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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笼中虎》监狱生存法则,各路人马人性毕露[第13页]

作者:戴家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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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老少爷们儿好
    因为反复地修改,本书出版拖延了一阵
    现在基本确定十月份出版
    天涯发帖实在太困难,几次想跟着贴都没贴上
    我现在将文稿贴在了新浪博客上,欢迎大家围观
    另外也开了微博,希望大家多交流多来往:)
    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hongjiaotou
    微博地址:http://t.sina.com.cn/1816151385/profile
    
    另外,衷心祝愿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
    
    又没发上?
    唉,我对天涯实在无语
    
    重发一遍刚才的话吧
    
    大家好,好久不见
    《笼中虎》大约10月份出版
    因为反复地修改,拖延了这么久
    天涯发帖很麻烦,我想更新帖子,发了好几次都发不了
    所以我在新浪博客上做了连载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移步去看
    另外还开了微博,欢迎交流欢迎来往:)
    
    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hongjiaotou
    微博地址:http://t.sina.com.cn/1816151385
    
    
    
    
    第一篇 混劳改
    
    犯人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谁高谁低谁前谁后,好像梁山好汉排座次一样。打嗝放屁,各走一气。哪都有人上人,哪都有人下人,劳改队里面也得混。要不怎么说混劳改混劳改呢。
    
    
    
