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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三体：银河纪元[第5页]

作者:ainn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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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傅面对自己所在的战舰被结晶体保卫，似乎并未露出很大的恐惧之情，而是上前几步，满脸期待的等待着结晶体做出回复。
    “下面我要说的一些事情，和我们之间的战争，两大文明之间的战争密切相关。说完之后，你们毁灭我也罢，但希望你们能用理智仔细思考。这样的机会只此一次。”结晶体说道。
    就在这时，少傅突然大叫起来：“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少傅莫名其妙的行为令周围的人十分诧异。
    少傅继续对着周围的人喊道：“你们谁参加过银河系统一战争，难道你们不记得此情此景了吗？”
    少傅的声音很大，已经忘记了要用脑通讯传递信息。
    沉默了几秒，冰寒略突然从2光年外发来通讯：“我想起来了，前辈。”接着，德瑞克、高展等参加过银河系统一战争的老将军们也一同回复到：“此情此景确实在很久以前发生过。”
    同样的结晶体，同样的状态。这熟悉的情景让当时31位在场的人迅速回忆了起来。
    那时还是银河系统一战争的第二个年头。
    人类太空军力量当时已经扫清了银河系猎户悬臂上的大量高级文明，人类正式向代表着银河系最高科技水平的文明宣战。那个文明处于人马悬臂。
    在战争初期，人马悬臂的文明也像现在的仙女座文明一样，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但每一次攻击都不算很猛烈。当时，人类甚至一度认为自己过高估计了人马悬臂文明的实力。
    几次试探攻击过后，人马文明便放弃了大规模攻击。而是通过虫洞向人类太空军，冰寒略将军的编队发送了一个淡绿色的结晶体。
    结晶体并没有对冰寒略的舰队发动攻击，而是包住了战舰并展开了通讯。
    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结晶体向人类发送的语言包含人类语和贝利亚宇宙通用语，但是语法混乱，人类根本无法了解信息所要传达的内容。
    人马悬臂的高级文明曾经三次向人类发送了结晶体，但是由于人类无法破译其内容，因此并没有对其回复。三次通讯尝试失败后，人马悬臂文明放弃了同人类的继续通讯，而是将火力全开，对人类展开前所未有的凶猛攻击，那之后便进入了战争最惨烈的阶段。人类损失惨重，但最终消灭了人马悬臂的文明，完成了银河系的基本统一。
    战争结束后不久，人类再次想起了战争中，来自人马悬臂文明的三个淡绿色结晶体。在少傅的提倡下，褚岩同意召集人类中杰出的科学精英，对三个淡绿色结晶体进行深入研究。
    研究团队中包括新世界极富盛名的几位物理学家、通讯科学专家、生物学家以及语言学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团队发现这个结晶体内部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但是人类利用光球体计算机强行破解出来的都是一堆没有意义的乱码。
    研究一度陷入了停滞，很多人认为这些结晶体只不过是人马悬臂文明采取的缓兵之计，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过了不久，一位通讯科学专家提出了一种假想。也许我们之所以无法提取有效信息，是由于硬件系统的缘故。光球体计算机是光之国的先进科技，而相比之下，人马悬臂文明的科技略为落后，因此可能是由于硬件衔接的问题，导致了乱码的产生。
    少傅认为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于是开始尝试利用其它的计算装置来破译结晶体内部信息。第一个尝试就是利用量子计算机来提取信息。
    由于新世界大量采用光之国的技术，因此早在很久以前，人类就已经不生产量子计算机了。少傅特地从展览馆内的蓝色空间号上拆下了全部40组量子计算机。
    经过了几天的强破解，人类终于有机会了解到结晶体内部储存的真正内容。
    然而突发情况也在这时候发生了。
    虽然这次输出的不是乱码，但是刚刚提取出两行信息的时候，结晶体突然发生了爆炸，这场大爆炸不禁摧毁了装载三个结晶体的仓库，也一并摧毁了人类的全部40组仅存的量子计算机以及相应的存储设备。
    人类最终还是没能窥探到结晶体内真正储存的内容。
    而那两行导出的信息，是用人类语构成的：离开光之国！贝利亚才是自由联盟！
    对此，龙韦尔上将一笑置之：“原来这不过是人马悬臂文明为了迷惑我们的宣传装置而已。看来人马悬臂文明早早就加入了贝利亚联盟。最后看事情不成，便自毁，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那场爆炸只是摧毁了一些人类的设施，但由于保护措施稳固，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那件事不久后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少傅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思考和疑惑之中。
    那大量的信息究竟是什么内容？为什么要在我们导出全部信息之前就自爆？按理说人马悬臂文明一定是想让我们看到里面的全部信息，才会发送这个装置。并且他们一定十分迫切想让我们了解里面的信息，否则不会接连发送三个结晶体。
    除此之外，最可疑的地方是：人马悬臂已经落败毁灭，而结晶体通过科学研究发现并不具有自爆设施。要不就是人类对结晶体的检测不够全面，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结晶体并非自爆，而是被外部力量以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方式毁掉了。
    时间的力量逐渐淡薄掉了这件事在人们心中的记忆。此时此刻，这一极其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瞬间勾起了人们对当时一景的记忆。
    “没错。相似的东西你们以前一定见过。”结晶体突然发话道，“我们位于银河系的盟友曾经向你们发送过类似的装置。不过被你们的联盟领袖----光族摧毁了。”
    被光族摧毁了？
    结晶体的话令人们产生了不同的思考。
    而这样的解释似乎刚好解答了藏在少傅心底的疑问。
    “不久前，我们位于银河系的盟友向你们发出过三个类似装置，但没有得到你们的回复。无论你们是赞同也好，反对也罢，但总该有个简短的回复。这是高级的宇宙文明间的礼貌。”
    众人没有说话，等着结晶体继续说下去。
    “后来经过我们长久对你们的观察，我们发现，你们并非是没有回复，而是根本没有获得那三个装置内部的信息。”
    有些军官十分惊讶，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到现在为止，来自仙女星系的敌人掌握多少有关人类的信息都不足为奇，因为两方早就向彼此进行渗透了。
    “为什么要赶在这时候和我们会面？”少傅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结晶体答道：“我们之前发送的装置内部的信息没有办法被你们提取，是因为你们的盟主在刻意阻止你们获得有关我们的信息。你们也许思考过，也许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贝利亚具备超膜广播的能力，但是你们到目前为止对贝利亚仍然知之甚少。贝利亚只是处于你们概念中的一个东西，即便你们在和贝利亚联盟的文明交手，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们从未主动捕捉到过来自贝利亚的一切广播内容，你们全部有关贝利亚的认知都只是来自于你们盟主。”
    这句话似乎直击各位太空军高级军官的心底。这是个没有被重视，但是却很重要的疑问。贝利亚具备超膜广播，无论是为了迷惑目的也好，还是为了宣传目的也罢，贝利亚总会向宇宙中发送大量的超膜广播。但人类从未直接接受到过来自贝利亚的任何信息。目前为止，人类对于贝利亚的一切认知，都是基于光之国得出的。
    接着结晶体再次抛出的问题像一个个重磅炸弹直戳人们内心：“你们经历过了银河系统一战争。银河系中，最大的高级文明，那个位于第二个悬臂（人马悬臂）的文明加入了贝利亚联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文明要不加入贝利亚，要不保持中立。为什么整个本群超星系团（室女座超星系群）组成了贝利亚联盟军。而光之国只选择你们？选择一个不具备任何高级文明的基础，刚刚在星际清理中被消灭母星，在银河系流离失所，对大宇宙一无所知的弱小文明？为什么强大的文明从不选择加入光之国？即便光之国的战争实力更胜贝利亚一筹，但他们宁愿选择加入相对弱小的贝利亚？”
    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如果说没人思考过这些问题，那一定是说谎。如果说没人质疑过光之国提供的一切，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没有捕捉到过任何来自贝利亚的信息。因为光之国对你们提供技术的同时，也用技术在检测你们。光之国的检测器自动过滤掉了一切来自贝利亚的信息，因为他们不想让你们了解事实，而事实很可能颠覆你们之间的盟约。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在你们几乎破解三个结晶体的时候，摧毁它们。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这个时候见你们。现在正值大洗牌结束不久。光之国的监控装置正在重启，由于距离过远，他们重新对你们产生监控是需要时间的。因此我们目前的一切对话都不在光之国的监控之下，否则我早就被光之国摧毁了。”
    “看来一切的真相都隐藏在被摧毁的那三个结晶体之中了。”林汐盈冷不丁地插话道。
    结晶体没有直接回答林汐盈：“至于为什么没有高级文明选择加入光之国，看看我给你们发送的资料就知道了。全宇宙对于光之国的恐惧和愤怒来源自296个新亚美利亚时之前，按照你们人类纪年法，是1200年前。”
    在距今大约1200年前，光之国爆发了一场政变，光族第一大皇帝赫拉克雷斯被刺，贝利亚的反对势力再一次试图颠覆光之国对于宇宙的绝对统治权。人类对于这场政变的原因并不知晓，事实上，这场政变的导火索是赫拉克雷斯颁布的最终处理方案。
    其实，在赫拉克雷斯前期统治期间，贝利亚的反叛势力已经被清除殆尽，整个宇宙处于和平时期。然而赫拉克雷斯的最终处理方案打破了这种和平。新的贝利亚势力也并非是之前被消灭的那些贝利亚残党，而是一群反对最终处理方案的反对派，他们借着原贝利亚的名义展开对光之国的公然对抗。
    而最终处理方案的颁布却是源于不久前光之国进行的终极运算。
    当宇宙处于一片祥和时，高级文明之间不必为了战争而你死我活。但对真理和宇宙命运的终极思考却是不会停止的。
    在大约1400年前，赫拉克雷斯授权了一个项目，名为终极运算。由于文明在宇宙中的扩张，需要不断消耗资源，而资源的消耗所带来的问题就是宇宙整体熵值不断增高，当熵值增高到一定程度，文明将无法延续，宇宙将成为没有生命的一片死域。因此光之国的很多科学家哲学家都想知道按照现在的文明扩张速度，宇宙将会在多久后成为没有生命可以存活的死亡宇宙。这就是终极运算的目的。
    光族的生命形式是适应性最强的，所以终极运算的标准是：当光族也无法在熵值足够高的宇宙中存在的时候，那么宇宙便成为死域。
    最终，终极运算指出，按照现有生命增长速度，在大约180亿年后，宇宙会彻底成为死域。这令包括赫拉克雷斯在内的一些光族成员十分恐慌。他们原本估计宇宙还可以最少坚持超过3000亿年，但是目前生命扩张速度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这意味着他们的生命也会因为其他种族的扩张大大减少。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宇宙中全部文明都具备的，光族也不例外。他们必须在宇宙成为死域前，找到出路，但是解决方案没有任何进展，他们需要越多越好的时间。
    最终，赫拉克雷斯采取了激进的行为来延长宇宙生命。他颁布了终极处理方案：在全宇宙内，对所有文明展开光子化改造，进而减少其他生命形式对资源的大量消耗。对于拒绝进行光子化改造的文明，毁灭。
    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指令将宇宙拖到了又一次宇宙大战的边缘。
    赫拉克雷斯当初的胜利和他的主张是分不开的，他曾经主张维护低熵体自由选择生命形式的权利。旧亚美利亚帝国由于光子化改造的问题陷入了内战。而激进的旧贝利亚势力是极端反对光子化改造的，他们残忍的屠戮光族，在宇宙范围内展开恐怖屠杀，这也是旧贝利亚无法得到众文明支持的原因。
    而现如今，赫拉克雷斯要步旧贝利亚后辙，在宇宙中对反对派展开了大肆屠杀。
    1200年前，光之国对某个直径4万光年的银河系展开了湮灭攻击，原因是那个星系组成了联盟反对光子化改造。4000多组具有恒星际航行能力的文明被光之国瞬间毁灭。
    这场史无前例的对反对派的屠杀甚至激起了光之国内部人员的反对。
    屠杀过后不到几天的时间，光之国首都便爆发了政变，光之国内部早对最高权力觊觎许久的舰队指挥官雷杰多联合反对势力刺杀了赫拉克雷斯。成为了光之国新的大皇帝。
    然而雷杰多并未遵守原先的诺言，他对反对光子化改造的文明继续进行着屠杀。因此，后来反对派组成了联盟，以贝利亚为名字，建立起了贝利亚联盟，将此事利用超膜广播公之于众，并对光之国正式宣战。
    当人们阅读完资料后，结晶体开始解释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高级文明选择支持光之国的原因。任何对于光子化改造有些许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并非是什么生命形式的升华，而是为了节约资源，对生命形式的扼杀。光球体原本并非是一个生命，而只是一个具有执行能力和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装置。而光子化改造便是将低熵体存储记忆的介质提取出来，并利用某种技术将记忆以光子对的形式转存，最终输入计算机内。”
    “换句话说，就是把你杀死，让一个计算机继承你的记忆。宇宙中多数文明是不接受这种改造形式的。没人愿意被强迫结束生命，然后让别的东西代替自己。所以光之国在众高级文明中很难找到盟友。那么什么样的文明才可能接受光之国的结盟请求呢？第一：文明程度极低，对于大宇宙的事情知之甚少，容易被光之国的话语欺骗。第二：母星毁灭，在太空中流离失所，面临灭族的危险，这时候不得已接受光之国的帮助，否则就会永远消失在文明史之中。而你们人类文明，完全符合这两条，所以你们成为光之国的盟友是必然的事情。”
    所有的人类都目瞪口呆。
    不一会，趁着人类愣神的功夫，结晶体离开了孙亦麟的旗舰，渐渐消失在太空中。
    “光之国对你们的监控要恢复了，我再停留下去就会暴露身份。我要离开了，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最终做出正确的选择。”
    结晶体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沉默良久，冰寒略突然打破沉寂：“大家不要被欺骗了，这也许根本就是仙女星系的一招反间计。”
    然而冰寒略的话语掷地无声，不管人们是否真的相信结晶体的话，但这次同结晶体的接触都让人们的心底蒙上了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
    “换句话说，就是把你杀死，让一个计算机继承你的记忆。宇宙中多数文明是不接受这种改造形式的。没人愿意被强迫结束生命，然后让别的东西代替自己。所以光之国在众高级文明中很难找到盟友。那么什么样的文明才可能接受光之国的结盟请求呢？第一：文明程度极低，对于大宇宙的事情知之甚少，容易被光之国的话语欺骗。第二：母星毁灭，在太空中流离失所，面临灭族的危险，这时候不得已接受光之国的帮助，否则就会永远消失在文明史之中。而你们人类文明，完全符合这两条，所以你们成为光之国的盟友是必然的事情。”
    所有的人类都目瞪口呆。
    不一会，趁着人类愣神的功夫，结晶体离开了孙亦麟的旗舰，渐渐消失在太空中。
    “光之国对你们的监控要恢复了，我再停留下去就会暴露身份。我要离开了，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最终做出正确的选择。”
    结晶体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沉默良久，冰寒略突然打破沉寂：“大家不要被欺骗了，这也许根本就是仙女星系的一招反间计。”
    然而冰寒略的话语掷地无声，不管人们是否真的相信结晶体的话，但这次同结晶体的接触都让人们的心底蒙上了一层不可磨灭的阴影。
    银河系的战争胜负未了，两方仍处于胶着状态。但远在上百亿光年外，另一个战役却接近了尾声。
    贝利亚集结了几乎一半的主力舰队在人类时间的4年前对光之国严守的宇宙警戒线展开了终极进攻。贝利亚赌上了一半的家底准备夺取宇宙警戒线的控制权。这是个比银河系更具有战略价值的地方。
    然而由于宇宙警戒线的震慑力，贝利亚对光之国的进攻受到掣肘，几次几乎占得战略优势的时候都不得不减缓攻击速度。最终贝利亚的一半主力舰队在不断的消耗中损失殆尽。
    这场令整个宇宙瞩目的超级战役最终以贝利亚落败，自动退出战场结束。
    然而人类对于这场宇宙的焦点争夺却没有任何了解。
    贝利亚最后的三艘战舰被光之国俘获。贝利亚自由联盟的最高指挥官第四斯克在这场战役中被光之国俘虏。
    最高指挥官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他关闭了思想力场传送，断绝了和其他被俘伙伴的联系，自动将脑终端运作功率降至最低，以便在被光之国折磨时不会过分痛苦。
    光族最高指挥官马尔库斯缓缓地飘到了第四斯克面前：“我亲爱的第四斯克，你可还记得我的先祖马尔库斯卫兰和你的先祖首次斯克在很久以前一起征战宇宙的情景？为什么你们现在选择背叛了光之国。背叛了信仰。”
    第四斯克拖着低功率下发出的微弱的空间震动波回答道：“信仰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被迫的。是谁先放弃了信仰？不是我们一方，而是你们光族。”
    “死不悔改。”马尔库斯随即对手下下达了命令：“对第四斯克进行强制光子化改造。”
    “有本事直接毁灭我，我不要我的灵魂在被强迫下成为你们的一员！”第四斯克愤怒地说道，他发出的空间震动波明显强烈了一些。
    “这是对于你最大的赏赐，对你的生命进行一次升华！”马尔库斯说道。
    “我不需要这样的升华，还记得你们光族的信仰的前提是什么吗？坚决捍卫低熵体自由选择生命形态的权利。正因为这样具有正义感的誓言，我的先祖才放弃生命形态的隔阂，加入了你们的队伍。而现在你们彻底背叛了最初的诺言。我死了，贝利亚自由联盟会与你们抗争到底！”
    “正义感？”马尔库斯反问道：“宇宙化的正义感是对全宇宙的责任。所有人都看到了，光球体化生命对于宇宙的消耗最少。凭什么我们进行光球体化改造，自愿担负起延续宇宙生命的责任，而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非光球体化生命则在一旁疯狂地挥霍那有限的资源？你知道180亿年和3000亿年的差距吗？这相差的2200亿年很可能帮助我们众文明在宇宙彻底死寂以前找到离开大宇宙，延续宇宙文明的方法。”
    “我宁愿有尊严地活过180亿年，也不愿在强迫下活过3000亿年。”第四斯克微弱地说道。
    “尊严是这宇宙中最自私的东西。我们明明有实力直接毁灭你们，独占宇宙。但我们光族仍然给你们一次选择加入我们种族的机会，难道我们还不算是这宇宙中最仁慈的种族吗？”马尔库斯围着第四斯克绕了一圈：“算了，这场有关生命终极问题的讨论至今未有结果，谁也说不过谁。究竟谁才是掌握宇宙真理的一方呢？让我们用力量来说话吧。”
    第四斯克绝望的停止了信息传送。
    “对他进行光球体化改造，立即执行！”任第四斯克再骂什么，马尔库斯也不再理会，径自离去。
    他来到了光之国最大的军港。
    “我们的舰队已经集结完毕。虫洞正在进入最后调试阶段。”佐菲飘到马尔库斯身边说道。
    马尔库斯一道激光划过舰队上方。
    “目标银河系！”

    银河系的战争胜负未了，两方仍处于胶着状态。但远在上百亿光年外，另一个战役却接近了尾声。
    贝利亚集结了几乎一半的主力舰队在人类时间的4年前对光之国严守的宇宙警戒线展开了终极进攻。贝利亚赌上了一半的家底准备夺取宇宙警戒线的控制权。这是个比银河系更具有战略价值的地方。
    然而由于宇宙警戒线的震慑力，贝利亚对光之国的进攻受到掣肘，几次几乎占得战略优势的时候都不得不减缓攻击速度。最终贝利亚的一半主力舰队在不断的消耗中损失殆尽。
    这场令整个宇宙瞩目的超级战役最终以贝利亚落败，自动退出战场结束。
    然而人类对于这场宇宙的焦点争夺却没有任何了解。
    贝利亚最后的三艘战舰被光之国俘获。贝利亚自由联盟的最高指挥官第四斯克在这场战役中被光之国俘虏。
    最高指挥官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他关闭了思想力场传送，断绝了和其他被俘伙伴的联系，自动将脑终端运作功率降至最低，以便在被光之国折磨时不会过分痛苦。
    光族最高指挥官马尔库斯缓缓地飘到了第四斯克面前：“我亲爱的第四斯克，你可还记得我的先祖马尔库斯卫兰和你的先祖首次斯克在很久以前一起征战宇宙的情景？为什么你们现在选择背叛了光之国。背叛了信仰。”
    第四斯克拖着低功率下发出的微弱的空间震动波回答道：“信仰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被迫的。是谁先放弃了信仰？不是我们一方，而是你们光族。”
    “死不悔改。”马尔库斯随即对手下下达了命令：“对第四斯克进行强制光子化改造。”
    “有本事直接毁灭我，我不要我的灵魂在被强迫下成为你们的一员！”第四斯克愤怒地说道，他发出的空间震动波明显强烈了一些。
    “这是对于你最大的赏赐，对你的生命进行一次升华！”马尔库斯说道。
    “我不需要这样的升华，还记得你们光族的信仰的前提是什么吗？坚决捍卫低熵体自由选择生命形态的权利。正因为这样具有正义感的誓言，我的先祖才放弃生命形态的隔阂，加入了你们的队伍。而现在你们彻底背叛了最初的诺言。我死了，贝利亚自由联盟会与你们抗争到底！”

    自从来自仙女星系的结晶体消失在银河系之后，贝利亚联盟并未再对银河系发起任何进攻。
    人类太空军总指挥官龙韦尔立刻召集太空军中的主要高阶军官进行了一次战略研讨会，这次研讨会并没有进行很长时间。会议过程中，不同的军官对于此次人类同结晶体的接触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高阶军官中，对于是否要改变目前对于敌人的战略计划这一提案形成了一半一半的格局。
    以龙韦尔、冰寒略为首的一些军官坚持不改变任何既定战略。
    原本人类对于仙女座敌人的大致战略方针是这样的。利用广泛遍布于银河系的AI对抗敌人对银河系的入侵，另一方面秘密修建通往仙女座大星系的虫洞。不过随着后来双方探测技术的突破，使得摆在明面上的一切工程都被彼此了解。虽然敌人知道了人类的虫洞工程建设，但正如人类无法得知仙女座敌人设立通往银河系的虫洞出口一样，敌人也无法得知人类将通往仙女座的虫洞的出口设在哪里。出口的坐标只有在虫洞被彻底贯通的时刻才可能被知晓，双方都利用思想的不可窥探性进行了情报隐藏。这是前期防御内容。
    等到了虫洞工程彻底竣工的时候，人类的AI才将彻底发挥作用。人类会控制AI从无数的虫洞出口涌进仙女星系。由于在防御阶段，AI的繁殖速度一直受着人类主机的控制，并且AI自毁灭的最终程序也被控制在人类宇宙学家李克斯的手里，因此AI不可能产生过大速度的数量增长以至于威胁到人类的安全。而一旦AI涌进仙女星系，人类将会彻底放开对AI繁殖速度的控制，届时，大量的AI将会以交战双方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在仙女星系大量繁殖，单单是这样的繁殖过程就将会在极短时间内消耗掉仙女星系大量的物质。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在AI繁殖的过程中，AI还会通过摄取星系内的物质来大量制取反物质，最终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湮灭，在自毁中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就是人类消灭掉敌人的最终方案。
    通过量子定点坍塌技术，人类已经可以准确掌握敌人在仙女星系拥有的战舰和宇宙堡垒的数量。双方的家底被彼此熟知，因此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任何实力隐藏的可能性。战争处于阳谋的较量之中。
    为了保证AI在繁殖到一定数量之前不会被敌人彻底消灭，人类必须依靠技术不断升级AI的繁殖潜力，保证AI的繁殖速度高于敌人武装对AI的毁灭速度。

    在8年前的某次战略委员会讨论大会上，林汐盈设计了一套较为科学的程序来模拟这场消耗战争。发现人类的AI的繁殖速度略慢于敌人的攻击速度。假如将现有数量的AI输入仙女星系，敌人会在AI消耗掉足够的星系资源之前消灭掉AI，那样的话人类的计划便会失败。
    之后人类太空军便集中力量展开了提升AI繁殖速度的研究。而仙女星系的敌人也看到了人类的战略意图，于是不断扩大战舰规模和武器攻击效率。
    这场竞速赛最终以人类获胜而告终。由于宇宙战舰的升级换代所需要的技术远远高于简单的AI技术，因此人类对于AI繁殖速度的提升在几年内就呈指数级上涨，而仙女星系的敌人在对战舰升级的工程中遇到了瓶颈，直到现在也没有很大的突破。
    为什么仙女座的敌人不用相同的方法来对抗人类呢？这曾是很多军官提出过的问题。
    经过数次战略大会的讨论，人类得出的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银河系的战略意义很大，争夺银河系的双方，无论是贝利亚还是光之国，都需要银河系的物质，双方都不允许银河系的物质在战争结束前彻底消耗掉。
    抓住了这个弱点，人类便将AI消耗战略设为了对抗敌人的主要策略。
    目前这个时间节点事实上距离展开AI消耗战，向仙女星系输送AI已经很近了。根据太空军工程部门的进展来看，短短几周后人类就会完成虫洞调试。一旦虫洞彻底贯通，人类必须在第一时间，在敌人尚未掌握全部人类虫洞出口坐标的时候就展开行动，否则一旦敌人摸清了全部出口坐标，整体计划可能会功亏一篑。

    在太空军总参谋部，与会的几十位高阶军官争论不休。
    在嘈杂的争论中，龙韦尔为了维持秩序，强行掐断了会议室内各个军官的信息联通。
    “都给我听清了，这次我们的讨论会是有关是否要推迟虫洞的调试，进而推迟对仙女星系输送AI的讨论，你们的话题都偏到哪里去了？”龙韦尔说完，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脑联网的信息联通，等待着一旦讨论进入错乱的争论中便立刻掐断脑联网。
    之前在争论生命意义的两位少将军官发言道：“虽然我们的讨论会是有关是否要推迟战略计划的，然而决定是否要推迟计划，便免不了要深究到很多其他问题上。”
    少傅点了点头，他作为非太空军编制内的人这次也应龙韦尔邀请通过脑联网出席了这次会议。
    “这次的问题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少傅回道。
    趁着各位短暂的安静时刻，总参谋长腾山说道：“让我来捋一下我们目前遇到的问题吧。”
    他放出了一个树状图，来帮助他解释：
    首先，这次讨论会的起因是因为我们与敌方结晶体的接触。
    结晶体告知我们，光之国对我们进行了大量的欺骗。他们在全宇宙内推行光子化改造，是一种毁灭生命的行为，因此没有宇宙文明选择与他结盟。而我们人类由于对大宇宙知之甚少，所以在光之国的欺瞒下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众人点点头，表示这是事实的阐述。
    这时候从这个节点便引出了两条分叉，腾山继续说道。这两条分叉分别是：相信结晶体透露的信息，不相信结晶体透露的信息。
