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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梦从深圳流浪开始——《奔跑吧,欲望!》[第59页]

作者:嫩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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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付费不考虑了,坚持免费模式。
    晚上九点十分准时晚自习放学,刘道前还没吃晚饭。他总是这样,为了节省时间,下午放学他不吃放,继续留在班里看书。因为晚上回到家,刘基山夫妇会给他留着热饭。
    刘道前累的发懵的头脑支配着疲惫的身躯赶着回他心里温馨的小窝。今天他感到很充实,因为他一天时间弄懂了三角函数的五大题型!这点他得感谢班里学习最好的杜鹃,杜鹃特意把自己总结的题型和解题方法告诉了他。这些天刘道前和杜鹃、王驰、李冬梅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友谊,他们几个是通过上次刘道前的即兴演讲才对他有兴趣的,而刘道前也是因为上次他们帮他稳住了场面,几个人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刘道前和王驰、杜鹃都不是寄宿生,他们放学一起各骑自行车回家,今天晚上刘道前心情放松,路上还特意唱起了喜欢的歌曲《不装饰你的梦》,几个人有说有笑。自行车轻快地超越泉阳县行政路上一个个昏黄的路灯,风吹着刘道前的脸,因为已经初冬,有点冷,但是刘道前喜欢这样的惬意,他甚至双手不扶车把骑车。他心里想,今天他要搂着亲爱的父母的脖子亲吻他们的脸颊,他们那么辛苦,他爱他们,但是自己至今没有什么出息,他要拥抱他们,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让他们宽心。

    刘道前回到这个临时的家,屋里灯没有开,门上了锁,他又到店铺了看,也是锁着门,他想,父母应该是去做礼拜了吧,因为刘基山夫妇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刘道前就蹲在门口等,过了一会儿,房东过来了,把钥匙给了刘道前。

    “小前儿,你爸住进医院了。”她的脸色不好看,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玲姨,发生啥事儿了?”刘道前看房东的脸色不对劲儿,急切地问。


    “我只知道之前你妈和旁边那家饼店吵了一架,后来你爸就被送进了人民医院。”
    @lovo1220 2017-09-11 20:26:57
    自己也有了孩子,总想着以后的日子。他已长大,我们未老。能够让他轻松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因为父母年迈而栓住飞奔的脚步。
    但也在想飞奔开的他会不会挂念慢慢老去的我们。。。
    离家太远,总想回去父母身边,越来越觉得活着就过一个人气,人少了,到哪里都是孤单。。。
    -----------------------------
    自己的理想自己去完成。
    “我知道了,姨。”刘道前以为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打架了,老爸被打伤了!刘基山夫妇和旁边的饼店早有不和,因为“真味店”的生意刚好起来,旁边就复制了一家同样的店和他们抢生意,刘道前也对此事不满,他恨中国人的复制能力,餐饮业尤其如此,一家店的生意好,立马就会有一排同样的店。

    “你妈交待说给你留的饭在锅里热着,碗里有菜。”

    “谢谢姨。”

    刘道前没有吃饭,他坐在屋里静了一会儿,拿了几个苹果,又用报纸包了一把菜刀,把他们装进一个包里,刘道前提着东西就往医院赶去。苹果是前些天刘基山在批发市场买来专门给儿子补充营养的,刘道前拿一些好给父亲吃,菜刀可以削苹果,也可以预防突发事件,如果有人再找事,他会用上它的。

    刘道前猛蹬自行车,路上却遇见一个醉汉拦住他,问他菜市场在哪里,刘道前不想搭理他,他却不让刘道前走。刘道前拿出菜刀,做出砍人的动作,醉汉拔腿就跑,边跑边骂:“孬孙!”

    走进医院,刘道前母亲李本慧正站在取药处,神色慌张。

    “前儿,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玲姨说的,”刘道前去扶着母亲说,“我爸咋样儿了?”

    “在急诊室。”

    来到急诊室,刘道前看到刘基山躺在简易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刘基山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刘道前摸着父亲的脚看着,刘基山感觉到儿子进来,眼神游离,没有动。

    “前儿,你差一点见不到我。”过了一会儿刘基山才口齿不清地说道。

    刘道前心里一抖,打了个激灵,他听到了电影中才有的台词,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来,但并没有多大悲哀,只是心疼地说:“老爸,好好休息,啥都别想。”

    急诊医师告诉刘道前,刘基山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只出了八毫升血,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住院治疗。刘道前悬着的心才稍稍镇定,原来不是打架出的事,父亲是病了,他想,病了总会好起来的,他同时也安慰李本慧说没事的。

    刘道前看了医生给他的CT片,脑中央有一小片白色区域,医生告诉他那就是出血的地方。刘道前感到一片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能做些什么呢,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刘基山静静地躺着,刘道前想起了拿的苹果。

    “爸,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刘基山没反应,医生说病人现在吃不了东西。刘道前就拿着苹果把玩。

    “前儿,锅里的饭你吃了没。”李本慧问。

    “没,到家玲姨告诉我出事了,我就来了,我还拿了菜刀,我以为和旁边那家打架了呢。”

    “傻,你先把苹果吃了吧,一会儿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回来照顾你爸。”李本慧虽然因丈夫的突然病倒而慌乱,但是她还是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这是多年来跟随刘基山打拼积累的生活经验和韧性。

    “没必要吧,我请个假来照顾老爸就行了。”刘道前不想让哥哥来回跑。

    “不能耽误你的学习,高三的时间最重要。”李本慧坚定地说。

    李本慧翻遍刘基山的全身,没有找到他的爱立信手机。刘基山却突然说:“我右边口袋里有一张201电话卡,密码是790215。”

    刘道前拿着电话卡来到街边的电话亭,给刘道坤打电话。他感到一丝欣慰,因为父亲还能清晰地说出卡的密码。

    刘道前告诉刘道坤,父亲病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住院,需要你回来。刘道坤说明天就请假。刘道前又给四姨打了电话,让她明天过来。

    刘道前和李本慧在急诊室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主治医师来了。他自我介绍道:“我叫白东。”刘道前没有回应他。白东指挥一个护士推来一辆平板车,然后说道:“搭把手,把病人移到推车上,送去病房。”

    刘道前竭尽全力去抬父亲,他想让父亲轻轻地移过去,但最终还是因为他抬不动而把刘基山重重地摔在了平板车上。刘道前极其内疚,他想到一篇文章里,作者说父亲生病时抬不动父亲而感到自责,那时他还对作者嗤之以鼻,说作者是笨蛋,可是身临其境,他自己却一点力气用不上,他是吓懵了么,他又感到自己是多么无能!

    病房在急诊楼后面一栋住院部的四楼,到了那里,电梯却没有供电。白东打电话要求把电梯打开,但是二十分钟后电梯纹丝不动。白东自己从楼梯走上去了。刘道前冻得发抖,他开始生气,他怕父亲在外面太久会出事,就大声喊道:“妈的,弄啥哩!”他狠狠地跺了两下电梯门。“小前儿,别急。”刘基山含混地说道。刘道前怕自己的暴躁影响到父亲,就不在吭声。

    一会儿电梯门开了,他们到达四楼,值班护士迎了上来,把他们引导至一处病房。值班护士很漂亮,让刘道前忽然想到了于凤,也许于凤也像她一样穿着白衣天使的衣服吧。他想,如果有于凤的联系方式,他会找她来帮忙照顾父亲的。

    把刘基山安置在病床上后,刘道前几乎瘫倒,李本慧也松了口气,他们都是因为过度紧张而透支了体力。

    刚到病房的两个小时,那个漂亮的值班护士对刘基山的护理很好,刘道前很是感激,他看了护士的证件,叫陈明。他想,他要记住这个护士,日后会报答她的。

    这时,外面的天气已经风雨雪交加着下了。刘道前放学的时候还是比较温和的天气呢,他想,这是在预示什么吗。


    李本慧回家拿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医院时候衣服湿了好多。她把饭菜也拿来让刘道前吃了。这一晚,刘基山一直说头疼。刘道前和李本慧都没睡。
    @酒醉扶墙走 2017-09-14 10:34:08
    16年的帖子坚持到现在了,细水长流才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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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业余爱好。
    @酒醉扶墙走 2017-09-14 10:34:08
    16年的帖子坚持到现在了,细水长流才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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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年写的16年前至现在的事
    (接上)

    第二天刘道前没有去上学,也没有请假。

    他四姨李春萍和表妹张颖来了,由他们照看着,刘道前和李本慧才睡了一会儿。
    张颖是刘道前三姨家的表妹,实际上和亲妹妹一样。张颖小时候因为计划生育超生,为避免罚款,父母把她寄养在刘基山家,张颖对刘基山夫妇称呼父母,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了12岁,张颖的母亲李秋萍才想着把女儿要回来。张颖知道真相后坚决不回李秋萍家,她认定刘基山夫妇就是自己的父母。可是因为户口的问题,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李秋萍家,但是对李秋萍一直以三姨相称。等到上了初中,她就住在四姨家,离学校近。

    等到刘道前睡醒了,张颖问:“哥,咱爸咋了,不会有事吧?”

    “没事,干活多累的了。”刘道前继续说,“初三学习压力大不?”

    “还行,没你的繁重。”

    “小颖可是班里的前几名,每次考试都得奖!”李春萍说。

    “那是,李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能差么。”刘道前说的是张颖上小学的时候曾是李春萍的学生,因为李春萍是泉阳县重点小学的一名教师,没有这层关系,张颖也上不了那所学校。

    刘道前给刘道坤又通了电话,刘道坤说明天从广州乘车回来。

    白东过来视察了一下刘基山的病情,他说七天内有望好转,十天就可以出院了。刘道前感激地说:“谢谢白医生,谢谢啊。”

    刘基山躺在床上动不了,大小便都是李本慧用盆接着。刘道前帮不上忙,就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往刘基山的嘴里送。刘基山嚼着儿子喂的苹果,虽然病魔的疼痛让他难受,但是儿子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闭着眼睛,但是露出了笑容。刘道前就不停地切苹果喂父亲,因为能让父亲高兴。

    第三天一早,刘道前去学校找到班主任王杰请了假。他赶回来的时候,天晴了,天空出现了太阳,雪还没有融化完。跟随天气的变化,刘道前想,也许父亲的病就像这天气一样,快好起来了。

    刘道前走到病房的时候,正好是医生第一次检查病情。白东带着几个护士,在给刘基山扎针输液。一个护士扎了几次没成功,白东又吩咐另外一个,又扎了两下还是没成功,那护士说:“老师,他的血管不好。”刘基山的手臂上出现许多针眼。刘道前看见这一幕,非常心疼父亲,他走上前想要开骂,白东见状赶紧先说:“叫护士长来。”
    护士长就是他们刚来时值班的陈明,陈明一次就成功了,这让刘道前很感激,她减轻了父亲的痛苦,这更坚定了刘道前要报答她的念头。“谢谢陈医生。”刘道前弓着身体说。“不用谢的,有事叫我。”陈明看着刘道前点点头。同时,白东训斥道:“你们几个实习生好好学着,以后再扎不成,不给你们及格。”几个护士委屈地撅撅嘴,刘道前想揍他们。

    针扎好了,但是刘基山脸上痛苦的表情始终没有散去。刘道前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他想流泪。他知道父亲太累了,每天为了经营小店,父亲凌晨两点就起床了。父亲要养活一家人,还要特殊地照顾他这个高三学生。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给他准备一杯牛奶,帮他擦好皮鞋……刘道前祈祷父亲赶紧好起来。

    第四天,来了很多人看望刘基山。他的状况很不好,他头疼、烦躁、总想做起来,但是医生交待过只让躺着。他就不停地蹬被子,不停地叹气。大家都劝他别动,但他似乎听不到。

    刘道前因为父亲的“不配合”而着急,他紧紧地抱住刘基山不让他动。刘基山气急之下大喊:“不孝之徒!”他还打了刘道前一巴掌。刘基山动不了,眼泪不停地流,刘道前抱着他跟着流泪,他说:“老爸,听医生的话,别动。”

    “再不动我就憋死了!”刘基山口齿不清地说。但是刘道前还是死死地把父亲固定在床上不让动,他信奉医生的话。

    中午,刘基山安静了一会儿,因为上午已经输了六个小时的甘露醇,医生说这药可使他镇静。刘道前看了看药瓶上的说明,作用是降低颅内压。



    下午两三点,刘道坤回来了。刘基山看到大儿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坤儿,你差一点见不到我了。”刘道坤顿时也开始流泪。
    刘道坤坐火车回来的,十几个小时没有吃饭,刘道前带他去吃饭。他有八年没有回过家乡了,没想到第一次回来就是父亲病重。他告诉弟弟,他在学针灸理疗,快拿到证书了,但看父亲的病情,他得推迟了。刘道坤二十六岁了,在深圳呆了八年,干过很多工作,却没有固定职业,更谈不上事业,但他和刘道前一样有一股子拼劲儿,他同样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命运。

    下午又来了很多刘基山的朋友,刘基山只是反复说一句话:“你们差点看不到我了。”
    刘道前看人多嘴杂声音大,怕影响父亲休息,就告诉那些朋友他爸没事,让他们回去了。等人走了,刘基山说:“大儿,小儿,我把罪受完了啊。”说完这话,一家四口都不停地流泪。刘基山的全身都都扎过的针眼,刘道前的心在滴血。

    白东医生下午来检查第二次,他翻了翻刘基山的眼皮,自信地说,没事了,快好了。一家人心里都感到些安慰。

    可是到了晚上,刘基山开始不停地翻腾,刘道前抱紧他把他固定在床上,但是他的腿却不停地抖动,直抖到早上六点多,天快亮的时候,刘基山不动了。但是刘道前看到父亲张着嘴,舌头好像短了一截,他不知是何状况,就告诉李本慧,李本慧说就这个样子吧。刘道前放松了警惕,去了趟厕所。

    等他回来时,值班医生已经推来平板车,刘基山的鼻孔已经插上了输氧管。刘道前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还打开包裹找到毛巾擦了擦手。医生说要把刘基山运到CT室拍片,刘道坤就和刘道前一起把父亲抬到了平板车上。CT室在一楼,他们要上电梯的时候,发现还是没有供电。值班医生,赶紧吩咐护士:“找担架,抬下去!”然而整个神经内科却找不来担架,十分钟后有人从另外的科室借来了担架,兄弟俩抬着父亲飞快地往CT室跑。

    刘基山做CT的时候,母子三人无助地等待。李本慧一直哭,刘道坤很沉静,他压抑着自己,刘道前到处走动着看,也许是在看这个医院的弊端。

    他们把刘基山抬回病房的时候经过急救室,几个医务人员说:“急救室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白东医生又翻了翻刘基山的眼皮说到:“没大碍,回病房吧。”

    把刘基山放在病床上后,李本慧和刘道坤下楼取药去了,只剩刘道前一个人看着刘基山。他发现和刘基山鼻孔相连的帆布袋子已经扁了,但他不知道那是氧气,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氧气不都是气瓶装的么,人能愚蠢到何种程度呢!

    刘道前一直站着呆呆地看着刘基山。等到李本慧回来,他摸了摸刘基山的鼻孔,发现没有了呼吸!他迅速大声地喊:“医生!医生!”白东跑了过来,一看,说:“危险,没氧气了,快灌一袋氧气!”


    科主任这时也过来了,赶紧吩咐道:“快,用呼吸机!”十分钟后,呼吸机,心电图测试仪这些机器不知道从哪里都搬来了。能用的机器都用上了。这时李本慧哭着对刘道前说:“你去充点话费,我得给其他亲戚打电话通知下。”后来,刘道前想想,就是因为给电话充值,才让他失去了和父亲一起度过最后一秒钟的机会!
    刘道前去给手机充值,平时他见多了中国移动的牌子,但是这次他狂奔了三条街都没见到一家!他急得大声地骂娘。由于没吃饭,他头晕眼花,一边跑一边急急地望着……
    回医院时由于太远,他花两元钱叫了一辆出租车。

    来到病房,他看到哥哥刘道坤一只手正按着父亲的头,做最殷切的祈祷,母亲李本慧也跪在地上祈祷,亲人都在哭。他告诉自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护士把医疗器械往外搬,他问:“这,怎么了?”护士说:“不行了,你劝劝你哥,还是有知识的人呢,也这么不现实,神能把人救活?”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滚!”他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他想给那个护士一个耳光!同时他也跪在地上跟随祈祷。

    他在心里默默地坚定一个信念:泉阳县人民医院,我要把你夷为平地!

    他们的祈祷完了,但是刘基山仍没有醒来。刘道前想,三天后父亲会复活的。

    李本慧坐在床边一直哭,刘道坤继续跪在地上闭着眼睛流泪,刘道前也跪着,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父亲,他突然起身径直往医生值班室走去。
    他看到白东正翘着二郎腿坐着抽烟,就盯着他问:“没有办法了?”

    “没有。”

    “真的?”

    “真的。”白东看到刘道前的眼睛瞪出了血色,他有点发怵,就又说,“其实不怪我,突发情况很正常。”
    刘道前突然抓住白东的衣领,瞪着他,仍旧用低沉克制的声音说:“再说一遍有办法没!”
    “没,没了,你再这样我打110了啊。”白东颤抖着说。
    “打吧,你完了。”刘道前转身走了。
    回到病房,李本慧已快晕过去了,几个人搀扶着她。刘道前揭开盖在刘基山身上的被子,他爬在刘基山的耳朵上喊他,他亲他的脸,他抱住他自言自语地说:“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不然,从昨天到现在,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呢……”
    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脑子里开始混乱。
    他想到自己还没尽孝,他总以为来日方长可以从容尽孝;他设想了一大堆美好的蓝图,并且朝着设想的目标迈进,但是……这就是生活。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顶多有时候会在日记本上写一两句经过思考的话:生命是短暂的,无常的,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活到明天,所以我们应该学会珍惜,学会充分利用生命的价值。但是,他没有做到,他没有珍惜父亲!他不孝!
    父亲去世了,这是事实,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他刘道前一向自负,一向无奈,一向无能!
    刘基山的遗体躺在病床上,他盯着看,他终于开始痛哭流涕,但是没有出声,声音在心肺里撕裂。

    他想到父亲一生命运多舛。父亲五岁死了父亲,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有两个姐姐……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然而勤劳的品性伴随一生,直至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想到父亲前些天还在为他提洗澡水。父亲看着他洗澡,并且不断地说:“你也这么大了,许多事不用我说,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把握。”他点头称是,却总不看重这些话。现在他才知道,父亲对他的教育是多么开明啊,他不像流清村的其他父母,孩子不听话就开始棍棒伺候。

    他想到父亲生前其实都是在为哥哥和自己奔波,而他从来没让父亲过上一天无忧虑的日子,他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为父亲买过。

    他跪在刘基山的遗体前,暗暗发誓:爸,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他走到外面的走廊里,用力跺着地板,他恨这个医院!他恨自己不懂医学!

    中午,李本慧告诉刘道前,说是医院耽误了刘基山的治疗,也没有急救,致使了死亡,要向医院索赔。刘道前说:“我哥和四姨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老爸。”等他们都走了,刘道前又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握着刘基山冰凉的手,默默地说:爸,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回到了病房。
    “哥,医院咋说?”刘道前看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问。
    “去院长办公室了,院长就在屋里不见,我狠狠地敲门,最终开了门,他还摆一副臭架子,说再闹事就让警察抓我们,咱妈和四姨就拉我回来了,这事儿还难办哩!”刘道坤无奈地说。
    “我操他妈,没王法了!我去找他!”刘道前立马火冒三丈,他真正冲动起来可以杀人。
    “小前儿,别去,咱们商量商量。”李本慧赶紧拉住刘道前,她知道儿子的脾气,怕闹出乱子。
    但是刘道前这时谁也拦不住,他胸中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限,要爆炸了。他急速地思考,人都死了,世人还要再欺负他们么!李本慧没有拽住他,刘道坤也没有阻拦,刘道坤也在想对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到了院长办公室,刘道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有人说话,他就敲门,没人应声,他就开始跺门。门这才打开,屋里有两个人,他劈头就问:“谁是院长。”
    “我是冯保己,”他指了指另一个人,“这是副院长严宽,你有啥事?”
    “刘基山死亡的问题怎么解决?”刘道前握着拳头问。

    “你们抬回家就行了,医院没有责任。”冯保己
    一听是这事,便头也不抬地说。
    “不行,是你们耽误了治疗,必须要负责!”
    “照你这么说,大街上随便死个人我们都得负责了?少扯淡了!”冯保己不耐烦地说。
    刘道前一看冯保己没有要处理的意思,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就朝地上摔去,只听一声巨响,厚厚的玻璃烟灰缸瞬间成了玻璃渣。严宽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吭声。

    “你想干啥,滚出去,我已经报警了,把你抓进去坐两天你就老实了!”冯保己也愤怒地说。

    “进去我也不会放过你!”刘道前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盯住冯保己,看得他也瘆的慌。刘道前真想揍他一顿,这时,李本慧过来了。



    李本慧拉住刘道前说:“前儿,别闹事,咱回去商量商量。”可是,外面已经响起警车的声音。
    @_水_墨_先_生_ 2017-10-09 23:35:02
    
    最近跟了两天剧组,去学习了一下,没来天涯给楼主大神顶贴,实属死罪!水墨前来赔罪!
    -----------------------------
    不错的经验!