     引子
    
    如果是在美国拍电影,我想,进号筒的这段肯定得这么拍:光着膀子,亮着身上的块儿(肌肉),脚上趟着死沉死沉的镣子,一走哗啦哗啦直响,脸上表情酷得像史泰龙似的。其实,我跟着民警走进七大四中监区时,剃着光头,穿着新领来的囚服,怀里抱着随身的铺盖卷和背包,低头跟在一帮新收后面,老实巴交的和新入校的大学生一样。当然了,我不知道大学生入校的时候嘛样,我没上过大学。
    这次进来还是因为枪。一年前,那天我正坐在西宁“老毛家”羊肉馆里,肚子里装着两大份没消化净的“老毛家”手抓羊肉,怀里揣着从马老洼子那儿拿来的四把当地土造的“巴掌”,一颗烟没抽完,就让邻座的俩便衣扑上来把我抱住了。两个便衣我能对付,可紧跟着又冲进来一队端着冲锋枪的武警,枪管顶在脑袋上。当时我心里明白:完了。
    人在江湖走,死活好坏,一看运气二看命。那四把枪是带给从郊区来的俩愣小子的。现在想起来我都纳闷,明明看着那俩小子是刚出道的“小屁屁”,做交易肯定出事,怎么还答应卖枪给他们俩?不错,俩人是老七介绍的,可我和老七又不是没说明白,他管指道儿,卖不卖在我。说到底,还是命里该着。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睁眼难劝该死的鬼。该着进来,自己就油糊着心瞎做买卖。
    审我的时候才知道,没等我到化隆,那两个小子就已经让人抓起来了。俩傻子不知脑子里动了哪根筋,居然合计着抢银行。看我答应了卖枪,俩人高兴得鼻子直冒泡,差点忘了自己爹姓嘛,跑到歌厅跟几个小姐撒开了吹,结果在歌厅里就让人盯上了。老七也没跑了,一块折进来了。
    涉枪属于大案,判得慢。抓我之前,老七和俩小子已经全撂了,我也没嘛可扛的,但还是审了好些日子,在看守所待了一年才判下来。那俩小子一个十二年,一个十年。我沾了他们的光,八年。和我交易的马老洼子在当地也让人抓了,在当地判的,六年还是八年?我问了几个警察,他们也说不清楚。
    判下来之后,我的律师问我后悔不后悔。刚毕业的大学生,嘛也不懂。不干这个我干嘛?不干这个我吃嘛?又不是第一次进去。
    要说后悔,这次把和自己多年交情的马老洼子也折进来了,我还真觉得对不住人。四把“巴掌”总共才两千多点,马老洼子也是指着这点钱买化肥,唉!
    对了,那个小律师还问我出去之后还卖不卖枪?我当时听了真想乐。一句话压心里没好意思说出口:您怎么不问问那些劳教了的小姐,她们出去还卖×不卖?
    后边这点事儿都在劳改队里面,我就先把劳改队这点事儿说明白了。
    现在和国际接轨,不让叫劳改队了,都让叫监狱,其实都一样。市里有几个监狱,我进的监狱编号是市第四监狱,因为在市西北边的西关,所以也叫西关监狱。这是专门关暴力犯的地方,犯人犯的都是杀人、抢劫、涉枪之类的大案。我上次进来也是涉枪,也在西关。那年才刚18,帮人加工了几根带膛线的无缝钢管,判了五年。
    西关监狱一共七个监区,一个监区是一个大队,大队下面又分中队,中队下面还分小队或组,对内对外称呼不太一样。比如我进来的七大队四中队,犯人们自己叫“七大四”,对外称呼则是“西关监狱第七监区第四分监区”。大队、中队的头头,我们叫大队长、中队长,对外是叫监区长,分监区长。
    新来的犯人在监狱叫作“新收”,新收统一进一大队一中队,这个中队也叫入监队,有点像部队的新兵营,对新收进行入监教育和培训。新收在入监队培训一个月,再分到各个中队,叫“下队”。下了队的新收,免不了要被老犯折腾个五迷三道,犯人们的行话,这叫“过新收”。过了新收,才算老犯。您的劳改生涯算从此走上正轨。
    上次进来没经验,净让人算计,挨了无数次打,胳膊腿都让人打断过不说,还因为打架钉了好几次狗笼子。
    狗笼子是西关里面值得单独说说的东西。
    一般的狗笼子只在看守所有,是个四周都是铁栏杆的笼子,人在里面,两只手被手铐铐在头顶的栏杆上,站不起来,蹲不下去。铐上之后,干警掐着点儿,几个小时,最多十几个小时就放出来。别看时间不长,多少人都是打开笼子之后直接从里面栽出来,爬都爬不动。
    西关的狗笼子和看守所的不一样,是水泥砌的一排上下两层的小单间,一个单间一米见方,据说以前真是锁狼狗的笼子。
    在西关里面,劳改犯如果有严重违纪的行为,处罚就是关禁闭,进“独居”。狗笼子就是劳改犯对“独居”的称呼。
    进狗笼子之前先要砸上手铐和脚镣,每个都是二十八斤重,拿铆钉砸死的。镣子的铁环儿边上毛刺儿多,不会走的,能磨得脚脖子露了骨头,必须走八字步,趟水一样往前走,所以叫趟链儿。
    趟着链儿进了狗笼子,里面特窄憋,像我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都坐不直,只能弯着腰坐着。狗笼子的门是三寸多厚的铁门,门下面有个扑克牌大小的门洞子,安着滑门,是专供盛饭的碟子进出的。每天有人送饭:一杯温暾水,两个馒头,两薄片咸菜。一天两顿。
    关进狗笼子吃倒不是问题,身上带着五十多斤铁,解裤子就是个技术活,拉次屎撒泡尿都是不小的工程。不过,你也得和送饭的搞好点关系,要不然,往里面推盘子的时候人家给你使个坏,把水杯给你弄倒了,能让你一天喝不上水。
    最长的一次,我一个人在这个狗笼子里面,连着锁了十五天!狗笼子待十五天是嘛感觉?我说不出来,我就希望世上没人进过狗笼子。
    在劳改队熬日子,犯人们的话叫“混劳改”。混劳改混劳改,混的就是一个:舒服,少干活。
    劳改队活不难,只要不怕累,人人都能干,都是简单的体力活。在外面听人说现在的劳改队条件太好,弄得犯人们都不怕犯罪,乐意劳改。这话值大嘴巴子抽!就拿我上次进来的时候说,活儿是穿彩灯,十公分左右一个彩灯,十米一根的电线,一天定额穿五十把,一把五十根,一个礼拜上六天,每天早晨七点开工,一般来说,最快的完成定量,也得晚上七点以后。这么干五年下来,直到现在,逢年过节,一看见大饭店门口红的绿的彩灯我就哆嗦。
    那时候我们的伙食还特差。一天三顿饭,馒头白菜汤。馒头个儿挺大,可不知道怎么着两口就吃完了,白菜汤的颜色是黑红黑红的,不知道放进去的是酱油还是锅上的铁锈,咸得杀口。汤里面偶尔能看到一两片没有一点红颜色的肥肉片,有时候,肥肉片上还连着点带毛的猪皮。就为了挣这样一口肥肉片,有人能打一场架。
    帮我打官司的时候,那个小律师嘛也不懂,特爱打听,好几次问我劳改是嘛感觉?嘛感觉我还真说不好。这么说吧,您每天早晨六点起来出操,六点半收操吃早点,七点劳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统一放茅(上厕所),夜里八九点收工睡觉,五年下来,您有嘛感觉?
    当然了,混得好的也不是没有。有门子有路子再有点本事,懂技术的去车间盯床子,有点文化的去图书馆,弄个黑板报,长得像样又能“显”的去宣传队,实在不行的去炊场抡马勺腌咸菜,都能不干活。没门子没路子,机灵勤快的弄个号长、组长干干,定量也能少不少。上面有人情有路子,下面有朋友有弟兄,自己有手段有狠心能整治犯人,混上中队的大杂务,也叫四犯,那就是一手遮天,除了帽花就是你。
    混劳改各有各的一路,往后看,您就知道了。
    