    从之前的态度表决来看，龙韦尔将军和冰寒略将军是反对相信结晶体的。你们认为这是仙女星系的敌人采取的缓兵之计和反间计。他们想通过离间我们人类和光之国的同盟关系来瓦解我们的战斗意志，同时让我们陷入犹豫之中，以便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来找到对抗我们AI技术的方法。
    龙韦尔、冰寒略以及其他一些军官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仍然有相当多的军官表示相信结晶体的信息，或者说至少相信光之国确实对我们隐藏了过多的信息。
    剩下的军官表示赞同，其中几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接着，腾山继续道：然而这一个子节点，又出了两个分叉。在以知道光之国对我们存在大量欺瞒的前提下，仍然有一部分人选择依照原有计划进攻仙女星系，而剩下那部分人则选择推迟对仙女星系的总攻，从长计议。
    剩下的那些人都点头表示了赞同。
    至此就是我们这场讨论会产生的全部分歧点，腾山开始进行总结。一部分人选择推迟总攻计划，这部分人认为光之国的战争目的也许极大地有损人类的利益，我们应该重新审视我们与光之国之间的盟约。另一部分人认为我们应该坚持原有的总攻计划，这部分人里包含相信结晶体的和不相信结晶体的。
    腾山最后面向以李克斯为首的以及另外4位高阶军官，一字一顿的说道：“这部分既选择相信结晶体又选择继续总攻计划的人，似乎有着和我们不同的宇宙哲学观。”
    李克斯涨红了脸，话堵在嘴边一时发不出。过了一会，他想说的话终于从他的嘴里爆发出来：“没错！我相信结晶体说的话，光之国确实在全宇宙内推行光子化改造，并毁灭一切反对改造的文明。但这又怎样？光之国并没有错！错的是一切反对势力。我们都看到了，保持着肉体化的文明在贪婪地消耗着宇宙的大量资源，他们是一切战争的源头。只有光之国那样能量化的生命形式才是宇宙中最伟大的存在！”
    李克斯几乎是吼了出来，其他四位赞同李克斯观点的军官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克斯先生！你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宇宙史，脑子都研究坏掉了吧？”坐在李克斯旁边的上将高展讽刺道。
    李克斯怒视着高展，不知道为什么李克斯此刻具有如此强烈的怒火。他接着说道：“没错，我毕生都在研究宇宙史，我得到了一个结论，一个宇宙的终极结论，那就是：生命才是宇宙中最不合理的存在。生命才是宇宙中最应该消失的东西！没有生命的宇宙是多么的和谐！物理规律曾经是那么的完美。然而正是生命的存在，才引发了战争，战争导致了宇宙维度的坍塌，光速的降低，物理规律的崩溃。正是生命毁掉了一个绝对完美的宇宙！”
    “不要忘了，你也是生命的一员。如果光之国获得了宇宙战略控制权，打败了贝利亚联盟。他们就会对人类下手，强行改造人类文明，甚至毁灭掉人类文明。你还记得蓝色空间号离开太阳系去飘向那广阔的黑暗的宇宙是为了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延续人类文明的义务！”腾山并没有发火，只是冷静地对着李克斯说道。
    然而李克斯并没有听进去别人的话语，继续争论着：“现在，光之国给出了一个宇宙有史以来对于生命最伟大的处理方案。那就是将生命进行光子化改造。这可以大大降低肉体生命对宇宙资源的消耗。试想一下完全由光族组成的宇宙是多么美妙的吧！那时候，宇宙中将不会再有战争，这种生命形式对资源的消耗度极少，宇宙的寿命将会大大延长。我不明白，还有比这更应该为之努力的事情吗？”
    “那么，即便是以人类毁灭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吗？”腾山横眉紧皱。
    “在这个伟大的计划面前，人类的生死存亡无关紧要！”李克斯义正言辞的说道。
    会场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像看ETO成员一般怒视着李克斯和他的四位支持者。
    高展站起身，对龙韦尔说道：“今天，李克斯先生的一番话已经让我们清楚认识到，他具有极端反人类的思想，我请求您立刻下达逮捕令，关押李克斯及他的支持者。这样的人不应该存在于人类太空军中。同时我提议解除李克斯对于AI自毁程序的控制权。”
    大家都望向龙韦尔，等着他做出决定。最后，龙韦尔发令道：“立刻逮捕李克斯及他的支持者。但是暂时不解除李克斯对于AI自毁程序的控制权，以防敌人趁此漏洞对我们发动打击。虽然李克斯先生有严重的反人类情绪，但是我相信你的目标和我们原本的计划一致，都是要消灭掉仙女星系的敌人，所以你不会利用手里的控制权做出不正当的事情，对吧。”
    几位宪兵利用空间锁控制住了李克斯及另外四名军官，将他们拖离了会场，暂时关押在了太空密封室内。
    腾山吐了口气，说道：“好了，这一派反人类支持者被清除出了会场。现在的讨论中心变成了我们是否要相信结晶体的信息，进而决定是否要坚持原有计划。”
    会场内再次陷入了激烈地讨论。
    也许是由于刚才李克斯话语的刺激，在接下来的讨论中，选择支持推迟计划的人数变多了一些。
    但即便这样，两方依然是谁也说不过谁。不相信结晶体的一派可以给出充分的理由证明结晶体的话不可信。而另一派本着保险的态度，则认为不管结晶体的话该不该信，都不应该过于鲁莽的行动。
    争论进行了很久，直到原定的争论时间结束，会场上仍然没有产生大比例派别出现。
    最后全部的人都盯着龙韦尔，等着最高司令官下达最后的判决。
    龙韦尔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全部军官，毫不犹豫地说道：“坚持原有计划。虫洞调试一刻也不要拖延。3周后展开对仙女星系的总攻！”
    这次讨论会持续了8个小时最终散会。
    在距离人类太空军总基地十分遥远的新世界一号。褚岩、林汐盈和孙亦麟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大会。
    散会后，少傅掐断了同会场的全息影像通讯，对着身旁的其他三人说道：“对不起，各位。我尽力了。但是仍然没有说服龙韦尔。”
    这次大会，林汐盈、孙亦麟和褚岩作为人类太空军重要的一部分都未被龙韦尔邀请参加会议，只有少傅受到邀请。
    自从褚岩被拉下人类新世界的权利第一交椅后，他不仅仅在新世界失去了任何话语权，即便是在太空军也丧失了几乎全部权利。
    龙韦尔自从带领着太空舰队离开新世界，迁入各大宇宙堡垒，便越来越少的在各种问题上征求褚岩的意见。
    “龙韦尔这个家伙，越来越自大了。他以为自己可以独断一切！真是刚愎自用！”褚岩自从丢失太空军的权利之后便时常说这句话。
    其实早在褚岩尚未失去权利时，他和龙韦尔之间对于太空军建设的问题便观点分歧颇多。龙韦尔坚信自己独领太空军会比有褚岩插手好得多。所以，当褚岩丧失最高权力后，龙韦尔便逐渐独掌太空军，而褚岩不得不同他一手打造起来的人类太空军说再见了。
    “褚岩的时代已经过去，我才是引领人类打赢战争的唯一一人。”这是龙韦尔对褚岩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由于褚岩失势，当初由褚岩极力提拔起来的孙亦麟和林汐盈在太空军中的话语权也随之减弱。因此林汐盈和孙亦麟这两个人，一个是前战略委员会 ，一个是太空军少将，这次也没有被邀请参会。龙韦尔对他们的态度是：可以用，但绝不会让他们参与任何核心决策。
    少傅对其他三人道歉。褚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怪你，龙韦尔这个老顽固，一旦认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别人很难说服他。”
    此时此刻，林汐盈闭着眼叹了口气：“我们当初苦心经营的战略平衡，即将被打破了。我们研制AI的初衷是依靠这种毁灭武器来震慑住敌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达成我们之间的战略平衡，以便给我们人类更多的时间来寻找出路。但一旦AI展开攻击，战略平衡就会被打破。那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我们也会随之丧失战略主动权。”
    孙亦麟扭过头望着林汐盈说道：“这只是表象。龙韦尔会想不到这一点吗？其实龙韦尔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接着孙亦麟望向褚岩和少傅。二人露出“我懂！”的表情。
    事实上这样苦心经营的战略平衡，龙韦尔并非不明白。但龙韦尔这么做还有出于他自己利益的考虑。
    在当今太空军中，仍存在很多支持褚岩而反对龙韦尔独断专行的军官。为了遏制那部分蠢蠢欲动的反叛势力，龙韦尔必须在军中塑造强硬的形象，以便震慑住那部分对自己有意见的人。而要想塑造强硬的形象，必须一方面用自己的计划逐步代替褚岩的计划，以便让褚岩的公信力在太空军中下降。另一方面，必须要带领太空军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转移军队的斗争焦点。没有战事对于一个像人类太空军这样的军阀式部队的指挥官是很不利的情况。
    综合考虑下，龙韦尔如果不想在军队中像褚岩一样逐渐失势，就必须不断的有所作为。而显然战略平衡对于龙韦尔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形势。
    林汐盈专注于技术研究，对这方面的问题不太敏感，经褚岩几人的点拨，她才明白了实际情况的复杂。
    “难道人类要再次败给人性的致命弱点吗？”林汐盈攥紧拳头说道。
    趁着其余三人不注意的功夫，林汐盈从少傅的耳后卸下了身份识别卡，插在了自己身上。她一定要和龙韦尔再见一面，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向龙韦尔发出通讯请求多半不会被接受，只能依靠少傅的身份来和龙韦尔取得联系。
    龙韦尔接受了通讯请求，当林汐盈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脸色一沉。
    “林小姐盗用少傅前辈的身份和我联络有什么事情吗？”龙韦尔坐在沙发上低声问道，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和林汐盈长久谈论下去。
    林汐盈伸出食指，指着龙韦尔大声说道：“你掌握着人类太空军全部的力量。这就意味着你掌握着整个人类的命运，如果你将一切决策当做你通往权利顶端的手段，那你又和人类历史上出现的反人类分子有什么区别？”
    龙韦尔哈哈大笑几声：“林小姐还没长大吗？曾经就任过战略委员会 ，目前仍是战风大会的总指挥。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林汐盈向前几步，盯着龙韦尔：“战略平衡是我们这些年一直苦心经营的战略决策。人类的命运如同行走在黑洞的事件视界边缘，稍不小心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黑洞深渊。”
    龙韦尔挥了挥手：“不要再提你们的那些所谓战略平衡的理论了。之前的战局已经充分验证了我们同仙女座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战略平衡。正是你们战略委员会提议的AI战术让我们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局面。每一次敌人的进攻，我们都只能依靠AI自湮灭来抵挡。而每一次湮灭都会吞噬掉银河系相当多的质量。仙女星系质量大于银河系，这场消耗战我们人类没有任何优势。”
    “战风计划的一个重要结论就是，银河系的质量对于顶级文明很重要，敌人不会轻易。。。”不等林汐盈说完，龙韦尔便打断道：“不要再提你那个幼稚的战风计划得出的幼稚的结论。最终结局会证明我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对了，还有，从现在开始，战风大会以及以前的战略委员会都将被从人类太空军中踢出。至于你，不用再来干预任何太空军的事情了。”龙韦尔说完不客气的挂断了通讯。
    林汐盈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在发抖。
    几人身处在新世界一号轨道上悬停的歼星舰的瞭望台上。瞭望台不断自转着，每旋转一圈，外面的一颗太阳就会将光芒撒进瞭望室内。
    不知瞭望台自传了多久，太阳几乎落入了行星的地平线之下。最后一缕阳光穿透战舰，向着远方飞去。瞭望室内顿时昏暗了许多。随着昏暗，似乎人心也在逐渐的没落。周围失去了脑联网发送的信息，整个世界处于绝对寂静之中。
    在昏暗之中，褚岩拍了拍林汐盈的肩膀，他也不知道可以再说什么。
    “算了。”褚岩撂下这一句无奈的话语，和少傅离开了瞭望台。
    林汐盈又沉默了一会，终于再也忍不住，她转过身，趴在孙亦麟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
    少傅走后，从总参谋部想方设法获得了探望被关押的李克斯的权限。他接通了太空密封室，一瞬间，全息影像出现在了李克斯的牢房内。
    虽然名为牢房，但这里面的待遇一点不差 ，有吃有喝 ，有同外界的银河联网。李克斯被要求继续在这里坚守AI自毁终结者的职责。
    少傅带着疑惑的表情走进李克斯问道：“李克斯先生。你作为一名宇宙史学家明明一直是一个十分冷静，富有理智的人。为什么你会在讨论会上表现出出乎寻常的举动。”
    李克斯眼神里流露出惊恐之情，他神经质般的望了望四周，走近少傅，似乎这样可以让他的话不被外人听到一般，尽管他们使用的是脑联网通讯。
    “我快受不了了。我只想卸掉AI自毁程序操控者的身份。我不想再和这场宇宙战争有任何干系了。人类战胜不了光之国也战胜不了贝利亚，一切都是妄想，我们只有接受的命运！”
    李克斯想抓紧少傅的手，但是扑了个空，他这才意识到这只是全息投影。
    李克斯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在大会途中，我的私人科研用探测器检测到了来自100多亿光年外的巨大能量反应。一场战争也许就发生在那里。这直接验证了我很久以前就推测出的一个可怕的事情。”
    少傅不明所以地上下打量着李克斯，以为他由于巨大压力出现了妄想症。
    “那存在于上古信息中的只言片语，可以最终解释光之国称霸的原因。”
    “什么原因？”少傅问道。
    “太可怕了，我们什么也战胜不了，只有接受的命运。”李克斯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坐到角落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个宇宙学家半天之内成了一个半疯子？少傅甚是奇怪。
    少傅并不被允许同李克斯进行过长时间的通话，很快，密封室方面掐断了少傅的通讯。
    蓝星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冷的。云天明独自坐在一块圆柱状的岩石上，脚下是缓慢移动着的蓝色植被。这种奇怪的蓝色植被具有吸收太阳光的能力，在晚上的时候，这种植物会从根部向外散射出淡蓝色的光。整个大地都被一层浅蓝覆盖，更加剧了寒冷的感觉。
    云天明发呆地望着天幕之上。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到横在太空之中的那道细细的死线的。而云天明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死线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AA掀开了循环仓的大门，轻轻地走到了岩石旁边，拍了拍云天明。过了一小会，云天明才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艾AA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道：“怎么？又在想她了？”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其他的问题。”
    艾AA冲她吐了吐舌头，纵身一跃，跳上了岩石，盘腿坐在了他身边。
    AA将一只胳膊搭在云天明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了指死线的方向，说道：“你究竟爱她哪点？”
    云天明没有回答。
    艾AA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知道，她在你的心底一定占据着某些别人不可替代的地位。虽然你并不喜欢和我经常讨论关于她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许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
    艾AA望着云天明，对方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
    “可是，我们都清楚。进入死线是没有办法逃出来的。忘掉程心吧！珍惜眼前人。”艾AA将脸凑近云天明。
    可是云天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艾AA直面云天明，二人的鼻子似乎要贴在一起了。
    忘掉程心。。。云天明心里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他不知道这对于他自己是意味着什么。在远离人类，远离地球，孤身一人身处三体舰队的漫长岁月里，他的大脑曾经一直处于低温的保存箱里。三体人并没有用他的大脑做生物电流刺激试验，只是提取了DNA进行研究。在保存箱里，云天明的大脑并没有处于完全休眠状态，梦境仍然反复回荡在他的大脑里。
    在那最初的长达上百年的时间里，云天明是在梦中度过的。上百年的时间对于梦中的云天明并不是一个理性的概念。云天明只能感到自己在一个无法用时间和空间的尺度度量的世界里独自遨游。在光怪陆离的各种梦境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便是程心。程心作为他在离开地球前的人生中，对他造成的心理影响最强烈的人，在他的梦境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大量的梦境都是围绕程心展开的。
    而现在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云天明已经无法完全记清那些梦境的细节，但是他清楚地记着，程心在他梦境里的出现让他在绵延无期的虚空中有了一些心灵的寄托。他曾经梦到和程心一起度过的快乐的大学时光，甚至和程心进入婚姻殿堂的情节。
    就在水滴完成对太阳系的封锁不久后，三体人将云天明的身体克隆了出来。重新获得了感官的云天明曾经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因为那长达上百年的梦境已经代替现实成为了他脑海中最重要的部分，当他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梦境，和程心的一切过往都是虚幻之后，他的心理处于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绝望和失落之中。
    后来，云天明也不记得他用了多久才从那比死还恐怖的绝望中挣脱出来。
    直到程心结束冬眠，云天明才再次有机会利用三体人的智子在距离地球2光年的地方远远的观察着她。
    观察的越久，程心反而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这陌生并非是由于时间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上百年的漫长梦境中，他的心理自我构造出来的程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替代了他对程心的真正印象。
    后来，云天明盼望了许久再与程心再次见面的机会终于来临了。这次会面时间不长，按理说应该足以使云天明十分激动，然而当他真正面对程心，面对一个鲜活的实体程心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快不认识她了。
    命运就是如此讽刺（在云天明看来是命运的安排，但事实并非如此），当云天明终于迎来可以和程心一起生活的机会的时候，一道死线再次让二人分离在两个世界之中。
    每当艾AA提起程心的名字，云天明都会不自觉地涌现出大量的回忆，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回忆已经逐渐地再也无法在他的心里激起一丝波动。以至于当云天明得知程心坠入死线再也出不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反而比他想象的更冷静的多。
    也许这就是时间的作用，它可以令死线逐渐稀释，可以让感情降温，更可以淡薄掉宇宙的一切。
    回过神来的云天明猛然发现艾AA的脸紧贴着他，两只透亮的眼睛直视着他，蓝星的淡蓝光线反射在她眼睛里，异常灵动。
    突然，艾AA做了一个鬼脸，云天明猛然向后一抽，随后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都十多年过去了，我本以为你早就接受程心坠入死线的这个事实了。可最近你怎么又望着那里发呆了？”
    云天明抚着AA轻轻飘起的长发说道：“没有啦。我只是习惯性地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望着那里。”
    “那你在思考什么问题呢？”AA靠在云天明肩膀上一同望向天空。
    “我曾经和三体舰队元首打的赌。”
    “打赌？你还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
    “其实也不算是打赌了，因为没有赌注。”
    AA眨巴着眼睛看着云天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虽然云天明面对AA有时候心不在焉，但是AA一直是对云天明的话语侧耳倾听的。
    “我曾经和三体舰队的元首讨论过关于宇宙公理所得到的终极宇宙图景。”云天明说道。
    “哦？那不是黑暗森林法则吗？”
    “然而那只是适用于低级文明的一条法则。我并不认为这将是宇宙的最终图景，不然也显得过于简单了。”
    “三体舰队的元首是怎么认为的呢？”
    “他认为黑暗森林法则和一些高级文明之间的星际战争便组成了宇宙的全部。但我认为这仍然是对于宇宙过于简单的理解？”
    “那由两条公理究竟还能得出什么东西呢？”艾AA显得十分好奇，虽然她更注重于眼前的生活，但是自从踏上光速飞船，沿着无数条恒星组成的光线幕布跨越上百光年的旅程后，任谁也会对亿万光年的浩瀚空间产生更大的好奇心。
    云天明循序善诱的说道：“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断膨胀，而宇宙物质总量不变。这样的公理推导下，得出的第一层宇宙图景便是黑暗森林。然而随着黑暗森林在上百亿年时间尺度的进行下，很多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AA晃着云天明的胳膊，嘟着嘴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你的结论吧。”
    云天明突然站起身，声音大了一些，他开始解释道：“首先要补充一点科技内容。宇宙中最快的航行方式不应该局限于光速飞船。不然很难想象，神级文明之间的星际战争是如何打起来的。单单是银河系的尺度就是十万光年，以光速飞船从一头到另一头需要十万年的时间。在这样长尺度的时间上，对于文明之间的星际战争，十分困难。也许当一个文明检测到遥远的地方存在敌人，并打算调集军事力量发动打击时，跨越上万光年的尺度所花费的时间足够被打击文明进行无数次科技爆炸或进行充足的防御准备了。”
    AA面露思考状，云天明用一个人类之间的例子来形象解释：“就人类历史来说，在近代工业革命前，人类从没有发生过一场让全世界总动员的大战。而一战二战的爆发和近代文明科技爆炸，运输工具的革新有着密切的关系。正是铁路，飞机这样的更高效率的运输方式才使得全球范围内国家之间的快速动员，调兵调配成为可能。宇宙也是一个道理，假如战争中，运输军力所花费的时间成本过高，那防守方则先天具备以逸待劳的巨大优势，那么便没有文明会主动跨越大尺度距离进行远程袭击。”
    “可是，三体文明不就是跨越远程距离，同人类交战的例子吗？”AA问道
    “这样的远程攻击只存在于科技实力相差极大，且攻击方有能力锁死防御方科技的前提下，如果没有这两个前提，那么三体也无法战胜地球文明。而能爆发大规模星际战争的文明实力不会像我们和三体一样相差过大。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光速壁垒并无法应用于参加星际战争的高等级文明。”
    AA听得很认真，并不自觉地点头。
    云天明接着笑了笑：“关于光速壁垒问题，不久前，三体舰队元首承认自己错了。因为自从三体舰队定居在3745号行星后便进行着空间研究，后来他们利用试验证明了大范围空间折叠是可能的。虽然三体人还不具备如此巨大的能量来进行实际折叠。”
    “嗯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让黑暗森林法则在大时间尺度上进行疯狂的发展。通过不断的物竞天择，优胜略汰，最终，130亿年的时间足够在宇宙中角逐出一个科技实力极高，几乎没有文明可以挑战它，在宇宙中享有绝对优势的文明。这样的文明也许是一个或多个，但绝不会很多。我将这种文明成为霸主级文明。”
    “霸主级文明？”AA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对于霸主级文明，我们便无法用低级文明的想法来衡量他们了？也许他们根本不屑于进行清理。配合之前得到的超光速旅行的科技，这种霸主级文明具有短时间内从宇宙的一边再到另一边的能力。任何发展速度过快的文明都会被他们立刻消灭。而那些没有被消灭的文明只能说是弱小到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天哪！”AA惊道：“这么说，即使是利用维度打击毁灭了太阳系的文明，其实其科技水平还不足以引起霸主级文明的注意！”
    “是的。并且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银河系中不存在这样的霸主级文明。然后我们继续往下说。根据第一条宇宙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得出：霸主级文明绝对不仅仅着眼于在宇宙中消灭掉威胁自己的势力。由于宇宙终有一天会彻底毁灭，为了生存，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延续宇宙的生命，或者说如何才能让生命脱离宇宙的生死而永远存活下去。为了达成生命的永生，他们的研究方向可能集中在：1.反熵。2.彻底改变生命形式，让生命可以不与外界环境产生反应而存在。当然可能还有其他我们无法想到的研究方向。”
    “如此看来，霸主级文明的哲学也应该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吧。”AA托着下巴仰望着星空。
    “但愿如此。否则的话宇宙可能就真没救了。”
    AA嘿嘿的傻笑了下。
    “接着，根据之前的假设，如果宇宙中存在两个或以上的霸主级文明。他们对于如何解决生命和宇宙的矛盾这一问题可能产生不同的见解。由于见解的分歧，他们很可能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冲突和矛盾也会随之发生。那么真正的霸主文明级星际战争将是一场有关生命和宇宙命运的意识形态之战，谁打赢了这场战争，谁才有权利来决定宇宙的最终命运。”
    AA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在黑暗森林中，我们人类尚且可以被认定为虫子。但现在看来，我们只不过是石头而已。”
    “我觉得空气更加贴切。”
    AA笑嘻嘻地贴近云天明：“管那么多干嘛，我们空气也有我们空气自己要干的事情嘛。”
    云天明将AA推开：“别闹，我今天很累了。”
    “想那么多当然累，放松一下就好了。”
    “唉，真是没辙。”云天明跳下了岩石。AA在背后朝他吐了吐舌头。
    蓝星的日出日落十分迅速，夜晚十分短暂。此时此刻，大地的地平线上，一轮新日已经缓缓地升起来了。
