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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减字木兰花》恳请文友给予宝贵意见[第24页] |
作者:小玉桐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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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常道:“听了大人一席话,才知道这请客吃饭真是一门大学问,请的是什么人,酒桌上又说了些什么话,做了哪些事,小的也不过就是些家长里短,大的竟然与一国的治乱兴衰也是紧密相关。” 吴仁道:“是呀是呀,这里面的水很深,尤其是我们这些出仕为官之人,酒席应酬不可寻常看待,乃是与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都休戚相关的大事。” 朱大常道:“以大人之言,不请客不赴宴倒是无可厚非,只是平日饮食仅以豆腐乳米饭裹腹,也未免太节俭了些。” 吴仁笑道:“鸡鸭鱼肉并非不吃,有时兴致上来,也会自斟自饮几杯,只是吃到末了,必得吃一口豆腐乳,才算吃饱,一年三百六十日,这豆腐乳我是从正月初一吃到大年三十,日日如此,顿顿不落,有生之年,这个癖好恐是改变不了。二位不用管我,今日须喝个尽兴,才算相交一场。”二人称谢,推杯换盏间,不觉一中午已经过去,饭毕,朱大常侯猛回到房内休息。 |
至日落时分,座船已到河梁,慢慢拢岸下碇,朱大常站在船首翘望,只见岸上轿夫、人役、兵卒已经站了不少人,岸西边则一字儿排着河梁大小官员、老少缙绅,一个个躬身肃立,这些都是前来迎候吴大人的地方头脸。 朱大常在船头大声发话道:“今日舟车劳顿,吴大人请各位老父母暂且回衙,明日在公馆亲迎大驾。”岸上官员人等听了渐渐散去,吴仁坐轿到了公馆,简单安顿一下,对朱大常道:“朱兄若住在此处觉得不便,可在公馆近处赁一所房子,但出入需得谨慎,莫被熟人看破,若有人告发,怕不好收场,你的罪名我得便为你出脱就是。” 朱大常谢了出来,见公馆后面有一民宅正在出赁,陈设虽然简单,但十分僻静,便与侯猛租了下来。 |
过了一两日,朱大常在屋里闲坐不住,遂与侯猛乔装打扮,在近处走走瞧瞧,看一看街市变迁,吃一吃家乡风味,因老家住在城东,离此尚有些路程,故这几日倒也没有碰到什么熟人。 这一晚,朱大常对侯猛道:“若只是在此坐等吴大人消息,还不知何时才能脱罪,如此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你明日到城东看看我家情形如何,是好是歹,可回来明白告诉我。” 侯猛遵命,次日一早,依然是军校打扮,按朱大常所指路径,往城东而去,一路边走边打听,行至一豆腐坊旁边,有人拿手一指道:“你看,那便是吴大嫂家。”侯猛举目一看,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幢还不算小的宅子,宅子四周青色高墙围绕,院子东南一角有棵合抱粗的大枣树,正与天王描述相符。 |
自己移步向前,心里也有一些忐忑,不知敲门后是何结果,先趴在门缝里往院内瞧了一瞧,正张望之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侯猛吃惊不小,猛地一转身,见身后站着一位清瘦老者,心中疑惑,不知他是何人,自己又该如何称呼他,老人先开口道:“差哥,不用看了,大太五年都没回来。若是回来了,我们早就过去报信了,谁不想得赏钱呢。”说完走了。 侯猛待其走远,将院门轻轻一推,竟然推开了,正准备迈步进去,身后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差哥不必进屋了,寒家已是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侯猛回头一看,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挎着柳筐向自己走过来,女子包着头巾,穿着朴素,一张脸长得还有些姿色,只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