    新收第一夜
    
    新收下队,单列一组,叫“新收组”,由队里的老犯当组长。
    我和另外十来个新收一起进了七大四中,组长是个膀大腰圆的车轴汉子,听别的老犯管他叫“狗子”。
    体检、大队长提讯,一切过场都走完,已经到了晚上。在操场上吃完了饭,狗子带我们进了监区。七大的监区楼坐北朝南,据说是监区位置最好的楼。四中的号筒在三楼,挺宽敞,特别干净。天刚刚黑下来,楼道里面的灯亮着,从外面看不像监狱,倒让人想起单位的职工宿舍。号筒门口照例有铁栏杆,门口有值班的犯人负责开锁。号子里面条件也不错,敞亮,靠墙两边排着六张上下铺,被褥都叠成了豆腐块,洗漱用具统一放窗台。紧里面左角靠窗台的下铺,旁边还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这个铺的位置是号子里最好的,睡这个铺,必定是混起来的人头儿,最次也是个号长。
    劳改队和看守所不一样,号子没大门,有点像学生宿舍,犯人们可以自由进出。这和外面的人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入监过新收,必修课是盘板儿:盘腿坐好,腰背挺直,盘的时间自然是人头儿定。
    进了门儿,狗子大模大样一指两排的铺冲着我们说:“盘板!”
    十几个新收还没分铺,听见狗子的命令,两个人挤一张下铺纷纷盘好。那张位置最好的铺自然是没人敢去。
    和我盘一个铺的是个长得很高很秀气的小男孩,我一直不明白,这么个小白脸子怎么犯了暴力案,要犯也是花案儿啊!
    外面不知道谁招呼了一声:“狗哥,三缺一啊!”狗子甩下一句:“盘好了啊!我回来咱们再说!”大摇大摆出去打牌去了。
    对面铺上的两个新收,狗子刚出去就开始嘀咕。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干瘦,煞白的刀条脸,一看就是吸毒的,脸上一条刀疤,据他自己说是一个人跟好几个小混混打时让人拿刀砍的。另外一个是个长得窝窝囊囊的汉子,叫杨光。
    刀疤脸冲着狗子的背后用口型不出声骂了一句:“操你MM!”看狗子走远,扭头和杨光嘀咕起来:“M个B的,傻B一个,不就一组长吗?惹急了咱哥们砸逼的!”
    杨光犹豫了犹豫才开口,人长得窝囊话倒不窝囊:“对,都是暴力案子,谁怕谁呀!”多少看着嘴强身子弱。
    刀疤脸旁边床上的一个人也开了腔,三十来岁的黑胖子,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妈的,别看着摇,挨一下就他妈软了。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头板儿让我给逼叠被子,我他妈拿被子蒙他脑袋上给逼砸了一顿!”
    “这就对了!”刀疤脸赞叹一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盒烟来,掏出三颗,摸出火给胖子、杨光和自己点上,“来这儿弟兄们就得抱团,谁欺负咱就……”
    “哎,哎,哎!新收谁他妈让你抽烟的!”
    声音来得突然,底气足壮,好像半空打了个雷。
    跟着雷声进来个大个子,两米多高,篮球队员一样的身材,光膀子就穿一条大裤衩,脚上趿拉着拖鞋,大长腿上刺着两个夜叉,浑身湿淋淋的,看样子刚在水房洗完澡出来,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提着手巾。
    刀疤脸扭过头,一声“我……”话没出口,大个子骂了一句:“不服是吗?”随着声音抡圆了脸盆砸倒了离得最近的胖子,跟手大长腿一伸,一脚一个踹倒了刀疤脸和杨光。
    这几下手好重,三个人顿时被打得没脾气,刀疤脸和杨光被一脚踹在胸口上,俩手捂着哼都哼不出。
    大个子打得兴起,一手一个,揪小鸡儿一样把三个人揪在地上,手里沾了水的手巾抡得呼呼带风,“啪啪啪啪”地抽在三个人身上,打得三个人嗷嗷直叫。刚才最神气的刀疤脸现在叫得最惨:“服啦,服啦,爹!我服啦!”
    屋里的新收们一下子都吓傻了,我瞟了一眼旁边的小男孩,他已经吓得开始哆嗦了。
    “咳,咳,鹰子,苏指导员就怕你手重脾气暴才让我带新收,你怎么上来就打呀!”狗子不知打哪趿拉着拖鞋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嘴上叼着烟,乐呵呵的,估计牌挺顺手。
    “狗哥,这仨傻逼没过完新收就抽烟,劳改队还有规矩吗!你脾气好,我可得管管这几个!”鹰子说着不解气,朝刚刚能挣扎着坐起来的刀疤脸的脑袋就是一脚,刀疤脸脑袋撞了地皮,皮球一样弹了一下才趴在地上动不了。仨人现在已经只哼哼,喊不出来了。
    “嘿嘿!你们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掂着你们懂点事儿,大伙和和气气的,你们是自找不痛快。”狗子喝了一大口可乐,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在屋子里扫了圈。
    我们赶紧都挺了挺腰板,坐得更直点。
    “不打残几个还叫过新收!操,上次爷爷我带新收,踢碎了俩腰子!谁他M不服站出来!”鹰子打得兴起,冲屋子里的新收叫上了号。
    “哎,你!妈的靠墙坐着舒服是吧!”狗子眼睛盯上了我,拿手一指。我一愣,旁边的小男孩也吓得一激灵!
    盘板直着腰累,我故意靠里坐着为省劲儿,没想到让狗子看出来了。
    鹰子仿佛恶狼闻见了血腥味,冲着我咆哮起来:“不服是吗?找办是吗?”
    我赶紧往外坐坐。
    “CAO你M!”不等我坐稳,鹰子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大手抡圆了奔了我的脸。我猛低头,让过了这一下。
    “CAO,敢躲是吗!”“我操!”狗子的脸也变了颜色,抓着可乐猛地朝我扔过来。几乎是同时,鹰子也怪叫了一声,抬起腿朝我当胸一脚。
    我斜闪身躲过狗子的可乐罐子,就势站起来躲开了鹰子的脚,对着鹰子和狗子,拍了拍身上的土。
    怕到头,就不怕。鹰子、狗子盯住了我,我反而镇定了下来。过新收是新犯受罪的日子,可也是混劳改出头的机会。躲不开就得打,出手能打趴下鹰子,混劳改的第一步我就趟开了。
    打吧,打!
    