    “今天的太阳又变小了。”云天明指着新日说道。
    “没有啊？那都是你的心理作用。”AA头扭到一边不开心地说道。
    “死线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扩散。这波及到了恒星。光速产生了微弱的降低，虽然这样的降低是几乎不可测的。但是任何一点点微弱的物理规律的扰动，都会对世界造成很大的影响。光速的降低让核聚变反应产出的能量效率降低，太阳的引力和中心辐射压产生的平衡被打破，最终我们这里的恒星将会一点点塌缩，直到毁灭。”
    “即便如此，这毁灭也在亿万年之后了。那之前，我们早都变成灰了。”
    AA见云天明没什么反应，撇了撇嘴：“你就继续在这里看日出吧。我去休息了。”AA伸了个懒腰，回到了休息舱。
    云天明又在草地上走了一会，感受着行军草摩擦着脚踝带来的感觉。
    当太阳升至头顶时，智子突然出现在云天明眼前，通过视网膜成像，智子将来自三体元首的消息告知了他。
    三体第一舰队在不久前同第二舰队取得了联系，并获得了一系列有关大宇宙的消息。这些消息在第一舰队建立的行星文明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消息的落款，三体元首注明道：你的打赌获胜了，你有资格同我们一同见证第二舰队的奇迹。来这里吧。
    新世界一号的太阳从地平线跌落已经许久。整个首都的西半球陷入了黑暗之中。原本依靠行星透镜，可以轻松地将反射的太阳光照射在阴暗面，使得整个行星都不会陷入黑夜，但如今透镜已经年久失修。自从人类太空军被迫离开新世界后，大量的工程师和科学技术人员一并跟着太空军离开了。导致很多基础设施都失去了日常维护人员。
    随后的十几年，整个新世界的旧居民便凭借着原来留下的基础设施过上了不需要工作，只需要享受的生活。
    新成立的政府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行政权力，这也是普遍的新世界居民所盼望的。由于暗能量环坑每天都在输出巨大的能量供给新世界，在没有资源和争夺的人类社会里，谋杀等恶性犯罪几乎不会发生。整体社会虽然处于和平稳定状态，但这种和平稳定带来的是整体的社会逐渐陷入昏迷之中。
    就在3年前，新世界的又一批基础技术和科研人员由于看不到新世界的任何希望，于是向政府索求了一批具有短程跃迁能力的星际飞船，他们驾驶着这批飞船离开了新世界，有一部分人投奔了太空军的军事堡垒，另一部分人驾驶飞船，将曲率引擎码率开到最大，他们打算离开银河系，甚至离开室女座超星系群，去到那空间与时间的尽头看一看。
    到目前为止，新世界似乎成为了自甘堕落的人和被太空军国际社会流放犯人的地方。在这里，充足的能源供给可以满足一切人类的基本需求，但唯一看不到的便是希望。
    少傅曾对新世界的现状失望不已。
    每一次当少傅行走在新世界一号表面由结晶路台搭建的大街上时，看到的不是为了生计而忙碌奔波的人群，而是酗酒，使用精神电子毒品而造成精神恍惚，走路摇摇摆摆的人群。
    还有大量穿戴着虚拟现实设备躺在路边一动不动的人。虚拟现实成为了他们真正的现实。
    少傅时常会想起很久以前，关一帆从冬眠中苏醒，观览了新世界所做出的预言。
    “怎么样，人类新世界的发达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了吧。”少傅曾在欧镇行星瞭望台上对着关一帆自豪地说道。
    “确实，我沉睡的这四百年里，人类的科技发达程度，是我冬眠前打死也不可能想到的。”关一帆这么说着，但脸上并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你是怎么了？从冬眠醒来，被吓傻了吗？”少傅拍了拍关一帆的后背说道。
    “这样的科技爆发，确实吓到我了。在短短的几十年时间里，人类文明也许完成了上万年甚至是上百万年才可能产生的突破，用技术奇点来形容似乎都不足以表达这种爆发。”
    “哈哈哈。”少傅笑了笑。
    关一帆转过头面向少傅：“这没什么好笑的。这些技术并非是人类的成果，而是光之国的施舍。”
    “喂，我说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关一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瞭望台：“这样的社会是没有未来的。”
    少傅很快跟上前，拽住关一帆的手腕：“最讨厌说话说得不清不明，撂下半句让人猜！”
    关一帆转过身：“这还需要我来说吗？危机是物种进化的动力。失去了危机，物种便不会再进化，失去了进化能力的物种最终会在安逸中逐渐消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人类就没有危机了吗？不要忘了，我们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未来的银河系战争。这场银河大战难道还不算是横在人类面前的一大危机吗？”
    “危机？呵呵。短暂的和平足够麻痹人心了。旧地球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所有人都以为世界彻底和平了，原本被打败的对手再也没有能力反击了。英法的绥靖政策最终让德国再次崛起，引燃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来面对三体的入侵，人类建立了终极威慑，短暂的和平再次让人类相信三体和人类将再无战事，结果这次带来的结局是彻底毁灭。”
    少傅面对关一帆不知说什么好。他毕竟是一名自然科学家，对社会学和人类历史并不清楚。
    关一帆继续说道：“看看现在的世界，现在的媒体将当下社会称为什么？太平盛世？大同社会？还是共产主义？人们安于巨大能量所带来的一切好处，习惯于不需要付出而直接获得，这可是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和平时期都更具有麻痹效果的时代。”
    少傅展开了无力的还击：“你这也太悲观主义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呢。”
    “我这不是悲观，事实上我对未来一点也不悲观，只是对又一次物种进化中即将被淘汰的那些人感到惋惜。”
    “物种进化。”
    关一帆挣脱开少傅抓着他手腕的手，清了清嗓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未来人类太空军会彻底和新世界普通居民决裂。人类会在这巨大的奇点时代的冲击下产生物种分化，安于美好现状的人类和放弃美好生活，去宇宙寻求更多东西的两种人会像地球早期，选择离开大树，在大地上直立行走的古猿和选择继续呆在树上的古猿一样，最终在进化的道路上分道扬镳。”
    “物种的分化是一个影响剧烈的事件，怎么可能在我们新世界这里，短时间内发生呢？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少傅安慰道。
    “所有站在物种进化历史节点上的生物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那我们就看看吧。”少傅质疑地说道。
    然而不久后，关一帆就离开了人类新世界，他再也不可能同少傅站在一起一同见证人类社会的变迁。剩下的只是站在这巨大的文明叉路口上，独自一人迷惘徘徊的少傅。
    后来少傅阅读了一些关一帆的笔记和研究册子，发现关一帆对于技术爆炸一直是保持悲观的态度的。
    关一帆认为文明社会，至少是人类文明社会的发展，本质是技术的应用和社会人文思想的变迁不断兼容适应的过程。在巨大的科技突破下，一个社会想要稳定持续发展，必然需要同样巨大的思想文化制度的变迁作为辅助。而科技可能产生爆发式发展，思想人文制度不可能在短时间出现突变。因此一个技术爆炸的社会必然会出现一定的混乱，随着技术爆炸的程度升高，社会可能产生的混乱也会随之升高。
    后来关一帆在这段笔记最后记载到：我认为技术奇点的降临有可能是人类文明的一次升华，但更有可能带来的是人类文明的毁灭。但愿奇点永远不要降临人世。
    现如今，少傅捧着这段笔记，似乎新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应验了关一帆的预言。关一帆告诉他这些并非是他一人的成果，早在古地球时代，就有很多人对此进行研究了。他们的研究目的就是根据人类历史的经验，通过极端推演来预测未来的情景。
    大地一片黑暗，所幸灯火通明的高楼环宇不至于让少傅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迷路。天空中的反射透镜已经损坏，他只能靠自身的金属外壳反射微弱的太阳光，像一轮月亮，苟延残喘的悬挂在天上。
    现在新世界几乎已经不存在基础技术人员了，所以没有人去理会，更没有人有能力去整修太阳反射透镜。大地上的人也并不在乎透镜是否损坏，他们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可以无穷无尽地狂欢。
    反射透镜的损坏似乎就像是一把巨锤彻底击碎了少傅心中对于新世界的最后一点希望。他丢掉了手中关一帆的笔记。那一片轻薄的纸片在风中上下飘扬。在当今这个已经不生产纸张的时代，这片薄纸像是一个异类，孤独的在空中游荡。
    少傅下定决心，他不打算继续在新世界的行星呆下去了，他要上孙亦麟的战舰，去一同目睹最终决战。即便是在战争中阵亡也死而无憾。
    龙韦尔不久前下达了三周后对仙女星系展开总攻的命令，这意味着最终决战很快就会来临。各大舰队和军事部门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决战。然而孙亦麟被龙韦尔命令在新世界原地待命，不需要展开其他行动。
    懊恼的孙亦麟暂时离开了轨道上悬停的歼星舰，乘坐穿梭机来到了行星表面。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住宅。
    由于已经十几年没有回来，住宅内的各个设施都停止了工作。地面上布满了灰尘，每一脚踩下去都会出现一个大鞋印。
    孙亦麟在厅里转了一圈，这个50平米四方规整的客厅失去了原本富丽堂皇的样子。墙壁上布满了激光刻印上去的照片，有一些是风景图，但更多的是孙亦麟和雯J曾一起留下的影像。
    孙亦麟沿着墙边，挨个看过去。他最终停留在了那张二人在海边照的照片。当时夕阳西下，二人面对最后一抹霞光，留下了这个最后的合影。粉红色的霞光将二人的眸子映的透亮，眼神中除了开心幸福，还掺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不知是因为看过这些照片，还是前不久的军事行动压力过大，孙亦麟感到有些累了。他走到了卧室，借着昏暗的床头灯，俯瞰着外面。
    由于地下重力引擎出现过短暂的失衡，有一片大地凹陷了下去。而孙亦麟的房子正好就处于大坑的边缘。所以从卧室看去，房子犹如立在一片悬崖边。
    凹陷的大地变成了一片大峡谷。由于重力引擎在失衡后很快就被系统AI修复了，再加上新世界的房屋结构极其牢固，那次大塌陷并没有对峡谷地带的城市造成过大的毁坏。

    整个大坑直径达好几百公里，为欧镇增添了一抹峡谷城市的特殊景观。
    大概在人类太空军离开新世界前夕，太空军工程部队拆解了原本欧镇围绕着公转的大型气态行星，并将全部氢燃料储存在了大型封装罐内，而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欧镇的运行轨道，使它由卫星变成了一个围绕太阳运转的行星。
    伴随着那次工程项目，太空军工程部顺便铲平了欧镇的一切山峰沟壑，用绿水晶石给欧镇铺了一层行星地板。
    其实这一切工程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只是作为褚岩的政治手段的一部分，然而最终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褚岩还是被赶下台，太空军还是离开了新世界。
    事实上，太空军离开新世界也并非是被迫的，其中也有很多主动成分。在太空军的战略策划中，本身将基地驻扎在猎户悬臂就不符合最佳方案，而离开新世界，彻底卸下新世界这个包袱对于太空军还是个解放。多年来，太空军驻扎在新世界只是一种象征意义，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太空军离开新世界，和新世界的普通民众分别开来是一种必然。
    孙亦麟大脑不由自主的回放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他拉回了思绪，望着峡谷内的城市。由于太空军的离去，没有人再去修理这片塌陷，这片峡谷成为了平坦的行星上的一个特殊存在。
    峡谷城市里很热闹，在那灯红酒绿的世界，没有人会为决战烦恼。眼前的生活淹没了他们的一切。孙亦麟躺在了床上，由于龙韦尔的偏见，自己没能直接参与决战，他打算就先在这片极乐之土上放松一下，反正以后的事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孙亦麟在半睡半醒中挣扎了很久，曾有几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处于梦境还是现实。他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那声音缥缈而悠远，那声音仿若是雯J的呼唤。
    几次反复后，孙亦麟坐了起来，他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喘不上气。自从他在执行这次任务前，偶然从来自别舰的问候中听到雯J的声音，那声音就一直在他耳边环绕，挥之不去。
    他起身看了看时钟，距离他之前躺下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喝了口水，披上了轻薄的太空军休闲大衣，离开了屋子，向着那片凹陷的峡谷城市走去。

    峡谷城市内灯光十分耀眼，第一次来的人还会感到些许炫目。大地是翠绿色的，城市的高楼放射着红色黄色以及蓝色的灯光。
    孙亦麟沿着一条大路走下去，街上是无数的配有娱乐设施的店铺，人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在里面玩上一整天。大街上游走着的人们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这个没有仇恨，没有竞争，没有嫉妒，没有痛苦，只有欢乐和愉悦的世界似乎真的可以让人忘掉一切。
    孙亦麟拍了拍脑门，让自己清醒一些。也难怪，这里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外面发生什么，一旦真正陷入这里，便足以忘掉一场战争仍然在银河系中进行着。
    孙亦麟继续沿着一条充斥着黄色光晕的小路走下去，突然他感到天空中降下了大大小小的白色颗粒。这些颗粒有些寒冷。难道是下雪了？孙亦麟抬头看去，却发现哪里有什么雪，屋顶上一个少女正在向他撒着什么东西。
    “喂，你！”孙亦麟刚想说话，那个少女就跳了下来。走到孙亦麟面前，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孙亦麟被她盯着感到很不自在。
    突然，少女把手放在了孙亦麟的胸上，眼睛放着光，她凑近孙亦麟耳边说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的气质足以使我着迷。”
    “你干嘛？”孙亦麟将少女的手甩开。
    “我们玩个游戏吧！国王与皇后的游戏！”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孙亦麟的手，向屋子内走去。
    进入屋子后，两个身着华丽服饰的男人走出来，开始解孙亦麟的衣扣。
    “你们干嘛？”孙亦麟退后一步，远远地盯着两个男人。
    “还不快为国王更衣，换上君袍！”那个少女说道。
    “你们退后，不然我就开枪了！”孙亦麟从兜里掏出手枪。
    “喂喂喂，你们这些被流放的太空军士兵怎么这么暴力？在新世界，靠武器进行威胁已经是很久以前就消失的事情了！”少女将双手横在胸前说道。
    “我不是被流放的士兵，我是负责这次行星避难的总指挥官。”孙亦麟辩解道。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算了，不想换就别换了。跟我一起来我的王国吧，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少女说完带头走进一部电梯似的装置里。
    孙亦麟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的腕表通过分析显示周围环境很安全，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少女后面进了电梯。
    电梯运行了十几秒，便到达了目的地。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孙亦麟震惊不少。
    这里和上面狭窄的街道完全不同。远处是一片辽阔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地上全部是盛开的花朵，有各种颜色的，整个大地像是被上了一层彩妆。孙亦麟扭过头向后看去，一座异常宏伟的宫殿屹立在那里。宫殿由一种古地球时代才存在的建筑材料-----琉璃瓦制成，整体金碧辉煌。
    见到孙亦麟震惊的表情，少女兴奋地说道：“我从一些来自古地球时代的文献中了解到，曾经那里的人们都被一种叫做皇帝还是国王，对不起我忘了，反正就是这类的东西统治着。国王享有最高的权利，世界上所有人都想做国王。所以现在我复原了那一切。从今天开始，你来做这个王国的国王，我就是皇后，我们一起享受只有古地球时代才有的至高权利。”
    而后，孙亦麟便看到地平线边，千军万马奔驰而来。孙亦麟通过检测发现，无论是人还是人的坐骑都是由AI制成的。
    “在这个地方统治一堆没有感情的AI，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游戏？”孙亦麟问道。
    “你难道不喜欢这里吗？”少女眨巴着水嫩的大眼睛说道。
    “让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和你玩这个游戏。”孙亦麟说道。
    少女突然扑到了孙亦麟身上，问道：“为什么？难道是你不喜欢这个王国吗？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漂亮不够迷人。为什么你不愿意做这里的君王？”
    “莫名其妙！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孙亦麟挣扎着，但是少女拼命抱紧了他的腰不让他走。
    “我不管，我喜欢你，我就是要你留在这里！”少女大喊大叫着。
    “不行！我说过了，我不可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少女喊道：“难道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吗？别想她了，我一定比她更好！”
    别想她了，怎么不想？
    孙亦麟失去了耐心，他通过腕表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此时他处于距离行星表面40多米的地下。这么浅的地下，他的悬浮车是足够穿透的。
    不一会的功夫，他的悬浮车就确定了方位，然后一猛子向地下扎去，穿透了地面。少女的王国的天空破了一个大口子，悬浮车从口子里钻了出来。
    少女见到自己制造的王国的天空裂开了，于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孙亦麟跳上了悬浮车，沿着裂缝，回到了地面。
    他乘坐着悬浮车，在地面上空疾驰着，呼啸的风声从悬浮车挡风玻璃的两侧穿透进来。他将悬浮车调成自动驾驶，脚下猛踩加速器。
    他疯狂的踩着加速器，而全然忘记了可能产生的影响。此时此刻，孙亦麟大脑一片混乱，下面的城市像是一个巨大发光的电子元件。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悬浮车只是疯狂的加速。
    悬浮车已达到20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超过了欧镇空中交通限定的时速上限。
    悬浮车继续疯狂地加速着，达到了10000公里每小时。然而孙亦麟对此毫无知觉。
    直到悬浮车的速度达到了28000公里每小时，此时孙亦麟已经快达到了行星大气层外围边缘。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要靠着悬浮车飞出行星了。
    悬浮车的AI早在很早前就警告道：悬浮车速度已经接近行星绕行速度，再继续加速将脱离行星，直接冲进太空。然而此时此刻再减速来不及了。
    孙亦麟慌乱地操纵着悬浮车，然而一切都没有用处了。
    悬浮车采取了最后的措施，顶棚弹出了氧气面罩，座位弹出了一层防护服包裹在了他身上，而后孙亦麟被弹出了座舱。悬浮车一路飞向了太空，逐渐不见踪影，而孙亦麟则飘在了近地太空中。
    孙亦麟急忙打开腕表向外界发出求救。
    由于悬浮车好久不用，欠缺维护，氧气面罩的氧气储量极低。大概过去了两分钟，面罩内便氧气耗尽。孙亦麟在缺氧状态下开始陷入昏迷状态，失去了意识。
    孙亦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身处在歼星舰的医疗室内了。
    他花了几分钟适应了灯光，但仍感到大脑一片眩晕。
    等他可以微微侧动身体的时候，一张浸满泪水的面庞凑近了他。
    仔细看去，原来是林汐盈。她抽泣地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当时我接到你的求救信号，赶过去的时候，你都失去了生命体征了，全身冰冷，60%机体细胞坏死。好在大脑内的量子信息并没有丢失，医疗机花了十几个小时才把你从死人变回了活人。”
    “这样啊。”孙亦麟缓缓地说道。
    “你疯了吗！为什么坐悬浮车上太空？”林汐盈一片抽泣一边责备地说道。
    孙亦麟回顾着当时的情景，他也不记得具体的情况了，只感觉一个动人的声音在天空中召唤着他，似是有些陌生，又些许像是雯J的声音。
    现在他没有力气说话。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医疗机彻底完成了机体修复。医疗机的罩子缓缓打开，林汐盈扶着孙亦麟坐了起来。
    他望着林汐盈布满泪痕的面容，叹了口气，说道：“盈盈啊。有一件事困扰了我很久。”
    “什么事？”林汐盈用手背擦了擦脸蛋。
    “我总感觉雯J她还活着，她并没有死。”
    林汐盈轻轻地将手搭在他脑门上。
    孙亦麟将她的手拿开：“我没有发烧，脑子很清醒。”
    林汐盈抓住孙亦麟的肩膀说道：“亦麟，你清醒一些啊，雯J很早就死了，死于冬眠仓运输事故。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孙亦麟非常严肃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汐盈。
    “沉默时代已经延续很久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于依靠脑联网来传递信息。所以对声音的敏感度下降很多。”
    “你还是在怀疑我？”孙亦麟说道：“那声音我怎么能忘记，这和对声音的敏感度没有关系。”
    林汐盈失望地摇了摇头。她根本想不到，孙亦麟醒来对自己说的第一件事是这个。
    当时林汐盈收到孙亦麟求救信号后，她根本顾不上飞船正在进行大检修。她直接抢得了一艘尚未完成故障排查的飞船，冒着死亡的危险赶去救他。现在哪怕是一句谢谢你，也足以令她感到欣慰，然而孙亦麟对此却根本不关心。
    林汐盈转了个圈，站到孙亦麟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一个死人永远念念不忘，而我做出的一切你却丝毫不关心。”
    “我明白。但对不起，你是我最好的伙伴，也是我在太空军中最欣赏的人。然而我忘不了她，也无法接受你。对不起。”孙亦麟不敢直视林汐盈的眼睛，说完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医疗室。
    林汐盈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感觉浑身乏力，最终靠在墙边坐了下来，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孙亦麟离开了医疗室，直奔总控室而去。一路上，军官们见到舰长安好，都纷纷敬礼致敬，然而孙亦麟顾不上回礼。他只想着要尽一切努力排查到之前的实际出航次序，在最终战役前找到雯J，在最后生死未卜的决战前和她再见上一面。
    孙亦麟离开医疗室后，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那之后的二十几个小时，孙亦麟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通过各种方法试图寻找到之前护卫卫星任务的舰队出航次序表，但是无论进行多少的努力都最终徒劳无功。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操作着什么事情，阻挠他查找到有关雯J的一切信息。
    孙亦麟之后放弃了利用太空军专属服务器进行查询，而是连接到新世界的网络，通过民用服务器来搜集有关人类太空军的信息，他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未知力量的阻挠，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由于信息量巨大，他为了精确度，需要逐条检索，为此他编辑了一段程序，让程序自动检索海量的信息，并通过光球体智能拼接大量看似无关的内容，进行一切可能的推导，以求可以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检索海量的信息和进行复杂的逻辑推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即便是光球体智能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孙亦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大量的文字和图片不断地在屏幕上闪过，这令他感到头晕，他关闭了智能终端的显示器，离开了办公室。
    孙亦麟出了办公室没走多远就进入了战舰的人造花园。
    这片花园占地四百多平米，对于游者来说还是很大的，不过相比起整个战舰的尺寸不值一提。
    由于很多太空军士兵和相关的工程维护者及研究人员需要长时间在战舰上工作，所以当战舰处于非战争或非备战状态下，花园会开启，以供战舰上的人员放松心情。
    花园里有各式各样的植物。据说负责维护花园系统的工程师费琳曾经收集了来自8000多颗行星的200多万种不同植被，将其进行一定的基因改造并种植了起来。每过一段时间，费琳就会把不同的植物展览在花园内。
    在这片太空绿野里，游客可以见识到许多新奇有趣的植物。孙亦麟绕过一片矮矮的低灌，沿着小路慢慢地溜达着。
    不远处，费琳正拿着激光刀给一丛五颜六色的植被做造型。
    当她看到孙亦麟走近后，打招呼道：“舰长，你来了。”
    孙亦麟点了点头，走到了费琳的背后，观察着她修剪植被。
    费琳忙活了一小会，转过头笑着对孙亦麟说道：“这种植物是不久前我的朋友送给我的。据说这是来自猎户悬臂偏外端一个小星系里的植物。那个星系离旧太阳系很近。我朋友当时将这种植物的基因编码发给我，我依照编码制造出了其本体。这种植物我又称其为wii。”
    “wii？”孙亦麟疑惑地重复道。
    “嗯。因为这种植物很有趣，你可以和它做一些小游戏，很好玩的。”
    “做游戏我明白，可是为什么要叫它wii呢？”
    “叫什么名字，这都不是重点。你来看看。”费琳说着拉着舰长的胳膊走近了一株黑色的植被。这株植物具有一片相当大的叶子，叶子上密布着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突起。孙亦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小突起，浑身颤抖了一下。
    费琳点了一下叶子的中央，很快一会，密密麻麻的小突起开始变化颜色，每一个凸起都像一个小像素。叶子上最终呈现了出一幅九宫格，每个九宫格里都有一幅不同的画面。
    “点一个看看吧。”费琳笑着说道。