侯猛心知她便是吴大嫂无疑了,担心有四邻看出破绽,遂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例行公事,还望大嫂不要见怪。”说完抬步进入院子,又到厅上坐下,四处打量一番,突然将正门关上,倒地便拜,口中道:“大嫂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吴大嫂见状大惊,搀也不是,回礼也不是,急道:“差哥你这是干什么?无缘无故为何拜我?” 侯猛站起身来,掏出朱大常的亲笔书信,双手呈给吴大嫂,吴大嫂展开一看,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对侯猛道:“大太这一走便是五年,撇下我母子俩过得好苦哇!”侯猛道:“朱大哥平日在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大嫂,只因重罪在身,才不得不在外漂泊,如今也是偷偷回来,看大嫂何时方便,好与大哥见上一面。” |
吴大嫂将眼泪擦干,叹道:“回来也不能在一起过日子了,他当年因二太的婚事行凶,杀了卞牛父母兄长一家三口,人家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整日派人过来打探他的消息,左邻右舍也都被卞家买通,他只要踏进家门半步,官府便会派人来抓,哪里还有团聚的日子?” 侯猛便将吴大人设法脱罪一事告诉了她,吴大嫂听了道:“官府一层就算罢手,卞牛若知道他回来了,也会跟他拼命,还是使不得。”侯猛道:“待小弟回去与大哥商量后,再看如何行事。”又问侄儿朱彪如何。 吴大嫂道:“他与我一样,一天到晚都在豆腐坊帮工,我回来换身衣裳,马上便要过去,家里寒碜得很,便不留兄弟吃饭了。”侯猛拿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递给吴大嫂,吴大嫂推开道:“如今人人都知道我穷得一无所有,我将这金子拿出去买东西,人家还以为是我偷的呢。” |
侯猛将身上一些散碎银子尽数掏出来摆在桌上,说道:“今日只带了这些,我先回去告诉大哥,有空再来看望大嫂。” 吴大嫂道:“大太回来千万千万小心,白天是一定来不得,到处都是耳目,只能是天黑之后,实在不行,带我去见他也可以。” 侯猛说声知道了,辞别出来,回到住处,将见吴大嫂的经过细细回禀朱大常,朱大常听完唏嘘不已,叹道:“当初我朱家虽不算富甲一方,日子也算是过得殷实,哪需为生计发愁,如今他们娘俩这么辛苦,都是因我当初一时鲁莽闯下大祸,连累了他们。照眼下情形,我贸然回去确是不妥,不如哪天你去接他们过来见一面吧。” |
侯猛道:“如此更好。” 此后一些日子,侯猛不时往来两处传书递简,互通消息。 且说这一日,朱大常早早起来,洗了个澡,穿戴一新,今日是他们约好的日子,晚上吴大嫂和儿子朱彪要过来与他相聚,从晌午时侯猛便已出去接他们去了。 自侯猛走后,朱大常便一个人心绪不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从正午一直苦捱到酉初,又从酉初苦捱到日落,一会走,一会坐,两只眼睛魂不守舍地盯着大门,只为等着户枢吱纽响的那一刻,跨门而入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两个人。 |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吠之声,朱大常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打开大门,探头一看,只见侯猛提着灯笼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嫂来了。”随后巷口处走来两个人,虽然天色昏暗看不太清楚,朱大常心里知道必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儿无疑,刚想开口说话,吴大嫂已是抢上几步,哽咽着说道:“大太……” 夫妻俩相拥大哭,一时千言万语只化作泪雨纷飞,朱大常擦擦眼泪,将儿子朱彪拉过来,仔细端详,问他道:“还记得为父吗?”朱彪小声道:“记得。” 侯猛道:“先进屋再说,让外人看到了不好。”朱大常连忙道:“快进来!”进了屋,骨肉重逢,自然又是一番伤心痛哭,各成泪人,一时哭罢,三人执手细叙款曲,朱大常看着儿子朱彪道:“彪儿,当初我离家时,你尚高不及肩,如今你都快比我高了,只是怎么会如此之瘦,娘子你也瘦了不少。” |
