个时候我哪有时间给他写名片,难道是秦军自己写的?”“那张卡片还在宣轩那里,听他说是一个电子科技公司总裁叫张继学的名片,这个人你认识吗?”曹国兵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时,突然从卧室传来了林芳凄厉的叫声,原来她被噩梦惊醒了。刘艳秋顾不上那么多,冲到卧室去敲门,曹国兵则跟在她身后,被吵醒的曹阿姨则半睁半闭着眼睛适应着光线,慢慢站起来。
    “林芳,你没事吧?”刘艳秋轻轻地问,他们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在她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曹阿姨轻轻推了推她,一把拧开门把手把门打开了。
    曹阿姨和刘艳秋先后进了卧室,曹国兵则背身站在门外。刘艳秋准备去开灯,被曹阿姨拉住了,她怕林芳被惊醒后又睡着了,开灯太刺眼了。
    “芳儿,芳儿。”曹阿姨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唤着林芳,慢慢摸索到床头位置坐下。“阿姨”林芳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如果不是深夜这么寂静的话根本听不到。
    曹阿姨将手搭在了林芳额头,额头很烫,而当她将手从林芳脸颊抚过时,她感觉到手上有点潮湿,她以为那是林芳的眼泪。可是,当她手指并拢时,明显感觉到手指上比较粘。
    “快开灯、开灯。”曹阿姨顿时对着刘艳秋大叫起来。刘艳秋快速从床尾走到门边,打开了灯。接下来的一幕让曹阿姨和刘艳秋都大惊失色,林芳和衣躺在床上,漂亮的脸蛋毫无光彩、额头皱得紧紧的,两只手都紧紧抓着床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唇角有鲜血流出,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甚至染红了床单。
    “啊,血。国兵,快进来!”曹阿姨大吼道。等曹国兵进来时,曹阿姨和刘艳秋已经将林芳扶了起来,在她们的帮助下,曹国兵背着林芳迅速下楼,开车将林芳送到了人民医院。
    林芳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陷入了昏迷,到医院抢救半个多小时后才醒了过来。等林芳醒来时,她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还有身边的父母和曹阿姨等人。
    看到了父母,林芳“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老俩口刚从曹家出来,想到家里来看一看,就给林芳打电话,结果电话没人接。老俩口担心有事,急急忙忙就往家赶,结果到家后发现是家里没人,后来还是接到曹阿姨的电话后才赶到医院来的。

    我的岳父叫林成岭,岳母叫陈丽华,都是章江人,原来都在章江日化工作,后来国企改革时下岗后就直接办了退休手续,颐养天年。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岳母陈丽华坐在床头,禁不住老泪纵横。岳父林成岭用双手紧紧握着床头的铁架,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才让自己不致于倒下去,一旁的曹国兵赶紧搀扶着他。
    林芳哭了一会儿,对母亲说:“妈,我恐怕不行了,小宇就要交给你们了,都怪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没有机会照顾小宇了。宣轩走了,我……”林芳说到这里,哽咽了。
    “傻孩子,别胡说,就是胃溃疡,没什么大不了的,住几天院就好了。”曹阿姨对林芳说。“阿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2005年夏天我就知道自己得了胃癌,我曾偷偷到第五医院检查过,一直在那打针吃药,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林芳闭上眼睛缓缓地说。
    “怎么可能,嫂子,明明就是胃溃疡,怎么会是胃癌呢,这里的医生都说了的,你是因为有心脏病才昏过去的。”嘴快的曹国兵在边上说道,但话没说完就被母亲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你们都骗我,芳儿自己心里知道。现在,宣轩走了,我只是舍不得小宇,我的小宇。”林芳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曹阿姨和刘艳秋也在一旁掉泪。
    “小宇有曹老爷子带他睡觉呢,你放心,芳儿,没事的哈。”岳母陈丽华连忙抹了抹眼泪说。林芳转了转头,看着曹国兵说:“国兵,你能不能帮我去把小宇抱过来让我看看?”