    孙亦麟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叶片，他想象着那些凸起划过指尖带来的触感，不仅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最终他还是点击了一个宫格，凸起并没有给他造成想象中的感觉。
    接着无数个小突起再次变化颜色，呈现了出了另一幅画面。
    这片叶子就像是一个终端显示屏。
    显示屏上的最左端，有一个红蓝相间的小圆球。费琳开始给孙亦麟展示如何玩这个游戏。通过点击叶茎上的凹口，可以操纵小圆球在屏幕上不断移动。在移动过程中，小圆球需要不断躲避障碍物，可以通过跳跃和下蹲来通过一切阻碍。在移动过程中，还可以控制小球撞击星星来获得加分。同时，从小球移动的相反方向，会不断有一些棕色的爬行类生物阻碍小圆球的前进。小圆球只能通过跳跃来躲避或直接踩死它们，否则便会被棕色爬虫吞掉。
    费琳让孙亦麟玩了一会说道：“这种植物像是一种生物游戏机，大概是那个星球的当地人改造出来的物种。这看起来不像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这里面有的游戏可以理解，而有的游戏看起来莫名其妙，我猜测大概是这种文明游历了不少地方，将来自不同文明的各类游戏汇集了起来，统一编辑进了这个生物游戏机内。由于这种植物的原产星球离旧太阳系的位置只有200多光年，因此没准这部机器里就存有一些来自地球的游戏。”
    孙亦麟哦了一下，眼睛盯着大叶片聚精会神地玩着这个游戏。
    费琳见舰长玩游戏顾不上理她了，便离开了这片植被，走向下一个区域。
    孙亦麟玩了好久，却一直不能完成终极任务，于是他叫来了一个飞行机器人，帮助他操控。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他不一会便完成了最终挑战，叶片呈现一片大红色，来庆祝他通关。
    接着，孙亦麟又点选了下一个游戏，叶片很快变成了一片漆黑。他左拍一下右踢一下都没有反应。不过，飞行机器人很快找到了原因。叶片在向外发出紫外波段的光线，所以人类的眼睛无法感知到。
    为了孙亦麟可以进行游戏，飞行机器人从体内变形出一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叶片，通过将叶片发出的紫外波段光线匹配为可见光，以便能让孙亦麟看到。
    然而在孙亦麟看来，游戏的目的莫名其妙，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游戏是在干什么。后来他命令飞行机器人重新选择了几种光线匹配方式，都无法理解游戏的意义，所以还是放弃了。
    生物游戏机上的游戏种类可以说是天文数字，最终孙亦麟还是抵挡不了长时间游戏带来的疲倦，他趟在小路边上的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渐渐地，他进入了梦境。
    在沉沉地梦境里，他仍然在打着游戏。这些游戏看起来并不高端，其真实感完全比不上人类新世界的虚拟现实游戏，但这些游戏如同有魔力一般，缠着孙亦麟让他无法停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孙亦麟感觉自己变成了游戏中的角色，这种感觉让他相信自己已经和游戏中的角色合二为一了。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在玩游戏，但是他同时也确信，游戏角色的死亡意味着他自己的死亡。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在游戏中获胜。
    他展开了一个有关于欺骗和杀戮的游戏。
    参与游戏的人达到了200个。这200个人中潜伏着一些试图毁掉整个团体的角色，他们要在暗中杀人，在明处说服普通群众相信无辜的人才是真正的杀手，并利用公权力处死那些无辜的人。
    孙亦麟习惯了靠科技和明谋进行战争的方式，他渐渐感到在这场游戏中他是那么的无助。
    每一次暗夜笼罩，他都感到杀手离自己又近了一步。虽然当新星重新光照大地时，他依然活着，但是那种仿佛时时刻刻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领他感到窒息。
    随着一轮又一轮的暗夜降临和新星普照，杀手一直进行着残酷的谋杀，而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群众被人们当做杀手送上了绞刑架。
    孙亦麟试图通过自己的推理判断出凶手，但最终的结果告诉他他的推理只是为又一个无辜的人的处死决定投上了一票。
    无数轮之后，存活的只剩下10来人有余，他感到周围的人都是凶手。
    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终于，制裁轮到了他的头上。除了他以外，其余的9个人均认为他是凶手。
    而孙亦麟的结局将是被送上绞刑架。
    那一刻，积累的一切恐惧瞬间爆发了出来，他仰面朝天怒吼着。他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按在了他的脑门上，他疯狂地踢着腿，扭动着身子，但却被两个人强行扭送上了绞刑架。他此刻不再记得这只是一场噩梦，他感觉自己的生命真的要走到了尽头。
    当绞刑架的踩板落下，他的身体悬空，一切重量落在脆弱的脖颈的那一刻，他如同坠入了一个无尽寒冷的深渊中，冰冷的海水充满了他的全身。
    他努力地翻动着身子。
    很快，周围冰冷的海水褪去了，黑暗也一并被光明打破。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花园的小径上。面前一个面容焦急的脸庞望着他。
    孙亦麟花了好长时间才重新清醒。刚才那场充满猜忌和绝望的噩梦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孙亦麟费力地坐了起来，一旁的林汐盈急忙扶起他，用吓的冰凉的手不断抚着他的后背，试图平息他的恐惧。
    “亦麟，你又做噩梦了。你刚才的情形不知道有多吓人。”
    孙亦麟晃了晃脑袋，一方面是甩掉头发上的汗水，一方面让自己疼痛的头部好受一些。
    林汐盈忙拿出水杯递给孙亦麟，此时孙亦麟确实感到极度的口干舌燥，他接过水杯大口喝了起来。
    当他感觉身体恢复了大半时，他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没有人，只有林汐盈站在他身旁。
    “你怎么来了。”孙亦麟问道。
    林汐盈没有说话，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亦麟说完立马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合适
    他回想了起来。自己和林汐盈认识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们一起出席重要会议，一起参加太空军晚宴。但自从林汐盈向他明确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后，孙亦麟便开始下意识的同她拉开了距离。虽然如此，林汐盈却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能感到林汐盈给他带来的温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是林汐盈在一旁照顾抚慰他。每当他感到痛苦无助时，这个小姑娘都能让他从迷惘的死迷宫里走出来。
    如果说孙亦麟对她没有任何感情，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由于雯J的死并没有完全得到确认（由于种种原因，工程队没有从爆炸的冬眠仓中取得相关阵亡人员的身体碎片），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还可以同雯J团聚。
    所以究竟如何处理自己同林汐盈的关系，他也不知道，无数次的回避似乎让他越来越迷惘。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觉得现在自己至少需要作出一个道歉。
    “对不起，盈盈，之前我对你的态度很坏，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做出的一切，我无法回报，只是我。。”
    没等他说完，林汐盈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仅仅地抱住他。小声抽泣地说道：“没关系，你不用说什么了。只要看到你现在一切都好我就很开心了。”
    林汐盈越这么说，越让孙亦麟内心产生愧意。
    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缓缓地搂住了林汐盈。他知道这一个拥抱比一切道歉的话语都更有诚意。
    远处的费琳看到二人的拥抱，欣慰地笑了笑，拿着激光刀离开了花园并暂时关闭了入口，好给他们一个暂时安静的环境。
    几天后，林汐盈陪同孙亦麟再次去找心理学家丹尼尔会诊。
    丹尼尔对孙亦麟重新做了一些评估。他看着手里的报告，皱着眉头说道：“你有没有按我的要求准时吃药？”
    孙亦麟说道：“最近我的作息不是很规律，经常困了就靠在沙发上小憩。每次小憩都免不了沉入梦想。然后噩梦就随之袭来了。”
    丹尼尔表情很不开心，他不断地摇着头说道：“这可不行。如果你打算继续接受我的治疗，那就必须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不然我的疗法将起不到任何作用。”说着丹尼尔指着报告说道：“你最近的情况又在恶化了。有没有感到噩梦对你的打击越来越强烈。”
    林汐盈赶忙说道：“是啊，最近孙亦麟做噩梦时的样子越来越吓人了。”
    丹尼尔扫了一眼林汐盈，转而面向孙亦麟继续说道：“要按时服药。药不能停！记住了吗？”
    孙亦麟点了点头。
    丹尼尔将一小罐白色的液体递给孙亦麟。林汐盈打算伸手去接，丹尼尔用严厉的语气说道：“这是给病人的药物，无关人等不要插手！”
    林汐盈不高兴的小声说道：“我怎么成了无关人等了？”
    孙亦麟握住林汐盈的手，试图平息一下她的怒火。
    离开了丹尼尔的办公室，林汐盈噘着嘴，向丹尼尔办公室的方向挥了挥手拳头：“真是嚣张，亦麟啊，你怎么还没有把他赶下你的战舰。”
    孙亦麟笑了笑：“好了，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的脾气一点也不好。”
    林汐盈伸出手。
    “什么意思？”孙亦麟也跟着伸出手握住了林汐盈的手。
    “哎呀，我是说你把丹尼尔医生的药交给我。”林汐盈甩开孙亦麟的手说道：“真是笨死了。”
    “哦哦。”孙亦麟掏出那一小罐白色液体递给林汐盈。
    林汐盈拿着药罐在孙亦麟眼前晃了晃：“以后药物交给我保管，我负责按时给你喂药。”
    “不要了吧。我会记得的。”孙亦麟想伸出手去拿药罐，但手快的林汐盈已经把药罐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了。
    自从雯J上次和光球对话过后，她就一直在思考最终决战、光之国、贝利亚之间的一切关联。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光球的话语。虽然她内心深处坚信光之国并非是人类值得信任的盟友，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打算同光之国彻底决裂的决心。一方面是她不想在决战之前给人类造成过多的麻烦以至于让仙女星系的文明趁火打劫，另一方面，光之国的强大武力也令雯J在潜意识里惧怕他们，她害怕如果人类做出公然挑衅的行为会不会被光之国在一瞬间彻底毁灭。
    雯J的犹豫是必然的，这就像一只宠物狗有一天被人递了一把刀，让它去杀掉主人，即便它知道此时此刻主人手无寸铁，它也不敢轻易下手，反叛的机会只有一次，它惧怕一击不中便立刻堕入万丈深渊。
    雯J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如此比喻还真是贴切。
    她将最后一小块三体肉放进了嘴里，嫩滑多汁的三体肉在嘴里充分刺激着人类的味蕾。几年前，人类通过某种渠道获得了三体人的遗传基因，并以此克隆出了三体人。人们试着将三体肉进行各种烹调，发现三体肉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无论是带水吃还是脱水后做成肉干都令人心旷神怡。
    由于三体人的遗传基因不像人类，其克隆过程异常复杂，并且他们体内存在一些重元素，食用前需要进行重元素剔除并进行去核辐射化处理，所以在资源不是很丰富的外出执行任务的战舰上，三体肉是限量供应的。
    雯J舔了舔手指，靠在椅背上回味了一下三体肉的味道，而后离开了战舰餐厅。
    她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到目前为止，她所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她作为少校军衔的军官没有权利干预龙韦尔的决定，因此对于最终决战的总攻将会在2周后发生这一事实，她是无能为力的。
    而她在德瑞克将军的蓝山号上也只有权利负责观测和通讯方面的事情，其他的战局决策她丝毫插不上手。
    雯J想着，狠狠地跺了下脚。自己明明掌握着可以影响到人类命运的东西，却在太空军里没有任何权利来施展自己的计划。如果当初褚岩在被赶下台之前能提拔一下自己，现在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想来想去，雯J还是打算先联络到孙亦麟再说。她目前没有办法和孙亦麟取得联系，每次她尝试同孙亦麟展开连接，系统都显示对方将自己列入了黑名单。
    雯J打算再尝试一下，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尝试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根据她的直觉判断，孙亦麟再绝情也不至于自己冬眠醒来后都不想见一面。当初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现在自己梦醒了，对方却沉默了，连挥手道别都不愿意说。这并不是孙亦麟，并不是雯J印象中的孙亦麟。
    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雯J咬了下嘴唇。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就是那个外表纯真实则心机极深的小贱人了。
    不行，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孙亦麟见上一面。也许我的出现会让他改变主意。雯J暗下决心。
    目前来说，唯一可以联络到孙亦麟的方式就是直接去他的战舰上找他。现在自己身处英仙座悬臂，而孙亦麟的战舰被派去人马座悬臂执行任务，想见到他还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不过雯J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她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一路上人烟稀少。每走一步，她的靴子撞击地面的声音都会久久回荡在空旷的长廊里。走廊的尽头是总控室，此时此刻蓝山号舰长德瑞克正在总控室监督系统调试。这种事情一般都由工程总长负责，不过德瑞克喜欢亲力亲为，他似乎一刻都不会停歇下来。
    “舰长！”雯J进入总控室，向站在光球体主机屏前的德瑞克敬礼道。
    “雯少校。有事情吗？”德瑞克显地很有礼貌的问道。
    “舰长。目前战舰一切安好吧。”雯J问道。
    “一切正常。你有什么事情吗？”德瑞克再次问道。
    “其实。。。如果目前战舰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需要我插手的话，我想向您请假。”
    “请假？”德瑞克疑惑地问道：“你要请假干嘛去？”
    “我想去一趟猎户悬臂。”
    “这恐怕不太好吧。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目前处于总攻的备战状态。我如果随意批准你的请假，那其他人会怎么看。”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请求并不合理。”雯J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德瑞克呼唤道。
    雯J立刻转过身，以为德瑞克将军改变了主意。
    然而德瑞克只是走近雯J，用胳膊搭住雯J的肩膀说道：“跟我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吧。”
    雯J感到很是迷惑，不过还是跟着德瑞克离开了总控室，进入了舰长的办公室。
    德瑞克待雯J进入办公室后，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请雯J坐在了沙发上，而后让飞行机器人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雯J。
    德瑞克坐在了雯J的身边朝她笑了笑，雯J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雯少校。我知道为什么你要请假去猎户座悬臂。你是想去找孙亦麟少将对不对？”
    雯J被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答，她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唉。”德瑞克叹了口气：“有诗云，千年调，一旦空，唯有纸钱灰，晚风吹送，尽蜀鹃血，啼烟树中，唤不回，一场春梦。”
    雯J放下水杯，尴尬的笑了笑：“春梦？舰长，您在说什么？”
    “唉。”德瑞克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啊。其实呢，用现代语言翻译一下，这首古诗的意思就是说你不要再留恋于过去的感情了。过往如同烟云，不可回溯，我们要努力向前看。纠结于过去只会徒伤烦恼。”
    雯J摇了摇头。
    “直接跟你说吧。”德瑞克挥了挥手：“你失恋了！孙少将不爱你了。你不要再去找他了，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雯J眨了眨眼：“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古人会预知到我失恋？”
    德瑞克站了起来说道：“我这不是在用一首古诗开导你吗？！”
    “哦。”
    德瑞克被这句简单明了的回应噎住了。过了一会，他说道：“你怎么跟我的水果牌智能助理一样，只会哦。你不要说点什么吗？”
    “所以舰长，你究竟是同不同意我请假去猎户悬臂？”雯J问道。
    德瑞克捂住脑门，过了许久才答道：“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啊。”
    “我在很认真的听您讲话呢，舰长将军。”
    “那你究竟对孙亦麟背叛你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这真是个有趣的问题。”雯J平淡地说道。
    德瑞克仿佛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困惑地望着雯J。雯J如同被他的水果牌智能助理附身一般。
    双方沉默了许久，德瑞克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心理上无法承受，所以才装作听不见。逃避永远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不说出来。这样吧，你干脆大哭一场缓解下情绪。”
    德瑞克说着走近雯J，蹲下了身：“来吧，我宽厚的肩膀可以借给你依靠一下。”
    只见雯J的眼圈开始变红了，她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嘴，但吐不出一个字。
    唉，德瑞克心里感叹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了。他掏出手帕，打算帮雯J擦一下泪水。
    几滴泪水从雯J的眼眶流出，她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头。
    真是坚强的孩子啊，即便面对这样的挫折，也要45度仰望屋顶，不让泪水跌落下来。德瑞克想到。
    他贴近雯J，想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
    阿嚏！
    雯J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喷了德瑞克一脸。
    等雯J缓过神来，赶忙接过德瑞克手里的手帕，一边忙着道对不起，一边帮德瑞克擦脸。而德瑞克蹲在那里面无表情，内心凌乱中。
    “算了算了。”德瑞克制止了雯J：“你这擦法都把鼻涕擦我嘴里了。”
    “实在抱歉。我没忍住。”雯J羞愧的语气说道。
    “你。。。”
    雯J打断道：“舰长，你说的我都懂。既然你不批准我请假，那我就在岗位上继续认真工作好了。一切事情等我们收拾掉仙女星系的敌人以后再说。”
    “好吧好吧。你走吧。“德瑞克侧过脸，挥手道。
    雯J一蹦一跳的离开了舰长办公室。
    走出门后，雯J冲办公室的方向吐了吐舌头：“居然被那个小贱人收买了。这次喷你一脸真是便宜你了。”
    待雯J走远后，德瑞克四下探了探脑袋，而后把办公室大门紧闭，并打开了信息隔绝系统。他很快打开腕表，接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通过身份验证，向德瑞克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雯J向我提出要去猎户座悬臂的请求了。当然被我拒绝了。”德瑞克答道。
    “你要时刻盯住雯J的一举一动，不能让她联系到孙亦麟。明白吗？”对方说道。
    “当然。”德瑞克答道：“不过我尝试让雯J相信孙亦麟已经变心，但似乎她并不相信的样子。”
    “没关系。雯J这个小姑娘智商不低，没那么容易上当，没办法欺骗到她也没事。只要你看住她，不要让她接触到孙亦麟就行了。这面的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计划进行很久了，我相信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搞定孙亦麟了。”
    “好的，但愿一切顺利。那事成后。。。”
    “你放心，不会少了你的。”对方说完挂断了通讯。
    德瑞克挂断，并利用黑客程序在太空军信息记录里删除了自己的这次通讯记录，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德瑞克离开了办公室，回到了总控室，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指挥系统维护。
    雯J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开始计划如何离开蓝山号。她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孙亦麟，这不仅仅是要延续自己冬眠前双方的山盟海誓，同时孙亦麟还不自知的掌握着重要的信息，于情于理她都非见孙亦麟不可。
    她想到可以尝试联系一下少傅前辈，她不相信少傅这么正直的物理学家也会被收买。她立刻打开通讯，却发现少傅也将自己列入了黑名单。“做的真绝啊！”雯J心里狠狠地骂道。
    距离总攻还有5天11个小时的时间。
    这些天孙亦麟一直在坚持按照丹尼尔医生的指示服药。但这种药物并没有对孙亦麟的病情有丝毫的改善，反正孙亦麟每次做噩梦持续的时间更长了，林汐盈在一旁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他唤醒。
    此时此刻，孙亦麟额头上浸满了汗珠，衬衫也被汗液浸透。林汐盈递给他一杯盐水供他缓解几近虚脱的体力。
    在孙亦麟离开卧室去浴室清洗的功夫，林汐盈走到了孙亦麟的个人终端前，她打开自己的腕表，射出一道激光和移动终端进行对接。
    林汐盈快速地在空中的键盘上划动着，无数的信息被录入进了她的云端存储器内。孙亦麟的电脑由于一直在进行后台程序运算，因此没有进入关机状态，他的个人身份仍然在太空军网络上以登录状态存在着。
    过了一会，孙亦麟离开了浴室。见林汐盈在他的终端前面东张西望，便问道：“你在干嘛？”
    “啊，没事。”林汐盈笑了笑：“用你的终端登录太空军网站，查阅了一下有关丹尼尔医生给你的药物的相关信息。”
    “这种药感觉效果不太好啊。”孙亦麟答道。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在试图找到一些更好的方法。”
    孙亦麟意味深长地干笑了一声：“算了，丹尼尔毕竟是权威脑神经和心理学家，他治不好的病估计别人也没什么办法。”
    “那你冲了个澡，感觉好些了吗？”
    孙亦麟点了点头。
    林汐盈上前为他披上了一身帅气的休闲礼服，牵起他的胳膊说道：“今晚是我们编队半年才有一次的自助晚宴。”
    “走吧。”孙亦麟笑了笑说道。
    一路上二人并没有过多言语，过往的人纷纷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
    “在这艘战舰上还真是看不出即将决战的紧张感啊。”林汐盈轻松地说道。
    “我们编队几乎被龙韦尔将军踢出了总攻计划。大家倒也乐得自在。”
    自助晚宴在歼星舰的瞭望室举行。周围各大巡航舰的校级以上的军官都被邀请来到孙亦麟的歼星舰上参加活动。此时此刻，在这个占地六千多平米的瞭望室内聚集满了来自本艘战舰或是其他编队战舰的军官。虽然对于战舰上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早晚的概念，但是晚宴一次还是被沿用了下来。
    巨大的椭圆形的透明穹顶盖住了整个瞭望室，脚下的地板有些是透明的，有些不是。在晚宴会场，除了上百名军官外，还有大量的飞行机器人为需要提供帮助的人随时进行服务。会场里没有灯光设备，而是依靠空中漂浮着的微型光球体计算机进行照明。大量的光球体计算机就像许多萤火虫一般，但它们散发着不同的颜色，将会场衬托的梦幻而迷离。这个瞭望台仿若一个漂浮在太空里的仙境。
    这样的照明设备只在歼星舰上才会配备，有些第一次离开巡航舰踏上歼星舰的军官看起来对这样的东西十分新鲜。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校军官走近一簇发着淡蓝色的光球体前。他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光球体，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的手指穿过了这个光球，仿若穿透了空间一般，伸入了一个异世界。
    “你说这些其实就是光之国人的本体吧。”年轻军官对着旁边一个红头发的军官说道。
    对方回答道：“是啊。他们都是由光球体组成的。”
    “这么说来，光之国再厉害，也得给我们在这里服务我们照明啊。”
    红头发的军官笑了笑：“是啊，没什么了不起的。”
    由于这是一场没有主持的自由晚宴，大家都是三俩一群凑在一起交谈，虽然脑联网并不需要大家面对面才可以交流，但在交谈时目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更加礼貌的行为。
    林汐盈缠着孙亦麟的胳膊走进了会场，大家都知道舰长来了，不过由于此时是休闲时间，大家也没必要做出什么表示。
    两个人命令飞行机器人为二人各端了一盘丰盛的食物，接着走到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光球体照明是具有智能的，此时一簇光球飞到了二人的桌上。光球体变大了一些，接着淡蓝色的光变成了黄色的光，像是一支蜡烛矗立在桌子上面。
    这只具有智能的光球体似乎真的在模仿蜡烛这种在人类新世界消失很久的东西。它发出的黄色的微光一闪一闪，但周围流动的空气并不可能干扰到它。林汐盈托着脸庞，望着孙亦麟。淡蓝色的光线和黄色的光线将孙亦麟的面庞映射的有些奇怪。在光线的映衬下，看不出孙亦麟真实的肤色，只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更加的灵动有神。林汐盈突然想起了剑眉星目这个词语，大概这个词语就是制造出来专门用来形容他的吧。