吴大嫂苦笑道:“我们女人瘦一点倒也无所谓,只是苦了你的彪儿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顿好饭也没吃过。这几年我与他相依为命,饭是豆腐渣,菜是豆腐渣,早上吃豆腐渣,晚上还是吃豆腐渣,哪能不瘦?而今只要我一打嗝,嘴里全是豆腐渣味。” 朱大常问道:“哪里来那么多豆腐渣吃?你们在豆腐坊帮工,故一日三餐便只吃这个?” 吴大嫂点点头,勉强笑道:“吃一顿两顿还可以,谁愿意天天吃这个呢,我们又不是猪,还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没嫁你之前我什么苦都没有吃过,也算是一个小家碧玉吧,当年我也是有一个雅号的,你还记得吗?” |
朱大常笑道:“如何不记得?想当年你生得倾国倾城,又且知书达礼,此地一带人都把你称作‘城东一枝花’, 可谓名重一时,我正因思慕娘子德容出众,才央媒下聘的,婚后你我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堪比神仙眷侣,人人称羡,一时传为美谈,我怎会忘了你的雅号?” 吴大嫂无奈道:“如今已经没有人叫我‘城东一枝花’了!” 朱大常疑惑问道:“那叫娘子什么?” 吴大嫂叹息道:“如今都是叫我‘城东豆腐渣’了,你看看我现在的容貌,哪还有一些当年的影子。” 朱大常听了满脸惭色,说道:“都是我拖累了你们,让你们娘俩受苦了,只是当初我离家时,田地尚有二三百亩,仅是每年的租米,折算下来也有不少钱,不算这些的话,家里原有的积蓄也不下二千两,何至于穷到这个地步?” |
吴大嫂道:“你当初犯了事,和二太一走了之,官府日日过来抓人,卞牛也天天跑来追逼辱骂,钱财一半被公差讹诈而去,一半赔了卞牛父母兄长的丧葬花销,官府又在邻近州县遍贴赏格,如能抓获或提供线索者,赏银五百两,这些银两都要我提前支出,另有公差出入开销,种种这些费用,我一个弱女子哪里筹措得了,仓猝间只得将田地折价贱卖,数年下来,家业一空,婢仆四散,如今只是还守着一栋空宅子,家徒四壁,与破落户并无两样。” 朱大常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朱彪,说道:“我如今回来,发誓不让你们再受一些委屈。”吩咐侯猛将备好的酒席端上来,摆了满桌,侯猛避嫌先下去休息了,三人桌边坐下,边吃边聊,朱大常也便将自己这几年在外面的情况,是长是短说与妻子听了。 |
吴大嫂道:“我一个妇人家,本不想多说,也不想扫你的兴,只是你在外面的所做所为,不要只图眼前快活,总要为将来考虑。当初我嫁给你时,便是看中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望你今后也是这样,不要去做那杀人越货的强盗,依然还是我心中的伟丈夫。” 朱大常道:“娘子吩咐,为夫一定时刻谨记于心,不敢有忘。非我不想早日收手,只因兄弟们强拥我上位,以致一时抽身不得。” 吴大嫂道:“那些因果报应的话我就不讲了,人在做,天在看,你若不想去做那些事情,总会想出办法来的,这几年来,我们母子俩时刻提心吊胆,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今后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望一家三口端自己的碗,吃自己的饭,能安安稳稳度日,则为万幸,等彪儿长大成人,再给他娶妻生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
朱大常听了半晌无言,喝了一口酒道:“若是独善其身,也不为难,但也得给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留一条后路。今日骨肉重逢,暂不说这些,今后之事,我自有打算,先吃饭吧。” 吃完酒席,已是残灯将尽,三人歇下,次日一早,娘俩又取路回家。从此以后,一家人时常欢会,有妻儿相伴,朱大常也是乐而忘返,倏忽间一个月光阴便已匆匆过去,这日侯猛对朱大常道:“不知天王何时回去,兄弟们都在葛家庄翘首期盼,只等着天王早日回山寨主持大局呢。” 朱大常道:“正想和你商议此事,我这里一时还回去不得,我与家人分别数载,复得相会,怎忍心又撇下他们孤儿寡母,独自去逍遥快活,我看还是你一人先行回去,带信给兄弟们,便说我在河梁安排好家眷,即回山寨。” |