    曹国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曹阿姨,见她点头后就快速地跑出去了。“还有,曹阿姨,你用我的手机,帮我打个电话给秦晓璐,叫她来见我。”林芳又说道。
    曹阿姨接过了林芳递过来的手机,交给了刘艳秋,让刘艳秋去打电话。谁知刘艳秋刚走出病房门口,就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撞到了一起,连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刘艳秋正准备呵斥她一句,秦晓璐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在林芳的床前跪了下来。这时,刘艳秋才回想起来,这个女人自己见过,就在联发公司带宣轩走的时候见过。
    来的正是秦晓璐,其实她一直在我们家楼下徘徊。当她发现曹国兵背着林芳下楼时,就赶紧跟着过来了。
    只是他们带着林芳是开车走的,秦晓璐是打的士跟在后面来的。秦晓璐跟到了医院后,就一直在找林芳,刚好现在才找到。

    “晓璐,起来。爸、妈、阿姨,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晓璐讲。”林芳轻轻地说。秦晓璐跪在床边,任谁拉也不起来,他们只好退了出去。
    秦晓璐膝行两步,来到了床头位置,紧紧拉住了林芳的手,带着哭腔叫道:“姐。”“晓璐,别哭,快起来。姐姐说好了有一天会把宣轩和小宇一起交给你的,但姐姐做不到了,因为宣轩也已经不在了。”
    “姐。”秦晓璐在林芳的拉扯下站了起来,坐到床边上,泣不成声。林芳看了看她后继续说道:“晓璐,今天姐要跟你说的是,我们之间的协议解除,你也可以离婚解脱了。当初姐真不应该逼你结婚,让你被这个男人折磨,最近又有没有挨打?”
    “没有,姐,我还好。”“当初,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你喜欢宣轩,从你写给宣轩的信里就能看得出来。我那时以为你是年轻不懂事,而宣轩这个马大哈一直没看出来,或者他看出来了装着没看出来。”
    “但是,在我心底,我还是蛮喜欢你的,所以让你住到家里来我也同意了。还记得我们六年前的约定吗?那时,我知道自己得了胃癌,也活不了多久,刚好你又喜欢宣轩,对小宇又好,所以我当时承诺了把宣轩和小宇一起交给你。”
    “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时候逼你结婚,因为你结婚了就不会影响我还在世时我们的生活,而且也说好了我死了你就离婚的,请你原谅姐姐的自私,而且还让你找了这么一个经常打你的男人。对不起,晓璐!”
    林芳说完就闭上了双眼,只有手还紧紧拉着秦晓璐的手。“真正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姐姐,你们对我那么好,我却、我却……”秦晓璐边哭边说:“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宇,我宁可终身不嫁,也要一心照顾好他。”
    “谢谢你,晓璐!其实看到你结婚后过得并不快乐,姐姐心里也难受,但我一直没有勇气跟你说,今天跟你说完这些话,我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林芳又拉了拉秦晓璐的手说“小宇应该快来了吧,你帮我出去看看。”
    林芳和秦晓璐说话的时候,曹阿姨一直在安慰林芳的父母。岳父林成岭将身体倚在墙上,两行浑浊的泪无声无息地溢了出来,岳母陈丽华在左边紧紧搀扶着他的胳膊。

    曹阿姨站在他们对面说:“老林、妹妹,不要难过,依我看,芳儿不会有事的。可能就是她自己不懂,老是自己硬扛着,拖来拖去才会这样的。我以前有个病也喜欢硬扛,前年生场病后才知道不能硬扛的,该看医生就看医生,不会有事的。再说,你们也对得起她,从把她捡回来也有三十五个年头了吧,你们把她扶养长大,给她结婚,你们也不容易。
    “曹大姐,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一直把她当亲生的,也是心头割下来的肉啊。”岳母陈丽华哽咽着说。曹阿姨看着老俩口凄凄惨惨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自己也忍不住慢慢地拭泪。
    刘艳秋碰到了来查房的医生,就在紧张地询问林芳的病情。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的医生说:“她的病情,我们初步判断是胃溃疡,也有可能是胃癌,一切都要等明天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
    “那哪种可能性大一点?”刘艳秋不依不挠地问道。她的心里有那么一丝念头闪过,如果林芳真的是胃癌,自己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宣轩在一起?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驱走了,因为她觉得太卑鄙了,她还是希望林芳健健康康的,不为了别人,就为了宣轩和宣轩的孩子。
    医生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奉告后就到下一个病房查房去了。这时,刚好秦晓璐出来了,对林芳父母说:“伯父、伯母,芳姐想小宇了。”
    着急的刘艳秋这时就开始打曹国兵的电话,他们在我家的时候就互留了电话,方便以后交流,因为我给刘艳秋交待过,我的事仅限于他们两人知道。