    五六个警察迅速来到冯保己的办公室。

    “冯院长,又有人捣乱了?”带队的胖警官说。

    “这不,就是他们,扰乱医疗秩序,挑动医患纠纷,损害公共财物,意图打架斗殴。”冯保己朝刘道前和李本慧努努嘴。

    胖警官看了看地上的玻璃渣,瞪着刘道前说到:“你弄的?”

    刘道前一看到警察心里就发怵,因为原来在深圳打工流浪的时候,由于没有暂住证,被警察抓住打了一顿,这成了他的心病。现在面对穿制服的胖警官的询问,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铐起来。”胖警官见都不说话,吩咐道。

    “得有公道。”刘道前急得嘟囔出一句话,心里却在发抖。

    “我就是来维护公道的,不然要人民警察干啥,你们在医院里捣乱,影响了其他人的就医环境,跟我到所里走一趟吧。”胖警官说得正义凛然,让刘道前某一瞬间都觉得是自己在捣乱了。

    两个警察把刘道前架住,胖警官继续说:“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不再医院闹事,都不再追究了。”

    “好好好,前儿,咱走。”李本慧害怕刘道前出事,赶紧拉住儿子就要走。

    “别慌,还有一个条件,明天之前把尸体拉走,否则治你们的罪!”冯保己恶狠狠地说。

    刘道前剜了它一眼,被李本慧拽着走了。

    他们回到病房,李春萍和刘道坤赶紧问道前:“小前儿又去耍二杆子去了?”

    “可不是,他把院长的东西都摔了。”李本慧责怪儿子冲动。

    “我听到警笛了,警车咋来了?”刘道坤问。

    “姓冯的早报了警,他对我们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刘道前恨恨地说,“刚才还要抓我,他随便抓,治死了人,还不讲王法了!”

    “哪儿有王法啊,在医院里医院就是王法,”李春萍总结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

    “想想下一步咋弄吧,”李本慧流着泪说,“警察让咱赶紧把人抬走,否则他们还要再来。”



    “不给个说法,永远不走!”刘道前是铁了心了。
    “我给赵海晓打个电话,他是你爸的朋友,昨天还来看你爸呢,他可是县财政局退休的局长,总能帮上忙吧。”李本慧说。

    “是得找个说得上话的人,不然这个亏吃定了。”刘道坤说。

    下午,赵海晓和刘道前的四姨夫都来了,张颖也从学校赶来了,她也一直哭,刘基山是养了他十二年的真正的父亲啊。

    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病房里一起商量。

    “姓冯的现在已经不露面了,只有一个姓严的副院长和我们交涉。”刘道前说。

    “我们先商量个赔偿数额,然后我去和他们谈。”赵海晓说。

    “这种事最多也就赔五万了,我有一个同事遇到过这事。”刘道前的四姨夫马明说道,“我和那个同事一起处理的。”

    “一条人命就值五万?”张颖鄙视地看着四姨夫。

    “小妮儿,你不懂,据我的经验,这个数额已经不少了,百分之九十的都不赔。”赵海晓说。

    “人就白死了?”刘道坤也气愤地说。

    “不会白死的,我会想所有办法讨回公道,这很明显是医院的不作为导致的死亡,因为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基山兄弟还好好的哩!”赵海晓说这话宽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最终商定索赔五万,由赵海晓执笔写了申请。赵海晓去找严副院长谈的时候,刘道前飞快地跑去附近的一个网吧,他想到一个办法,他要去网上找焦点访谈的联系方式,他要让电视台曝光这个黑心医院!

    刘道前并不赞同赵海晓的解决方案,他认为出了医疗事故医院应该积极解决才对,为什么要践踏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他痛恨这样的黑暗!人死了,一群人还要商量解决办法和医院对峙,这让他有一种恍惚感,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在网上找到了焦点访谈的热线,他拿着父亲的手机拨通了号码,诉说了情况。然而结果让他的内心冰凉,热线说二十天内会有记者与他取得联系。他以往建立的信念在一瞬间坍塌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异想天开,不合逻辑,谁会在意他们的苦难呢!他无力地坐在网吧的沙发上开始流泪。

    “道前,你咋在这里上网,几天没见你了。”

    刘道前听到有人喊他,悄悄擦掉眼泪,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王驰。

    “咦,眼圈还是红的,咋了?”


    “我没事,你咋也没去上学。”

    “下午学校就停电了,所以晚上不上自习了,就来网吧玩会儿游戏,这就遇上你了。”王驰看出刘道前一定出了什么事,不然像他整天坐着啃书本的人怎么几天都不见人呢。他继续说,“道前,有啥事儿,当我是兄弟就说说呗。”

    “没事……你也管不了。”刘道前无奈地说。

    “没事,就是我爸住院了。”刘道前撒谎道。他刚死了父亲,不想告诉别人。

    “哦,那你得好好照顾,没事,回头我把这几天发的复习资料给你整理好。”王驰看出刘道前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但他知道刘道前的事不小,他回去会让他爸问个究竟。

    今天赵海晓谈判的结果是,严副院长会把申请递交上去,明天才会知道是否批准。等其他人都走后,晚上,李本慧,刘道坤,刘道前,张颖四个人守在病房里。

    李本慧让几个孩子都跪下为刘基山祈祷。因为基督徒的葬礼就是要灵魂得救,灵魂得救的凭据就是躯体死亡后是松软的。然而李本慧摸着刘基山的身体是僵硬的,灵魂没有得救,这是最大的事,也令他们全家不安。几个人连续不断地祈祷,累了就爬在床边睡觉。

    刘道前摸了摸父亲的手,已很凉了。他感受到了彻底的凄凉,他现在更明白了父亲在家庭中的支柱作用。

    已是冬日,没有秋风萧瑟,没有淫雨霏霏,只有冷,刺入骨头。

    第二天上午的结果,却让所有人更为愤怒。



    赔偿申请书的事根本没有回复,一大早就有比上次更多的警察堵在了病房门口。
    李本慧一家人在病房里守着刘基山,他们晚上把门就从里面锁上了,现在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砰砰砰,”那些警察重重地敲着门喊着,“开门,再不开门把你们都抓起来!”


    李本慧一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不知被谁踹开了。一个人吩咐道:“尸体抬走!”立马就有三四个人抬着担架过来要运尸体。


    “停!谁敢动我弄死他!”刘道前歇斯底里地喊着。


    “抬!”刘道前一看,说话的就是那天去冯院长办公室的胖警官。


    “我草泥马,动一下,我弄死你一家!”

    刘道前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了,突如其来的阵势让他除了会说一些简单的骂人的话和拼尽全力的捍卫父亲的躯体,他没有其他意识,只有惊恐和发抖。一家人都投入了战斗,他们对抗着比他们强壮的身体,对抗到筋疲力尽。

    李本慧被推到在门边,头狠狠地撞在门上;刘道坤被两个人摁着动不了;张颖被推倒在地上趴着哭;刘道前和胖警官扭打在一起,期间挨了几耳光;可是最终刘基山的尸体还是被抢走了。


    “爸!”

    刘道前急急地喊了一声,同时他急火攻心,一怒之下用尽全力用自己的头撞向胖警官的头,顿时胖警官满脸是血,他的鼻梁骨被碰碎了。



    胖警官大叫“啊”了一声松开了抓刘道前的手,他摸了一把从鼻孔突突流出的血,自己吓得赶紧坐在地上,喊道“快叫救护车!”





    “胡队,这就是医院,我给你叫医生去。”

    等胖警官鼻梁上多了一块纱布,胖警官才指着刘道前说:“好,小子,你有种,看我怎么整你!铐起来!”刘道前马上被两个人上了手铐,胖警官像宣布一样继续说,“这货在医院寻衅滋事,还袭警,我现在把他带回去调查。”

    刘道前被带走后,医院恢复了平静。李本慧和张颖抱在一起哭,刘道坤握着拳头无计可施。

    “妈,我去找海晓叔去。”还没等李本慧应声,刘道坤就去找赵海晓了。

    刘道前被带进泉阳县花园路派出所的一个审讯室,刘道前的全身还在发抖,他不知道父亲的尸体被拉到哪里去了,而自己却被带到了这里,他恨这个世界!恨得开始恐惧。

    他观察这这个房间,他第一次来这样的屋子,中间还有一个刑具一样的铁制椅子,他看到那把椅子,所有的信念都开始崩溃,他的身体抖得厉害,他是要被用刑了么,这是只有在电视中看到过的场面啊。他失去了自由,求救无门。

    胖警官进来说到:“小子,坐到那个椅子上。”


    刘道前没有吭声,却被另外两个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铁椅子冰凉的感觉让刘道前瞬间凉到了心里,他的两只手两只脚被烤在椅子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他就像一只等待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放在了案板上。

    “小子,闹事?还打我?后悔了吧?”胖警官继续说,“记住,我叫胡正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不过,今天老子就让你好看,打老子!”

    刘道前心里害怕极了,却一句话不说。他看到胡正道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筒的东西,在空中指了一下,立马就有“滋滋”带响的电光冒出,刘道前打了个冷颤。
    “小子,啥叫电棒知道不?不知道也让你尝尝味道。”说着胡正道就把电警棒指着刘道前按动了开关。刘道前在极度的恐惧中“啊”了一声,全身抽搐了几下,他哪里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尿裤子了。这一刻他有了死亡的感觉,全身竟然舒展通透了一下。

    胡正道笑着说:“我以为你多有种呢,这就吓尿了?哈哈哈!”

    刘道前瞪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他在心里酝酿仇恨。

    “我看再电你几下你就老实了!”

    “胡队,王局来电话找你。”胡正道想继续折磨刘道前的时候,一个人叫他。

    “好,马上来,小子,你等着。”


    胡正道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小声地说:“放人。”


    刘道前从派出所出来已近中午,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放出来,但是从胡正道失望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一定是有人“找人”了,他在心里想,也许是海晓叔帮的忙。他飞快地往医院跑去,他得赶紧回去,他“消失”的这几个小时,医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他跑到病房,一个家里人都没有,几个护士正在打扫卫生。

    “人呢!”刘道前惊慌地喊道。他怕家里其他人也被抓走了。

    “都在殡仪馆呢。”护士陈明告诉他。

    他飞快地跑到医院的殡仪馆,亲人都在这里。

    “前儿,你没事吧?”刘道坤先看到他,赶紧迎上来拍拍刘道前,又来回转圈看看,他知道进派出所没好事,少不了挨打,但看弟弟身上没有伤。

    “哥,没事,我好好的。”刘道前看到母亲依旧是在哭泣,头也没抬一下,他知道母亲是伤心过度了,他问刘道坤:“哥,接下来咋办?”

    “你没回来的时候已经解决过了,赔了一万块钱,咱们明天就得把遗体拉去火化。”刘道坤无奈地说。


    “不行!一条人命就值一万块钱?”刘道前愤怒地说。


    “前儿,不要闹了,我闹不动了,咱也闹不过人家,就这样吧,你海晓叔也尽力了,他说给一万就不错了,要不然医院还告咱们哩!”李本慧认命了。

    “前儿,上午我也跑去问了一个律师,律师说这事儿最好和解,要打官司,医院能把咱拖死。”刘道坤说。

    “前儿,你要是县长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即便有事,医院不吭声就把问题解决了。”四姨李春萍说。

    刘道前站着一动不动,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痛苦,无奈,更多地感到自己无能,可是谁会同情他们呢。他思前想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他痛苦地蹲了下去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过律师建议我把病例打印出来,日后想再告他们或者翻案用得着。”刘道坤说。

    “对,我去要病例。”刘道前猛地站起来就要走。

    “我打印过了,也看了,但是这病例是改过的。”

    “我看看。”刘道前看了一遍病例,最明显的改动就是刘基山死前的早上七点至九点没有工作人员护理,而病例上却安排了四个人护理,一个医生和三个护士,刘道前这才深刻地明白,父亲是耽误抢救而死,但医院永远不会承认是医疗事故。


    “这病例有问题,很多地方有改动。”刘道前咬着牙说。


    “没办法,咱们已经失去主动权了,在改动之前打出来就好了。”刘道坤冷静地说。

    “哎……”刘道前一声长叹又蹲了下去。

    下午,刘基山的死亡证明出来了。




    刘基山 男 48岁
    诊断:
    高血压3级
    脑出血
    患者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7:00出现深度昏迷,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9:00出现呼吸骤停,给予心脏按压、呼吸机应用等综合治疗,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9:35出现心跳停止,抢救无效死亡。
    医师:白东
    2004年11月29日
    泉阳县人民医院
    从刘基山住院到死亡后问题的处理,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上午,刘基山的大姐二姐也赶来了,李本慧的姐妹也从各地赶回来了,亲戚朋友能通知到的都来了。他们聚在殡仪馆刘基山的遗体前,做最后一次的送别。

    亲戚朋友们大多数都流了泪,说了宽心的话,然后相继离去。最后只留下刘基山的大姐二姐和刘道前一家人,他们一起在殡仪馆度过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他们就要把刘基山的遗体送到河东县去火化,因为按照政府规定,刘基山是河东县人,必须得在河东县火化。

    刘基山的大姐刘永梅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年轻时嫁给相邻的关帝庙镇一个农民,两年后丈夫就死了,她生了两个孩子自己带着守活寡到现在。大儿子叫任丹龙,小的叫任群冲,在刘道前的印象里,可怜刘永梅一生勤劳好强,两个孩子却不学无术,小学都没毕业,到处惹是生非。现在和刘永梅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她的二儿子任群冲。刘道前看到他稍稍有点心烦,因为小的时候刘道前在刘永梅家住过一段时间,他看到两个表哥整天不干地里活,总想些歪门邪道的。他们弄了一辆机动三轮,经常去南府油田去偷原油,有时也倒些粉条,算是正经生意了。

    “小前儿,你都长真高了!”任群冲见到刘道前的时候心里很高兴,他自己没上多少学,可是他却喜欢文化人,况且刘道前还是自己的表弟。

    “一直都这样,营养不良的结果。”刘道前爱理不理地说。

    “你可得好好上学,将来一定要当官,就眼前我舅这事,你要是县长,你不吭声就有人给你把所有事办好了。”任群冲说着话还一直用手指着刘道前,似乎他当官的愿望只有他表弟去实现了。

    “会的。”刘道前没好气地回答着,心里却在思考这话,真的有道理,他上学为了什么,古时读书时为了做官,现在呢,“当官”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要是个官,也许父亲就不会死了!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表哥也没那么讨厌了。尤其是好几年不见之后的这次见面,他明显感觉任群冲没有了以前的戾气和冲劲,说话还有点唯唯诺诺的,从外表来看,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哎,生活啊,总是在用自己的粗犷去打磨人。

    “小前儿,你一定要从政。”刘道坤也坚决地对弟弟说。

    晚上医院拿来几份协议,李本慧签了之后,拿到了医院赔偿的一万元钱。

    晚上刘道坤先回了流清村,去通知一族的刘广发。

    第七天早上五点,提前雇好的卡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口。几个人一起把已经冻得僵直的刘基山的遗体抬上车,他们露天围坐在遗体旁,天色微微亮,天气刺骨凉。车启动的时候,刘道前最后看了一眼殡仪馆和医院,他在内心里定下基调,他这辈子最大的仇恨就在这里!他有朝一日会回来让他们给个交待!

    卡车行了约三十公里,到了流浊镇,天色已经全部亮了,刘道坤和刘广发上来了。

    “基山叔啊,咋走这么早啊。”刘广发一边哽咽着一边自言自语。他和刘基山同岁,但是按辈分得向刘基山叫叔,因为刘基山和他爸是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

    “发哥,村里的其他人没来吗?”刘道前问。

    “先没通知他们,不过我都安排过了,一个时辰后村里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咱一族人会去开挖坟坑。”他顿了顿继续说,“花婶儿,虽然政府有规定,但是咱也可以不火化的,托托关系也可以埋葬的。”

    “不用了,灵魂已经升天了,躯体不重要了。”李本慧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好吧,人死为大,先去火化了,不能一直晾着。”

    刘广发说话的时候,刘道前一直盯着看,他发现刘广发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同样四十八岁,却看着是活脱脱一个老头,可是父亲是多么年轻啊。这么一想,他的泪又开始无声地滑落。

    车又行了约三十公里,就到了河东县火葬场,他们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上午九点钟,这里才上班。这期间,刘道前想起了于凤就在这附近的河东县人民医院工作,他不顾悲痛,想要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她。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我就去一会儿就回来。”

    “你爸去了,你还有心情去会面,你不和你哥一起把你爸的骨灰送回家,不怕别人笑话?”李本慧责备刘道前不孝的时候看了看刘道坤,刘道坤会意,过来狠狠地扇了刘道前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让刘道前彻底地清醒了,他看到了自己多么无知的一面,他总以为自己不落于尘俗,却一直不明白自己是何等幼稚!

    他又想到路曲生也在这附近的河东县十九中学,也迅速断绝了去见一面的想法。

    上午九点整,刘基山被抬进了火葬室。刘道前和刘道坤两兄弟隔着窗口向里张望。刘基山的遗体躺在火葬洞口。刘道前幻想这时父亲的身体会抖动一下,那么他就会冲进去把父亲抱出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刘基山的身体始终一动不动。他们就一直盯着。
    九点二十分,刘道前拿着刘基山的手机特意看了看时间。

    刘基山的遗体缓缓进入了一个乌黑的洞口。李本慧哭出了声,刘广发流着泪安慰着她,刘道坤两兄弟盯着洞口无声地流泪。电闸推上的时候,响起嗡嗡的声音,刘基山的两个姐姐刘永梅和刘秀梅开始大声地哭。

    刘道前僵直了身体,握紧了拳头,父亲的死已成事实,他断绝了最后一点希望。

    刘道坤一动不动
    。

    九点二十四分,高高的烟囱里冒出了黑烟。

    刘基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九点二十八分,烟囱里开始冒白烟,飘向西南方向,渐渐地飘成了透明。

    刘道前盯着烟的方向,开始幻想。

    父亲的灵魂去了西南方了,那是深圳的方向吧。父亲的灵魂得救了,父亲的肉体没有了。


    人是神用尘土造的,最终又化为尘土,与生俱来的一切都化为尘土,追名逐利,贪心不止……


    村上春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而永存。这句话,在刘道前的脑海里定格。父亲是死了,死得虚幻,而他的生还在延续。

    十点钟,刘基山的骨灰交到了刘道坤的手里。

    天开始下雨。




    刘道前的意识开始僵死,卡车开始颠簸,向生他养他的古老村庄进发。
    当刘道前一家人回到流清村的时候,他们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村里的人,不管和刘基山能不能扯上关系的都来了,院子里已经支起了大案板和大锅灶,厨子正在把白菜萝卜猪肉粉条之类的菜往锅里倒,一会儿便能做出令人流口水的“大杂烩”,不管红白事,流清村招待客人最上等的吃食永远是大杂烩。这是刘广发出发前就安排好的,十几个青壮劳力早已经在村边刘基山的麦田里挖好了坟坑,坟坑挨着刘基山的母亲的坟头。中午,除了要管这些出力的人的伙食,凡事来串门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要管饭的。

    刘道坤稳稳地托着刘基山的骨灰盒,一行人护送着,他们径直走向一楼堂屋。刘道坤把骨灰盒稳稳地放在堂屋正中的三斗桌上,这才抓了抓手指活动一下,由于一路上非常郑重地托捧骨灰盒,现在累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道坤叔,好好歇歇,可别急火攻心,缓缓气。”说话的是老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按辈分得向刘道坤喊叔,可他和他们家没有亲戚关系,但老乖是个热心人,村里谁家有个啥事儿他都去掺和掺和。

    “老乖,你坐啊,有椅子,大家都坐。”李本慧招呼乡里乡亲的都坐下。他们家久不住人,屋里潮气很重,也没什么家具,刘广发提前安排好屋里撒了石灰,又把自己家的椅子都搬来了,否则来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屋里的人落了座,院里还站着许多人,刘道前看着这些乡亲,心里很感动,虽然他很多都叫不出名字,但是他知道哪些该叫七大叔伯,哪些该叫八大姨婶,这些朴实的农民,这会儿给了刘道前极大的温暖,他能感觉到,即便世界抛弃了他,流清村也不会抛弃他,这让他有了“根”的感觉。刘基山在外打拼二十年,还不是最后要落叶归根么。