侯猛早便料到朱大常必是这套说辞,开口道:“天王若想与家人长相厮守,何不接回葛家庄,可朝夕相伴,不知要比在此偷偷相会,胜过多少倍。” 朱大常道:“你不知道,军师此前也是如此劝我,我想那葛家庄乃是非之地,我接他们过去,一旦刀火无情,恐有池鱼之殃。” 侯猛道:“若天王有此顾虑,可接他们去葛家庄附近某地,择一僻静住所栖身,即不至于天各一方,好相见面,又可远离是非之地,不是两全之策吗?还有一层,在这里大嫂侄儿与天王只能晚间偷偷相会,为掩人耳目,天亮了回到府上仍要去豆腐坊辛苦作工,有银子也不敢花,只怕被街坊四邻说三道四,更怕被卞牛官差看破,整日担惊受怕,天王若朝夕住在河梁,大嫂侄儿的苦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
朱大常道:“你何时口齿变得如此伶俐了,是不是临走时军师教你说的?” 侯猛道:“倒与军师无关,是小的见天王与大嫂虽能时时相会,实则团圆无期,才有感而发的。” 朱大常低头不语,心有所动,略作思索道:“本想等吴大人出脱罪名之后,再作打算,却迟迟没有下文。也罢,我们先送他们回葛家庄,再找一地方安顿吧。” 次日,朱大常去见吴大人,说出要带妻小外出经营之事,吴仁听了道:“下官惭愧,本来说是要为你出脱罪名,时至今日仍悬而未决。只是朱兄或许不知道,我这诸路廉访使,威名虽重,并无实权,出外巡历地方,暗访民情利弊,纠察官员得失,再叠成文卷,奏闻圣上,侯旨定夺,既无钱财经我之手,亦无权柄可以操纵,一样的钦命大臣,我可比不了那八府巡按呐。幸亏当今天下,无不政以贿成,官以赂授,地方官员还是有些忌惮我手中之笔,故每到一处,也会给我一些体面。不用说了,有时吴某也会趁机假公济私给自己谋些财物,这些官场之中的情弊,你我肝胆相交,故愚兄也不讳言。你的事情我本已向府尹请托,府尹说,若要出脱,也并非难事,还可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我,何乐而不为呢?只是那卞牛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人交游甚广,十分难缠,如若机事不密,被其知晓内情,恐其到省里上控,甚至于京控,闹得天下皆知。只怕最后罪名未能出脱,我头上这顶乌纱帽却保不了,故一直踌躇未决。” |
朱大常道:“此事暂且搁置,大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小弟也是于心不安。如今小弟一家远走他方,也便不管什么罪不罪名了。” 吴仁点头道:“你在此盘桓无益,卞牛似疑心你已回来,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只是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实在抱歉得很。”说完让家人捧出一百两纹银,道:“些许薄敬,权为朱兄一路舟车之费,望勿见拒,快马驴车之类我即刻备好,等下着人给你送过去,另你们若往台门方向走,我再让人备好船只,愿君一路顺风,你我相见有日。” 朱大常再三辞谢,推让道:“大人平日为官辛苦,俸禄不多,怎能如此厚赠,小弟决不敢受。” 吴仁道:“吴某小小身家性命有赖朱兄大力,才得以保全,此再生之德,区区百两银子如何能报答得了,若不赏脸收下,便是嫌少了。” |
朱大常再三推辞不得,只得称谢收下五十两,又趁吴仁不注意,偷偷拿出两锭金条放在桌上,拱手告辞道:“大人请留步,不必送了!” 吴仁送至门首回来,看到桌上两锭闪闪发亮的金条,忙忙跑至门前连喊朱兄,已是呼之不应,追之不及,将金条敲了两下,亲了两口,心安理得塞进怀里。 且说这朱大常的仇家卞牛,这一日下乡收租回来,转到吴大嫂家门首,左右看看,见没有什么动静,拐到相邻一家屋舍,问坐在堂前的老人道:“老丈人,多日不见,敢问最近可有大太的消息没有?” 老人欠了欠身,说道:“卞公子,老朽平日无事,眼睛便盯着这朱家大门呢,并没见什么大太回来,只是近些日子这吴大嫂倒是有些异常。” 卞牛听了,顿时警觉起来,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怎么个异常法?” |