    “曹国兵,怎么这么久还没到,你们家离这不远啊?什么,刚刚撞车啦?快点,你真是急死人了。”秦晓璐听到刘艳秋在电话里吼了起来。
    听到刘艳秋这样讲,刚准备进入病房去看林芳的几位老人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曹阿姨问道:“刘主任,国兵他怎么啦?没伤到孩子吧,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了,这贼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阿姨,没事,就是他的车和别人刮了一下,刚处理完,马上就到,只是老爷子的胳膊磕破点皮。”刘艳秋回答道。曹阿姨拍了拍胸脯说:“这就好,这就好,怎么老家伙也跟来干什么,这不添乱嘛。”
    话音未落,曹国兵抱着宣则宇跑了过来,曹老爷子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当曹国兵把宣则宇抱进去放在床上的时候,林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她用慈爱和不舍的眼神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儿子,轻轻地去抚摸他的脸。
    曹阿姨问曹老爷子:“你怎么会磕到胳膊?”“小宇不是在睡觉吗,我怕碰到他,又怕把他吵醒了,就硬撑着用胳膊挡了一下。”“没事吧?”“没事。”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没有睡觉。林芳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她的儿子,她一秒钟都不敢闭上眼睛,她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小宇了。
    到了下半夜了,曹国兵和刘艳秋把老人家们都赶回曹家休息去了,他们则留下来轮流来照顾林芳母子俩。秦晓璐也回家去了,她老公说再不回去就打上门来,她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家去了。

    天亮了,刚刚还黑漆漆的夜开始泛白了,街上的汽车喇叭声也开始密集起来。考虑到宣则宇还要上学,林芳就叫曹国兵开车、刘艳秋抱着小宇,将小宇送回了曹家。
    早上七点半,曹国兵和刘艳秋带着林芳去做了检查,但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九点钟的时候,四位老人家就来换他们了,曹国兵就把刘艳秋送回了家,并约好了下午再一起过来。
    等曹国兵和刘艳秋下午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发现我父母也到了医院,只是这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林芳被确诊为胃溃疡,而不是胃癌,以前是被庸医误诊了。曹国兵转身就想去找第五医院的麻烦,却被刘艳秋一把拉住了。
    既然林芳身体问题不大,老人家们商量后,决定还是按照昨天商量好的,把宣轩的后事及时料理掉。秦晓璐来陪林芳了,小宇上学去了,曹国兵和刘艳秋则在走廊上讨论起昨天他们偷偷制定的第二套章程来。
    他们认为,当前要做的事有以下几件:一是收集情报,以后同宣轩联系时可以给他提供参考;二是应该尽快搞清楚是谁要整宣轩;三是刘军的事有没有下结论或者下结论后对宣轩有什么影响;四是保持密切联系,因为我随时都可能打电话过来,电话都不要关机,二十四小时开着。
    就这样,我的“后事”就被他们简单地处理完了,只是本来就双鬓染白的四位老人又多添了不少白发。我出事的消息,父母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不告诉宣璇,实在瞒不下去再说,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而且,宣璇现在人还在国外,等她回来再说。
    三天后,林芳出院了,她和宣则宇都被接回了岳父家,一是方便照顾她们母子俩,二是避免林芳回家后睹物思人更难过。等曹阿姨下班后,也带着曹老爷子来看林芳母子俩,还给宣则宇买了很多玩具。宣则宇虽然能感觉到大人们都不像平时那么开心,甚至姥爷陪自己玩的时候也不够专心,但他仍是沉浸在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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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风尘仆仆的我和老邓到了送货地点,塞北省张北市的宣城县。宣城县夏商时属古幽州,秦汉时属上谷郡,唐代设武州,辽为归化州,元为宣德府,明朝成为长城九边重镇之首,称宣府镇,清朝设置宣化府,今为宣城县。
    看着宣城县古城墙上乾隆皇帝手书的“神京屏翰”四个大字,我的心底涌起莫名的激动——塞北,我来啦!这里就是通信大学的所在地,我上军校的地方。
    老邓到宣城机械厂去交接设备去了,我则打了个车到了通信大学门口。在马路对面下车后,我快速穿过马路向学校门口跑去。学校门口有两座类似“金水桥”的小桥,两座小桥中间则是车辆通行的水泥路面。我刚跑过左边的小桥,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干什么的?”