    这才是真正的家,刘道前看着这个家的一切,他开始流泪。盖这处宅子的时候是一九九六年,当时他还小,但是他清晰地记得,房屋框架起来后,为了省钱,屋里地上的每一块儿砖都是父亲铺的,院里的每一掀土都是父亲填的,家用的木制器具都是父亲做的,铁制器具都是父亲焊的,厨房的两间瓦房,也是父亲一个人盖起来的……

    刘道前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扑通一声跪在了院里的银杏树前,他肆无忌惮地开始流泪,他需要彻彻底底地大哭一次!他知道这里没有嘲笑和讥讽,此刻流清村的乡亲会包容他的一切。

    这棵银杏五年前刘基山和刘道前一起种下的,现在只是长高了一些,直径没有变粗多少,可它是刘基山生的一部分。刘道前悔恨地哭着,他发现自己一直在错,出去打工是个错,又回来上学更是个错,如果没有这些错,也许父亲就不会死!痛哭之后他暗暗发誓,他要留住这里的一切。

    “我会努力留住这里的一切。”刘道坤走过来扶住弟弟说。刘道前知道哥哥和他心意相通。

    村上陆续来了一些人,他们对李本慧说几句安慰的话,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都又回去了。

    “坑挖好了,把基山叔埋了吧,入土为安。”刘广发过来对李本慧说。

    “坤儿,你去。”李本慧指挥大儿子又托起骨灰向挖好的坟地走去。

    麦田里清出一块儿地方,几个青壮小伙拿着铁锹在那里等着。虽然没有棺材,但是坑还是挖得很深,刘道前给干活的每个人散了烟,然后感激地看着刘广发,刘广发连说没事没事。等到坟堆冒出地面堆成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刘道前和刘道坤都重重地跪了下去,又是一场痛哭。兄弟俩各怀信念,也许在将来,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颠倒乾坤。

    处理好刘基山的后事,刘永梅和刘秀梅也走了。一家人返回家里的时候,都有点虚脱。等乡亲们都走完了,他们在堂屋里静静坐着。李本慧红肿着眼睛对两个儿子说:“她爸死了,她竟然没有来,我不愿意。”兄弟俩知道母亲说的是妹妹张颖。张颖被自己的生母——李本慧的三妹李秋萍“扣”下了,理由是孩子正在上初三,怕影响孩子学习。虽然张颖自己想来,但终究执拗不过亲生母亲的坚持,也只能默默垂泪。

    “妈,小颖不是那样的人。”刘道前解释道。

    “她也是没办法,两家都是亲人,作难。”刘道坤说。

    “好了,不说她了,你们两个以后没有爸了,得知囊气!”李本慧对以后的生活还没有计划,但她要建立儿子们的生活信心。

    “放心吧,妈。”两个儿子同时说。

    第二天他们就要回泉阳县了,临走的时候,小轲来了。

    “你咋回来了?”刘道前有点吃惊地说。

    “昨天我就在场,只是你都哭昏了,没看见我。”其实挖坑的人就有小轲,昨天他也在默默流泪,去深圳的时候还不是基山叔收留了他,他还没来得及感谢,人就不在了。
    “你咋不在深圳了?”刘道前问。

    “我的房子盖好了,回来结婚哩!”小轲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奈。刘道前能理解他的朋友,小轲也是想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可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打工仔,想要有所作为,在这个社会比登天还难。

    “有点早,不过你比我大一岁,结了也好,成家立业嘛。”

    “告诉你,昨天延秋也在,还抱着孩子。”小轲说。

    “啊?我都没看见!”刘道前有点吃惊,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她站得很远,估计也是不好意思见你。”

    “哎……”刘道前叹了口气,决定不去见王延秋了,他自己刚死了父亲,谁也不愿意见了。

    “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下,电话还是我爸原来用的,你知道。”

    “行!”小轲顿了顿又说,“小学时候你就比我学习好,相信现在你也不差,祝你考个高分!”



    刘道前听到小轲朴实的话,心里有深深的惭愧,他没并不了解他真正的学习生活是多么艰难,却少见成效。不过,朋友的话,同样给了他极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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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泉阳县是第二天上午,李本慧一家人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生活计划。

    最后决定让刘道坤从深圳回来和李本慧一起经营“真味店”,刘道前继续上学,他们供他。可是刘道坤在深圳的女朋友小娟已在深圳定居,她愿不愿意来河南就得刘道坤自己去商量了。刘道坤明天就回深圳收拾东西。

    刘道前站在刘基山曾辛苦经营的小店中央,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充满回忆,越回忆越内疚。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给父亲买过东西,而且更多的时候表现的却是任性和不满,总不耐烦父亲的叮嘱。生前他没有好好听他话,没有尽心照顾他,这会是他刘道前几辈子的遗憾和愧疚。他整天在笔记本上写着“珍惜人生拥有的,去奋力拼搏”,却一直是在空谈。父亲瞬间就去了,没有给他从容尽孝的机会,但是此刻他决定,他要加倍地爱母亲,唯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点点慰藉,填补一点点心灵的空白。

    邻居的一个杨姓阿姨来买饼,敲了敲门,刘道前应了一声:“啥事儿,姨?”

    “有几天没吃你家的饼了,这么几天没营业是咋回事?”

    “我爸去世了,忙他的后事哩。”刘道前平静地说。

    “这样的好人咋真短命呢。”杨阿姨惋惜地说,说着竟然还流泪了。还有外人为父亲流泪,刘道前感到惊讶。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对自己特别好,但是对其他人确实比较小气的,甚至有点抠门。刘基山是穷惯了,从小家里就非常拮据。他五岁没了父亲,全靠刘道前的奶奶把他养大。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刘基山常常饿得头晕眼花,如果运气好,他会趴在草垛下的草灰里吹出几粒绿豆充饥,但常常是吹了几个小时也找不到一粒粮食。有一次上山拉柴火还差点冻死在路边。



    刘道前回想起这些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父亲事迹,更发觉父亲是一天福都没享,他再次地默默垂泪。
    @荷花池中的帅男孩 2017-12-10 09:06:44
    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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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呢
    哭过之后更能看清眼前的世界。刘道前决定下午就去学校,不管自己心里多少痛楚,他都该坚强,他要通过高考去寻找成功的捷径。

    在校门口,他碰到了王驰。

    “道前,医院的事处理得咋样了?”刘道前正低头走路,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时,才发觉是王驰。

    “已经处理过了,我爸去世了,葬过了。”刘道前平静地说。

    “节哀顺变啊,我不知道那么严重,那天网吧里和你见面之后就知道你有事,”王驰和刘道前一起向教室边走边说,“晚上我海晓叔就到我家说医院里有一件复杂的事,我想可能和你有关,就说了你的名字,他竟然认识你,医院的事也正是你们家的事,我就让我爸尽全力帮帮忙了。”王驰说这话的时候,刘道前瞪大了眼睛,原来医院最终同意赔付,是他的朋友王驰帮了他的忙。他停住脚步,重重地握了王驰的手说:“兄弟,大恩不言谢!”王驰也赶忙说:“哥们儿,哪里话,你也帮过我哩!你的事我也不会外泄的。”

    来到教室,有几个同学向刘道前打招呼,他都没吭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能听到其他同学的欢声笑语,同桌朱欢依然在睡觉,他也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桌子上。这些天发生的事如梦魇一般,冲击着他那颗年轻的心,他现在要理一下头绪,准备重整旗鼓。

    一直以来,他发现自己太过自命清高,他总是给自己太多的责任,比如回到流清村的时候,通往村里的路很泥泞,他就暗下决心要给村里修路;流浊镇有贪官,他就下决心有一天要铲除贪官;不满现行的教育制度,他就决心改革……他一直以来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角色了,然而现实的问题是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拯救不了。他发觉,这个社会不求你能拯救别人,你能做好自己就很不错了,不求你有多大的贡献,你能不危害社会就很好了。而自己恰恰常常同情这个怜悯那个,想得到的从未得到,不该丧失的也已丧失。他是用道德绑架了自己。

    人生本就坎坷,然而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色彩,磨难并不能抹杀色彩,他何必要用一己之力去担负整个人类的责任!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发觉以往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他是最该值得被同情的人,但是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同情会使他自卑,会使被同情者失掉前行的勇气。这么说来,他同情过的人其实是不需要被同情的。

    他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拯救一切的冲动变成了一种迸发自己的欲望,他以后不会再管任何的“闲事”,他只经营自己的一切。某一瞬间他的思想里甚至闪过“世人都是狗屁”的想法,但是他又迅速地否定了这个思想,因为他也是世人,而他觉得自己不是狗屁。

    他决定自己以后要随欲而为了,他想要什么就会去实施,去得到,而不会一再地停留在想法,他以后会“遵循自己的想法”去行事。想到这里他迅速地坐起来,拿出纸和笔,写下几个大字:奔跑吧,欲望!写完后,他释然地笑了。原来,他固执地认定的事也可以改变,原来以前真的有他不理解的事。

    班主任王杰到教室视察的时候,看到了刘道前,他把刘道前喊出去问明了情况,就说你进去吧,好好学习。谁知道一会儿他就把刘道前的座位调换到了前几排中间的位置,这利于他的学习。可是班主任的好心,却让刘道前很痛苦,仿佛自己是因为父亲的康强早逝而受优待,这是世间最无奈的逻辑,这更印证了他的观点:受苦的人不应该给予明显的同情。

    而对他来说,父亲离世的苦难像一把凿子,它一凿一凿地慢慢把记忆刻录下来。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把时间、体力、潜能发挥到极限,他已把自己定位成与他人不同的一类。
    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演员的诞生》节目,我在这里表个态,支持袁立!
    一个那么善良的人都被“套路”,请社会吃瓜群众不要再乱喷,为了你自己,免得智商变成“鲁班大师”。

    大众觉醒吧,救赎自己的灵魂,还社会一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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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天之后,刘道前的生活还是恍如梦境,他每天都幻想父亲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当他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自我安慰,也许真有这么长的梦呢。

    在刘基山去世之后,刘道前曾暗暗发誓为了高考不再联系任何人,可是在苦力般的学习和长时间的压抑之后,刘道前终于忍不住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路曲生写了一封长信。
    曲生:

    不称呼你“六”是因为这信写得比较郑重。
    对不起,我早通过吴娜知道了你的联系方式,一直没有联系你,是因为不想让你也承受我的压力与痛苦。实际上,我这段时间的记忆是惨痛的,就让记忆洞悉我心灵中的秘密吧。
    我父亲去世了,他没有对人世的一丝留恋,走得很迅速,我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他。我的二十岁埋葬了我的父亲,这将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永远的历史概念。他因医疗事故而死,也因我这个无耻者的无知,不管怎样我已经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我现在还活着,仅为了复仇和完成父亲的愿望,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愿望,但我知道他的愿望和我有关,我活着是他愿望的一部分。现在我已经从极度的悲痛中站了起来,我想见你,但还不是时候。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憋着一股劲儿去冲击高考,咱们高考后见!
    我最忘不了的就是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最后三天,第二怀念的就是和你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我觉得,以后如果我们在一起奋斗,断无不成功之事!一个人的学习,没有朋友的生活真的很苦涩,很单调,很乏味。这里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思想,虽然曾经忍不住站上讲台“训斥”了他们一通,但是并不能“感化”他们,学生时代真的有学生时代的无知。
    我在这个环境里的形象可称得上“老头”。我有几个玩伴儿,他们经常叫我“高老头”,原因是我走路总是弯着腰低着头,冷的时候还把两只手互相伸进袖筒里,自我感觉也像农村的老头,尤其像我们村的“老冬瓜”,老冬瓜是我们村的一个先天性智障,他经常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也经常窃笑自己,终于达到了自己理想的形象,我愿意这个样子,自在。只是我现在的每天,话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和外人说一句话,有时真的担心自己的语言功能退化而给自己日后的复仇带来不便,我就随便找一两个人胡侃一通,却没有谁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都像鸭子听雷,云里雾里。其实我说的绝对是很有逻辑的精神范围的语言,这证明,周围的人没有精神。
    这里的学生大多属于伏牛山余脉的山村里来的,但是大多数却不知道吃苦,只懂得狭隘,比吃穿,比钱多。在许多方面这里的人还比不上毕星七高,最起码七高人愤怒时还知道砸旗杆,而这里的人愤怒时只会找几个人把自己揍一顿,原因是他因愤怒去割别人轮胎的时候总是被发现,当他被扁后,艰难地从臭水沟爬出来时,他会竖起大拇指赞扬对方的身手,还要请打他的人吃饭,就冲打他的霸气!这也许是另外一种英雄本色,不能理解。
    还有一些猪八戒见了都不会吐的女生,整天手中拿一把梳子,一有空就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头上勾来勾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不批之,但只要看哪个男生有几块铜板,她们是甘愿献身的,恨不得把衣服脱了给人看,哎,替她父母心寒。我称之谓“山沟里的凤凰”。
    再有一些男生,一天中至少有八节课都倒在课桌上打着猪一般别无二致的呼噜,醒来后,几个人急忙讨论上一顿吃了几块儿肉皮,是猪腰子香还是猪屁股好肯,并商量下一顿去吃什么,之后大谈特谈厕所里哪个位置蹲着舒服,谁的蹲姿很酷,谁的屁股上用圆珠笔写满了女生的名字……中国的汉字还不够博大精深,至少在汉语词典里还找不出形容此类人的adj来,幼稚,低劣,无知,愚昧这些词都不够资格;坏良心,兔崽子,王八羔子,狗娘养的,无非只与动物有关,脱离不了生物的范畴。我称之谓“山沟里的泥鳅”。
    有时,班级里很乱的时候,我会大声得喊一声:“狗!”于是,放学的时候,我的自行车后胎就会看到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我呆站许久,咬牙切齿。这辆自行车是父亲从开店前仅剩的200块中抽出150块为我买的,现在却被高尚的人毁掉了一部分,我知道自己狭隘,严重容不进沙子,看不得瑕疵,但是这样的惩罚是否公平,是否不人道了点!只能仰天长啸。
    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存活,这是一个疑问;至少像我也是为了复仇而生这是一个事实;而这些东西呢,学猪也有被宰的价值,学马却也能被骑,就算我喊那一声说的对,是狗,然而,他能“汪汪”地叫着为主人看门呢,恐怕这些还都是尊称。
    我曾有改变中国人思想的大志,但此时我不了,我发现其实这样的人也是在推动社会俗丑文明的发展,只有如此,才能衬托出五颜六色的“红花”。他们平时也是谦谦君子,隐蔽得高深莫测,每个人都是一池黑青的水,毒蛇猛兽或许真的不在里面,但难防的匕首总会扎破思想的轮胎。
    表面上不是猪狗马的人,思想总是敏捷的,而且其思想也有令崇尚个性的人拜倒的一面。
    某日,班里放电视,《当代教育》栏目采访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女孩说了一段话:我对不起妈妈,每当看到妈妈的黑眼圈时,我的内心就有一种负罪感,妈妈为我太操劳了……
    立即有一君子曰:“哎,这妹妹真不懂事,她妈的黑眼圈时纵欲过度造成的,管她鸟事?”
    有端坐者不动声色地反对:“No!No!No!你也太无知了,母亲和女儿有染的时候,一般母亲会迁就女儿的虐待。”
    “没想到小女孩还是高手!”
    “高!”
    “嗯!”
    “嗯!”
    “嗯!”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嗯”的声音,不得不服他们的想象力和极强的汉语表达能力。
    我咬牙切齿想把他们碎尸万段,只能想想而已,我渐渐地发觉自己的使命不再是悲天悯人拯救崇高,而是完成父亲没有走过的路,无限迸发自己的欲望,让它的触角伸入父辈从来没有去过的领域。
    曲生,我开始变得自私了,以上的这些以前看不惯的事情,随着这封信的寄出都成为过去,我迎来了全新的驱壳和思想,为了成就一些事情,我可以放弃原则,放弃坚守。
    昨天听新闻,印度洋海啸消灭了十五万人,我竟然感到大快人心,要在以前,我也许会默默垂泪呢,难道我善的性质变了么,我坚信没有,可就是找不到问题的症结。不说那么多了,一句话总结我现在的状态:我要得到!
    希望你的高考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颠“道前”坤


    刘道前写完这封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把过去的自己交给朋友,开始勇往直前了。

    刘道坤从深圳回来了,他和女朋友小娟分手了,因为一个南方姑娘不愿意来到北方这个寒冷而贫穷的小县城。刘道坤对于分手表现得很平静,他接受现实,刘基山去世了,弟弟在上学,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在农村早就是孩子的爹了,而他现在有责任为了这个家而放弃一些东西,并且也有这个能力撑起这个家。看吧,他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真味店”的老板了。


    每天早上他像他父亲一样起得早,和饼面,整包子馅,做八宝粥、小米粥、胡辣汤。李本慧起得稍晚一点,就和儿子一起为早上的开业做准备。因为刘道坤以前得到过刘基山面点手艺的真传,所以做饼和包子只是稍加温 本慧的指导就得心应手了。经过几个月的坚持,店里的生意比原来还好,甚至是火爆。他们的店面在泉阳县的东关,一大早就有西关的人开着车或者骑着摩托来吃;这条街还有另外三家早餐店却门前冷落车马稀。由于吃饭人多店面却小,刘道坤就在门前贴上一张纸写着“先来后到,请自觉排队”,这样反而又起到了广告效应,越是这样人越多,后来的大部分人都是一种从众心理了。

    刘道坤和李本慧两个人常常忙不过来,后来李春萍早上也来帮忙,到了上班时间再走,不上课的时候,刘道前也帮忙。渐渐地刘道坤发现一个问题,来他们这里吃葱油饼的人占百分之七十以上,因为他们的饼是一大特色,软香不塞牙。刘道坤就和李本慧商量:“妈,现在这样根本忙不过来,准备的食材太多了,咱俩也没有休息的时间,要不减少点品种。”

    “你说的我也想过,我看你太累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李本慧心疼地说。

    “现在生意好些了,我才敢说这话,要不把包子去掉,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来吃饼的,咱的包子纯粹是搭配着卖,准备馅儿还费事。”刘道坤试探着说。
    “就把包子去了,咱一天三顿卖饼!”李本慧果断地说。

    刘道坤没想到母亲答应得这么利索,一时竟不知该说啥了。他不是一个想要偷懒的人,因为这样连轴转地透支体力,谁都受不了,他现在是非常地理解父亲生病的原因了。如果有其他办法能改变现状,他绝对会放弃现在这种方式的劳动。

    “今天就不要买韭菜了,不做包子了,明天我去二手市场把笼卖了。”李本慧安排道。
    “要不晚上等前儿回来商量商量?毕竟去掉了一个挣钱项目。”刘道坤想听听弟弟的意见,因为他的意见也举足轻重。

    “估计他不反对,因为我知道他也怕咱俩累着。”

    晚上刘道前回来听了刘道坤的方案,他连连赞成:“中,就这样办,早该这样了,再能挣钱的东西,把人累坏了咋整!”

    经营方案改变以后,生意依然很好,除了一样地熬时间,刘道坤轻松了许多。

    店里生意好,也让刘道前减轻一些负罪感,他看不得哥哥和母亲操劳,自己却在学校里“清闲”,所以一有时间就跑回去帮忙。后来他的一些同学也知道了真味店原来是刘道前家的,同学们早上放学有自行车的就骑着自行车去真味店吃早餐,有的干脆直接找刘道前预订。前天晚上放学就先和刘道前说好第二天早上要吃多少饼,刘道前统计好,就在第二天上早自习出发前让刘道坤做好,他给同学带早餐,这也能为家里带来一些收益。后来越来越多的同学要他带饼,他就力不从心了,好在他的好哥们儿王驰主动请缨说早上也拐他们店里一趟,好帮他给同学带早餐。所以早自习他们两个就比别人早起一点,成了搬运工,刘道前不好意思朋友的帮忙,但王驰乐此不彼,这个刘道前眼中的“公子哥”竟然坚持帮这个忙一直帮到了高考,让刘道前感激涕零。
    腊月二十三,是风俗上的小年,泉阳县的风俗是吃火烧。这一天,商家把一年中积压的商品都摆了出来,饭店都增加了火烧这个吃食。刘道坤提前做好了准备,他把他的葱油饼做了改良,做成了大小火烧的形状,然而这么一改良,可不得了,原来葱油饼的客源就多,这天就更多了,他家的火烧在上午散播开之后,一过中午,人们开始蜂拥而至地排队购买,原本两百个的存货瞬间就没有了,看来刘道坤还是低估了这一天人们对火烧的购买力。他就开始和面烙新的。李本慧赶紧叫来了所有能帮忙的人,李春萍,赵海晓等等都来了。七八个人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等所有人都走后,李本慧数了数钱,六百多块!五毛钱一个,一千二百多个火烧饼啊!两个人虽然累,但是都忍不住笑了,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单日最高营收!刘道前晚上放学回来,他们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他,刘道前瞪大双眼说道:“不可能吧,那么多!”

