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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大宋桃花使[第6页] |
作者:一剑落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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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一片热闹,酒宴间,施全向方进石道:“你可还记得给我治伤的那个崔郎中么?” 方进石马上想起那个非常有个性的兽医崔郎中崔护,就点了点头道:“记得。” 施全道:“我在涿州时遇到他了,他准备要到极北苦寒之地采些人参等药材,他手头上有几味药材难求,托我想些法子,等回头我把单子给你,你也留心一下。” 方进石点头答应,这崔护虽然是兽医,可是医术却也是非常了得的,他是汴梁城中有名的御医张仙的弟子。 |
223 无论冬夏寒暑,徐王府的蹴鞠队晨起到院中练站桩,这是几年来的老规矩了。 那罗延高宠洗了脸换好衣服,随着蹴鞠队中的同伴一起到了后院场地,邓教头向他招了招手,高宠走到他的近前,邓教头道:“李总管传话来,让你今日到城东御马栏厩挑选御马,赶紧准备一下,这今日的桩就免了。” 那罗延哦了一声,心中不免奇怪,虽然说柔福帝姬赵多富为他讨到了一匹御马的赏赐,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赏赐的御马可以自己去挑选的,依他想来,当然是赏赐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马了。 不过高宠不敢说什么,生怕是因为自己没少见多怪,在同伴们羡慕的目光下,高宠转回来自己居住的地方,换了一身最漂亮得体的衣服,这衣服是徐王爷赏赐的,大红色的长袍,衣服上绣了金线边,玉带镶了亮闪闪的银饰,虎头靴子白鞋底,都透着这身衣服的贵气。 高宠这是第一次穿这身衣服,也是平生头一次穿着这样华丽的衣衫,这身衣服虽然名贵,可是高宠穿惯了粗布衣服,感觉有些别扭。 他想想感觉这衣服不太适合自己,就动手摘下帽子,解了衣带,准备把这衣服脱下来换上自己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听得门“吱”的一声响,一个小个头的小厮从外面探头进来。 这小厮是后门门房的,高宠也是认得的,他对这小厮喊道:“小乙哥,有事么?” 小厮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道:“外面有个老汉找你,让我通传。”高宠道:“我换件衣服就出来。”小厮望着他道:“徐王爷赏赐这么好看的衣服,你舍不得穿么?” 高宠道:“不是,总是觉得不太习惯。” 小厮打量了他几眼道:“这些日子,少不得徐王爷会带你见客,可能有不少王公贵胄呢。”这小厮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可是高宠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战成名,连大宋皇帝都赏赐御马,若还像以前那样的穿衣打扮,可能徐王爷也会不高兴的。 徐王爷赵棣虽然说在别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只好声色犬马之徒,可是他却没做过什么严重的坏事,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欺负一般的老百姓,而且他对府中的下人却是不错,因而高宠内心对他也是比较有好感的。 想想如果穿的破旧会损了徐王府的名头,高宠就又重新把那华丽的衣服换上,他跟着这小厮走到后门处,远远的就看到府门对面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老汉和一个少女,正是史家班的史班主和静慧。 高宠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为了史达泰的事情而来,他快步走了过去,静慧抬头望着他走了过来,低下头去,高宠本就生的英武高大,相貌堂堂,如今这华贵的衣服一穿,光彩照人大步而来,自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想想那个如今身在开封府大牢的史达泰,他身有残疾不说,而且脾气又暴,更重要的是多数时间里都有些不可理喻,从来不会软语温柔。 一个是落魄的走江湖吃了这餐没下顿的倒霉后生,一个是新近得了皇帝赏赐风头渐起的潜力少年,看到高宠,有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静慧心头。 高宠走到大树下,向史班主拱手弯腰行了一礼道:“班主好。” 史班主道:“那……高公子好。”回了一礼,他本想叫那罗延的,可是见他如今衣衫华贵,竟然再不敢像以前直呼名字了,高宠赶紧又再次拱身行礼道:“班主怎么如此多礼,折杀那罗延了。” 史班主唯唯诺诺道:“应该的应该的。” 高宠正色道:“史家班上下对我有救命之恩,班主又是长辈,可千万再莫叫什么公子了。” 史班主这才点头直起身来,高宠道:“班主可是为史师哥的事前来?” 史班主道:“我知道达泰生性鲁莽,做事冲动,可想不到他竟然有胆子得罪帝姬公主,你看……能不能给帝姬公主说说好话,陪个不是……” 高宠急道:“班主放心,我保证史师哥不会有事的,我定会替他向帝姬求情,只是若非召见,我也是难见上一面的,须得时日有机会才成。” 史班主道:“我就说了,人家是帝姬娘娘,怎么会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只是想着你在徐王府做事,能让王爷说句话……” 高宠心想:在赵多富那里,可能我的话比徐王爷的话更管用。 当然这个话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徐王爷可以进到皇宫里面见嬛嬛帝姬,他却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等着嬛嬛找机会见他。 送走了史班主和静慧,高宠在想着如何才能见到赵多富一面,他殴打史达泰一事终是不敢给史班主和静慧说起,实际上高宠早就后悔当时出手太重了,只是当时心痛赵多富而气极,后来想着史达泰在开封府大牢里受苦,不免心中愧疚。 开封城东的御马栏厩建在一处山坡下,是一处人工所建的草地,这里养着八九百匹好马,是专供大宋皇室备用的,而当得起“御马”的不到百匹,这些御马万金也买不到,只有皇帝的赏赐才可能得到,赏赐御马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高宠穿着新衣,跟着宫里来的黄门太监到了这御马栏厩,穿过戒备森严的军寨,到了后面宽阔的木栅栏围成的马厩处,到了这里,虽然还看不到太多的马匹,耳边已经能听到许多马厮鸣声和铃铛声。 带高宠来的黄门太监并没有直接带他去挑马,而是带他到了前面一处豪气的山庄,这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景色怡人,黄门太监领了高宠到了一座小楼,推开房门把他让到里面道:“在这里等着吧。”说完转身出去了,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这房中并无别人,装饰的干净典雅,墙壁上挂了许多画作诗句,高宠只是粗通文墨,也欣赏不来这些雅作,他坐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无人前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终于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高宠听得有人来,赶忙坐正,整了整衣衫,双门推开,一个圆脸高个头的宫女走了进来。 高宠赶紧的想要站起来迎接,这高个头宫女道:“别动。”高宠听她这么说,只好坐在那里不动,这宫女走到近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好好打量了高宠一遍,看得高宠脸上发烧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过呢,可是这宫女似乎毫不为意,看完了才问道:“你是那罗延么?” 高宠看她不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回道:“在下正是。” 这宫女道:“怪不得嬛嬛帝姬看上你了,长的还真不错。”她看人这么直接,连说话也是这么直,高宠尴尬的笑笑不语,不过听她这么说,高宠已经知道她一定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身边的人,他也就明白了,为何要让他来挑马,那一定是柔福帝姬的功劳。 这宫女就是张喜儿,她一向大大咧咧的,赵多富本不想让她知道,只是要用的着她,只好给她说了,张喜儿这才这么认真打量高宠。 张喜儿又看了一眼高宠,转身道:“跟我来吧。”说完领着高宠走出了这房门,顺着走廊向了后面走去,张喜儿走了一程,忍不住回头道:“你怎么认得嬛嬛帝姬的?我天天跟着她,怎么从没见过你?” 高宠一呆,想着怎么回答她这个问话,张喜儿又自己道:“我还是不问了,免得她又骂我多嘴。”高宠巴不得她不问了,也就闷头走路,走到长廊的尽头,转过一个朱漆大门,就来到了一片树木前。 大门边上有几人牵了几匹马等候着,带头的就是领着高宠来的那个黄门太监,这太监一看到张喜儿忙迎上来陪着笑道:“喜儿姑娘来了。” 张喜儿点点头,向这太监道:“把马给他,让他试试。”黄门太监连声答是,向了牵马的马夫招了一下手,那马夫就把马牵到了高宠面前,然后爬在地上。 这是让高宠踩着他的后背上马,这马夫呆在这天子马厩中,天天伺候的都是权贵子弟,这样伺候主人上马已经习惯了,可是高宠却受不得这种礼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马拉前两步,踩着鞍蹬轻轻上了马背。 张喜儿已经踩了另外一名马夫的背上了另外一匹马,她居然是会骑马的,她向高宠说了一句:“跟着我来。”说完打马扬鞭向前飞奔而去。 高宠催马跟在她的后面,张喜儿骑的并不…… |
快,二骑奔过两个小山头,就到了一片树林前,林前停了一辆豪华气派的小轿,四名轿夫两名宫女垂手站在轿前。 张喜儿到了这小轿前停了下来,然后手指林中小道,向高宠道:“你从这里进去。” 高宠下了马,向着张喜儿笑笑,走向林中小道,这林子树木并不多,道路也是人工整修过,高宠猜想着,他走着走着,赵多富说不定会从那棵大树后忽然跳出来打一下他的后背,或者是远远的向他做个鬼脸。 结果,他穿过林子,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
224 这树林不太大,高宠沿着林中小道一直穿过这树林,前面就是一处断崖。 一个翠绿衣衫的少女抱膝坐在断崖前的一方石块上,崖上山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衣带乱舞,她平静的坐在那里,就那么望着面前的山谷。 这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以前高宠每次见她,赵多富都很活泼可爱,话儿很多,很少安安静静的,此时她就这么坐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宠走到她的身后,轻轻说了句:“你在看什么?” 赵多富回过头来,看到他,面上已换了笑容,她也只是笑了一笑,然后又回过头去望着远方,轻声道:“没看什么。”她定了下手指前方道:“你的家乡,是在这个方向吧?” 她指的就是向北的方向,高宠走到她身边道:“是啊,我家乡是河北路真定府,离这里有好远呢。” 赵多富嗯了一声,然后道:“那里好不好?” 高宠想了一下才道:“当然是远不及汴梁城繁华好玩,那里几百年来历经战乱,老百姓生活的很苦,幸存这几十年来没有战事,我们那里的人才好过一些。” 赵多富忽然问道:“那我的家乡在哪里?” 高宠一下子愣了,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要回答的清楚明白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高宠思索了一下才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你的故土。” 赵多富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天下都是我们家的,可是我们总有个根的,我问过了,他们说我们家几百年前也是北方的,比你的故土还要向北二百里呢。” 高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多富道:“他们说那个地方叫涿州,也是河北路的,说起来,我们还算同乡呢。”高宠听她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原来她是套的这个近乎,他不禁笑了。 赵多富站了起来,走近高宠,抬头望着他的脸道:“你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高宠道:“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赵多富轻轻投入他的怀中,双手去圈了他的脖子道:“你这么高,我太矮了。”她的目光充满情意,高宠搂了她的后腰,情难自禁,在她唇上深吻了下去,赵多富深情的回应他,两人在这断崖边深情相拥相吻,一直吻到不能呼吸才分开。 赵多富微微喘息,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分开,就觉得心中空空的,很不舒服。”高宠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也是,天天总是想着你。” 赵多富抬起头来道:“那我们从今往后再不分开好不好?”高宠一愣,赵多富柔声道:“你不愿意吗?” 高宠赶忙道:“我当然愿意了,可是……可是我们只能一步一步的来,慢慢想办法。”赵多富道:“我不要慢慢想办法,过了年我们就离开汴梁,向北去也好,向南去也行,总之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高宠迟疑道:“很快就要过年了,我单独一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却不同,你是大宋帝姬,你若不见了,只怕会天下大乱的。” 赵多富道:“我不要做什么帝姬了,我只想跟着你,再苦再难我也不怕,死也不后悔。”她将脸紧贴高宠的胸膛道:“我给你做婆娘,一辈子跟着你,好不好?” 面对一个这么热情如火的美丽少女,而且这个少女还是堂堂的大宋帝姬,她抛弃一身荣华,完全不顾后果的甘愿跟着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子远走天下,高宠没有理由不动心了,事实上他和柔福帝姬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一起的时间也有限,甚至开始时高宠心中一直有着静慧的影子,他可能有时把赵多富当作成静慧了。 可是赵多富不顾一切的去爱他,硬生生的把高宠心中静慧的影子赶走,自己占据了他的心,高宠的原本是非常顾忌她的身份的,高宠是被动的,他是被赵多富奋不顾身的热情拉过去的。 两人又在断崖边缠绵了一会儿,山风愈大,寒意渐重,高宠提议回去,赵多富虽然舍不得,不过也是听他的话,两人挽手回转,走到林中时,赵多富道:“听别人说,那个女真番邦蛮子意欲向我爹爹提亲。” 高宠吃了一惊,马上停足不前,他知道赵多富说的“番邦蛮子”可能就是那个前日蹴鞠比赛的完颜迪古乃,赵多富接道:“你放心好了,我爹爹绝不会同意的。” 高宠这才放下心来,他这才明白赵多富忽然让他带着私奔,可能这个也是极重要的原因,虽然这次宋徽宗不会同意,可是赵多富年纪渐长,谁也难保宋徽宗不会很快的把她嫁出去。 高宠挽着她的手又走了两步,道:“那天晚上得罪你的那个史师哥,你饶过他行么?我让他给你陪罪。” 赵多富道:“向你陪罪就行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停下来摸了摸头道:“这里碰到还隐隐作痛呢。” 高宠拨开她的头发看了看道:“没有什么外伤的,再过一两天就好了。”赵多富笑笑道:“本来很恨他的,可是看你很快出现来保护我,就没那么恨他了,等一下回去我让张喜儿找人陪你去开封府衙门里,把他放出来。” 高宠看她善解人意,一点也没有皇家权贵的嚣张和娇气,心中对她更是喜欢。 两人挽手一起走到林边,高宠松开她的手,怕给她一起来的随从们看见,赵多富却伸手挎了他的手臂道:“她们不敢乱说的。”挽着高宠一起走出树林来。 林外轿子旁边的几位宫女轿夫看到两人挽手出来,都低下头去,张喜儿看到动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说出来。 高宠和赵多富一前一后回到汴梁城中,赵多富交待让张喜儿找了内务府的大太监,陪了高宠一起到开封府衙门要人,有了这么强势的大人物,史达泰也是由皇宫里的人送来,本身并无大罪,开封府自不会说什么,高宠在外等了没有多久,就见史达泰在两名差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开封府北牢。 史达泰在牢中关了几天,却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高宠看他出来,就向前走了两步,厚着脸皮叫了声:“史师哥。” 史达泰没有理睬他,向了他身后张望,高宠知道他在找静慧等史家班的人,就又道:“忽然得知史师哥可以出来,我尚未知会史班主他们,就一个人先来了。” 史达泰这才“哦”了一句,他此时脾气变好,可能是在牢中这几天想清楚了,也知道那天晚上真是认错人了,出手伤人,听说还打的是当朝帝姬,心里还在想着,就算是不被杀头,可能也要被关上十年八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史达泰看到高宠来接他,就明白是高宠中间出了力了,不过他死要面子,不会当面表示感激的,高宠知他脾气,也不在意,他向史达泰道:“若是史师哥能自己回去,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史达泰没有理他,自个转过身去,一拐一瘸的孑然背向高宠向另外一个方向渐渐远去。 张喜儿不禁道:“这人也真是的,明明是他的错,放他出来,连一句好话也没有。” 高宠道:“他就是这样的,喜儿姑娘,多谢你了。” 张喜儿扁了扁嘴,也没多说什么,她虽然极不看好高宠和柔福帝姬的未来,可是做为陪着嬛嬛帝姬长大的宫女,她也不好说什么。 高宠别了张喜儿,自己回徐王府,他刚走到徐王府门口,一个汉子迎上来向他拱手道:“高公子。” 高宠看了看他,并不认识,还了一礼,这汉子道:“有位贵人想见你,高公子这边请。” 高宠暗暗奇怪,不过他还是跟着这汉子穿过一条街,到了一条背街小巷子中,这小巷子中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一名车夫两名随从垂手站立在巷子口,这汉子带了高宠走到马车前,躬身向马车行礼道:“高公子带到。”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竟然还是柔福帝姬赵多富,高宠又惊又喜,赵多富低声向高宠道:“你快上来。” 高宠依言登上马车,掀帘钻了进去,赵多富笑吟吟的让他坐下,她换了一身平常汉家女儿的衣服,高宠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赵多富娇声道:“人家舍不得你了嘛。”高宠呵呵一笑,赵多富又道:“皇城使赵三哥出到…… |
洛阳去了,我见机会难得,就跑出来再玩一会儿了。” 高宠道:“那也得小心一点才好。”赵多富笑道:“本来我是不敢的,只是想着不用多久就可以跟着你离开这里,索性就胆子大一点。” 高宠道:“那你想去哪里?” 赵多富收起笑容,凑近了高宠些道:“我想去见见那位史家班的姑娘,你带我去好不好?” 高宠道:“你为何忽然想见她了?” 赵多富道:“我想认识认识她,想近一些看看,我们俩个有多像,成不成嘛?” 她这么软语相求,在高宠面前,她已经完全不当自己是堂堂的大宋公主,高宠道:“你就不怕人家不欢迎我们,赶我们出来?” 赵多富道:“那有什么关系呢。”高宠见她执意要去,也由着她了,他向那车夫言明道路,马车启动,向了史家班所在的地方而来。 马车慢慢向前,赵多富拍拍马车角落里的两个木箱,对高宠道:“这些先给你。”高宠道:“这是什么?” 赵多富笑了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高宠掀起箱盖,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封一封的金锭,黄色的光芒耀眼,看的人眼花,高宠相信,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 |
225 高宠回过头来看看赵多富,她正微笑着看着高宠,高宠合上木箱盖子,然后道:“为何给我这么多金子?” 赵多富道:“有了这些钱,你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且我们以后逃到别的地方去,日子也会好过一些的。” 高宠看她都这么说了,足以说明赵多富已经是铁了心的要跟着自己私奔。 说实在话,高宠虽然口头上答应了她,可是心里却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有很多问题要去解决,甚至准备逃往何方,高宠都还没有去认真想过。 他实在不忍心去泼赵多富的冷水,柔福帝姬也不知道以后将去往何方,她从来没去过远处,对天下各处一无所知,不过在她看来,只要能和高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对她来说全都一样。 说到底,她只不过还仅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单纯少女。 黄金是个非常好的东西,可是要带上这么两大箱子黄金私奔,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所以高宠知道再让赵多富把这些黄金带回皇宫里去,她多半是不肯的,现在要想想如何处理这两箱子黄金了。 马车赶到史家班所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这几日天气暖和一些,晚间也不是那么冷的了,街头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不少。 离史家班所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高宠就让马车停了下来,对赵多富道:“我们走路过去可好?” 赵多富点头同意,两人下了马车,高宠想着总是不能这么空着手去,就拐到道旁店铺中买了些礼物给史班主夫妇,还顺便给史班主的小儿子买了些小孩子吃的东西,提了向史班主住的房子而来。 二人尚未走到近前,就听到里面史达泰的声音大声的嚷道:“你不想离开这汴梁城,还不是因为那姓高的在这里,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他。”紧跟着一声剧烈的摔盆子的破碎声。 高宠不禁停足不前,站在那里迟疑着还要不要再进去,赵多富抬眼望了下他的脸色,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他们好像在吵架。” 高宠嗯了一声,若是换作往常,在这种情况下,高宠一定会掉头回去,可是今晚拉着赵多富而来,那又是不同,高宠迈步走到房门口,伸手推开了已经被烟熏的乌黑的木门。 屋中点了一盏如豆的昏暗油灯,静慧正低头去收拾那已经碎成数片的木盆残片,她一向逆来顺受,纵然是史达泰这么凶的骂她,她也不顶嘴回击。 史达泰站在屋中,脸色铁青的望着蹲在地上的静慧,史班主坐在矮凳上,神色木然,他挽着裤腿赤足踩着鞋子,他面前地上有一圈圆形水渍,似乎方才用那木盆洗脚。 史班主的妻子和孩子不在房中,此时也不知去哪里了。 房中这几人听到木门响声,一齐望了过来,静慧只是望了他一眼,接着低头继续收拾木盆,史达泰看了高宠一眼,扭过脸去,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高宠打了他一顿,史达泰知他厉害,开始怵他,而且高宠身份渐高,史达泰也不敢再过于放肆了。 赵多富没有跟着他一起走进房中,她等在门外,高宠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向史班主笑着道:“班主好。”说着把手中的礼物放在桌面上。 史班主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高公子好。”高宠走近了他一些,扶住他道:“您老坐,别叫什么公子了,我还是那罗延,你的徒儿晚辈。” 史班主连连点头,脸上显现出真诚的笑容来,高宠扶了他重坐回矮凳中,然后道:“你的身体还好吧,前些日子的伤还痛不?徐王府中有一种从大理国来的治伤的药特别好用,我给你带来了一些。” 史班主连声道谢,在他面前,一个是跟着他不过半月有余,却依然时刻记挂着他的伤的少年;一个是他养了几十年,刚刚踢了他洗脚盆的徒儿,此时在他的心中,是否有一些后悔把静慧许给了徒儿。 史达泰靠在墙壁上,双手交叉抱肩冷眼望着高宠不发一言,静慧收拾好木盆残片,将它放在角落中,坐在油灯下去缝补衣服,她竟然也没有去看那罗延高宠,似乎已经完全和高宠成了陌生人。 高宠和史班主闲聊了几句,这才道:“班主,我带了位客人还在外面呢。” 史班主赶忙道:“怎么不赶快请进来,外面天那么冷。” 高宠这才走到门口,向外面等候在赵多富道:“进来吧。” 赵多富慢慢走了进来,高宠拉着她的手走到史班主面前道:“班主,这位是赵姑娘。” 赵多富向史班主福了一福,说了声:“班主好。”她缓缓直起腰来,昏暗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赵多富微笑着,笑容灿烂的如春天的花朵一般。 史达泰的脸色渐渐不安起来,交叉的双臂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倚着墙壁的腰身也站直了。他虽然和赵多富照过面,不过那晚灯火有些昏暗,他先入为主的以为赵多富是静慧,也没多看,此时赵多富站在灯火处,史达泰望了她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除了内心愧疚误伤了别人,而且赵多富富贵到天边的身份,都让他不敢去望。 史达泰内心中,其实是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自卑自己行动不便的腿脚,自卑自己低贱的跑江湖身份,自卑自己穷的经常连饭都吃不饱的贫贱人生,自卑是他脾气暴躁的根本缘由,所以当一个堂堂的大宋公主来到这破旧的房屋中时,史达泰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静慧再沉得住气,可是当高宠手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走到这屋中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去望了一眼,可是这一眼望去,她竟然再也不能把目光移开,昏黄的灯光映照在柔福帝姬赵多富的面上,赵多富正微笑着向静慧也看过来,目光接处,两个少女都无法再将目光移开,她们的心中都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觉。 她们有极为相似的相貌,相仿的年纪,一样的身材,不过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一个是至尊至贵的皇家帝姬,一个是连出家为尼都不得的社会底层,上天有时总是会厚此薄彼的。 连史班主也揉了揉眼睛,一度怀疑自己老眼昏花,高宠拉着赵多富的手进来,她此时虽然一身平常百姓女儿家的衣服,可是终还是难掩贵气,而且赵多富和静慧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她从不会像静慧那样总是喜欢低头不语,天生富贵的赵多富活泼多嘴,时常场中她最大最贵,自然也不会低头受气。 史班主道:“赵姑娘光临,老朽却是这般样子迎客,实在……实在是失礼。”他一时搞不清楚赵多富身份,内心却暗暗称奇,赵多富把目光从静慧身上收回,转头向史班主道:“班主太见外了,你曾帮过那罗延,他带我来拜见班主,也是应该的。” 她这话说的很是乖巧,又另有深意,静慧望了望高宠,低下头去。史班主道:“赵姑娘客气。” 赵多富道:“早就想来拜见班主几位了,可总是时不凑巧,想着过些时日,我们就要离开汴梁,只得晚上前来,实在打扰,还请班主莫怪。” 史班主向高宠道:“你要离开汴梁?” 高宠抬起头来道:“过些时日,我和赵姑娘想要到别处去,怕是有些日子不能来看望班主,特来辞行。”史班主望了望史达泰,只是“哦”了声。 赵多富向高宠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不要再打扰班主休息了好么?” 高宠点了点头,向史班主告辞,史班主赶忙穿好鞋子,送两人出房门,高宠转身又再辞行,史班主送他们到了巷子口处,静慧跟了出来,分别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她却向赵多富道:“多谢赵姑娘。” 赵多富也不知她说的是多谢前些日子赠银呢,还是谢放史达泰出牢房,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赵多富回道:“姐姐也保重。” 静慧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一直目送两人慢慢离去,远远的望着他们上了马车。 静慧扶着史班主回到房中,回想了一下道:“也不知这赵姑娘是何来路,看样子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一直站在屋角,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史达泰道:“她不是千金,是万金之身,她是皇城里的二十帝姬。”此话一出口,史班主张着…… |
的嘴巴半天没合上,半天才颤声了道:“帝姬娘娘?亲自前来拜会我这老头子?”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那个前些日子还病的快死的乞丐那罗延,会带着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帝姬娘娘深夜前来,至于静慧,当得知赵多富真实身份之时,那一种无比复杂的念头和感觉,终难排解。 华贵的马车慢慢行驶在汴梁城中青石板路上,赵多富抬眼望着高宠道:“你会不会怪我多嘴,给他们说了我们离开的话?” 高宠摇了摇头,然后道:“我答应你要离开的,本就是事实,他们不会多嘴告诉别人的。” 赵多富道:“我也只是想让那位姐姐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和她生的很相像的人。”高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到,赵多富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来见静慧,不仅仅只是这个目的,更重要的可能是让静慧知难而退,从此和高宠扯清楚,断了念想,无论如何,静慧都不会也不最再和她来争了。 赵多富又问:“我今晚没说错什么吧?”高宠道:“你表现很好,我都吃惊你能这么会说话了。” 赵多富嘻嘻一笑,搂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高宠的臂弯。 |