    原来是学校门口站岗的哨兵,他正端着枪警惕地望着我。我不由得生生刹住了脚步,正要张口对他说我找成副院长,我上军校时学员队的队长现在是学校的副院长,但我出口却是这么说的:“不好意思,我找错了地方。”
    在哨兵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我悻悻地慢慢转身,向学校边上的小商店走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商店的主人早已换人了,现在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在看店,我上学时是三十多岁的两口子。虽然有点怀疑姑娘是他们的女儿,但我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也许人家也不会记得我。

    我买了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根点上,当手指夹着烟,从嘴里叶出一个烟圈时,我缓缓回头看了看母校,慢慢地沿着马路踱远了。夕阳下,我落寞的背影后,山边的小村庄显得那么凄凉。
    看着我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正在数钞票的老邓忙扭过头问我:“怎么,没找到要找的人?”“不是,我根本就没有进去。”“为什么不进去呢?”“唉,算了,看到学校就行了。”“也是,看一眼就行了,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气。”老邓拍了拍我的肩膀,当先上车了。
    我也坐上了车,大货车就开始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地颠簸起来。经过梅林后第二天晚上,我们就到了老邓的家乡——江北省平原市孤山县。本来在得知老邓是孤山县人后,我就同他商量好跟他到孤山后就再去别的地方,因为我还想往北。
    所以,我们在县城吃晚饭时,老邓对我说:“我晚上还要继续赶路,你怎么办?”“你的腰不疼啦?你回家也不要急这一时半回,要不我帮你把车开回家。”“回家,谁说我要回家,我是要继续走,货还没送到呢。这两天辛苦你了,我也歇够了,应该没事。”
    “你的货不是送到孤山?”“不是,我还要去塞北省的张北市,这些设备都要送到那里去。”“张北哪里,离宣城县远不远?”“你知道宣城?”“当然知道,我上军校就在那里。”“这些设备都是宣城机械厂的,怎么,你也想去宣城?”“想,当然想。”
    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了在通信大学的日子,想起了曹国兵。军校的日子平淡又难忘,那时是多么让人讨厌的政治教育、军事训练、课堂学习,那时是多么让人讨厌的叠被子、站军姿、队列会操、拉练、通信演练,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亲切,因为一切已经是再也不可能了。
    当然,还是我在通信大学干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最让人刻骨铭心。那是军校第三年冬天的一个周六下午,大多数同学都排着队到学校澡堂洗澡去了,只有我和曹国兵偷偷溜到了教室。
    当然,我俩绝不可能是来刻苦学习来了,而是到教室帮曹国兵当时的女朋友,后来跟他结婚又离婚的龚琳做一件生日礼物。军校的管理非常严格,经常要集合点名和站队,但有一个时候例外,就是组织集体洗澡的时候。

    两个月前,曹国兵就开始在我耳边念叨龚琳生日要到了,他要准备一件特殊的礼物。一个多月后,苦思冥想都觉得没有点子的曹国兵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说我又没有女朋友,我哪知道怎么办,但这么多年让他养成的习惯性依赖让他把这个任务赖给了我,我也没办法。
    刚好我们下个星期要进行实弹射击考核,我就给他出主意说偷偷留颗子弹下来,用弹头做个吊坠。听到我的这个主意后,曹国兵连忙说妙,他还说那么麻烦干嘛,直接到射击场的遮挡面的土里去挖不就有了吗。我记得当时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后说:“笨蛋,弹头必须从真子弹里拆,你说的那些弹头在经过枪里的膛线时表面都会有磨损的。”
    于是,在射击考核的时候,我顺利地藏了两颗子弹下来,而曹国兵为了射击考核过关,一颗子弹也没藏下来。考核完,我们队就由队长带队回到了宿舍。