    二人对望了一会，却沉默无言。虽然这是个沉默的时代，没有任何声音可以打扰到独处的寂静，但此时此刻对于林汐盈来说是绝对的沉寂。她感觉并不需要说什么，话语显得越发苍白，就这样的凝望对视足以调动起她脑海里可以想到的一切音律，这些音律在名为爱的这个化学反应指挥家下被演奏成了一曲优美的诗歌。
    孙亦麟最先低下了头，拿起多功能餐具，夹起一块油酪放进嘴里。林汐盈也夹起一块油酪举到了孙亦麟面前。
    孙亦麟放下了自己的餐具，伸出手接过了林汐盈的叉子，将叉子换了个方向，对向了林汐盈。
    林汐盈笑了笑，兴奋地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
    过了许久，林汐盈睁开眼睛，发现孙亦麟在拿着两个餐具夹着食物吃。
    林汐盈吐了吐舌头，嘟着嘴将盘子推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孙亦麟一点点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光。
    飞行机器人中途将一个餐具递给了林汐盈，林汐盈没有接过去，而是一挥手把机器人扇到了一边去。
    孙亦麟吃完后，擦了擦嘴，问道：“盈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到的吗？”
    “记得。”林汐盈点了点头。
    “那次你要硬闯指挥部，你当时的个子还是那么小。”孙亦麟比划了一下高度：“要不是我正好在那，估计你会被那两个守卫的宪兵揍一顿吧。”
    林汐盈嘿嘿地笑了笑：“原来你记得。我以为你早忘了。”
    “当然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这十几年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汐盈虽然对于孙亦麟没有说自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些失望，但还是满怀期待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晚宴我们参加过很多次了吧。”孙亦麟说道。
    “一共有98次了。”林汐盈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对，算上这次是99次了。”
    “对对。”林汐盈说道：“你还记得你2年前对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话？”
    “如果我们可以一同参加100次晚宴。”
    “如果我们一同参加100次晚宴，那末日决战大概也就结束了。”孙亦麟答道。
    林汐盈紧盯着孙亦麟的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双方对视了一会，孙亦麟缓慢地继续说道：“如果在第100次晚宴的时候，我们都还活着出席了。那么我们就离开太空军。我们。。。”
    林汐盈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一起乘坐一艘飞船离开银河系，甚至离开室女座超星系群，我们到偌大的宇宙之中寻找一个最安全，最美丽的星球。我们在那里定居，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对人类在末日决战的胜利没有信心，还是你。。。”
    孙亦麟抿住嘴，没有说话。
    二人对视着，似乎都等待着对方先说出那个名字，又都不期待对方说出那个名字。
    许久，林汐盈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还忘不了雯J，你不想兑现你说过的话吗？”
    “我。。。”
    林汐盈低下头，用手撑着额头，眼圈红润起来。
    又是长久的沉默。
    孙亦麟用手托起林汐盈的脸，轻柔地说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林汐盈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在对他说，这还用说吗？
    突然孙亦麟站起身，凑近他，严肃地说道：“这真心里没有任何欺骗吗？”
    林汐盈莫名其妙地望着孙亦麟。孙亦麟继续追问道：“你对这真心丝毫无愧吗？”
    林汐盈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是在说无愧，还是表示自己没有明白孙亦麟的意思。
    “算了。”孙亦麟叹了口气：“这样做没有意义了。”他转过身，后背靠着窗户，没有再看林汐盈。
    林汐盈走到他面前，追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哪里有欺骗你吗？”
    孙亦麟皱起眉头，表情失望地看着林汐盈。
    二人僵持着。
    “下雪了！”突然，一个女军官没用脑联网通讯，对着周围喊道。
    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雪花散射着光球体的光亮，将大厅装扮的五光十色。
    仔细看去，那些并不是雪花，而是一些更小的光球体从屋顶飘落，它们轻盈的身体在空中飘来飘去，接着如同一阵微风吹过，雪花开始伴着那似有似无的风声在空中翩翩舞蹈起来。一切都是光球体的特效，却是那么的逼真而又那么的不真实，像一场甜蜜的梦幻，没有预料，充满了惊喜。
    雪花散落到林汐盈的脸上，没有温度，感受不到寒冷。雪花沿着林汐盈的脸蛋滑落，伴随着她泪滴滑落的频率，一同坠落到她的上衣胸前。
    雪花在二人周围飘荡，那奇怪的舞姿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充满了嘲讽。
    林汐盈的泪滴一颗有一颗的落下，而雪花也伴着她的泪滴一颗颗坠落。当第34颗泪滴跌落的时候，孙亦麟离开了。他没有眨眼睛，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林汐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很累。感觉自己期盼了很久很久的事情成了一场虚空，努力化为了白费，惊喜和期盼一并变为了失望，她跪坐在地上，任凭无数的雪花散落缠绕在她凌乱的发丝上，任凭泪水汹涌地喷发出来。
    过了很久，晚宴已经结束，人们接二连三的离开了大厅。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独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战舰在行星的牵引下完成了一次自转，当太阳的光辉从地平线升起，将阳光泼洒到瞭望大厅的时候，雪花停止了。大厅的地板被红色的阳光染成血红，林汐盈站起了身。
    她离开了歼星舰，乘坐着飞船到达了新世界的行星表面。通过身份验证，她进入了地底下的第4层世界。她要去同那个秘密联络人会面，至少她还可以在做些什么，以便挽回可能发生的更大的损失。
    飞船沿着蜿蜒曲奇的小路飞行了一会，来到了一片人烟罕至的洞穴里。这个洞穴十分昏暗，只依靠着引力波来进行探路。
    最终飞船停泊在了停机坪上。林汐盈走下飞机，一个裹着黑纱布，中等身材的男人对林汐盈点了点头。
    男人带着林汐盈进入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的布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就是一个大显示屏。但这只是冰山一角，透过一个缝隙可以看到，显示屏的背面连接着一个足足有200多米长的巨大光球体串联计算机。
    林汐盈打开腕表，将里面的内容给男人传输了一份。男人在显示屏前操作了一会，说道：“我的这个侵入程序该升级了。不然很难再对抗对手了。”
    林汐盈点了点头。
    男人在全息键盘上打了许久，长长的代码被重新录入进源程序。
    “果然是天才。”林汐盈望着闪烁炫目的屏幕说道。
    “这次你打算攻击哪里？”男人问道。
    “人类太空军蓝山号编队群。”
    “所有吗？”男人惊讶地问道。
    “对的。”
    “这可能费点功夫。”
    “多久能完成入侵？”林汐盈问道。
    “最快三天就可以了。”男人回答道。
    “我要的是最彻底的入侵，瘫痪掉战舰的一切攻击和紧急避险系统。”
    “就这么放弃德瑞克将军了吗？虽然他不值得同情，但起码他以前也对人类战功累累。”
    “听着。”林汐盈严肃地说道：“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同情。你就是过于同情心泛滥，犹豫不决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明白。”
    “我还是相信你的。”林汐盈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不愧为是原太空军中的程序高手，彩枫将军！”
    男人摆了摆手：“哪里还是什么将军。按理说我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多亏了你父亲福明翰当初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你不用感谢他，他是为了和褚岩作对，才救下你这个恨太空军的人。”
    “你还是没回去见过他一面吗？”男人问道。
    “不可能了，自从因为我和褚岩走得太近，他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们就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唉，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啊。”男人感叹道。
    “对了。”林汐盈继续道：“顺便进入太空军主系统帮我强行入侵下以这个身份连入银河联网的终端。”说着林汐盈将一段身份码发给男人，代码以WJ结尾。
    “这个事情靠以前的病毒就能轻松完成。我猜有人在这个身份码上动了手脚，其主人进行登录时真实身份被掩藏了。”男人说道。
    “你很聪明，找出幕后黑手应该对你来说不困难吧？”
    “我尽量！”男人答道。“不过这个人我也认识。”
    “我当然知道。当初你不就是因为他才被控罪的吗？”
    “恩，我永远忘不了她。”男人咬着嘴唇说道。
    林汐盈吩咐完，离开了第四层世界。她坐着飞船飞出了欧镇大气层。
    差不多该结束了，我一定要在末日决战之前处理干净一切！林汐盈心里暗暗发誓道。
    又是一片漆黑，又是一片无休无止的噩梦绝境。预先设定的闹铃将孙亦麟重新从噩梦里拉回了现实。
    他翻身起床，用毛巾擦拭了一下满是汗珠的脸庞。他现在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于没完没了的噩梦了。每一次噩梦都像是观看一部恐怖电影，即便是最胆小的人，让他反复接触那些恐怖的东西，他要不被吓成神经病，要不就会慢慢适应上它，内心里逐渐产生抗体。
    孙亦麟走到终端前，将后台隐藏的内容切换了出来。他逐一审视着自动化逻辑推理程序根据从网络上搜集到的蛛丝马迹而推导出的结论。一条又一条，他的目光逐行扫过，随着每一行的阅读结束，他的内心便更加沉重一分，直到他阅读完最后一行。他心里的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只不过这一次落地在他的内心深处狠狠地砸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坑。
    孙亦麟用手肘撑在桌子上，头深深地埋入了臂弯之中。
    林汐盈离开欧镇行星后，接收到了冰寒略上将发来的信息。冰寒略的全息影像显示在林汐盈的飞船内。
    “你之前让我研究的东西，报告已经打好了。”冰寒略对林汐盈说道。
    林汐盈浏览了一下这份有关药品的化验报告书，问道：“这个报告足够准确吗？”
    “当然，这个报告是由太空军中最杰出的生物医药学家做出的。只要你保证传送给我的样本没有问题，那么这份报告就是绝对可信的。”
    “这种药物潜藏了精神麻痹剂。但这也不算是绝对的证据。”
    “翻开第二页。”冰寒略上将说道：“关键内容都在第二页的报告上。”
    林汐盈仔细看去，虽然不太明白，但她大概知道报告显示药物中存在一种人类技术无法达到的智能装置。这种智能装置具有干扰人类大脑内量子信息存储的能力。报告无法给出这种隐藏智能装置的原理，但根据可靠的推测，这种装置一定不是用于医疗用途的。
    看来丹尼尔就是孙亦麟编队的内奸之一，这点已经毫无疑问了。
    “我建议接下来立刻通知龙韦尔元帅，下令撤销总攻计划，在全军内彻查逮捕内奸。”冰寒略说道。
    “不，现在还不能这么武断。”林汐盈立刻摆手道。
    “难道你还在担心龙韦尔的真实身份吗？这个秘密计划我们在几年前就悄悄告诉过他了，如果他是站在内奸那一边，我们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汐盈盯着冰寒略说道：“我的黑客高手正在试图入侵蓝山号编队群，等入侵完成再下手更稳妥。另外我会去再找孙亦麟，让他秘密逮捕他的编队内以丹尼尔为首的内奸，一切要在暗中进行。”
    “你是担心孙亦麟将军的安危吧。不过我有些疑惑，这种高科技的产品为什么他们会将其用在一个对末日决战并没有什么战局影响的军官身上。”冰寒略道。
    林汐盈并没有做出直接回应，而是问道：“你的身份还足够保密吧？”
    “目前为止我敢保证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一个坚决执行军令，对末日决战充满信心的人。”
    “那就好。”林汐盈说完挂断了通讯，虽然这个通讯是秘密专线，但防止意外发生，每一次通讯都是尽快结束的。
    林汐盈驾驶着飞船快速飞进了歼星舰的停泊港。她跳下飞船，以最快速度向孙亦麟的休息室奔去。一路上，她顾不得想太多东西，只想着要把重要的事情第一时间通知给孙亦麟。晚一秒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
    她猛地推开了门，此时，孙亦麟正坐在椅子上，面朝着她，似乎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一样。
    林汐盈一愣，不过立刻从上衣夹克的兜里掏出那瓶丹尼尔医生给的白色药物。林汐盈由于跑的太急，她将药瓶放在桌子上后，就一直呼呼地喘粗气，半天说不上话来。
    孙亦麟将小药瓶推开，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林汐盈。
    林汐盈喘了好久才缓和下来，她再次拿起药瓶递到孙亦麟面前：“这个药，你。。”
    没等林汐盈说完下一个字，孙亦麟便插嘴道：“你又是来给我喂药的吧。”
    “不不不。”林汐盈忙摆手道：“这个药你不要吃了。”
    孙亦麟表情僵硬，他手突然一松，小药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林汐盈被孙亦麟古怪的行为吓了一跳，她怔怔地望着孙亦麟。
    “你现在过来，又想用什么谎言加上你真诚的外表使我相信被你杜撰出的事实？”
    “我？什么谎言？”
    “算了，有必要这样吗？我已经很清楚了，你在这最后的时刻还不打算诚实一次吗？”
    “亦麟，你在说什么？我这次找你是想请你立刻逮捕丹尼尔。至于原因，过会再说。”林汐盈说着上前抓起孙亦麟的手。
    孙亦麟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表情由冰冷变为了极端失望。
    “你今天是又抽什么疯了？刚从噩梦醒过来吗？”林汐盈不高兴地说道。
    孙亦麟将自己的终端显示屏推到林汐盈面前：“自己看吧。”
    林汐盈目光离开了孙亦麟的脸，望向终端显示屏。
    上面是一张欧镇地下第四层世界的某一个区域的地图，地图上一条红色的线七绕八绕最终指向了一个黑色，没有任何细节显示的区域。
    林汐盈一边看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她异常惊讶，久久过后才缓缓说道：“你，你在监视我？”
    “呵呵。”孙亦麟笑了笑：“你有一个黑客高手就以为可以抹消掉一切痕迹了吗？你不要忘了，我也擅长于编写逻辑推理程序，我也可以想方设法对其他终端展开攻击，我也可以让一切被你抹消的痕迹重新显现出来。”
    “这我知道。”林汐盈低声说道。
    “如果彩枫不死，那接下来可能受到起诉的人就是雯J。所以我当时只想着如何让彩枫认罪。对于他来说，唯一无法忘怀的就是他死去的爱人。我制造了伪证，让彩枫相信他的爱人并没有死亡。并以此为谈判筹码，我告诉他只要他认罪，我就可以想办法让他同他的爱人再见一面。可惜。。。”
    “可惜，到现在彩枫也没有再见到过她。”林汐盈表情复杂的望着孙亦麟。她原本以为彩枫揽罪上身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一定恨我，我知道。我大概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了。”
    林汐盈沉默了，他没想到孙亦麟会对他说这个事情。
    “所以你想得到我，而他十分恨我，虽然你们两个对于我有不同的情感，但是在目的上却可以出奇的一致。他通过黑客程序侵入了我的终端，让我无法再同雯J取得任何联系，你编造谎言让我相信雯J已经死了。这样你可以铲除一个竞争者，而他可以让我感受丧失挚爱之人的痛苦，这样你们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林汐盈不可思议地盯着孙亦麟，她有些哽咽，带着微弱的哭腔说道：“亦麟，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原来在你眼中我是如此卑鄙的人。”
    “难道不是吗？你同黑客高手彩枫的会面，我的终端遭受攻击，雯J的登录身份被伪造。这一切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看待问题？！为什么，我真就在你眼里那么不堪吗？”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不要在试图挽回我了。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了。”
    “亦麟，你冷静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可以证明你的猜测都是错的。”
    “你走吧。”孙亦麟冷冷地说道：“离开我的战舰，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听我说！”
    孙亦麟转过身背对着她，并不打算听她的解释。
    “好吧。你需要冷静一下，亦麟。”林汐盈转身准备离开，但她还是停住了脚步，补充道：“无论你是如何看待我的，我都没有能力去强求。但请你听我最后的忠告，将我发给你的人名单上的军官立刻控制住，他们是极其危险的。”
    林汐盈离开了孙亦麟的休息室，她离开了歼星舰，乘坐着一艘飞船驶离了新世界一号。她通过距离新世界一号最近的一个虫洞跃迁离开了，临走前没有留下任何留言。
    孙亦麟蜷缩在墙角，抱头痛哭起来，他感到异常的孤独。他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还可以向谁倾诉。
    他大哭了许久，才重新坐回终端前，再一次反复浏览着上面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直到最后他阅读起来林汐盈留给他的人名单。
    孙亦麟困惑了片刻，但很快他恍然大悟，如同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中了他的脑壳。他猛的站起身，自言自语地大喊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噩梦差点彻底破坏了他的理智。
    接着孙亦麟的腕表就接收到了来自少傅的信息：
    我现在暂且没时间去询问你和林汐盈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没留下更多的内容，他临走时只是要我唤醒你。那个人名单，你一定要立刻。。。
    孙亦麟已经想清楚了这些问题，他顾不上阅读完少傅下面的内容。他将腕表切换线路，立刻联系到了编队群的宪兵队队长。
    孙亦麟没有太多废话，对宪兵队长直接吩咐道：“没工夫解释，你现在立刻逮捕我发给你的人名单上的一切军官，记住不要惊动他们。快速的秘密逮捕！”
    孙亦麟给宪兵队长交代完任务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枪，将开关拨至蓄能待发状态，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向心理学家丹尼尔的办公室。
    在四通八达的虫洞通道内，一支由8艘歼星舰，176艘巡航舰和356艘战斗支援舰组成的集群编队利用终端隐藏技术悄悄穿越到了深灰港附近的虫洞中转站内。这支集群编队并没有立刻跳出虫洞，而是在中转站的微空间中停留，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命令。
    德瑞克率领的175艘星舰仍然在深灰港附近进行工程加固，以便在最终决战中确保深灰港这个要塞万无一失。除了德瑞克所在的歼星舰在深灰港附近待命外，其他的战舰都暂时停泊在了深灰港内部。
    一轮明日照耀在深灰港的一侧，由于深灰港的表层建筑材料采用原子排列极其有序的中子装甲，因此它可以做到完全反射太阳的光线，而此时蓝山号歼星舰正处于深灰港的阳面，战舰不得不调低窗户的透光率，以防止强光晃瞎士兵的眼睛。
    静谧的太空，熊熊聚变的太阳构成了一幅跃动感极强而音律感全无的画作。在这寂静的宇宙里，美妙的诗歌反而是人类自作多情的表现。无论是死亡还是诞生，毁灭还是被毁灭，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下进行。
    十几年的沉默时代已经多少让太空军士兵习惯了失去听觉的感觉。在战舰内部，除了靴子戳击地板发出的声音和各类武器装备运载的声音以外，士兵们的耳朵便几乎不再接收到任何其他声音了。
    这天，在蓝山号战舰内，雯J独自一人在靠近战舰外侧的回廊内闲逛。她发现这一天比以往更加寂静，似乎所有人都蒸发了一般。
    对于士兵们来说，歼星舰不仅仅是一艘战斗星舰，更是他们的家。士兵们几乎生命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歼星舰上。因此这些战舰的主人们也把它当做家一样建设。在所有的歼星舰上都配备有娱乐场所，花园和观光回廊之类的场所。平时在非战斗时间，这些地方会充满了人，而即使是在战备时间，这些地方也会有一些处于闲暇休息时间的士兵。
    而今天，本该有人的地方却静的可怕。
    雯J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到很奇怪，空气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这极端的寂静让她不寒而栗，她打算先回自己的休息室，喝口热水缓解一下焦虑的情绪。
    这已经一连3天过去了，距离总攻还有不到72小时的时间。然而总部和战略参谋部都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或命令，仿佛原设的总攻计划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般。这些天蓝山号也几乎没有再和总部联络，对于这些诡异的事情，雯J察觉到了一丝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的味道。
    不过最让她焦虑的还是她找不到离开蓝山号的方法。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一旦人类同仙女座星系的敌人爆发全面决战，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完全不在人类的掌控之内了。要想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主动权，人类必须获得那些高维碎片的情报，而那些重要的情报现在就隐藏在孙亦麟大脑的一个角落里。
    想着对策的功夫，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凑巧的是，她刚一关上休息室大门，她的腕表就响了起来，她仔仔细细的观察了那个身份识别号码好久，确保自己没有看错，才接通了通讯。
    那个号码显示对方身处太空军总司令部，而通讯人是总司令龙韦尔。
    很快，龙韦尔和一众参谋部的高级军官的全息影像便出现在了雯J的休息室内。
    龙韦尔表情严肃的说道：“雯J，接下来听我说，你不要提问。”
    雯J点了点头，龙韦尔急忙继续道：“目前，根据总参谋部情报部门的确切信息，德瑞克是隐藏在太空军中的一个秘密组织的最高负责人之一。该组织的目的是为光之国做卧底眼线，暗中控制太空军的通讯并操控高层整体战略决策。这个秘密组织的成员遍布各大舰队和太空军部门中，其中德瑞克的蓝山号编队是秘密组织的成员最大聚集地。在蓝山号上，你是军衔最高的非组织成员。因此我们需要你协助控制蓝山号。”
    雯J感到震惊，如果对方所述属实，那么就意味目前身在蓝山号上的全部34名中校，16名上校和3名包括德瑞克在内的将级军官都是秘密组织的成员。而如果将这个范围进一步扩大到整个蓝山号编队，那么内奸组织成员就要包括5名将级军官和无数校级军官以及普通士兵。而在其他的编队内，雯J尚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内奸存在。
    “这些内奸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阻止人类获得胜利吗？”
    “恰恰相反。”龙韦尔身边的腾山说道。
    “好了。”龙韦尔抢话道：“具体细节没时间和你解释，现在总司令部向你直接下达命令。你要想方设法进入德瑞克的总控室内，击毙德瑞克，解除掉蓝山号编队的一切防御系统。”
    雯J皱了皱眉，这怎么可能办得到，没有舰长身份，是不可能进入战舰总控系统的。
    龙韦尔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的情报专家已经侵入了蓝山号编队的身份识别系统，将身份识别系统强行瘫痪掉了。现在你可以直接用你的身份进入总控室，不过蓝山号正在全力修复系统，你的时间只有5分钟。
    “5分钟足够了。”雯J回道。
    “好的。”龙韦尔命令道：“5分钟后，我们再见。”
    雯J暗自庆幸，真是天助我也。之前还发愁如何离开蓝山号，现在机会就来了。
    从她的休息室狂奔到总控室，雯J用了3分钟的时间。此时总控室外，有两名宪兵荷枪实弹看守着。他们见到雯J跑来，一脸严厉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没有舰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雯J心里大骂了一句。平时总控室一般是没有宪兵看守的，看来总部侵入蓝山号身份识别系统的动作已经引起蓝山号的警觉了。
    雯J表情装作很严肃的说道：“我是负责蓝山号观测系统的总军官。我要立刻向舰长回报观测到的疑似敌袭的情报。”
    两名宪兵端起了武器，说道：“舰长已经向全舰通报了，一切报告可以直接依靠脑联网向他汇报，不需要亲自来找他，你不知道吗？”
    可恶，雯J再次大骂一句。德瑞克知道自己不是内奸组织的成员，所以没有将相关通报告知于她。
    正当雯J危险万分的时刻，总控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德瑞克从里面走了出来。
    德瑞克挥了挥手，两名宪兵放下了枪，退后了几步。
    德瑞克面带微笑，走近了雯J。他一脸轻松地说道：“雯少校啊，你来晚了。”
    雯J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德瑞克赶在总司令部和自己之前控制住了局势。
    “身份识别系统已经维护完毕了。蓝山号编队重新恢复秩序。”