226 高宠和赵多富的马车一直走了很久,到了御廊大街上,这里离皇城已近,虽然两人蜜意正浓,都舍不得分开,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只得依依而别。 临别之时,赵多富道:“明日我想到澄云寺看望观云大师,你若有空,就去看看风景也好。”高宠当然听得出她这话中话,答道:“也好,我明日午前就到。” 赵多富笑了道:“也不用太早,我想要早些也是不成,也要午时才到了,我们还在上次那个地方见面。” 高宠挠头道:“那里是后寺,只怕是那些寺中的比丘尼这次不让进去。” 赵多富道:“那你还找你那位朋友帮忙,他好像很有办法的。” 高宠嗯的一声答应了,他本来就想找一下方进石,请教一下他和柔福帝姬私奔的事,高宠尽管勇猛,可是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经验,在他眼里,方进石是一个非常有办法的人。 赵多富跃下马车,道旁边早有另外一辆马车等候了,她走了过去,早有属下迎接过来,高宠赶忙道:“那两箱东西也带回去吧,我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赵多富回首笑道:“你是男人,你来想办法,我可管不着。”说完这话,她嘻笑着上了接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高宠望着她的马车终于不见,这才转过头来,对车夫言明方进石家的路线,一路而来。 到了方家,其实时间还早,不过邓安却说方公子已经睡下了,这让高宠愕然不已,他把两箱金子搬了下来,想着终是不能把这两箱金子带到徐王府中去,这大晚上的,让高宠唯一想到的就是把这两箱金子存放在方家了。 所以高宠又请邓安去叫方进石出来,过了好半天,高宠在客房中已经喝了三遍茶了,才见方进石走了进来,高宠赶紧站了起来道:“这天色尚这么早,你怎么就睡下了?” 方进石白了他一眼道:“无事可做,不睡觉还能干嘛?” 高宠呵呵而笑,笑过以后正色道:“深夜前来,是有两箱东西想存放在你家中,不知可否?” 方进石瞄了一眼高宠脚边的两个箱子,笑了道:“若是金贵之物,就别存放了,免得丢失损坏了我赔不起。” 高宠不由又暗暗赞服起方进石来,他居然提前猜想到了这两箱东西是金贵之物了,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夜晚前来,不带回自己住处,不是贵重物品才怪呢。高宠打开两个箱子,里面的金色光芒耀眼,方进石也吃了一惊,问道:“哪里来的?” 高宠合上箱盖,平静的道:“别人给我的。” 方进石坐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才道:“是那个大院子的人送给你的?”高宠奇道:“什么大院子的人?” 方进石道:“这汴梁城中,最大院子的大院子。” 他这话已经说的透了,高宠沉思了一下才道:“你看我这些金子该不该收?” 方进石道:“除非你是傻子,这是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这金子,又有多少人想要见上一见送你金子的这人而不得,你却还在问该不该收,我真是无话可说。” 高宠道:“可是她身份太贵,感觉总是难办,而且……我也不是看中了这些才……才和她好的。”方进石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愿意诚心的就行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能发生什么事,都很难说,不过以我看来,你们多半是会成功的。” 高宠眼睛一亮,忙道:“当真?我还想着和她一起逃到别处去呢。” 方进石道:“若是你们想要逃走,成功的机会只有一成不到,若是听我的话,沉的住气一年半载的,那就完全不同了。” 高宠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回去慢慢想清楚。”方进石打了个哈欠,站起来道:“那我就不送了,好困,你自己回去吧。”他就这么回去了,高宠愣了片刻,才想起要约他明天一起去澄云寺的事,不过已经来不及说了,想着只好明天来找他。 方进石走回到后面院子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云奴儿披了衣服坐在炉前,方进石走到近前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云奴儿道:“你睡下又起来,我就睡不踏实了,生怕有什么事。”方进石道:“哪有什么事,一个傻小子有艳福不会享,跑来问我怎么办。” 云奴儿笑了,然后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方进石道:“我自然教他,该抱就抱,该亲就去亲,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云奴儿道:“你好的不教,就只教这些不好的。” 方进石道:“这才是好的呢,若不是当初我一见你就让你脱衣服,而是和你客客气气的,哪有今天这样好看的女人给我暧被?” 云奴儿吃吃笑了道:“就算是你对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一样给你暧被子。”方进石哈哈大笑,去搂了云奴儿道:“回去继续睡觉去,这次谁再来打扰,我一定斩他几刀不可。” 这一觉方进石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早起来时,施全差人前来,请方进石的家人去他的锦线庄挑衣料做衣服,梁翠容想着家里人数虽然不多,可是也是不少,至少从郓王府来的几位姑娘也要挑些衣服过新年,就带了她们去了,方进石特意叫云奴儿跟着去,叫人去请黄金绵去,她却说不想去,方进石也由着她来。 方进石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姑娘叽叽喳喳的跟着梁翠容坐了马车一起去了,不由的笑而摇头,他转回家中,坐在堂上刚刚休息了一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声说话,似乎是高宠的声音,方进石就又走到门口,只见高宠拉了一匹白马停在宅门前,正和邓安说话。 方进石一看到这匹白马,不由的赞了一声,这马实在是太漂亮了,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毛皮发亮,配的马鞍奢华而精巧,马鞍上的木头全是上好的沉香木,连马的铃铛都是镂空的银饰打造而成,这样的马鞍绝对是价值不菲了。 方进石赞叹道:“这马儿真是不错。”高宠道:“这是嬛嬛帝姬给我挑的御马,今天一大早就送来。” 方进石赶紧走了过来,去抚了马背道:“去找个空旷的地方,我也骑骑。”这话正合高宠心意,他顺势道:“那我们就到城外去,溜溜马去。” 方进石也有段时间没好好出去玩一下了,就当即答应,回去拉了那匹枣红马,和高宠一起出了北城门。 一出城门,方进石就换了高宠的白马来骑,他骑了奔了好大一会儿,回过来对高宠道:“果然不愧是官家封赏的御马,又快又听话,跑起来真是稳当。” 高宠道:“若让我选,我宁可选这匹枣红马,这匹白马虽然不错,可是太过金贵,养马之人不敢让它长时间奔跑,后劲明显不足。” 方进石笑笑并不认可,高宠道:“此地离澄云寺不远了,不如去看看风景如何?” 他不擅于说慌,理由编的也过于勉强,方进石一愣之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他也无事可做,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不过方进石也不点破,应允后两人上了马,向了澄云寺而来。 快要到澄云寺时,迎面官道上来了一大队人马,这队人马有两三百人,头前队伍是大宋官府的官员,旗帜依仗上书“鸿胪寺”,后面跟着的百人却是和汉人服装形似的异族服装,原来是主管外事的鸿胪寺迎接高丽国和日本的使节前来朝贺。 这些使节赶在过年之前到达,主要的目的就是恭贺天朝上国新年,称之为贺旦使。 方进石看着这大队人马走过,忽然想到之前郭京过堂时说过,高丽使节三十余年未曾遣使来大宋了,怎么今日就来了呢?难道郭京真的就是能掐会算,料定了高丽国使者会很快到来了? 等这些使节们走过,高宠道:“看我天朝上国威名远播,来贺之邦络绎不绝,连几十年断了的高丽国都遣使来贺。” 方进石道:“也不知高丽国使节是走水路坐船跨海而来,还是从陆路舟车而来。” 高宠笑道:“这些使节是怎么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们乘车马而来,朝廷就会赏赐的多一些礼物吗?” 方进石道:“关系大着呢,若是坐船从海上而来,可能就是真心结好大宋,若是从陆路而来,十之八九是与金国人有关,极有可能对我朝不利。” …… |
高宠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进石道:“因为他们从陆路而来,必然经过金国的地界,以金国人的贪婪,怎么会任由他们携带着贵重的贡品送到大宋呢?他们能过来,必然是金国人点头的,女真人为何同意呢?若是从海上而来,他们为何此时而来呢?自然是因高丽之前事辽,辽国已亡,他们要找个靠山,就想起大宋来了。” 高宠想了一想,是这个道理,不由的更加叹服起方进石来。 |
227 澄云寺建在城北一座不太高的山上,此时临近年关,寺中的女尼们也在做着过完年以后香客集中上山祈福的应对准备,此时香客并不多。 高宠和方进石二人来到山下,像上次来这里一样,寄存了马匹,徒步走上山去,方进石站在山门处故意道:“这里已经来过,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吧。” 高宠赶紧道:“既然来了,到里面去看看也好。” 方进石看在眼里,暗暗发笑,两人一起入了澄云寺,前去找观云大师,观云大师其实早就等候多时了,客套几句以后,带了两人一起来到后门处,观云大师道:“高公子,这边来请,方公子,你暂时在偏殿喝茶可好?” 方进石道:“当然好了,上次在寺中喝过的金眉茶,回去后找了数处茶庄,都不如贵寺的茶香。” 观云大师道:“好好好,马上让人奉金眉茶过来,方公子稍候。”她说过后,带了高宠向了后山走去。 二人走了一程,到了后山那片树林旁边,观云大师驻足不前,对高宠道:“高公子,你自个沿路向前吧,老尼不送了。” 高宠知道柔福帝姬赵多富必定是就在前方,当下谢过观云大师,自己沿路向前,拐了一道弯后,就见五六名宫女和侍卫站在道边,赵多富由张喜儿陪着坐在道边亭子里。 她今日又穿了平凡百姓家女儿的衣服,好似最近她的衣服布料越来越差,首饰也越来越少,赵多富看到高宠过来,面上一喜,就站了起来,高宠走近了向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嬛嬛帝姬。” 赵多富笑了笑,对高宠道:“你把这两个箱子挑了,跟我来。”然后又对张喜儿一众宫女道:“你们在此候着。”说完自顾着向林中走去。 高宠望望地上摆放的两个小箱子,它们已经用一根扁担绳索穿过,都并不大,看上去只是两个普通的箱子,高宠走过去挑了起来,份量也不很重,他挑了跟在赵多富后面,一路从林中而下,几名宫女包括张喜儿都不敢违命,乖乖等在那里。 穿过树林,就又来到一段墙边,墙上有一道小门,原来这里还有一条小路,只是不被人注意,赵多富走到门前停了下来等高宠走近了,柔声道:“累么?” 高宠摇头道:“一点也不累。”不过赵多富还是走到他的近前,用衣袖在他额头上抹了两下,无奈高宠挑这两个木箱很是轻松,一点汗水也未有,赵多富竟然微觉失望,她走到门前,在木门上打了两下,木门左右洞开,原来是两名大汉站在门前守着,他们向赵多富躬身行礼,并不言语,赵多富也不理睬他们,自顾了和高宠一走出了木门,沿着小道继续向前走了一程。 高宠看这一路上虽然寂静,可是远处总是似乎有人远远看守,外表看上去平静,实际戒备森严,他不知赵多富带他去往何处,他也不问,一直跟着她走去。 又走了没有多远,就见小道旁边有一座残破的小庙,庙门早已经没有了,庙的墙体斑驳,门头也没有匾额,赵多富走到这里停下来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高宠其实一点也不累,不过他感念赵多富体贴就同意了,他就走到庙前放下挑担,赵多富看了庙里望了一眼,看了看供奉的神像问道:“这里供的不知是那位神仙。” 高宠认真望了望道:“应该是红喜神月老星君。” 赵多富听了,就走到庙中,仰望着神像看了一会儿,然后盈盈下拜,低声道:“请月老星君保佑我二人顺顺利利,永结同心,平安到老。”高宠听到她诚心祷告,心头感激,就走过来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听得赵多富猛然后退,脸色大变急道:“是谁?” 高宠抢到她的身前抬头望去,只见庙中角落布幔处露出一双脚来,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小庙中,尤其是在这戒备森严之处竟然有人。 布幔之后那人笑道:“好你个二十姐,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秘密。”这个人虽然暗藏在此并不现身,但是语言之间好似并无多大恶意,听声音年纪似乎也不大。 高宠回头低声对赵多富道:“我去揪他出来。”赵多富急急拉住他的衣袖道:“不用。” 高宠听了不禁奇怪,赵多富竟然大了胆子从高宠身后走了出来,向那人道:“一个是你,一个是十四哥,就你们两个天天没个事干,只知道玩儿,又平白躲到这里做甚?” 布幔后探出一张少年的脸,嘻嘻笑了对赵多富道:“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知道是我?” 赵多富也笑了道:“除了是你,谁还会和我如此说话?” 那少年手扯了布幔,依然不出来,只是探头道:“二十姐这就请自便了,不送不送。” 赵多富道:“你为何躲在这里不敢出来?” 那少年想了一下,松开布幔走了过来道:“躲在这里玩一下,就出来,就出来。”高宠望着走出来的少年,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依然是一脸的稚气,身材瘦弱,皮肤白皙,身上的衣服料子极佳,一望就是极富贵人家的公子。 赵多富看了他一眼,向高宠道:“我们走吧。”说了转身欲走,那少年躬身相送,赵多富忽然转过身来,直奔到那布幔前伸手一拉道:“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 她就已经看到这少年身后布幔藏了一个女子,两人正在这小庙中私会,却给赵多富撞到了,她本来要走忽然转身,那少年猝不及防,给她一下子绕过,又急又恼也是无法。 布幔之后果真是躲了一个女子,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道姑,赵多富一望到她,不由说了句:“是你。” 这道姑二十岁上下,生得很是好看,此时她忽然被拆穿,脸色赤红,赶紧下拜道:“见过嬛嬛帝姬。” 赵多富急忙躲开,转身向庙外走去道:“罢了罢了,当我没看见。”她走的甚急,高宠赶紧去挑了两个木箱追了上去。 赵多富走了几十步,转过一道弯这才停下等高宠挑了木箱赶过来,向了高宠笑道:“真是没想到有这么巧。” 高宠道:“方才那个是谁?” 赵多富道:“一个是十八哥信王,一个是玉清妙静仙师身边的,名叫罗大姑。”高宠嗯了一声,说道:“当真是巧了。” 赵多富道:“巧什么巧,我说十八哥怎么也总要亲自来看望仙师呢,原来事实如此。” 高宠道:“我们也是去看望这位仙师么?” 赵多富道:“你以为呢?这位妙静仙师在宫中时,那时我年纪尚小,对我甚好,有年我得了病,她当时入主中宫,不顾忌太医说不得接近我之言,亲来过问,我一直记在心里。” 高宠道:“原来如此,这位仙师对你真的是好。” 赵多富道:“她其实就是以前的孟皇后,不仅对我很好,对所有的人都是贤良淑德,慈爱有加,当年刘婕妤诬陷冤害她,捉了她身边黄门太监宫女数十人,这些人受皇后大恩,纵然肢残舌断,也无一人肯构陷于她,只是后来……哎……。” 赵多富长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高宠知道牵涉宫中争斗,也不再多问,赵多富叹息之后,拍拍高宠挑着的担子笑问道:“你猜上一猜,我们送给妙静仙师的是什么礼物?” 高宠道:“这我哪里猜的着?” 赵多富娇声道:“你猜一猜试试啊?” 高宠道:“当是些道观中的用的书经或者香烛吧?” 赵多富道:“是酒。”高宠吃了一惊道:“是酒?” 赵多富点了点头道:“是酒,玉清妙静仙师喜欢吃酒,你虽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论酒量一定是不及她的。” 高宠只好道:“我其实喝酒也是不行的。”赵多富道:“是了,那些人是不许给她酒喝的,也只有我亲自来,那些人才不敢查看,她才有酒喝,对了,那位观云大师,其实以前是她身边的宫女,不过那些人不许她跟着仙师,她才去澄云寺了。” 高宠这才明白,赵多富为何要从澄云寺而来,玉清妙静仙师是以前的皇后,如今被软禁在这里澄云寺后山,外人无法轻易接近的。 高宠道:“方才信王见到我们,回去以后不会说什么吧?” 赵多富笑了道:“本来他是可能会乱说的,只是此时他更担心我会不会乱说了呢。”…… |
高宠想想也是,不过以他一个皇子之尊,却会喜欢一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道姑,还要像俗人一般躲到庙中偷偷摸摸,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不过,赵多富不是也是大宋帝姬么?她一样喜欢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少年了。 赵多富凑近了高宠低声道:“你说,方才十八哥和那位罗大姑,偷偷躲在那里,在干什么……?”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波流转,脸上浮现出一些红云,神色间有些扭捏,又有点调皮的神情,高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我……我也不知道。” 赵多富脸色一收,向后用手肘撞了高宠道:“走吧。” 高宠看她走的急,笑了笑摇摇头,挑了担子跟了上去。 |
道:“这个酒一定要去吃,几次要去吃他老娘做的宋家鱼羹,都未能吃到,这次非要让他看我面子,好好尝尝不可。” 梁翠容嘻嘻而道:“你面子很大么?能带我一起去成么?” 方进石颇感意外,梁翠容虽然是以玩笑的口气说了这样的话,可是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出要跟方进石出去,自从她真正的做了方家的少夫人,还从来没有正式的跟他出去过呢。 方进石道:“这个当然可以了,只是你怎么忽然想跟着我出去了?” 梁翠容道:“我也想尝尝宋家闻名天下的鱼羹汤,难道不成么?”方进石知她必然有别的目的,不过她此时卖关子不说,也就随她了。 |
229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起床来,梁翠容已经早早就准备好了礼物,让魏崇套好了马车,方进石更加断定,梁翠容必然有事。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了一下,梁翠容就催促赶去宋家,二人上了马车,魏崇赶着向了城东而来,原来这宋钱新迁的地方居然是在汴梁城外乡下。 乡下的农舍也开始准备迎接新年了,汴水河边,一座搭建别致精巧的木楼就是宋钱的新家了,方进石的马车停在门前,他跃下马车,就看到宋家的五公子宋钱站在木楼上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跟着下楼前来门前迎接,方进石走进门来,就见一条丈余宽的小河将木楼和大门相隔,一副铁索吊桥慢慢放下,宋钱把自己的家制成如同城门护城河一样。 宋钱从里面迎了出来,口中道:“方头领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方进石赶紧道:“宋五哥客气了。”他凑近了宋钱道:“在下来意,三分是来贺宋五哥乔迁,另外七分是馋嘴来吃五哥家的鱼羹来了。”他这话好似和不见外的一个老朋友说的一样,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钱哈哈大笑,连声道:“有的有的,定不会让你失望。” 之前宋钱对方进石并无特别交情,此次相见,宋钱见方进石说话很是讨巧,毫不做作,心中对他倍增好感,方进石叫魏崇拿了礼物过来奉上,梁翠容也过来行礼,称他为“宋五哥”,宋钱也把自己浑家叫来见礼,这是一个有些瘦黑的汴梁本地妇人,相貌平平,粗手粗脚,有些肥胖。 不过方进石还是对她多看了两眼,因为后世“宋嫂鱼羹”实在是太过有名,方进石虽然不知道,流传到千年以后的这道名菜中的“宋嫂”,究竟是不是指的就是眼前的这位貌不起眼妇人,可是他还是很期待那传说中的宋嫂鱼羹汤。 宋钱把方进石让进木楼中,客套了两句,方进石看宋钱说是乔迁之禧,可是此时竟然没有一个客人,不免心中奇怪,随意道:“五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陕西那边如何了。” 宋钱笑道:“回来不过半月,云内州府还是老样子,金国女真人和刘将军又小战了几次,败多胜少,已经不敢再去攻城,你岳父还在谋划着重新夺回宁仁县城呢。” 方进石道:“重夺宁仁县没什么,只要不打柔服县的主意就好。” 宋钱道:“柔服县城也不好打,范致虚又调了永兴军的人马增加柔服县城防,再说柔服县至少还挡了西夏军来犯,打两路敌军总是好过面对三路。” 方进石呵呵笑笑不语,宋钱又道:“方头领回到汴梁城在做什么?听说已经在官府吃皇粮了?” 方进石道:“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品阶太低不值一提。” 宋钱点点头,对方进石道:“你不是说想要吃鱼羹汤么?后院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也在。” 方进石不知宋钱说的“他们”是谁,不过有鱼羹吃,已经足够了,他和梁翠容被宋钱领路,穿过庭堂到了后院,这是一个小小的农家院落,右侧有三间旧房,两间紧闭屋门,两间敞开了木门。 一间里面全是刨花斧头锯子木料等,也无人收拾一下,像是一个木匠做工的所在。 另外一间门前架了碳火炉子,此时炉中早已冰冷,地上横七竖八的放着大锤铁棍,俨然是一个铁匠铺子。 若是宋家人不会木匠铁匠,也称不起巧手宋这个名号,宋钱笑了道:“家中凌乱,见笑了。” 方进石道:“若宋五哥家中没有这些,我倒是奇怪了呢。”他这话刚刚说完,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四姐,姐夫。” 这声音清脆悦耳,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方进石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孩,抱了一只白猫,怯生生的从身后庭房走过来,竟然是梁翠容最小的妹妹刘浣青。 方进石一见到她,不由的大为奇怪,梁翠容已经笑着走了过去,拉了她的手道:“二姐呢?” 刘浣青道:“和二姐夫一起在屋中呢。” 方进石顿时明白了,原来是梁翠容的二姐和她丈夫解万里一起到中原来了,这小姑娘刘浣青就一起跟过来了,怪不得梁翠容一定要跟着他前来呢,解万里和宋钱自小邻居,一起长大,他如今辽将身份,前来大宋是为不便,就住到宋钱家里来了。 所谓乔迁云云,不过是借口,这里一看就是多年的老房子了。 宋钱将方进石让进后面的屋中,这里和相邻的木匠铁匠的屋子凌乱完全不同,装饰的相当典雅别致,梁翠容的二姐一身宋人服饰坐在那里喝茶,解万里正拿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弓弩拉弦。 方进石夫妻走到屋中,解万里放下手中弓弩,二姐也站了起来,方进石上前说话,并问了云内州府的情况,解万里之所以此时回到大宋汴梁,一来是战事缓和,时间难得,二来他父亲亡故三年,想重新修坟,这自然别人代替不得,三来妻子从来没到过大宋,回来看看并到家乡认祖归宗。 几人坐下说话,又聊了一会儿,宋家五嫂终于将鱼羹端了上来,方进石迫不急待的将碗端起来吃了两口,这宋家鱼羹果然和别处不同,最为接近方进石曾经所熟悉的味道。 这几碗鱼羹吃了好大一会儿,饭过后梁翠容姐妹三人自去一边说话,解万里宋钱和方进石坐在屋中品茶闲聊,解万里又拿起屋角那张弩道:“你新做的这张弩,拉力只怕有四石六斗,不知能射多远。” 宋钱道:“我们到外面试试,让你亲眼看看。”三人拿了那强弩走到院中,解万里费劲的将弩箭弓弦拉起,抬望山,向宋钱家后面的山林旷野躲了一箭,飞羽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落在极远的地上,三人走了过去,解万里捡起那支箭来,这箭经过这么远的飞行,却依然将地上一段枯木穿透。 解万里回头望了望开弓射箭处道:“只怕有三百步了。” 宋钱道:“比之官军所用的神臂弓如何?” 解万里道:“当是不相上下,只是上弦比神臂弓费力的多了,一般将士上弦三五次就没力再射了。” 方进石走过去,接过解万里手中的弓弩道:“我试试。”他费了全身力气,脸红脖子粗的竟然也没有把弦上到位置,惹得宋钱和解万里都不由的笑了。 解万里道:“这弩不如神臂弓自如,上弦又重,你做来有何用?” 宋钱轻蔑的望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我让你见识见识。”他接过方进石手中的弩,走回到自己院中,到木匠房中取了一个小方木匣安装在箭簇的位置,然后向地上一躺,用双脚蹬了弓弦,很快的上弦,抬望山后双手一松,一箭飞出射向远处,解万里愣神之间,宋钱躺在地上根本未起身安装箭簇,只是双脚上弦,第二支箭就跟着飞出,他躺在地上极快的上弦,木匣中的一支接一支的射出,片刻之间就将木匣中的十支箭射完。 宋钱躺在地上将那弓弩上的木匣向前一送,向后一拉,木匣就脱落了,他跟着又将一个木匣很快安装在弩上,然后依样射出十箭。 这二十支箭躺在地上射出,速度极快,因为他木匣中藏有十支箭,不需要像神臂弓弩那样要射一支安装一支箭,这是个连射弩。 解万里呆了一会儿,想了一想,这弓弩虽然拉力需要四石六斗,可是若用脚蹬上弦,却并不困难,他抬眼望了一眼宋钱,宋钱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准备听他的意见。 解万里道:“这弩是把箭射的极快,可是射地上看不到敌军,准头可以说全靠盲射,因而作用不大。” 宋钱道:“是的,一个人盲射是作用不大,可是若是有一个成千上万人的方阵一起用这样的射速盲射呢?” 解万里一下子愣了,这样的射速,这样的射箭距离,若是漫天的箭雨一起射向一个地方进行覆盖,那场面一定是相当骇人的。 宋钱又道:“这个是我从万轮弩想到的,万轮弩威力虽大,可是体大沉重,极为不便,更重要的是只能限于胡同狭窄小道,我在云内州时又看到女真人的轻骑拐子马,无论是什么精锐的骑兵与之对抗,都不免一败而溃,几乎不可与之争锋。” 方进石不由心头一动,忙问道:“宋五哥,你这弩可破金国的拐子马么?” …… |
宋钱摇头道:“金国拐子马全是精锐骑手,速度极快又不畏死,配合又熟练,破之甚难,不过我在想,若是射拐子马的箭又多又密,射的又远,定有机会,拐子马的轻骑全是轻甲甚至无甲,这就是拐子马的弱点所在,这就是我潜心捉摸这强弩的原因所在。”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这弩虽然准头差了,可是若是有人指挥角度,喊着口令,准头也会增加不少,经过时间久一点的严格训练,必然有效。” |
230 宋钱道:“我只管做出利器,至于如何训练军士,我却不知了。” 方进石对训练军士也是不懂,当即闭口不说了,解万里道:“这种弩制作一个当值多少钱?一个熟手工匠多久能做一个?” 宋钱拿起那弩弓道:“这弩制作倒也简单,比神臂弓还要省事一些,不过倒有一点不好。” 解万里道:“什么不好?” 宋钱将弩弓的弦用手指弹了一下才道:“就是这弓弦,因为射的太快,损的也快,非用上好的牛筋牛皮混别的材料制作不可,你也知道大宋农田甚多,农夫多不舍得杀牛取肉,本朝自宝元年间虽然开禁可杀牛,可牛筋牛皮仍然难得。” 解万里道:“若是在辽,这倒不难。” 宋钱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因为解万里说的根本就是废话,这里是大宋,不是辽朝。方进石在一边道:“我倒是听说过金国的拐子马,就是没有亲眼看到过,宋五哥,如果我朝官军有了你的这个弩箭,对付女真人的拐子马,胜算如何?” 宋钱道:“以你看,能有如何?” 方进石笑道:“小弟又没见过拐子马,如何知道,不过想来六成以上胜算也应是有的。” 宋钱道:“别说六成了,一成胜算也没有。” 方进石一下子给呛住了,宋钱道:“金国的拐子马,在每一拐子都分为三种杀势,一百六十步时,女真骑者用弓箭攻之;六十步时,以长矛长枪投掷攻之;近战时以狼牙棒重斧长刀攻之。” 解万里道:“正是如此,拐子马非常凶悍急速,难以正面相迎敌。” 方进石道:“那我方也依样不可么?” 解万里道:“女真拐子马骑者,俱是骑兵精锐之中的精锐,每一拐子全都要经过长期训练磨合,各拐子之间又要配合恰当,非一朝一日之功,且每一骑者不仅长射箭,会投掷,更要使的动重兵器,一时间也难以凑齐这些人来,金国处心积虑多年,后备源源不绝,一有战损可以马上补上,别的军队仿也仿不来的。” 方进石低头不语,这些都是实情,更重要的是,这些拐子马的骑者全都要靠不怕死的气势,冒着对方敌军的箭雨冲击,要凑齐这些人,实在是不太容易。 宋钱却又道:“拐子马虽狠,可是也并非全无弱点,轻甲就是它的弱点,金人距离一百六十步才能开弓,可是我这弩三百步外也能穿透枯木,因而这三百步外到六十步内,便是我这躺弩的用武之地,重点就是我的弩箭要密要快。” 解万里道:“就算是金国的拐子马损失过半,可是若是有一半拐子马冲到近前六十步内,投掷第二波长矛长枪,跟着转眼就冲到近前,我军弓箭手多还是躺在地上,岂不是任由宰割,没半分还手之力了。” 宋钱道:“对付拐子马第二波冲势,我也有一样器物应对,其实你也见过用过,就是床子弩。” 解万里愣了一愣,然后笑道:“老五,你在说笑么?” 宋钱一脸认真的道:“怎么会是说笑呢?” 解万里道:“怎么是床子弩呢?床子弩利于远射,又大又笨重,六十步的距离,拐子马杀到近前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只怕床子弩一簇即出,第二支长簇尚未安装好呢。” 宋钱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带你去看看我新做的床子弩。”他说完起身走到院中,领着解万里和方进石来到另外一间关闭房门的房前,转过身来得意的对二人道:“且让你们见识见识。”说完双手在背后将屋门用力一推。 双门洞开,方进石从他身后向屋中望去,果然有一木架放在屋子正中。 这木架却甚小,倒好像一架纺棉花的木车,比之方进石解万里之前见到的床子弩全都小了好几号,是床子弩的微缩版,奇怪的是,车尾木架上多了一个和船上舵轮差不多的小木轮。 解万里前走了一步看了看道:“这么小的床子弩,能射多远了?” 宋钱本来面向二人,此时转身走到屋中,将手按在床子弩的弓弦上道:“很近,它的弓相对较软,二百多步远已是极限。” 解万里道:“不能及远,又有何用?” 宋钱道:“不能及远,可是却快,大的床子弩少则三五人引弓射箭,我这小床子弩只需一人即可,大的床子弩上有五张强弓,我的这弩只有两张软弓,弓软却易上弦,这木轮就是上弦所用,再配上方才躺弩那样的箭匣,拐子马投一矛我却可发六箭。” 解万里道:“总是和他比快。” 宋钱嘻笑道:“非也,我是欺他无甲。” 方进石插了一嘴道:“若是还有部分拐子马冲入到我方阵中,那又如何应对?” 宋钱收了笑容,竟然沉默了,半响才道:“这个第三波冲势,我尚未想到应对办法。” 方进石和解万里不禁大失所望,宋钱的躺弩和小床子弩确实是厉害,对付以快速冲击的拐子马来说,前两波攻势已经足以造成重大伤亡,可是关键的第三波近身而战,却是毫无办法,那么就算是前两波占尽便宜,可是一旦给拐子马冲入阵中,以女真人的狼牙棒重斧长刀来应对弓箭手,甚至可能有些兵丁还躺在地上呢,肯定是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了。 那么第三波最关键的近战抵挡不住,我方阵势一乱,结果当然是前面的努力全都白费,必败无疑。 解万里知道宋钱性格,他为人偏激,痴于技术,怕他钻牛角尖,就安慰他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有时只要杀伤敌方两三成,就足以使之胆寒败退,哪里还敢再冲向前,老五也不用太过执着。” 宋钱道:“最近苦思万种法子,都不尽如意,难道当真是天下再无寒器真正克制金国轻骑了?”说完摇了摇头,方进石看他神情,不由的道:“宋五哥也不必过于急于求成,今日想不出,说不得明日就想到了,我回去也请教一些军头,过些时日再和五哥商讨,也许那里五哥已经制成了第三种神奇的武器也是未必。” 解万里也道:“正是此理,有时越想做成一件事,却偏偏越做不成,有时无意间就做成了。” 宋钱走到房屋角落,翻看桌案之上的一些图纸书籍,头也不抬的对二人道:“你们且请自便,我自己先想上一想。”说完竟然再不理会客人,自己琢磨去了。 解万里和方进石对望一眼,解万里向他摇摇手,示意他出去,二人一起走出宋钱的屋子,解万里道:“他就是这样,有时候想个几天几夜,也是正常。” 方进石很能理解像宋钱这样的技术狂人,内心中也很敬佩这类人,当然对于宋钱的怠慢也一点不在意。 二人走到院中,解万里道:“此次前来汴梁略显仓促,即未上门造访,也未事先告知,还请兄弟见谅。” 方进石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数,明日我们两家汴梁城外寻一处安静所在,好好的聚聚,让她们姐妹多团聚一下如何?” 解万里叹了口气道:“怕是不行了,岳父那里危机依旧,再说多呆在这里久了只怕生变,我带着家眷总是胆小,今晚就想动身回去了。” 方进石道:“还想着请二姐到家中小住些时日呢,看来只能下次了。” 解万里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其实说真的,我也想过着你们这样的日子,他们都说四妹嫁的最好,生活安定无忧,远离战场才是最好的。” 方进石一时无言,他对这位擅于攻防的连襟还是比较佩服的,解万里笑道:“我们去看看她们姐妹都在聊些什么。” 方进石点头同意,二人一齐走进梁翠容姐妹三人说话的屋中,三个女人聊兴正浓,二人进来和她们也随意聊了一会儿,解万里的夫人刘家二姐道:“小妹就全靠你们了,总是你们带过她些时候,她和你们不生份。” 梁翠容握着刘浣青的手笑了对她道:“二姐就放心好了。” 方进石听说这位小姑娘又要留在他的家中,抬头望去,刘浣青镇定的抱了她手的那只白猫,也不吭声,方进石心中想的是,此时不同往日了,之前在延州城时,家中只有梁翠容一个女人,什么都好说,此时汴梁城家中还有黄金绵和云奴儿,这小姑娘年纪虽小,有时也比较文静,可是有时候说话…… |
呛起人来,能把人气死,方进石可是领教过她的厉害。 她此番来到家中,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天色渐晚,解万里急于赶路,方进石也就告辞,宋五嫂送他们出门而去,宋钱竟然一直未出门相送。 坐在回汴梁城的马车上,方进石看着坐在梁翠容身边的刘浣青,她抱了那只白猫一直不说话,方进石有心要讨好她,就看着这白猫笑着问:“这白猫还是延州的那只么?” 刘浣青只是点点头,也不回答,方进石又道:“我之前也喂过它两次呢,不知它还记得不记得,我动它一下,会不会抓我?” 刘浣青道:“你一直喂养它它就会记得,若是三心二意几月才想起它一次,它就不记得了。” 方进石抬头望了梁翠容,她也是笑笑,尽管这刘浣青只是无心之言,可是已经让方进石感到,要当好人家的姐夫,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