    一回到宿舍,曹国兵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为了避免其他战友知道,我只是向他伸了两个指头,看到这两个指头,他乐开了花。在军校里,私藏子弹是要受纪律处分的,我们不敢张扬,趁着离开饭还有不到十分钟,偷偷溜到了楼后的山边。这里很少有人来,除了少数在军校里谈恋爱的学员,而这时天色还早,是不会有人来的。
    我在一颗石头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子弹,回过头看着曹国兵。“看我干嘛?”曹国兵心虚地问道。“我留了两个,你呢?”“总共五发子弹,我打到第五发才打及格,没办法。还好你厉害,三发就打了三十环及格了。”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周末趁大家都去洗澡的时候到教室去拆子弹。
    和我们想得一样,教室里空无一人。我们就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拿出了一颗子弹准备开工,把剩下的一颗则扔在了桌子抽屉里。于是,由曹国兵用老虎钳夹着子弹,我拿着螺丝刀和小锤子,轻轻地开始扦动子弹壳。见我弄了半天还是没进展,曹国兵嫌我动作太轻,要跟我交换,我也同意了。
    后来,就是我夹着子弹,曹国兵拿着拿着螺丝刀和锤子在扦。谁知道,曹国兵一上来就大力地开始用锤子击打螺丝刀,不但没扦开,有好几次还差点用螺丝刀扎到我的手。正在我想跟他换回来时,我先是听到一声脆响,再感觉到手上的老虎钳的震动,目瞪口呆地看着黑板上出现了一个窟窿。这个窟窿不大不小,正好和弹头一样大。原来,曹国兵击中了子弹的底火,弹头飞了出去。

    我们都感觉到世界有那么五秒钟的静止,但我还是率先反应过来,吩咐曹国兵道:“快点开窗,让火药味散掉,再把子弹壳捡起来。”我快步跑出教室,紧张地去看黑板后的墙有没有被打穿,墙后是座无名小山,我们上军事地形学课时习惯称为454.2高地。
    等我站在墙外时,发现外墙的水泥已经脱落了,在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孔,直径不用看也知道是7.62毫米。我顾不上去管外墙,而是急忙沿着弹着点方向寻找弹头。
    十分钟后,嵌在山体里的弹头被我找到了,我用一颗小石头把它撬了出来,捧在手里。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曹国兵正站在黑板前对着弹孔自言自语,我听到后差点晕倒。
    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宣轩一定有办法的,宣轩一定有办法的……”。看样子他是吓坏了,我拍了拍他肩膀说:“别念叨了,先想办法把黑板补起来吧。”这时,曹国兵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先是跑到正在翻修的食堂后面找到砂石和水泥,偷偷搅拌后把外墙糊上了,然后在弹孔里塞了很多焦炭条进去,至少让黑板看起来差不多。
    但我转念一想又不对,弹孔太明显了,干脆磕破一块更能说得过去,可以说不小心磕破的。我刚把这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说出来,曹国兵就拿着锤子对着弹孔边上就是一锤,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没想到,他歪打正着,黑板被锤出一块后露出了里面的水泥,刚好可以用掉下来的水泥块堵住弹孔。问题来了,我们要解释黑板是怎么磕破的,还得解释我们为什么没有去吃饭。
    看着头顶还在晃悠悠转的电风扇,我就想到了回队里后可以向队长报告说,我们是修电风扇来了,结果拆的时候风扇不小心磕破了黑板,但磕破面积不要说这么大。

    想到这里,我就叫曹国兵在那收拾现场,自己迅速跑回队里向队长进行了汇报。因为我是班长,队长对我一向也比较信任,他在我精心编织的说词下认可了我和曹国兵的行为,也接受了黑板破损的现实,还表扬了我们主动作为的精神。
    当时,我的脸就红了。我本来就脸皮薄,一撒谎就会脸红,这次好不容易打破这个定律,结果还是被队长的表扬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当队长关心地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说了句可能感冒了后就逃似地跑去找教练营的匡师傅去了。
    匡师傅是专门维修营产营具的,虽然一般的营产营具都是我们学员队自己维修,但像黑板这样的我们可不会修理。因为星期一还要上课,我急匆匆地把匡师傅找来,把黑板补好了。
    我和曹国兵一直在教室给匡师傅帮忙,等他走后,曹国兵从口袋里摸出剩下的那颗子弹问我:“宣轩,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呗!”