    高考越近,刘道前就越紧张,越烦躁,他怕分数考的不好,对不起哥哥和母亲的操劳,他怕达不到自己预期的目标,他怕这么多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总感到一阵阵的恐惧袭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明确了今年要报考的学校,他放弃了报考北京大学的梦想,一方面自己的成绩确实不符合实际情况,另一方面他父亲刘基山火葬时烟雾飘向的方向是东南,东南方正好是他奋斗过的深圳所在的位置,这真是意有所指,那不就是深圳大学吗。

    确定这个目标后,他在每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每一个大汗淋漓的晚上,都会跪在水泥地板上一分钟,默默地说:“爸,我会努力!”

    可是高考的日子马上到了,他却越来越害怕,他是怕用这种方式检测自己的努力吗,不是,他是太需要一次成功的迹象了,他在沉重的压力和深深的自卑中,精神上很难再承受这么一次失败的打击。所以越是临近战场,越是害怕得发抖,他是太看重人生中的这道试题了。实际上,高考只应该是中学阶段学生查漏补缺的工具,而现状却是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人生进升的阶梯。




    刘道前是不幸的,高考前亲人离世给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不幸,是强者的进升阶梯,信徒的洗礼之水,弱者的无底深渊。刘道前也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机会抓住高考这根救命稻草,他也自命强者。也许跨过这道坎,前面真的会有绚丽风景呢。这个世界上,一星陨落,黯淡不了星空灿烂,一花凋零,也荒芜不了整个春天,但是一人辞世,却可以使他的亲人改变一切!刘道前复仇的心理慢慢改变着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渴望成功,刻苦读书,也是为了更快地复仇,就让我们原谅他的错误吧,因为他也因此恐惧。
    他还恐惧给不了母亲、哥哥一份满意的答卷。
    2005年阳历6月7日上午十点半左右,刘道前正在参加高考第一场的语文考试,看着作文命题,他的心却仍旧不能平静,因为对他来说高考前的一段时间又是几经波折。原因是泉阳县隶属于铜山市,河东县隶属于南府市,这一年的高考制度第一次规定考生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市参加考试,而刘道前是河东县人归南府市管辖,他只能又灰溜溜地回到毕星七高报考了。这一点他有点埋怨泉阳二高的班主任王杰,因为他知道同班有一个同学也是外地的,却留在了二高参加高考。而他为什么不能留下呢,都怪老师没给他“操作”,这说明他没有被“操作”的价值。

    而他又是极其不愿回到这个他曾厌恶的学校的,想想曾在这里的“英雄事迹”,他怎么好意思回来呢,他曾砸了这里的旗杆,赵校长正发愁没有机会收拾他呢,他怎么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实际上赵校长也确实给他使了绊子,他可以回来报考,可是要多交七百元的报考费。为了考试,无奈之下,刘道前只得多掏了钱,算是为以前的“错误”买单吧。
    此刻他看着作文题,心里却很乱,幸亏他语文好,前面的试题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很快做完了,为他胡思乱想留足了时间。

    试题写到:有一天,人们问丹麦物理学家玻尔教授:“您创造了一个第一流的物理学派,有什么秘诀?”不料玻尔却回答说:“因为我不怕在学生面前显露我的愚蠢。”听到这个回答,大家都感到十分诧异和不解。

    玻尔的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请以“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为话题,自定立意,自选文体,自拟标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所写内容必须在话题范围之内。

    看完试题,他心里却在抱怨着花得冤枉的七百块钱,不过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谁让自己曾犯下恶行呢。他回想着“回炉”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正是在“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包括他已经计划好考完试后去河东县人民医院看看于凤,还有吴娜和他相约晚离开学校几天的事都是在这个话题范围内,他不禁暗自赞叹出题人的智慧。

    不过他也研究过历年试题作文题目,直接取材于外国,在中国高考作文命题中罕见,过去偶尔涉及外国的东西,也往往要做技术处理,叫人看不出痕迹。也许这是为了显示中国的“地方特色”。然而,全球化的现实,有可能逐渐打破这种习惯性的禁忌。现在有了这样的尝试,当然应该得到肯定。

    就话题本身来讲,难度不大,贴近考生生活,容易引发他们对生活的思考。但是,“自选文体”的要求名不副实,“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容易写成非议论性的文字,这对议论能力比较强的考生不公平。不过他刘道前却捡了个便宜,因为他更擅长写情感散文。虽然他心里很乱,但是面对这个题目,他稍加构思,用自己的实际感悟,就作出了一篇具有哲思的文章。


    感悟生活
    人生苦短,短得让人手足无措。一转眼,流年若干,有时也想任性,管他怎样,痛快了再说,可当父母斑白的双鬓闪过,不由人不实际起来。
    从哇哇坠地的孩童长成健壮俊美的七尺男儿,期间父母要经历多少爱与恨的矛盾交织。尤其是我们农家子弟的父母,他们甚至是在用青春的枯萎换取我们健康的成长,用自己生命的燃烧来煮沸我们向上的雄心!
    为了感激父母赐予我们鲜活的生命,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们一直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知道自己怎样做才会让父母高兴。
    我们不惧怕失败,不畏挫折,前行的路,有时候是走,有时候是爬,有时候是意气风发,有时候是泪眼朦胧……我们对生活感恩,也对它抱怨。我们感谢生活给予我们不平凡的经历,让我们“世情”的羽毛日益丰满,让我们善良的思想渐趋成熟;我们又对生活说,生活啊,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别人轻易得到的,我苦苦寻觅,却不可得。
    得意时,我们记得看看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痛苦时,我们学会了做人。我们欣喜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又痛苦于父母生命的“盛年不再来”。终于开始悔恨当初往往是甜蜜的东西:小学时的无知,初中时的懵懂,高中时的恋爱,大学里的纵情……我们发现,人要是在他的生命盛年,只知道吃饱睡足,他还算个什么东西,简直不过是一头畜牲!
    心里庆幸自己一路走来还算正直,却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一切事情都是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因为我们本身就活在辩证当中。
    我们开始实际起来,踏踏实实走路。有时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们选择悲伤,沉浸于自己的感情世界,少了更多的浮华。“少说些漂亮话,多做些日常平常的事”成了我们的座右铭。我们把“改变父辈命运”的浩然壮志藏于内心深处,而去实实在在地为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们懂事地悄悄地把自己的理想先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我们忽然发现,父母正是为了我们的理想才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而甘愿去摆地摊卖油饼的。
    有些错误,生活从来不给于改正的机会。我们只能用青春的灰烬去弥补生命的空缺。
    这时,我们才明白,原来生活中真有我们还没有理解的东西,我们曾认真地总结的对生活的认识在一瞬间变得片面而苍白。然而,更令我们惊慌的是,我们发现,当初的选择竟然是错误的。然而青春不在,韶华已逝。
    想长歌当哭,一泄心中酸梦,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想仰天长啸,笑出胸中抑郁,却只怕伴随笑声的不是得意,而是两颊肆意横流的泪水。
    悲观的人没有放纵的权力!
    这个时候,在经历了生命的诸多磨难之后,我们极易变得脆弱。然而我们内心深处的深刻使我们想起了埋藏已久的少时的夙愿。那种强烈地涌动的平云大志告诉我们:堕落绝不是改善生活境况的途径!我们要歌唱,为了忘却真正生活的虚伪,为了记住虚伪生活的真实。
    重整人生行囊,清扫生命,继续生活。




    写完后,刘道前不用数字数就知道够了,试卷的三页方格他写满了。他写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无处诉说的话,虽然一些句子是他平时看多了其他文章积累来的,但是恰好能表达他心中所想,洋洋洒洒,直抒胸臆,他写了个畅快淋漓。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他就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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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道前去河东县人民医院寻找于凤的时候,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像要跳出身体飞出去,激动得有些心痛,他强行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平复心情,思考怎么找到她。

    他在医院门口徘徊,他并不确定于凤一定在这里,因为听说她在这里是两年以前的事了,同学告诉他于凤在南府市卫校学了护理之后就到这里实习了。犹豫了几分钟,他终于鼓足勇气去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询问。先从门诊楼开始,再问遍病房楼,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人认识一个叫于凤的护士。

    他垂头丧气地往车站走去,这两天的试卷做得并不理想,于凤也没有见到,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无所适从。他心绪烦乱地思索前方的路,目标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回到毕星镇七高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令刘道前惊喜的是路曲生和吴娜已经在学校的操场上等他了。吴娜并没有告诉他路曲生他们早约好高考后在七高会面。

    见到老朋友,刘道前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们这一对好朋友已经将近一年没见面了,这一年在刘道前身上发生了很多事,他急于向这个最好的朋友诉说。

    “六,回来也不说一声啊。”刘道前说着还朝路曲生的肩上重重地捶了一下。
    “咋说,又没电话,我要有千里传音的武功,天天说都行。”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咱能相见得感谢吴娜,他提前一个月都给我写信约好了。”路曲生说。

    “谢啥,我能见到你们两个,心里就高兴。”吴娜说。

    “两个愤青,两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你能看得起就不错了。”路曲生说。

    “别说客套话了,先去吃饭,我们几个得好好谈谈了。”刘道前说。

    他们三个来到毕星镇南街的一个饭店,门头上只用粉笔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南苑炒面馆。正是吃饭的时间,饭店里熙熙攘攘都是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小桌子。这里人多生意好是因为老板做的炒面特别好吃,另外还有一绝就是老板自酿的黄酒,听说他师从鹤壁浚县知名的双黄酒师父。饭店的墙壁上挂着制作工序:选用优质小米、稷米为主原料,加入冰糖、蜂蜜以及多种中药,前后历经去皮——浸米——煮饭——散冷——糖化加曲——落缸——封缸——抽酒——压榨——过滤——18个月催陈——配酒包装——成品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形成黄甜可口的黄酒,刘道前在这里上学时,遇到请客吃饭的事一般都是来这里,经济实惠,有吃有喝有面子。

    三人要了三盘炒面,温了一壶黄酒。

    “道前,你去县医院了吧。”路曲生说。

    “你咋知道?”

    “就你那点儿心思,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以前听你说过她在县医院实习,今天你又回来这么晚,就知道你小子干啥去了,咋样儿,啥结果。”

    “没见到人,可能她早离开了。”刘道前失望地说。

    “没事,缘分还没到,再托人打听,会有见面的时候的,再说,我感觉现在也不是时候。”路曲生说。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吴娜一直默不作声,装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是啊,不是时候,所以我才没有尽全力去找她。”刘道前感慨地说。

    “我说的不是时候指的是高考成绩还没有下来,成绩下来再见不迟。”路曲生说。

    “我考的不好,更没脸见她。”刘道前说。

    “道前,我也考的不好,像孙子一样苦学了一年,感觉没啥效果,考试还是不会,不会是智商有问题吧。”路曲生半开玩笑地说。

    “我就更不用提了,因为不知道考没考好。”吴娜安静地说。

    说到高考的事,几个人都颇有感慨。这时炒面和黄酒都上来了。每人各用一次性杯子满上黄酒,端起来,路曲生说:“道前,敬点儿啥?”刘道前思索了一下,脱口而出:“盛寒的青春!”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晚饭后,三人来到曾经的教室,坐在靠窗的课桌边,夜已深,但月光皎洁,他们继续交流。

    “吴娜,你如果考不上大学,打算咋办,我说如果。”刘道前问道。

    “没有如果,我一定考不上,就算有如果,就算我能考上,我也上不了了。”吴娜无奈地说。

    “啊?为啥!”刘道前和路曲生几乎异口同声。

    “我爸不会让我上了,他已经安排让我去南京打工了,一个女孩上到高中毕业就不错了。”

    刘道前这才明白,吴娜告诉过他和路曲生,他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是后爸,在农村能供她上学到高中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这是一个无奈的现实,无论他们有再多的理论说上学好,也没有办法改变,经济的拮据让吴娜不能再享受继续受教育的机会。

    “我要是……”刘道前刚想再说些什么,发现自己再多说都是空谈,不能再让吴娜受二次伤害。

    “我今年也考不上了。”路曲生转移话题说。

    “我的目标是深圳大学,不过只怕今年走不了。”刘道前说。

    “你一直不是想考北大么,咋又换了。”路曲生问道。

    “是啊,你以前那么坚定的。”吴娜也说。

    “……”
    刘道前犹豫了许久,两个人也不催他,心有灵犀的朋友知道朋友要说出他这一年来隐藏的秘密了。

    “我父亲去
    世了。”刘道前压抑住悲伤,平静地说。这句话像是一声惊雷震撼着两个朋友的心,他们没想到,只一年的时间,在朋友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却没有吭一声。

    “你早该告诉我的,说出来会好受些。”路曲生说。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为了高考。”吴娜理解了刘道前的做法。

    “我给你写过 ,但是没有发出去。”刘道前对路曲生说。

    “暑假我会去泉阳看看俺姨(李本慧),那时给我看看。”路曲生说。

    “他走时给我指的方向是深圳。”

    三个人一时无话,都静静地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他们各有各自的苦难,然而苦难是最好的教育,明月也许就是他们的方向,黑暗并不能吞噬他们践踏平凡的志向。

    “这次分别后,无论我们飘向何方,都要保持联系。”刘道前提议,同时写下了自己现在的地址。

    “一定!”


    “一定!”
    路曲生来到泉阳县的时候,已经是高考成绩揭晓后的第三天。正如预料中的一样,他们的成绩都不理想,刘道前甚至连像样的专科分数线都不达标,他除了感觉对不起自己的母亲,没有更多的悲痛,自己尽力了,换来的却只是无奈。路曲生也没捞到什么本科,但成绩够上一个好的专科院校,却在刘道前面前悲壮地哭了一场。二人最终艰难地做出决定:复读。

    对于复读的决定,李本慧没有反对,她的生意越来越好,有刘道坤和一些亲朋好友不时地来帮忙,供刘道前上学没有问题。

    八月初,刘道前和路曲生就在泉阳县二高开始了复读之路。

    期间,吴娜突然来了一次,几人没来得及多聊,她就匆忙地走了,走时给刘道前留了张纸条,写道:
    道前,我实实在在地说,我喜欢你,这么冒然地说出来是因为我怕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要去南京了,尽管你不断告诫我一定要上学,但上学对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我接受这个现实,有一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我想挤出我的灵魂融进你的躯体,但我却不敢向你投递一个带有言语性质的眼神,我怕那种无与伦比的震撼会转瞬即逝,我怕你对你内心深处那个女孩的坚定会摧毁我的坚强,我更怕见不到你。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情对你来说是否有意义,可它绝不是空洞虚妄的,这情发自肺腑,来自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当然,在高考前我不敢表白,我害怕这种情愫会影响到你人生最关键的一步,也害怕如果真的如我所愿我们相爱了,却可能并不美好,每想到此,我都会感到阵阵的失落和空虚。所以为了不失去,就不要拥有。
    我强忍心中的疼痛和你道别,让我开始习惯你的不存在,如果有缘,再见!
    吴娜的话给了刘道前的心灵极大的冲击,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开始投入高考新一轮的战斗。
    刘道前和路曲生在李本慧的“真味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就开始了高四生涯。两人对其他事都无动于衷,埋头苦学。
    有一天,刘道前的同桌张永生突然得了白血病,被拉到郑州救治,一个月后救治无效死亡。生活又给了他们一次震撼,好端端的一个人,一瞬间又没了。这件事二人讨论了很久,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学习又为了什么,像张永生一样每日刻苦努力,每日只吃馒头咸菜,一个节俭朴素,乐于助人的好人说没就没了,让他们的信念像釜底抽薪般崩塌。
    路曲生的同桌叫胡山金,他不断地给二人灌输一些不竞争理念:只要上个专科就行了,那么累作甚,只要专业对口,学一门技术,有口饭吃就好了,人生追求的是精神享受,物质上不用太多,何必拼了命非要上什么本科,中国人口多竞争大,想得多就必输,你又不想做什么中国的领军人物,生活好好的,何必较真,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时,路曲生就会问他一句,那你还复习作甚?胡山金此时就会紧闭嘴巴,再也不说话。其实,胡山金学习很好,却在第一次高考折戟沉沙,原因是高考那两天他总是不停地流鼻血。所以高考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运气不好,只能认栽。
    胡山金平时的成绩依然是班里的前几名,这令刘道前和路曲生二人可望而不可及,他经常说的那些不竞争理念只是他发泄的方式罢了。


    为了有更多的学习时间,胡山金也和他们住到了一起,三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共同作息,建立了革命同志般的友谊,后来他们干脆学着电视里三国演义刘关张结义的情节结拜了兄弟,刘道前和路曲生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路曲生比他打了几个时辰,按年龄排资论辈,当然老大是路曲生,老二刘道前,老三胡山金。
    几个人志趣相投,一起讨论考大学的意义何在,有时想到一塌糊涂,后来明白,只有傻子才去想这么高深的问题,而他们不是傻子。无聊的时候,三人一起发呆面壁思过。不顺心的时候,弄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一包散花烟,三人喝到深夜。刘道前和路曲生喝多的时候会大肆渲染过去毕星七高的生活。

    刘道前先说:“结拜了,叫你六就不合适了,老三也不会同意,老大,仿佛不久之前,我们还在校学生会里担任什么部长,想想真是叱咤风云。”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路曲生接话道。

    “呼风唤雨,瞒天过海,”刘道前继续说,“搞得学校鸡飞蛋打,锅碗瓢盆齐奏哀乐。”

    “咱俩兴奋得晚上躲在一个被窝里彻夜不眠,制定战术,准备指挥千军万马。”路曲生说。
    他们说话时,听得胡山金一愣一愣的,他赶紧伺机插话到:“没想到俩哥也曾踌躇满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啊。”

    “用词准确!不愧是高材生!”刘道前拍着手说。

    “我们不就是这一代人的领军人物吗?由着性子老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胡山金醉醺醺地说。

    “哎,只是,时光消逝,那种大冬天里拿牙刷敲冻硬的屎的英雄气概是一去不返了,想想都叫人心寒。”路曲生感叹道。

    刘道前点上一根烟,伴随着火机打火的声音,房顶“啪”的一声掉下一大块儿石灰,也算是福气,正掉在他们的花生米上,于是路曲生和胡山金也都默默地点上烟,几人一声不吭地表情沉重到第五十七秒,同时放声大笑,笑声响彻云霄。这是他们的默契,因为房顶经常往下掉石灰,每掉石灰,他们都会在第五十七秒放声大笑,至于为什么非要在第五十七秒,无人知晓,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烦啊,兄弟,感觉以往的生命,以往的快乐悲伤都是那么渺小,不值一提,以前的那个自己是那么寒碜,生活在一片幼稚的幻想当中。”刘道前说。

    “现在一切照旧,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重复了老路。”路曲生说。

    “知识改变命运,习惯主宰人生,说的极是,说的鸡屎。”胡山金说。

    “什么高考,不就是浪费时间的一个资格证明么,何必呢,老子不尿它!”刘道前肆意地发泄道,“人生本就是你不乐意发生但却发生了的事,我们这样的人早在扭曲中失去了被扭曲的感觉,除了活着,无事可做。”

    “别乱几把说了吧,来,干杯!”路曲生喊道。

    “干!”

    三个人各有各的不幸,喊着干杯,喝着泪流。当生活的洋葱剥开了某一层的时候,他们终于泪流满面。



    他们都正值青春,也都努力,尽人事听天命,只有站在时间的路口,也许真的能等到公正的降临……
    最恨城管打砸!