231 马车停在方家大门前,刘浣青抱着她的白猫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打量了方进石家的大门。 方进石道:“这里比延州府如何?” 刘浣青道:“还行,比延州府那里旧一些了。” 方进石也不解释什么,引着她们姐妹进了府中,刘浣青站在院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姑娘们,这些都是前些日子郓王赵楷送的那十位,转头向方进石道:“四姐夫,你已经有几房了?” 方进石愣了下,道:“什么?” 刘浣青认真的道:“加上我四姐,你如今已经有几房妻妾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接,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转头向梁翠容道:“快要到开饭时间了吧,你带她先去休息一下,找个房间。” 梁翠容对她的这个小妹也是无奈,走上去拉了她的手道:“走,我们去看看房间去。” 刘浣青却对方进石道:“连这个都不敢回答我,果然……”她没有再说下去,方进石忍不住问道:“果然什么?” 刘浣青道:“我的读书先生说你是多智却无勇,敢做却不敢当,我看果然是这样。” 方进石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刘浣青也直视着他道:“我说错了么?” 方进石尴尬一笑,连声道:“没错,没错。” 他早在云内州府和延州城时就已经领教过他这个小姨子的厉害,此时只好陪笑,梁翠容走过去拉了刘浣青的手向里面走着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他一向敢作敢当的。” 刘浣青给她拉的走着说道:“我这是给你讨不平……”声音渐远,两人转过墙角不见了,方进石苦笑一下,走到门外又上了马车,对魏崇道:“走,到郓王府一趟。” 魏崇也不问他去做什么,赶了马车去向了郓王赵楷的府第,经过通传,方进石在暧阁中见到了郓王赵楷。 赵楷一看到他,让他坐下来就马上道:“我正有事想找你呢。” 方进石行了礼道:“三哥找我有何事?” 赵楷道:“还能有何事,自然是到江南之事了,前些时候总是忙了别的事情,竟然给误了,蔡驸马今日又提起,问金国的茶叶何时开始启运。” 方进石道:“此时是冬季,到江南收的茶叶也是陈茶,此时也不忙于收茶叶,待到清明时节,新茶开始采摘,再开始准备收茶也好。” 赵楷道:“女真人有个茶叶喝就觉得是件奢华之事,还管什么新茶陈茶了,蛮荒之地,他们分的清陈茶新茶么?你只管去收,无论多陈多旧,只要是茶,全都运到金国去。” 方进石听赵楷这么说了,只得道:“也好。” 赵楷盯着他道:“那你何时动身?” 方进石为难道:“年关已近了……” 赵楷哈哈一笑道:“我自然不会这么不体谅你,让你跑到江南去过大年,不过年关一过,最迟初五,你就要给我动身。” 方进石低头不语,即未答应也未否决,赵楷道:“你有何为难之处么?” 方进石道:“不瞒三哥说,我之前在陕西之时,有个军职,如今已经调令到汴梁城中来了。” 赵楷“哦”了一声问道:“是何军职?” 方进石道:“之前是武功郎,如今是武节大夫。”赵楷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你不想替我去到江南了,竟然已经是军中七品了。” 方进石急忙解释道:“三哥莫要误会,在下一定初五之前动身前去江南。” 赵楷道:“你替我跑腿办事,我还会差你便宜不成?这武节大夫之职不要也罢。”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了,这才心中稍定,向赵楷道:“多谢三哥了。” 赵楷道:“金国人大量向我朝购进茶叶丝绸瓷器等,蔡驸马觉得先前的本钱太少,想要再多做一些,他派了一个亲信,名叫蔡孟,已经先期去了江南,他购丝绸瓷器你购茶叶,一起装船了运向金国。” 方进石道:“若是论到事时,一时难决,我和这蔡孟看法不同,该以谁为主呢?” 赵楷道:“若论不下,就书信快马来报就是了,不过太小的事就不要报了,我信的过你。”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是给了自己便宜行事的权利,内心十分高兴,郓王都已经这么说了,想来以后的好处肯定不会少于七品的武节大夫,以郓王的权势,一个七品军职,实在是太小了。 方进石高高兴兴的从郓王府出来,想着过了年就要到江南去,应先和施全说一声,打个招呼,就向了施全的锦线庄而来。 锦线庄此时正是繁忙的时候,大过年的,百姓当然想要添置新衣了,施全听了方进石说完以后,皱眉道:“为何好好的军职不做,却想着去行商?” 方进石道:“郓王和蔡驸马势大,以后前途无量,再说此次本金数量甚为极大,人生能遇到几次这样的大手笔?兄弟真想试一试。” 施全听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兄弟已经成家立业,想要做什么由你决定,我只是可惜那七品军职。” 方进石走上前去,搂过施全肩头亲热的道:“我也知大哥是为我好,想象一下,上百万缗的钱由我调用,何等豪气冲天,不比那小小的七品武官来的痛快?” 施全道:“那你更要千小心万谨慎,不能出一点差迟,我如今只担心你经验尚浅。” 方进石道:“大哥多虑了,这单买卖客人已经明确,而且是先钱后货,价格由我们来定,若是这样都给做赔了,那不成是傻子了么?”定了一下他又道:“就算是老天爷都让赔钱,亏本的也是郓王爷蔡驸马,怕什么,他们也亏的起。” 施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道:“那你也要当心些,至少能学点人情世故,多认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方进石连连答应,临走时又道:“我过年后到江南去,大哥就从锦线庄的老伙计中找几个得力的,会做生意懂行的,让我带到江南去成不成?” 施全略一沉吟,马上点头道:“也好,找一些有经验的人给你出出主意,也少犯点错。” 方进石这才离开锦线庄,这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方进石想着,这汴梁城虽然好,可是不能久呆,总要尽快到江南早做打算才好。 忽然他想起刘浣青说他“多智却无勇、敢做却不敢当”这个话其实也没有说错,他确实不是个很有大志向的人,贪图享乐永远是他的本性。 回到家中,方进石先和梁翠容说了,她听了以后有些不悦道:“这汴梁城住的好好的,为何要想着南迁淮东?” 方进石道:“此时好,过上些时辰就不好了,江南也算是繁华之地,又是我故土,当然要叶落归根告老还乡了。” 梁翠容看了他一眼道:“你才多大岁数,还告老还乡?延州城的家刚刚安定,你就跑到这汴梁,汴梁刚刚住了这几个月时间,你就又要南迁了。” 方进石道:“我正想说呢,应该找个时间到延州府去一次,把那里给卖了,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他忽然文绉绉的背了一首白居易的诗,梁翠容从来不曾听过他背诗,一下子也给逗乐了,笑了道:“难得,难得,郎君前些日书没白读,竟然会白乐天的诗了。” 方进石也笑道:“其实我会的很多呢,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此等景象,东京汴梁是没有的,离三月还有三个月时间,到时我带你去江南看扬州瘦西湖,姑苏寒山寺,数不尽的美景,岂不是好?” 梁翠容轻叹息了道:“其实你要搬到哪里去,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这些女人只能跟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方进石去搂了她的腰笑骂道:“竟然敢骂我是狗是鸡,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去亲她摸她,梁翠容一边扭腰躲了一边笑骂道:“要死的,莫让那小鬼头看到。” 她说的小鬼头自然是指刘浣青了,方进石虽然宠着云奴儿,可是一直也没有冷落梁翠容,有时候反而会刻意的讨她的欢心。 新年到了,方家除了庆贺新年外,也在为着方进石来年正月初五到江南做着准备,方进石将高宠带来的那两箱黄金存放在施全的店中,让他代为保管。 正月初一的五更,在梁翠容的安排下,祭拜…… |
了祖先,下人都赏了些钱,让他们回家去,方进石已经言明过了年后要到江南去,郓王爷送的那些个女人,如果不愿意去的,方进石当即遣散她们回家,结果只有两个女人愿意到江南去,其他的都想留到汴梁城中。 方进石暗中叹了一口气,就遂了她们的愿,晚上到云奴儿房中,二人闲聊时,云奴儿柔柔的道:“你此去江南,何时回来?” 方进石道:“看到时事情办的如何再说,我先带你去,后面安顿好了,再让她们过去。” 云奴儿一愣道:“带我一个人去?” 方进石道:“当然了,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你不愿意么?” 云奴儿赶忙道:“怎么会呢,只是少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方进石道:“正因为这汴梁城的家里也少不了她,我才不能带着她去,我看你心情一直不太好,就带着你到江南散散心,看看江南的风景。” 云奴儿道:“只要跟着你,无论在天下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心情不好。” |
232 正月初三,大宋汴梁皇城文德殿中,朝中大臣们和当朝天子宋徽宗一起齐贺天地同春,并接见四方来贺的贺旦使节。 丞相蔡攸率先出班道:“藩镇及各邦使节仰慕我大宋国威,前来朝贺,尤其是高丽国,已经有多年中断不来朝贺觐见,如今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高丽国竟然也顺应天意,派来交好。” 宋徽宗连连点头,蔡攸比之父亲蔡京拍马屁功夫更胜一流,他曾经为了逗皇帝高兴,堂堂一个丞相居然学扮小丑,只为了博君一笑,此时察看皇帝点头,马上又接着道:“高丽国此次备礼是所有各邦使节中最重的,不仅有各种奇珍异宝,尚有高丽国两位公主一并送来服伺官家,以示高丽国主诚意。” 宋徽宗不仅眼前一亮,问了声“果真是高丽公主?” 蔡攸道:“据臣下所查,真是高丽王的女儿,绝无虚假,礼单在此。”有人将高丽国的礼单奉到宋徽宗的龙案上,宋徽宗打开来慢慢观看,蔡攸不失时机的高喝一声:“传高丽国的使节进觐见。” 高丽使节被黄门太监带了进来,宋徽宗立时被两位窈窕美貌的女子吸引住了,这两位女子不仅生的好看,更难得的是长的一模一样,是个双生的姐妹。 蔡攸看了一眼宋徽宗的表情,已然知道高丽国主送的礼送对了,其实宋徽宗并非沉溺女色之君,高丽国送的公主虽然美貌,可是终比李师师之流差的远了,更别提宋徽宗后宫佳丽甚多,这对姐妹花特别之处,也是让宋徽宗唯一感兴趣的是她们的身份是公主,若别国朝觐连公主都送来,那就是无上的光荣和诚意了。 至于这公主身份是真是假,已然不重要了,只要高丽国使节说是就可以了。 高丽国使节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宋徽宗点头颔首,高丽使节是一个大胡子,他高声道:“奉国主之命前来朝觐圣主,共贺天地,重修旧好,敝国主请乞三件事,请圣君恩许。” 蔡攸道:“高丽国主所请何事?” 高丽使节道:“其一,敝国主请天朝上国遣使前往,互通文书,以永世相好。” 宋徽宗点头道:“准。” 高丽使节又是谢过,然后才道:“其二,敝国主久闻天朝上国有得道仙师,仰慕之极,烦请圣君恩准仙师到高丽国讲经授法,得传大道。” 宋徽宗沉吟一下,向左右小黄门道:“此也准,去请素信法师前来。” 那小黄门忙的去了,过不多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踩着方步翩翩而来,他向宋徽宗行了一礼,站于旁边,宋徽宗向他道:“今日高丽国主遣使前来,他们久闻仙师大名,想邀仙师东游,不知仙师意下如何?” 素信法师尚未开言,那高丽使节已经抢先道:“只是敝国主想请的并非这位仙师,而是另有其人。” 这话说的虽然很是没有礼貌,可是已经足以引起宋徽宗的好奇心了,他转向高丽使节道:“高丽国主想请的是哪位仙师?” 高丽使节却是住口不语,素信道长此时上前道:“道君,不知还曾记得上个月时,本道所赦封的一个密匮么?” 宋徽宗号称道君皇帝,这老道竟然直呼其法号,宋徽宗却毫无在意,点头道:“此密匮已依道长所言,封于武德殿,昼夜重兵看护,不得任何人接近。” 素信道长道:“此时吉时已到,请速取来。” 宋徽宗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总管,马上有黄门太监到了武德殿中,恭恭敬敬的迎来了一个小小的黄布密匮,素信道长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小心的打开密匮,从中取出一封手札来。 他小心的将手札奉于宋徽宗案头道:“道君请看。” 宋徽宗慢慢找开这手札,顿时吃了一惊,道:“道长真神人也。”众人不解,宋徽宗使人将这手札与高丽国使节的礼单一齐与众百官传阅,众人看过,都不由称奇,原来这封存已经月余的手札上面所书的内容,竟然与礼单一模一样。 素信道长道:“此密匮中手札,其实并非本道所留,而是在下师弟郭京仙师所书。” 高丽使节此时才道:“敝国主所求道长,正是这位郭仙师,乞请圣君恩准。” 宋徽宗向素信道:“道长何时有个师弟,怎从未曾听道长提起过。” 素信道长道:“本道这位郭京师弟,入门晚了八十年,却一直在恩师陈抟老祖教诲下,道行比本道还要高深,不过他修行于市,大隐于民间,是以知之人甚少。” 宋徽宗一听说还有这样道行高深之道,马上派人去请,蔡攸却问高丽使节道:“不知贵使第三请是何?” 高丽使节长躬一礼道:“其三请求更为简单,敝国主听说天朝上国造舟船技艺高明,还请上国能派遣五百名熟手工匠,随大宋使节一起到敝国教授造船之技。” 这个要求对宋徽宗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他一个“准”字尚未出口,堂下两个声音同时高呼道:“不可。” 宋徽宗及朝臣转头望去,两人高呼之人,一个是御史中丞秦桧,一个是日本国使节。 日本使节显得已经急了,抢上来道:“圣君万不可同意高丽请求,如今金国已经出兵高丽,高丽国已成金国附庸,金国借道高丽欲向我日本开战,只是苦无战船,日本和天朝上国百年交好,每岁来贺,天朝上国不能弃善邻而援邪恶之邦。” 高丽使节也急道:“圣君莫听日本使节胡言乱语,敝国只是造船出海,运送天朝上国贡品,我朝国主连公主都亲到汴梁以示诚意,日本有什么诚意说是善邻?” 宋徽宗无语,蔡攸也不知谁对谁错,他转头向了方才高呼不可的秦桧道:“秦会之也说不可,是何道理?” 秦桧出班道:“水师乃国之固本,进退得宜,坚船乃我朝独有,怎能轻易传于外邦?” 蔡攸听后笑道:“大宋又不靠水师,天下各邦哪个不会造船?秦中丞多虑了。”再也不理秦桧,转向宋徽宗道:“请官家恩准高丽乞请。” 宋徽宗却未当即同意,日本使节上前道:“敝国君上除了例年的贡品以外,也另有礼和往年不同。” 蔡攸来了兴趣,道:“请速呈上来。” 日本使节道:“此物乃利器,不敢呈上。”蔡攸道:“即是礼物,又有何妨不敢?” 这日本使节这才命随从到驿馆取了利器过来,庄重的呈送到大殿之上,原来日本使节携来的是一把细长的战刀。 蔡攸看后不屑道:“此刀有何奇异之处?” 日本使节道:“此刀锋利,可断它刃,经久而不钝。” 蔡攸笑道:“这有何出奇之处,我却不信,我有一刀,可敢来试试?”他向了殿外侍卫司中叫人回去拿了一把弯刀过来,向日本使节道:“你和我这把刀比比,看能不能断之。” 日本使节为难道:“怕是损了蔡相公宝刃。”蔡攸道:“无妨,你就和他试上一试,损了绝不怪你。”说完叫了一名侍卫过来,持他的弯刀想立。 日本使节为显自己带来的刀锋利,大了胆子和蔡攸的弯刀去试,那侍卫挥刀相撞,“叮”的一声,双刀相撞,日本使节手中刀头落地,蔡攸的弯刀头却是无损。 蔡攸哈哈大笑道:“如此破刀也敢称之锋利,太欺我上国无刀了。”日本使节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日本使节不知道的是,蔡攸的那把弯刀出自波斯,并非中土之物。 过不多时,当郭京大步走上开封汴梁皇城文德殿的时候,他的人生达到了新的顶点。 他不再是一个混迹于开封府街头的无赖道人,而从此以后他成了宋徽宗“讲经传道”的座上客。 在东京汴梁城的众无赖闲汉中,郭京和高太尉一样,成了另外街头巷尾流传的神话。 高丽使节请他到了高丽一游,但是到了幽州,郭京转道去了上京会宁府,在会宁府他见到了汉名叫完颜宗弼,女真名叫完颜兀术的金国四王爷,那个手指戒指上有只银鹰的王大官人。 完颜宗弼冷眼望着郭京道:“你知不知道,你信口胡言,差点坏了大事,高丽国搜遍全国才找来两个你胡乱写的女子,要送她们到宋室来,为此还杀了一个女子的丈夫。” 郭京看到完颜宗弼冷冷的眼神,心中惧怕…… |
,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完颜宗弼又道:“你过几天速速归去,记住,我能让你一飞冲天,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郭京赶忙伏身跪道:“郭三绝不敢负四王爷所托,王爷要郭三做什么,郭三就做什么,万死不辞。” 完颜宗弼大笑道:“我要你助我取大宋江山。”郭京脸如土灰,却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此时在大宋汴梁城中,方进石前去郓王府中向郓王爷辞行,赵楷道:“此去江南,莫要强买强卖,更不许说是郓王府和驸马府的,若有违者,拿你是问。” 方进石陪笑道:“我自有分寸,决不敢坏了三哥名声。” |
233 赵楷沉着脸说了他几句,主要是怕他滥权而胡作非为,此时骂过,换了笑脸道:“不过须强势之时也不能过于软弱,天大的事有我和蔡驸马顶着呢,别要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最重要的是把茶叶尽快收齐运到金国去。” 方进石故意了道:“如是我差事办的好,回来以后三哥还能保着我那七品军职,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楷装生气,骂道:“要那小小的军职何用,办好江南差事,我另有重用,决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赵楷的这句话,让方进石彻底吃了个定心丸,他高高兴兴的辞别了赵楷,临行之时,赵楷又赏了他不少银钱,让他安置家用。 方进石回到自己家中,到了庭院里就见到了高宠,他是方进石派人去请来的,二人到了房中坐下,高宠道:“听说你准备到江南去办茶庄,为何好好的官差不做,要去做商贾?” 方进石调笑他道:“我又没有什么女子送金子给我,一家子这么多人吃饭,不去挣些钱来,如何养的活她们。” 高宠正色道:“你也来取笑于我。”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其实在徐王府中蹴鞠,也并非不可,只是依我看,对你来说却未必是长久之计,何不想着离开?” 高宠道:“非是不愿意离开,最近得了官家封赏御马,我二叔又知会同乡及同僚知道,有别的王府想请我去做教头,前些日子又想着去试试皇城侍卫司的路子,一时难决。” 方进石道:“非是你对自己前程难决断,而是那位姑娘让你难办了。” 高宠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道:“那么依你之见,我当如何决断?” 方进石道:“此事关乎人之生死富贵,他人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拿主意的还是靠你自己,总之我只说一句话,第一莫做,第二莫休。” 高宠细细口味方进石这句话,一不做,二不休,若是不去做,就什么也不要去做,若是已经开始去做了,无论如何也要一做到底,不能中间三心两意了。 可是事实了,他好像已经开始做了。 方进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站了起来准备就此结束谈话,高宠也站起来道:“那么……若是不休做了,机会有多大?” 方进石指了指屋顶,高宠顺着他的手指望望屋顶,摇摇头表示不解,方进石道:“天下之事,尤其是大事,总是谋事在天,成事在人,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到底会怎样,只是你闷着头认真去做了,机会总是比不敢去想不敢做要大的多。” 高宠听了他的话,心头豁然开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赞道:“你好像什么都懂,我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的很。” 高宠一般很少去称赞别人,方进石听他这么一赞,顿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笑道:“我其实什么也未说,方才说的也全是费话。” 高宠道:“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我应该如何去做了。” 方进石眨了眨眼睛,嘻笑道:“你想如何去做?” 高宠道:“忍!等待机会,做好准备,总之,我此生决不负她。”他忽然的就这么下了决心,再也不能坐在这里和方进石闲聊了,走向门口道:“我这就去告诉她。” 方进石送他到了门口道:“我准备到江南找个地方安个新家,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带着心上人到我家中作客,再看你精湛的蹴鞠技艺,与你把酒言欢。” 高宠道:“我相信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说完就急急的去了。 方进石回到自己正房中,想换个鞋子前去找锦线庄找施全也告个别,却发现自己这几天穿的那双鞋子不见了,正好梁翠容走进房来,方进石就问道:“我的那双鞋子怎么不见了?” 梁翠容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收拾行装,明天一早就出门走,我收拾到箱子中了。”方进石皱眉道:“江南那么大,哪里还买不到一双新鞋子,何必带那双旧鞋子了。” 梁翠容听了悠悠的说了句:“是了,旧的鞋子如何比的了新的鞋子呢?” 方进石这才想到,那双旧鞋子是梁翠容帮他买的,此次只带了云奴儿前去,不带她去,梁翠容再大度有肚量,心中还是难免有气的。 方进石上前去搂了她的肩头道:“这家里不是还要靠你才行嘛,你去了这里还不是乱成一锅粥了,再说了,你妹妹不是刚刚来汴梁么?” 梁翠容挣脱了他的手臂,坐到远处一点的地方道:“什么事都让我去安排处理,黄家二小姐不成么?云奴儿以前也不是分派别人做事,如何不会了?” 方进石道:“她哪里比的上你了……”不等他说完,梁翠容反过来问他道:“是你偏心,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 方进石给她吃了一噎,上去赔不是,梁翠容以前虽然骂他,可是却从来不会这般取闹,今日却是火气极大,可能是方进石只带云奴儿不带她惹火到她了,如何哄也哄不下来。 天下间的女人有很多种,有一种女人总是喜欢在临分别时特别无理,也许她的心中希望通过一些吵闹,可以让男人多长些记性,醋意是一方面,但是有意识的去激发放大这些醋意,却是手段。 梁翠容就是这样的一种女人,在汴梁城中的这段安定生活,已经慢慢的让她从女人向女主人转变了。 这些方进石是不懂得,他给气的只好出了正房,到了云奴儿那里,把事情给云奴儿说了,云奴儿道:“要不,我去给少夫人陪个不是吧,或者我不去了,她毕竟是正室,不去总是不好,或者我们三个都去吧。” 方进石气道:“不用理她,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莫要改了。”他自己也不换鞋子了,就去了施全的锦线庄,施全给他找了四五个得力的伙计算帐先生,明天一早,一起到江南淮东去。 正月初五的东京汴梁城天气依然很冷,方进石很早就起了床,和云奴儿收拾停当,吃过早饭,魏崇已经套好马车,方进石叫上邓安也去,毕竟他在很多时候,比魏崇有用的多,梁翠容虽然前夜和方进石争吵了一阵,不过还是过来查看他是否带足了行李物品。 过不多时,郓王府赵楷给方进石指定的几名仆从坐了马车依约到来,施全找的人更是早早等候,等到起程时间,黄金绵都未曾出现来给方进石送行,她既不来,方进石和梁翠容也不会派人专程去叫她来相送,她若是不想来,就是去叫了她还是不来的。 魏崇马鞭一挥,这个由五辆马车组成的小小车队缓缓开始启程,出南城门向江南而来。 正月初十。 送走了方进石,梁翠容心头一直有些后悔,后悔他临行之时还和他争吵,算来他已经走了五天了,也不知此时走到哪里了。 她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回头问身边的小妹刘浣青道:“今日初几了?” 刘浣青笑回道:“四姐方才已经问过了,今日是正月初十了。”梁翠容哦了一声,刘浣青又道:“四姐夫才走几天,你就想他了?” 梁翠容听了白了她一眼道:“谁说的?”刘浣青道:“不用谁说,看也看的出来,其实要是换了我,我想要跟着去,就一定能去不可。” 梁翠容道:“你这么本事大?” 刘浣青道:“他耳朵软,你求几次不就行了?”梁翠容顿时无言,此时外面有下人在窗外道:“少夫人,外面有人来访。” 梁翠容道:“何人?若是不相干的,就说方公子到江南办事去了,不在家中。” 那下人在外面道:“来人说是找少夫人的,他说他叫刘统。” 梁翠容皱眉道:“你回他说,我不便见客,让他走吧。”那下人答应转身走了,过不多时又回来了道:“那位刘爷说十万火急之事,一定要见到少夫人不可。” 梁翠容十分不悦,带了怒气到了会客的正庭,只见刘统站在屋中正在等她,梁翠容坐了下来,用不高兴的语气道:“景王爷不是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再过问任何事了么,怎么地又来找我?” 刘统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此次却不是王爷差使,是金统大派人前来找我,问少夫人为何未回他的信使。” 梁翠容淡淡的道:“就为这事?你回去告诉金蛇,我已…… |
经嫁人从夫,再不管江湖任何事了,让他以后别发信使给我了。” 刘统道:“金统大也知不应该再来打扰少夫人,只是他担心那两个叛党一直对少夫人心怀怨恨,怕少夫人一不留神吃了亏去,特意传递消息,却是一片好心,少夫人不回信,金统大更加担心,就让在下来看看,夫人无恙就放心了。” 梁翠容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突变道:“什么叛党?那两个人还未死么?”刘统道:“原来少夫人当真不知,真是怪了,金统大说三番五次发信鸽给少夫人都未回音,差人送信也无动静,这才……” 梁翠容又重新坐下来,竭力镇定下来,对刘统道:“你且说说,这两人怎会走掉了?” 刘统道:“详情我也是不知,想是必有重大内情,只知金统大已经带人追了两月有余,这两人为人极是狡猾,数次给他们逃脱。” 梁翠容道:“金蛇现在何方?” 刘统道:“淮西一带。” 梁翠容的脸色又是一变,她向刘统道:“请给我安排最快的马车,我要到江南去,同时通知所有府中人马,全力寻找我丈夫的行踪,一旦发现知会他停在当地莫要再动,等我过来。” 刘统道:“少夫人放心,我得到消息就已经安排。” 梁翠容恨恨的骂了声该死,打发走了刘统,本想要出门而去,却又转身向了黄金绵住的院子而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金绵此时正在认真的写一幅蝇头小楷,梁翠容自她搬进来后,从来也未到过她的房中,她急急而来,黄金绵却只是抬头望了她一眼,说了句:“少夫人有事?”说过之后却依然不停笔。 梁翠容道:“自然有事,十万火急之事请秀王爷帮忙。” 黄金绵道:“既然请秀王帮忙,少夫人应该到秀王府去。” 梁翠容忍着性子道:“等着你把这字写完,也许只差这片刻功夫,你我两个说不定都要成为寡妇了。” |
234 黄金绵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淡淡的道:“他不是到江南去了么?” 梁翠容道:“有两个仇家对我们恨之入骨,我本以为这两人已经被剪去了,不想他们并没有死,必然对我们下手,他此次去江南,这二人绝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黄姑娘,江南一直是秀王爷的势力所在,还请你去秀王府走一趟,以求策应。” 黄金绵依然不急不慢的道:”秀王久不在汴梁,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请恕我无能为力。” 梁翠容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她再不多言,转身出了黄金绵住的院落,赶紧先去找张邦昌,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寻找一下方进石一行,一面又派人给郓王赵楷报个信。 只是方进石几辆马车已经出发五天,那两个恶人有没有开始动手,谁也不知道,梁翠容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们,余下的只能求老天爷了。 黄金绵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院中,定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对屋中的刘嫂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门一些日子。” 刘嫂道:“黄二姐要去哪里?可是到江南寻方官人。”黄金绵道:“虽然仅是有名无实,可是终还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看也好。” 刘嫂忙道:“一定要去,黄二姐去求求秀王爷,说不定他有办法。” 黄金绵道:“我这就去。” 她自个出了大门,前去找秀王赵子偁,其实以她的个性,自出了秀王府,那怕再难再苦之事,她也不愿意再去向秀王开口,只是此次却不同了。 自从离开京城开封,方进石就让马车慢慢而行,一则天气依然寒冷,二来这长途赶路甚是辛苦,他怕云奴儿受不了这苦楚。 一直这么慢悠悠的走了四五日,一路之上方进石出手大方,让一同前去江南的郓王府随从和锦线庄的伙计都对他毫无抱怨,他说停就停,说走就走,谁也不会催促他。 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车轮轴“吱吱”作响,马铃声在这寂静的道路上格外的清脆。 方进石手捂着嘴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将后背靠在马车板壁上扭了两扭,坐在旁边的云奴儿看到笑了问道:“你困了么?” 方进石道:“困倒是在其次,就是赶路实在是太无聊了。” 云奴儿抿嘴笑了一笑,坐到他的身边,伸臂搂了他的腰,将脸贴在方进石的胸膛上,方进石看她忽然这样,有些奇怪的道:“干什么?” 云奴儿道:“你不是觉得赶路沉闷么,我给你亲给你抱,你就不会闷了。” 方进石见她此时这么的刻意讨好自己,不免心中很是得意,道:“我纵然有些好女色……可是……可是我有时候想高雅一些,做些修身养性之事。” “高雅?”云奴儿抬起头来望了望他,松开了他的腰,直起身想了一下道:“那我弹曲唱词给你听。”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也好,许久没有听到你弹曲子了。” 云奴儿道:“琴在后面的那辆车上,我去取来。”方进石听到琴还在后车,觉得麻烦,就拦住她道:“那就算了,看来我永远是个俗人,想高雅也高雅不起来。” 云奴儿笑笑不语,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膝盖,她顺从的移过来坐进方进石怀中,方进石一手搂了她的细腰,一手习惯自然的从她的腰间衣服下游到胸部抚摸,边揉边道:“唱曲虽好,可哪有这样解闷来的舒坦。” 云奴儿低笑着双手搂了他的脖子,扭着身子挺起胸来迎合他,方进石亲了她一会儿,低头在她耳朵边小声道:“我们敢不敢在这车上……”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云奴儿也听的懂他的话,她直直腰身,然后伏在他的肩头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想要,我都给你。” 方进石感觉她抱自己抱的更紧了,他反手抱了云奴儿的后脑,深深的在她的唇上亲了下去,右手在她胸口的力度大了一分,云奴儿脸色红润,呼吸渐重了…… 方进石忽然停止了亲吻,定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云奴儿不禁问:“怎么了?” 方进石低语道:“有点湿湿的。”说着话从云奴儿胸前衣服下把手抽了出来,看了一看然后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云奴儿脸色刷的变白起来。 方进石坐直了身子,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怀中的云奴儿想要从他身上坐起,方进石低喝道:“别动。” 云奴儿再不敢动上一动,方进石搂着她,伸手去解开了她的衣服,扯开她的肚兜儿,把两只小白兔露了出来,在上面分别用力抓了几把,然后道:“奇怪,一个有水一个却没有。” 云奴儿望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躲闪和畏惧,方进石将手上粘粘的汁水在自己衣服上擦拭干净,又低头在小白兔上亲了几亲,这才帮她把胸前衣服掩好,抬头望去,云奴儿神色间竟然有些木木呆呆,低下头去。 方进石低下头去望她的脸,道:“怎么不敢看我?”云奴儿一时无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垂下头不敢看他,之前她的巧舌如簧说话大胆,变得胆怯懦弱起来,连话也说不了出来了。 方进石换了个方向抱她,用食指挑了云奴儿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望着她微笑着道:“怎么又害羞起来了?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感觉?” 云奴儿终于开口低语道:“我……我没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 方进石道:“又来骗我,不过也好,证明我没日没夜的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总算是没白费,终于大功告成。”他把云奴儿放在地上站好,认真的把她的衣服穿的整齐了,然后笑了道:“等到下一个城镇里,要去找个郎中好好的给你把把脉,你啊,这个事情终是瞒不过的,何不早些说给我听,也许我早知道几日,就不带你出来了,你是怕我知道了不带你出来么?” 云奴儿鼓了鼓勇气,抬起头来道:“我……我是故意不告诉你,因为……因为……”她觉得要说出这个秘密来,竟然是如此困难,吞吞吐吐的,脑中在想着自己怎么说,才可以让他不那么失望,不那么难过,可是好像无论怎么说,他都一定会非常失望,他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费,那就再也不会有那么欢乐安定的日子了。 方进石望着她,接了她的话道:“是因为你想让我自己察觉,这样才更惊喜是么?”他迈前一步,伸臂把云奴儿重新抱在怀中,脸贴着脸低声道:“这是新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云奴儿只是抱紧了他,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却终是忍了下来,方进石抱了她一会儿,拉了她的手坐了下来道:“早知这个好消息,我就辞郓王了,如今带着你长途跋涉的,这么辛苦的赶路,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就太对不住你了。” 云奴儿微微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方进石哈哈笑道:“小心一点总是对的,看来我以后也要忍一忍,不能总想着和你做那事。” 云奴儿看到说的高兴,先前鼓起的一点勇气再也提不起来了,只好强装笑颜,心中想着:“他总是已经知道了,晚上有机会再和他说了。” 方进石道:“听他们说再走不到二十里就是个大镇子,到那里我们就住下来不走了。”云奴儿“嗯”了一声,将脸伏在他的膝上,方进石轻抚着她的秀发和后背,目光中充满平和。 将到傍晚,来到了一个大镇子上,这镇子南北通衢,甚是繁华,方进石让邓安去找了一个最贵的大客栈,包了一所小别院,准备好好的休息一天再走。 这小别院中有个荷花池,池子不大,此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景色,只是这小别院清静,方进石让大伙儿住下来以后,马上派了邓安前去到镇上找最有名的郎中前来给云奴儿诊脉,那郎中诊过以后,向方进石道:“恭喜大官人,怕是已有三四个月了。” 方进石大喜,给了这郎中一些赏钱,郎中连连谢了,待转身写药方时,忽然停了下来,方进石不解的问道:“有何不对么?” 郎中忙的笑了一笑道:“大官人放心好了,一切平安,只是方才好似闻到了赤黄萝的味道。” 方进石道:“那是什么?” 郎中道:“是一种很少见的草药,多用于驱灭蚊虫,常…… |
人倒也无害,只是有喜的妇人还是远离的好,待会官人在这房中好好找找。” 方进石答应了,送走了这郎中,方进石马上找了店家过来,让他们把驱虫的药拿走,店伙计一脸的委屈道:“哪里有什么草药,这大冬天的也用不上了。” 不过方进石也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又换了一间屋子,这才罢休。 晚上之时,方进石本欲在房中吃饭,云奴儿听外面热闹,对他道:“一直呆在房中太闷了,我们到前面那楼上坐坐如何?” 方进石不忍拒了她的兴趣,反正只是到酒楼中坐坐也不要紧的,也就同意了。 这客栈的酒楼也是很大,有上下三层,方进石扶了云奴儿上了最高的一层,站在楼梯前俯视街头灯光点点,听着巷尾小贩的叫卖声,别有一番小镇风情。 这楼上地方很大,还隔了几个雅座,客人此时却是不多,雅座中也不过一两个透出灯光,大厅中放了三十几张桌椅,也不过三四桌有人而已。 方进石和云奴儿上到楼来,云奴儿道:“我们坐到那边去。”二人走到靠窗子的桌前,早有伙计上前招呼,方进石叫了两份小点心,让伙伴泡了两杯清茶。 |