    这次,在我们的通力合作下,终于安全地把子弹头给拆下来了。后来,我们在子弹头底部用铬铁点上焊锡,接上一个小铜环,用红绳子穿上后,就做成了一个吊坠。因为这个吊坠,曹国兵也顺利地俘获了龚琳的芳心。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秦军,那个高高的小伙子,当时我是看了他写的“1990年通大黑板子弹壳”后才确认他是曹国兵的人,但这个好心的小伙子已经随着那场车祸魂归故里了。
    我的内心深处涌起深深的自责与不安,我在想,如果那真是一场人为的车祸,真正应该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我闭上眼睛,伸出左手摸了摸额头,大拇指和食指顺势往下捏了捏鼻梁,一直到鼻尖。
    老邓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我的身体顿时向前倾,使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睁眼看了看前方,原来堵车了。路上堵车,十有八九是出车祸了,看来有得等了,我和老邓就坐在驾驶室里聊天。
    我仔细地看了看,货车离前车还有大概一百多米的距离。于是,我就问他:“老邓,怎么这么早就刹车?”“唉,我不是腰还有点痛,我就一手开车一手按了按,谁知道拐个弯过来后才发现堵车了,所以急忙就点了刹车。”“要不要紧,不行还是我来开吧?”“没事,等下到了长町,咱俩再换。”“年纪大了,要注意身子。”“唉,你不懂哥哥我,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老邓说完,驾驶货车慢慢地靠近了前方的车。

    我在心里暗暗地鄙视老邓:“都那个急色的样,还说不是那种人。”老邓看了看我的眼神,叹了口气后,欲言又止。我递了一根烟给他点上后,他才缓缓地说:“我的病妻瘫痪在床快有二十年了,不能,你懂的,我跑车就是为了给她治病。到了如意酒家那样的地方,你不装得像点,人家会觉得你是雏,欺侮你。我在外跑久了,三教九流都接触得多了,久而久之,就有了他们的习气,但哥哥我从心里来说真不是那样的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叹了口气将手中拿着的烟点上了。“老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除了妻,就是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本来我还有一个妹妹的,是我后妈生的,但是她生下妹妹后就跑了,妹妹也被她送人了。我去找过,但没有找到。”
    没想到老邓这个看起来很豁达开朗的人,家中还有这么多不幸。我想想自己,也暗暗地给自己鼓劲,但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更思念远方的亲人。我和老邓都陷入了沉默,坐在那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老邓把烟头扔出窗外的时候,前方的车流开始了缓慢的蠕动,我们的车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兄弟,你究竟要去哪,总不能一直跟着我跑吧?”“我先跟着你走吧,送你到家我就走。”“不用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再说我也想到平原市去,我们到了平原再说吧。”“也好。”
    前面的车子开始慢慢加速了,我们的货车也跟着提速,不到半小时,我们就到了塞北省的长町县。我和老邓稍作休整后,就又出发了,当然是我在开车。
    现在,老邓对我开车的技术是完全放心了,只是他很奇怪我怎么会有A照,但在得知我在部队时开过解放大卡后也就释然了。好不容易碰到平坦点的路,却遇到了堵车;现在不堵车了,道路却变窄了,路况也差了很多。因为回程是空车,而且也不用赶时间,所以我们一直是走国道,没有走高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天黑了,还下起了大雨。我们决定再开两百多公里到前方的常东县城去过夜,除了刚刚经过的小山村,这一带基本上都是荒山野岭。还要走两百多里的山路,而且还下着雨,老邓不停地叮嘱我开慢点,但我自认为开车技术好,一直不以为意。后来,老邓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抱着胳膊睡着了。

    意外不期而至,我在一个弯道的时候,刚拐过弯来,却发现前方由于山体滑坡,碎石把路堵住了大半。这时,想踩刹车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我希望剩下的宽度能够侥幸让我们的大货车通过。