    时令已进入初夏,将要参加高考学生的学习已经进入白热化程度。这天学校难得放一天假,路曲生和胡山金都回老家去了,刘道前就在真味店帮母亲和哥哥卖饼。

    李本慧经营的真味店,生意稳步上升,虽然不时在一条街上有开新店的同行竞争,但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不久就被迫关门,所以就这一个小小的饼店,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机。

    上午九点多,早餐的人流高峰期已经过去,刘道前的四姨李春萍帮完早餐的忙就回去了。李本慧一家三口坐下来开始吃他们的早餐——饼、粥、咸鸭蛋。咸鸭蛋是李本慧自己腌制的,顾客到他们店里消费,都要吃个鸭蛋,因为李本慧腌制的鸭蛋确实是有自己的秘方。她母亲申金燕曾在一个学校食堂做饭,有时需要腌制大量的鸭蛋,李本慧小时候就跟随母亲学了这个手艺,她先要选质量好的鸭蛋,就是用来腌制的鸭蛋不能有寡蛋和病鸭蛋。她有个朋友在盘古山区养了几百只鸭子,朋友不会骗她,这就保证了上好的货源。她把选好的鸭蛋洗净晾干,用米醋浸泡用来杀菌消毒,然后在醋里把鸭蛋洗净,拿出后趁湿在鸭蛋表皮滚上一层细盐,再放入一个白塑料袋扎紧密封,外层再套一层黑色塑料袋,这样避光保湿,利于盐分渗入鸭蛋里面;之后把鸭蛋放在阴凉的地方,放置二十天左右就可以蒸熟食用了。将这样腌制好的鸭蛋放入加了花椒、桂皮、茴香、这些原料的水中煮二十分钟然后取出,吃着喷香流油,但是制作过程时间较长,不过李本慧不怕麻烦。顾客们对真味店的咸鸭蛋赞不绝口,临走时大多还带几个回去,所以他们店里鸭蛋的销量很好,也是收入的主要来源。

    鸭蛋虽好,李本慧平时是舍不得吃的,因为生鸭蛋进货也得五六毛一个,再配上腌制耗费的原料,卖出一个鸭蛋一块钱,净利润也就一两毛钱,她自己吃一个就减少了三四个的利润,吃着都心疼。不过今天儿子刘道前在家,她就从卖鸭蛋的锅里拿了三个出来,一人一个,一家三口就着葱油饼喝着八宝粥品着喷香流油的咸鸭蛋,累并快乐着。

    “妈,你腌的咸鸭蛋天下第一!”刘道前边吃边说。

    “不是天下第一也是第二,我现在也在学呢,等学会了我再改进改进,没准真成了天下第一。”刘道坤说。

    “你俩别再那儿胡吹了,这都是跟恁外婆学的,没啥技术,也算不上手艺,靠的就是个耐心。”李本慧说。

    “哥,你将来可得把这腌咸鸭蛋的技术学好了,并且要发扬光大!”刘道前开玩笑地说。

    “你不用瞎操心,我就是这样想的。”刘道坤一本正经地说。

    “你俩别在那儿瞎说了,吃你们的饭吧,都凉了。”李本慧训斥道。

    “哈哈哈,吃不够哩!”刘道前说。

    “再拿一个!”李本慧鼓励道。

    刘道前去拿鸭蛋的时候,房东玲姨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快收拾东西,城管一会儿就过来了!”刘道前听到这话不以为然,还对玲姨说:“城管咋了?”

    “城管要砸东西哩!”玲姨急切地说。

    “快把桌子收进屋里来,快!”李本慧听到房东的报信,赶紧吩咐两个儿子。

    “城管咋了,他动下试试!”刘道前不情愿地挪动脚步,和刘道坤一起把摆在门前空地上的桌子抬进屋里。

    几个人把东西收拾完刚坐下,一口热饭还没吃完,四个个流里流气的人就闯了进来。
    “刚才东西还在外面呢。”其中一个长头发说。

    “搬走!”光头喊道。

    “咋了啊,我们的东西都在屋里摆着呢。”李本慧哀求着说。

    “我早就查过了,你们经常把桌子摆在门口,现在摆屋里也没用!搬!”长头发喝到。
    “妈的谁敢搬俺家的东西!”刘道前大声地喊道。

    “吆喝,你小子挺有种啊,”光头吓唬他说,“老子在执行公务,你妨碍公务把你也绑了!”

    其中两个人强行把一张桌子已经抬到了门外,刘道前眼看阻止不了,情急之下,拿起切饼的刀,用力砍在了案板上,只听一声闷响,几个人不动了。

    “前儿,刀放下!”李本慧喝到,同时她又对几个城
    管说,“对不起,小孩儿不懂事。”

    “操,我看还真是个生瓜蛋子,”说这话的同时光头看到刘道前仍拿着刀在怒目圆睁地瞪着他,胆先怂了一截,又咋呼着说,“我们走,你们给我等着。”光头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城管走后,李本慧训斥刘道前说:“那些人都是二愣子性儿不全,你给他们置气犯不着,说说好话就过去了,你这一闹,不定出啥乱子哩!”

    “这些城管就这样,到处欺负欺负人,你不理他就算了,也没啥事。”刘道坤说。

    刘道前看母亲怕出事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能出啥事,不就是几个城管嘛,他们还能翻天。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二十分钟后,五六辆车载着人开了过来,车身上都写着“文明执法”,车在真味店门前停下,下来了一群人,
    光头喊道:“屋里东西全清喽,搬不走的给我砸!”

    一群人来势凶猛,刘道前抄起菜刀就要拼命,被李本慧死死抱住不能动弹,刘道坤也无计可施,想要上前理论,也被李本慧喝住。来人太多,他们眼看着桌子凳子全被搬走,电饼铛也被人用大锤砸了个稀巴烂……三分钟后,真味店里已是一片狼藉,鸭蛋碎了一地,留着金黄色的油。

    李本慧放开了儿子,一屁股蹲了下来,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儿,她开始给赵海晓打电话诉说此事。其实,李本慧的真味店,被城管没收了很多次东西了,李本慧已经习以为常,每每出事,都是赵海晓帮忙从中周旋,少出些钱,东西也就拉回来了。

    可是刘道前是第一次碰到这事发生在自家身上,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还有没有王法了!




    趁李本慧不注意,他骑上自行车就朝城管的车队跟了上去。
    刘道前追出去后才发现忘了带上切饼刀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若不带个家伙什儿,肯定得吃亏,因为看个头力气他一个也打不过,他去跟人家拼命,就只剩下拼了,肯定没命。他想回去拿刀,可是他知道,一旦回去,母亲是再也不会让他出来的,索性他就这样跟着城管的队伍,伺机而动。

    城管有两拨人,一拨是穿着制服的正规军,一拨是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混混样儿的伪军,他们跟着执法车缓行,执法车上的大喇叭喊着,“路两边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了啊!”行人听到声音都自觉地远远让开一条大道,等执法车过去,一些爱看热闹的人就跟随上队伍。对于看客来说,城管执法是比看电影还来劲儿的事情。


    执法车的路线是根据便衣城管提前踩好的点循迹而去的,所以到了哪个门面房前,只需要大喇叭一声令下“搬”,或“砸”,不需要再说第二个字,三分钟内,一个门店就会一扫而空,如果谁想辩解,就是抗拒执法。刘道前对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得真真切切。看得多了,他也释然了,原来城管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不单单是针对他们家的,他心里害怕起来,原来城管真是不好惹的,因为他跟着队伍走了五六家了,每一家的东西几乎都被洗劫一空,没有一个敢反抗的,像他刘道前一样说句硬实话的人都没有一个。


    执法车队走到香姑市场北门的时候,刘道前跟在后面远远看见有一个卖烧饼的老头正在那里,他心里大叫不好,他知道那个老头,他经常买他的高炉烧饼吃,老头心善,刘道前买的多的话他还总是送他一个两个的。刘道前想快点前去通风报信,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城管已经到眼前了,老头才发觉,他推着自制的烤饼炉就要跑,已经被两个壮汉堵住了去路。


    “谁让你在这里无照经营的?”带队的光头问。
    “我在泉阳烤了二十年烧饼了,也没办过啥照。”老头看跑不了,就停下来和他们理论。
    “你还有理了,给我砸喽!”
    光头一声令下,后面拿大锤的就上来举锤就要砸,老头一看,赶紧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护住锅炉。
    “起开!”拿锤的壮汉,大手一挥,老头就倒在了一边。壮汉似乎很有经验,比了一个抡圆的姿势,手起锤落,一声闷响,烤饼炉就变成了碎土块儿掺和着一些炭火和烧饼散落一地。


    等老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家当已经变成了一堆废物,一行人扬长而去。老头默默地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地上的家伙什。刘道前看他可怜,上前去扶了扶他,他一动不动,无奈,刘道前去追车队了。


    执法车队已来到东关的一条红灯街,这条街的每一个按摩店或者发廊全都是妓女,这里是泉阳人都知道的嫖娼淫乱之地。执法队伍走到这里看到路两边的电线上挂着毛巾,女性内衣内裤之类的衣物在搭晒,喇叭喊道:“把东西收了,否则店给你们拆了!”
    听到喇叭喊声,各个店的门几乎同时打开,迅速把衣物收了回去,有两个店的女人几乎是穿着内衣出门收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刘道前看到白花花的肉体,刺得眼疼,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其中一个女人还在众人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说到:“光头哥,晚上开好房啊。”一句话引来一群笑声,光头也不客气地回应道:“看我抽空不搞死你们这些贱B!”


    刘道前也听到过一些传言,这些女人的价格其实很便宜,四十五十块就可以做一次交易,他想,光头应该是常来这里,看着就像!不是个啥好东西!可他心里也隐隐约约地想到,自己何时也能来这里一次呢?刚才开门的一些女孩,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令他心生惋惜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邪念。


    几辆执法车上的东西已堆得像山一样高,看起来也不堪重负,都快走不动了。光头命令道:“你们几个先把车上的东西拉回去,回来继续拉,不过以后每家都象征性地惩罚一下就行了,拉得太多我们也麻烦。”

    刘道前听到这话,心里鸣不平起来,咋不等到这个时候再去查真味店,那不就少损失点东西了么,被执法也得看运气啊。

    要执行的下一个商户是个卖窗帘的,光头刚下完搬走一些布匹的命令,一个声音喝到:“慢,是谁让你上我这里胡闹的!”

    光头一看从门外走进一个人,他踩过点,知道这人正是窗帘店的老板,梳个大背头,样子也有点像周润发演的赌神的派头,自有一股威风凛凛,他胆寒了三分放下了手中的布匹,说到:“老板,我执行公务,你违纪了,你门外放着广告牌影响市容了,知道不?”
    “我今天看你们声势浩大,就知道要出事,没想到真到我店里来闹事了,打个麻将都打不安生,害我还跑回来看看。”“大背头”顿了顿继续说,“我广告牌的事碍屋里的布匹什么事?”

    “昨天我兄弟到这里来看过,你昨天把布匹摆在外面卖了。”光头难得耐心地讲一次道理。

    “狗屁逻辑!别在这里给我扯求蛋了!”“大背头”发怒了,声如洪钟,声音里有一种自信的力量。


    光头是个聪明人,他能感觉到这个“大背头”有些来历,否则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还这么镇定自若有恃无恐。他把“大背头”拉到一边说:“哥,也许我踩点儿真看走眼了,我认个错先,也请哥亮亮你的底牌。”

    “早这样说就对了嘛!”“大背头”不慌不忙地说着,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让光头接听了一下,光头的脸马上一阵红一阵白起来,连连说:“好,局长,是,熊局!一定办好!”

    挂了电话,光头对“大背头”连说对不起,“大背头”也没深究,就说了句:“兄弟,下次眼睛擦亮点!”一群人灰溜溜地奔赴下一个地点。





    这一切刘道前都看在眼里,他看出,执法是不可能平等对待的,他想,如果自己在局里有人,那一切就好办了,也许连今天的事都不会发生。
    在窗帘店碰了一鼻子灰的城管队伍都上了执法车,几辆车加足油门行进。刘道前在后面追得跟头流水的,出了一身汗,好在车队只行了两条街,就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刘道前在见识了城管的厉害之后,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不能和他们当面直接起冲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今天就是要完成跟踪的任务,看看这些孙子到底去向哪里,家住何方,以便日后复仇能有的放矢。

    看到城管队伍在偏僻处停下,他也不敢近前,万一是为了等他入网呢。

    下车后,他们一窝蜂地冲进一处平房,并没有理会刘道前,他才上前去一看究竟。
    光头带领的队伍从平房里架出两个人,是一对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夫妻。老头大声喊着:“没王法了啊,没王法了啊!”光头对答:“王法?我们就是在执行王法!”他又下令,“把房子拆了!”
    只见一行人已经从车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拆房工具,有梯子,大锤,铁筢子,铁锹之类的,架好梯子,“制服们”和“混混们”上了房顶,大概房子盖的也简易,约一刻钟的功夫,两间小平房就漏了顶,只剩下框架了。屋里老两口的厨具,被褥等生活用品被一并埋没在废墟里。

    老太太一开始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吭声,等看到房屋被拆,才回过神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地哭天喊地起来。老头也老泪纵横地喃喃道:“真是土匪啊,国民党也没这厉害!”

    “再乱说话把你们关起来,判你们的刑!”光头吓唬道。

    “判就判吧,家都没了,哪还管那么多,你们这帮熊孩子们,你们没有老爹老娘么!”老头骂道。
    “大伯,我们也是执行上级决策,你的房子影响到城市规划了,不拆不行,再说,回头政府会给你们赔款的。”一个“制服”大概是良心发现,对两位老人解释道。
    “我也不是昏了头不明事理的人,你们提前通知下,好让我们做好准备啊。”
    “通知过几次了啊。”

    “那也等我们两口找好住处啊,现在让我们流浪街头吗。”

    “我们也是执行命令,管不了那么多。”

    刘道前站一边看着,心里想帮也帮不上忙,秀才遇见兵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知道,为了政绩,泉阳当权者是顾不了百姓疾苦的,他也只能暗自咬牙。

    “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老太太哭天喊地都不灵,城管队伍已经收拾好装备要班师回朝了。
    “你们不能走,得给我们个说法。”老头死死地拽住光头的胳膊不放手。
    “要说法找上级去,再拉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光头恶狠狠地说。
    不管别人说什么,老头就是死不松手。光头一脚踹在老头的肚子上,把他踹出一两米远,老头躺在地上就抽搐起来。光头还骂骂咧咧地说:“找死!”
    那个善良的“制服”过来扶住老头,说:“没事吧大爷,你要说法就去县城建局吧。”说罢就跟着队伍走了。
    老太太也不哭天喊地了,扶住抽搐的老头开始喊救命。
    刘道前发现兜里装着哥哥的诺基亚蓝屏手机,赶紧打了个120,之后也顾不上那么多,蹬上自行车就去追城管的车队了。
    车队没再执行任务,径直回了城建局。



    刘道前追到城建局的时候,竟无所适从起来,他原本是想追到这些狗仔子们的家里呢,现在都到了城建局,他难道要等他们一个个回家吗,这要怎么追啊。想想没办法,就记了执法车的车牌号,准备折回去。
    “站住!”刘道前刚要走,一个声音就喝住了他,回头看时,正是带队抢他家东西的光头。仇人对峙,分外眼红,刘道前血往脑门上湧,声音低沉地说:“干啥!”
    “你说干啥,你跟了我们八条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干啥,小子。”光头摩拳擦掌地吆喝道。同时,五六个人也围了过来。
    刘道前看到一群人围上来,也不胆怯,心想大白天的他们还能怎样,就算要打架,大不了拼了。他也应声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帮兔孙住在哪里,好找机会砍死你们!”
    刘道前说这话时眯紧眼睛上的肌肉,死死地瞪住光头,这目光令光头感到有些恐怖,但是眼下他是占尽了优势,他要先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次教训。
    “你就是饼店那货吧,没想到还有些尿性,不过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是在执法,你敢乱来,老子腿给你打断!”
    “来啊,打吧,今天打不死我,改天我就弄死你!”刘道前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孤注一掷地说。
    “操,嘴硬,给我把他弄到办公室!”光头令下,几个人就架住了刘道前,他想反抗,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动弹不得。
    他们把刘道前关进一个办公室后,门一锁就没人理他了。
    刘道前在空空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无计可施。他想,这会儿家里人该担心他了吧。越想越是发慌,他猛踹一脚办公桌,大声地自言自语说:“妈的,出去老子就找人揍那个兔孙!”同时他给李本慧打电话说在外面碰到了同学,要在外面玩一会儿,晚点回去,叫家里不要担心。



    李本慧听到儿子这样说,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上午家里的东西被城管搬走后,她也没闲着。她赶紧去找了刘基山生前的好友赵海晓,他是县某局退休局长,这事由他出面打个招呼还是管用的。其实,李本慧的真味店已经不止一次被城管清理过东西,只是刘道前在学校不知道罢了,要是让他知道,还不天天跟他们急了,所以李本慧就瞒着他,只不过这次被刘道前碰上了。



    赵海晓已经给城建上的同志打过招呼了,搬走的东西第二天就可以领回去,只要交五十元罚款就行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刘道前被关押的事。







    一直挨到天黑,刘道前急了,手机没电了,也联系不上家里,他要再不回去,母亲该担心了。一开始他以为这帮人没这么胆大,关他一会儿就会放人,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为了快点离开这里,他大声喊道:“兔崽子们,啥时候放老子走,出去就告你们去!”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就放弃了。他这会儿饿得头晕眼花的,也没力气叫喊了,他气馁地想,只能听天由命了。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刘道前绝望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这开门的人让刘道前眼前一亮,他认识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他去医院吊唁刘基山的时候,躺在刘基山病曾躺过那个病床上的人,当时他还亲口告诉刘道前,他叫熊兆平!
    正是熊兆平,他就是泉阳县城建局的局长!


    熊兆平看到刘道前也有些惊讶,两人竟然一时怔住了,都没了言语。刘道前的脑细胞开始高速运转,他在猜测熊兆平的身份,是个看门的门卫?看穿着一本正经的,不像啊;难道是个领导,这有可能,说不定就是管仓库的,或许给他点好处就能把他们家的东西拉回去呢。
    而熊兆平则是受老同学赵海晓所托让他帮忙打听一个亲戚的下落,家里人已经急疯了,说是白天去跟城管恼了,之后就再没回家。
    “你认识赵海晓?”熊兆平先打破僵局开口道。
    “那是俺叔,你们也认识啊!”刘道前夸张地说,“真是有缘啊,那天我们在医院见过,你还说让我有事找你呢!”刘道前想求人帮忙,先套近乎。
    “以前说的话现在还算数,不过我先问问,你咋在这里?”熊兆平疑惑地说。
    “都是那个光头城管干的好事,说我跟了他八条街,就把我关了。”刘道前气愤地说。
    “你说的是马二啊,也太不像话了,竟敢关人,他不知道这是违法的么!”熊兆平也很气愤。
    “你认识他,好,不管你们是不是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要告他!”
    “不用你告,我会处分他的。”
    “你还能处分他?”刘道前惊诧道。
    “这有什么不能的,我还能答应你,把没收你家的东西给你们。”熊兆平笑着说。
    “你的身份不是仓管?”
    “我是局长。”
    刘道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窗帘店电话里说的那个“熊局”就是熊兆平!
    “好啊,原来你就是局长,我正想找你呢,当官不为民做主的局长,只知道欺压百姓的局长!黑心局长!就是你!”刘道前气愤地说。
    “这话从何说起?”熊兆平继续笑着说。


    “我今天跟了你的手下一路,他们就是一群欺压百姓的货,到处施行三光政策!”刘道前说。
    “那肯定是因为市民违规占道经营了。”熊兆平断言道。
    “那也不能打人拆房吧,还是老人!”
    “拆房是局里的决策,那家是个钉子户,把赔款要到了天边,不过执法队还打人了?”熊兆平问道。
    “老头打得不会动了!”刘道前大声地说。
    “这么严重!这个问题我会严肃处理!请相信我们会秉公执法!”
    “那个光头,马二,一定得处理!他在外面净给你这个熊局脸上抹黑!”
    “我回头查问下,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执法过于暴力,还知法犯法,我定严惩不贷!”熊兆平斩钉截铁地说。其实若不是刘道前告诉他这些,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一线的工作人员原来是这么执法的。
    “说话得算数啊,别最后又整个官官相护!”刘道前调侃道。
    “你这张嘴够厉害的。”熊兆平笑道。
    “被关了一天了,逼出来的!”刘道前继续说,“我家的东西啥时候给我们。”
    “明天一早就可以过来拉了,这都已经和你海晓叔说过了。”
    熊兆平为了不让刘道前上访告状,以免事态闹大,他开车送刘道前回的家。
    刘道前到家的时候,路曲生和胡山金已从老家回来,他们和李本慧、刘道坤一起在焦急地等他回来。
    李本慧在天黑的时候发现儿子还没回来,就猜到有什么不对,他赶紧托赵海晓打听,同时,路曲生和胡山金也出去找了几圈了。现在刘道前回来了,而且毫发无损,他们才放了心。
    “前儿,你去哪儿了,还我们跑了几圈去找你。”路曲生说。
    “是啊,整个泉阳都在找你呢。”胡山金夸张地说。
    “哈哈,没啥事,找朋友玩去了。”刘道前不想在母亲面前说今天的遭遇,他不想让母亲再多想,就撒谎道。
    “下次也留个信儿啊。”李本慧嗔怪道。
    “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说,嘿嘿!”刘道前嬉皮笑脸地对李本慧说。
    等到回到他们三个的小屋,刘道前才把今天的遭遇给路曲生和胡山金说了。
    “妈的,我就想找个机会揍那个光头一顿解解恨!”刘道前愤恨地说。
    “老二,你安排时间,我和老三随时准备动手!”路曲生说。
    “对,揍死他个兔孙!”胡山金骂道。
    “这事我们得合计合计,得有计划地行动。”刘道前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复仇的事,睡觉的时间都忘了。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们的这种研究复仇的精神,如果用在正经的事情上面,必然能成就一些大事,这点他们目前还不知道。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紧张的高四生活,复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他们也没有时间和心劲儿去叫那个真了。
    但是通过经历城管事件,使刘道前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底层的小小百姓,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是任人欺压,任人宰割,你没有反抗的能力,无声地呐喊是没有用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无论是在经济上或权利上强大,才没有人敢欺负你。
    对他们来说,要强大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虽然残酷,但是给了像刘道前一样的人希望,让他们有机会打破现在的格局,向更高的生活目标迈进。



    班级里黑板的侧边已经用粉笔写上了高考倒计时,他们得抓紧一切时间,争分夺秒地去学习,去研究考题,虽然大多研究是没有用的,但这是救命稻草,他们不能再去想救命稻草有没有用,因为对于暂时无路可走的他们,高考这条路就是真理,是生命。有路就有希望,有希望,人才会不畏苦难,变得强大!
    刘道前在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作文成绩只得了五分!