235 此时已经入夜,远处传来一些琴筝乐器之声,偶然间还有焰火升起,在空中爆了,绚丽的照亮天空,毕竟还是正月,这里的百姓还在庆祝新年。 方进石扶着栏杆向外望着,对云奴儿感叹道:“过新年真好,你看那里,这焰火多好看。” 云奴儿道:“是啊,宋人的工匠真是巧手,也不知这烟火最开始是怎么想出来的,不仅能升上天去,还能分这么多种颜色出来。” 方进石笑了道:“过不了几百年,人也能像这烟火一样升到天上去,你信么?” 云奴儿道:“我信,宋人什么都能做到,无所不能的。”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能上天你都信?” 云奴儿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方进石道:“也不能这么说,说的对的就相信,不对的也要提出质疑。” 云奴儿道:“你是我夫君,总不会害我,那怕是说的不对,也是闹着玩的,整日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总会很累,我可再不愿那样了。” 方进石去握了她的手,软语道:“那你就这样最好了,我有什么都不会骗你,你也不骗我,我们两个坦诚相待,谁也不会累了。” 云奴儿道:“我以后绝不骗你。” 方进石认真的点了点头,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烟火,方进石低笑了道:“其实我都想跑下去买些烟火来放,多好看的天空。” 云奴儿道:“那我们下去买一些。” 方进石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再怎么说,我都是有家有妻的人了,总也不能天天童心未泯的,只想着小孩子的玩意儿。” 云奴儿终于笑了道:“你就算是买了烟火燃放,谁还会问问你是不是已经成亲了?这黑灯瞎火的,旁人也不知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放的啊。” 方进石用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小腹,笑道:“还是再等几年了,到时候我带着这小子一起放烟火,那才好玩呢。” 云奴儿道:“是……啊。”她的语调已经有些变了,将头扭到一边,害怕方进石会发现她脸上的异样神情。 方进石毫无察觉,重又握了她的手向楼下张望观赏美景,只听到身后楼中有一中年男言击节而歌,喝的是一首词牌: 迟日惠风柔。桃李成阴绿渐稠。把酒樽前逢盛旦,凝眸。十里松湖瑞气浮。 功业古难侔。宜在凌烟更上头。已向眉间浮喜气,风流。千岁三分万户侯。 这是一首《南乡子》词牌,方进石此前多混勾栏瓦肆,经常有人唱曲,这词牌甚是有名,虽然各个词的内容不同,可是词牌调子却是一样的,是以他也知道。 方进石回过头来,只见击节而歌的人坐的离他很远,因而先前也并不在意,方进石走的近些,看唱曲之人背对着他,却看不到脸,是一个中年儒生。 这人对面还坐着一个头发梳髻有些奇怪的人,这人已有三十多岁,他虽然穿了一身汉人的黑袍,可是腰间却斜插了一把中土少见的长刀,这刀刀身极窄,刀身细长而微弯曲,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唱曲的男子背对着方进石这方向,他只能看到这人手持竹筷击打桌面,声音虽然嘶哑不悦耳,可是也唱的很是豪气,颇有些味道。 这两人面前的桌面上酒残菜冷,想来已经在此多时,在这灯火不是特别明亮的酒楼中,唱上一些词牌,而后在墙壁上题写几首佳作,也是宋朝文人喜欢做的事。 这人一唱完,对面那腰插长刀之人赞道:“紫岩先生此作,虽是此间不太应景,听后却着实让人胸中豪气顿生,立减几分小弟此前的消极颓废。” 对面的那位紫岩先生道:“此乃去年夏天旧作,一时写不得新词,倒让浩川见笑了。” 那位被称为“浩川”的中年人道:“紫岩先生的才情豪气,且志向高远,向来让在下钦服,几次想要拜先生为师,先生总是不允,实在是柳生浩川遗事。” 紫岩先生道:“你我二人神交已久,朋友就好,何须再拜师于我,那样你我倒要拘礼了。” 他这话说完,身后一人大笑道:“志向高远,万户侯也!”这人说的是方才这个紫岩先生词作,语气中十分的不屑嘲讽。 众人一齐回过头来望去,只见一名衣着十分华丽的少年站在雅间的门口,手中端了一只酒杯,向着紫岩先生和柳生浩川的桌旁而来,刚才出声的就是这名少年。 他的脸色已经喝的发红发涨,走到紫岩先生面前,竟然手按在这中年儒生的肩头接着道:“这位先生的词作高雅,只是最后这气度不够,未免美中不足。” 紫岩先生皱眉头将身子歪了歪,把他的手推落,然后站起来道:“方才那词有些夸大,莫说万户侯,就是百户十户也是梦想,敝人只管自己家中一户就足矣,见笑见笑,不知公子志向何为?” 这已经有几分醉了的少年虽然无礼,可是这紫岩先生见他识文认字,也是个读书人,就礼让了他三分,顺便也揶揄他一下,问他志向是什么。 这少年将酒杯置于桌面,然后双手叉腰定了一下打了个饱嗝,这才右手伸出三个指头道:“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他此言一出,满堂俱惊,因为这句话口气实在太大,这少年志向有三个,第一个,国家大事都由他来作主,第二,出兵讨伐别国,将别国的君王捉拿过来问罪,第三个,取尽天下绝色美女作妻子。 方进石从这少年从雅间出来已经认出,他就是金国完颜亮,女真名叫完颜迪古乃,也不知他是与何人在此吃酒,更不知他怎么就从汴梁城到了这无名小镇来了。 对于完颜亮这样的人生志向,方进石开始有些笑了,后来觉得这个完颜亮说的当真极好,天下多少男子不也是曾经有他这样的理想吗?包括他方进石也是一样,只是多少人会当这个是幻想,不会真正说出来让人取笑,也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紫岩先生怔了半天,完颜亮向他大笑道:“先生觉得我这志向如何?” 紫岩先生盯着他道:“公然口出忤逆之言,难道不怕满门抄斩么?” 完颜亮狂笑道:“我乃大金国王子,大宋律法能耐我何?”他说话之时,雅间之中已经奔出五六名同伴,包括那名随从忽土,这几人中有人身穿女真服饰,站在他身后给他助威。 紫岩先生虽是文人,可是面色丝毫不惧,厉声道:“此乃大宋国土,非是尔等金国,岂容鼠辈猖獗!”说完此话,竟然从对面柳生浩川腰间抽了长刀出鞘。 女真人也是一阵刀剑出鞘,眼见一场大战就在眼前,方进石赶紧拉了云奴儿走向楼梯,只是此时楼梯正好七八人飞奔上来,挡住去路,这些人中未奔到近前就有人高喊一声道:“住手!” 高声呐喊这人身穿官衣,衣色是个彼有些品级的官,他们是当地官府中人,金国贵客到此地游玩,生怕出事,就在楼下候着。 这官员走到众人面前道:“各位还请住手,莫要伤了和气。” 完颜亮向这人道:“你若迟来半步,我定要这人好看!”来的这官赶紧陪礼道:“贵客莫怪,莫怪。” 紫岩先生向这官道:“这些女真人到我大宋国土污言秽语,口出狂言,无视我大宋法纪,还不快些拿了!” 这官员却是认得这位紫岩先生,陪笑道:“原来是张太常,他们乃外邦使节,蔡相公特意关乎,从下自有处理,还望莫怪。” 他推出丞相蔡攸的名号,紫岩先生望了几个女真人一眼,恨恨的把那日本武士刀还入柳生浩川刀鞘中,然后丢了缗钱在桌面上对店家道:“结帐!” 那位柳生浩川自始由终都只是抱肩膀而望,也不出手相助。 方进石见到危险虽然已经暂时除了,可是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云奴儿现在更是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就拉了她的手道:“走吧。”两人一起向楼梯而去。 虽然那当地官员和完颜亮说话,不过完颜亮眼尖,还是看到了方进石,大喊一声道:“那个你,别走!” 他这么一喊,站在楼梯口把守的本地官兵马上拦住了方进石二人,方进石无奈的只好停了下来,完颜亮…… |
大步走到方进石面前道:“果然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只是想起认识方进石,只是叫什么名字却想不起来了,方进石将云奴儿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才向他拱了拱手道:“方进石,见过完颜将军。” 完颜亮哈哈一笑道:“先前只注意到这位美貌的小娘子,没注意到你,她是你夫人么?”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极为不舒服,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道:“是的。” 完颜亮道:“此地遇到你也算不易,不如就一起喝几杯?”方进石道:“内人身体不适,想要回去休息一下,改日再陪完颜少将军如何?” 完颜亮道:“何须改日,就在今晚此地。”他口气极硬,方进石内心有些悚了这人,迟疑之时,完颜亮又接道:“放心好了,你夫人虽有些容貌,我却未必看在眼里,待明日我送你几位一样的也未尝不可。”他又转向忽土道:“你送他夫人回去,守在门口,若有人靠近一步立杀之。” 方进石道:“多谢少将军。”他自知今日不和这完颜亮喝酒不成了,微一沉吟道:“少将军可由在下去安顿好内人再来如何?房中还有几坛好酒一起拿来给少将军尝尝。” 完颜亮摆摆手道:“速去速回。”方进石这才陪着云奴儿一起下楼,那紫岩先生和柳生浩川也结完帐准备下楼,方进石就停下来让二人先走,紫岩先生临下楼之时,望了方进石一眼,似乎有些不屑,可能是方进石和完颜亮认识,说话中有些献媚之意。 方进石这才想起,这位紫岩先生以前也是见过,当日在汴梁城外,这位紫岩先生被萧布一伙意外擒了,方进石和高宠去请官军来救过他。 只是二人不过相过一面,这位紫岩先生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的。 |
236 方进石陪着云奴儿回到自己居住的房中,他自己到江南去,特意带了十几坛永安县的桃花酒,这些酒虽然不是最上等的货,可是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想着到了江南难免打点一些有头面的人,带着总是有用的着的地方。 此时他取了两三坛出来,对云奴儿道:“我去陪那疯子喝酒,你早些睡了。” 云奴儿道:“我等着你。” 方进石忙道:“不用了,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 他走出房门,有些不放心,专门去叫了魏崇过来,让他好好守在门口,一切安排停当,方进石这才和跟着来的忽土一起,又回到前面的小楼上。 几个女真人和宋朝陪丛的官员酒意正浓,方进石抱了酒上来,酒宴又重新摆开,这几人除了完颜亮以外,其他人方进石是一个不识,不过并不妨碍他很快和这些人打成一片,这就是他的本事。 无论你看不看上眼,都要尽可能的不去得罪他们,这是方进石的一种处世生存之道。 所以方进石就端了一杯酒向完颜亮道:“少将军,我敬你一杯。” 完颜亮拿起来道:“你淹死我北征云内州兵营上万军士,这杯酒就当是你向我陪罪了。”说完一饮而尽。 方进石尴尬的道:“少将军喝多了。” 完颜亮道:“你当我是真醉了?还是当初那句话,若你跟我到会宁府去,我保你一个万夫长的品级。” 方进石道:“少将军太看的起在下了,无奈在下受不了北方苦寒,有负少将军美意。” 完颜亮道:“你觉得官职小了?” 方进石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混过去呢,听得雅间外面一片大吵,众人一齐停了下来,坐在门边的一个女真武官拉开门大喝道:“什么人!”他这三个字后立时住口,后背一把带血的尖刃透出,原来前面给人刺了个透心,跟着门口来了一人,将他尸身一脚踢倒。 方进石向来人望去,竟然是方才和紫岩先生一起喝酒的日本浪人柳生浩川,当时他默不作声,没想到送走了紫岩先生马上返回,提刀来杀。 方进石幸亏坐在最里,忽土等女真人马上抽刀出来迎战,这柳生浩川丝毫无惧,竟然又给他砍杀一名女真人武官,楼梯口处已经有人高喊道:“捉刺客。”是那护卫的大宋官兵到了,说来也气,他们守在这里一直平安无事,稍一松懈马上就出事了。 柳生浩川奋力砍出两刀,退出雅间以外,纵身向楼下一跃,没入了黑暗,忽土提刀跟着跃下追去,其他人只能又返身跑下楼梯去追,喊杀着向了远处。 方进石看完颜亮也跟着提刀下楼去追,桌面上扑着金国武官的死尸,鲜血敞了桌面一滩,情景十分可怖,他定了定神,也跟着官军下了楼梯,此时也无人理他,方进石再不想和这些女真人混在一块,又担心云奴儿等一起来的人有事,就自己小心的回到租住的小院。 一进院门,负责守卫的魏崇马上警觉走了过来,方进石对他这点还是很放心的,上前道:“有没有什么动静?” 魏崇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方进石道:“前面有人打架,杀死了两个女真人。”魏崇哦了一声,方进石道:“给大伙儿说一声,晚上莫要睡的太死,你也去休息吧。” 魏崇答应后离去,方进石看自己居住的房中灯火依然在亮,云奴儿一直未睡,一直的在等他,方进石去敲了门进去,屋中有一种淡淡的中药味道,云奴儿显然有些困倦了,精神有些不佳,毕竟此时已经夜深,她洗了头发未干,就随意披在肩头。 方进石看她这么困了还在等,心疼着道:“你不用等我的,为何不自己先睡。” 云奴儿笑了一笑,柔声道:“没你抱着我,总睡不踏实。”方进石走过去揽了她的腰一起坐在床头,低声道:“方才那日本人回头行剌女真人,杀了他们两个人。” 云奴儿道:“怪不得方才外面有些吵了,没伤到你吧?” 方进石道:“我没事。”他用鼻子吸了两下道:“怎么有股药味?” 云奴儿道:“我怕你又喝多了伤身,给你煮了醒酒的药汤,你要不要喝了?” 方进石摇了摇头,然后道:“不用了,今天没喝多少杯,还记得不,我们在柔服县时,我也是喝多了,你都不让我到床上睡。” 云奴儿道:“是啊。”她忽然想到,若是当时一刀刺了下去,那会是多么让人后悔的事,或者那天晚上真的和他愉快的成了夫妻,那就再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痛苦事了,人生无奈,原来是命中注定的。 方进石打了个哈欠道:“睡觉了,已经很晚了。”云奴儿习惯的蹲下给他脱鞋子,方进石忙拦住她道:“我以后自己来。”他怕云奴儿身子不便,要特意多加小心了。 二人吹熄了烛火,拉上床幔睡觉,躺了一会儿,云奴儿在黑暗中钻到方进石的怀中,她早已经全身没有半缕,身子光滑的如同泥鳅,她去抱了方进石的脖子热烈的亲吻他,身子如蛇一样缠了上来,方进石和她睡了这么多次,她都没有一次是这么主动的,方进石趁她亲吻间隙,低声道:“今晚好累,就不要了。” 云奴儿伏在他耳边道:“你白天在马车上不是想吗?我给你补上。”方进石道:“不要了,对他不好怎么办?”他伸手去摸了云奴儿的小腹,云奴儿道:“郎中又没说不能行Empyt房。” 方进石道:“那也要明日再去问一下郎中才好,今晚就忍一忍了。” 云奴儿又扑到他身上道:“我想要,我要你好好舒服舒服。”说着向上爬了爬,将自己的胸膛压在他的面上,这个夜晚她是疯狂的,方进石享受她的这种放荡,却未曾去细想她为何会忽然如此的放纵。 当方进石被屋檐下挂着鸟笼中的鸟鸣吵醒,已经是上午了,他又在床上赖了好大时候才起床来,云奴儿给他打来了洗脸水,他好好的洗了把脸,梳洗过了吃了早饭,临要出房门时,方进石目光扫过窗台,神色凝重起来,他慢慢走了过去,用手指轻轻穿过窗格的糊纸上的一个小洞。 云奴儿看他奇怪,走过来道:“怎么了?” 方进石缩回手来,转身后脸上重又换上笑容道:“没什么。”云奴儿道:“好好的窗纸,你为何戳穿个洞来?” 方进石道:“昨日让店中伙伴打个茶水都不太愿意,我把这窗纸搞破了,他们就要费力气换新的不成了,我要他们知道我很不满意。”云奴儿叹息道:“你啊,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一张窗纸值几个钱,又不费事的。” 方进石嘻嘻笑着走过去搂了她的腰一起向外,再也不提窗格纸了,云奴儿当然不知道,方进石每次到一个地方,总是会特别留意窗纸,门缝等一些地方,每个人在睡觉时,在自己独立的私密空间里,都不希望外面有一双眼睛在偷窥着,那种滋味实在是让人心头惊惧。 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过什么问题,却在昨晚,这窗纸竟然又破了,能让方进石这么留心窗纸的人,当然是那个让人想想都不舒服的雪里飞薛正。 方进石表面上却依然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极力的不想让云奴儿发现自己的任何异样,可是他一走到院中,就提醒魏崇和邓安认真检查所有的马车,注意所有一起随行的人员,并从魏崇那里找了把刀放在自己乘坐的马车上。 因为昨夜这里死了人,所以官府已经对了开始清理封查这家客栈,完颜亮等那些金国人也不知所踪,方进石也懒得管这些,他让人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只是提高警觉,再不敢大意,一路上只走大道,留宿也只在繁华大镇上。 这一日终于到了淮东诸地,进入泗州地界,这淮东此时虽然也是寒冷,却已经比汴梁城好的多了,一路上方进石也不时和郓王府的和锦线庄的掌柜们谈论收茶叶之事,都说要完成最大限量的收茶,必得找江南的一些大茶商不可,是以一路上方进石听说有大茶商,就让人去提前联系一下门路,有可能性合作的,就留下一两人细谈。 泗州城南的泗水渡头,此时的一片繁忙的景象,此时大年刚过,人来人往,方进石等几辆马车想要过江,却一时找不到大船来。 邓安和锦线…… |
庄一起来的掌柜去找了几趟,也没有找到合意的船只,邓安回来生气道:“疯了疯了,有钱居然都找不到大船来,这里的人实在太难说话。” 那掌柜的也道:“这里能载马车的大船只有两三艘,偏巧这渡口今日又这么多人,大船要到洪泽湖中去寻才行。” 方进石站在江边看着这许多人潮,叹了口气也是无法,只好和随行的人道:“那就先找个地方住下,找好大船明日再走吧。” 一直很少说话的魏崇从马车上跃下,说了句:“我去找。”然后就向了西而去,邓安和方进石都十分意外,因为他一向不怎么会说话,更怕和别人说好话,这些对外应付的事,之前都是邓安去做。 |
237 邓安看着魏崇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道:“老魏若能找到船来,今后我替他看门赶车,再不在他面前说大话。”其实他和魏崇这大半年来私交还算不错,此话不过也是说笑而已的。 方进石就下了马车站在江边看了片刻风景,只见江心不远处本来停了一只小小的乌篷小船,船夫见他们等在岸边,就向他们摇了过来,到了岸边一丈多远时,船头的船夫收了木浆,向岸上的方进石几人道:“客官要过江么?” 方进石抬头看看这船夫,他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又瘦又高,肤色黝黑发亮,他这么冷的天居然只是穿了夏天才会穿的夹褂,而且还半敞了怀,他看人的时候有些眼斜,让被看的人十分的不舒服,奇怪的是,这船夫头上竟然缠了一块白布,竟然是还在服丧期间。 这乌篷小船的船舱壁上挂了一把连鞘单刀,和他的这艘破旧的小木船很不相配,船头的放着一个小火炉子,釜中冒了白烟,也不知道在煮着什么东西。 邓安向了这船夫道:“你这船只太小,渡不了我们这许多人,还有马车呢。” 船夫向方进石道:“有人让我询问这位公子要不要渡江,别人我是不渡的。”方进石不禁有些奇怪,对船夫道:“请问是何方朋友,还请告知。” 船夫道:“你若想渡,我就摇近一些渡你一人过去,若是不想,问也不用问了。” 方进石看了自己的这些一起到江南去的随从,邓安道:“公子,我们还是明日一起渡江的好。”方进石也不过是好奇是什么人让这船夫渡他过去,但是这船夫明显有些不对,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过江的,他向这船夫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些朋友一起,多谢这位大哥了。” 这船夫也不坚持,甚至理也没再多理他一下,向了船后道:“问过了,他不敢,这就回去吧。”想是那乌篷船的船尾还有一个,就是船夫说的让他询问方进石之人,只是那后面的人并没出声回答这船夫,这船夫也就摇了小船渐渐远去了。 方进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这到底会是何方朋友,邓安忽道:“老魏回来了。”方进石扭头望去,只见魏崇和一个中年汉子正从渡头的远处走过来,这汉子身材又矮又胖,肥头大耳,和人说话总是先笑呵呵的,他离方进石尚有二三十步,就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道:“方头领来到这泗州也无人提前知会一声,没去相迎失礼失礼。” 他说话十分客气,而且叫方进石为“方头领”,这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方进石一边说着:“客气客气。”回头去看魏崇,魏崇赶上来给方进石介绍道:“这位是石虎,他是秀王泗水一带生意上的管事之人,也是邵大伯的连襟兄弟。” 方进石赶忙道:“原来是石大哥,失敬失敬。”这石虎原来是秀王的人,魏崇想要去找船只渡河,自然就想到了秀王的人马,这淮东是秀王赵子偁的封地,虽然此时已经不像是汉朝之前,封地之王在自己领地可以说一不二,但秀王一脉久居淮东,势力也是很大。 石虎道:“方头领的大名,兄弟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果然风Empty流倜傥,着实不凡。” 方进石看这胖子实在会说话,被他一恭维也是十分喜欢,邓安在一边向魏崇道:“可有船只渡江?” 魏崇还没说话,石虎抢先道:“这位兄弟看不起秀王府是么?到了泗州府,还会让方头领过不了这小小的泗水?”他这话意思虽然有些不太客气,可是笑迷迷的说出来,却分明是把方进石当成了自家人了,方进石道:“那就麻烦石大哥了。” 石虎道:“不过一句话的小事,何称麻烦,今晚方头领随我返回到泗州城里,我叫上一些朋友给方头领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就用大船送你们一路顺水顺风而下,直达平江府都不用上岸。” 方进石道:“石大哥太客气了,无奈兄弟到平江府有急事,最好能尽快赶到,不知今晚能否找到船只过江就最好了,回头再好好请石大哥和其他兄弟们好好喝一场。” 石虎道:“也好,既然方头领有急事,那就以后再好好喝酒了,我让人马上安排大船,至少送你们出了洪泽湖才行。” 方进石又一次谢了,石虎马上安排人手去办,他和方进石魏崇一起到了附近的酒楼中坐了一个时辰,果然一艘高桅大船停在岸边。 方进石又和石虎说了几句客气话,邓安已经安排方进石的随行人等开始登船了,石虎执意的要送他们出了洪泽湖区,方进石看如果这大船离了他的应酬安排,也是不行,就同意了,一起登船而行。 这大船分了两层,船上有二十多名船工,高桅将白帆挂起,在河风吹拂下顺河而行。 大船走了二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晚,夕阳西下,洒下万道霞光,此时河道转了个弯,河面一下子变的很宽阔,水流也缓慢起来,两岸河堤处几乎已不见人烟,房屋极少。 石虎高喝一声道:“打起精神来,断石矶到了。”那些船工们有人应了一起,持旗帜攀上桅杆,向四下张望。 方进石也是精神一紧,上到船头向四下观看,石虎从舱中提了支长枪出来道:“此地往下二十里水路,经常有河盗出没,抢劫过往商船,还是小心一点。” 方进石点了点头,他忽然后悔起来,为何就这么听从了石虎的建议,弃陆路不走却走水路,他所带着的这些人,除了魏崇以外,全是些不能打的文弱之人,尤其还带着云奴儿这样的身体不便的女人。 舟船过了一坐山崖,方进石看到石壁上刻了三个红色大字“断石矶”,总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自古将军犯地名,方进石看到这样的地名,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下到船舱,对魏崇道:“此地多有盗贼,当心行事。”魏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什么?” 方进石道:“听说此河段经常有盗贼,我们要当心才成。” 魏崇这才道:“公子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方进石拍拍他的肩头,走进船舱之中,里面的云奴儿已经听到他和魏崇说话,看他进来关切的道:“有什么不对?” 方进石道:“有些不对,不过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云奴儿嗯了一声,过了半响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方进石道:“何事?” 云奴儿道:“我要你答应我,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你绝都不能为了我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方进石望着她的脸,半天才道:“好,我答应你。” 云奴儿一下子愣了,因为她以为方进石会对她说出什么绝不放弃的话,未曾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的就同意了,她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方进石看她神情,笑了笑道:“怎么了?” 云奴儿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方进石去拉了她的手道:“姓方的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说花心好女色,有时也胆小怕惹事,又胸无大志,但是我却有一样好的,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女人去逃命。” 云奴儿忍不住道:“那你又方才那么快的答应我?” 方进石道:“因为此时此地,已经无路可退了,不答应你又如何?” 云奴儿变色了道:“你这话是何意?你以为我在背叛你?” 方进石怔怔的看着她,停了一下才道:“若是我怀疑你,我就不会和你说这样的话,等到他出现的时候再看你如何去做,岂不是看你看的更加清楚,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绝不会为了他而出卖我。” 云奴儿道:“原来,原来你全都知道的。” 方进石道:“我的一个很会打听消息的女人,她虽然经常会骂我,可从不会害我。” 云奴儿道:“我却总是害你。”方进石道:“那是以前,我知道后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很用心的服侍我,想以后都要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云奴儿垂首道:“是,可是……可是我……”她后面话还没出口,听到船头有人高喊道:“水贼来了。” 方进石神色一收,对云奴儿道:“你在这里别出来,我到上面去看看。” 他快步奔上船头张望,只见江面上不知从哪里…… |
漂出二三十条竹排,每个竹排上都有三四人不等,全都是手持武器,大声呼喝着,这些竹排速度极快,一齐向了大船涌了过来,将这大船团团围住。 石虎站在船头高喊一声道:“是排帮那一位当家的?泗州石虎在此。” 左首竹排上一名汉子将手放入口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些竹排上的大汉们都很快安静了下来,这汉子左手持竹篙右手叉腰站在竹排上,向了石虎道:“十里波姓曲的,石大爷认得咱乡下人么?” 石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才道:“原来是曲老三,久幕大名,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
238 这水贼曲老三道:“石大爷客气了,兄弟几个近段日子给官差追的紧,有上顿没下顿的,全都急红了眼,心里一急,这握刀子的手可能就不太听使唤,若遇到不顺心的事,可能就不只是越货了,还请石大爷给手下人说一声,别闹出人命来了。” 他话虽然客气,可是言语之中却极是恫吓,石虎道:“兄弟也知道排帮几位兄弟的不易,李老大那里我也有孝敬,这船中的都是秀王爷的贵客,还请曲老三给在下几分薄面,回头定会重谢。” 曲老三将脸一板道:“我平生最恨用别人来压我,还啰嗦什么,并肩子上啊。”他用抽刀一挥,向身后手下道:“杀了姓方的。”说完抢先攀了船舷,登上大船。 石虎脸色一寒,将手中长枪一亮喝道:“曲老三,当真这么不给面子么?” 曲老三将刀一横,大声道:“你不挡我财路,我就给你面子。”说着绕了他向船后舱走去,石虎挺枪向他后背刺去,曲老三早有防备,回身一刀格开,两人顿时打在一处,曲老三带来的手下纷纷攀了船舷上到大船上来,石虎的船工却全都是劳苦大众,却不敢上前相博,全都习惯性的抱了脑袋蹲在地上,看来他们已经经历过多次水盗抢劫。 单是石虎一人,难敌这许多水贼,方进石见势不妙,赶忙跑下船头到了自己人一处,从郓王府中跟出来的还算镇定,锦线庄跟过来的数人都是满面惊惧,不知所措。 不过数个回合,石虎就让曲老三和其手下合力擒下,他小腿中了一刀,鲜血直流,曲老三得意的从船头提刀赶到船尾,向这里聚集的方进石带来的人群高喊道:“谁是姓方的?” 云奴儿抱了自己的那把琵琶站在方进石身侧,她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琵琶的头部,方进石知道里面有一把短剑,他拉了拉云奴儿的衣袖摇摇头,然后向前走了一步道:“在下姓方。” 他就这么随便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曲老三对他的镇定感到很是意外,他将刀虚挥一下才道:“有人出钱要杀了你,爷为钱而来,非是和你有仇,到了地府莫给说错了。” 方进石大笑道:“没想到你这做贼的说话还这么有趣儿,淮东和其他地方的人果然不同。” 他这么一说话,似乎全然不把当前危险的情况看在眼里,曲老三从来没见过这等情况,有些傻眼了,他怒了道:“砍了你的脑袋你就不觉得有趣了。”说完提刀要上,方进石急道:“且慢且慢。” 曲老三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快些说来,大爷等不及了。” 方进石道:“没有什么遗言,只是想问一下我这条命值多少银钱,谁出的价,也好向地府告知。” 曲老三已经完全给他不在乎的态度气的狂了,再不多话,冲上来就向他挥刀砍去,魏崇早已准备好,提刀来迎,曲老三大喊道:“一个不留,全杀了。”手下人一齐冲上来,向了人群砍杀。 跟随方进石而来的郓王府随从们一齐上前相迎,这些人或是手持简单武器木棒,或是直接空手相迎,曲老三久战不下魏崇,耳听场中惨叫声四起,偷眼望去,自己手下手持武器,竟然远不是这些被抢劫者的敌手,三下两下,不是给抢了兵器砍翻,就是倒地不起,更有几人眼见不敌,仓惶奔上船头跃入江水中逃命。 曲老三猛砍一刀,趁着魏崇闪避之余,急速后跃,快速从船头跃到江中,郓王府中领头的一位壮汉捡了地上长枪,站在船头跟着向了水中猛力掷出,水中慢慢浮起一片殷红,久久不去。 云奴儿望着场边一直静静看着打斗的方进石,走了过去,方进石向了方才投枪的壮汉道:“林教头兄弟们辛苦,这些强盗就劳烦各位看管好了,到了前方交给当地官府处置。” 那林教头也不多言,只是淡淡说了句:“自会去办。”他带来的这些属下不过二十来人,打斗时多是手无寸铁,拿下这些盗贼竟然无一人受伤,武力之悬殊可见一斑。 方进石道:“那就有劳了。” 石虎在两个船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向方进石抱歉着道:“着实对不住了,不曾想会出这样的事来,还好方头领手下人厉害,否则真不知如何向秀王交待。” 方进石道:“石大哥也尽了力了,累及石大哥受伤,真是过意不去,不知船上有没有郎中?” 石虎摇摇头道:“这点小伤不当紧,还是赶紧开船,莫要让排帮其他分号赶过来就不好了,要到了陆上才算平安。” 方进石点头称是,这些船工马上重新开船,向了下流而去。 方进石安顿好随行的人,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云奴儿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方进石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对她道:“方才有没有惊着你?” 云奴儿摇摇头,却又跟着点了点头,方进石放下茶杯,搂过她的腰来拍拍她的小腹,然后道:“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受惊了就不妙了。” 云奴儿这才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却又怕那些人伤到你。” 方进石笑了一笑道:“那些人是郓王爷从皇城侍卫司中挑出来的高手,尤其是那位林教头,不仅是八十万禁军的教头,还是十万人里挑一的带器械卫,这些个小毛贼他们还瞧不在眼里呢。” 云奴儿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方进石道:“不是我早有准备,是我身负郓王爷使命,替他使用这几百上千万贯买茶,这么多的钱难保个不眼红的,请几个得力的保镖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云奴儿道:“你又不是随身带着这许多钱。” 方进石道:“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的话,有时也不能什么都信。” 云奴儿道:“那若是你最亲近之人,比如你的女人呢?” 方进石正容道:“若是连自己枕边之人都怀有二心,时时提防,那人生就太没意思了,死不足惜,成全了她又如何?” 云奴儿长长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可是又觉得你说的都对。” 方进石道:“其实谁也不想总提防着别人,只是别人要害你,总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好了,我出去看看,总是到了陆地城中才让人安心。” 他安顿好云奴儿走出船舱,排帮的盗贼都已经被绳捆索绑的押在角落,林教头上前道:“这些人全都不知是何人让来的,可能只有那曲老三知道。” 方进石早就想到了,也不在意,石虎安排船工再次开船,方进石见天色渐晚,只是两岸荒凉无人烟,不敢轻易靠岸,想那怕是晚间赶路,也要找个集市大镇停泊。 大船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停下不走了,船工来报说大船居然搁浅了,石虎又气又恼,骂了半天船工,这等大船搁浅,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晚间又不好处置,非要明天天亮找别的大船来拖,人工来推。 方进石一时也无法,只好让人就在这船中休息,提高警觉,好在船在水中,防备起来也相对好做一些,唯一麻烦的事是没有携带足够的粮食菜品,石虎安排人放下大船上的一个小舢板,划到岸上到远处的集市中买酒买菜。 夜色降临,大船上挑起灯笼,石虎带了两个船工端了两大盘酒菜过来,方进石连称客气,石虎几人放下酒菜,方进石又询问了他的伤势,他们这才告别而去。 方进石让郓王府来的随从们提高警觉,招呼剩余没有值守的人一起过来,准备轮流吃饭,这些酒菜有鸡有鱼,尚有几坛子好酒,方进石叫这些人一起坐下,分发筷子给他们,魏崇随口说了一句:“公子当真要吃这些酒菜么?” 方进石递筷子的手再也伸不过去了,他慢慢的将筷子收回,看着林教头,林教头拿过面前那盆鸡肉闻了闻,说了句:“好香。”竟然将那鸡肉放回到原处,然后道:“兄弟们今晚就忍一晚吧。” 那些随从都放下碗筷,再无一人去动那酒菜。 魏崇道:“马车上还有些米和鸡蛋,用江水洗过了自己煮来吃。” 那些锦线庄的伙计和掌柜的马上去取了自己马车上带来的不多的米和鸡蛋,当即取了锅来用江水洗的十几遍,洗的干净放心了,架起火来煮饭,这大江里的水怎么也…… |
不会有毒的,鸡蛋更是无法下毒。 方进石也吃了一碗,虽然十分无味,可是总是比没有强,云奴儿却是不想吃这硬硬的大米,宁可忍受饥饿。 这一夜有些风浪,方进石在船舱中也睡的不太踏实,几次坐起细听动静,都无任何异样,只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总是担心窗外有人偷偷在看他,其实这船舱封闭密实而无窗,一切不过是幻觉。 只是方进石难得迷糊了一下,却是梦到那个雪里飞不知何故,在疯狂的踢打一棵小树,转过头来,又马上换了一幅笑脸。 |
人磕头求饶,这人也绝不会对他半分怜悯。 这几座破旧的房屋也许就是他的埋身之处,方进石有些踌躇不前,石虎在他肩头推了一下,冷冷的道:“别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却连自己的墓碑都能看到,天下间几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墓碑?说起来你也算是幸运的很。” 方进石听他这样的嘲讽挖苦,恨恨的道:“若有来日,我定叫你记得今日之言!”石虎长笑一声,大声道:“那你就等着来日吧!” |