    “跟谁呀,鹰子?”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满屋子人都往门口看。
    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带着眼镜的汉子,手插着裤兜斜靠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又瘦又脏的小脏孩儿,手里端着脸盆。
    甭问,绝对是混起来的大哥。劳改犯的囚服裤子褂子都没口袋,怕犯人捎带东西。有句话说劳改队的四大牛:喝白酒,过新收,晃膀子走道,手揣兜。敢喝白酒,打新收不怕挨处分,走路晃膀子腆胸叠肚,给自己的裤子缝上口袋,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头。否则,不用民警管你,别的犯人就整你个七荤八素。
    果然,见了眼镜汉子,鹰子、狗子的脾气立马没了,笑得点头哈腰:“哎哟,朱哥,新来的新收,正常管理,正常管理。”
    眼镜汉子四下看看,皱了皱眉头:“狗子,还没给他们分铺哪?”
    狗子赶紧解释:“这不等他们盘完板嘛!”
    “你办事儿就是永远不靠谱,盘完板得多晚儿了,你让这帮新收抱着铺盖现铺被!你这屋留八个,剩下睡鹰子屋里!你,叫嘛?”朱哥说着,用手指了指坐我旁边的小男孩。
    小孩脸都吓白了,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叫星星。”
    “哦,星星。鹰子,你不说你缺个力笨儿吗?这小孩跟你一屋当你力笨儿!”
    混起来的人头,身边都有个犯人——一般都是星星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负责他们的刷碗、铺被、打水洗饭盒这样儿的杂事儿,这种犯人叫力笨儿,虽然伺候老大让人看不起,可有人头罩着没人敢欺负,算是不错的位置。估计朱哥身后那个小脏孩儿,就是朱哥的力笨儿。
    狗子看看星星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不错啊,小白净脸子,跟小闺女儿一样!”
    鹰子感激得差点儿给朱哥跪下:“谢谢朱哥,谢谢朱哥!”
    朱哥这才回头对我说:“新来的,高洪是吧?听董队点名时说的。”
    我一愣,怎么这位人头儿冲我说话这么和气?我冲朱哥点了点头:“朱哥,我新收,高洪……”
    朱哥不等我话音落地,摆了摆手:“老高,去我屋里聊!鹰子,你带这小孩,再找五个人去你屋子里盘板,到十二点,狗子,你给剩下这些新收分铺,铺上盘板,然后带着地上这仨新收一会儿去我屋里。小崽儿,去端盆热水我回去烫脚。”最后一句话是冲那个小脏孩说的,看来那小孩叫“小崽儿”。
    朱哥的号子在紧里边,是个小间,虽然有四张上下铺,除了他和小崽儿之外没人敢住这个号,只有中队的大杂务才有这种待遇。
    小崽儿进屋之后就忙着伺候朱哥:先去水房打了盆热水,伺候他烫脚之后,又从床底下拽出两个大暖壶,从柜子里面拿出来一袋奶粉和一筒“高乐高”,用塑料勺盛了两大勺奶粉和高乐高,从暖壶里面倒开水沏在一个富光杯里,然后又拿出了方便面、火腿肠和几包榨菜,泡上方便面,用塑料勺切碎了火腿肠,打开了半袋榨菜,和切好的火腿肠一起泡在方便面里。小孩的动作麻利干净,一看伺候朱哥的日子就不短。
    一进门,我知道规矩,没敢往铺上放铺盖,把铺盖卷放在地上,两手抱头冲着墙角蹲下。朱哥自然都看得见,可是一声没吱。
    进来之前枪还没脱手,身上没俩钱。在看守所一年多,天天吃牢食儿,顿顿白菜豆腐汤就凉馒头,就那个小律师心软掏钱给我买过两次鸡腿盒饭。闻着高乐高的巧克力味儿和葱烧排骨面的香味儿,我只觉得喉咙直痒,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直叫。
    朱哥慢悠悠地洗完脚,吃饱喝足,点上一根烟,才仿佛猛然发现似地招呼我:“咳!老高,你怎么蹲着,过来坐过来坐!”指指床头柜前的板凳。
    不等我坐定,狗子在外面敲了敲窗户——号子没门儿,有犯人拿门掩断手指头自残的——进来:“朱哥,那仨小子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朱哥说完递给我一根烟,扔过来一个打火机。
    我犹豫了一下,没敢抽,烟闻了闻夹在耳朵上,打火机捏在手里。
    狗子进门之后,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三个挨了顿臭揍的新收刚刚被带去洗了脸,满脸陪笑地走进来。
    朱哥抽了口烟,作了个手势让刀疤脸走近来点,挺和气地问刀疤脸:“姓嘛?”
    “姓孙,大名孙建军。”刀疤脸满脸媚笑,“我住河西,伤人进来的,五个,在看守所待了9个月,在这儿得待……”
    老朱突然把脸一沉,脸上的和善全不见了,眼镜后面射出两道光来:“话挺多!我问了吗?”