    他笑了。

    老师批语:文中涉及义务教育阶段应禁止的早恋现象,该生思想不要开小差。
    刘道前看着批语,苦笑着想,我的思想是没有问题的,相反,这个老师合不合格却是需要教育部门重新考量的。

    原来,这年春节,正月初三是于凤的二十岁生日,刘道前早就安排好这一天必须去见于凤,他们已经五十六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他怕一个人贸然前去会引起家长的怀疑,就先去了于凤邻村的好朋友吴乐家,吴乐他们邻村,两家常有来往,有吴乐同去,就像是邻居串门了。吴乐家中有其他客人,中午刘道前就陪着喝了一些酒,他不胜酒力,有点晕晕乎乎。被吴乐搀扶着去了于凤家,后来怎么回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和于凤说了几句话,像是在梦中。他还写了一封长信揣在怀里也忘记给于凤了,没想到期待已久的一场历史性会面,竟会是一次迷迷糊糊的碰面,事后,刘道前极其后悔,后悔那天喝酒误事,为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刘道前都滴酒不沾。他更后悔好不容易见了于凤一面,竟然只说了三言两语。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就把这件遗憾的事记录在了日记里反复哀叹。
    碰巧,这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记录一件令你深感遗憾或后悔的事”,他倒是实在,如实写了出来,洋洋洒洒一千多字,最后却得了五分。让我们看看这篇作文。




    爱有遗憾,爱不变
    一直喜欢一个女孩。开始是在初三,当时我不过16岁。那是个青涩的年代,有一丝期待,并着几许无奈。
    我喜欢她,她也对我有意,但她不明说。
    我们当时最大的乐趣就是相互传纸条,她传过来的纸条内容总说希望我是她的知心朋友,从不说喜欢我。我却总是很直接地说“我喜欢你”,然后再诉说自己每天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心情去想她;她回复说,要以学业为重。每每这样,不厌其烦,快乐得莫名其妙。
    当时我是班长,学生时代的班干部就是讨女孩子喜欢,我的周围女生不断,最多时候,我同时和班里十几个女生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看得出,她不喜欢我和其他女生交往,但我想,她应该会明白,我对她是真心的。
    后来,我没考上高中,去深圳打工。她上了卫校。
    在刚去深圳的半年里,我一度失去了和朋友们的一切联系。每天我都在为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而奔波忙碌,吃尽了没文凭没技术的苦,生活死灰暗淡。但我每天都在想她,只有回忆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才能让我的心情稍稍好转。记得当时我特别喜欢刘德华的一首歌——《一起走过的日子》,每听一遍都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剩下我独行,如何让心声一一讲你知……”
    后来,稍有点时间,我就打听她的消息,接连给她写了十几封信,信中诉说我对她不变的思念。后来,她终于回信了,她的回信给我勇气。
    “我真的以为你那么绝情,因为这么长时间也不联系;现在我知道你的境况了,我和你一样,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觉得空荡荡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她还让我多保重,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拿着她的来信飞奔在深圳的街道上,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路上车水马龙,我却停止了视觉,心想未来的辛苦和劳累有了着落。
    转眼间我在深圳已呆了两年,两年间我很少和女孩交往,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而实际上,在打工一族,像我这么大的男孩、女孩都有自己的异性朋友,广东话叫拍拖。即便不是真感情也要拍拖,否则打工仔打工妹的生活真的很无聊,往电路板上插一个二极管的动作有时候一天要不间断地重复十七个小时!那样的环境,总让你有种极度想摆脱的欲望。但因为有她的书信往来,能思念她,我就能承受无思想的机械劳动,我称之谓“心酸的浪漫”。
    有一天,在我重拾“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训后,我终于决定“回炉打造”,继续求学。
    信中她说:“祝贺你,重新找回了自己。我快去实习了,我想考大专,你也要努力,考个好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时常牵挂你,但我不敢苛求太多,不敢给你太多,我怕今天的快乐会是明天痛苦的回忆。以后少想我,青春的赌,谁都输不起。”
    我以为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专心学习,而我也太珍惜这次重新学习的机会,就没在意,我只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没再和我联系,而我往她家里寄过几封信,杳无音信。日子很无奈,只能这样过,我总是在日记里写满她的名字。
    高考之前,我对他的思念已经不能抑止,我非常非常想见她,为了寻求某种安慰,或者是感情的寄托,更是为了找到一种前进的动力。因为高考,对我这个重新选择它的人来说,更有决定性的意义!
    将近五年没见,你还好么?
    我动用一切“关系”,再次打听有关她的消息。
    那天,我确定她在家里。天下着雨,我蹬上自行车,心里异常激动,向她进发。之前我一直没去找她,只因为觉得自己活得“窝囊”,不敢面对。而现在,也许是因为更成熟了一些,懂得了生命的有限,我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儿,我就要见你,哪怕一分钟。
    从泉阳到流浊镇的前楼村,七十多里路。到她邻村的朋友家时,我满身是泥。
    为避免引起他家人怀疑,我和好友一起去的他家。
    我在门外呼喊她的名字,她出来了,看到我,她却很平静。她说:“我知道你回来。”我嘿嘿地笑笑。
    她的父亲是村支书,父母都很明事理,招待我们之后都出去了,朋友和她弟弟一起鼓捣什么去了,只有我和她傻傻地,远远地坐着。一时间我的心里竟然很乱,千言万语该从哪一句开始?难道真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还是她先开口:“还在上学?”
    “是。”好像过了很久,我又说了一句:“我渴了。”
    她起身为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我看到她在水里给我加了两大勺白糖。
    我喝着甜糖水说:“这该是泪水吧。”
    她没回答。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再之后我们就走了。
    不曾想,五年后的会面竟是如此一种方式,如此一种场面。从开始看到她,直到我离开,历时两个小时,每人说十个字。
    难道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不能!我知道我对她的情更浓了。我也知道,我们仍然心有灵犀。
    然而后来她的好朋友告诉我:“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现在晚了。你知道么,一开始时你的身边有那么多女孩,她很伤心;你从深圳回来后,那么久你都不去找她,她很失望;而现在,她有男朋友了;有一段时间她也去深圳打工了,原本是想去找你,你却回来了;你们的距离总是太远,她的心早已伤透,你们不可能了。”
    我一直不相信她朋友对我说的话。虽然曾经对她有太多的遗憾,但我的爱不变,思念不变,而且我将要考上大学,她对我说过,考上大学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也包括我们的关系呢。
    安妮宝贝说,成熟的爱情都需要用时间去等待它的果实。
    我知道,我会用十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远行的人,我也会在十年远行之后,依然想回头找到那个人。

    你,于凤。





    这篇文章凝聚了刘道前很多的心血,要说写得也有点散文的模样,却被判了死刑,令他很是气愤。不过,这也给他真正的高考提了个醒,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去创新,你必须得在体制内行事。

    不到一个月他刘道前就要再次参加高考,他越来越紧张,这次如果再捞不到个好成绩,他的“回炉”就算失败了。

    班里的同学已经开始互赠礼品,合影留念了。一些中学时代的恋人,在此时天天泡在一起,似乎这次分别就是永别似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但是想到更多的恋人一对对地将会逐渐淡出对方的生活,杳无音讯地“好好活着”,刘道前已经觉得四周开始寒冷起来。




    后:生活的真相原本就是平淡质朴,可是一旦你安于一种生活状态,你将会失去很多。
    @嫩冬瓜 2018-04-30 14:29:10
    刘道前在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作文成绩只得了五分!
    他笑了。
    老师批语:文中涉及义务教育阶段应禁止的早恋现象,该生思想不要开小差。
    刘道前看着批语,苦笑着想,我的思想是没有问题的,相反,这个老师合不合格却是需要教育部门重新考量的。
    原来,这年春节,正月初三是于凤的二十岁生日,刘道前早就安排好这一天必须去见于凤,他们已经五十六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他怕一个人贸然前去会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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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遇 2018-05-04 15:07:31
    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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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JH
    七月份,高考成绩揭晓。

    刘道前、路曲生和胡山金都没捞到什么好大学,都复读了一年,路曲生和胡山金的成绩竟然还不如第一年,仍旧是专科分数,生活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他们只能苦笑。刘道前的成绩平时没有他们好,可是高考却比他们两个好一些,过了三本线,他们两个只能半开玩笑地说道:看来运气比努力重要啊!不过,这也让刘道前苦恼,三本院校的学费太贵,对他们家的经济条件来说,上三本太奢侈!

    然而李本慧在弄明白本科和专科的区别之后,坚持让刘道前报考了三本院校,因为她认为她和大儿子刘道坤经营的真味店的生意能支撑三本院校昂贵的学费,既然本科好,就让儿子上本科。她这辈子受了多少没有文化的苦,不能让儿子在文化上再低人一截,这是她的信念,而且执着得有点固执,她不能允许儿子说半个不字。

    三个人的录取学校所在地都在郑州,三个人都没让家里人送,他们早上六点就带着铺盖被褥一起从泉阳乘坐大巴,经过五六个小时的颠簸,来到郑州汽车中心站。他们之中,除了刘道前四年前到过深圳,都没出过远门,下了车后,茫然四顾,高楼让他们眩晕。刘道前也很久没来过大都市了,再次和都市相逢,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像要飞出身体,他狠狠地捶了捶胸口,大吼一声“啊”,好让自己镇静下来,却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

    “道前,你咋了,晕车?”路曲生关切地问道。

    “他晕个球啊,以前坐车也没晕过,吼个啥,吓人。”胡山金批判道。

    “我没事,就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刘道前故作镇静地说。

    “这高楼大厦有个鸟味道,你在城市呆过,快给指条路。”路曲生吩咐道。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有啊,中心站对面就是火车站,中间的广场上不都有学校迎接的师兄嘛。”刘道前说。

    “那先出站,找找看。”

    实际上三个人的学校都离中心站比较远,路曲生的录取院校是郑州经济干部管理学院,位于郑州的郊县新郑龙湖镇;胡山金的录取院校是郑州交通学院,也在南四环边上;刘道前的学校距离最远,是位于郑州郊县巩义的河南财经学院成功学院,距离郑州火车站还有六七十公里呢!而录取通知书上却写的是,距离火车站三十分钟车程,后来刘道前知道了这么远的距离后,就此事痛骂了很久。

    他们三个都背着一堆行李,在火车站广场转了几圈,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见到学校迎接的同学,也怪他们运气差,到达的时间恰好是中午,也许都去吃饭了吧。期间有一些人力工询问他们要不要帮忙背东西,他们都拒绝了,胡山金还说:“想挣我们的体力钱儿,没门!”引得三人哈哈大笑。不过转了几圈,他们对陌生地方的恐惧感渐渐消除,开始运用他们的智慧寻找道路。最终路曲生和胡山金都很容易就找到了去往学校的公交车,刘道前却怎么也找不到,因为根本没有通往巩义的公交车!

    等询问了一些人后,才知道中心站就有去巩义的大巴,得二十多的车费!贵是贵,找到了交通工具就心安了不少。三人互相道别,就各自奔向自己梦想的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了。

    刘道前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巩义。好在大巴车就在成功学院的门口停了一会儿,司机大声提醒:“成功学院到了!”刘道前才下了车。

    他刚把铺盖行李卸下车,就有三四个男女同学跑过来替他拎东西。

    “新学生吧,哪个系哪个班的?”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嗯,新生,外语系英语本科一班。”刘道前在心里对这些热情的同学感激涕零,因为他一个人背这些东西实在是艰难。

    成功学院的校门像凯旋门一样宏伟气魄,这让刘道前对这所学校有了一点好感,只见校门顶端刻着几行大字——理念:伦理、创新、品质、绩效;校训:勤俭、朴实、自力、更生。刘道前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十六个字,细细品味,然后得出结论,这学校是有点精神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等到几位帮忙的同学把刘道前带到体育馆门前,他们就去帮其他同学了,因为这里是入学报道处,处理入学手续得一段时间。但是有一个女生却没走,她说:“新生都不知道程序,乱跑会很麻烦,我跟着你教你怎么报道。”

    “谢谢师姐,谢谢!”刘道前感激地连连说道。

    “你叫啥名字?”女生问道。

    “我叫刘道前,老家南府市河东县流浊镇流清村。”刘道前详尽地介绍,说完后就脸红了,他红着脸又说,“第一次有女生对我这么好,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你真有意思,我叫李芃,是咱们外语系学生会 ,以后有啥事可以找我。”
    听李芃这么说,让刘道前在这里马上有了一种安全感,有系学生会 帮他,他还怕啥,他在内心里对李芃产生了好感。

    “我还真有个问题,门口校训落款是王广亚,他是谁啊?”刘道前问道。

    “哈哈,创办人,这学校就是他办的,王广亚博士在全国办了十几所学校了,咱们的兄弟院校——升达经贸管理学院也是他办的。”李芃笑着说。

    “升达我知道,我报了那个学校,可惜没录取。”刘道前遗憾地说。

    “这学校更好,成功学院将是创办人的倾心之作!”李芃自信地说。

    李芃的自信让刘道前对创办人产生了莫名的好奇,他觉得以后应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人。
    体院馆两侧的柱子上也刻着两行字:自己的痛苦自己知道,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刘道前看到这两行字说道:“这也是创办人的话吧,听通俗易懂的,是个实在人。”

    “哈哈,通俗而富含哲理。”李芃笑道。



    等到办完入学手续,李芃又把刘道前送到一号楼一零六宿舍,这才离去。刘道前看着李芃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恩,他一定要找机会报答她。
    刘道前在宿舍把行李整理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出去要一睹这所大学的风采。

    整个学校的建筑都是清一色简欧式风格,看上去古色古香,沉稳大气,令刘道前心旷神怡。脱离了高中生活的桎梏,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开阔的校园里狂奔。

    他回忆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描述:学院紧临陇海铁路、连霍高速和310国道。距省会郑州和古都洛阳行车仅一小时,交通便利。校园占地1400亩,总投资3.5亿元人民币(不含土地),建筑总面积30万平方米以上。

    这里绿树掩映,芳草萋萋,湖光倩影,水木清华;成功学院又是一所现代化的学校:独具特色的大门巍峨恢弘,中西合璧的教学楼、宿舍楼鳞次栉比;高标准的体育馆、英语会馆设施先进;藏书50余万册、有着700余种中外期刊的一流图书馆宽敞明亮;数字语言实验室、计算机实验室、数字与模拟电路实验室、电工实验室;外语调频发射台、有线广播网、宽带国际网与校园局域网等设施先进。成功学院的师资又是优秀的:这里云集着一支享誉省内外的专家、教授和中青年学者,他们中40%以上具有高级职称;成功学院又是博爱的:成功理念、成功校训、成功精神将使师生之间、同学之间充满关爱,充满真诚。本校背依嵩岳,面眺黄河洛水交汇,文化底蕴丰厚、博大精深、环境优越。学院在善用周边资源及拓展地源关系的作为下,使学生充分的体会到学问之外的“大学之大”,以整个中原作为进学腹地而走向未来的人生。

    刘道前在学院里跑着,身上跑出了汗,跑累了就走。报道的学生、家长们忙忙碌碌,他像一个闲人,有时还伴随着一两声壮阔的吼声,引来一些注目礼。

    他在校园里转了两圈,令他失望的是,学校就一个出口,就是那个凯旋门似的大门,其它三面都是深沟,深沟的对面还有废弃不用的窑洞,学校到处还在建设施工,好像是穷乡僻壤的感觉。刘道前的家乡河东县也算是平原地带,学校地处的丘陵地貌让他感觉好像来到了电影中的陕北地带,窑洞也让他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家的穷酸样儿,让他一阵伤感的同时,眼睛又忽然放了光,难道这就是巧合吗?他想拥有路遥笔下主人公坚强的品质,这是上天给他机会让他近距离接触孙少平的生活,从而开始不平凡的人生啊。
    他站上一处高的土坡,大吼一声之后悄悄地笑了。
    还有一点令他失望的是,报道的时候,辅导员告诉他学校是封闭式学校,一般是不允许学生出校门的,出去需要辅导员的请假条和签名。他心里想,大学不应该是开放的么,高中封闭了那么多年,大学还封闭,这算什么大学!就这一点令他恨恨地想到,封闭式学校扼杀学生思想的开阔,是封建式闭关锁国政策在学校的延伸!
    他在土坡上站了很久,思考了很久,这是他人生的新篇章,他得好好规划规划。
    站得久了,风吹透了他的骨头,他不怕风,却好奇为什么这里的风这么大,从他到达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站到将要夕阳西下,他开始返回宿舍,按照规定,新生晚饭后要集合军训,他们宿舍,他是第一个到的,这会儿其他新的室友也许都到齐了吧。
    他身体冰凉,但心潮澎湃。回到宿舍,其他五个人都已经到了,五湖四海的同学已经聊得火热了。
    “道前?你来这儿干啥?!”

    没等他说话,一个声音已经尖叫般地传进他的耳朵。待他顺着声音忘去,他也几乎要尖叫出来:“秦大毛!怎么是你!”