拍了拍方进石的脸,然后对按住他的两名船工道:“放开他。”那两人松开方进石,让他站立起来,薛正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这个可是你的熟人,你若再说不动他,可是再没有机会了,你就认命吧。” 薛正回头向了门外道:“你进来吧。” 门外一人慢慢的走了进来,是一个高瘦的中年汉子,他低着头,神情极为消沉,竟然不敢抬头望这边一眼,正是魏崇。 方进石看到他,平静了一下气息,然后慢慢道:“我早已猜到是你,只是却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
241 魏崇神情木然,抬头望上一眼方进石,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马上又低下头去不语。 薛正在旁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只怪你平日对他吝啬小气,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方进石怒道:“若他是这样的人,你敢让他出来见我?”薛正一下子给他噎住,说不出话来,赵子平在一边道:“他先跟秀王,再跟着我,再反水跟秀王,此时今日也同样能再听我的命令,他就是一条狗,谁给他吃的,他就跟着谁。” 魏崇的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却是将头低的更低,也不反驳一句,方进石道:“你们不过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又在得意什么?若是以后没有把柄在手,他必会杀了你们。” 这句话他本来不想说出来,可是又还是这么说了,无论今日如何,以后他的这个提醒,终会成为魏崇头上的利剑,薛正赵子平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手中的把柄,一旦失去,魏崇会立即反叛,或者先下手除去魏崇,是个最保险的办法。 薛正道:“无论你如何挑拨离间,他都不会帮你的,你众叛亲离,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本事,其实所有的人都在骗你,你是个蠢才,大大的蠢才!” 方进石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薛正道:“你不信?”他向了后面道:“你出来吧。” 云奴儿慢慢的的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竟然带着微微笑,神色间一点关切忧伤之情都没有,她的容貌依然是那么的美艳动人,走路的姿态依然是那种极为规矩的礼节,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外,方进石情形危急而有所改变,她依然抱着那把琵琶,一切如同方进石在柔服县中第一次见她那样子。 她慢慢的走前一些,走到薛正身侧,和他并肩而立,薛正笑了道:“当初我让你去骗这个傻瓜,当真是为难你了,若不是你的消息及时,我只怕早就没命了,我也不可能出这口气,今日过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云奴儿柔柔的道:“我最就恨死他了,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也愿意。”薛正听了哈哈一笑,向了方进石道:“你听到了,这就是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说的话,所有的人都是骗你的,当你的傻子,就是她腹中的胎儿,也是我薛某人的,可笑你还如此紧张的对这个孩子,我让你临死之前知道真相,也算报答了你一些吧。” 方进石望着薛正狂笑的脸,再看看云奴儿,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内心中却一点也没有怪罪云奴儿的意思,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冬夜,他和云奴儿缠绵过后,相拥而眠,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云奴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 薛正听到他的叹息声,高兴了起来,他真正的让方进石心理感到了很痛苦,这比让方进石生不如死还要让他兴奋,薛正马上大笑道:“此时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可惜已经太迟了,你就这么的死了,连个后代也没留下,你到了地府你爹娘会不会骂你?我若是不久以后得到她,一定会让她也给我生个后代,你在地府之中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他此时终于得意起来,他不马上杀死方进石,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永远比他聪明,比他强的太多,最后胜利者永远是自己,虽然此时梁翠容不在当场,可是让方进石自己承认失败,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快乐。 方进石等他笑完,冷然道:“我不知道一个将自己女人送到别人怀中的男人,是不是应该称之为畜生!”薛正笑容骤收,脸上显现怒色,方进石不等他开口,向了云奴儿道:“你实在太会装模作样了,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死了也不喜欢。” 云奴儿不由一怔,站在当场,薛正道:“喜不喜欢你都要死了,所以这些话都是屁话。”他向石虎高喝一声:“把冷水给他灌上。”石虎答应一声,叫手下人重新按了方进石的头到石块上,提了水桶走了过来。 云奴儿右手在琵琶头上一抽,将那短剑抽出,向了身侧的薛正的前胸猛刺了下去,剑身已经刺入他的身体,剑柄抵在他的身上,却没有鲜血流出,薛正的脸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云奴儿大吃一惊,收了短剑来看,只见那剑身已经完全缩入剑柄之中,连个小尖也没有露出来。 云奴儿痴痴呆呆的,一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薛正从她怀中抢过琵琶,退后一步道:“这个琵琶是我当年送给你的,只告诉了你琵琶的机关,却忘记告诉你这把剑有时也会杀不死人的。”云奴儿气苦至极,只是咬紧了牙关。 薛正拿了琵琶在手又看了看,连叫了两声:“可惜可惜。”然后将这琵琶急挥,使劲砸在身旁柱子上,弦断琴裂,发出巨大的声响,薛正随手将琵琶丢在地上道:“女人都是这么下贱,全都是一样。” 云奴儿回首望去,方进石虽然已经瞧见刚才的事情,可是苦于被石虎手下几人按住动弹不得,有人用手将他的嘴巴撑开,石虎将水桶中的水倒了下去,呛的他咳个不止,几乎憋死。 云奴儿喝道:“慢着,我有话说。” 石虎闻声停下了手,云奴儿转头向了薛正道:“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若是不够,加上我腹中胎儿一起。” 薛正望着她,用很平淡的声音道:“你太傻了,用这个来要挟我,一点用也没有,你越这样,他越死的难受,这个孩子我一点都不喜欢,死了最好。” 云奴儿点了点头道:“好吧。”她转过头来走到院子中来,石虎几人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提高了警觉,薛正也未喝止她,只是在她背后冷冷的看着。 此时雨慢慢的下的大了,雨点击打在瓦片和树叶上,发出“啵啵”的响声,荒凉的土地上开始泥泞,云奴儿走进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头发,她的脸上滴下水滴来,也分不出是泪还是雨,她走到方进石几人面前数步站定,望着他凄然笑了笑道:“我一直都没给你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心真的好痛。” 方进石想要说些什么,却给几个壮汉死死按住,他已经被灌了不少水,有口难言,云奴儿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说完这个话,她的身体慢慢的倒地,雨水浇过她的衣裤,马上变得血红,她的右手抱腹,左手按在泥中,一把短剑的剑柄从指缝透了出来,血水从指缝间突突向处奔涌,她秀眉微蹙,脸上浮现着苦楚,眼睛却是看着方进石。 原来云奴儿在说话之时,将那可以缩回去的短剑一直拿着,她用手指硬捏住剑身未端,使之不能向剑柄内缩,猛刺入自己小腹向下剖开,她此意已决,悲观之下,是不忍看着方进石被折磨而死,先他而去。 方进石大悲之下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挣开按住他的几名壮汉,向前急奔两步,却是一跤摔倒在云奴儿面前二尺之地,云奴儿的鲜血和着泥水流淌过去,染红了他的衣服。 石虎几人急奔上前死命的按住他,方进石挣扎数下几不得脱,急的大喊大叫,云奴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再向前冲了两步,一跤跌倒扑在他的身上,石虎几人铁石心肠,也为之不忍,放开了方进石,只是他的双手仍不得自由,抱不得云奴儿,只得大悲而叫她的名字,云奴儿艰难的抬起左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一下,为他的脸上抹上血泥之色,云奴儿用极低的声音道:“我……” 她的声音太低,生命越来越远,雨声又大,方进石虽然在她面前,却是依然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什么,她抚摸方进石的手缓缓落下,头慢慢埋入到泥水之中,雨势更大,打在她的身上,她永远再也不会醒来了。 血水横流,一直淌在远处的草地里,方进石悲声大作,薛正铁青着脸,慢慢走了过来,他的鞋子踩着泥泞,踩着云奴儿的鲜血走了过来,薛正在云奴儿的尸身前停了下来,用他沾满了鲜血和泥巴的鞋子踩在云奴儿后背,用力将她的尸身翻了个半边,然后跨过她的尸身,来到方进石的面前,蹲下来狠狠的道:“是你害死她的,你心里一定后悔死了吧?” 方进石抬起…… |
头来,他的目光如同豹子一般,死死的盯着薛正,恨不能将他生吞下去,他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也几乎不会骂人,他信奉的信条是开心就好,人家对他的好,他会永远记在心上,人家对他的不好,他也许很快的就会忘记了。 只是从这一刻,方进石体会到了什么是恨,人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心态才会改变。 云奴儿死了。 她的热情如火,她的喃喃情话,她那温热绝伦的身子,都随着这春雨化为乌有,在这荒凉的泗水河畔,云奴儿香消玉损。 也许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里,方进石会凭栏望着雨中的风景,轻哼上两句:“冬月时,向阳食,哥郎上南山,愿哥多射鹿,趁早把家还,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 这几句契丹小调,是在耶律红鸟死时,萧阔海轻声吟唱的,当时方进石就站在他的身后,记住了这首契丹小调。 |
241 魏崇神情木然,抬头望上一眼方进石,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马上又低下头去不语。 薛正在旁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只怪你平日对他吝啬小气,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方进石怒道:“若他是这样的人,你敢让他出来见我?”薛正一下子给他噎住,说不出话来,赵子平在一边道:“他先跟秀王,再跟着我,再反水跟秀王,此时今日也同样能再听我的命令,他就是一条狗,谁给他吃的,他就跟着谁。” 魏崇的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却是将头低的更低,也不反驳一句,方进石道:“你们不过是抓到了他的把柄,又在得意什么?若是以后没有把柄在手,他必会杀了你们。” 这句话他本来不想说出来,可是又还是这么说了,无论今日如何,以后他的这个提醒,终会成为魏崇头上的利剑,薛正赵子平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手中的把柄,一旦失去,魏崇会立即反叛,或者先下手除去魏崇,是个最保险的办法。 薛正道:“无论你如何挑拨离间,他都不会帮你的,你众叛亲离,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本事,其实所有的人都在骗你,你是个蠢才,大大的蠢才!” 方进石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薛正道:“你不信?”他向了后面道:“你出来吧。” 云奴儿慢慢的的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她竟然带着微微笑,神色间一点关切忧伤之情都没有,她的容貌依然是那么的美艳动人,走路的姿态依然是那种极为规矩的礼节,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外,方进石情形危急而有所改变,她依然抱着那把琵琶,一切如同方进石在柔服县中第一次见她那样子。 她慢慢的走前一些,走到薛正身侧,和他并肩而立,薛正笑了道:“当初我让你去骗这个傻瓜,当真是为难你了,若不是你的消息及时,我只怕早就没命了,我也不可能出这口气,今日过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云奴儿柔柔的道:“我最就恨死他了,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也愿意。”薛正听了哈哈一笑,向了方进石道:“你听到了,这就是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说的话,所有的人都是骗你的,当你的傻子,就是她腹中的胎儿,也是我薛某人的,可笑你还如此紧张的对这个孩子,我让你临死之前知道真相,也算报答了你一些吧。” 方进石望着薛正狂笑的脸,再看看云奴儿,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内心中却一点也没有怪罪云奴儿的意思,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冬夜,他和云奴儿缠绵过后,相拥而眠,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云奴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那怕去死。 薛正听到他的叹息声,高兴了起来,他真正的让方进石心理感到了很痛苦,这比让方进石生不如死还要让他兴奋,薛正马上大笑道:“此时才知道自己有多蠢,可惜已经太迟了,你就这么的死了,连个后代也没留下,你到了地府你爹娘会不会骂你?我若是不久以后得到她,一定会让她也给我生个后代,你在地府之中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他此时终于得意起来,他不马上杀死方进石,就是想要证明自己永远比他聪明,比他强的太多,最后胜利者永远是自己,虽然此时梁翠容不在当场,可是让方进石自己承认失败,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快乐。 方进石等他笑完,冷然道:“我不知道一个将自己女人送到别人怀中的男人,是不是应该称之为畜生!”薛正笑容骤收,脸上显现怒色,方进石不等他开口,向了云奴儿道:“你实在太会装模作样了,我永远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死了也不喜欢。” 云奴儿不由一怔,站在当场,薛正道:“喜不喜欢你都要死了,所以这些话都是屁话。”他向石虎高喝一声:“把冷水给他灌上。”石虎答应一声,叫手下人重新按了方进石的头到石块上,提了水桶走了过来。 云奴儿右手在琵琶头上一抽,将那短剑抽出,向了身侧的薛正的前胸猛刺了下去,剑身已经刺入他的身体,剑柄抵在他的身上,却没有鲜血流出,薛正的脸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云奴儿大吃一惊,收了短剑来看,只见那剑身已经完全缩入剑柄之中,连个小尖也没有露出来。 云奴儿痴痴呆呆的,一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薛正从她怀中抢过琵琶,退后一步道:“这个琵琶是我当年送给你的,只告诉了你琵琶的机关,却忘记告诉你这把剑有时也会杀不死人的。”云奴儿气苦至极,只是咬紧了牙关。 薛正拿了琵琶在手又看了看,连叫了两声:“可惜可惜。”然后将这琵琶急挥,使劲砸在身旁柱子上,弦断琴裂,发出巨大的声响,薛正随手将琵琶丢在地上道:“女人都是这么下贱,全都是一样。” 云奴儿回首望去,方进石虽然已经瞧见刚才的事情,可是苦于被石虎手下几人按住动弹不得,有人用手将他的嘴巴撑开,石虎将水桶中的水倒了下去,呛的他咳个不止,几乎憋死。 云奴儿喝道:“慢着,我有话说。” 石虎闻声停下了手,云奴儿转头向了薛正道:“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若是不够,加上我腹中胎儿一起。” 薛正望着她,用很平淡的声音道:“你太傻了,用这个来要挟我,一点用也没有,你越这样,他越死的难受,这个孩子我一点都不喜欢,死了最好。” 云奴儿点了点头道:“好吧。”她转过头来走到院子中来,石虎几人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提高了警觉,薛正也未喝止她,只是在她背后冷冷的看着。 此时雨慢慢的下的大了,雨点击打在瓦片和树叶上,发出“啵啵”的响声,荒凉的土地上开始泥泞,云奴儿走进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头发,她的脸上滴下水滴来,也分不出是泪还是雨,她走到方进石几人面前数步站定,望着他凄然笑了笑道:“我一直都没给你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心真的好痛。” 方进石想要说些什么,却给几个壮汉死死按住,他已经被灌了不少水,有口难言,云奴儿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孩子。” 说完这个话,她的身体慢慢的倒地,雨水浇过她的衣裤,马上变得血红,她的右手抱腹,左手按在泥中,一把短剑的剑柄从指缝透了出来,血水从指缝间突突向处奔涌,她秀眉微蹙,脸上浮现着苦楚,眼睛却是看着方进石。 原来云奴儿在说话之时,将那可以缩回去的短剑一直拿着,她用手指硬捏住剑身未端,使之不能向剑柄内缩,猛刺入自己小腹向下剖开,她此意已决,悲观之下,是不忍看着方进石被折磨而死,先他而去。 方进石大悲之下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挣开按住他的几名壮汉,向前急奔两步,却是一跤摔倒在云奴儿面前二尺之地,云奴儿的鲜血和着泥水流淌过去,染红了他的衣服。 石虎几人急奔上前死命的按住他,方进石挣扎数下几不得脱,急的大喊大叫,云奴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再向前冲了两步,一跤跌倒扑在他的身上,石虎几人铁石心肠,也为之不忍,放开了方进石,只是他的双手仍不得自由,抱不得云奴儿,只得大悲而叫她的名字,云奴儿艰难的抬起左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一下,为他的脸上抹上血泥之色,云奴儿用极低的声音道:“我……” 她的声音太低,生命越来越远,雨声又大,方进石虽然在她面前,却是依然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什么,她抚摸方进石的手缓缓落下,头慢慢埋入到泥水之中,雨势更大,打在她的身上,她永远再也不会醒来了。 血水横流,一直淌在远处的草地里,方进石悲声大作,薛正铁青着脸,慢慢走了过来,他的鞋子踩着泥泞,踩着云奴儿的鲜血走了过来,薛正在云奴儿的尸身前停了下来,用他沾满了鲜血和泥巴的鞋子踩在云奴儿后背,用力将她的尸身翻了个半边,然后跨过她的尸身,来到方进石的面前,蹲下来狠狠的道:“是你害死她的,你心里一定后悔死了吧?” 方进石抬起…… |
头来,他的目光如同豹子一般,死死的盯着薛正,恨不能将他生吞下去,他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也几乎不会骂人,他信奉的信条是开心就好,人家对他的好,他会永远记在心上,人家对他的不好,他也许很快的就会忘记了。 只是从这一刻,方进石体会到了什么是恨,人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心态才会改变。 云奴儿死了。 她的热情如火,她的喃喃情话,她那温热绝伦的身子,都随着这春雨化为乌有,在这荒凉的泗水河畔,云奴儿香消玉损。 也许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里,方进石会凭栏望着雨中的风景,轻哼上两句:“冬月时,向阳食,哥郎上南山,愿哥多射鹿,趁早把家还,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 这几句契丹小调,是在耶律红鸟死时,萧阔海轻声吟唱的,当时方进石就站在他的身后,记住了这首契丹小调。 |
242 “爷偏要进去躲雨,你奈我何?” 雨声中听到门外一人高呼,跟着“呯呯”两声闷响,门外一名守卫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水洼中,跟着大门处,一个又瘦又高的黝黑男子出现在大门。 院中薛正等人都吃了一惊,全都扭头望去,只见这人二十三四岁,身披了蓑衣斗笠,肩头扛着一把大大的无鞘砍刀,他走进门来,抖抖身上的雨水,自言自语的道:“私自封山占地,路人躲个雨都不让,还有王法吗?亏得爷还是个官军呢。” 他说话看都不看眼前的这些人一眼,只顾将自己身上的雨水抹去,对院中的尸身和鲜血看都不多看一眼,全不关心,方进石抬眼望去,原来这人正昨日在江边让他搭小船的那个船夫,只是不知为何他又忽然来到这里。 石虎看着他来,又听他自称官军,全都警觉戒备起来,薛正道:“你是何人?” 船夫取下斗笠,一面用力甩那上面的雨水,一边随口回答道:“某家平日里打鱼渡客,有时候也聚义兄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他说了这话忽然停了下来,自己笑了道:“贼娘的,都招安快一年了,离了兵营就差点忘了!”他刻意的表现自己说话风趣,场中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笑的出来,薛正道:“原来是位军爷。”他说完这话,向了方进石身边移动了二步,同时悄悄的拨刀在手。 船夫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如今是官爷了,官军遇到这等杀人越货的事情,若是不管上一管,好似不大好是吧?” 薛正向石虎使了个眼色,石虎又看了门口站着的一个手下,那人赶忙向门外张望,这船夫看到了将刀柄在地上一砸,雄纠纠的道:“对付你们这些人,爷一个人就足够了,何用帮手,快些将他放了,保你们不死。” 石虎冷然道:“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向手下一摆手道:“上!”两三人手持武器向了这船夫前后夹击扑了上来,这船夫刀头一横,看也不看的向身后一刀递出,身后偷袭那人直撞到他刀头之上,躲避不及,当胸穿过,船夫侧身躲过前方两把刀,跟着横刀上前,一刀一个,将两人砍杀。 他接连快速杀死三人,出刀干净狠辣,所有的人都为了之寒,这船夫哈哈一笑,挺刀又向前,主动向了左近一人砍出,这人茫然呆呆的毫无防备,怔怔的站在那里被他一刀将头削了下来,人头滚落到了很远的水坑中,他的尸身却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倒地。 这场面实在太过让人惊悚骇人,石虎手下的人多半只是为钱而来,此时一窝蜂的四下而逃,有人向后院跑有人爬墙,薛正低喝道:“杀了姓方的。”他竟然不敢动手,随着这些人向后奔去,这船夫早已瞧出他是主事者,跨步去拦,魏崇忽的挺刀递出,这船夫只得提刀相迎,魏崇还了一刀,两人连拆几招,拦住了这船夫。 石虎却没有急于逃走,他偷空抽刀在手,向了地上的方进石头顶一刀斩落,要在逃走之前将他杀死,方进石避无可避,在劫难逃之际,房顶之上一条白影如流星一般已经冲到石虎面前,石虎只觉得掌中的刀被力量一带,向旁一偏,跟着双目赤痛,眼前一片黑暗,石虎受痛,只得痛叫弃刀抱面蹲在地上。 方进石看到屋顶上飞下一人拨开了石虎的刀,这人极快的双指如钩,插到了石虎的双目,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她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穿了一身白衣白裤,只有衣带是蓝色,头上还插着一朵小白花,是尚在服孝期间的孝衣,她头发又黑又密,圆脸小鼻子,眼睛大大的,神情间稍带哀伤,生得虽不如梁翠容云奴儿这般惊艳美貌,可是另有一种野性的美丽。 她竟然是乔凌儿,那位在陕西认识的结巴姑娘。 方进石只是望了她一眼黯然无言,此时此境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乔凌儿赶忙捡起石虎的刀将绑着他的绳索割断,方进石一得自由,挣扎着站起来劈手夺了她手中的刀,阴沉着脸向了石虎背后砍了一刀,血光一闪,石虎后心中了他一刀,他大惊之下,想要逃走却迈不步子,一下子跪了下来急叫:“饶命,饶命!”方进石不等他多喊几声,一刀刺入他的胸口,跟着又接连刺了七八刀,石虎的胸膛给斩的血肉模糊这才停手。 方进石提了刀扭头望去,场中除了死尸以外,人已经逃得干干净净,薛正竟然在魏崇掩护之下逃走,那船夫持了刀站在庭中,用死人身上布去擦拭刀头上的鲜血,这些人逃就逃了,他也并上前追赶。 方进石阴着脸提刀追出门去,向前追出二十多步,听得不远处有人摔倒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只见赵子平一身泥水的正从地上爬起,他双目已盲,逃命之际竟然无人管他,将他留在了这里。 方进石走了过去,提了他的衣后领拉他起来,然后道:“你过这边来。” 赵子平惊慌之余,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声音,只是惊叫挣扎,方进石拖着他走到院中,按在云奴儿尸身面前,一刀斩了赵子平的脑袋。 他丢了刀,俯身去将泥水里的云奴儿抱了起来,用衣袖抹去她脸上的血污泥水,雨势依旧很大,将这里的血迹越冲越远,方进石抱了云奴儿到了能挡雨的屋檐下,她的身体慢慢冰凉僵硬,眉头微收,死亡之前的痛楚还保留在她的神情间,小腹以下衣服全被鲜血尽染红,伤口处更是让人心头战悚,方进石终不忍再看,拉了她的衣服下摆想要盖住,只是那衣服些许有些小了,遮挡不住总会滑开。 方进石此时除了伤悲,同时也是后悔万分,后悔为何要带了她到江南来,平江府未到,玉人已经魂归天国,想起昨夜之时还是温香软玉,不过半日,此时却是玉体冰冷,阴阴两隔,他两世为人,也不曾去世过任何一个至亲之人,心中的那种伤痛终于强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云奴儿也许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可是却是他最刻意的去关怀照顾的女人,因为她后来的失意和亡国,方进石想要她快乐起来,让她感到她不是外人,是家中的一份子。 那船夫终于不耐,走近了道:“死都死了,无可挽回,你就是抱她三年五载,她也不会活过来。” 方进石木然不应,乔凌儿上去扯了扯这船夫的衣襟,向他摇摇头,这船夫却好似不解她的意思,继续道:“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逃到大船上再行凶作恶。” 方进石这才想起还有如此隐忧,一下子惊醒,马上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只是他一来还抱着云奴儿,二来久坐腿麻,竟然扭腰摇晃着站不起来,乔凌儿见状想要扶他,已经伸了手出去,终还是害羞缩了回来。 那船夫见此情形,转身向了外面走了道:“好了,好人做到底,我前去看看。”他走到院中赵子平的尸身时,弯腰去捡了他的人头提了,乔凌儿看到了道:“郦师哥,你要……要做什么?”她总还是难改口吃。 那船夫道:“这人身份不同,我另找地方埋了,免得麻烦。”说完提着大步而去,他之前是强盗,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是赵子平带了人打劫欲杀人在前,可是他终究是侯爷,纵然是失势了,可是日后官府追查起来,总是比一般百姓麻烦许多。 又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雨势才渐收,方进石一直抱着云奴儿坐地上,一言不发,乔凌儿也只是站在不远,静静的望着,方进石终于重重叹息了一声,一手揽了云奴儿尸身,一手扶地站起来,此时没有别人在场,乔凌儿上前去扶他站了起来,偷眼看了他的神情,也自己叹了口气。 方进石横抱了云奴儿走出屋檐,他久坐之下又心情波动,地上又湿滑,走路有些踉踉跄跄,乔凌儿软语道:“让我来,成么?”方进石木木的摇了摇头,放下云奴儿转身去重新背起她,他走的很慢,踩着泥泞一走一滑,待后来走上几步都是喘气休息一下,却硬是不肯让乔凌儿帮忙。 乔凌儿默默扶着他,出了这残破的小院走入树林,不等穿过树林,就见乔凌儿的那位“郦师哥”带着林教头及另外两名侍卫司的随从迎面而来。 林教头几人衣服皱巴巴扯烂的几处,似乎还带着血污,后面两位…… |
随从拄了木棒当拐,虽然那些人忌惮他们的身份没有杀害他们,可是也让他们吃了些苦头,林教头急走两步迎了上来,说了声:“方公子……” 方进石木然的看也没多看,和他们错肩膀而过,他已经完全不想再说话。 林教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心中也是后悔,郓王爷派他们这些殿前侍卫司中的高手前来保护他,不仅灰头土脸的丢尽了面子不说,还差点让他被杀死,也害了他的女人一命。 |
243 林教头跟在方进石后面,一行人走的很慢,终于走到了江边,江边只有两只小船,一只是林教头他们来时乘坐的,另外一只较大的就是乔凌儿郦师哥的那只乌篷船,石虎的属丛和薛正他们逃走,把其他的船开走了。 小船太小无法载的住许多人,郦师哥跳上船头,扶住了篙桨,乔凌儿道:“我师哥送你,成么?”她说话小心翼翼,害怕惹了方进石。 方进石经过这较长时间的下山坡,情绪稍稍平复,低声说了句:“多谢。”他背着云奴儿的尸身上了乌篷小船,乔凌儿扶着尸身在船上平放下来,郦师哥摇动木浆,乌篷船向了先前的大船而去。 天空时不时还会飘些细雨,乔凌儿进到船舱之中取了块蓝布匹,犹豫着盖在云奴儿的尸身之上,等盖到她的面容之时,她偷眼观望了一下方进石,方进石别过头去,她这才慢慢的盖上。 那艘搁浅的大船此时已经风浪平静,云奴儿的尸身被运上大船,邓安连连摇头叹息,在自己膝上重拍一记道:“老魏……老魏……他这是图个什么啊。”他这个问题方进石也不知,魏崇时时提醒众人小心敌人诡计,不吃石虎手下人送来的食物,用江水淘米,谁会想到他自己却给这些人饮食中下了蒙汗药,也许他先前不这么表演一番,以林教头及侍卫司众人的经验,也不会中了他的招。 方进石问了一下随行人员的损失,除了两人轻伤,所有银钱全部被洗劫一空外,再无其他损失,却唯独害了云奴儿的性命。 这大船离岸边虽已经不远,可是搁浅在这里,谁也暂时无办法,偶有船只经过,寻求求助也不肯,林教头道:“出了这等大事总还是要报官,否则以后麻烦不断。” 方进石知他说的有理,想了一下交待他带了另外两个侍卫司的到泗州府衙报官,他们是官府中人,品级又不低,会比较好说话,林教头带了人去了。 方进石望了望邓安,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出声,他想上邓安上岸去到城里,为云奴儿买口好的棺木,马上又想到所带的银钱全都被石虎手下的人抢走了,哪里还有钱去买棺木? 方进石望望躺在船板之上的云奴儿,不禁又是一阵伤悲,邓安明白他的意思,上前道:“公子放心,我到岸上好好想个办法,那怕请林教头向官府中的借,也要给三夫人置个棺木回来。” 方进石也很无奈,高高兴兴的从汴梁城到这淮东来,却凄凄惨惨的困在这泗水江畔,乔凌儿向邓安道:“我师哥送你上岸吧。”她望了望方进石,低下头和郦师哥邓安一起走下船去。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此时此地,船上除去离开的林教头等人,竟然连个饭都没有的吃了,而且困在江边浅滩,除非游水过去,否则上岸也是不易,方进石无心吃饭,锦线庄掌柜伙计和郓王府的也不好上来打扰他,全都只好忍着。 林教头很快带了官差前来,他陪着官差乘船只去那岸上山坡去连夜勘察。 船头有人燃起烛光,方进石坐在船头,他身边躺着云奴儿的尸身,一直换了三次烛台,有人喊了一句:“回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望,邓安和乔凌儿一起上了大船,邓安低声道:“明日城外有人会送棺木过来,已经办好。”方进石听了木然不应,邓安叹息上去拍拍他,又道:“是那位乔姑娘出的钱。” 方进石知道乔怀山在陕西时已经去世,乔凌儿衣着白衣,她师哥也有孝衣,是给乔怀山守孝,看样子乔怀山也不会给她留下什么钱的。 乔凌儿和她师哥还给带了饭来,这才解了无饭可吃的窘境。 第二天一早,乔凌儿和她师哥又过来送饭,方进石渐渐缓过精神来,私下里问了那位郦师哥的名字,他叫郦琼,是乔凌儿的三师哥。 乔怀山一生勇武,武艺高强罕见敌手,共教了三个徒弟,大弟子张宗鄂,二弟子王德,三弟子郦琼,这郦琼之先前也是个强盗,后来受了朝廷招安,现在淮南东路宗泽军中任兵马钤辖,是从七品的军官。 乔怀山病故在陕西,王德已回五原,张宗鄂伤悲之下,找人处置丧事,乔凌儿扶灵南归,到了乔怀山故里泗州府安葬,郦琼闻讯而来,也替师父守孝些时日以尽孝道。 乔凌儿在泗州江面上看到了方进石,就告诉了郦琼,说这人在陕西时给帮了很大的忙,郦琼就划船过去请方进石渡江,他却小心不敢,后来郦琼看石虎几人大船开来,以他多年的强盗生涯,看出了些门道,告诉了乔凌儿,这才随后远远跟随,只是后来发现有异再去寻找方进石下落,到达那荒院时已经晚了片刻。 等到午时,有棺材店的伙计送棺木到了岸边,邓安小心的问方进石道:“你看是将在三夫人的遗体放在船上呢还是置于岸上?” 方进石迟疑未答,邓安道:“还是放在岸上好一些,土能掩人水不埋人。”方进石不知道有这些规矩的,只是答应,几人抬起云奴儿的遗体运到小船上,方进石道:“想办法将马车也运到岸上,尽早启程,我要陪着她到平江府。” 邓安本想劝说一下方进石,找个坟地把云奴儿就在这泗水江边葬了,可是看他脸色,就把话吞了回去,他却不知道方进石此次来到江南,是想举家搬迁到平江府去,以避免不久到来的金国侵扰,把云奴儿丢在这半路上,那是万万不行的。 盛殓好云奴儿,方进石在江边又停了两日,林教头从官府托关系又借了可以开平江府的路费,同时留下两个处理此案的侍卫司随从,这才重新准备上路。 也真的亏了郦琼将赵子平的人头处理,否则泗州府衙门也不会这么快按一般强盗抢劫处理案子,那艘大船也想法拖到附近深水码头,交给官府处理。 这两天的天气渐渐好转,今日还出了太阳,此时夕阳西下,将霞光铺在水面上,乔凌儿提了香烛白布的篮子,来到方进石他们暂时停留的岸边,这些东西是上次邓安交待请她代买的。 云奴儿的棺木已经停在一辆木车上,其他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好,只是方进石却不在这里。 乔凌儿将篮子交给邓安,四下看了看,邓安明白她在看什么,就向远处指了指道:“他去了那里了。” 邓安指的是下游,乔凌儿哦了一声,又在这里呆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江岸向了下游走去,走了好远也不见人影,心中想着是不是方进石已经回去了?转过一个岸边的沙丘,只见两件衣服一双鞋子放在江边。 乔凌儿向四下望望也不见人影,看那衣服正是方进石的,她心中一凛,心中暗想:“莫不是他想不开,跳江自杀了?” 她急走两步走到江边,方进石从她面前的江水中冒了出来头,然后直身站在腰深的江水中,原来他刚刚伏在水中潜水。 乔凌儿微微吃了一惊,不过看他平安稍稍放心,更让她放心的是方进石站在江水中依然穿着裤子,虽然赤了上身,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乔凌儿道:“你在干……什么?水很冷的。”方进石抹了抹头发脸上的江水,平静的道:“我想好好冷静冷静,把身上洗干净了也好赶路。” 乔凌儿哦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结巴带给人的往往不仅仅是语速流畅的问题,自卑的人还因为怕别人笑话而少说话,从而变成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人,尽管乔凌儿心中想到了去说两句安慰他的话,却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其实心肠极好,性格柔弱了些,她和梁翠容的柔弱完全不同,梁翠容是假装出来的,她却是实实在在的。 方进石道:“我等一下就要离开这里了,一直没有向你和郦师哥说个谢字,郦师哥在那江边么?” 乔凌儿道:“郦师哥有事没来,他明天……明天也要回军营,要……要有些准备。” 方进石道:“那看来只有下次见到他时再好好谢过了,这次也没去给乔老伯磕个头,下次一并补上。” 乔凌儿又是哦了一声,然后道:“你站在水里不冷么?” 方进石低头又洗了把脸,迈步走出水来,在乔凌儿站立地稍远的岸边上了岸,对乔凌儿道:“你帮我到那里取件衣服过来。” 乔凌儿答应一声,低了头回去,走了远处回头望…… |