    “不是,不是,朱哥。我是告诉您,哥们我来过,懂事儿!上次是二监,花案!”刀疤脸还没看出个眉眼高低,一个劲自我介绍。
    朱哥说话简练,声不高,喊了一声:“狗子!”
    膀大腰圆的狗子应声走过来,左右开弓给刀疤脸六个大嘴巴子。打得刀疤脸直转圈,晃了好几晃才认清方向。
    “朱哥问嘛你说嘛!”
    刀疤脸这次识相,捂着脸没敢说。
    “嘛案进来的?”老朱这次是问那两个。
    杨光和胖子挨个说了自己的案子:杨光的案子和他长相一样窝囊,说是抢劫,其实就是找了个胖姐姐做了个口活,完事抓了人家的包提着裤子就跑,没两步就让俩巡警给按住了,在派出所差点就让民警打死。胖子的案子还算不丢人,涉黑,给一个外号“全哥”的开车。
    朱哥叼着烟,半眯着眼听完俩人的案子,点点头:“行,以后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大家得多照顾啊。小崽儿,拿点面包给哥俩吃。从看守所出来的胃口都不好,面包拿水泡软乎点,用热水泡啊!”后面一句话是说给那个小脏孩儿的。
    小崽儿已经收拾停当,一听“泡面包”仿佛特别兴奋,问:“朱哥,泡奶油的泡巧克力的?”
    “当然巧克力的,营养丰富啊!”老朱乐起来。狗子也表情兴奋,虽然当着老朱的面不太敢说话。连刀疤脸都把脖子伸长了些仿佛等着看戏。
    小崽子跑出去,不大一会,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塑料盆回来了,屋子里一股子酸臭味儿,熏得老朱直挥手:“门口门口,让他们俩门口吃!”
    小崽子笑着说:“朱哥,还别说,俩新收运气不好,刚才放茅没几个放大的,巧克力的不多啦,我从大个儿那找了两卷手纸,泡了点奶油的!”
    我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手纸就是面包。不用说,巧克力的就是粘了屎的。操!我心里暗暗咬了咬牙。拼着钉狗笼子我也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践我。
    杨光和胖子也看明白了,一脸可怜相地看着老朱,一直不怎么出声的胖子这次也出了声:“朱哥!”不敢往下说了。
    “吃吃,哥儿俩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老朱的语气像是在请客。
    狗子双手抱在胸前往前走了一步,仿佛电影里的黑社会金牌打手。
    杨光和胖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光里都盼着对方先吃。
    “怎么着,不给朱哥面子是吗?”狗子突然发了话,从小崽子手里夺过盆子塞在杨光手里,“吃!”
    杨光满脸苦恼地伸手捞了一把“奶油面包”,咽药似的塞在嘴里,哀求的眼光一直没敢离开老朱。
    “多吃点!”老朱的声音又尖又利。
    杨光把眼一闭,猛地又抓了一大把往嘴里一塞,一扬脸,喉结滚动,一团东西咽下去了,嗓子还在拼命地“呕”,眼泪已经出来了。
    胖子咽了口唾沫,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扑通”给老朱跪下了:“朱哥,朱哥,我在外面听说过您,全哥也认识您,您老给全哥个面儿,您饶了我吧!以后我要不听您的,您CAO我亲MA都行!呜呜呜——”胖子哭起来了。
    “吼—啊呸!”老朱山崩海啸一般净了净鼻子,一口鼻涕带浓痰啐在胖子脸上,“就你个怂样还敢他妈混劳改队!你他妈以为我们这些人是干嘛的?都他妈吃干饭的?你下车时候甩着膀子走道当我眼瞎,没看见?还让我CAO你亲妈,你妈有那个造化吗?你配我当你爹吗?”
    老朱转过脸又对着杨光:“还有你,进来的时候跟胖子嘀咕嘛?还谁敢惹你就砸谁!今天有能耐你砸了我,砸了我以后你在七大横着走道!”
    胖子给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跪在地上低头就剩下抽嗒了。杨光也跪下了,一句不敢说,净剩哆嗦。
    “滚,滚!你们也算站着撒尿的老爷们,都滚!”老朱有点不耐烦了,轰苍蝇一样挥挥手。跪着的两个人仿佛得了圣旨,爬起来往外就走。
    “等会儿!”老朱又发了话,“你们俩楼道里壁虎爬墙,狗子,刀疤脸给你当力笨儿,回去抽他五十个嘴巴子再让他盘板儿!”
    杨光和胖子连滚带爬地出去。壁虎爬墙是一条腿抬起来,一只脚着地,整个身子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比盘板难度系数更高些,但比吃面包好多了。
    刀疤脸挨了顿打居然换了个接近高层的机会,激动得一下子给老朱跪下了,“朱哥,朱哥,以后七大您看我的!有一个不字儿,您把我脑袋揪下来!”
    “走走!”狗子揪着刀疤脸的脖领子拽死狗似的往外拽,刀疤脸脚拖地嘶拉嘶拉响,嘴里还念叨,“朱哥,以后我就服……哎哟!”估计又挨了狗子不轻的一下。
    