    “您这是什么意思？”雯J一边装傻，一边脑海里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放心，组织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消灭的。而你，也不可能离开蓝山号。”德瑞克依然面带笑容，只是那笑容令雯J感到丝丝凉意。
    接下来，德瑞克毫不客气的直接戳穿了雯J的一系列秘密。
    “你和龙韦尔的通讯我们都截获到了，你以为蓝山编队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吗？”
    雯J也话锋一转：“这么说，将军你是对自己对太空军的反叛行径供认不讳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德瑞克一阵嘲讽的笑声，如同一个大人在笑话一个小孩子问出的幼稚的问题。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德瑞克问道。
    雯J仔细想了想，德瑞克的话很有道理。自己冬眠了十几年，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德瑞克属于什么组织？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雯J完全一概不知。
    德瑞克见雯J不再说话，他侧过身，做出了请的手势，示意雯J进入总控室内。
    雯J望了望德瑞克，硬着头皮进了总控室，反正至今她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总控室内，聚集着十几名军官，雯J认识大部分人，有些当年还是孙亦麟的部下。想必这些都是德瑞克所属的这个秘密组织的核心成员。
    德瑞克示意雯J坐在了一个圆桌的一个空位上。而其他人依次落座。雯J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这些军官似乎是要开一个圆桌会议，而自己也被安排进了座位之内。
    待各位军官纷纷就座，德瑞克才最后一个坐了下来。接着，十几位军官和德瑞克都紧紧盯着雯J，他们半天一言不发，就是死死地望着她，这令雯J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
    沉默的注视持续了很久，德瑞克似乎感觉雯J的内心已经被这恐怖的注视打击的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道：“雯少校，我来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组织吧。”
    事实上，早在雯J冬眠之前，这个组织就已经出现在太空军之中了。当时的组织规模还很小，也只有少部分低级军官和士兵。组织大概发展了几年，才逐渐使得以德瑞克为代表的一些高级军官加入。
    这个组织的最高掌控者就是光之国。虽然光之国一直视人类为虫子文明，但是在接受了大量顶级文明科技后，人类的实力也产生了质的突破。虽然人类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光之国，但是他们还是需要从人类内部牢牢抓住人类的命脉，这样才能让人类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和命令进行。
    从银河系统一战争开始，光之国就已经察觉到人类并非在完全沿着光之国的计划进行这场战争。在光之国的虫洞建设完成前，他们尚不能将大批主力舰队派往银河系，因此他们需要人类在银河系的协助，于是他们只能开始在人类太空军内部培养卧底，让这些卧底控制太空军的决策，以便使得人类的战略能完全并入光之国的计划之中。
    而至于为什么人类太空军中会出现大量选择加入光之国的卧底组织的军官，这要从两方面来说。极少部分人是光之国的绝对崇拜者，他们不需要理由而为光之国做任何事情。而另一大部分人则是受到了光之国的威慑。
    德瑞克并没有交代光之国对这些军官的威慑细节，但结果就是这大部分军官都相信人类是没有能力对抗光之国的，更没有同光之国谈条件的任何资本。如果选择同光之国协作，那么在决战后，他们可以乘坐飞船离开银河系继续活下去。而选择不合作的则会被一律毁灭。
    对于那些选择了合作的高级军官，光之国会在他们的体内植入跟踪器，这个跟踪器一方面获取个人信息，一方面防止消息外泄，一旦跟踪器检测到消息外泄的可能，跟踪器不会立刻毁灭掉宿主，而是通过消除当前短时间内记忆的方式来阻止信息泄露。而对于那些一开始就不选择合作的人，光之国会直接消除掉此人有关这次谈判的记忆。
    在这一切的秘密行动中，光之国逐渐培养出了这个庞大的组织，但光之国为了保持人类太空军的战斗力和稳定性以便有足够能力抵御贝利亚联盟的进攻，他们并不会冒然选择处决掉某个军官。
    德瑞克将组织的信息毫不掩饰的告诉了雯J。
    雯J感到异常震惊。她问道：“那么我有没有。。”
    德瑞克猜到了雯J想问的话，他直接回答道：“没错，光之国也曾和你进行过类似的谈判，其结果肯定是你拒绝了光之国的要求，而后你被消除了记忆。所以你现在并不记得这个组织的任何事情。”
    “那么。。”
    “没错。”德瑞克再一次抢答道：“你的身体里也被植入了跟踪器。光之国对一些没有选择合作但具有跟踪价值的人也进行了监视。”
    所以，原本雯J自以为是的阴谋诡计事实上都是暴露在光之国的监视之下的。
    雯J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似乎有一种皇帝的新衣的感觉。除此之外，她更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一切欺骗和秘密行为不过都是自欺欺人，她以前的计划是多么的愚蠢。她早应该想到的，一个具有登顶宇宙文明之巅的种族怎么可能被人类这个弱小文明的谎言所欺骗？然而她很快镇定了一下情绪，虽然阴谋被暴露出来，这场对局变成了明面上的较量，但自己目前看来还并没有一败涂地。
    德瑞克根本不打算善罢甘休，而是继续将雯J最后穿在身上的布皮一把到底，将她彻底赤裸的展示出来。
    “那么你把给孙亦麟将军植入的记忆也交出来吧。你要清楚，这场较量你是不可能获胜的，你手里的底牌早就展示在了光之国的面前。”德瑞克站起身，走到雯J身边，扶着她的肩说道。
    雯J突然冷笑了几声：“你觉得你们胜利了吗？如果你们真的已经胜利了。那又何必向我说这些事情？”
    德瑞克停顿了两句，继续说道：“光之国并不会在乎你手里的秘密武器。因为在这宇宙中，没有任何武器可以真正威胁到他们，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加入组织，避免决战后被处决的机会。”
    “你对我说这些，是光之国的决定吗？”
    德瑞克被雯J这句话问住了，他没有回答，因为无论怎么回答都会陷入弱势的被动中。
    “我明白了。”雯J说道：“这也就是说胜负尚未明了。我们就来看看是谁赢到最后。”
    德瑞克狠狠地拍了下雯J的肩膀，雯J咬着牙没有出声。德瑞克笑了笑，示意在座的各位军官可以暂时离席了。他最后对雯J说道：“那就看着吧。反正你是不可能离开蓝山号的，你也不可能见到孙亦麟。”
    雯J被德瑞克反锁在了蓝山号的禁闭室内。禁闭室光线昏暗，除了灰色四壁上悬挂了一个时钟外，便没有任何东西了。她被摘去了腕表，不允许同外界联络。她只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待太空军总部的行动。她坚信太空军总部一定有办法突破蓝山号舰队的网络防御系统。但同时她也做好了准备，一旦太空军总部长时间无法对蓝山号舰群系统完成入侵，那么太空军总部便会派其他舰队强攻蓝山号的基地，那时候自己连同舰上的任何人便生死难料了。
    时间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雯J坐在禁闭室的地上，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她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战斗产生的震荡。看来蓝山号同太空军总部的网络入侵与防御大战仍在进行，总部并没有下达强攻的命令。
    几个小时前。
    冰寒略携带着收集到的有关内奸组织的信息秘密会见了太空军总司令龙韦尔。
    起初龙韦尔还带着怀疑的心态同冰寒略进行交涉，但当他花了一个半小时，一条一条仔细审视了冰寒略呈上的证据推论后大惊失色。他随后将证据链输入逻辑推理程序进行进一步确认，得到的条件契合度和推论置信度都是100%。
    逻辑推理程序是人类借鉴光之国技术发明的人工智能程序之一，这种技术大约在4年前得到突破并开始广泛应用。它的原理就是将具象条件转化为符号化语言，根据输入的条件进行最大可能的推理，得到一系列可能结论，同时评估条件间的契合度和推论的置信度。这种技术是依靠光球体完成的，好在人类对此程序进行了进化锁死，否则这种推理程序的智慧足以颠覆整个人类文明。
    由于输入条件的多少和实际真实程度的影响，逻辑推理程序往往会给出多个可能的结论并对每一个结论评估置信度，到目前为止人类很少遇到过逻辑推理程序最终只输出一个结论并评估契合度和置信度均为100%的情况。此前林汐盈应用这种程序得到的结论多达2000多种之多，虽然她认定的正确结论是置信度最高的，但也只有60%左右。而就在几天前的一次测试中，她加入了几个新增的条件，最终推论只输出了一个并且置信度为100%。她后来又反复测试多次，结果都一样，这铁一般的证据不得不让龙韦尔选择信服。
    在此之前，龙韦尔并没有对林汐盈的提议引起过任何重视，在她看来，人类太空军面临大敌，如果选择相信这种程序60%可能性的推论而引起内部冲突，人类也许会功亏一篑。但到了现在，龙韦尔再也无法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继续潜行了。
    人类太空军在建设中随着人工智能装置和各类高科技武器的应用，人类士兵数量曾几度被大大削减。到目前为止，太空军国际总人口约4200万人。其中，不包括非参与战斗的工程人员、科研人员和自由人士，人类士兵数量大约是18万人，校级以上军官总共5763位，经过多年的精细调查，这5763位高级军官中有2191人都属于内奸组织成员。这说明在高级军官中，内奸比例达到了近40%。
    龙韦尔希望冰寒略可以反复确认这些数据，冰寒略对此作出了极其肯定的答复。并接通了林汐盈的腕表。
    “龙韦尔将军，您现在打算同我对话了吗？”林汐盈加入了群通讯后第一句话就这样问道。
    “这些数据看起来足够真实，证据也很强有力。”龙韦尔不得不这样说道。
    “龙韦尔将军，我请求立刻派出战斗部队对名单上标注的内奸组织成员进行逮捕和进攻。”冰寒略提议道。
    “不行。”龙韦尔挥了挥手，“毕竟根据名单，内奸组织成员达到了总人数的40%，他们也控制着太空军重要的武装，我们贸然采取行动并不是明智的行为。”
    “这点不需要担心，这些组织成员中，大多数人都是受到光之国的恐吓和胁迫，他们中坚定维护光之国理念的人只占很少部分，这也就说明他们中大部分人不会誓死抵抗。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控制他们舰队群的主系统，他们就会选择投降，他们不会坚定地与人类为敌的。”冰寒略把握十足地说道。
    “这何以见得？”龙韦尔问道。
    林汐盈微微一笑：“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龙韦尔面向林汐盈，虽然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实则内心充满了疑惑和一丝震撼。
    林汐盈吐了口气，盯着龙韦尔道：“为了获得这份准确的人名单和相关内容，我可是花了10年的时间。而这项抓捕内奸的计划实际上在15年前就展开了。我到目前为止曾经做过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你。。”
    “这项计划是由少傅前辈和褚岩前辈提出的，我负责制作陷阱，布设计划。这也就是少傅将我推荐给褚岩前辈的真正原因。”林汐盈快速地说道，“而少傅和褚岩选择这个计划是源于银河系统一战争后的战略讨论大会。”
    这一切都起源于银河系统一战争结束后不久，太空军中展开的对于最终决战的研讨会。
    在那次讨论大会中，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人类应该在未来发展哪种类型的武器。有一小部分高级军官对于完全放弃防御，而将全部重点放在对仙女星系进行疯狂进攻的战略方式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因此他们支持人类发展攻击范围极大的，近乎于是同归于尽的武器。当时，无论是少傅前辈还是褚岩都对此表示出不解，也许是这些军官的性格过于激进，但无论如何，褚岩还是对此产生了疑心。
    那之后，人类太空军中发生的一件事情就是有不少军官支持根据武器限用法律制裁彩枫将军。这在不懂政治的人看来似乎是莫名其妙的举动，在懂政治的人看来，这些军官是想通过铲除彩枫来获得更多的军中权利，因为当时彩枫在太空军中掌握着不小的军权。但在褚岩看来这其中另有蹊跷。
    对于未来发展战略，彩枫属于防御派的代表，他认为人类应该放弃对仙女星系的疯狂进攻，转而将发展重点放在能进能退的建设上。以保证人类在两大强权的夹缝下获得生存。
    褚岩看到，这才是导致彩枫被大量军官强烈要求处死的真正原因，这部分军官要铲除彩枫，以便击垮防御派，使得他们这类疯狂进攻派可以获得更大的权利。褚岩曾对此疑惑不解，为什么人类之中会出现这一部分完全不考虑人类生死而坚决选择进攻，履行光之国交给自己的任务的人类士兵呢？
    在之后少傅猛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便再也无法接收到贝利亚联盟向宇宙中发出的信息了。在人类同光之国结盟初期，人类还能时不时地接收到贝利亚联盟向宇宙发布的求友和思想宣传信息，但随着时间推移，人类接收到的有关贝利亚的宇宙信息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了。
    在那不久后，大批群众开始举行抗议游行，部分太空军士兵和一些科研人员秘密地帮助游行群众，要求太空军和新世界政府对彩枫施行处决。
    这一切发生的事情让少傅和褚岩展开了思考。当时他们得出的推论就是，人类太空军可能被光之国或是其他势力渗透，这部分势力的目标就是左右人类的战略决策，让人类在最终决战中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执行光之国交给人类的任务。
    从那时起，褚岩便开始思考一个计划，他要准确掌握存在于人类太空军中的内奸，这样才能彻底清理掉这些反人类分子。
    当时内阁总理福明翰虽然同褚岩政治上不和，但出于人类利益的考虑，他还是决定帮助褚岩。在彩枫被行刑前，他秘密派人摘取了彩枫的大脑，并为彩枫的身体换上了一个人造仿生大脑，这种仿生大脑只具有模仿人类基本行为的能力。
    所以最终被处决的只是彩枫的肉体，而彩枫的大脑被保留了下来并被交给了褚岩。
    说到这，林汐盈冷笑了下：“曾经站在人类利益一边的福明翰最后还是选择了加入内奸组织。”
    那之后少傅向褚岩推荐了福明翰之女林汐盈来帮助他设计计划。
    在那之后，褚岩开始压制这部分人类内奸的势力，但这带来的却是极大的阻力。褚岩发现这部分势力越来越大，人数也越来越多，随着褚岩降职罢免一些可疑军官，要求褚岩下台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
    最后褚岩还是没有战胜这个内奸势力，被他们联合多方反对团体将褚岩强行赶下了权力巅峰，其中就包括后来选择背叛人类的总理福明翰。
    “但是这个计划却未曾停止过。”林汐盈眯起眼睛说道。
    事实上，未来战略头脑风暴大会就是林汐盈计划的一部分。这个大会第一层最直观的用意是为了研究最终决战的战略战术问题，第二层用意是为了测试出光之国向人类隐瞒的情报。但这两层用意都是处于迷惑作用。林汐盈故意任用了疑似是内奸势力的人加入战风大会的核心。因此，战风大会并不会达到第二层用意的预期效果也在林汐盈的预料之中。但林汐盈和褚岩之间还必须达成默契，一举一动都不能暴露出真正的第三层用意，而要表现出他们在极力隐藏第二层用意。
    整个大会的作用就是通过观察每一个军官的行为，分析他们的性格并作出行为预估。最终准确找出隐藏的一切内奸，并对该组织进行深入调查。当时林汐盈向其他军官展示的基于舰队心理学理论研发出的舰队行为分析程序表面上是要应用于人类的最终决战，这种程序的真实目的其实是用来分析人类太空军的众军官们。
    当时计划执行前，褚岩和林汐盈只将该计划的第二层用意透露给了精挑细选为数不多的几位军官。后来林汐盈经过反复观察和推断，得出龙韦尔、冰寒略和总参谋长腾山是值得信任的，而宇宙学家李克斯很可能是内奸势力的一员。
    在4年前，人类突破了逻辑推理程序技术，林汐盈对这种程序进行了大改造，以便可以被自己更好的利用。她将自己的行为分析技术融入到了这个程序中，以便这种程序可以更好的且直接地对人类心理进行分析。她将自己搜集到的条件输入改进后的推理程序，得到的最大概率的推论和自己的推论基本一致。她曾将自己的结论呈报给龙韦尔，当时龙韦尔并没有选择相信她。
    当时褚岩早已被赶下台，太空军的实权掌握在龙韦尔手里，虽然她确定龙韦尔不属于内奸组织成员，但由于龙韦尔握有最高权力，她没办法越过他对名单的人员下手。她不得不继续搜集证据以便提高推论的置信度，然后再尝试说服龙韦尔。
    但那之后4年一直鲜有进展。
    直到不久前孙亦麟对林汐盈提到他听到了雯J的声音并坚信雯J还活着，这引起了林汐盈的关注。他让彩枫暗中帮助她侵入各大舰队网络来搜集有关雯J的行踪。同时林汐盈也秘密对孙亦麟的电脑进行了侵入来获得有用信息，但为了防止计划泄露她并没有将这个计划告知孙亦麟，这直接导致孙亦麟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推理，孙亦麟误认为掩藏雯J行踪并伪造她死亡信息的幕后黑手是林汐盈。
    最终彩枫发现雯J死亡的信息是被人强加入太空军系统的，而雯J当时正处于德瑞克的舰队群。雯J的一切网络登录身份都被篡改了，因此对于外人来说，雯J如同死亡一般，没有人能找到雯J的行踪。至于孙亦麟偶然接收到雯J的问候信息大概是由于对方的疏忽所致。而这一疏忽却帮了林汐盈一个大忙。
    当林汐盈将有关雯J的这一信息条件输入推理程序后，得出的推论变成了一个，其置信度达到了100%。
    似乎雯J就是这一长串逻辑链条最后的一环，当这一环被拼接上，整个事件的真相便浮出了水面。
    “后面的推论还有很多，但时间紧迫，请您立刻下令展开逮捕行动吧！”冰寒略对龙韦尔急道。
    龙韦尔看向林汐盈，林汐盈肯定地说道：“我已经对名单上的诸位军官的性格了如指掌，并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极其详尽的预测。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是极端的反人类分子，只是因为受到胁迫。因此他们不会选择誓死抵抗的。”
    龙韦尔点了点头：“我选择相信你。”随后龙韦尔便下达了对名单上军官进行逮捕的命令。
    逮捕进行了几个小时，不出所料，多数军官在舰群系统遭到侵入，基地遭到围攻下，都选择了放弃抵抗，唯一仍在负隅顽抗的就是德瑞克的舰队群了。
    在新世界一号行星地底，彩枫站在一面巨大的全息幕墙前，海量的数据信息在他眼前划过。目前，人类太空军普遍采用40年前人类科学家团队基于光球体计算机硬件开发的UNIVERSOUL SYSTEM。
    UNIVERSOUL系统是一种基于光之国的人工智能技术编制的算法系统。这种系统采用逻辑进制，而不是数字进制算法。
    古地球时代的传统电子计算机技术是基于二进制完成计算的。通过高低电压来模拟1和0，并利用电路的不同连接方式和电阻的设置来使得电路的输出端输出某一特定值的电压，以此为基础建立逻辑门。后来蓝色空间号在太空漂泊的几百年时间里，舰上的研究员突破了量子计算机技术。由于量子计算机运用了亚原子的叠加性原理，可以对回路输入端输入一个值域，并在输出端得到一个值域的反馈输出，这使得量子计算机的运算效率大大提升。但在本质上这两类计算机并没有很大的不同。
    然而光之国的光球体计算机确是应用了完全不同的技术来构建计算机。无论是电子计算机还是量子计算机其特征都是只能对特定的输入进行特定的输出，这注定了这两类计算机不可能用来构建出真正的人工智能。光球体计算机的本质区别就是可以根据特定输入获得多态输出。光球体计算机中每一个光子都是被改造过的弱智能光子（弱智能定义：可以进行高速复杂的运算，但永远只能根据特定输入获得特定输出），但相较于整个装置，对于同样的输入，每一个智能光子都可能反馈出不一样的输出，而后整个装置将大量的不同输出存入存储器，进行反复的逻辑比对，最后得到一个最符合逻辑的输出作为整体装置终端的最终输出。
    同时光球体计算机采用了类似于进化算法的原理，每一次逻辑比对后，都会将获得的答案与最终答案相差过远的光子删除掉，而后自动构建出一个可能输出更有逻辑的光子。因此每一个光子又称为一个经验节点，这就使得光球体计算机具有了进化功能。它所获得的信息越多，也就会变得越聪明，这种聪明是基于逻辑上的，而不是基于大数据上的。
    但这也就使得光球体计算机具有一种致命的弱点。而彩枫是最早一批利用这种弱点构建出病毒程序的人类。
    在大约28年前，那时候彩枫还是个刚出虚拟世界的孩子。他曾经轻松的侵入过人类太空军的武器资料库。后来他被太空军宪兵队逮捕，当被问及如何轻松侵入资料库的时候，彩枫向调查官做出了这样的比喻。
    “光球体计算机是基于经验进行计算并解决问题的，这种经验主义的设计注定了这种算法容易被大量信息牵制。”彩枫对调查官说道。
    “请直接说出你采用了哪种方法侵入主系统？”调查官阴沉着脸，头顶的光线被他宽大的帽檐遮住，看不清阴影下的眼神。
    “我如何向你一个外行的人解释呢？计算机专家什么时候到？”彩枫问道。
    “现在计算机专家们在开会，过会他的全息影像才会接通进来，你先用通俗的语言给我解释下吧。”调查官说道。
    彩枫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手伸向背后。那名调查官立刻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他：“你想干嘛？”
    彩枫表情镇静，重新坐了下来，将两手摊开道：“我进门前，已经被搜过身，一切武器都被拿走了，你慌什么？”
    调查官将手枪放回原位，眼神严厉地盯着彩枫。
    彩枫仰了下头，用下巴指向调查官的手说道：“看吧，这就是经验主义。”
    审讯全程都被少傅和新世界的专家们观看着，那之后彩枫受到了象征性的处罚，处罚结束后，被纳入了太空军。
    但事实上这样经验主义带来的问题其实早被光之国解决了。
    首先，光之国的计算机具有对重复经验节点进行自修正的功能，这样就可以大大降低由大量经验造成的错误判断。虽然后来人类也对自己的光球体计算机技术进行了这样的改进，但却并无法本质根除这个问题，因为人类对自己的光球体计算机进行了进化锁死。
    对于人工智能的恐惧贯穿着每一代人类文明，事实上，这也是全宇宙普遍恐惧的问题之一。为了防止光球体计算机的无限进化，最终彻底超越人类极限而对人类构成威胁，人类为自己的光球体计算机设置了进化上限。
    而光之国的光球体是没有这种进化上限的。他们的光球体具有自动捕捉空间中的光子，将其改造为智能光子后纳入母体的能力，这使得光之国的光球体可以无限累计经验节点。但人类对经验节点的累计设置了上限，因此一个光球体装置中的经验节点数目无法超越某个上限值，当计算机想构建新的经验节点时必须拆解旧的经验节点，这就是人类对其进行的进化锁死。
    这种进化锁死最大限度的防止了人类的光球体可能对人类造成的威胁。但这也就注定了人类的光球体装置无法摆脱经验主义的弊病。
    而彩枫的病毒侵入技术就是基于这样的弊病而开发的。
    对于光球体系统入侵不同于入侵电子或量子计算机系统。光球体采用的技术使得它很难被找出程序漏洞，因为它的每一次工作都是根据经验节点进行的反复逻辑比对推理。
    而彩枫的手段则是，他可以利用自己设定的病毒程序在短时间内对要侵入的目标系统灌输大量的垃圾信息。这些垃圾信息都是虚假的入侵指令，其用处是给目标系统造成面临入侵的假想。目标系统为了应对可能的入侵，就不得不对自己进行升级以便抵御入侵。然而由于进化锁死，人类的光球体计算机要想进行进化，就必须放弃以前的经验节点，这样使得系统陷入一种被动进化的状态。当彩枫的病毒程序完成对计算机的进化牵引后，目标系统已经进化出了一大堆没用的经验节点，这时候便很容易对目标物进行破坏了。
    彩枫引用的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你如何才能战胜一个智商比你高得多的家伙呢？那就是首先将他的智商拖到和你一个级别，然后再用你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彩枫就是利用这样的技术侵入了一个又一个光球体系统，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光球体智能。但现在面对他的敌手，他脸上浸满了汗水，表情凝重，看不到一丝希望。
    彩枫反复的操控着程序，大量的信息略过，每一次过招，彩枫的表情都更加凝重一分。
    周围是太空军总参谋部的各位高官的全息影像，他们聚集在彩枫身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位太空军中的计算机天才身上。
    彩枫对德瑞克舰群的系统入侵看起来很不成功。入侵进行了几个小时，但丝毫没有任何进展。彩枫的程序对目标系统进行了进化牵制，但看起来似乎对方系统并没有因此而变傻。
    彩枫突然摊开双手，对周围的各位高官说道：“我输了。”
    所有人都用异常惊奇的目光望着彩枫，谁也没想到这位隐藏在新世界地底的天才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彩枫摇了摇头：“蓝山号舰群的系统没有被进化锁死。我们不可能战胜他们。”
    总部的各位军官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谁也没想到，对光球体计算机实施进化锁死是太空军最重要的政策之一，在极其严格的执行下，居然还是有漏网之鱼。
    林汐盈在一旁叹道：“我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但龙韦尔将军，这就是你早前没有对内奸组织引起任何重视而带来的结果。”
    “强攻吧。”总参谋长腾山提议道。
    龙韦尔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各位军官，没有人表现出反对的意见。这将是一场新世界人类首次自相残杀的战争，但没有任何办法，这场战斗将不得不发生。
    如果算上银河系流浪时代，那这是第二次。

    “听我的命令，第5舰群，第8舰群，第12舰群以及特别支援编队即刻对蓝山号编队展开强攻。以消灭为主，不接受投降。”龙韦尔下达了最果决的命令。
    上千艘星际战舰从深灰港的周围虫洞出口倾巢而出，完全包围了蓝山号编队以及深灰港。特别支援编队负责对战场的空间进行控制，而第5舰群，第8舰群，第12舰群正面强攻。最后越出虫洞的是冰寒略将军的舰群，他负责率领编队突袭蓝山号歼星舰，想方设法，尽最大可能救出被困在里面的雯J。
    营救雯J的计划原本并不在备选计划之中，这是由林汐盈向龙韦尔提出的。
    这样的提议的原因很简单。林汐盈由于得知雯J被德瑞克困在蓝山号上，并且被内奸组织以各种方法隐藏了行踪，这说明雯J身上必然有令内奸组织，或是光之国顾虑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正是令人类有可能制衡光之国的最终手段。在这条线索被补上以前，林汐盈曾经考虑过在强攻中让雯J自生自灭，如果她真的死了，便没有人可以再成为自己同孙亦麟在一起的障碍，但是她的内心却又告诉她杀掉一个人并非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至少在良心上她并没有真的做出准备。当年她向褚岩提出战风计划，看似是靠牺牲人命来使得光之国的秘密暴露，但她内心清楚，是没有人会真的为此牺牲的。战风计划的实质是用来搜捕内奸，而不是，也不可能让光之国上当。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坚强冷酷的女孩却无法真的做出绝对理智的事情。好在在她情感的影响下，她进行反复的理性思考才发现雯J不能死，她有可能给人类带来极大的优势，这优势也许是任何战略也无法替代的。
    她清楚，雯J如果重新出现，孙亦麟一定会同她越来越遥远，但她还是不能横下决心，用人类的命运来换取自己的夙愿。
    她最终向龙韦尔提议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雯J，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只能静待天命的宣判了。