上一眼,心中有种特别的感觉涌了上来,方进石似乎和她没多少客气,就让她去拿衣服,一点点也不生分,在她认识的不太多的人中,是没有的。 这种感觉,居然好像是她父亲乔怀山又回来的那种感觉,在乔凌儿成长的这么多年里,乔怀山一直在她的身边,她所依靠的也只有乔怀山,乔怀山的这么故去,乔凌儿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觉得空空的。 此时,她感觉这个男人这么像她父亲那样的和她说话,更何况这个少年其实在她的内心中,一直都是念念不忘的。 |
244 乔凌儿听话的回到邓安他们这些人的马车旁边,向了邓安要了方进石在马车的干净衣服,转身回来,感觉背后很多人都在看她。 乔凌儿拿了方进石的衣服到了下游江边,方进石接过衣服道:“乔姑娘,我们马上就要启程走了,这就告辞了,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乔凌儿点了点头,转身的慢慢走向回家的路。 她向城镇走了一段路,心里有点难受的感觉,到底难受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看到路旁有座小石坡,就走上石坡向了江边望去,想看看方进石他们已经走了没有,只是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再加上这石坡也是不高,因而看不到。 乔凌儿叹息一声,从石坡上下来,向住的家中方向走了十几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想:“我怎么这两日没给他说,二师哥过些日子也会来这里的,他和二师哥认识,说不定有事商讨呢,总是让他知道为好。” 乔凌儿向了江边而来,她给自己找了这样的一个理由,其实方进石和二师哥王德见面不见面,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若不找一个理由,乔凌儿好像说服不了自己再转回去。 她其实想再看看方进石是否已经离开。 天色渐暗,江边早就空无一人了,连远处的他的随从们也一起走了,乔凌儿暗自叹了一口气,内心感到失望,转身回头之际,看到了江边放着的那堆衣服鞋子。 乔凌儿自言自语的道:“怎地这衣服也没带走。”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方进石穿着这地上的衣服已经两三天没洗没换,而且多处破损,所以就丢这里不要了,换了她去拿的新衣服走了。 乔凌儿走过去,蹲下来把这衣服滚团包好,站起身来再望上眼方进石他们先前停留的地方,慢慢的走回家去。 此时方进石他们带有棺木,自然是走夜路会方便一些,林教头他们已经全部恢复,一般的强盗不用担心了。 这样夜行昼伏,到达了泰平州,方进石一行一般都是要么找一个比较偏僻的城外小店,将就休息一下,要么就干脆住在野外,因为想尽快到达泰平州,莫要白天赶路,这一晚的路程就赶的急了些,方进石看到随行都是人困马乏,尤其是锦线庄的掌柜伙计更是不堪,方进石就让邓安到前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休息打尖的地方,让众人好好休息一下。 邓安去了一会儿,很快的就回来,十分不愉快的道:“前面有家小客栈,就是不给我们住。” 方进石道:“又不是第一个不让住的客栈,何用如此?等一下再走一程,若还找不到休息的地方,就莫要找了。” 邓安道:“是那客栈店家说话实在难听,若是在柔服县时,我早带人封了店子。”方进石这才想起来,他以前是个衙役,说话好听也是给达官贵人的,绝不是给小客栈掌柜伙计们的。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大道上快步走来两人,邓安望见二人走近,道:“欺人太甚,方才客栈掌柜伙计追到这里吵架来了。” 方进石正暗自奇怪,这二人喘着气叫道:“可是汴梁来的方大官人?” 方进石拱拱手道:“正是。” 二人中那掌柜满面笑容道:“果然是方大官人,小店就在前方,请几位爷移步到小店歇息。” 邓安道:“方才不是说我等是丧门客么?怎么又让住店了。” 掌柜赶紧躬身行礼陪不是道:“方才是不知方大官人到了,多有出言不逊之处,方大官人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谅恕则个。”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有些警惕了道:“掌柜的何以知道在下姓方?” 掌柜的道:“泰平州府官差昨晚到了小店告知要找方大官人,昨夜又有别的客人到处宣扬要找大官人,只是我二人方才知道,是以方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我怎么成了朝廷海捕的要犯了。” 掌柜的忙连连摆手道:“官人莫要误会,听传话人说,昨夜官差到店中特意说明,大官人等决不是逃犯,只是有人出赏来寻,遇到报官有重赏,怠慢什么也就没有的。” 方进石明白这掌柜所以前来请他,定是为了赏金而来,只是谁会出钱来寻他呢? 除了秀王赵子偁以外,方进石一时再也想不到别的人了,这淮南东路是秀王的地盘,也许他听到消息说方进石有危险,出钱来寻也是可能。 此时方进石也不管什么人了,总是这青天白日泰平州城下,官道之旁,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叫了随从们拉了马车,前去到这城郊小店中休息。 这小客栈极其平常,并无异样,那掌柜的还专门去收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后院给他们,再也不提什么棺木进店不吉利的话了。 方进石稍作休息了一会儿,洗了把脸,邓安从外面急走了进来道:“公子,你快去看看。” 方进石奇怪的道:“看什么?” 邓安拉了他向前面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进石看他居然不说,更是奇异,被他拉着到了这客栈的前堂,在拐角之处时就听到前堂声音吵杂,似乎人数不少,他走到前堂时,有人看到高喊一声:“方公子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不过短短时刻,本是没几人的这前堂竟然已经挤满了人,听到有人这么一喊,人群就一齐向他望来,跟着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挤得桌椅歪倒,屋角的花盆打碎,方进石大吃一惊想要逃走,已经给最靠近的一人一把扯住了衣服,跟着数人拉手抱肩膀的扯紧了他,立时前后左右都是人,顿时涌满了小小的前堂过道。 “我找到的!” “是我先看到的。” “我先!” “我先!你快放手!” “大伙儿都有份!” 更多的外围的人群都在喊:“见者均有份,大家都有份。” 拉住他的人马上争吵了起来,更有扯他胳膊的人闷声的扯了他向后要走,却又给另外一边的死拉着不松,方进石给这些人拉扯的东倒西歪,头上本戴了块方巾也给打落,方进石急的大叫了两声住手,虽然他是被拉扯的主角,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喊叫,只是乱哄哄的争吵谁先找到的,将他的衣服都给扯下几片来。 方进石再一低头,双腿又给两人分别抱住,邓安已经给人推倒在地,隔在人墙后过不来,急的赶紧回去叫人,方进石大喝着道:“放开!放开!你们做什么?”可是这些人全都死死的抱紧他,生怕他跑掉。 屋外有人喝了一声:“官差来了!”跟着八九个身穿皂衣的官差冲了进来,纵然是有官差到了,可是这些人依然不松手,甚至有人手中不松,用了脚去踹对方。 带头的官差叫了几声让开,场面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这些官差分开人群挤到面前,领头的那位官差看依然有两三人拽住方进石不放,喝道:“放开手!” 用手臂拐了方进石右臂那人委屈着脸道:“差爷,是我找到的。” 领头的官差怒道:“先放了手!”另外两人看到官差发怒,渐渐放了方进石的腿脚后腰,先前说话的还在迟疑犹豫,带头的官差不耐了,“咣”的一声把腰间刀抽出,用刀片子在身侧墙壁上“啪啪”拍了两声,这人才慢慢松开了手。 领头的官差向方进石道:“你就是汴梁城来的方公子?” 方进石看他是个差人,躬了一礼道:“在下正是。” 领头的官差伸手向身后官差一伸手,身后官差取了一副画奉上,这领头的官差展了开来,方进石站在他身边看的清楚,竟然是一副自己的工笔画像,这官差头领认真对比了一下卷了起来道:“自昨日午时开始,整个淮南东西两路,十八个州共八十七个县,全都在找寻方公子,你可知么?” 方进石摇头道:“不知,在下不过是一名平常商客,自问并无作出什么作奸犯科有违大宋律法之事,何以劳师动众的大肆搜捕?” 这领头的官差哈哈一笑,向他拱手行了一礼道:“方大官人且放宽心,官府衙门找人,也并非全是搜捕要犯。”他收了笑低头压低声音对方进石道:“京师里的大人物传话过来,定要一日之内找到公子不可,这才闹的动静大了点。”他一确认是方进石,马上改了称谓,称他是大官人…… |
了。 方进石猜想可能梁翠容或者郓王爷得到了什么消息,是以急急要来找他,他向这位官差头儿连声道:“多谢各位费心了。” 这官差头领笑了道:“我正好姓谢,整日是总是给人称谢都头,已听的太多,因而千万莫给我再提这个谢字。” 他伸手一摆,做了个让路的手势对方进石道:“泰平州的黄通判业已前来,正在途中,方大官人还是到城中留住,以保安全。” |
首先站成绩差的无语。哎…… |
245 方进石正在寻思着要不要跟着这谢都头前去,邓安此时才带着林教头前来,方进石向林教头道:“这位谢都头要我到泰平州城里住,你看如何?” 林教头道:“一切由公子作主。” 方进石见他不反对,定了决心,对谢都头道:“就依谢都头之言,这就给掌柜的说一声,结算了房钱马上动身。” 谢都头拱拱手道:“好说,方大官人尽管去收拾一下,房钱就由小可作个地主吧。”他跟着拿出半吊钱来交给手下一名官差,这人快速的去了,这谢姓都头久在官面,知道方进石来头不小,要不然也不会惊动如此多的官府差人,很会做人的替他付了这些小钱。 方进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客气,他转身欲往后走,身后马上有两三人挤在过道中拦住去路,只是他们再也不敢伸手拉扯,人群中也全都鼓噪起来,有人喊道:“不能让他走。” “走了这五千贯找了谁去要?” “是我等先找到的,不能让他走了。” 方进石回头看看谢都头,这谢都头笑了道:“方大官人可能尚不得知,自昨日午时起,听说淮南东西两路十八个州郡,无论是官府的驿站,还是民商的客船,江湖的码头,歇脚的大车店,甚至是道观僧寺,全都有人或是传说宣扬,或是张贴悬赏寻人,或是关卡城门之处辨认,全都发动起来寻找方大官人了。酒楼瓦肆,莫不议论公子之事,闲汉歇息,全是商讨公子之踪。” 方进石不仅摸摸额头,这样的寻人实在动静太大了,谢都头看他神色,会心的笑了一笑又道:“这还没完,许多街头闲汉平日聚赌闹事,昨之今日全都出门寻人,宅门洞下乞儿全不讨饭,都四下乱窜打听,希望可以找到大官人而一日富贵,我手中的这副方大官人的画像,是昨晚泰平城权知泰平州李知州召集城中能画之人连夜临摹而来,听说有书商还在商讨雕版印制之事。” 方进石越发有些冒汗了,发动这么多人寻找不说,居然还准备将他的画像雕刻成版然后印刷,他刚到这江南两淮之地,他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淮南两路,方进石只好道:“没想到为寻在下,竟然动用了这许多人。” 这谢都头又笑道:“这还不是大官人你身份高贵,太于值钱了,自昨日午后起,南府工曹设了辨认公子之处以来,听说已经送来了不知多少个方公子了,凡是姓方的,或者汴梁来的,甚至只要是北面来的面相年轻的,全都送到辨认,冒名者之多,仅这附近五镇三十保,据说已经超过二十余人了。寻得方大官人的赏金,已经从昨日的一千贯,升到此时的五千贯了……” 他这个话刚刚说完,身后一句捕快低声道:“来时不是已经升到八千……咳咳咳咳……”原来是这谢都头低手臂一肘击出,正中他的肋骨,阻止他再多嘴多舌说下去。 方进石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里有许多百姓一起寻找,此时已经不好处置,若再让这些百姓知道寻人的价格已经达到了八千贯之多,只怕更不好离开,若以后真付了这钱,又要多出三千贯来了。 怪不得这么多人来寻,单单是寻个人就可以至少得到五千贯钱,可能谁都想要费上点时间试上一试,而且这又不是捉贼拿盗,需要担上风险,自然可能全城疯狂了。 更多的人可能也并非抱有多大希望,只是凑些热闹,这场寻人活动,声势造的极大,尽量让更多人知道,这里面的成本已经远远超出这八千贯钱了。 方进石看看这场中的百姓,对谢都头道:“这可如何是好?” 谢都头道:“方大官人尽管放心。”他跳上身旁一张桌子,向了场中人挥手示意安静,然后道:“众位乡邻,谢某绝不会侵没了各位的赏钱,只是也不能不让方公子离开是吧,这样好了,请掌柜的记下各位姓名,等黄通判到了再议如何分赏如何?” 这谢都头说的客气,跳下桌面马上对身后两名官差命令道:“去守住门口,莫再让任何人进来。” 两人领令而去,他又让人守了向后的通道及楼梯,召唤客栈的掌柜过来登记人名。 他这才向方进石道:“还请大官人尽快收拾一下,很快就有人来接。”方进石看他办事很有经验,不愧是久在府衙中混的,暗暗点头,他这才得以彻底脱身,和邓安林教头一起向后院走去。 先前紧抓了方进石右臂那人忍不住高呼了声:“是我最先找到的,我要多分一些。”谢都头脸色一沉,向登记人名的客栈掌柜道:“将他的名字抹了。”又对两名官差道:“将他丢到店外去。”两人上前架了这人,到了店外一甩,这人本想要多分一些,如今却一个子也得不到了,再想和官差吵嚷,他又没这个胆子了。 方进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叫了随行的人重新把东西收拾好,准备进城中休息,他在想着,是何人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寻找他,当然最可能的是就是秀王,浪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他虽然得秀王赵子偁赏识,可是他真舍得这大手笔吗? 过不多时,就有那谢都头领着泰平州府的黄通判过来,方进石和这黄通判见过礼以后,忙的让这黄通判代向各州郡发布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了,再莫要浪费时间金钱寻了。 一行人重新启程,到了泰平州城内,早有人找好了地方给他居住,是一间比较安静又很大的别院,方进石悄声问了这谢都头,是何人出钱找地方给他们住,谢都头只是说城中钱庄给钱,也没说是何人这样安排的。 谢都头安排了人手把守他们住的地方,好让他们好好休息了一下,等到下午末时,邓安过来对方进石道:“外面来了好多人,都是专门来看公子的。” 方进石道:“是什么样的人?” 邓安道:“全是看热闹的,还有些是要钱的。”方进石一下子觉得头大了,官差虽然登记了名字,可是没担保一定要马上付钱,他回过头来,邓安正在看他,方进石感觉自己心疲力尽,实在是无心去处理这些事,可是这些事却非要他去做不可。 方进石只好对邓安道:“出去看看再说。”二人一起到了这别院的门前,拉开大门,就只见外面站满了城中百姓,有人看到方进石出来,喊了一声,马上人群就围了上来,幸亏有官差维持,这才人群中没人挤到近前来。 人群内有数人高呼着:“给钱!给钱!”仿佛讨债一般,方进石十分无奈,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邓安见状走到人群中道:“各位乡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们公子出钱寻人,何来这里讨钱?各位还请到张榜的人处领钱才好。”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无信之徒,全是骗子。”其实这人群中有人刻意的煽动闹事,唯恐天下不乱,并非全是日间寻人的百姓,此时的江南之地,江南方腊刚平,百姓中难保有人对赵宋朝廷不满,对方腊怀念,社会情况复杂多变。 邓安的声音已经淹没在这些吵杂的声音中了,方进石一看之下,就准备逃到后院中,远处过来了一小队木轮推车,每个木轮推车上放了三四个大箱子,每个车子还有两名黑衣护卫人员,这木轮推车走到人墙之外,护卫推车的大汉高喊道:“让开让开。” 这些护卫都是高大粗壮之人,连推带拉的从人墙中间推让出一条道来,推车之人径直的将小推车推到了这院子的大门口处停下,人群只好慢慢后退给这些木轮小推车让出更大的位置来。 小推车一共二十辆左右,在这院子大门口围成了个大圈,护卫的大汉站起一圈,全都是双手抱肩面向外,领头的一个去和官差说些什么,那官差不停的点头。 方进石不由大奇,也不知忽然推来的小推车是做什么的,过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子在两位黑衣壮汉的陪同下走进人圈中,他走到小推车前,在一名黑衣大汉的搀扶下登上一辆小木轮车,然后向人群中道:“各位乡邻,莫急莫急。” 人群中慢慢安静了下来,听这人说话,方进石见他瘦而精干,一袭长衫儒生打扮,面色白净,这二十余辆小推车全是以他为首,也不知是何人。 这瘦子等人群又安静了一些,才接道:“各位乡邻莫…… |
急,在下季长安,乃四海钱庄的大掌柜,四海商号悬赏寻人,自然信用为上,断不会骗大伙儿不给钱的。” 人群内有人喊了一嗓子:“骗人的,何时才能给钱?” 这四海钱庄的大掌柜季长安笑着答:“立时兑付。”他将手一摆,马上推车的汉子早就准备好了,两人抬了一个木箱到了场中空地,掀起箱盖将箱中之物倒了出来,铜光闪闪,全是一箱子的铜钱。 这些人手足不停,将小推车上箱子一个个打开倒进场中空地,钱币越堆越高,满满的堆成了一个小山,这些汉子抬了箱子踩在钱堆上,如踩在黄沙之上,有人的鞋子里都灌进了铜钱。 这些铜钱多半是没有缗绳穿过的,而是一个一个的散钱,有新有旧,绝大多数是大宋通宝,不过还少量大辽钱,西夏钱,大理钱。 穿起一贯一贯的铜钱,有的是绳头打了钱庄封的,有的十贯又用绳子连接在一起,和散落在钱一起堆在当场,如沙丘一般。这些汉子倒的很快,秩序井然,不用多大功夫,就将箱中铜钱全部倒完。 所有人的眼睛看到这大堆的钱,眼睛都闪着贪婪的目光。 |
246 这么一大堆铜钱堆在地上,叫骗子的人马上住了口,人群越集越多,场面有些失控,幸好那谢都头也带差人赶来,才压下去了人潮。 四海钱庄的掌柜季长安大声道:“四海商号立足江南,做各方买卖,以后还仰仗各位乡邻多多光顾,这便开始发赏钱了吧。”他叫来谢都头,按了先前应予的八千贯,以谢都头纪录之数按人头平均发放,人群中有人情绪高涨,还有人对能领到钱的各种羡慕眼红。 方进石静静的看着这场热闹的场景,虽然这赏钱和他有关,可是他却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转身往后走入院中,才走了数步,身后一人喊了一声:“方公子慢行。” 方进石停足扭过头来,只见季长安带了七八个大汉走进门来,出声叫他,方进石等他走近,随手行了一礼道:“季掌柜有礼。” 季长安深深一躬,直起身来道:“不敢,在下季长安,是四海钱庄的掌柜,奉命掌管四海商号进出帐目,金银钱帛往来,方公子前来淮南,未曾远迎不说,还让公子路上遇到强盗劫掠,实在是让人汗颜,如今寻得方公子平安,这下终于可以向孟大先生交差了。”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是……?” 季长安抱了抱拳道:“原来公子先前和孟大先生不识,孟大先生是驸马府的,和方公子一起掌管四海商号,我已经派人送信给他,孟大先生本欲亲自前来迎接公子,无奈事务繁多脱身不开,只得在平江府等侯公子。” 方进石这才明白,这孟大先生就是蔡孟,他是蔡驸马派到江南的,和方进石由郓王赵楷派来一样的性质,两人合作,一个代表驸马府,一个代表郓王府,共同掌管双方出资组成的四海商号。 方进石呆过几天蔡驸马府,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后来听到别人说,他是蔡家几辈子打不着的一个同宗,原来在蜀中一带做小官,不知怎么就被蔡驸马委派到这江南来了,他先于方进石两个月而来,正式成立四海商号,置四海钱庄管理钱财,郓王赵楷这边却是一直定不下来,虽然方进石对他的脾气,又是方进石先提出来建商号收茶的,可赵楷担心方进石过于年轻没经验,想找个更有经验一些的,犹豫不决了些时日后终于下定决心让他前来。 方进石前来之时面见赵楷,赵楷再二叮嘱,和蔡孟合作不可闹僵,不可争权夺利,万事若有解决不了的,马上书信回汴梁城报告,蔡孟主管瓷器、布帛、丝竹及出海大船贸易,方进石只管一件收茶叶就可以了。 方进石道:“外面的这些,也是孟大先生安排的?” 季长安道:“正是,孟大先生说,昔日商鞅百金立木,宣示其诚信,今日就借公子失踪之事效法之,四海商号实力雄厚,却成立日短,百姓不知,更不知商号诚信如何,此一次虽花费了些钱财,可是一传十,十传百,江南各地百姓会很快知道四海商号,也会相信四海商号的诚信,各地商户也会乐意和四海商号做买卖,花的这些钱也算值了。” 方进石早就想到了这层,此时听这季长安说出来,对这位未谋面的蔡孟先生,方进石心里默默点头,这和后世的借势炒作,大打广告何其之像。 季长安又道:“孟大先生得知方公子中途遇袭,十分担忧,业已请官府及江湖朋友帮忙,打听消息擒拿凶手了。”方进石听了心中对这孟大先生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和季长安说着话走到后院,季长安看到墙角摆的香烛和檐下的棺木,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行了一礼叹息道:“听说方公子的小夫人遇袭不治,红颜薄命,可惜可叹啊,孟大先生已经着人在平江府找了得道高僧相候,到时为小夫人诵经超度。” 方进石又再谢过了,季长安道:“若是公子想要尽早赶到平江府,我让人安排,若是想要休息一下也成。” 方进石道:“还是尽快赶路吧。” 季长安道:“好吧,我找人安排车辆人马。”他告别方进石转身去安排行程,这泰平州府离平江府不过两三百里,方进石一行在季长安的陪同下,又一路奔波劳苦,终于来到了平江府。 到了平江府城下时,四海商号有二十多人在城门迎接,当先之人是一个不拘言笑神色冷峻的老学究,季长安向方进石道:“这位是四海商号的大管家,名叫孙德。”这孙德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声:“孟大先生请方公子笠泽去住,那里已经一切安排好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呢?” 孙德道:“孟大先生有急事到了海边码头,不日即回。” 季长安回头望望方进石,方进石道:“既然孟大先生已有安排,那就到笠泽好了。”孙德看他居然不说什么,自己好似感觉也有些不好意思,神情间稍稍缓和了些道:“笠泽虽远了些,可是水陆方便,山青水秀,水路可达海上也可达数处州郡,方公子北方来客,看看江南乡俗,住在那里也可兼顾南北生意。” 方进石道:“哪里都好,烦请带路。” 孙德这才带了人马从平江府城门前转了马头,一路带着方进石随行之人,又走了将要百里,才来到了笠泽镇。 这笠泽镇果然如这孙德所说,山青水秀风景如画,河道纵横交错,陌上多见扛着锄头的农夫渔家,街上行人朴实有礼,这里就是一座世外桃源。 孙德领着方进石来到镇子尽头的一座府宅高楼前停下来道:“就是这里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这府第青砖青瓦,修茸一新,门楼建的极高,门头上题写了四个字“耕读方第”,地上青砖铺设平整,大门两边青松翠柏,两只大大的石狮子蹲在两旁,红色木柱和朱红大门刚刚漆过不久,颜色崭亮一新,数名青衣小厮妇人在门前打扫修剪树木。 孙德向方进石道:“这里尚未完全整修完成,下人也是不多,公子先住下,若是那里不合心意,尽可改来。” 方进石抬头看看门头,道:“何用这么大的地方,只怕得不少钱了。” 孙德道:“四海商号乃古往今来第一大商号,方公子乃这大商号的少东,若是府第小了差了,惹人笑话,失了四海商号的名头不是?再说若是京师之中的驸马帝姬王爷们心情好了,说不得来看看,仓促之间再找合适的地方,不如提早预备,也算一举两得。” 方进石无话可说,孙德前面引路,进了大门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其后面一排房屋,有七八间之数,孙德道:“这里就做公子待客及号令手下的地方,若是熟客贵客,后面还有待客之处。”方进石道:“这里原来是何人所建?” 孙德道:“是傅大学士所建,他曾奉为太子宾客,官居三品。” 方进石道:“那这傅大学士又为何……” 孙德道:“宦海沉浮,有高有低也属常见,谁又说的清呢?方公子只管住下,我已请人看过风水,此宅只是不利于读书人,对公子无忧,反而有利。” 方进石不关心风水,也不在意,孙德领着他穿过这排房屋,到了二进,方进石看到眼前景象吃了一惊,原来后面是个小湖泊。 湖面之上建了许多亭台楼阁,三条道路跨湖面穿楼阁直到对岸,三条道其实就是三座桥,左右俱是石桥,只有五尺多宽,曲曲折折在湖面上连接水面而那些的亭台楼阁,中间一条木桥宽处两丈有余,桥下粗木搭建,桥面铺了木板,结实而平整,可以打马而过。 湖面对岸是个巨大的土台,三四十名石匠正在铺设地面石板和石阶,雕刻着美丽的花纹的石柱石屏早就立好,土台再向上去就是高大的正房,这屋子极高极大,比之许多名寺院的大雄宝殿还要高大,房屋都是按照中轴对称而建,共有三进,一处比一处高。 方进石只看了前面两进,对孙德道:“这里实在太大了,我如何受的起?” 孙德道:“公子暂时安心住着,孟大先生说,这里原本买下来想作为四海商号的总堂,后来觉得离城太远,深感大为不便,只是此时地价太低,若是贱价卖了又是可惜,若公子实在不喜欢,觉得偏僻,等地价高时再出手卖了就是。” 方进石只得不再坚持,孙德又道:“已经请风水先生选了几处墓地,待公子…… |
过后决断,一切都有安排。” 方进石又不禁伤心起来,带着云奴儿一路南来,待到了地头,她却永远再看不到江南的风景了,若运她回汴梁,实在是不易办到,还是把她安葬在这风景如画的笠泽,让她入土为安的好。 至少方进石已经打算在这江南安居,若有一天安定下来,必然会将她迁到祖坟,这也许是她的一个心愿吧。 |
247 孙德对方进石道:“此间若要全部修好,至少也需得半年以上,我看方公子还是先搬过来住着为好。” 方进石道:“一切听孟大先生的安排。”孙德听到这话,嘴角不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转身向方进石道:“平江府中还要照顾生意,方公子,等下另有人过来听候方公子的使唤,我这就告辞了。” 方进石黯然点了点头,送这孙德和季长安走了,这笠泽另外有当地人过来招呼他们,带了方进石及随行的人安排住处,邓安站在院中凭栏而望,感叹了一句:“这里比延州城那里,还要大上两倍了。” 他一回头,看到方进石站在那里,脸色深沉,邓安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想来云奴儿的死,魏崇的忽然背叛,给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当夜在这里住了一晚,方进石一晚上没出房门,邓安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深沉过。 第二天一早,有人拿过选好的墓地给方进石看,当然,这也是孟大先生安排的,虽然这孟大先生未曾谋面,但是他把一切都全部安排好了,可是方进石心中,却没有对他怀有半分感激之情。 方进石选了一个离此不远的墓地,这块墓地有山有水,风景还是不错,对于风水他也是不懂,孟大先生又安排了和尚道士前来诵经超度,方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做自己该做的事,脸上再也没有痛彻心扉的那种表情,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云奴儿将下葬的时候,邓安过来报告说,少夫人到了。 方进石抬起头来,看见梁翠容带了人进来,方进石看到她,无言了好久。 梁翠容抬头望着云奴儿的棺木,轻叹一声低道:“都怪我不好,全是我引起的,若不是我,哎……” 方进石平静的道:“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 梁翠容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她默默地陪着方进石看着云奴儿的棺木缓缓送入墓中,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变成了眼前的一抔香冢。 又过了一天,梁翠容陪着方进石站在院子中的湖边,她望着湖中正在种植荷花的工匠,问方进石道:“你当真要把家安在这里,不再回汴梁,也不再回延州府了么?” 方进石道:“这里不好吗?” 梁翠容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跟着你就是了。” 方进石道:“我祖上就是这淮东的,住在这里也算叶落归根了。” 梁翠容四下看看,望望远处的亭台楼阁,感慨道:“这孟大先生对你也当真不错,光是这么大的院子,也是值不少钱的。” 方进石也回头看看,淡淡的道:“这里是乡下,也值不了什么钱的,若是在平江府那又是不同。” 梁翠容道:“孟大先生把你安排在这里,其实就是不想让你分他的权,如今这四海商号全是他的人,你想做什么事只怕也是不容易。” 方进石道:“在泗州城外的泗水江时,薛正他们未动手之前,有个排帮的强盗曲老三前来打劫我,差点破坏薛正他们的计划。” 梁翠容点点头道:“这个曲老三我已经派人寻找。” 方进石平静的道:“排帮的强盗向来只抢货不杀人,很少坏了规矩,可是这个曲老三,上船来二话不说就要杀我,实在是很奇怪。” 梁翠容道:“雪里飞谨慎小心,他绝不会使用曲老三这样的人来杀你,更不可能在江面上就动手。” 方进石道:“指使曲老三的人,并不知道郓王派了人保护我,对我的底细也不是特别清楚。” 梁翠容想了想,然后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就算他们这次得手了,郓王又会派别的人来,他们这么做岂不是毫无用处?” 方进石道:“那是你不了解郓王赵楷,他其实多是书生意气,做事优柔寡断,早就想派我来却又一拖再拖,我若出事了,可能他就相信蔡驸马,再也不会派别人来,即使派了别人来,有害我立威在先,对他们也极有好处。” 梁翠容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你想怎么办?” 方进石眼睛里闪现出坚定的目光,有一种低低的声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笔财富,你我夫妻三辈子也挣不到,别人已经拔刀相向,我们越后退别人会逼得越紧,没有人会可怜我们的,更不会对我们手软。” 梁翠容望着方进石,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原本希望可以远离是非退出江湖,从此相夫教子,现在看来很难了,梁翠容道:“只怕这个孟大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里是江南,要得到秀王赵子偁的支持才行。” 方进石道:“这个我会去找秀王的,不过孟大先生也一定会想到这个,他也一定会小心应付,秀王助我,他必会想办法应对。” 梁翠容道:“你找到了能暗中帮助你的人么?” 方进石道:“我想冒一下险,你过几天回汴梁城去,帮我带封信让张少宰转给蔡相公。” 梁翠容道:“你想利用蔡攸的力量,他可和蔡驸马是兄弟。” 方进石道:“所以我说冒一下险,不过依我来看,蔡攸一定会帮我。” 梁翠容低下头,她觉得利用一派的力量打击另外一派,而且两派是亲兄弟,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若局势稍有改变,或者一个不小心,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谁也救不得,只是方进石决心已定,她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方进石亲笔写了封密信,交给梁翠容回汴梁,为了安全起见,随行的不仅有她带来景王府的人,方进石还专门让林教头一起同行保护。 转眼间方进石已经来到江南十多天了,可是依然没见到孟大先生,方进石沉住气也不多问,有时到云奴儿的坟上看一看,大半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这一天,邓安拿了 过来敲门,对方进石道:“秀王府派人送来 。” 方进石接过来拆开看了看,对邓安道:“我知道了。”说完就要关门,邓安抢先一步按在门上道:“他们都让我过来问一下,何时开始收茶。” 方进石回头拿了件衣服,对邓安道:“你帮我备了马车,我到秀王府回来再说。” 邓安赶紧跑到前面去,让人给方进石准备好马车,方进石收拾停当,坐了马车一路向秀王府而来。 秀王的府第在处州,离方进石所在的笠泽尚有很远,秀王府修建得高大而壮观,里里外外全都粉刷一新,秀王赵子偁以前常年在外奔波,十五岁以后少在王府居住,最近这几个月,却半步也没离开过处州,因为要陪伴那个新婚不久的邢氏夫人。 方进石在秀王府的客房等了没多久,邵云邵大伯走进来道:“公子爷有请。”方进石跟着他来到后院,只见秀王赵子偁手握一把长长的长刀,正对准了院中间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削去,刀光闪过,那木桩被齐齐断为两截,赵子偁好似并没费多大力气,他仰头看了看长刀的刃口,赞叹道:“好刀好刀。” 邵大伯带着方进石来到他的身后,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叫了声:“公子爷。” 赵子偁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你架子好大,在汴梁城时扫我面子,到了这江南也不来拜会我,还要我写信去请你才肯来。” 方进石连称不敢,赵子偁道:“你不来看我也就罢了,你的女人留在我府中数日不归,你也当真放心得下。”方进石一愣,顿时恍然,原来黄金绵也到了江南寻他,一直住在秀王府中。 赵子偁道:“你赶紧将她接走,我不留她好似太过无人情,如果长期留下又说不过去,非是我小气。” 方进石连连答是,赵子偁让邵大伯去叫黄金绵,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那把刀递到方进石面前道:“你且看看这把刀如何。” 方进石接过刀来看,这把刀入手沉重,刀身细长微有弧度,他看了看道:“这把刀好似非本朝工匠所造。” 赵子偁微微一笑,然后道:“不曾想你对刀剑利器也有点见识,这是我的一位日本客人赠于我的,本来是日本使节作为朝贺之礼想夸耀一番,却给蔡相公用异族利器比了下去。” 方进石道:“此刀比之我军中将士所用之刀如何?” 赵子偁道:“…… |