    人走空了,小崽儿把屋子里打扫干净,那盆吃剩下的“泡面包”自然也端走了。老朱让小崽儿给我找了个一次性的茶杯,沏了杯茶,又点上一支烟,说话又和气起来:“老高,看样子你是老犯了,第几次来?”
    犹豫了一下,我回答:“第二次。”
    “上次嘛案?”
    “造枪,判了五个,那次进来才刚十八。”
    “十八岁造枪,高档次啊。这次呢?”
    “卖枪,判了八个。”我的语气也轻松起来,刚来不能让老朱和其他人看我太软。
    “多大?”
    “三十二。”
    “以前在哪个区混?”
    “北区,一号路那边。”
    “哦,不远,我一直住西区。”
    “在外面听说过朱哥,您是大腕,道上都知道。”其实,我一直搞不清楚这个老朱是何方神圣。市里几个头面人物我基本都听说过,凭老朱刚才的“摇”劲,在外面肯定是大角色。可进来之前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朱哥”。
    “哈哈哈!你这是捧我还是骂我哪,老高。”老朱大笑起来,“说实话,我一直在广州混,做的是走私,这次犯事儿也是在广州。我是遣送过来的。”
    怪不得!我把话拉回来:“朱哥是混得有成绩,本市外地都吃得开。”
    “一进来我就看你不简单,老高,果然是大角色,市里面敢折腾枪的可不多。我看你的意思,老高,练过点嘛?”老朱把话头引到我身上。
    “咳,以前玩过两下,道上混哪个没点防身的能耐,跟朱哥您比,破鞋跟儿,提不上。”我还是把高帽子还给老朱。
    老朱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来。烟白得迷人,遮住老朱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长相。
    “都混到劳改了,还有嘛提上提不上的。不命苦,王八蛋乐意当这个劳改犯的头儿。新收点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刚才那两下我看了满眼儿,别说鹰子,就是加上狗子,他们俩都不是你的个儿,我说得没错吧?”老朱说着话,眼睛盯住我。
    我知道他还有下文,没搭腔。
    停了停,老朱才继续往下说:“你们这帮新来的十多个,基本都是难剃的头。就刚才那三个,不来点狠的,明天就敢和我炸号。说实话,混在劳改队,都是苦命人,谁要是再在队里跟我起刺儿,可就是往绝路上逼我。老高,你是进来过的人,我这么说,不叫不讲面子吧?”
    我承认:“朱哥,您说的都是大实话。”
    老朱看看我,接着说:“老高,我看得出来。你一进来,这么说,要是拿我当个哥们,以后捧着我点干。老哥我是积委会的生产委员,在四中,除了队长指导员,老哥说话还就算,好处少不了你的。你要折腾,也随你,监规你也背了,折腾起来,没你嘛好处。”
    每个中队都有改造积极分子委员会,里面有生产、生活、风纪几个委员,都是管犯人的人头儿兼任。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老朱这是想拉我,顺便拿话压我一头,让我老老实实跟他干。这个人城府够深!
    我把话接过来:“朱哥,您放心,我就想老实在队里熬日子,只要您说一,我绝不说二!”
    老朱的脸上又见了笑容:“得!以后都是自己哥们,缺嘛冲哥哥言语一声,在队里踏实干,有老哥的好处就有你的好处。在看守所快一年,下面的小弟天天见不着腥儿也怪难受吧?小崽儿,把DVD搬出来,我也有日子没看A片了,找个美国片看!”
    小崽儿撬起一块地上的瓷砖,从一个暗格里面拿出一个DVD机子。
    老朱掐灭了手里的烟,又拿出一颗烟夹在手指间,左手拿着打火机,却不点上。
    我知道表决心的时候到了,赶紧打着手里的火机递上去。老朱笑着凑过嘴来吸烟。小崽儿已经把灯关了,窗帘也挂上了,打火机发出的光照在老朱脸上,映得一张笑脸满面红光。
    