老人道:“公子你也知道,往常吴大嫂那张脸,一天到晚拉着,苦得不能再苦,脸上的冷霜足足能刮下一斤半来,平日在路上碰见她,我都有些不敢与她搭话。近日倒很奇怪,常常嘴角带着微笑,走起路来也要轻快许多,碰见我也客客气气打招呼,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卞牛问道:“她平日还在豆腐坊帮工吗?”老人答道:“是的,只是以前回家时她都会提着一篮豆腐渣,近些日子则总是空手来回。” 卞牛听了心下大疑,拿出一串铜板,谢过老人,转身走了,回到宅上,唤来心腹家丁,吩咐道:“你带些人去朱家日夜监视,有何消息速来报我。” 数日后,家丁回来禀道,见吴氏时常晚出早归,卞牛急问道:“去哪里你可查到没有?” 家丁回道:“天黑之后常去西城一间民宅,天亮了才会出来,小的在那蹲守数日,偶然一日清晨,见有一个中年男子出门送她,那人身材相貌与大太有几分相像,只是离得有些远,倒不敢十分肯定。” |
卞牛一拍大腿,切齿恨道:“这必是大太回来了,哪有一个女人家平白无故在外面过夜的,你速速叫齐家人,前去抓他,不要再让他跑了!”家丁忙劝道:“小的倒不是怕死,困兽犹且死斗,大太武艺超群,我们这些家丁除了一些蛮力,半点拳脚都不会,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报知官府,一同擒拿,可保万无一失。” 卞牛道:“对对,我一时气昏了头,快些备轿!”到了知府衙门,因卞牛钱财多,门路广,时常在衙里走动,和府尹本就混得厮熟,当下径直进了书房,告知府尹大太回来一事,请求出兵擒拿,府尹听了拍案而起,怒道:“好啊你个大太,亡命之徒竟敢自投罗网,今夜子时,你我带领全班衙役,候他们睡熟,便好一网打尽,卞公子请先回吧,晚上提前过来会齐。”卞牛谢了退出。 府尹歪着脑袋斟酌一番,复又出去将此事告知廉访使,吴仁听了吃了一惊,连忙暗里差人通知朱大常,让他务必火速离开此地。 |
这日深夜,府尹亲自带着合府官差,与卞牛的家丁一起,将民宅团团围住,当下卞牛大声喊道:“大太,你若是条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乖乖出来受死,我卞牛定当有冤报冤,不会牵连你的妻儿,你若有意不出,待官兵打将进去,黑夜里刀剑不长眼睛,一旦伤及你的家人,便后悔莫及了!” 叫了半天,屋内鸦雀无声,一毫动静也没有,卞牛一声令下,踹开大门,打入室内,自然是人去楼空,大太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卞牛有如万箭攒心,情知有人做了手脚,也是无可奈何,整个人便跟疯了一般四处乱跑乱追,哪里还能追得上,天亮时回到吴大嫂的门前一看,已是大门紧锁,只剩下一个空宅,卞牛跌脚大叫道:“父亲,母亲,哥哥,五年多了,你们的大仇报不了,我一个七尺男儿,还有何脸面苟活在天地之间。”说罢以手遮面,嚎啕大哭,家人见主人悲伤欲绝的样子,也是悲痛不已,流着泪将卞牛扶回家里。 |
且说朱大常当日得到消息,忙忙打点行装,接来吴大嫂和朱彪,日头尚没落山,四人便急急离开河梁,一路担心后面有人追捕,心急火燎地跑了两日,路上还算顺利,这一日到了台门地面,朱大常对妻儿道:“此地离河梁已有些路程,官兵应不会追来,你们娘俩也辛苦了,我们在此好好休息一下,再行赶路。” 选了一家上好客栈,将妻儿安顿好,对侯猛道:“那日走得太仓促,我们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可买的东西。” 俩人到了街上,买了些零碎东西,正在闲逛之际,忽见前面有一男子向他们快速走来,朱大常举目一看,却是蒋老大,待他走近,朱大常笑道:“怎么是你?” |
蒋老大将二人殷勤请至街边一家饭店,说道:“前日一别,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期,天幸今日撞见二位恩公,快请坐下喝一杯。”说完,便要拜将下去,朱大常连忙一把搀住,笑道:“快不要如此多礼,我们已用过饭了,你生意那么忙,怎敢劳你大驾,我这几日赶路辛苦得很,不知此地有何消遣的去处没有?” 蒋老大道:“此地第一繁华热闹之处,首选醉金楼,不瞒二位恩公,里面什么都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是男人都爱去快活的地方。” 朱大常笑道:“我只是想解解乏,并非是去寻欢作乐,蒋兄误解了我的意思。” 蒋老大道:“到醉金楼二楼看戏,躺在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曲,只怕没有比这个更能解乏的了。” 朱大常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淫戏我可不看!” |