比之锋利的多。” 方进石道:“比之蔡相公那异族利器又差了多少?” 赵子偁道:“这又远远不如,可是那异族利器造之复杂,所用金铁稀少特别,是以价格高昂,非普通人可以使的,这日本刀却又不同,比我朝将士所用刀锋利,造价却相差不多。” 方进石道:“那何不请日本匠人多造,公子爷买来就是了。” 赵子偁只是笑了一笑道:“我又非兵部军器械制所,如何管的了这些闲事?”方进石听的出这赵子偁此话心口不一,他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之前他资助辽国耶律大石的那些兵器铠甲,可全是上等货,这些货从何而来,怕不只是随便就可购买而来的吧。 |
248 赵子偁道:“据说蔡相公那把弯刀出自波斯,我有商船下月启程出发前往波斯,看看到时能不带上两把回来,也好见识见识这闻名于世的波斯弯刀。” 方进石不由的道:“公子爷有商船出海往返波斯诸地?” 赵子偁笑笑道:“如果不是靠着商船,如何养得起我这许多手下,听说波斯诸国风土人情和我大宋很是不同,走船的手下回来说,波斯国也是物产丰富奇人异士辈出之地,一直想去看看,却又一直不得空。” 方进石道:“我中土大宋国在那些波斯人眼里,也是一样神奇而强大,不知道有多少波斯人想来也来不了的。” 赵子偁道:“此言倒也不错。” 二人正在说话,邵云邵大伯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女人,当前一个年轻妇人衣着穿戴雍容华贵,眉目含笑,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猫,正是那位赵子偁的新婚夫人邢氏。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了一身粉红的衣衫,正是黄金绵。 方进石看到黄金绵,冲她微微笑了一笑,黄金绵却好似不认识他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他都没有多看一眼,平静得让人心凉。 方进石收了笑容,走上前去向邢氏夫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见过王妃夫人。” 邢氏夫人还了一礼,然后拿过黄金绵的手笑着道:“你这个二房丫头,琴棋书画什么都懂,人又乖巧又长的好看,你呀,可是占大便宜了。” 方进石赶忙又是还了一礼道:“还不是因为公子爷教的好,又看的起我。” 邢夫人看了一眼赵子偁才又道:“本想多留她几日在此小住,多陪我说说话,可想想你们……她跟着你也没多久,舍不得也不行了,她表面不说,实则心中一直挂念着你呢。” 方进石故作笑颜对黄金绵道:“是么?夫人这么喜欢你,那你留下来多陪多几天夫人也好。”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黄金绵,黄金绵低下头去并不回答他,如未听到一样,邢夫人见此情景,拍拍她的手背道:“既然你夫君都答应了,何不多留几日来陪陪我?” 黄金绵这才抬起头来,用很平淡的语气道:“多谢夫人,我还是跟他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夫人和公子爷。” 邢夫人向方进石笑了道:“看来她还是舍不得你。” 黄金绵向邢夫人施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到方进石身旁,拉了拉他的后背衣边低声抱怨道:“怎地今日才来接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记挂着你,看不到你总是心惊肉跳的放心不下。” 她说的这些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方进石身旁的赵子偁和邢夫人听到,黄金绵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这么贴心的声音和他说过话,方进石心中很明白,她此时的这个话是故意说给秀王赵子偁和邢夫人听的。 赵子偁却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他刚想说什么,邢夫人怀中那只白猫突然跃起,向院子中一只刚刚落地的麻雀飞扑而去,邢夫人不防“哎哟”了一声,低头拉上衣袖去看自己手臂,赵子偁疾步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臂道:“有没有抓伤你?”他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邢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赵子偁替她揉了两下手臂,放下她的衣袖道:“之前好似隐隐听郎中说过,有了身孕的女子不能养猫,你纵喜欢养猫,看来也要忍一些时候了。” 邢夫人温柔的道:“好吧,一切由你。” 那只麻雀飞到天际不见了,未捕到麻雀的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邵大伯走到院中捉了抱了回来,赵子偁道:“着人把府中所有的猫全部用笼子关起来,勿让靠近夫人。” 邵大伯答应一声抱了白猫走了,赵子偁转回头对方进石感叹道:“这只白猫来自于波斯,是别人前日当重礼送给我的,区区一只猫,到了这里也成了金贵之物了。” 方进石道:“方才我也觉得这只猫有些特别,和寻常所见的猫有些不同,我小姨妹也喜欢养猫,家里也总养着一两只来。” 赵子偁听后哈哈大笑,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方进石呀方进石,也不知你此话是有心还是无心,连我都分辨不出了,若不把它送给你,好似小气了有愧你一般了,秀王府中最有才气的丫头都给你要去了,眼见我这只波斯猫也要不保,这样下去,我还如何再敢让你来我府上作客了。” 赵子偁此话虽然是说笑,可是方进石却有些尴尬,急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公子爷千万可不要当真了。” 赵子偁笑道:“我若不给,反倒是显得我肚量小了。” 方进石其实真的无心向他讨要这只猫,也真是随便顺嘴一说,不过他既然肯给,那就索性接过来要了,赵子偁又说笑道:“这只波斯猫是四海商号的孟大先生前日送我,你如今替蔡驸马和郓王做事,这只猫经我的手转了一圈,又回到四海商号,赵楷一文钱未出,我就要承他一个人情,实在划算的很。” 方进石不由一愣,问了句:“公子爷先前识得孟大先生么?” 赵子偁道:“先前不识,前日他专程来拜访我,商谈四海商号雇我商船商队出海之事,顺便送了我这只波斯猫。” 方进石道:“不知公子爷是否愿意合作?” 赵子偁道:“孟大先生许我商船每次出海三成之利,若四海商号每季出海回来,所盈三成之利不够八万贯,孟大先生也照付我八万贯,春秋两季装船出海,仅雇船一项我最少也有一十六万贯可收。” 方进石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孟大先生果然大手笔,方某连想都不敢想让利三成,真是自叹不如。” 方进石叹气的缘由不仅仅是孟大先生的大手笔,还有他料敌在先抢在前头的做法,如此让利给秀王赵子偁从而拉拢,让秀王无法拒绝这等优厚的条件,这等于又堵了方进石的一条路。 赵子偁拿起那把长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然后道:“这把刀若是用作买卖之货物,也不过挣些银钱,若用作战场之上生死搏杀,说不定凭此刀让你一战成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正理,你说是么?” 方进石平静地道:“此刀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也可以当成做买卖的普通货物,无论是大商人还是大将军,刀其实还是这一把刀,并无任何不同,大将军虽好,可也并非人人可为,商人却是很容易做的。” 赵子偁眉头一皱,不悦道:“大商人的生意再大,也不过是不入流的下乘,你买卖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为大宋增添了位大掌柜,大宋有钱的商人还少么?大宋从不缺少商人,却缺少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方进石道:“公子爷看错我了,实则我武不能上阵杀敌,文作不得文章经略,更不会排兵布阵,公子爷推荐我去带兵打仗,无疑是要我去白白送死。” 赵子偁大怒了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原来我真是看错你了,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废物。”方进石听了赵子偁忽然这么劈头盖脸的臭骂,感到意外,赵子偁向来都是彬彬有礼,以德服人的,方进石几次惹得他很是不快,也没这么骂他过。 方进石尚未说什么,在一边的黄金绵淡淡的道:“在公子爷眼中,何人才不算为废物?” 赵子偁转过头来看了看她,黄金绵道:“昨日那书生史浩前来,公子爷骂他废物,那书生愤愤而去,今日又这般的骂我丈夫,这么看来,凡是没听从公子爷安排者,皆为废物是么?” 赵子偁从来也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的反唇相讥,他其实骂完也是后悔了,此时只好道:“我骂他也是为他好。” 黄金绵道:“那就不必了。”她走到方进石身边道:“走吧。”说完转身作势欲走,方进石躬身向赵子偁行礼道:“公子爷,我这就回去了……”他告别的话还没有说完,黄金绵伸右臂去环挽了他的手臂,拉扯他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还要说什么,你是他属下么……” 她拉的方进石一个趔趄,挽着他的手臂大步向外,可见她的心中也很是愤怒,她的愤怒绝不单单是因为秀王赵子偁骂了她的夫君,方进石在她的心中的重量,远没有要维护他面子而和秀王对抗的必要。 方进石给她拉出府门处,邓安和几…… |
个车夫闲聊,看到二人出来迎了上来,向黄金绵道:“二夫人。” 黄金绵嗯了一声,自己上了马车坐下不语,方进石见此情形,只好也上了马车,黄金绵别过脸去不去看他,方进石对邓安道:“回去吧。”邓安呼喝一声,马车缓缓启程,向了笠泽而来。 中途转船而下平江府,黄金绵在船头抱膝而坐,她一路之上也不和方进石说话,方进石也不会刻意的找她说话,他此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
249 河面上忽然一阵狂风吹过,船头起伏颠簸了几下,黄金绵侧身扶紧了船板,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方进石道:“你还是坐到中间来吧,船头风大,万一落水了可没有人下水去救你。” 黄金绵回过头来望望他,转回头去依然坐在那里,方进石看她不听劝告,也是无奈,过了一会儿,黄金绵回过头来向他“喂”了一声,方进石抬起头来看望着她,黄金绵换了一副笑颜,笑吟吟地拍了拍身边的船板道:“你坐这边来。” 在方进石的印象中,黄金绵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热过,方进石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站在她身侧,黄金绵娇笑道:“你坐下来嘛!”方进石稍做迟疑,黄金绵拉拉他的衣袖,向船头又让了半个屁股的位置,方进石紧挨她坐了下来,船身颠簸,船头起伏,有时把二人的肩头摇的撞在一起,黄金绵回头望了一眼,邓安和那个船夫很是识趣的躲到船尾低声聊天,黄金绵微微害羞,感觉自己的双颊有些热热的。 方进石知道她有话要说,不过他不会主动去问,只是这么默默的坐着,黄金绵心中有话,却不想直接说出来,本想等他说起别的,然后把话题绕进来,谁知他就像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过了许久,黄金绵终于忍不住了,后肘击出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撞了一下,娇声道:“说话呀!” 方进石吃痛苦着脸道:“我说什么?” 黄金绵板起脸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实在不想和我说话也就算了。” 方进石望着江面平静的道:“其实这人世间的缘分,老天爷早有定数,有时真的勉强不来,强求不得。” 黄金绵望着他的脸道:“你此话何意,是在说我么?” 方进石道:“不是,我在说云奴儿。” 黄金绵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道:“想想她也是可怜之人,我看你把她接进家中来,她对你也是真心诚意的,只是可惜……”她没有说下去,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方进石道:“你们两个当时都不容她,我也是心烦,这才想着带她到江南来,却不曾想反而害了她。” 黄金绵急道:“我何时不容于她……算了,此时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了。” 方进石垂下头来,低低的道:“是没有什么用了。” 黄金绵定了一会儿,轻轻吟道:“懵懂一错千古恨,琴丝永断不复弹。”方进石一下子没有听清,就问道:“你再读一次。” 黄金绵道:“回头我写给你好了。” 方进石细想着她的这两句诗,虽然他没有记全,可是这两句对于云奴儿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又静坐许久,黄金绵道:“公子爷自成亲了以来,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先前从未见过他接连骂人的。” 方进石道:“先前之时可能他不好当着你的面骂人,我却见过他骂邵大伯,骂过熊老四,他统领这么多人,若是没有些威严,也是不成的。” 黄金绵回头看着他道:“那他为何此时又好当着我的面骂人了?还骂的是你,分明是做给我看的。” 方进石道:“只怕这是你想多了,越是当成自己人,公子爷越是骂的凶,反倒是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黄金绵不悦道:“反倒是我帮你出头出错了,活该你给他骂。” 方进石道:“他是王爷,我还想着以后靠着他出头呢,骂上几句又落不到身上,又有何关系呢?” 黄金绵道:“你就不能有些骨气,让我也高看你一次?” 方进石道:“这不是骨气,这是意气用事,我若是放着能利用的贵人不用,反而和他对着干,别人除了笑我傻以外,不会有人说我有骨气的。” 黄金绵道:“我说你有骨气不成么?” 方进石尴尬的笑笑却不回答,黄金绵道:“我以后不许你再去找秀王,也不许你参合他的任何事情。” 方进石道:“好吧,等我以后足够强的时候了,等你何时不把我往你房外驱赶,那时再说吧。” 黄金绵不禁烦恼的抓了抓自己额前头发,她抬头看去,方进石平静的望着她,黄金绵烦燥上来,伸脚在方进石小腿上重重踢了两脚,两人并肩而坐,方进石也不躲闪,只是弯腰拍去她踢的鞋子灰印。 黄金绵定了一会儿,回头去望望邓安和那船夫,确定他们听不到了,然后回头对方进石道:“好了,你若答应我再不找秀王,从此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我……我就不再赶你出去。” 方进石道:“晚上也不赶了么?” 黄金绵咬了牙齿道:“不赶了。” 方进石道:“当真?说话算话?” 黄金绵终于扛不住了,站起来道:“信不信由你,我不说了。” 方进石也向了邓安他们望了一眼,道:“我相信你的话。”他坐着未动,抬了自己右手伸在黄金绵面前,黄金绵迟疑片刻,又向了船尾方向望上一眼,这才伸手去握了他伸出的右手。 方进石紧握她的手用力向后一拉,黄金绵不防身子前倾,收势不住一跤坐倒在他的怀中,方进石伸臂扶住,顺势揽了她的腰间。 黄金绵又羞又急,挥臂推他胸膛,想要挣扎着坐起,方进石道:“我就知道你是敷衍我来着。” 黄金绵听了停止了挣扎,任他搂抱着腰间,方进石慢慢的凑近她的面前,离她的脸不过三寸了,看样子他竟然想去亲她的唇,黄金绵急忙扭过头去,虽然暂时躲过嘴唇,却将自己耳朵送到了他的唇上,让他亲了一下。 黄金绵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用手去捂在自己方才被他亲到的耳朵上,她的心头咚咚直跳的厉害,有些不知所措,方进石却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身侧的船板上,还是先前她所坐的位置,然后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黄金绵有些不解,也不知为何他会放开自己,方进石却站起来道:“若是向前半个月,必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会答应你了。” 黄金绵哦了一声,算作回答他,方进石将双手负在后面,望着江面道:“你刻意不让我找秀王,却显得你心中依然是放不下,我就算是得到了你的人,你的心却在别处,我还要时时的提防着你离开,提防着被人利用,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黄金绵咬了牙根道:“人生在世,有时本就无趣的很,你骗骗我都不肯了么?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我么?” 方进石回过头来摇了摇头,他看着黄金绵道:“也不知忽然怎么了,我一下子野心勃勃,不仅想得到你的人,还想得到你的心,想得到所有我心中想要的一切。” 黄金绵道:“你会很失望的,可能两样你都得不到。” 方进石不再看她,面对河面双手握拳伸了个懒腰,然后才道:“我会争取,我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生总不能尽是完美,遗憾残缺也是没办法的事。” 黄金绵望着他的后背,细细的想他方才说的话,方进石转过身来走向舱中,路过她的身旁时道:“记得回家以后,把你那两句诗写给我。” 他大步有力的走到船舱坐下,向船尾依旧在和船夫说话的邓安喊道:“邓安你过来。” 邓安闻声马上走了过来,方进石道:“回到笠泽以后,你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讲。” 邓安看他忽然精神极好,陪笑道:“公子可是准备开始收茶办茶庄?” 方进石道:“我们这几十人到这江南来,不做正事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的?” 邓安笑了道:“其实兄弟们一直都憋屈着不敢问公子,他们说若是整日无所事事,就想要回汴梁去了。” 方进石大笑道:“放心,过些日子他们一定会叫着事情太多太过忙碌,反而又来怪我了……” 船头坐着的黄金绵听到舱中方进石爽朗的笑声,好似之前云奴儿去世的阴霾已经过去了,他变得充满热情,变得成熟起来,也经得起人生的挫折起伏。 黄金绵摸摸自己被他亲过的耳垂,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几多羞涩几多美妙,甚至还有几多遗憾,她先前也被方进石抱过两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让她心潮起伏,她坚定的认为自己和秀王顶撞,是因为不忿于秀王妃邢夫人成亲没有多久,就已经身怀有喜。 而在此时…… |
,她又觉得自己那么做,真有几分维护方进石的意思了。 方进石带了邓安他们回到笠泽,让人安排黄金绵的住处,这里离他自己居住的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壁。 晚饭过后,黄金绵收拾停当,铺开纸张,将日间那两句诗写了下来:“懵懂一错千古恨,琴丝永断不复弹。” 她写的极是用心,反复写了数遍,直到自己很满意了,吹干墨迹,黄金绵又再看了一遍,折了起来走出院子。 抬起头来,黄金绵看到满天星斗,好像这才注意到此时已经月过中天,她竟然想着连夜去送给方进石看,她感觉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好似自己是一个怀empty春的少女,拿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连夜赶快去让情郎称赞。 黄金绵停足回转,再回头望上一眼方进石的住处,似乎隐隐有人声,她登上自己院中一处高台隔墙望去,只见方进石居住的房屋依然灯火通明,人影被烛火掩映在窗纸上,他也许正在和手下人评说。 黄金绵下了高台,想着他这么深夜了还不睡觉,也不知要说到几时,散时也许就饿了,她有意去找厨下给做些吃的,可是细想一下终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去做,总觉得脸面抹不开。 她回到房中和衣躺下,眼睛望着房梁,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248 赵子偁道:“据说蔡相公那把弯刀出自波斯,我有商船下月启程出发前往波斯,看看到时能不带上两把回来,也好见识见识这闻名于世的波斯弯刀。” 方进石不由的道:“公子爷有商船出海往返波斯诸地?” 赵子偁笑笑道:“如果不是靠着商船,如何养得起我这许多手下,听说波斯诸国风土人情和我大宋很是不同,走船的手下回来说,波斯国也是物产丰富奇人异士辈出之地,一直想去看看,却又一直不得空。” 方进石道:“我中土大宋国在那些波斯人眼里,也是一样神奇而强大,不知道有多少波斯人想来也来不了的。” 赵子偁道:“此言倒也不错。” 二人正在说话,邵云邵大伯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女人,当前一个年轻妇人衣着穿戴雍容华贵,眉目含笑,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猫,正是那位赵子偁的新婚夫人邢氏。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了一身粉红的衣衫,正是黄金绵。 方进石看到黄金绵,冲她微微笑了一笑,黄金绵却好似不认识他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他都没有多看一眼,平静得让人心凉。 方进石收了笑容,走上前去向邢氏夫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见过王妃夫人。” 邢氏夫人还了一礼,然后拿过黄金绵的手笑着道:“你这个二房丫头,琴棋书画什么都懂,人又乖巧又长的好看,你呀,可是占大便宜了。” 方进石赶忙又是还了一礼道:“还不是因为公子爷教的好,又看的起我。” 邢夫人看了一眼赵子偁才又道:“本想多留她几日在此小住,多陪我说说话,可想想你们……她跟着你也没多久,舍不得也不行了,她表面不说,实则心中一直挂念着你呢。” 方进石故作笑颜对黄金绵道:“是么?夫人这么喜欢你,那你留下来多陪多几天夫人也好。”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黄金绵,黄金绵低下头去并不回答他,如未听到一样,邢夫人见此情景,拍拍她的手背道:“既然你夫君都答应了,何不多留几日来陪陪我?” 黄金绵这才抬起头来,用很平淡的语气道:“多谢夫人,我还是跟他回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夫人和公子爷。” 邢夫人向方进石笑了道:“看来她还是舍不得你。” 黄金绵向邢夫人施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到方进石身旁,拉了拉他的后背衣边低声抱怨道:“怎地今日才来接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记挂着你,看不到你总是心惊肉跳的放心不下。” 她说的这些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以让方进石身旁的赵子偁和邢夫人听到,黄金绵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这么贴心的声音和他说过话,方进石心中很明白,她此时的这个话是故意说给秀王赵子偁和邢夫人听的。 赵子偁却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他刚想说什么,邢夫人怀中那只白猫突然跃起,向院子中一只刚刚落地的麻雀飞扑而去,邢夫人不防“哎哟”了一声,低头拉上衣袖去看自己手臂,赵子偁疾步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臂道:“有没有抓伤你?”他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邢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赵子偁替她揉了两下手臂,放下她的衣袖道:“之前好似隐隐听郎中说过,有了身孕的女子不能养猫,你纵喜欢养猫,看来也要忍一些时候了。” 邢夫人温柔的道:“好吧,一切由你。” 那只麻雀飞到天际不见了,未捕到麻雀的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邵大伯走到院中捉了抱了回来,赵子偁道:“着人把府中所有的猫全部用笼子关起来,勿让靠近夫人。” 邵大伯答应一声抱了白猫走了,赵子偁转回头对方进石感叹道:“这只白猫来自于波斯,是别人前日当重礼送给我的,区区一只猫,到了这里也成了金贵之物了。” 方进石道:“方才我也觉得这只猫有些特别,和寻常所见的猫有些不同,我小姨妹也喜欢养猫,家里也总养着一两只来。” 赵子偁听后哈哈大笑,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方进石呀方进石,也不知你此话是有心还是无心,连我都分辨不出了,若不把它送给你,好似小气了有愧你一般了,秀王府中最有才气的丫头都给你要去了,眼见我这只波斯猫也要不保,这样下去,我还如何再敢让你来我府上作客了。” 赵子偁此话虽然是说笑,可是方进石却有些尴尬,急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公子爷千万可不要当真了。” 赵子偁笑道:“我若不给,反倒是显得我肚量小了。” 方进石其实真的无心向他讨要这只猫,也真是随便顺嘴一说,不过他既然肯给,那就索性接过来要了,赵子偁又说笑道:“这只波斯猫是四海商号的孟大先生前日送我,你如今替蔡驸马和郓王做事,这只猫经我的手转了一圈,又回到四海商号,赵楷一文钱未出,我就要承他一个人情,实在划算的很。” 方进石不由一愣,问了句:“公子爷先前识得孟大先生么?” 赵子偁道:“先前不识,前日他专程来拜访我,商谈四海商号雇我商船商队出海之事,顺便送了我这只波斯猫。” 方进石道:“不知公子爷是否愿意合作?” 赵子偁道:“孟大先生许我商船每次出海三成之利,若四海商号每季出海回来,所盈三成之利不够八万贯,孟大先生也照付我八万贯,春秋两季装船出海,仅雇船一项我最少也有一十六万贯可收。” 方进石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孟大先生果然大手笔,方某连想都不敢想让利三成,真是自叹不如。” 方进石叹气的缘由不仅仅是孟大先生的大手笔,还有他料敌在先抢在前头的做法,如此让利给秀王赵子偁从而拉拢,让秀王无法拒绝这等优厚的条件,这等于又堵了方进石的一条路。 赵子偁拿起那把长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然后道:“这把刀若是用作买卖之货物,也不过挣些银钱,若用作战场之上生死搏杀,说不定凭此刀让你一战成名,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正理,你说是么?” 方进石平静地道:“此刀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也可以当成做买卖的普通货物,无论是大商人还是大将军,刀其实还是这一把刀,并无任何不同,大将军虽好,可也并非人人可为,商人却是很容易做的。” 赵子偁眉头一皱,不悦道:“大商人的生意再大,也不过是不入流的下乘,你买卖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为大宋增添了位大掌柜,大宋有钱的商人还少么?大宋从不缺少商人,却缺少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方进石道:“公子爷看错我了,实则我武不能上阵杀敌,文作不得文章经略,更不会排兵布阵,公子爷推荐我去带兵打仗,无疑是要我去白白送死。” 赵子偁大怒了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原来我真是看错你了,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废物。”方进石听了赵子偁忽然这么劈头盖脸的臭骂,感到意外,赵子偁向来都是彬彬有礼,以德服人的,方进石几次惹得他很是不快,也没这么骂他过。 方进石尚未说什么,在一边的黄金绵淡淡的道:“在公子爷眼中,何人才不算为废物?” 赵子偁转过头来看了看她,黄金绵道:“昨日那书生史浩前来,公子爷骂他废物,那书生愤愤而去,今日又这般的骂我丈夫,这么看来,凡是没听从公子爷安排者,皆为废物是么?” 赵子偁从来也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的反唇相讥,他其实骂完也是后悔了,此时只好道:“我骂他也是为他好。” 黄金绵道:“那就不必了。”她走到方进石身边道:“走吧。”说完转身作势欲走,方进石躬身向赵子偁行礼道:“公子爷,我这就回去了……”他告别的话还没有说完,黄金绵伸右臂去环挽了他的手臂,拉扯他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还要说什么,你是他属下么……” 她拉的方进石一个趔趄,挽着他的手臂大步向外,可见她的心中也很是愤怒,她的愤怒绝不单单是因为秀王赵子偁骂了她的夫君,方进石在她的心中的重量,远没有要维护他面子而和秀王对抗的必要。 方进石给她拉出府门处,邓安和几…… |
个车夫闲聊,看到二人出来迎了上来,向黄金绵道:“二夫人。” 黄金绵嗯了一声,自己上了马车坐下不语,方进石见此情形,只好也上了马车,黄金绵别过脸去不去看他,方进石对邓安道:“回去吧。”邓安呼喝一声,马车缓缓启程,向了笠泽而来。 中途转船而下平江府,黄金绵在船头抱膝而坐,她一路之上也不和方进石说话,方进石也不会刻意的找她说话,他此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