    比武
    
    老朱说得没错,在看守所憋了多半年,差不多忘了女人长嘛模样了,晚上的A片看得我心惊肉跳的:一个大个子金头发的白女人坐在一个黑哥们身上玩命颠腾,嘴里不住地哼唧,大屁股和磨盘一样,俩皮球似的大奶子一跳一跳的。看得我早晨起来脑袋还直晃悠,眼前都是一个个白花花的奶子和屁股。
    集合之后,一个干巴巴农村老头模样的老民警带我们去工区。我小声问了问旁边的一个犯人,知道这老头姓卢,七大有名的大头兵,无权无职,就是带犯人,干了一辈子屁嘛官没熬上,外号老驴头。
    集合时我看见刀疤脸的脸都肿了,鼓着腮帮子好像含着个鸡蛋,狗子下手也够黑。看看杨光和胖子倒还好,其他的几个新收就惨了,脸上多少都带几道檩子。甭问,鹰子的手巾照顾这几位了。我留意看了看星星,眼眶红红的,估计让鹰子打哭过。
    七大监区楼下面正对着的是一个操场,从操场过去就是我们七大四中的工区,是个废弃的小二楼改的,挺旧。一楼是库房和水房,水房里面有个小茶炉。水房旁边是干警的值班室,也叫管教室。我们干活都是在二楼,四中的活是织毛衣,一共分五个组:分线,负责把工厂运来的毛线缠成团,织的时候方便;织片,就是用粗针大线织出毛衣的大型;缀缝,就是用细线在毛衣上编花纹,走细活;熨烫就是烫毛衣;还有就是包装。所有的工序都计件,按件记分领钱,这是工资。完不成定额的一律扣分。到年底拿满120分的才有资格“报卷”,监狱向法院上报你的材料申请减刑。扣分,差不多就是扣犯人的命。
    我们新收组还是归狗子带,帮着织片,但单独立一个新收组。点名之前狗子过来冲我小声说了一句:“洪哥,朱哥跟我说了,自己哥们,昨晚上多包涵啊!”
    我赶紧点头:“狗哥,您客气!”昨天老朱告诉我,狗子大名叫苟学旺。
    整队,点名,完事后我们上了二楼,各个组的工作间都在二楼,楼道里面是厕所。上楼之后,老朱让各个组的组长统一安排人下楼领桶打水。狗子命令我们统一放茅。旁边有人告诉我们这些新收规矩:打水、放茅统一都在开工、中午吃饭和收工三个时候。
    领活的时候狗子替我打了招呼,让我比划比划就成:“记件的是库房的老周,朱哥的人,放心。”
    狗子对我的关照让我直犯嘀咕:就算老朱抬举我,素不相识的劳改犯,对我这么好,总得图点嘛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混个舒服是真的。坐在那儿,我一边心里琢磨,一边糊弄手里的活计。没进来的不知道织毛衣的活能多么熬人。就拿织片来说,一个人一天必须织完一件。在外面,我见过有的小姐没事的时候自己织毛衣,半个月能上俩袖子就不错了。进来之前我绝对不相信人能织毛衣织得这么快,在入监队我也才两天一件。
    低头干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吧,我感觉脖子已经酸了,抬起头活动活动,无意中扫了一眼,看见那个一直伺候老朱的小崽子刚从织片组里出来,好像还拿眼偷着瞟我。刚才明明看见这小子是包装组的,怎么又跑织片去了?
    混过劳改的都知道“一多三少”,一多是多看,三少是少说,少问,少瞎琢磨。这才刚开始混,我才没功夫在小崽子身上费脑子哪!
    没人催没人骂没人打,我的时间过得快,好歹混混,操场铃响,炊厂的车来了,下楼打饭。其他的新收?算了,懒得想。狗子的骂声,新收的“妈呀”,一上午灌了两耳朵。
    主食还是馒头,碱大进味儿,菜是大白菜烩豆腐。
    “操,真他妈没肉吃豆腐,没×操屁股啊!”排我前面一个又高又瘦的脏老头用不太标准的天津话骂了一句,排队的犯人都哄堂大笑,不知道是谁来了一句:“魏老西儿,晚上我操你屁股啊!”
    “毛娃娃懂个甚哩,老子在劳改队下瓜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咂哩!”魏老西儿看来也是进来过的老鸟,回头一口山西腔骂了一句,真是老西儿。
    打了一盆菜,领了两个馒头,正在四处打量找个吃饭的地方,就看狗子在二楼冲我招呼:“洪哥,这边!”
    上了楼,就看见两三个组长和狗子围着坐在楼道紧靠里面的窗户下面,地上铺着报纸,上面有几个打开的午餐肉罐头,几根火腿肠已经切好了,小山似的盛在一个饭盆里。
    老朱可是没在这儿。
    
    “嘛禁闭啊!”声音不大,可钻人耳朵。
    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铁塔似的大个儿,穿着囚服,俩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一步两梯走上二楼。
    黑大个儿比鹰子稍矮,一米九几的个子,可却宽了一膀,厚了两层,一脸虎相,两道重眉毛,一对老虎眼,看相貌就让人心里一寒。上来拿眼睛扫了一圈,老朱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黄大头的大茶缸子在手里晃荡一下,苏丹红脸上的红色退下去一半儿。
    黑虎!这肯定是老朱害怕的那位黑虎!
    黑虎没搭理苏丹红和黄大头,手揣着兜儿直接过来问傻巴:“怎么,挨打啦?”
    傻巴满脸羞愧:“虎、虎哥,刚才和老高打逗,一不小心上脸儿了。”
    “你小子,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活该!”大个儿乐呵呵地拍了傻巴脖埂子一下,回头看看我,又冲傻巴说,“人家手下留情了,刚才我看见了,要是想废你,刚才那个头锤就不撞你胸口了,直接让你颅骨塌陷!”
    黄大头皱了皱眉头:“郑黑虎,你这期的黑板报还没出,怎么跑这儿来了?刚才看见有人打逗为什么不制止?”
    黑虎这才回头冲俩帽花打招呼:“苏队,黄主任。我这不没来得及吗。我这傻哥们刚躺下,你们俩就来了。”
    用犯人的话说,这叫“扎针儿”。黑虎摆明了是告诉俩帽花:这里面有人挑事儿。老朱、狗子几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在。
    “这期的黑板报怎么样了?”苏丹红问黑虎,语气极其和蔼。
    “咳,这期板报董队不是说要突出中队的干劲儿,我这不来工区现场……外面记者叫嘛来着?采访,对,采访!”郑黑虎一面打着哈哈,一面自己掏出一盒“软中华”,谁也不让,自己点上一根,“放心,今天才礼拜三,误不了礼拜五出黑板报!”
    苏丹红拿眼睛瞟着黄大头,黄大头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这样吧。休息时间已经过了,朱承业,你赶快安排他们先开工。沙金宝和高洪,你们先到管教室来一趟。”说完两个人转身下了楼。
    我这才知道老朱叫朱承业。我走过去扶着傻巴站起来,跟着黄大头和苏丹红下去,老驴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黑虎美美地抽了一口烟,看着我们几个都走下楼,才在后面冲苏丹红和黄大头喊:“苏指导、黄主任,您看就一个打逗,是不是别弄大队里面去,就咱中队自己解决算了?”
    俩帽花都没搭茬。不知道是黑虎的话发生了效力还是中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最后我的事情还是中队内部解决了:没关禁闭,只是去学习班“学习”一个礼拜。
    学习班就在号筒里。说是学习班,其实就是单独一个人一个小号子。和其他号儿不一样,学习班有门从外面锁上,门口有犯人值班。每天中午和晚上值班的送饭,虽然也是独居,却比禁闭关狗笼子要轻松多了。只不过每顿饭只有馒头开水,吃得差点儿。
    这一个礼拜过得挺快:早晚我和中队出工的犯人打打招呼,没事和值班的一个叫梁子的犯人聊天,时间好打发。三顿饭都是老朱派人送过来。
    之后每天早上出工,一块来的新收见面必喊我一声“洪哥”,特别是胖子和杨光,对我的态度简直有点像追星族看待偶像了。
    “洪哥,您牛!咱哥们儿都是一块的新收,以后混起来了您看我的,看兄弟够板不够板!”俩人每次见面临走都得找补这么一句。
    “咱们哪,光屁股坐板凳,板儿是板儿眼儿是眼儿。”我笑着拿他们打镲。
    