    由于失去了进化锁的限制，蓝山号舰群的智能对战局做出了高人类一筹的判断，战局陷入胶着，数十倍于蓝山号编队的太空军舰队看不出任何战术上的优势，反而在被蓝山号舰群不断压制。
    支援编队利用高维碎片不断对战场空间进行折叠，但同时，蓝山号的智能也在不断调整空间曲率，来破解太空军的空间破坏。在四维碎片数量优势下，人类太空军仍然没有任何办法将蓝山号舰群的空间锁死。这使得第5，第8，第12舰群的舰只不断损毁，而没有办法前进一步。战斗激烈地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蓝山号舰群和人类太空军舰群的对损率一度达到可怕的1:84。
    这场战役将会给全部人类太空军心底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这是首次人类太空军对抗无进化锁死的光球体智能，这就相当于是人类间接在同光之国舰队对抗，虽然蓝山号的光球体智能相比真正的光之国武装还相差甚远。但这两方的实力差距已经显而易见。在战局判断上，光球体智能几乎不会出错，每一步都是经过无限经验节点不断筛选做出的最精准判断，反观人类的指挥则是漏洞百出。再加之光球体的智能光子采用了高维技术，因此回路的信号传导并不真正存在于三维空间中，这样使得它不会受到空间武器的影响，任何干扰装置都不会影响它正常工作。
    德瑞克坐在总控室内，疯狂地大笑起来。
    “想战胜没有进化锁的光球体智能，人类要赔上整个太空军。”德瑞克望着屏幕上的对损率，仍在增加，目前已经上升到1:278了，数字却仍在飙升。
    太空军总部的众人也在凝视着战局，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被极度震撼。刚刚拖上战场的三大舰群已经被消灭地所剩无几。摆在众人面前有两个选择：继续增加舰群攻击，或是暂停攻击。
    虽然有一些激进派的军官表示人类太空军可以用数量拖死蓝山号编队，但冷静的军官还是占据了大多数，而龙韦尔反复审视了战局，也选择暂时歇战。他命令更多的舰群集结在深灰港附近的虫洞内待命，暂时不进攻。


    在昏暗的禁闭室内呆了许久的雯J，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以为外界还没有发生任何战事，但其实战斗早就打响了。由于蓝山号舰队防御稳固，旗舰蓝山号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因此导致了雯J的错觉。
    在昏暗的地方呆久了会使人感觉有些昏昏欲睡，雯J靠在墙上，脑袋懒散的耷拉着。她想小睡一觉，反正生死有命，自己是没办法决定的。
    就在她感觉周围的事物开始变得迷离，自己即将进入睡梦的时候，禁闭室的大门突然打卡了，外面刺眼的强光照的她眯起了眼睛。
    在明亮刺眼的白色背景下，她看到有两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并慢慢走近。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将雯J架了起来，不由她反抗的将她拖了出去。
    雯J被两个宪兵架着在走廊里走了一会，这一会她的眼睛才彻底适应了光线。她睁大了眼睛，透过走廊的落地窗看到了外面令她震惊的场景。
    在遥远的空间外，一大片尘埃云漂浮在那里，事实上那些都是战舰的碎片残骸。在尘埃云之中，无数的光点不断闪现，而后又熄灭。
    这一切都发生在半个小时前，而那些反射战场的光线从半个光时外刚刚抵达蓝山号，雯J恰好看到了战场最激烈的一幕。
    雯J一路扭头望着战场的情景，被强行拖拽进了舰长室。德瑞克靠在舰长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被带进来的雯J。
    雯J盯着德瑞克，暂时默不作声。德瑞克首先说话了，他一边指了指瞭望窗外，迟迟到达的战场情景映入二人的眼中，而后他说道：“你大概还抱着人类太空军轻而易举就能战胜蓝山舰群的希望吧？看到这些场景你是不是大失所望呢？”
    “投降吧。”雯J说道：“不要再与整个人类为敌了。你的蓝山号编队不可能一直支撑下去的。”
    “哈哈。”德瑞克哼笑了几声：“劝我投降就不必了。如果他们要战就尽管来吧。如果整个人类太空军还无法战胜蓝山号编队，那你们又如何去对抗光之国呢？”
    “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雯J狠狠地说道。
    “把她绑在椅子上！”德瑞克对另外两名宪兵说道。
    两名宪兵用坚固异常的束缚带将雯J双手和脖子固定在了一个观测员坐的椅子上，将椅子转了90度，使其面向战场的方向。同时一侧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各类战场的数据。
    “我要让你看看，人类太空军在光球体智能之下是如何的不堪一击。我希望接下来人类滑稽的表演可以让你放弃对抗光之国的念头，乖乖的交出碎片坐标。”
    “果然我还没有输。”雯J嘴角翘起，笑了笑说道。
    这时候来自太空军总部的通讯接入请求发送了过来，德瑞克犹豫了三秒，选择接通。即刻，龙韦尔的影像就出现在了大厅内。龙韦尔看到雯J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对德瑞克说道：“你们真的打算与人类对抗到底吗？”
    德瑞克摇了摇头，问道：“你们打算与光之国对抗到底吗？”
    龙韦尔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们选择投降，我们可以考虑对你们从轻处置，不会依照严格的军规处死。”
    “呵呵。”德瑞克笑道：“你们以为我们抗争到底是怕死之徒吗？我们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前途命运考虑。”
    雯J冷笑道：“叛徒，有什么资格说为了人类。”
    德瑞克有些恼怒，他回过身，拿出一把小刀将雯J耳后的通讯器接入口划掉了。雯J痛叫了一声。
    德瑞克命令道：“如果你不是要说出碎片坐标，那你就给我闭嘴！”
    雯J的脑联网通讯器被破坏了，她继续张开嘴咒骂德瑞克。德瑞克干脆抽出了胶条封住了她的嘴。

    “龙韦尔元帅。现在你我可以冷静思考下了。”德瑞克面向龙韦尔的影像说道：“事实你也看到了，面对没有进化锁死的光球体智能，人类的舰队不堪一击，就靠这些废铜烂铁人类怎么可能同光之国对抗？不要再想着什么战略平衡了。光球体的进化装置演化的时间无数倍于人类文明的发展史时间，我们根本没有可能战胜光之国。不如现在放弃抵抗，兴许还能得一线生机，如果继续执迷不悟，葬送的是整个人类文明！”
    龙韦尔十分严肃地说道：“未来的战略是总参谋部全部成员的决定，这并不能成为你反叛全人类的理由。你的行为是不可能被理解和原谅的，你是选择被消灭还是自己投降？”
    “真是食古不化，不可理喻！”德瑞克怒道。
    这时一旁的雯J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德瑞克一把扯开封住她嘴的胶带，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要挂断通讯！”雯J说道。
    “你说什么？”德瑞克莫名其妙的问道。
    几乎就是一瞬间，雯J点了点头道：“可以了！”，而德瑞克猛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掐断了通讯。但一切为时已晚。
    爆炸声轰鸣般在舰长室外响起，热浪将雯J和德瑞克卷到了地上。屏幕上显示蓝山号的燃料舱爆炸，几吨的反物质脱离磁场约束，发生了湮灭。
    巨量的伽马射线放射了出来，德瑞克来不及打开射线屏蔽装置。二人都暴露在了强辐射的环境下。
    二人呆呆地对望着，德瑞克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但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强辐射环境下，二人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终结了。
    强光刺瞎了雯J的眼睛，她的视线越来越黑暗，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她的意识随后也开始模糊起来，她感觉大脑像是被搅拌机绞碎了一样，在极短暂的时间内，雯J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蓝山号舰群的战舰开始疯狂的爆炸起来。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舰的燃料舱被引爆，每艘战舰都携带了几百千克到几吨不等的反物质。往往一艘战舰的反物质被完全引燃，就足以吞噬掉整艘战舰。除此之外，战舰内置的核反应堆也开始相继被引爆。
    其中有十几艘战舰排着密集阵列在战场前线防守，这十几艘战舰被一起引爆，刺眼的光线以战舰为中心四散出去，俨然一颗小太阳一般。
    这时候驻守在虫洞内部的太空军舰群检测到了外部巨大的空间震动波，于是派出探测器准备一探究竟。探测器刚刚离开虫洞就观测到了蓝山号阵地壮观的一幕。
    上百艘星舰相继湮灭爆炸，无数的光点频繁在以深灰港为中心的直径上亿公里的范围内闪现。
    这惊人的一幕令驻守待命的舰群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们就接收到了来自太空军总部的指令：
    蓝山号舰群正在自毁，冰寒略舰群听令，立刻派出攻击舰尽最大可能救出被困于蓝山号上的雯J少校。
    蓝山号舰群自毁了？深灰港附近的众官兵都感觉不可思议，不过在得到进一步解释前，冰寒略立刻下令，派出了三艘攻击舰去营救雯J。
    三艘攻击舰脱离了主舰群，离开了虫洞，快速的进行短距战术跃迁，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便飞到了蓝山号周围。
    此时蓝山号刚刚发生爆炸，星舰尾部完全受损，不过在爆炸发生后几秒内工程总长就冲到了燃料舱和外部控制室的连接通道内，手动关闭了隔绝门，一层厚达5厘米的中子装甲隔绝了燃料舱和外部控制室，因此只有少量的强辐射喷出，而后工程师在几毫秒内就被连接通道内骤然增加到上千摄氏度的高温气化。然而即便如此，舰内的温度也在短时间内被加热到132度。
    士兵身上的制服也具有防护作用，它极其灵敏，在检测到外界温度超过52摄氏度时，便自动膨胀将士兵的整个身体包裹住，防护服的材料可以有效隔绝外部高温，但没有办法为内部的士兵持续提供氧气。
    燃料舱爆炸后，冰寒略舰群派出的三艘攻击舰立刻击毁了蓝山号的燃料舱和外部控制室的连接通道，燃料舱脱离了主舰身体，其中的两艘攻击舰立刻制造了小型超叠空间将燃料舱包裹住。虽然燃料舱内壁是由中子装甲封锁的，但几吨的反物质湮灭释放的能量在燃料舱内没有办法释放出去，整个燃料舱像是一个炸弹一样。
    蓝山号上面的核聚变反应堆也很快爆炸起来，但此时此刻各大控制室已经和外部隔绝，因此核爆炸并没有影响到各个舱室内的士兵。
    由于蓝山号的各个出口都被锁死，三艘攻击舰没有办法直接进入蓝山号。其中一艘攻击舰从武器库中推出了一个小型四维碎片，依靠空间曲率将四维碎片推到了蓝山号的舰长室内，而后整个舰长室内部都被暴露出来。攻击舰迅速的派出了一个飞行机器人跃进了四维碎片，小心翼翼地找到了雯J，将她轻轻地托了起来，同时尽量避免碰到她身体内部。
    雯J此时已经几乎失去了生命体征，机器人展开、分离、变形，组合成了一台医疗机，它将雯J放了进去，一边朝着攻击舰飞去，一边医治雯J。在治疗之前，它先提取了雯J脑内的量子信息，以防万一。而后便放手展开了手术。
    不一会的工夫，蓝山号舰群的星舰便一一自毁殆尽了。但这并没有完，太空军的探测器检测到更大的能量反应，这巨大的能量反应来自于深灰港内部。深灰港是一颗人造星球堡垒，内部配备大量武器装备和补给燃料。这巨大能量反应必然说明深灰港也被引爆了，只不过由于深灰港外部的装甲防护，才使得内部的能量尚未完全释放，但这并不代表深灰港就是安全的。
    攻击舰接纳了携带雯J的飞行机器人后，便花掉了全部的能量，迅速跃迁回冰寒略的舰群。
    当冰寒略舰群将观测到的能量反应报告回本部时，包括龙韦尔在内的几个高官都不禁颤抖了一下。深灰港是人类太空军最大的太空军港之一，内部无数武器倒不是问题，最令人担心的是它内部储存有几百亿吨的反物质作为燃料储备。这些反物质是周围的两个暗能量环坑花了40年时间制造出来的。如果那些反物质全被彻底引爆，那这不仅仅是人类太空军的重大损失，并且这巨大的能量释放可能撕裂周围的空间，并毁坏掉这个虫洞交叉口。
    总部内的一干人等都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战局，很快一条报告分析就出来了。报告显示，目前尚不明确深灰港内究竟有多少反物质被湮灭，但只要有超过42.56%的反物质湮灭，这个虫洞中转站就会被彻底撕毁，其导致的结果可能是人类多达17%的虫洞线路瘫痪，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但随着时间越长，深灰港如果还不爆炸，那内部的能量会促进剩余的反物质充分的湮灭。假如深灰港能早一点爆炸，那么一部分反物质可能被抛射出去，这样不至于全部的反物质都在极其密集的空间范围内湮灭，造成的空间撕裂还会小一点。
    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深灰港的内壁过于坚固，这样的坚固反而让事态进一步严峻起来。
    报告一出，总部再次给驻扎在深灰港附近虫洞内的舰群发出紧急指令，要求各大舰群以最快速度完成跃迁，转移到安全地带，防止深灰港爆炸后，虫洞撕毁致使舰群全灭。
    此时在新世界一号的彩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肚被他的牙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几滴鲜血滴落到了地上，但是彩枫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我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彩枫阴沉地说道。
    龙韦尔叹了口气，说道：“发生的情况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代价太大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让蓝山号舰群自毁的战术却差点葬送了其他的舰队。
    在十几分钟前，彩枫几乎放弃了同蓝山号舰群系统的黑客战。因为德瑞克在彩枫发动黑客战之初，就做出了解锁光球体智能进化的决定。光球体在同彩枫长达好几天的战斗中不断进化，累计经验节点，这使得彩枫以往的战术没有办法再对付具有自由无限进化能力的光球体。
    彩枫曾经绝望，但是很快他就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德瑞克的编队。
    由于德瑞克舰群的光球体计算机被解锁的时间只有几天之久，因此光球体在判断力上远不及光之国的光球体计算机。此时的光球体被解除了进化锁，它本能的欲望就是进化再进化，不惜一切代价疯狂的进化。
    抓住了光球体的这个本能欲望，彩枫想出了一个能令光球体作茧自缚的方法。
    他向龙韦尔将军提议要同德瑞克的舰队通讯，表面上是去劝降，但真正目的是借太空军总部与德瑞克舰群通讯的机会，使得总部可以与德瑞克编队产生网络连接，然后让德瑞克舰队的光球体与太空军主系统的武器资料库对接，并给予光球体访问武器资料库的权限。
    由于光球体急于进化，自然不会放弃同武器资料库对接，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一旦光球体同资料库对接，它会在短时间内将太空军舰队的秘密级资料下载到自己的存储器里，然后对其进行分析。
    为了能在短时间快速分析海量的资料，它必须构建更多的经验节点来架设更大的分析器和存储器。要想构建经验节点，就需要大量的光子作为原材料，但是光靠吸收深灰港附近恒星辐射过来的光子是远远满足不了光球体的。它一定会想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光子。
    这时候，星舰上的反物质和核聚变反应堆就成了光球体眼中的美食。只要引爆反物质和核聚变反应堆就可以释放出大量的射线，这样光球体就可以一次吃个饱，将辐射出的光子全部吞进肚子里。
    唯一的问题就是，光球体如何才能越过人类独享的权限引爆反物质和聚变反应堆。但彩枫相信这不是问题，人类已经将武器资料库开放给它了，以它的智慧肯定可以在短时间内找到越过人类权限引爆燃料舱的方法。
    彩枫最开始向龙韦尔提出这个策略的时候，参谋部内的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假如光球体没有上人类的当，没有引爆燃料舱，那么让它们掌握了武器资料库内的绝密信息岂不是反而壮大了它的能力。
    但彩枫坚信光球体智能还没有进化到全面分析的一步，它一定会借着本能进行一切不惜代价的进化行为。
    最终经过参谋部短暂讨论，鉴于人类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消灭德瑞克舰队，并且仙女星系的敌人仍然虎视眈眈地在对面阵地盯着人类，太空军必须尽快解决德瑞克的战事。最终龙韦尔采取了彩枫的提议。之后人类将精挑细选的部分资料开放给了光球体。
    令人们感到震惊的是，光球体计算机依靠这些极其有限的内容就迅速找到了引爆战舰的方法。不仅如此，由于德瑞克同时解禁了深灰港内部光球体系统的进化锁，这使得深灰港的光球体也引爆了深灰港的燃料库。这使得龙韦尔等军官异常恐惧，要知道人类开放给光球体的资料库并不包括深灰港等太空军港的内容，但光球体却能在眨眼之间举一反三，其智能可见已经将人类抛在遥远的后面了。
    这才只是自由进化了几天的光球体，就已经可以轻易突破人类的漏洞。谁也无法想象自由进化了上亿年的光之国的光球体的智能是什么样子。人类以前同光之国的使者对话时，并看不出光之国的智能体现在何处，现在人类甚至开始想象，也许光之国的使者之前同人类进化就如同一个人类同一个细菌对话，不知道光之国要将自己的智慧暂时降低到什么程度才可能同人类交流。
    时间飞速流逝，不幸的是到现在为止，深灰港仍没爆炸。但幸运的是，其他的舰群均已通过虫洞跃迁到了安全地带。
    全体太空军成员都依靠各种渠道注视着深灰港的情况，几十万双眼睛聚焦在这个巨大的火药桶上。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后一声boom的来临。
    无数双眼睛的凝视持续了几个小时，但奇怪的是深灰港迟迟没有爆炸。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显示深灰港的能量反应逐渐趋于平静，而空间也没有产生大的撕裂。大家松了口气，有些人预计深灰港内部的反物质大多没有被引爆，少部分能量并不足以使深灰港爆炸。
    虽然情况很可能如此，但龙韦尔还是下令观测站持续对深灰港检测，其他舰群均不得擅自靠近深灰港，因为深灰港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其内部的光球体断绝了向外部传输信息。
    深灰港一事暂且搁置，龙韦尔没有下令派出舰队打扫战场。在这场清除内奸组织的战斗中，算上损毁的蓝山号编队，人类太空军损失了1800多艘战舰，虽然主力尚存，但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次大出血似的重伤。龙韦尔只得暂时搁置总攻计划。
    在见识了光球体的厉害之后，龙韦尔决定要加大力度防范光球体的自由进化，他下令各大舰队进行反复核查，确保光球体的智能被彻底锁死。
    冰寒略离开战场后不久，就受到了孙亦麟编队的信息。冰寒略向孙亦麟确认了雯J已经被解救，并在医疗机内接受治疗，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恢复。
    “好在受到的辐射量不算太大，并无生命危险。”冰寒略将玻璃罩子内的雯J的影像呈给了孙亦麟。
    孙亦麟仔细注视着罩子内的雯J，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令他止不住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出来。
    冰寒略感慨了一下说道：“放心吧，等雯J好了，我会让她通过安全的虫洞隧道去你的编队找你的。”
    “谢谢。”孙亦麟有些哽咽地说道。他最后挂断了通讯，伸出手抹净了挂在自己脸颊上的泪珠。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反而有些平静，也许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抱有希望，一直潜意识相信雯J没有死的心态，这使得雯J活着的消息并没有令他产生过大的震惊。
    平静了一会，孙亦麟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了起来，这笑声没有任何杂质，纯粹是欣喜若狂的大笑。孙亦麟就那么忘乎所以的大笑了很久直至自己再没力气笑下去。
    等自己情绪彻底平稳后，孙亦麟进入了瞭望台，他凝视着远方的太阳。那刺眼的光线并没有让他眼睛眨一下，他就那么一直直视着太阳，光线从十多光分外奔袭而来，到达孙亦麟的身体旁仿佛停止了脚步。那些光线虽然比较微弱，但却让孙亦麟感到温暖。全部的光都围绕在他身旁，将他包裹住，顺着他的胸口和后背滑落。那光线轻柔地摩擦让他感觉十分惬意。他从没发现，太阳的光线如此舒服过。仿佛这太阳几十年来都是一颗微弱的褐矮星，在他得知雯J活着的那一刻爆发出了内部储存的能量，一跃成为了白巨星。整个星系的昏暗都一扫而光，被这明亮的光线充斥。
    冰寒略挂断通讯后，扭头望向一旁的林汐盈。
    林汐盈盯着躺在罩子里的雯J看了一会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内奸组织已经被铲除，你十几年来的计划也大功告成了。你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去找孙亦麟。”冰寒略问道。
    眼泪无法止住地从林汐盈明亮的双眼中涌出，林汐盈摇了摇头：“我不必再去找孙亦麟了。从他刚才欣喜的眼神中我已经看到了一切。躺在里面的女人也许比我更适合他。”
    “你和孙亦麟也相处了14年，也许可以再争取一下。”
    “算了，没有任何意义了，就这样吧。”林汐盈戴上了墨镜，她不想让别人再看到她浸满泪珠的眼眶，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但布满泪痕的脸蛋还是让这一切暴露无遗。林汐盈最后对冰寒略道了一声谢：“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和信任。”
    “林汐盈，你不会去做傻事吧？”冰寒略突然走近她，要抓住她的手腕，却忽略了这只是全息影像。
    “你放心啦。”林汐盈努力对冰寒略挤出了一丝微笑。
    冰寒略也笑了笑，面对这林汐盈的全息影像，将她紧紧抱住。
    林汐盈也作出了拥抱的姿态，两幅全息影像彼此拥抱在一起。
    过了许久，等冰寒略睁开眼睛仔细看时，发现林汐盈已经挂断了通讯，影像早就消失不见了。
    这次扫除内奸的行动中，只有德瑞克舰群的士兵全部阵亡，对于其他选择投降的士兵，龙韦尔将他们全部革职，驱赶回了新世界行星。失去了太空军军权，这些士兵便再没有任何威胁了，再加之他们并非是极端的反人类分子，因此并没有将他们全部处死。而孙亦麟舰上的包括丹尼尔在内的一些组织指挥层的人员则被暂时收押进了监狱，等待审讯。
    由于这次内奸活动有可能是一场贯穿整个银河人类文明发展史的巨大阴谋，因此所有的组织高级成员都被分开隔离并进行了极其严密的审讯。龙韦尔等一众太空军高官原本以为普通的审讯无法从这些反人类分子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此他们设计了周密的计划甚至是各类酷刑来达到逼供的目的，但事实是这些反人类分子极其配合审讯，有问有答，将他们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这使得审讯者大为吃惊。
    在审讯过程中这些内奸组织的成员一直在不断强调自己并非是反人类分子，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的私立，也不是为了报复人类，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任何动机要报复人类。这些人中，有些人强调自己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做出这样的行为，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宇宙的大义。
    审讯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这段时间内太空军各大舰队组成了防御阵型，暂时停止了一切备战攻击活动。虽然人类修建的通往仙女座星系的大型虫洞已经基本竣工，但是太空军暂时堵住了虫洞的出入口。奇怪的是，在这二十多个小时里，敌人似乎也十分配合的停止了攻击活动，人类再也没有检测到任何敌袭的警报信号。按理说人类刚刚完成清缴内奸活动，这时候人类的太空军元气大减，敌人应该趁现在立刻攻击，但敌人却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行动。
    宇宙史学家李克斯在当年被褚岩选为战风计划的核心执行人之一，战风计划原本是用来帮助太空军寻找搜捕内奸的秘密计划，但没想到作为核心执行人之一的李克斯辜负了褚岩等人的信任，成为了内奸组织人员之一。因此，对于李克斯的审讯显得十分重要。
    在极其封闭的空间内，李克斯坐在一个椅子上，旁边是两名荷枪实弹的宪兵。在李克斯面前坐着审讯官。而审讯室内的情景被直播到太空军总部，总部内的所有军官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审讯。
    审讯官：“李克斯先生，你对你背叛人类的行径供认不讳了吧。”
    李克斯：“并没有。”
    “那我换个说法，你窃取人类情报，将其交给光之国的事情属实？”
    “是的。”
    “你暗中同其他同伙联合，引导太空军战略决策也是属实的？”
    “是的。”
    “你同其他组织成员联合，屏蔽人类的通讯系统，使得人类无法接收到光之国不希望人类接收到的太空信息，包括来自贝利亚的宇宙广播，这也是属实的？”
    “是的。”
    “说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吧？光之国同你们进行了何种交易？”
    “也许光之国同其他人进行了交易，但我并没有。我是自愿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愿为光之国服务的？”
    “没有准确的时间。”李克斯想了想说道：“随着我阅读的有关宇宙材料的增多，以及了解到的宇宙史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我发现我这么做是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么做是唯一的选择？”
    “因为人类没有能力反抗光之国或是贝利亚任何一方。人类成为光之国盟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我们如果撕毁这个盟约，换来的只能是立刻毁灭。”
    这时候，审讯官被示意暂时停止问话，总部的全息影像被发送了过来，冰寒略的身影出现在了审讯官旁边。
    审讯官点了点头，将问话权递给了冰寒略。
    这两个战风计划的核心人员四目对视，过了片刻，冰寒略发话道：“同光之国结盟也许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人类经过几百年的宇宙漂流，已经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70年前的结盟是人类不得已的选择。但随着时间推移，人类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我们才发现当初的盟约并非是看起来那么美好。”
    李克斯晃了晃头：“我倒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假如当初拒绝光之国的帮助，你我都不会站在这里。”