    “你,你干啥来的?”秦大毛继续着吃惊的表情。
    “我来上学啊,这是我宿舍。”刘道前说。
    “我擦,不会这么巧吧,我也是这个宿舍的!”秦大毛几乎要蹦起来。
    “成功学院零六级英本一班106宿舍?”刘道前重复着说道。
    “对,是,绝对!”秦大毛无比肯定的语气,也让聊得火热的其他人安静下来,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认识?”一位长的像歌手伍佰的同学问道。

    “靠,陆六,何止认识,我们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秦大毛大声地回答道。
    “上天给我们开了个玩笑。”刘道前笑着说,这种巧合让他真想给秦大毛来个拥抱。
    “真他妈缘分啊,高中同校,大学又分到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这种十万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让你们遇上了!即便你们报考串通好,也不可能啊。”另一位同学也夸张地说到。
    “朱新亮,我们高中最后一年根本没联系过,哪来的串通,这纯属邪门儿!”秦大毛说。
    “你们可以去买彩票了,哈哈!”朱新亮大笑着。
    六个人因为这么巧合的事都激动得滔滔不绝,一会儿时间彼此都熟悉了。陆六和朱新亮都认识了,另外两个,一个是来自深圳的王海迪,一个是来自许昌的马广军,六个人一见如故,其乐融融。他们都是性情中人,互报年龄后排了辈分名次。刘道前年龄最大,都称呼他老大或前哥,老二是陆六,老三是朱新亮,平顶山人,老四秦大毛,老五王海迪,老六马广军。六个人以兄弟相称,以后的生活也都相互帮衬,成为了一生的至交好友。

    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刘道前把秦大毛叫出去单独聊了一会儿。
    “大毛,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又重逢,还有你的光头竟然不剃了。”刘道前说。
    “我爸提前问过学校,这里不让剃光头,我就提前留了长发;哎,我怕是今晚睡不着了,太激动了,在这里见到你,中奖了一样。”秦大毛说。
    “以后可以一起打篮球啦!”
    “这是最得劲儿的事儿!”
    “对了,七高其他的同学有联系没?”刘道前看到秦大毛就想起了七高的人和事,那一段生活像电影一样会时常在他脑海里播放,尤其是吴娜的孱弱而坚强的样子,每回想起,都能给他的内心造成强烈的冲击,他现在只要遇到以前的同学都打听她的情况。
    “我只知道陈震上了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我们联系过,其他人就都不知道了。”秦大毛说。

    “那可是个牛×学校,听说都有军籍的。”没有吴娜的消息,刘道前一阵失望,但也不忘记赞扬道。
    “他是地方生考进去的,没有军籍。”


    “那也很厉害了,进去就能和官二代扯上关系哩,以后一定有用!”刘道前肯定地说。


    军训集合后,刘道前才发现,他们整个班级就只有他们宿舍六个男生,其余四十八个全是女生!
    趁着教官和辅导员没来,秦大毛在后排悄悄地说:“一人八个,咱们平分了,大学有得玩了!”此话一出,引起后排一阵骚动。三类本科学费昂贵,这里也算是贵族学校,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尤其是女生都穿的很时尚,四十八个女生花枝招展的,几个个男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跃跃欲试了。刘道前却有自己的想法,大学这四年,他要做对事情,他要学跟社会接轨的知识,一旦毕业就是他腾飞之时!
    “嗨,我说那个大个子,你看上谁了就直说呗,小声嘀咕个啥,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我叫李灵,也看上你了,以后就咱俩好了,不准对其他人有想法。”李灵此话一出,整个班级的气氛就活跃了,大家哈哈大笑,消除了彼此的陌生感,有点一家人的味道了,大家七嘴八舌就说开了。
    “大个,这可是我们宿舍的大美女,而且还是山西煤老板的女儿,名副其实的白富美,既然我家李灵看上你了,你就乖乖地就范吧,以后做个上门女婿!”说话的女孩叫咸宁,这是一会儿点名时候刘道前才知道的,这女生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而且看起来落落大方,说话不卑不亢,颇有御姐风范,她引起了刘道前的关注。刘道前的眼力不错,咸宁日后创办的大学生社团——易通家教协会,成了该校历史上最耀眼的明星社团,这都是后话。
    “我可不是吃软饭的!”秦大毛气愤地喊着,又引起一片哄笑。
    “严肃点,集合!”伴随着教官的哨声和命令,大家都站好队伍严阵以待。教官接着说:“请辅导员给大家说两句,鼓掌!”在同学们热情激动高涨的掌声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从队伍里面走出来,站到了队伍的前面,大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辅导员一直就在他们的队伍里,大家竟然都没发觉!那刚才的玩笑话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也难怪,在同学们的印象里,大学老师就应该是那些走个路都颤巍巍的老教授,没想到他们的老师这么年轻,站到他们中间,和学生没什么两样嘛,大家都暗自叫苦。
    “同学们,我就是你们的辅导员,在高中阶段就叫班主任,大学四年,你们的行政纪律后勤保障就归我管啦!”说完后看大家没反应,她接着说:“我叫陆莉,八三年的,这所大学成立才三年,相比于学校,我可是够老的哦,不过我看了你们的档案,就比大家大几岁而已,咱们可是同龄人,不欢迎我吗?”
    “欢迎!”等同学们都反应过来,又看到老师并没有追究刚才的事,就异口同声地高声喊道。
    秦大毛又加了一句“就喜欢美女老师!”又是一阵哄笑。遇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美女老师,大家更心潮澎湃了,关于大学的美好想象就从现在开始了!
    “另外再告诉你们个学校的秘密,这里一年只刮两次风!”
    “太好了,我最不喜欢风了,吹得脸疼!”咸宁高兴地喊着。
    “每次六个月。”陆莉笑着说,“等我说完嘛!”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嘘声。
    “怪不得从到学校的一刻起,就一直在刮风。”秦大毛抱怨着说。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浇灭新生们的兴奋,尤其是他们辅导员平易近人的幽默,让他们如沐春风,有了姐姐般的感觉。
    刘道前却在想,这老师竟然和自己一样大,可她却当老师了,而自己呢,还一事无成呢,这就是差距啊,他高兴不起来,他自惭形秽地在想以后的路。
    解散后,大家都很累,都快速地入睡了。
    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刘道前爬起来开始思考。
    宿舍的床都在上铺,下面就是衣柜和书桌,大家的装备都一样,这一点令刘道前很满意,大家都有自己独立的私人空间,他就可以安静地思考了。
    他下了床,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回想这令他内心狂跳的一天。
    他终于上大学了!这感觉虚幻而又无比真实!他真正地成了一名大学生,这是他多少个日夜梦寐以求的!这代表他“回炉打造”成功了,他将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
    这会儿他又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如此急切地要上大学,除了完成对父亲的承诺,他不可否认地承认,于凤曾在 上告诉他: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句话冥冥中也成了他在高中阶段克服枯燥烦闷迷茫的座右铭,是的,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一切”也包括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他欣喜地想,明天,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于凤,告诉她,他刘道前考上大学了!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和他一样高兴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剧烈地挑动起来,睡意全无。
    他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飘向了以前的人和事,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又在他眼前放了一遍。
    他这会儿安安静静地坐在舒适暖和的宿舍里,他痛苦地想,母亲和哥哥却在泉阳的家里劳累呢,他这个不孝子!
    他们村的王延秋,他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儿,早已嫁作他人妇,听说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不知过得怎么样;还有小轲呢,他来上学前,村里的广发哥来过泉阳一趟,说小轲一直在家,没出去打工,他准备专心务农呢?
    还有在深圳时的杨美兰,她还好吗,苦恼那时没有手机,连QQ都没用过,他只能在内心里默默祝福。
    吴娜呢,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她去南京了吗,以她的性格,现在肯定是在和凄风苦雨搏斗的吧,哎,想帮也帮不上!他的能力啊!
    他高中时的好友王驰早他一年上了黄河科技大学,却一直没有联系方式;曲生和山金都找到自己的学校了吧,希望他们好!
    想了一圈,他才又想到自己,目前来说,他对这个学校的环境是极其满意的,这个学校满足了他对大学的幻想,古色古香错落有致的简欧建筑,气魄宏伟的凯旋门一样的大门,富有哲理的创办人的思想文化,另外,学校竟然还有高尔夫球场!这是令人惊叹的!细微贴心之处,五十米就有一个直饮机,方便学生们饮水。啥是直饮机?这是直到今天为止,他刘道前前半辈子没有见过的东西!
    然而,更令刘道前好奇的却是这里的地理地貌,学校周围几乎一半都是深沟,深沟的对面却是一排排已经废弃的窑洞。窑洞,这也是他曾经没有见过的,对此他充满了好奇,他想,他一定要去探究探究这些窑洞。
    夜已深,刘道前终于拿起笔,富有诗意地写下了对这所大学的感受和期许。



    我的大学

    你坐落在山脚下
    一年刮两次风
    每次六个月

    以为换个地方
    一切都可以重新构建
    然而 还是犯了自欺的罪
    在无望的沉落中
    在沉落的钝痛里

    哭吧
    眼泪给尘土以生机
    使之长出青草
    毕竟
    泪水也是心底的应和

    你太年轻
    可我愿意挤出我的灵魂
    融入你的躯体
    为了拴住你给我的
    转瞬即逝的震撼
    为了尽情享受
    这炼狱的从容
    冲动的时候
    这么美好的话
    我说得出

    我是心的主人
    却成为关系的奴隶
    孤独的魂太需要
    心灵的安慰
    所以只能孤单地告白
    投入你怀抱的那晚
    我失眠了

    但你可知道
    我是要在你身上寻找
    那一辈子没有了结的故事
    你的温柔
    却使我害怕
    在你面前 暴露缺点
    我的孱弱

    历史的风吹了三年
    我才认识了你
    只这一天
    我已不敢向你投递
    哪怕一个带有言语性质的眼神

    我们沟通还太少
    但你不能忘了我的忠诚
    却要忘记我是个白面书生
    一个锈锁的
    没有情感的机器

    健伟的风啊
    你要告诉大学
    我的茶比粥稠
    我的背比石头硬
    还有
    我爱这世界的时刻
    我的心情
    其实是他的

    苍白虚假的支撑
    你看不透
    我只能
    捧一捧猛风送给你
    吹醒你
    等你长大



    写完后,他竟然感到一丝的空虚,难道,这就是多少人苦苦追寻的大学生活了吗?
    “叮铃铃……”在电话铃声响了五秒钟后,刘道前才缓缓地按了一下办公桌上固定电话的免提键。电话铃响五秒钟后接电话已经成了他这几年来的习惯,如果是接听手机,他会在铃声响五秒钟后,用右手食指慢慢地在他的华为智能机屏幕上轻划一下,然后用左手把手机送到离左耳两厘米处,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喂~”,才正式进入电话程序。虽然这个习惯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一旦真正进入谈话内容,他就恢复了指点江山的气魄,谁都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他在别人眼中就是个“万事通”。胡山金曾问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五秒钟,他开玩笑地说:“当老总的不都这样吗,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搞金融的就得装,况且五秒钟,能给彼此思考的时间,谈话才更有效率。”胡山金讽刺道:“真几把装!”这是刘道前的戏言,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总,按照你的意思,已经把讲义做成了PPT,发到你邮箱里了,请接收一下。”免提电话里的声音甜甜的又不失对领导的敬畏之心,这是刘道前的秘书尹梦云的声音,刘道前喜欢听到这个声音,能让他的优越感倍增,一个有气质有文化的大美女,竟然是自己的秘书,而且对他言听计从!
    “好,知道了。”刘道前轻轻地应了一声,暂停了对范县栗存金村长的资料查阅。老板马丁宝交代过,今天晚上这个村长会来省城考察他们的总公司,远在范县工厂的马丁宝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做好这次接待工作。


    刘道前近来的工作量太大,他有点吃不消了,时常感到头痛欲裂。可是他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因为眼前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UN化工集团资金运作部总经理,年薪五十万!干一年刚好能填补他两年前欠下亲朋好友的一屁股账!

    他趴在足有三米长的老板桌上,用两个大拇指狠劲儿地按了一会儿太阳穴,这才站了起来,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也怪昨晚和他另外两个好兄弟在公司楼下的如一坊豆捞喝得太多,还没进行后面的“节目”,几个人就喝“疵”了,现在嘴里还不断地冒出酒气。胡山金说得好,好酒不要钱,还不多喝点!

    自从刘道前当了UN的总经理,哥几个是好酒不断。马丁宝给他批的公关经费仅仅是酒水一项就二十五万元,刘道前直接买了二十五万元的仰韶彩陶坊,每瓶千元的“天时”他买了一百瓶!哥几个顿时感觉春天来了,大赞刘道前的魄力。

    其实,路曲生和胡山金现在和同龄人比起来都算是小有成就。路曲生是河南万里集团旗下商用车分期部副总经理,分管中国重汽系列车型的销售及分期业务,他直接管理北方汽车城的两家店,月收入两万元不在话下,公司配车为高配黑色第八代雅阁;胡山金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河南九鼎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主营轿车、SUV等小型车分期,公司经过一年多的运营,现在已步入正轨,开始盈利了,前途也不可估量,自己买车,2013款标配奥迪A4L。

    四年前,毕业实习期就在投资担保公司畅游的刘道前,初尝民间集资理财的甜头,大把的钞票赚进兜里,他觉得找到了发财的门路。直到2011年10月份,他千方百计用尽各种关系给公司集资两千多万,挣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二十五万!可是不久后的金融风暴席卷中原大地,集资款投资的项目大部分以失败告终。经过刘道前的手集资的客户有一百多人,都去找他的事,有的甚至绑架他,把他控制起来,他不得不把挣到的钱一分不剩地吐出来,还又借了亲戚朋友一大堆,最后集资户们看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才放了他。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甚至比刘基山的去世还让他痛不欲生,还是两个哥们不停地鼓励他接济他,才使他走出了人生的阴霾,为了他这两个哥们,喝死了也值!
    想起以前的事,令他恨恨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用力不大,却令他的手生疼!这办公桌虽不是红木家具,却也是价值不菲,木料用的是产自北美的白蜡木,坚韧而富有弹性,单就这一张三米长的班台,二十五万!桌子虽不是自己的,刘道前却极为爱惜,他赶紧看看刚刚捶过的地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了,他对自己的这套办公家具和这里的办公环境非常满意,足以满足他飘忽不定的虚荣心。

    刘道前的办公室在一栋高端豪华5A级写字楼盛润白宫的十九层,四十八平米,面积足够大才配放那么大的班台。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这里放着“航行者游轮”的方向盘,他手握着方向盘转了一圈,然后目视前方,整个街景一览无余。盛润白宫坐落在省城金水大道与中州大道交叉口,商务区CBD他尽收眼底,也难怪他时常有指点江山的冲动。

    但是想想晚上的应酬,刘道前就不寒而栗。
    刘道前和这个栗存金已经接触过几次,此人酒量无限,还是个玩家,每次“玩”的东西都是花样百出,令刘道前苦不堪言。但是,栗存金是他们UN化工集团最重要的一步棋,“服侍”好他,他们的项目就成了一半!

    原因是马丁宝已经把科技局,经贸局,气象局的关系都打通了,唯独最重要的环保局,验收检测结果总是通不过。



    而栗存金和UN的关系不同寻常,UN集团旗下用来提炼煤焦油里面元素的一个化工厂,用的就是他们村的地。虽说是政府批准的化工工业园区,但是为了拿地,马丁宝已经往他身上砸了二十五万了,而且建厂房,建办公楼都必须用他们村的村民建筑队。这些都是小事,不影响大局,可是,环保局的副局长偏偏是栗存金的大舅哥,问题就出在这里。栗存金当时拿到二十五万的时候,喜滋滋的,心想这挣钱真容易,村里的地一卖,钱就到手了,可是等他打牌输完了二十五万,就又嫌以前收得少了,于是就在UN公司快把所有手续走完的时候,环评上卡壳了,栗存金给他大舅哥串通好使了绊子!
    这点马丁宝心知肚明。
    马丁宝明白,不就是钱的事儿吗,把栗存金吃喝玩乐一条龙地伺候好,再塞点钱,这事就成了。所以,他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刘道前。他对刘道前的任用是很满意的,他们年龄相仿,但是公司每遇到问题,刘道前总能给他最合适的建议和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尤其是资金运作的事他不懂,他现在要扩张,没有大量的资金是不行的,刘道前运作的资金部,就是他的后盾。
    刘道前抑制住上涌的酒气,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秘书尹梦云给他做好的PPT讲义是给朋友刚成立的担保公司培训用的。他这个朋友叫袁淼,是河南昊水集团旗下担保公司新密市分公司的总经理。比刘道前小几岁,年纪轻轻还是个大美女,因此她能做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很多人颇有微词,怀疑她的上位必定是有特殊的原因,最直接的私下议论就是:“应该是和丁朝阳(昊水集团老总)有一腿。”
    但是刘道前相信,他知道,能出任分公司总经理,与她给公司拉来的五千万资金有直接关系,这是她的关系和能力的结果。况且,袁淼的姨夫是郑煤集团的副总经理,而郑煤集团就在新密市地界,由她做新密分公司的总经理,再合适不过了,新密市有许多煤老板,找他们集资对袁淼来说,刚好对口。
    刘道前想,袁淼的公司刚成立,现在已经招了十几个员工了,给他们做个担保理财的培训迫在眉睫,昨天袁淼还给他打电话催促,他也说好明天就过去,但是现在看来,明天去不了了,晚上的应酬不会轻松,明天肯定缓不过来劲儿。他赶紧给袁淼拨了个电话:“袁总,明天有事,再缓两天吧。”
    “刘总就是忙啊,都请不动了。”袁淼用撒娇般的语气嗔怪道。
    “确实有事,袁总谅解。”
    “好吧,放你一马,就后天,必须来。”袁淼似乎是在命令。其实,刘道前和袁淼的认识是工商银行的周行长介绍的,当时是以相亲的形式见的面,事后袁淼说没看上对方,刘道前当时虽然已和大学女友咸宁分手,但正值落魄,遇到耀眼的袁淼,自觉是两个天地,就主动保持了距离,他们后来却成了要好的朋友。而自从刘道前坐上了现在的职位,袁淼总是主动给他打电话。
    “一定!”
    培训的事推迟之后,他马上要安排晚上的接待事宜。
    喝酒的事靠他一个人绝对不行,他得找几个帮手,公司的李英杰和郭金元能替他挡一挡。刘道前用内线给尹梦云拨过去:“梦云,给我冲一杯咖啡,另外,叫李英杰和郭金元来一趟。”
    五分钟后,三个人同时进了门。
    “刘总,你的咖啡。”
    刘道前接过咖啡,一饮而尽,刘道前知道,尹梦云给他调制的温度刚刚好。
    “你先出去,我和李总、郭总聊点事。”等尹梦云出去,刘道前接着说,“今天栗村长又要来,说说想法。”
    “全凭刘总吩咐啊。”李英杰有点不恭敬地答道。两年前在国能担保公司时他是刘道前的领导,国能因周口正信地产项目失败,集资款难以兑付最终倒闭,之后,他游走于各个公司。现在他被刘道前召集过来做了个副总,成了下属,心理上还是拗不过来,更因为他是郑州本地人,父亲是郑州银行某支行行长,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说话上总还给自己留些气场。
    “李总,你是本地人,关系熟,路子多,场子也混得开,歌厅的事你得弄个得劲地儿。”刘道前假装恭维道。其实,刘道前两年前挣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也是个玩家,腐败到极致,一度膨胀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省城各大酒吧,歌厅,洗浴中心几乎玩了个遍,所以这方面他有自己的路子,但是他现在是不想管这些细节的事。
    “今天如果想弄个得劲儿场子,你得找毛哥。”李英杰建议道。
    “毛哥”是个混社会的人物,90年代在省城是响当当的大哥,常带队砍人,现在政府治安严了,110随时待命,他们那一帮就收敛了许多,毛哥将近五十岁,就寻思做个正当事情,也就入了担保一行。他加入的正是国能担保,和刘道前、李英杰同事,当时毛哥凭着自己各种渠道的关系,一个人的融资量能顶公司半边天,在公司算是个亦正亦邪的人。
    “好久没和毛哥联系了,他在干什么呢。”提到毛哥,刘道前也一阵激动,这个人的一生充满惊险,大起大落。刘道前听他说在没做大哥之前,他和朋友开过网吧,做过期货,当时期货刚起步,他五万元玩到一百万,钱一多就整天腐败,结交了不少“道”上的,此后就染上祸事,在帮深圳一个大哥带“货”的过程中被警察抓了,判了3年,出来后就性情大变了。
    “在家思考人生呢。”李英杰说。
    “要不请他出山?”刘道前说。
    “全凭刘总做主。”李英杰说。
    “你给他打电话。”刘道前接着对郭金元说,“郭哥,栗村长的年龄和你差不多,你们共同话题比较多。”
    “我懂,晚上我多说点。”郭金元四十多岁,被刘道前领导,也丝毫没有违和感,此人能见风使舵,会曲意奉承,城府极深,在民间金融市场也经受过大风浪。因为比刘道前大十几岁,刘道前出于尊敬,以郭哥相称。
    “那谢谢郭哥,你可是公司重臣,今天弄好了得给郭哥记一功!”刘道前赞许道。
    “呵呵,小事一桩。”
    “饭店就定在公司附近的‘大董’,我已经让梦云定过了,咱们准备下。”刘道前说。
    李英杰打完电话说:“毛哥说皇家一号已经排满,他晚上正好去‘拉斯维加’,房间都订好了,就让给我们用了。”
    “他晚上到场不。”
    “到,他也说好久不见你了,叙叙。”
    “那好,今天就让他加入我们团队。”刘道前自信地说。
    天色刚暗下来,范县古柳村村长驾着他的帕萨特就到了。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爽玩一把,再看看马丁宝怎么对自己表示;而且他另外还带了几个朋友,反正是免费的,带的人越多越好。
    几人来到公司不免一番客套。
    “刘总年轻有为啊。”栗存金随口道。
    “栗村长说这话见外啊,自从上次一别有几个月没见了啊。”刘道前也是不经意地说着。
    “是是,上次喝的那个酒令人怀念。”栗存金用目光搜寻着刘道前的办公室说道。
    “村长说的是天时吧,哈哈,管够,早给你预备着哩。”刘道前大笑着继续说,“今天咱们的主题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辛苦刘总了。”
    “应该的。”
    去饭店的路虽然只有两公里,但是刘道前毅然选择驾车前去,他没有配司机,他不需要,他喜欢自己操控的感觉,因为每次当他握住马丁宝给他配的奔驰S350L的方向盘,内心就会涌出无限的激情,奔驰给他一种动力,让他竭尽全力去奔赴新生活!而今天他虽然是作为伺候栗存金的角色,但是也不能失了公司的颜面,车就是压制对方气焰的武器,帕萨特和奔驰S级同行,会让栗存金在酒桌上有所收敛,这也是刘道前的策略。
    到了大董最高级别的包间“天泰阁”,尹梦云早已在那里等候。
    天泰阁一个包间就有200多平米那么大,包含独立卫生间,棋牌区域,茶道区域,家庭影院;装修风格极具特色,古典与现代交相辉映,豪华而不失情调;加上屋里站着一排模特一样的美女服务员和荧幕上不时地投影变换的诗词歌赋,让人一瞬间恍如进入了皇宫圣殿,有了帝王般的感觉。
    栗存金来过一次,但是刚进包间还是有点不适应的感觉,对于他一个农民来说,见过再大的世面,到了这里也找不着谱了。他带的两个人看起来更显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刘道前看到此景,在内心里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对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和自己谈判,他就已经掌握了先机。他赶紧示意尹梦云安排座次。
    排好座次,在至少能容纳20个人的圆桌前相继落座。入席的有UN集团资金部总助尹梦云,业务副总李英杰、郭金元,还有与栗存金同行的张胜杰、邢余兵。栗存金带的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比刘道前大不了多少,但是在栗存金介绍完后,他都以“哥”相称。据栗存金介绍,邢余兵是给UN化工厂建办公楼的包工头,古柳村人,这次来兼职栗存金的司机,而对于张胜杰,栗村长没有过多地介绍,只说是朋友。
    待菜单上来,刘道前让他们先点。三个人看了看菜单,都瞪大了眼睛,没人敢点。栗存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贵,他上次来是马丁宝点好的菜,他只管胡吃海喝。可这次看了菜单,他也傻眼了,一盘小黄瓜二百六十八!一条黄河鲤鱼一千六!刘道前看他们的样子,又在心里笑了。
    “真几把贵啊!”栗村长看没法点,就嚷嚷道。
    “金哥,贵是有道理的,你看咱们每人配一个绝色美女服侍,而且每道菜还配有一首优美的诗词,咱吃的就是个情调。”刘道前拿过菜单指着一个螃蟹念到,“山暖已无梅可折,江清独有蟹堪持,出自陆游的《冬日》”;他又指着一盘千层饼念到“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出自苏东坡的《环饼》”;刘道前接着说八宝粥,“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此诗出自陆游的《食粥》”;最后刘道前指着荔枝说到,“我最喜欢这首苏轼的《惠州一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真是绝啊,吃个水果,能吃出古人的情怀了,值!”
    菜单上并没有表明诗词的出处,而刘道前却说了出来,这正是刘道前的长处。大学四年,刘道前没有学多少英语专业课,他那四年一直在寻找人生的出路。因为七年前他刚进大学,在正常上了三个月的大学课程之后他便断言自己“回炉打造”是失败了,他固执地认为所学课程没用,所以他就自己寻找,去哪里找?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现在不能行万里路,那就看书!大学四年,他在图书馆呆了四年,从诗经到诸子百家,从唐诗宋词到中国近现代文学,一开始他只读文学著作,后来受不了文人的矫情,而且不能给他明确的方向,他就开始胡乱读,读经济,政治,哲学,历史,美学甚至是体育,音乐……从亚当斯密到马克思,从苏格拉底到罗素,他最终读得脑子一团乱麻地进了社会。到后来他才明白,出路,不是先找到的,因为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所以出路就是要出发才有路,或者说出路就是走出去的路,明白这点的时候他已经背负五十万的债务了。
    他生生说出了诗词的来历,让在场的无不震惊,说得栗存金等人一愣一愣的。
    “好,说得好,刘总一席话就值很多钱了,说得我都饿了!”郭金元哈哈大笑着缓和尴尬气氛。
    刘道前意识到此处已经达到目的,就笑着言道:“那好,金哥不点,那就我做东,我说吃啥就吃啥,大家没意见吧。”
    “刘总的诗词说得那么好,就听刘总的,呵呵。”尹梦云适时地甜甜笑着,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感到麻酥酥的,其实这也是刘道前安排给尹梦云的任务,让栗存金一行人迅速进入云里雾里的状态。
    待刚上四个凉菜,刘道前就举杯道:“今天就是给金哥接风洗尘,大家一起敬一杯!”刚喝过,刘道前马不停蹄说道:
    “兵哥,杰哥,你们是第一次过来,请恕小弟招待不周,我先敬你们,说完连喝三杯。”之后他拿起盛好“天时”的分酒器来到他们两个面前,继续说,“咱们省城喝酒有个规矩——要想对方喝好,先把自己喝倒,但是对方要喝已倒者的两倍,我今天想让你们喝好,咋弄,二位哥说说我还要喝几个?”
    邢余兵和张胜杰一看这阵势,心里暗自叫苦,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刘道前临时想的规矩,为的就是给他们个下马威,先把他们二人拿下,剩下一个栗存金就好对付了。二人连忙说:“刘总,刘总,知道你海量,就这么多,你不喝了,我们喝六个,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刘道前看目的达到,就不再劝酒,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会意,就开始轮番轰炸栗存金。