    但车往前走了几米,我就感觉到更不对劲了,因为车子正在慢慢向一边滑去。原来,地上全是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而我只注意到了靠近山体的那一边隆起来的一堆。
    我不敢急刹车,我怕车子会滑向路另一边的悬崖,只是本能地把车子方向往山体这一边靠。突然,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块约两米高的巨大的石头,而车头现在离它不到五米。出于本能,我往左猛打方向盘,宁可闯进泥石流里也不能去撞巨石。这时,老邓也被惊醒了,但他刚睁开双眼,他那一边的车头就迅速地撞在了巨石上。
    我紧紧握着方向盘,好让自己不至于飞出去,但额头还是猛地磕到了方向盘上。而老邓就没这么幸运了,刚睡醒的他来不及反应,头朝前狠狠地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人也飞了出去。
    货车在巨石的阻拦下终于停了下来,而老邓半截身子已经飞出了车外。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前挡风玻璃已经没了,老邓的头也撞在了巨石上。
    我愣愣地坐在驾驶位,内心的恐惧让自己感觉身上到处都是血。我抱着一丝希望扯了扯老邓的衣服并叫道:“老邓、老邓……”老邓没有回答我,只有漫天的瓢泼大雨倾泻的声音在耳畔响着。
    我将老邓拖回了驾驶室内,将他放在我这边变形不严重的驾驶位坐着,用手捧着他的脸,同时用大拇指去掐他的人中。老邓悠悠醒了过来,却一下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喷了我一脸。我大声地叫他,但他还是昏睡了过去。
    我又摸了摸他的腿,右腿已经断掉了。我想,我必须尽快把他送到医院去。于是,我从车头跳了下来,到车的后厢去寻找可以挡雨的东西。我记得那里扔了一些包装用的硬纸板和塑料薄膜,是老邓在厂家开箱验货后拾上来的,说可以拿回家卖钱。

    等我拿着硬纸板和塑料薄膜爬上车时,老邓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我摸了摸他的脉搏,已经没有了。我又在老邓身上摸了摸,没有发现他的手机,可能是掉地上去了,我决定下去找到手机后打“110”。
    我就在漆黑的雨夜借着一道道闪电的微光,在泥石流里寻找他的手机。但不一会儿,我听到山上传来像火车轰鸣又像闷雷的响声,即使在大雨倾盆的时候也清晰地听得到,长期的军旅生涯养成的警觉使我意识到,又有泥石流来了。
    我只好沿着车尾方向向后跑去,再冲上一块坡地往高处跑。但泥石流跑得比我更快,泥浆迅速把我卷进了底部。我使劲朝上蹬,吞了几口泥水后,终于浮了起来。可这时,我的身体已经在往下漂了。幸好,我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尖锐的角,才阻止了身体继续随着流石流往前漂。
    我死死抓住这个角,和泥浆僵持了大约三分钟后,就感觉到力不从心了。我四处张望,寻找一切可以抓住的物体,只见旁边有一根路牌杆,离我只有二三米远。我尝试用尽最后力气游过去,死死抓住。两分钟后,泥石流就减缓了。
    我慢慢地直起身来,借着闪电的微光回头望去,货车连同老邓都已经被泥石流淹没了,四周给我的感觉像天崩地裂一样。离我右手边不到五米就是悬崖,如果被卷入泥浆,就会被推向另一侧的悬崖,必死无疑。我不由得感到后怕,在大自然的无穷威力下,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浑身都是泥浆的我,慢慢趟着泥石流往车的方向走去,但我来回趟了好几遍,都无法确定车和老邓的具体位置。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我反复地拷问自己,同时也感觉到头痛欲裂。

    逃过了一场车祸却没有避开下一场车祸,下一场车祸发生了,但我却由于受本能控制幸免于难,我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泥石流却又来了。惊魂未定的我心中充满了自责,甚至怀疑自己是个灾星,要不然怎么会间接害死了秦军和老邓呢。
    头痛一阵紧接着一阵,我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和滚烫的额头,抹下一把雨水,还有泪水。再寻找车和老邓的位置也是徒劳,我决定先找到最近的人家再说。我记得半个多小时前,我们经过了一个山村,就想到那个山村去。