    夜宴
    
    梁子人缘好,爱说话,是中队里的“活宝”。没他没乐,有他有乐,上上下下都熟,脸熟不怵人,还是个包打听。这一个礼拜,天天和他聊天,有个意思。
    “咱们暴力犯不像他们涉黑、经济案,都没那么多心眼子!”知道我进学习班的原因,梁子挺同情。梁子是纵火,赶上严打进来的,十个。
    从梁子那儿,我大概把黑虎和老朱的这点瓜葛都理清楚了:黑虎的来头似乎很大,是替北京不知道哪个“公子”顶罪进来的,判的是“故意伤害致死”,十五个。据说中队的人已经内部通了气,呆两年就让他“保外就医”。黑虎到了四中不言不语,除了跟他进来的傻巴之外和别人基本没话,可监狱的民警对他是特别客气。别人还好,那个苏丹红三天两头找黑虎谈话,梁子见了就不止一次,又是点烟又是送东西,“比对他亲爹还亲”(梁子原话)。
    老朱是涉黑大案子进来的,有门子有路子,是四中的大杂务,也是积委会主任,在四中本来说一不二,狗子、鹰子几个都是老朱一手提拔起来的。可黑虎一来,中队的指导员和大队的几个科长都劝老朱让了这个大杂务。老朱没办法要让,黑虎却不肯当这个犯人头,自己挑了个帮中队出黑板报的闲活,天天在号子里呆着不出门。黑虎自己不抓权,却跟民警递了话,硬是撸了鹰子的织片组长给了自己兄弟傻巴。鹰子不服气找寻傻巴,让傻巴一顿打在医院住了俩礼拜。老朱憋了这么一口气,才选中我对付傻巴,给黑虎“添堵”。
    吸着老朱送来的烟,听着梁子的话,我心里面不住犯琢磨:黑虎是得罪不起的,老朱用我一次,未必肯以后罩着我,打了傻巴,以后的日子怎么样,还真说不好。
    让我没想到的是星星,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小男孩,居然来看我,带着几包榨菜、馒头和一饭盆白菜烩豆腐。“洪哥,这馒头和菜都是我替你打的,榨菜我自己在入监队存的,没动过。”星星像个小女孩,一说话就脸红。
    我从学习班的窗栏杆里接过来星星的东西,问:“鹰哥让你过来的?”
    “不是,不是,这是我的。”星星急得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点结巴,“洪、洪哥,他们都叫您洪哥是吧?头天进来,我就看您是好人。”
    进来的人都会看人,好人坏人一眼便知。星星无非是想和我近点,就冲他这份心,能护着他点,我就护着他点。
    星星个子不矮,一米八几的样子,可长得真是漂亮。一问才知道进来之前是当模特的。问他嘛案子,孩子红着脸死活不说,就说是伤害。估计老犯们没少打他的主意,劳改队里面的“兔子”不是没有。
    最让我诧异的是傻巴居然也来了。“洪哥。”傻巴送来了两条红云、一袋五香驴肉和几袋方便面,“这是虎哥给您的。那天怪兄弟莽撞,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往心里去啊。”
    傻巴客气得让我都有点迷糊。
    “混劳改,打个架这种碎事儿,正常。”我含糊地说。
    “嘿嘿,洪哥,那天虎哥回去就跟我说了,您那天是给我留了面子。虎哥当时在下面看个满眼,说您一开始往后退的时候,右手就藏着一个退步崩拳,要说输,那一下开始我就已经输了。虎哥可说了,一看您就是练家,道上混有这两下子的没几个!”傻巴说得兴奋,仿佛赢的是他。
    “虎哥那是夸我。”看来傻巴对黑虎还真是忠心,嘴里的“虎哥”数数比中央台主持人嘴里的“各位观众”还多。
    “虎哥还说了,对您就一个字:服!”傻巴隔着栏杆搂住我的肩膀,亲热得好像多少年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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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1 21:46:11  更:2021-10-11 21: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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