    “这毛台喝多了准要出大事,刘总你看,点到为止啊。”张胜杰突然对刘道前说道。
    从开始见到张胜杰这个人,刘道前就觉得此人聪明且心机重,此话一出更证实了刘道前的想法,看来栗存金一行人还是有个“军师”的。刘道前开始对此人留心并有所忌惮,看来不能把场面弄得太不雅,就劝道:
    “金哥,少喝点吧,喝多了办不成‘正事’了。”刘道前给栗存金努努嘴,看看那个乌克兰美女继续说,“你忍心今晚不上她?”
    “噗!”栗存金吐掉口中的阴毛,哈哈笑道:“还是刘总了解我啊,”他又不无担心地说,“今晚归我,外国妞她同意?”
    “必须得同意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刘道前夸张地说道。
    “那全靠刘总周旋啊,我又不会说洋腔洋调。”栗存金似乎是哀求道。
    刘道前又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说道:“金哥放心,没有小弟办不成的事。”
    栗存金听了这话,一口气又干了一瓶啤酒,爽朗地说道:“兄弟,我信你!”
    接下来放了一些DJ舞曲,大家一起摇摆起来。某个瞬间,刘道前想起了多年前在深圳流浪时候,在一个叫“红番区”的酒吧,他似乎又看到了朱兵哥在舞池里摇头慌臀起来。那个时候他看到陪酒小姐,心里是真真羡慕,还对她们以礼相待,可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对艳舞女郎都丝毫不会动心,而这些风尘女子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
    刘道前在大家都嗨起来的时候,给一直在车里守候的尹梦云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进来一个小伙子拿了个微型摄录机,刘道前示意他隐藏一点。然后,刘道前喊道:“大家嗨起来——喓喓切克闹!姑娘们,对金哥再好一点!”
    突然所有女孩都像听到命令似的,她们围住栗存 下五除二把栗存金扒了个精光。栗存金喝得晕晕乎乎,一瞬间被扒光,自己还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女人堆里继续摇头慌臀,一群女人在他身上乱摸,栗存金陶醉其中,貌似很享受。而这一切都被尹梦云安排的人“记录”了下来。
    从“拉斯维加”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每个人都搂了一个女孩,这些陪唱女现在变成了“出台”的小姐。刘道前给每个女孩都发了800元出台费,而那个乌克兰美女,刘道前给了3000元,因为交给她有特殊的任务。
    他们下一站是去铜雀湾洗浴中心,那是刘道前的另一个“基地”,铜雀湾的章经理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
    到铜雀湾的时候,毛哥给刘道前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走之前很神秘地说:“明天我去找你,教你怎么玩UN这个公司。”
    一宿,刘道前在等结果,其他人荒淫无度。
    结果是在中午左右揭晓的。
    栗存金那时醒来,看到床头放了五万现金和一个U盘,他惊慌地坐起来,发现乌克兰美女已经不在。他迅速起床到洗手间冲了下头,然后回到床前盯着那个U盘看了半天,最后决定把U盘扔到了马桶里。凭他的经验,不用看就知道U盘里存储的是什么东西了。他捶胸顿足恨自己着了刘道前的道了,但是乌克兰美女的味道还是让他意犹未尽,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妈的,为了这个妞,老子失去了判断能力,值了!”
    结果,此战刘道前以总共8万多元的微小代价拿下了栗存金,马丁宝慷慨的奖励了他一万元红包。
    刘道前把这一万元放在他的白蜡木班台桌上,他仔细盯着看,又拿尺子量了量它的厚度,大约是1.5厘米。
    呵!1.5厘米!为了这1.5厘米的人民币,他刘道前已经不像个人了,他竟然无所不用其极!他笑着流出了眼泪。
    然而,要不是两年前的金融风波,他怎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2011年,首先是温州地下钱庄出事,8000亿的民间资金池动乱,余震终于引得中原腹地郑州的投资担保公司相继倒闭,圣沃事件领衔,新通商大盘倾倒,宝银不能兑付上了新闻频道,儒商在安阳滑县的新农村建设项目资金链断裂,余家和被捕入狱……最终,刘道前所在的国能担保公司也死于一个地产项目,因此,他自己在这个行业挣得的所有钱,还有他母亲李本慧和亲朋好友的一些积蓄,连同向他四姨李春萍借的二十多万,一共五十万都在这个项目中灰飞烟灭,快速挣钱的梦破灭,从此他便踏上了还债的道路。
    挣钱拿利息的时候,亲戚们都说“理财”这件事好,可是一旦出了事,都争先恐后向刘道前要账。
    那时他三个月没出家门,一度有轻生的念头,可是,在他脑海里,他父亲刘基山的“仇”还没报,才坚持了下来没做傻事。刘道坤知道此事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然后说:“这个家还有我和咱妈,靠着咱真味店的生意,早晚咱还能站起来,你个熊货得坚信这一点,站起来!”
    ……
    晚上,刘道前回到城中村母亲和哥哥经营的真味店,一个20平方米的小店,两个人还在准备第二天的食材。看到他们操劳的样子,刘道前感到一阵心酸。他什么都没说,把一万块钱扔到了桌子上,就回他租的标间里睡觉了。
    是的,一家人都在为自己捅下的娄子买单,他们也一直承受着亲戚朋友的冷言冷语,可他们从来没有指责他。李本慧和刘道坤都担心这么大的事给刘道前的压力会让他承受不了,所以在家很少提及此事,但刘道前知道这件事给他们家造成的压力有多大,所以在他重新站起来后,他也不提此事,只是默默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快速还债。
    他现在虽然开上了奔驰S级豪车,可是住宿的地方却还是城中村的标间,房租每月才200元,为的是让亲戚们看到他还没有挣到足够的钱还他们,他们才不会逼的那么急;如果他住在高档小区,那么母亲和哥哥都要遭受亲戚的埋怨了:不还钱,还住好房子。
    回忆,思索,憧憬,刘道前挣扎着睡去。
    应袁淼之邀,刘道前如约来到昊水担保公司新密市分公司,他要对新招的员工进行金融知识培训。培训的目的是让这些新入行的“菜鸟”坚信担保行业是长盛不衰的朝阳行业,掌握了这个行业的秘密,就能让他们每个人迅速致富并最终达到财富自由。

    讲课的会场是御承皇国际酒店的大宴会厅,然而临近培训开始,袁淼才叮嘱他,今天参会的还有一部分投资理财客户,要照顾到他们,多讲一些行业的正面影响力和昊水担保公司的“实力”。尹梦云给刘道前准备的讲义里面没有针对理财客户的内容,不过凭他脑子里存储的知识,“忽悠”这些客户足够了。

    刘道前换上了开叉燕尾西装,商务休闲款式,显得庄重而不拘束,他站上讲台,迅速环视一下会场,人数不少,有三四十人之多,大部分人都仰着头瞪大了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刘道前看到他们的状态,知道前期袁淼他们做的铺垫不错。袁淼吹嘘今天的讲师刘道前拥有北京大学MBA工商管理硕士,理财规划师,知名基金经理等头衔,还有在上市公司任职高层管理的经历,能邀请到他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这才使众人未见其人已经钦佩不已。

    刘道前先在内心里笑了一下,他在笑他又面对了一堆白菜。他每次面对众人讲话,都把他们想象成一堆白菜,这样他就能滔滔不绝了,即便他信口开河,白菜也是不会质疑的。

    刘道前礼貌地做完自我介绍,就直奔主题。他说道:“既然我们讲担保知识,我们就一定得知道什么是理财,那么请问大家,什么是理财?”

    “理财就是存钱!”一个新员工喊道。

    “说得好,还有没有其他的?”刘道前赞许道。

    “理财不仅仅是存钱,还要会花钱。”一个胖女人说道。

    “这位大姐说得不错,会投资就升级了理财的概念。”刘道前接着说,“还有没有其他的?”

    “买保险就是理财。”另一个女人说道,“我就是保险公司的,谁买保险找我啊。”

    “说得好!”刘道前说,“不过,咱们暂时就不要打广告了,哈哈。”

    “买基金!”
    “买股票!”
    “买国债!”
    “买房子!”
    “买车!”
    “买……”

    “好好好!大家都成投资专家了,大家都说得对!”一个引子打开,大家都滔滔不绝了。气氛有了就行了,刘道前赶紧止住他们的话,要不然,再继续说就跑题了。

    “但是,单单是一个买字是不行的,关于理财,我打一个比喻。”刘道前在准备好的白板上画了一个水池,然后说道:“收入好比流进来的水,支出好比流出去的水,而水池里存下来的水就是我们钱包银行卡里的钱,这个蓄水的过程就是理财。”

    大家好像都如梦初醒,一瞬间理解了理财的概念,一个通俗的比喻让他们猛然变得高大上起来,哦,原来这就是理财!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他们感觉“大师就是大师”,见过“世面”的人讲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理财的方式有三种,存钱生钱护钱,大家都会存钱,而生钱和护钱却很少有人能处理好。比如刚刚有人说买保险,那其实就是给你的水池上了个堤坝,既能避免洪水泛滥,又能保证水池不干,旱涝保收!”刘道前刚说完这段,袁淼就在一边大力的摆手,他就明白不能说太多保险的事,那是跑题了,说保险好,那不是给保险公司打广告吗,客户岂不是都去买保险了。

    他赶紧话锋一转,说道:“谁能说出咱们常用的金融理财工具主要有哪几种?”
    等了半天没人答得上来,因为一说“工具”俩字,人们就发懵了,没反应过来。
    “刚才有人其实已经说了,保险就是其中一个,常用金融工具有三种——保险,银行,证券。”刘道前继续说,“但是,现在又出现了一种新型理财工具,安全保本收益高,它就是投资担保公司!”见大家等他继续说,他就卖了个关子说了下担保公司的历史故事,然后又说道:

    “担保公司应用的法律基础是《担保法》,《物权法》,《民法通则》,还有最新的《国新三十六条》,所以担保公司是合法企业,我们郑州的监管单位是工信厅、银监会和商务局。只有它是政府主导的合法企业,我们才有继续讨论的必要。”

    刘道前停顿了一下,发现已经有人开始记录了。初见成效,他来了兴致,大声地继续说道:“担保公司现在已成了准金融机构,它不但为企业向银行借款提供担保,它现在还为企业之间的借款进行担保,为个人与企业之间的借款进行担保。担保公司的存在降低了银行的风险率,也降低了民间借贷的风险,还能为中小企业解决融资难的问题,所以担保公司的出现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情!”

    袁淼带头鼓起了掌,眼神里流露出的全是对刘道前的敬仰,大家也都跟着鼓起了掌。
    “所以,随着经济社会继续发展,担保公司一定会发展成为颁发金融牌照的金融机构,而我们如果支持了这个趋势,必将收获丰厚的回报!”刘道前模糊地给众人画了个饼,这能煽动一些人的激情,因为他又看到人们眼中的欲望了。

    他又说道:“而且我们可以和传统的金融工具做个比较。”他在白板上写上了保险、银行、投资六个字,然后说:“金融有三个特殊性质,分别是安全性,流动性,收益性,如果金融产品满足这三个性质才能说是好产品;我们先看保险,安全性毋庸置疑,它本身就是重保障,如果谁要是推销保险整天和你谈收益,那是胡扯淡,这人一定不专业,他卖的保险一定不要买,而且你如果投资保险,那流动性很差,进去的钱没个十年二十年出不来,保单贷款只能贷出剩余价值的一部分,没什么意义,所以保险这个工具只有安全性。”






    “我们再说银行,你在银行存钱,五年期的定存也就几厘的利息,谈不上收益,那点利息还跑不赢通货膨胀呢,很明显的例子,十年前的一万元钱在老家可以盖一座房子,而现在只能买一平米,还不够买个手机,所以钱存在银行是最不安全的,你的钱在快速贬值,被通货膨胀偷走了;钱存银行的唯一好处就是流动性好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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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完本的,记住这一天。

    后记


    写这本书是我对前半生的总结,由于不是专家,从事的借贷行业又是整日刀尖舔血疲于奔命,断断续续竟然用了三年,深深体悟到,原来,写作真的是一种繁重的体力劳动!现在才理解路遥先生的痛苦哲学,他写《平方的世界》用了六年,身体囿于一个小黑屋里是极度痛苦的,可是思想迸发在纸张上跃然于世的精神享受很少有人能够体会。
    我坚持“写作致用”的理论,我开始想的“致用”就是想通过文字“启迪智慧”,“揭露黑暗”,“唤醒道德”,可能是目标太高,渐渐发现力不从心,就努力拼凑着完成了这样一个雏形。
    给自己的答卷虽然不美,但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重读,看到激动处,总会不自觉地流泪,等于自己又过了一遍前半生。我只能和自己身上的欲望讲和,不必苛求,记录下就好。
    写这篇小说的过程中,我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输出倒逼输入”,写到二十万字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写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没有思路,没有思想,所谓江郎才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不停地输出,我所存储的“智库”并没有那么多,索性就停下来又读了很多书,尤其是我的后半部书基本上是写“民间借贷”,就重读了“资本之鹰”老师的书,这才找到一点思路,才有了后面的文字,所以不断地看书学习,是一个人必备的“输入”技能。
    就像路遥所说,长卷作品的写作是对人的精神意志和综合素质的最严酷考验,它迫使人必须把能力发挥到极点。你要么超越这个几点,要么猝然倒下。只要没有倒下,就该继续出发。
    书里主人公的经历有一部分是个人的,其他为杂糅,书中人物基本都有原型,但其各自观点是情节所需,不能对号入座。
    如果有错,欢迎各位批评指正

    我会继续前行,并不原谅自己。

    本文进入修改期,之后出版。
    谢谢朋友们以往不遗余力的支持!
    本书已完结,欢迎荐读,近期出版https://book.tianya.cn/book/73853.aspx 《奔跑吧,欲望》
    出版名暂定为《践踏平凡》
    @禾子 2016-09-20 11:47:23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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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早你都开始支持我了啊
    论坛和文学合并了,评论区就相当于论坛了,共同显示。
    后记


    写这本书是我对前半生的总结,由于不是专家,从事的借贷行业又是整日刀尖舔血疲于奔命,断断续续竟然用了三年,深深体悟到,原来,写作真的是一种繁重的体力劳动!现在才理解路遥先生的痛苦哲学,他写《平方的世界》用了六年,身体囿于一个小黑屋里是极度痛苦的,可是思想迸发在纸张上跃然于世的精神享受很少有人能够体会。

    我坚持“写作致用”的理论,我开始想的“致用”就是想通过文字“启迪智慧”,“揭露黑暗”,“唤醒道德”,可能是目标太高,渐渐发现力不从心,就努力拼凑着完成了这样一个雏形。
    给自己的答卷虽然不美,但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重读,看到激动处,总会不自觉地流泪,等于自己又过了一遍前半生。我只能和自己身上的欲望讲和,不必苛求,记录下就好。

    写这篇小说的过程中,我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输出倒逼输入”,写到二十万字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写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没有思路,没有思想,所谓江郎才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因为不停地输出,我所存储的“智库”并没有那么多,索性就停下来又读了很多书,尤其是我的后半部书基本上是写“民间借贷”,就重读了“资本之鹰”老师的书,这才找到一点思路,才有了后面的文字,所以不断地看书学习,是一个人必备的“输入”技能。

    就像路遥所说,长卷作品的写作是对人的精神意志和综合素质的最严酷考验,它迫使人必须把能力发挥到极点。你要么超越这个几点,要么猝然倒下。只要没有倒下,就该继续出发。
    书里主人公的经历有一部分是个人的,其他为杂糅,书中人物基本都有原型,但其各
    自观点是情节所需,不能对号入座。

    如果有错,欢迎各位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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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3 23:51:46  更:2021-10-04 00: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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