蒋老大讪笑道:“醉金楼的戏堂是体面人常去的地方,与小弟不是一个路子,放心去吧,吃完饭我带二位恩公过去转转。” 朱大常对蒋老大道:“你看我俩是体面人吗?” 蒋老大道:“二位恩公衣冠楚楚,谈吐得体,又且疾恶如仇,路见不平一声吼,何止是体面人,更是英雄大丈夫!” 朱大常哈哈笑道:“过奖了!越是体面人越是不要脸,只是不好明目张胆罢了。若真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戏,一会你带我们过去看一看。”转头对侯猛道:“你去把嫂子侄儿也接出来散散心。” 侯猛答应一声转头便走,没多久又回来说道:“大嫂说方才多吃了一口饭,胸口闷得慌,就不出来了,侄儿也在房里陪她。”朱大常说声知道了,三人又说了会闲话,到街上四处转了转,蒋老大看天色不早,遂拉着二人同去醉金楼,原来离得很近,只有一箭之地也就到了。 |
朱大常进楼一看,确实是一个繁华富贵所在,纸醉金迷去处,只见楼内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追欢的,买醉的,衣冠楚楚的,表情浪荡的,豪歌狂舞的,一脸落寞的,器宇轩昂的,獐头鼠目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齐聚一楼,真是蔚为大观! 蒋老大将他们径直带上二楼戏堂,场内已经坐了一些人,朱大常选了一个中间向前的好位置,与侯猛蒋老大坐下,堂上小二见有贵客上门,提着茶壶过来说道:“三位爷,此处位置我得提前交代一下,十两银子一位,瓜果点心茶水免费,还要坐吗?” 朱大常听了踌躇道:“这可真不便宜,不就是看场戏吗,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要不换个位置吧?” |
蒋老大道:“不必换了,多少银子我来付。” 朱大常拉住蒋老大道:“无须蒋兄破费。”那边侯猛机灵,站来来对小二道:“你我到那边秤银去。”正要过去,朱大常又招手对侯猛道:“两位即可,他们娘俩在店里我不放心,你回去照看他们吧。”侯猛答应一声,秤完银先回去了。 这里朱大常看了半夜的戏,才回到客栈休息,次日一早,四人起来,吃完早点,正准备赶路,侯猛过来道:“天王,外面正下着雨呢!”朱大常来到窗前一看,果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虽然不大,赶路终是不便,对吴大嫂道:“等雨停了再走吧!”这一等,直等到傍晚,雨才停下来,只得再住上一晚,朱大常闲得无聊,又到醉金楼看了半夜戏。 |
第二日起来,四人刚刚吃完早饭,哪知天公不作美,又下起雨来,无奈只得在客栈里继续等侯,一直等到天黑,雨才停下,朱大常不禁心里烦燥起来,懊恼道:“这个鬼天气,真是有意难为我们,若是被卞牛他们追上,可就麻烦了,明日不管如何也必须走了!” 侯猛道:“天王倒不用担心,走水路需等官船才能走,只这一层,卞牛是绝想不到我们已到了台门。” 朱大常道:“还是小心为妙!” 吴大嫂道:“你若是烦闷,还是去看看戏吧。” 朱大常道:“娘子何不也一同出去散散心?” 吴大嫂道:“你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爱清静的人,最不喜欢那种地方,吵得要死,你看完戏早点回来。”朱大常嘱咐侯猛在客栈好好照看妻儿,自己又出去了。 |
刚到醉金楼门首,见蒋老大正站在那里等着他,朱大常道:“你只是陪着我,自己的生意倒耽误大半了。” 蒋老大道:“当日若不是恩公仗义相救,十个蒋某都已不在人世了,恩公因风雨耽搁在此,小弟才得以少效犬马之劳,他日一别,只怕想陪也没有机会了。” 朱大常笑一笑,俩人轻车熟路复又上了二楼,照旧选了一个绝佳位置坐下,蒋老大拿起戏单一看,喜道:“今日唱《章台柳》呢,此戏雅俗共赏,十分不错,好久没有看过了。” 朱大常点头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戏是好戏,只是也犯了寻常关目的通病,先喜后悲,前半折看了觉得人生十分美丽,后半折看了,心里堵得几天吃不下饭。” 蒋老大笑道:“权当消遣,是喜是悲,一笑置之,恩公何必入戏太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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