    雨越下越大了,一阵阵惊雷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山边的树木有些已经被扯倒了,横在了路中央。我靠着山体这一边艰难地跋涉,一会看看脚下,一会又抬头望望远方,我是多么希望在视野里出现一盏灯火。
    大约两个小时后,雨渐渐变小,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在我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灯火,随着我的脚步加快,越来越多的灯火展现在眼前。身心疲倦的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有灯火的方向前进。咬牙坚持下的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小山村,但当我刚敲响一户人家紧闭的门时,我就晕倒在了门口。
    当我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大舌头在吻我脸的时候,我悠悠醒了过来。我还以为是梦中的爱人在吻我,用手摸了一把,却发现给手的感觉是动物的皮毛。
    “汪汪汪……”的狂吠在耳边响了起来,大约两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透过从屋里射出来的光线,我发现一只高大的土狗站在我旁边,它后面还有一个人影。从影子的位置判断,这个人就站在我身后的门口。
    我扭头正准备抻着脖子去看那个人影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我翻转了身体,用右手撑在地上,费力地站了起来,发现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由于光线的原因,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感觉她身形微胖,而她身后屋内货架上的牙膏、洗衣粉、酒瓶等小百货反而显得十分显眼。

    “我是长町县的,路过这里遇到了泥石流,还有一辆车连人带车埋在了那里。”我摸了摸额头已经结痂的伤口和在脸上干涸的血痕后说。
    她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一甩手就从门框处走了过来,看看我后说:“呀,真是的,你应该流了好多血吧,快进来。”她说完后,用脚踢了踢边上趴着的狗,转过身当先往门里进去了,我跟在她后面也慢慢地走了进去。
    我进去后才发现,进门左手边的墙壁上开着一个约0.5平方米的小窗,只不过这时被两块拴着的木板遮住了。小窗边上约一米远的地方就是货架,货架上摆满了小百货,一直到墙角。进门右边则是一张老式木床,上面还挂着蚊帐,蚊帐的开口处现在被一个木夹子夹着。蚊帐再往里就被穿在一根横拉的铁丝上挂着的布帘挡住了。
    当我将视线射到布帘时,她正好将布帘拉开了。原来布帘后是她家的厨房,我看到一个木质橱柜里摆了一些坛坛罐罐,橱柜边上是一个大塑料盆,盆里有浑浊的水,盆边上有一张小竹椅,竹椅靠背上搭着毛巾。
    竹椅与墙壁之间放着一个老式的铁质脸盆架,脸盆架上是红色的塑料脸盆。墙角放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煤炉,还有边上的红色热水瓶。这时,她正拿起热水瓶往铁架上的脸盆里倒热水,倒完还把手伸到水里试了试水温。
    她回过头见我正在四处打量,善意地笑了笑,对我说:“先洗把脸吧。”她说完,就到小百货架上拿了一条蓝色的新毛巾过来,递给了我。
    我没有去接,而是搓搓手说:“我不用毛巾,没关系的。”“你个大男人,怎么还这样?”她说完后,不用分说地把毛巾塞进了我手里。我到脸盆架边上去洗脸,她则端起地上的大塑料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泼水的声音。
    我把毛巾搭到了脸盆架上,先把手伸进脸盆里洗了洗,手上的泥浆马上就让水浑浊了。我反复搓洗了手后,将手拿了出来,我想等水稍微澄清点,再把脸上的污泥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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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06 15:20:27  更:2021-11-06 15: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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