    冰寒略觉得在他和李克斯所了解的信息量不对等的前提下，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内奸组织的所作所为，他希望李克斯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冰寒略走近李克斯道：“假如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将你们内奸组织了解到的有关光之国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将你们释放。”
    李克斯笑了笑，道：“我不需要这个释放作为诱饵来让我说出一切。事实上我所能知道的一切你们也曾经知道过。光之国将一切都告诉过你们。光之国对于人类有绝对的科技优势，他们不需要靠欺骗来使得自己处于优势战略地位。”
    冰寒略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光之国做的很到位，你们将那件事情彻底忘掉了。”
    “什么事情？”
    “哈哈哈。”李克斯笑道：“真的没人记得了吗？看来光之国将那些相信光之国并选择加入的人的记忆保留了下来，将那些选择不信的人的记忆完全清理干净了。”
    “什么记忆？”冰寒略深皱眉头。他上眼眶投射下来的阴影将他的眼睛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我可以知道现在观看这场审讯的人有哪些吗？”李克斯问道。
    冰寒略停顿了一下，当征得了太空军总部的同意后，总参大厅内的十几位太空军核心高官的影像都出现在了狭小的审讯室内。
    龙韦尔回望了一下四周，而后面向李克斯说道：“我还记得你在之前关于总攻战略的讨论会上表现出的异常反应。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哪次啊？”李克斯故作思考状，很快他便说道：“因为光之国告诉我们的宇宙理论被我证实了？”
    “什么宇宙理论？”有几位高官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要求见少傅，他需要见证这最伟大的时刻。”
    “你的要求还真是多。”龙韦尔哼了下，而后接通了少傅，很快少傅的影像也出现在了审讯室内。
    “行了！”李克斯拍了拍手，“人类的元老级人物都已经在这里了。”
    李克斯说完突然站起身，后面的两位宪兵立刻举起枪。李克斯呵呵的笑了笑：“你们怕什么？我能对一堆全息影像做出什么伤害？”
    少傅看起来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不安，他走近李克斯说道：“不要废话了，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绝对，对称型，引力波。”李克斯一字一顿的说道。
    少傅听到这个名词犹如听到了魔鬼的名字一般，他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重复道：“绝，对，对，对称型，引力，波，真的被你检测到了。这么说，时间黑洞理论是真实的。”
    “是的。”李克斯郑重的点了点头。
    “少傅前辈，你是个伟大的科学家。你的时间黑洞理论是唯一一个最贴近真实宇宙的理论，可惜你不是太空军高官，无法左右战局，因此不在光之国的候选名单之中。假如光之国去找过你，那我相信你一定会选择加入我们的组织的。”
    李克斯和少傅的对话将其他人等晾在了一旁，龙韦尔不耐烦的说道：“李克斯，请你向大家解释清楚！什么绝对对称型引力波？什么时间黑洞理论？”
    “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事实上光之国将这些事情告诉过你们，但你们选择不相信，所以光之国将你们的记忆清除掉了。对于低级军官，光之国只会用威胁的手段让他们屈从，但对于在座的高级军官，光之国将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李克斯说道。
    “与其清除我们的记忆，为什么光之国没有直接消灭掉反对者？”总参室内有一名高级参谋官问道。
    李克斯耸了耸肩：“光之国随便击杀太空军高级军官会引起内乱，这会让仙女星系的敌人有可趁之机，光之国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
    龙韦尔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人暂时不要说话，他对李克斯质问道：“你还是立刻说出我刚才对你的提问吧。”
    “唉。”李克斯叹了口气：“这有必要吗？”
    少傅重新镇定了一下心情，转向背后说道：“我来说吧。这一切要从宇宙四大未解之谜谈起。”
    宇宙四大未解之谜最早是由少傅提出的。少傅在人类同光之国结盟不久后就阅读了光之国发给人类的统一理论。但有四个重要的问题无法得到解决：
    1. 宇宙的边界在哪里？
    2. 按照统一理论，宇宙大爆炸诞生了等量的正物质和反物质，但现今宇宙中只含有极其微量的自然反物质，那些大量的反物质去了哪里？
    3. 如果大爆炸诞生了等量的正物质和反物质，那宇宙不可能呈现现在的样子，因为在极其长的时间内，正物质和反物质可以进行充分的湮灭，最终宇宙中将只会存在光，而不会有原子分子。
    4. 为什么时间只能正向流逝而无法倒流？
    问题二和问题三可以看做是同一个问题，都是对于反物质提出的疑问。至于第一个问题，光之国并没有向少傅给出直接答案。光之国只对少傅提及过，他们很早（大约是亚美利亚时期）就尝试过航行到宇宙的尽头。
    那时候宇宙的光速接近无限，亚美利亚的舰队可以在短时间内跨越超长的距离，他们尝试着向一个方向不断航行，最终他们还会回到起始点。
    这样的现象很自然的引出了一个结论。亚美利亚人认为整个体宇宙是一个大型环形结构。
    后来亚美利亚人具备了维度穿越技术，他们了解到在更高的维度进行航行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维度越高，航行的选择方向越多，但无论怎样航行，无论在哪一个维度航行，最后都会归于原点。
    因此在亚美利亚很长的历史上，环形体宇宙论占据了主导位置。
    这些就是光之国告诉少傅的事情。但少傅同时也了解到，光之国并没有在任何一个维度发现大量反物质的存在，因此这一点和环形体宇宙论必然产生冲突。
    “光之国对于反物质这个话题似乎不愿提及，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忌讳。这在很长时间里令我十分苦恼。”少傅说道。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少傅开始进行猜想，并建立自己的宇宙模型。
    经过长久的逻辑推理后，少傅发现似乎这前三个问题事实上都是一个问题，而这三个问题从逻辑上引出的结论就是：我们所观测到的1000亿光年的宇宙并非是宇宙的全部。必然在这广袤的时空之外还存在更加广袤的时空，而反物质就存在在那里。
    然而这样的推论没有办法直接推翻环形体宇宙论。无论在哪个维度的观测都证实体宇宙类似于一个环形空间，有限无界，且是封闭的。这样一个封闭的体宇宙空间不可能允许反物质逃逸到外部时空中。
    少傅绞尽脑汁，唯一的解释就是整个体宇宙并非是一直有限无界的。在宇宙大爆炸后的一段时间内，整个宇宙是处于开放状态的，因此反物质才有机会逃逸到外部空间。后来由于某些原因一部分宇宙时空变成了闭合状态，因此外部的反物质便和闭合空间彻底隔离，而这个闭合时空就是我们所处的1000亿光年的内部宇宙。
    但少傅推导至此，仍然存在疑问。这种闭合似的时空是如何形成的？按照现有理论，这种闭合时空是不可能产生的。
    由于这个问题，少傅的研究停滞了很久，直到光之国传授给人类关于制造空间碎片的技术以后，少傅才恍然发现事实上光之国对人类隐瞒的东西很多。空间碎片足以证明这种闭合式空间是可能存在的。但少傅仍然发现有些问题不太对。即便是空间碎片也不可能做到100%的隔离外界物质，中微子这种神奇的粒子可以穿透宇宙膜，同样可以穿透隔离进入空间碎片内部。这是唯一一种可以穿透任何东西的基本粒子。在外部空间必然存在大量反中微子，他们一样可以穿透现有的隔离宇宙的边界，进入内部宇宙发生湮灭，但这样的现象从未被观测到。因此用空间碎片来解释之前的猜想仍不合理。
    少傅为了完善这个猜想，只得引入另一个猜想，那就是时间维度镶嵌模型。该模型不允许时间维度膜单独存在于其余十个维度膜之外，时间维度必然是镶嵌于各个维度膜之内的。该猜想可能推导出时间黑洞理论，这个理论可以完美解释内部隔离宇宙存在的问题。
    时间黑洞理论认为，只要扭曲时间维度就可以扭曲时间，这种意义上的扭曲和高速运动产生的钟慢效应截然不同。
    宇宙中的一切物理规律都曾被文明修改过，但唯一一条铁律是任何文明都无法改写的：时间只能向前流逝，而不能回流。文明可以穿越到未来，但无法回到过去。
    只要引入时间黑洞理论，这四大宇宙未解之谜都可以被完美解答。
    时间黑洞理论的猜想是这样的：我们这个1000亿光年的宇宙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时间黑洞。这里的时空的时间维度被完全扭曲。而时间只能正向流逝就是因为时间维度被扭曲的结果。在外部宇宙中，时间维度是均匀平滑的，时间既可以正向流逝还可以反向流逝，甚至可以向任何方向流逝，这里的任何方向超出了宇宙内任何文明的认识范围。我们都处于这个时间黑洞的视线界限之内。
    不同于空间黑洞，时间黑洞的视界边界是完全封闭的，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空间黑洞由于极度扭曲空间，使得空间弯成了一个圈，从而导致任何物体无法离开空间黑洞。而时间黑洞的边界也使得时间被扭曲成了一圈，任何试图逃逸时间黑洞的物体都会在边界产生时间倒流现象。因此亚美利亚舰队最终回到起点的原因不是因为空间的环形结构，而是因为边界时间倒流现象导致的。
    少傅将自己的时间黑洞理论说了出来，但在场的有些高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而李克斯不屑地望着那些军官，似乎在说：这么高深的东西，你们无法理解是很正常的。
    “但这和光之国，和内奸组织有什么关系？”有一名军官问道。
    “关系大着呢！”李克斯突然说道：“在猜想被证实之前，无论猜想再合理，都不能被认定为事实。但我证实了这个猜想。”
    少傅点了点头。
    根据测算，超体宇宙大战中，维度联军释放了维度裂变炸弹，这种炸弹将各大维度膜割裂，镶嵌在各个维度膜内的时间维度也必然受到影响。
    “因此，那次维度大裂变使得我们这个空间黑洞的闭合状态产生了短暂失效。”李克斯说着望向少傅，少傅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将公式的全息影像发了出来。这些公式和计算数据证明维度裂变确实会使得时间黑洞在短时间内由封闭变为开放。但各位在场军官没人去看那些计算数据，因为没有人看得懂。
    “虽然这场短暂的灾难被亚美利亚很快制止了，但那场灾难引起的空间效应不会停止。大量的反物质聚集在我们这个时间黑洞的周围高速旋转，其分布是十分平均的。假如时间黑洞在短时间内出现开放状态，那么外界巨量的反物质产生的引力波会从时间黑洞的边界的各个方向上涌入我们的内部宇宙里。维度裂变前的宇宙的光速是无限的，那些引力波本该在一瞬间传遍整个内部宇宙，但维度裂变带来的后果就是光速被降低至三十万公里每秒，因此那些引力波并没有能在一瞬间传遍整个内部宇宙。而所谓的绝对对称引力波就是该现象导致的结果之一。由于质量均匀的反物质产生的引力波从内部宇宙的各个方向上传进内部宇宙，那么在我们的内部宇宙内，划出一个以大膜中心为圆心的圆球，在这个圆的面上所捕捉到的引力波应该是具有完全相同的波长，振幅，以及空间扭曲程度的。这就是绝对对称引力波。而光之国早就证实了这一点。很可惜，在座的各位并没有在光之国最初同你们的谈话中选择相信。”
    冰寒略插话道：“这很好理解，因为我们没办法证实这一点。”
    “当然，在绝对对称引力波传导初期，这个引力波群组成的球面实在是太大了，没有文明有能力在如此巨大的球面上布置无数多的探测器。并且宇宙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天体发出的引力波造成的干扰，假如测算装置不够精确，我们很可能得到完全错误的数据。但现在这股绝对对称的引力波群已经传导了几十亿年，根据精确测算，这个引力波群很早就进入了银河系。而我们银河系又是整个内部宇宙的膜心，因此在膜心观测，只需要布置很少的探测器就可以检测到这股对称引力波群。通过光球体计算机的帮助，我精确获得了这个引力波群组成的球面目前所处的精准位置。于是大概是几周前，我在银心附近的地方布置了一个由二十多万个引力波探测器组成的直径达四十五个天文单位的球面阵列来捕捉这股引力波群，于是”李克斯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捕捉到了他们。这个球面阵列上的探测器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波长，振幅，空间扭曲程度完全一致的引力波。”
    众人当观看过李克斯的实验数据后，互相张望，都等待着对方先说些什么。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如果你们仍然有人认为这股绝对对称引力波还不足以证明时间黑洞理论，那就请立刻处决我吧。”李克斯坐回了椅子上，一脸轻松的说道。
    虽然李克斯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但在场的各位高官都是绝对的聪明人，他们已经可以自行推理出接下来的问题。
    亚美利亚具备修补时间黑洞的技术，那作为亚美利亚的继承文明，光之国，也一定具备这样的技术。再往下推断，既然他们具备修补时间黑洞的技术，那一定也具备破坏这个时间黑洞的技术。
    假如破坏掉时间黑洞，那么整个内部宇宙转为开放，外部的反物质会立刻涌入内部宇宙，整个内部宇宙的物质将会在同外部世界的反物质的湮灭下彻底灰飞烟灭。
    原来这就是光之国可以独霸宇宙的原因，他们具备宇宙中最高级的威慑手段。他们具备了摧毁整个宇宙的技术，那么便没有文明可以对他们的权威展开挑战。
    李克斯将双手一摊，望着惊讶、震撼或是绝望的众太空军高官，缓慢说道：“我们不具备对抗光之国的能力，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有。你以为你们的伎俩可以骗过光之国？在这绝对的威慑力下，欺骗显得是多么的愚蠢，且自欺欺人的行为啊？”
    李克斯站起了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继续道：“这些事情光之国都对你们说过，但你们当初选择不相信。你们认为在上百亿年的时间里，总会有不顾死亡也要和光之国同归于尽的文明，因此这个宇宙级威慑不可能持续上百亿年，这是光之国的骗局。然而现在绝对对称引力波的证实由不得你们不相信。”
    李克斯面对着众人，像是大人嘲讽小孩子的幼稚一般，他伸出手指摇了摇：“具备挑战光之国能力的文明必定是在长久的发展中学会了绝对的冷静和绝对的理性。一个文明不具有绝对的理性，那它永远不可能晋升为高级文明。而一个具备绝对理性的文明在面对这样巨大的威慑下都知道应该怎么做。这也就是这场威慑持续了上百亿年的原因。现在即便是贝利亚在试图挑战光之国，他们也不可能不顾这个宇宙级威胁而发起同归于尽的攻击。”
    过了许久，龙韦尔抬起沉重的头颅，眼中似乎在发出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他对李克斯问道：“那么银河系争夺战又是为何呢？他们为什么要争夺这里？”
    李克斯突然脸色一沉，说不出话来。他许久没有吭声，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因为银河系在很久以前曾经出现过一条通往外部世界的隧道，这条隧道极其狭窄，不会导致外部世界的反粒子大量涌入内部宇宙。借着这个隧道，内部宇宙的光球体化生命可以到达外部宇宙。”少傅突然插话道。
    李克斯脸上显出异常的惊恐，表情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因为战风大会给我提供了很多灵感，你们了解到战风大会的实际目的于是选择不作为，这反而导致大量重要的信息没有被你们及时封锁。”少傅说道。“就在不久前，这条隧道出现的前兆显现了，这预示着这样一条隧道很可能再次出现。虽然不知道这条隧道产生的真正原因，但只要他出现，必然是光之国和贝利亚争夺的焦点。”
    “等等，你说光球体化生命可以借着隧道到达外部宇宙？”冰寒略突然问道。
    “这很好理解。”少傅说道：“这个世界存在反电子，反质子，反中子等等反粒子，唯一不存在的就是反光子。因此光球体化生命到达外部的反物质世界不会发生湮灭反应。”
    “那为什么光之国不干脆毁掉我们这个时间黑洞？反正他们到达外部宇宙也可以生存？”冰寒略提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让审讯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
    唯有少傅拿出计算机，开始快速的计算起来。
    过了许久，少傅突然拍了下大腿，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湮灭可以造成空间扰动，强大的能量释放可能导致空间撕裂，而当能量释放到一定强度，整个维度膜都可能坍塌回起点。这巨大的能量是我们无法想象的。而外部世界的反物质和内部宇宙的的物质的湮灭可以提供充足的能量释放，至于这能量释放会不会引起空间撕裂，那就要看空间稳定程度了。不仅仅要看我们内部宇宙的空间稳定程度，还要计算外部宇宙的空间稳定程度。由于光之国无法掌握外部宇宙的信息，因此他们也不确定这巨大的能量释放会不会引起维度膜坍塌，所以他们不敢冒险。”
    不需要少傅继续说下去，所有人也都能得到接下来的内容。
    假如光之国通过这条隧道到达了外部，并掌握了外部世界的空间信息，假如他们发现外部空间足够稳定，不会导致整个大膜坍塌，那么他们便会毅然决然的破坏掉整个时间黑洞。在这个时间黑洞的封闭环境内，熵值持续增高，资源早晚会用完，假如破坏掉时间黑洞，那么他们将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和资源。而外部世界很可能是一个无限无界，无边无际的天堂。同时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光之国要在全宇宙内强行推行光球体化改造。似乎光之国并没有选择抛弃宇宙中的其他文明，他们决定将其他生命全部光球体化改造，让整个宇宙的文明一起离开这个时间黑洞。
    李克斯突然站起了身，极其激动的喊道：“既然你们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选择拒绝？光球体化改造！离开我们这个时间黑洞！去到达外部更广阔的世界！你们为什么选择拒绝？”
    “光球体化改造并不是生命形式的改造。他们只是将你杀掉，然后用一台光球体计算机继承你的记忆。”冰寒略冷冷地说道。
    “这又有何不可？”李克斯像是在看着外星生物一样。
    而在审讯室内的各位太空军军官也像看着外星生物一样盯着李克斯，他们疑惑为什么李克斯会将这种杀死生命的行为认为是一种美好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人类文明间的分歧，也是整个宇宙文明间的最大分歧。这个巨大的分歧造就了光之国和贝利亚。这两个文明并非是两种科技的代表，而是两种对生命认知的代表。
    龙韦尔突然对旁边大声下令道：“立刻向仙女星系发送信息。我们选择脱离光之国的同盟。”
    而周围的人也伸出胳膊本能的做出防御动作，他们害怕这次再被光之国悄无声息的清理记忆。
    “太晚了。”李克斯哈哈大笑道：“太晚了。光之国的舰队已经抵达银河系了！”
    孙亦麟站在舰长室内的桌子旁，双手攥成拳头撑在桌子上。他注视着屏幕上移动的光点，那是来自冰寒略舰群的一支由20艘战舰组成的小分队。
    小分队在进入孙亦麟舰群的守卫线后，熄灭了曲率引擎，通过在自己舰群前方制造超叠空间使得自己的战舰瞬间降速为0。
    孙亦麟舰群的5颗小型防守堡垒组成的防守阵列对来者完成了身份核实，接着一艘穿梭机从来访者的主舰上飞出，泊入了孙亦麟所在的歼星舰的停机港。
    当孙亦麟舰长室的大门打开后，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女军官走了进来。双方互相点了点头。
    女军官身材挺拔，看起来很健硕。女军官随后冲孙亦麟笑了笑说道：“来自冰寒略舰群，蓝雪。”
    “蓝雪？冰寒略派来的不应该是你吧？”孙亦麟虽然也认识对方，但当初冰寒略指定的人选并不是她。
    “总参谋部临时改命令了，在半路完成了交接。”蓝雪说着向孙亦麟展示了印有龙韦尔身份识别印记作为签名的命令状。
    “好的。”孙亦麟点了点头，说着四下张望。
    “你放心，人完好无损的给你带来了。”蓝雪说完便一侧身，一个孙亦麟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显现在门口。那个身影就是他朝思暮想了14年，他曾经试图忘记，但越选择忘记反而会越发记忆深刻的身影。那容貌同14年前并无改变，甚至有着同他记忆中完全一致的发型。
    “亦麟。”雯J面对他轻轻的说出声来。由于雯J这14年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她根本没有体会过14年的等待会回忆的感觉。如今她再见到孙亦麟就如同小别重逢，虽然眼睛里溢出了激动之情，但她根本无法体会此时此刻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的感受。
    人类经过了十多年的沉默时代，声音似乎成为了一种十分陌生的东西。人们的交流依靠着没有波长没有高低起伏的量子通讯。而在这沉默时代之前，孙亦麟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雯J的声音了，这一刻音律和影像的再度重合给他心底的无尽思念划上了句号。
    似乎是这一切有些突然，却又是孙亦麟期盼已久的时刻，他尚无法从幻想中脱离出来。于是他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愣地望着雯J。然而片刻之后，外界的一切信号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是现实而不是又一场梦境。二人扑向彼此，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蓝雪将完成任务的汇报发回了太空军总部，随后合上腕表，离开了舰长室，让这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去专享他们自己的时间与空间。
    蓝雪离开舰长室后，立刻吩咐身边的两个随从去做一些事情。蓝雪并没有将自己的通话进行功放。随后蓝雪的命令便被传达到了自己的编队那一边。编队接收到蓝雪的命令后，其中的两艘战舰离开主集群，向右进行了四十五度转向，一头扑进了暗夜之中。
    雯J和孙亦麟深沉的拥抱了许久，当两人都感到肩膀有些酸痛的时候才彼此分开。然而这几十分钟的相拥并没有能足够的抚慰孙亦麟十几年分离的伤痛。
    也许是这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二人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聊起，于是便紧紧地牵住手，离开了舰长室，在空荡的长廊上漫步。
    “还记得十四年前我们像现在这样散步。那是在新世界一号日落的沙滩上。”雯J小声地说道。
    孙亦麟也干脆关闭了脑联网通讯器，张开了嘴。久违的空气震动再次在二人双耳之间回响。像是一缕缕不断振动着的音弦，将二人的耳朵连接在一起，将二人的心捆绑在一起。
    “是14年二百六十七天。”孙亦麟说道。接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腕表。在腕表调出的全系荧幕中，有一块区域一直在不断地计时，而现在孙亦麟将那段计时停止了。
    “我这些年都是数着天过得。”孙亦麟轻声说道。
    “对，对不起。让你等待了那么久。”雯J压低声音，尽量柔声地回答着。
    “不，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其实，我曾经怀疑过。”雯J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望向了窗外，也许是因为她对孙亦麟产生怀疑的事情感觉羞愧，她没有正面面对孙亦麟。
    “在我冬眠醒来的时候，我没办法联系到你。我曾经以为14年足以让你忘掉我，但是。”
    孙亦麟抓住雯J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二人的目光再次对视。
    “这14年，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孙亦麟说道。
    “礼物？”雯J突然感到心跳有些加速，虽然她是个经历过战争的战场老兵，但是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情，她还尚未做好准备。不过她还是尽量告诉自己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事情不过这么突然的。
    孙亦麟没有多说话，而是牵起她的手，向走廊尽头奔去。
    外面的阳光射进瞭望窗，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靠近另一侧墙体的地方。14年前，二人在沙滩上奔跑，日落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大地上。过了14年，二人还是二人，同样的影子也没有变化。但这次孙亦麟跑的越发急速，似乎要将那影子永远的抛在后面，正如他想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在后面，越过走廊就是一片全新的宇宙。
    穿过了走廊，越过了补给大厅。在大厅的尽头，一堵灰色的巨墙挡住了一切。
    雯J四下张望，发现这里反常的寂静，周围空无一人。
    雯J和孙亦麟就站在一个宽广的大厅内。
    她感到有些奇怪，但是越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越是催生她心底的激动和好奇。
    孙亦麟抬起了头，朝着上面看了看，接着大厅内突然一片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雯J感到有些惧怕，虽然宇宙的黑暗并无法令她畏惧，但是这里的黑暗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感。
    然而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很快就被温暖包围。身旁宽大的身躯伸出四肢将她从后面包裹在内。接着雯J就感到太阳穴有一丝刺痛感，她本能地想做出抗拒的动作，但是孙亦麟一声轻柔的“别怕”让她的心里产生了足够的镇静。
    大约过了十几秒，当身旁的躯体将热量传给她后，伴随着温度上升，她的视觉也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黑暗似乎不再黑暗，周围五光十色的花瓣状东西开始逐渐显现出来。
    这里的五光十色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五光十色，这突然出现的色彩中，每一种颜色都是雯J此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这些光怪陆离的色彩仿佛为雯J打开了一道通向新宇宙的大门。
    此刻在雯J的脑海中，除了震惊，只剩下震惊了。
    当雯J感到周身已经彻底被温暖包裹时，大厅也已经被这各式各样的彩光环绕。这些陌生的色彩将孙亦麟的面庞映射的有些反常，不过雯J还是可以认出他的。
    二人彼此松开，孙亦麟指了指周围的彩色花瓣说道：“这些都是为你收集的。来自银河系中不同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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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21 14:58:29  更:2021-08-21 14:5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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