250 第二天一大早,黄金绵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饭,拿过自己昨晚写的字,又看了看,走到前面去找方进石,她转过院中湖边,就远远的看到方进石和几个绵线庄的伙伴掌柜们一起走向大门而去。 邓安站在远处张望相送,黄金绵走到邓安旁边,问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邓安回头看到是她,急忙行礼回答道:“公子说不能等着这孟大先生前来看他,他要主动去平江府拜访孟大先生。” 黄金绵嗯了一声,没赶上来让他看这字,她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慢慢转头回来,走到方进石居住的院落门前时,黄金绵想到,可以把这幅字放在他的桌上,他回来时就可以看到。 她走了进去,方进石居住的这个院子还是黄土乱石,地上也很不平,府第建造时日尚早,这个院落只是建了主体房屋,并没有装饰修补附属的偏房和院子中的花木,偏房有几根木柱还是木头原色,没有上漆。 一名老妇正在正房的书房中打扫,黄金绵走了过去,那老妇也没理会她,自顾收拾桌椅,黄金绵一进到这屋中,就闻到一股焦油的味道,这是长时间点了火烛空气不流通才会有的,一张大木桌放在正中,桌面上放了笔墨纸砚,只是那方砚台打翻,黑墨流了桌面乱糟糟的丢了几个带墨迹的纸团,还有几本书七零八落的摊开在桌面,地上还掉了两本。 这房中的凳子有十七八张之多,有高有矮样式好几种,黄金绵可以想象的到,昨晚方进石召集随他前来的人在这里议事,可能一直到天光大亮,这宅子虽大,却未必一下子能凑齐这些人所坐统一样式的凳子椅子,也许他是一晚未睡,天亮就出发到平江府去了。 黄金绵走到桌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她有些好奇这方进石毫无文采,会找些什么样的书放在他的案头,翻转过来书面,只见上面印着《平江府城图志》六字,是一本平江府的地方志书,她再看另外几本,全是淮南东路的几个州郡地方志书。 黄金绵将这几本书收拾整齐放在桌上,几个透着墨迹的纸团引起了她的兴趣,黄金绵打开一个纸团,只见上面写了“天行健”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她又打开了另外几个,有的只有这三个字,有的多了几个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黄金绵打开最后一张纸团,上面还是这一句话,只是跟着这句话又写了几个小字:“后面忘记。”然后纸面上是几点墨点。 黄金绵不禁心中一乐,她在桌面上将这张纸铺平整了,取过毛笔看了看,将砚台收拾了一下,倒上水磨好墨,坐了下来,用工整的小楷字在这张纸后面空白处添上了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几个字她写的极是工整用心,对比之前纸面上留下的那行字,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之前那些字墨又厚又浓,如同小孩子启蒙刚学写字一样,后面黄金绵的这行字,却是提按分明亦浓亦纤,刚则铁画媚若银钩,极见功底的一幅上佳书体。 黄金绵写完拿起来看了看,十分满意,她放下后又拿笔,在那“后面忘记”四个小字后跟着写了四个同样大小的小字:“吾来教汝”。 黄金绵看那老妇收拾了凳子椅子出了房去,将自己写的那字放在桌子正中,用了镇纸压好,这样方进石一回来就能看到,她再欣赏了自己的字体,想象着方进石回来拿起这纸张时的表情,内心觉得志得意满,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的。 黄金绵将桌面收拾了一下,看到那刀宣纸,从中抽出一张铺开来,提笔思索一下,用了当朝官家最著名的瘦金字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这句话出自《后汉书》,黄金绵是戏谑他屋中凌乱,本质上还是炫耀比他强上万倍的字迹。 黄金绵将后来写的这张字压在那先前的纸上,拍拍手走出这书房,她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望望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感觉好似这最近几年以来,心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愉快过。 方进石带了绵线庄来的胡掌柜及几个伙计走在平江府城中的大街上,路过一家布庄时,胡掌柜随口道:“也不知这里的布料成色如何。” 方进石听了停了下来,抬头望了这布庄的招牌,上面写着“湖光锦绣”四个大字,门头也是甚高,看样子也是个大布庄了,方进石道:“进去看看。” 几个掌柜伙伴出身布庄,当然也有心了解一下江南同业的行情,方进石带了几人走入这湖光锦绣布庄,早有布庄的伙伴迎了上来,方进石自知不懂也不多说话,全由着胡掌柜和绵线庄的伙计出头和店中伙计搭话,在店中看了一会儿,方进石悄声问那胡掌柜的道:“如何?” 胡掌柜的低声道:“有些上好的料子,不过刺绣的手艺做工却是不好。” 方进石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就买几匹好布料回去吧。”胡掌柜也不知他买这些布料做什么,就依他的话挑了几匹布料,方进石顺便问了湖光锦绣店中的伙计四海钱庄的位置,几人抱了布料出来,直奔四海钱庄而来。 平江府的四海钱庄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做的让平江府的百姓家喻户晓了,方进石他们来到四海钱庄一看,门口站立几名伙伴专门指引客人入内办事,方进石只说来看看,就让门前伙计带入了堂中。 这办事的大堂很大,人声鼎沸的,中间摆了长长的桌子,甚至延伸到院子里去,方进石看着这四海钱庄生意如此之好,感觉这孟大先生和他的手下果然是行商的好手。 他转了一下,正想找一下四海钱庄的掌柜问一下季长安,一名伙计走了过来道:“这位可是从汴梁来的方公子?” 方进石道:“正是。”这伙计道:“大掌柜的有请。” 方进石正想问一下这大掌柜是谁,那伙计扬手让他向楼上去看,方进石依他手势望去,只见季长安站在这钱庄的二楼,向他招了招手。 方进石在那伙计的指引下来到楼梯处,向二楼上去,身后的胡掌柜有些不满道:“这钱庄虽大却没半点规矩。” 方进石回头道:“怎么说?” 胡掌柜道:“方公子主事四海商号,这季掌柜身为下属,不下来迎接,却让方公子自己上去。” 方进石也不回答他,领着他们上到二楼,季长安这才迎了上来道:“方公子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事忙,生意要紧,我自己来就可了。” 这二楼有几张桌子,是为特别尊贵的大客人而设,此时也没什么贵客在此,季长安将方进石让到桌旁,有丫头奉上香茶,寒暄过后,方进石道:“我看这里生意很是不错,全是四海商号的银钱往来么?” 季长安道:“多半是的,也有别的商号过来抵押典当,换银作保也有一些。” 方进石道:“我奉命来这淮东掌管收茶运茶之事,季掌柜可否清楚?” 季长安道:“方公子未到之前,季某就已经得到正式消息了。” 方进石道:“做生意自然得有本钱,赵三哥在我临来之前告诉我说,到了淮东自然有钱庄调我些本钱于我,不知道能调多少。” 季长安迟疑了半响才道:“这个……这个要孟大先生和方公子商讨才成,季某作不得这个主。” 方进石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茶道:“也不知孟大先生如今在何处,季掌柜可否带我去拜会一下孟大先生?来了这些时日了也未曾和孟大先生见面,想想实在是失礼的很。”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整日忙于生意,四下奔波,要预先安排才好……”他话锋一转,对方进石道:“其实在方公子到来之前,孟大先生已经安排和本地的一位周掌柜合作收茶,方公子只需有时和周掌柜喝喝酒过问一下,收茶之事自有周掌柜去做,方公子也乐得清闲自在,这江南富庶,好玩的地方甚多,方公子也不急于一时做这些俗务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方进石排挤在外,名义上是让他游山玩水乐个自在,实际是让他无权,方进石有些气了,向了季长安道:“如此说来,我想自各开茶庄收茶叶,是做不到了?” …… |
季长安道:“也并非如此,不过孟大先生早有安排,不好更改,方公子想要开茶庄,最好还是和孟大先生说过才好。” 方进石道:“若是孟大先生不点头,是不是一个铜板我也从这四海钱庄调用不到了?” 他忽然这么说了,季长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才不至于过于得罪,他想了想才道:“季某也知方公子难处,这样好了,季某就让人给方公子的府上调用五百贯补贴家用,回头我再和孟大先生商量如何?”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马上换了笑脸向季长安道:“如此多谢季掌柜了。”他转头向胡掌柜道:“有劳胡掌柜和兄弟几个下去拿钱。” 他当机立断,毫不嫌这区区五百贯钱少,季长安本已经想好说辞,没想到他却干净利落,大大方方在接受了。 |
251 方进石对季长安道:“还请季掌柜的回去给孟大先生说一声,给约定个时间,我好拜会。”季长家道:“我回头马上转告孟在先生,尽早安排,不过孟大先生奔波生意,行踪不定,还请方公子耐心等候一下。” 方进石道:“那今日我就告辞了,待空请季掌柜的吃酒。”季长安含笑谢了,方进石走下楼来,四海钱庄的伙计得了季长安的安排,要取五百贯宋钱给胡掌柜几人,方进石道:“暂且存着,明日再来取了。” 方进石领着几人走出四海钱庄,胡掌柜道:“只给了区区五百贯,如何做的了大生意?” 方进石回过头来面带笑意道:“五百贯已经是很多了,当初我忽然有二十贯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城中最有钱的富人了,曾经有过请城中所有乞丐吃酒的想法。” 一名绵线庄的伙计道:“那公子后来有没有请了?” 方进石笑道:“后来我去问过,原来那城里乞丐也是有帮派的,我若是放出消息出去,马上周边城中的乞丐也会赶来,便是每人几个炊饼一碗菜汤也要上百贯钱,这才不敢请了。” 身后的伙计都笑了,胡掌柜却苦着脸道:“这五百贯钱若是想做个昨晚我们商议的那样子的买卖,肯定是不够了。” 方进石道:“有总是比没有强的多了,至少大伙儿吃饭有了着落,我们这几十人每日也要不少钱呢。” 胡掌柜的看他乐观,也就不说了,方进石带着他们回到笠泽家中,已经是深夜,所有人奔波了一天,都已经是人困马乏,方进石看到邓安,就问道:“这里的管家何在?” 邓安道:“只怕已经回家去了。” 方进石道:“你去找他过来,我有话说。” 邓安答应一声,安排人去请这宅府的管家,方进石走到自己的书房,坐在椅中伸了个懒腰,一瞥之间,看到了桌案之上的纸张,他拿了过来,只见第一张用了瘦金体书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他虽然对书法不通,可是也知这字写的极好,他猜到可能是黄金绵所写,翻到第二张,看到了天行健那页纸的“吾来教汝”四个小字,方进石笑了一笑,黄金绵性子直,说话办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不想却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方进石放下纸折了起来,站起身来去收拾了一下桌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跟着轻轻的两声叩门声,方进石走了过去拉开房门,只见黄金绵站在面前,手中抱了一只波斯小白猫。 方进石笑了一笑,侧身让开位置道:“进来吧。” 黄金绵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坐回位置,看着她手中的白猫道:“这猫是哪里来的?” 黄金绵道:“是公子爷派人下午送来的,不是你向他讨要,说准备送给你的那个小姨妹刘浣青么?” 方进石道:“这么大老远的,秀王就送一只小猫过来,就没送点别的?” 黄金绵道:“你还期望着秀王送你什么?送你些女人?” 方进石将那桌面上她写的纸张捡起一扬,哈哈一笑道:“那还是不要了,秀王府出来的女人,嘴巴太会骂人,又喜欢笑话我没文采,一个就足够了。” 黄金绵道:“你多读些书学些文采,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 方进石道:“年纪大了,再怎么学也比你不过,你喜欢笑话就笑吧,又不是外人。” 黄金绵听了他这个话,微微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秀王爷还送了些家具用物过来,还有一些上好的瓷器。” 方进石道:“秀王也真是的,怎么不送些钱来,这个是我最缺少的了。” 黄金绵道:“他会说,四海商号还会少了钱了?” 方进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摊了两手道:“四海钱庄是有钱,金银满堂都是,只是人家只给我吃饭的钱,又有何用。” 黄金绵抱了白猫也是不语,方进石道:“秀王送东西过来,我以为你会让人丢到河里去呢。”黄金绵道:“他是送你的,又不是送给我的,若是送我的,看我丢不丢?” 方进石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的不也是我的么?连你的人都是我的。” 黄金绵听了将脸一板,作势要走,方进石站起身伸手去抓了她的手腕道:“别走,我还有事让你帮忙呢。” 她走的并不坚决,方进石轻轻拉着她就走不动了,她微微一挣,有些不好意思,方进石手中加了些力道,让她挣脱不得,扯了她的手走到桌前道:“你过来给我写几个字。” 黄金绵居然听话的坐到了他先前的椅中,方进石松开了她的手腕,回头看看房门没关,就走了过去关上房门道:“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关上门。” 这房门是黄金绵故意不关,毕竟深夜来找他,怕是别人笑她,此时见他关上房门,想要说什么,终还是没有开口。 方进石走回到桌案前,拿起那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纸张道:“你的字当真是极好,我这辈子也练不到这样的了,装裱起来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些钱吧?” 黄金绵听了他的称赞,心中有些得意,微笑着道:“字我就不知了,不过我画过一张牡丹图,给我父亲拿给潼关的知州看,知州居然不还了,送回来十贯钱。” 方进石嘻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以后哪天我们破落了,你只画些画我们也饿不死了。” 黄金绵抿嘴一笑也不接他,方进石道:“若是我请你写几个字,你想问我讨多少钱?” 黄金绵眼珠转了转然后道:“十万贯。” 方进石佯装大吃一惊呼道:“十万贯?” 黄金绵道:“很多吗?才十万贯就觉得多了?” 方进石道:“好吧,是不太多,大不了我到时将你卖了,你也值得十万贯是吧?”他忽然的这话痞气太重,黄金绵气极顺手抓了桌面上砚台中的笔,伸到他脸前道:“你再说。” 方进石笑嘻嘻的道:“写在我脸上,是不是就少讨我一点钱?”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眼睛,黄金绵不敢直视他,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坐正身子铺好一张宣纸道:“你要写什么字?” 她的声音小小的,想偷眼看上一眼方进石却也不敢,虽然她跟随秀王赵子偁多日,可是赵子偁一来奔波忙碌,为人正正经经的,和她商讨事情,谈论诗词歌赋,都是心意相通,言语得当,从来不会用这么痞气的说话方式和她说话,别人若是稍稍过分的话,黄金绵都会立时翻脸,谁也不怕得罪,可是方进石这么说了,她不仅没有感到难堪,反而内心有一种喜欢的感觉。 性格直接果断是一回事,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花前月下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进石道:“你就写绵线庄三个字吧。” 黄金绵嗯了一声,用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方进石赶紧用镇纸压好纸张,黄金绵道:“要用什么字体来写?” 方进石指着她先前写的纸张道:“就用这个来写吧。” 黄金绵平息了一下气息,握了笔在纸上用瘦金字体写了“绵线庄”三个字,方进石站在她身后看她写字,虽然他不出声,可是让黄金绵感到无形的压力,这三个字她写的极不满意,方进石等她收了笔,赞道:“写的好。”他其实多半是不懂好坏的。 黄金绵看了一看,将那纸张团了道:“好什么好,好丑。” 方进石笑了笑并不说话,黄金绵又重新铺好一张纸,拿了笑准备重写,抬头望去,方进石站在她身边观看,黄金绵道:“你站的远一些莫要看,要不我写不好。” 方进石听话的走远了一些,背过身去,黄金绵微微一笑,凝神用心写了绵线庄三字,看着比上一幅写的好的多了,她自己也满意了,这才道:“行了。” 她转头看方进石时,不禁笑了,方进石取了一匹红布盖在自己头上,转身来道:“你真的写好了?若是不好看,可莫要怪我看着你写了。” 黄金绵道:“写好了,快取下来,你当自己是新娘子么?” 方进石这才取了下来道:“新娘子是你才对,这些布料是今日我买给你的,手工差了些,不过已经是那布庄中最好的了。” 黄金绵低下头去道:“你为何想到送我布匹…… |
了?”方进石道:“我先前不是给你说过我野心勃勃的了么?若是不对你好些,如何得到你的人又得到你的心?” 黄金绵出了一口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方进石走到桌前,拿起她写的字纸,认真看了看道:“当真是好字。” 黄金绵道:“若不好的话,如何值得了十万贯?” 方进石去取了一串铜钱拿过来,按在她掌心道:“这是一贯钱,我还欠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钱,若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时常能看到你,用一辈子时间我也要把钱还给你,绝不食言。” 他拉着黄金绵手,郑重的说了这些话,黄金绵丝毫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挣脱他的手,听着这不是海誓山盟却胜过海誓山盟的话语,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之前多么期望秀王赵子偁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出一些盟信的话,可是秀王永远不会对她说,偏偏是这个以前她怎么也看不起一无是处的男人,说了这样让她感动的话来。 |
250 第二天一大早,黄金绵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饭,拿过自己昨晚写的字,又看了看,走到前面去找方进石,她转过院中湖边,就远远的看到方进石和几个绵线庄的伙伴掌柜们一起走向大门而去。 邓安站在远处张望相送,黄金绵走到邓安旁边,问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邓安回头看到是她,急忙行礼回答道:“公子说不能等着这孟大先生前来看他,他要主动去平江府拜访孟大先生。” 黄金绵嗯了一声,没赶上来让他看这字,她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慢慢转头回来,走到方进石居住的院落门前时,黄金绵想到,可以把这幅字放在他的桌上,他回来时就可以看到。 她走了进去,方进石居住的这个院子还是黄土乱石,地上也很不平,府第建造时日尚早,这个院落只是建了主体房屋,并没有装饰修补附属的偏房和院子中的花木,偏房有几根木柱还是木头原色,没有上漆。 一名老妇正在正房的书房中打扫,黄金绵走了过去,那老妇也没理会她,自顾收拾桌椅,黄金绵一进到这屋中,就闻到一股焦油的味道,这是长时间点了火烛空气不流通才会有的,一张大木桌放在正中,桌面上放了笔墨纸砚,只是那方砚台打翻,黑墨流了桌面乱糟糟的丢了几个带墨迹的纸团,还有几本书七零八落的摊开在桌面,地上还掉了两本。 这房中的凳子有十七八张之多,有高有矮样式好几种,黄金绵可以想象的到,昨晚方进石召集随他前来的人在这里议事,可能一直到天光大亮,这宅子虽大,却未必一下子能凑齐这些人所坐统一样式的凳子椅子,也许他是一晚未睡,天亮就出发到平江府去了。 黄金绵走到桌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她有些好奇这方进石毫无文采,会找些什么样的书放在他的案头,翻转过来书面,只见上面印着《平江府城图志》六字,是一本平江府的地方志书,她再看另外几本,全是淮南东路的几个州郡地方志书。 黄金绵将这几本书收拾整齐放在桌上,几个透着墨迹的纸团引起了她的兴趣,黄金绵打开一个纸团,只见上面写了“天行健”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她又打开了另外几个,有的只有这三个字,有的多了几个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黄金绵打开最后一张纸团,上面还是这一句话,只是跟着这句话又写了几个小字:“后面忘记。”然后纸面上是几点墨点。 黄金绵不禁心中一乐,她在桌面上将这张纸铺平整了,取过毛笔看了看,将砚台收拾了一下,倒上水磨好墨,坐了下来,用工整的小楷字在这张纸后面空白处添上了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几个字她写的极是工整用心,对比之前纸面上留下的那行字,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之前那些字墨又厚又浓,如同小孩子启蒙刚学写字一样,后面黄金绵的这行字,却是提按分明亦浓亦纤,刚则铁画媚若银钩,极见功底的一幅上佳书体。 黄金绵写完拿起来看了看,十分满意,她放下后又拿笔,在那“后面忘记”四个小字后跟着写了四个同样大小的小字:“吾来教汝”。 黄金绵看那老妇收拾了凳子椅子出了房去,将自己写的那字放在桌子正中,用了镇纸压好,这样方进石一回来就能看到,她再欣赏了自己的字体,想象着方进石回来拿起这纸张时的表情,内心觉得志得意满,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的。 黄金绵将桌面收拾了一下,看到那刀宣纸,从中抽出一张铺开来,提笔思索一下,用了当朝官家最著名的瘦金字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这句话出自《后汉书》,黄金绵是戏谑他屋中凌乱,本质上还是炫耀比他强上万倍的字迹。 黄金绵将后来写的这张字压在那先前的纸上,拍拍手走出这书房,她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望望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感觉好似这最近几年以来,心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愉快过。 方进石带了绵线庄来的胡掌柜及几个伙计走在平江府城中的大街上,路过一家布庄时,胡掌柜随口道:“也不知这里的布料成色如何。” 方进石听了停了下来,抬头望了这布庄的招牌,上面写着“湖光锦绣”四个大字,门头也是甚高,看样子也是个大布庄了,方进石道:“进去看看。” 几个掌柜伙伴出身布庄,当然也有心了解一下江南同业的行情,方进石带了几人走入这湖光锦绣布庄,早有布庄的伙伴迎了上来,方进石自知不懂也不多说话,全由着胡掌柜和绵线庄的伙计出头和店中伙计搭话,在店中看了一会儿,方进石悄声问那胡掌柜的道:“如何?” 胡掌柜的低声道:“有些上好的料子,不过刺绣的手艺做工却是不好。” 方进石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就买几匹好布料回去吧。”胡掌柜也不知他买这些布料做什么,就依他的话挑了几匹布料,方进石顺便问了湖光锦绣店中的伙计四海钱庄的位置,几人抱了布料出来,直奔四海钱庄而来。 平江府的四海钱庄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做的让平江府的百姓家喻户晓了,方进石他们来到四海钱庄一看,门口站立几名伙伴专门指引客人入内办事,方进石只说来看看,就让门前伙计带入了堂中。 这办事的大堂很大,人声鼎沸的,中间摆了长长的桌子,甚至延伸到院子里去,方进石看着这四海钱庄生意如此之好,感觉这孟大先生和他的手下果然是行商的好手。 他转了一下,正想找一下四海钱庄的掌柜问一下季长安,一名伙计走了过来道:“这位可是从汴梁来的方公子?” 方进石道:“正是。”这伙计道:“大掌柜的有请。” 方进石正想问一下这大掌柜是谁,那伙计扬手让他向楼上去看,方进石依他手势望去,只见季长安站在这钱庄的二楼,向他招了招手。 方进石在那伙计的指引下来到楼梯处,向二楼上去,身后的胡掌柜有些不满道:“这钱庄虽大却没半点规矩。” 方进石回头道:“怎么说?” 胡掌柜道:“方公子主事四海商号,这季掌柜身为下属,不下来迎接,却让方公子自己上去。” 方进石也不回答他,领着他们上到二楼,季长安这才迎了上来道:“方公子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事忙,生意要紧,我自己来就可了。” 这二楼有几张桌子,是为特别尊贵的大客人而设,此时也没什么贵客在此,季长安将方进石让到桌旁,有丫头奉上香茶,寒暄过后,方进石道:“我看这里生意很是不错,全是四海商号的银钱往来么?” 季长安道:“多半是的,也有别的商号过来抵押典当,换银作保也有一些。” 方进石道:“我奉命来这淮东掌管收茶运茶之事,季掌柜可否清楚?” 季长安道:“方公子未到之前,季某就已经得到正式消息了。” 方进石道:“做生意自然得有本钱,赵三哥在我临来之前告诉我说,到了淮东自然有钱庄调我些本钱于我,不知道能调多少。” 季长安迟疑了半响才道:“这个……这个要孟大先生和方公子商讨才成,季某作不得这个主。” 方进石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茶道:“也不知孟大先生如今在何处,季掌柜可否带我去拜会一下孟大先生?来了这些时日了也未曾和孟大先生见面,想想实在是失礼的很。”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整日忙于生意,四下奔波,要预先安排才好……”他话锋一转,对方进石道:“其实在方公子到来之前,孟大先生已经安排和本地的一位周掌柜合作收茶,方公子只需有时和周掌柜喝喝酒过问一下,收茶之事自有周掌柜去做,方公子也乐得清闲自在,这江南富庶,好玩的地方甚多,方公子也不急于一时做这些俗务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方进石排挤在外,名义上是让他游山玩水乐个自在,实际是让他无权,方进石有些气了,向了季长安道:“如此说来,我想自各开茶庄收茶叶,是做不到了?” …… |
季长安道:“也并非如此,不过孟大先生早有安排,不好更改,方公子想要开茶庄,最好还是和孟大先生说过才好。” 方进石道:“若是孟大先生不点头,是不是一个铜板我也从这四海钱庄调用不到了?” 他忽然这么说了,季长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才不至于过于得罪,他想了想才道:“季某也知方公子难处,这样好了,季某就让人给方公子的府上调用五百贯补贴家用,回头我再和孟大先生商量如何?”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马上换了笑脸向季长安道:“如此多谢季掌柜了。”他转头向胡掌柜道:“有劳胡掌柜和兄弟几个下去拿钱。” 他当机立断,毫不嫌这区区五百贯钱少,季长安本已经想好说辞,没想到他却干净利落,大大方方在接受了。 |
251 方进石对季长安道:“还请季掌柜的回去给孟大先生说一声,给约定个时间,我好拜会。”季长家道:“我回头马上转告孟在先生,尽早安排,不过孟大先生奔波生意,行踪不定,还请方公子耐心等候一下。” 方进石道:“那今日我就告辞了,待空请季掌柜的吃酒。”季长安含笑谢了,方进石走下楼来,四海钱庄的伙计得了季长安的安排,要取五百贯宋钱给胡掌柜几人,方进石道:“暂且存着,明日再来取了。” 方进石领着几人走出四海钱庄,胡掌柜道:“只给了区区五百贯,如何做的了大生意?” 方进石回过头来面带笑意道:“五百贯已经是很多了,当初我忽然有二十贯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城中最有钱的富人了,曾经有过请城中所有乞丐吃酒的想法。” 一名绵线庄的伙计道:“那公子后来有没有请了?” 方进石笑道:“后来我去问过,原来那城里乞丐也是有帮派的,我若是放出消息出去,马上周边城中的乞丐也会赶来,便是每人几个炊饼一碗菜汤也要上百贯钱,这才不敢请了。” 身后的伙计都笑了,胡掌柜却苦着脸道:“这五百贯钱若是想做个昨晚我们商议的那样子的买卖,肯定是不够了。” 方进石道:“有总是比没有强的多了,至少大伙儿吃饭有了着落,我们这几十人每日也要不少钱呢。” 胡掌柜的看他乐观,也就不说了,方进石带着他们回到笠泽家中,已经是深夜,所有人奔波了一天,都已经是人困马乏,方进石看到邓安,就问道:“这里的管家何在?” 邓安道:“只怕已经回家去了。” 方进石道:“你去找他过来,我有话说。” 邓安答应一声,安排人去请这宅府的管家,方进石走到自己的书房,坐在椅中伸了个懒腰,一瞥之间,看到了桌案之上的纸张,他拿了过来,只见第一张用了瘦金体书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九个字,他虽然对书法不通,可是也知这字写的极好,他猜到可能是黄金绵所写,翻到第二张,看到了天行健那页纸的“吾来教汝”四个小字,方进石笑了一笑,黄金绵性子直,说话办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不拖泥带水,不想却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方进石放下纸折了起来,站起身来去收拾了一下桌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跟着轻轻的两声叩门声,方进石走了过去拉开房门,只见黄金绵站在面前,手中抱了一只波斯小白猫。 方进石笑了一笑,侧身让开位置道:“进来吧。” 黄金绵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坐回位置,看着她手中的白猫道:“这猫是哪里来的?” 黄金绵道:“是公子爷派人下午送来的,不是你向他讨要,说准备送给你的那个小姨妹刘浣青么?” 方进石道:“这么大老远的,秀王就送一只小猫过来,就没送点别的?” 黄金绵道:“你还期望着秀王送你什么?送你些女人?” 方进石将那桌面上她写的纸张捡起一扬,哈哈一笑道:“那还是不要了,秀王府出来的女人,嘴巴太会骂人,又喜欢笑话我没文采,一个就足够了。” 黄金绵道:“你多读些书学些文采,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 方进石道:“年纪大了,再怎么学也比你不过,你喜欢笑话就笑吧,又不是外人。” 黄金绵听了他这个话,微微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秀王爷还送了些家具用物过来,还有一些上好的瓷器。” 方进石道:“秀王也真是的,怎么不送些钱来,这个是我最缺少的了。” 黄金绵道:“他会说,四海商号还会少了钱了?” 方进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摊了两手道:“四海钱庄是有钱,金银满堂都是,只是人家只给我吃饭的钱,又有何用。” 黄金绵抱了白猫也是不语,方进石道:“秀王送东西过来,我以为你会让人丢到河里去呢。”黄金绵道:“他是送你的,又不是送给我的,若是送我的,看我丢不丢?” 方进石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的不也是我的么?连你的人都是我的。” 黄金绵听了将脸一板,作势要走,方进石站起身伸手去抓了她的手腕道:“别走,我还有事让你帮忙呢。” 她走的并不坚决,方进石轻轻拉着她就走不动了,她微微一挣,有些不好意思,方进石手中加了些力道,让她挣脱不得,扯了她的手走到桌前道:“你过来给我写几个字。” 黄金绵居然听话的坐到了他先前的椅中,方进石松开了她的手腕,回头看看房门没关,就走了过去关上房门道:“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关上门。” 这房门是黄金绵故意不关,毕竟深夜来找他,怕是别人笑她,此时见他关上房门,想要说什么,终还是没有开口。 方进石走回到桌案前,拿起那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纸张道:“你的字当真是极好,我这辈子也练不到这样的了,装裱起来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些钱吧?” 黄金绵听了他的称赞,心中有些得意,微笑着道:“字我就不知了,不过我画过一张牡丹图,给我父亲拿给潼关的知州看,知州居然不还了,送回来十贯钱。” 方进石嘻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以后哪天我们破落了,你只画些画我们也饿不死了。” 黄金绵抿嘴一笑也不接他,方进石道:“若是我请你写几个字,你想问我讨多少钱?” 黄金绵眼珠转了转然后道:“十万贯。” 方进石佯装大吃一惊呼道:“十万贯?” 黄金绵道:“很多吗?才十万贯就觉得多了?” 方进石道:“好吧,是不太多,大不了我到时将你卖了,你也值得十万贯是吧?”他忽然的这话痞气太重,黄金绵气极顺手抓了桌面上砚台中的笔,伸到他脸前道:“你再说。” 方进石笑嘻嘻的道:“写在我脸上,是不是就少讨我一点钱?”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眼睛,黄金绵不敢直视他,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坐正身子铺好一张宣纸道:“你要写什么字?” 她的声音小小的,想偷眼看上一眼方进石却也不敢,虽然她跟随秀王赵子偁多日,可是赵子偁一来奔波忙碌,为人正正经经的,和她商讨事情,谈论诗词歌赋,都是心意相通,言语得当,从来不会用这么痞气的说话方式和她说话,别人若是稍稍过分的话,黄金绵都会立时翻脸,谁也不怕得罪,可是方进石这么说了,她不仅没有感到难堪,反而内心有一种喜欢的感觉。 性格直接果断是一回事,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花前月下过,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进石道:“你就写绵线庄三个字吧。” 黄金绵嗯了一声,用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方进石赶紧用镇纸压好纸张,黄金绵道:“要用什么字体来写?” 方进石指着她先前写的纸张道:“就用这个来写吧。” 黄金绵平息了一下气息,握了笔在纸上用瘦金字体写了“绵线庄”三个字,方进石站在她身后看她写字,虽然他不出声,可是让黄金绵感到无形的压力,这三个字她写的极不满意,方进石等她收了笔,赞道:“写的好。”他其实多半是不懂好坏的。 黄金绵看了一看,将那纸张团了道:“好什么好,好丑。” 方进石笑了笑并不说话,黄金绵又重新铺好一张纸,拿了笑准备重写,抬头望去,方进石站在她身边观看,黄金绵道:“你站的远一些莫要看,要不我写不好。” 方进石听话的走远了一些,背过身去,黄金绵微微一笑,凝神用心写了绵线庄三字,看着比上一幅写的好的多了,她自己也满意了,这才道:“行了。” 她转头看方进石时,不禁笑了,方进石取了一匹红布盖在自己头上,转身来道:“你真的写好了?若是不好看,可莫要怪我看着你写了。” 黄金绵道:“写好了,快取下来,你当自己是新娘子么?” 方进石这才取了下来道:“新娘子是你才对,这些布料是今日我买给你的,手工差了些,不过已经是那布庄中最好的了。” 黄金绵低下头去道:“你为何想到送我布匹…… |
了?”方进石道:“我先前不是给你说过我野心勃勃的了么?若是不对你好些,如何得到你的人又得到你的心?” 黄金绵出了一口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方进石走到桌前,拿起她写的字纸,认真看了看道:“当真是好字。” 黄金绵道:“若不好的话,如何值得了十万贯?” 方进石去取了一串铜钱拿过来,按在她掌心道:“这是一贯钱,我还欠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钱,若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时常能看到你,用一辈子时间我也要把钱还给你,绝不食言。” 他拉着黄金绵手,郑重的说了这些话,黄金绵丝毫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挣脱他的手,听着这不是海誓山盟却胜过海誓山盟的话语,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之前多么期望秀王赵子偁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出一些盟信的话,可是秀王永远不会对她说,偏偏是这个以前她怎么也看不起一无是处的男人,说了这样让她感动的话来。 |
252 桌面上的那只白色波斯猫忽地跳到地上,方进石松开她的手去捉了,笑道:“可不能给它跑丢了。” 黄金绵刚要说话,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跟着邓安在外面道:“公子,李总管到了。” 方进石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邓安和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站在门外,这老者是笠泽府第的总管,是本地人,方进石道:“外面天冷,李总管进来说话吧。” 李总管和邓安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将波斯猫交到黄金绵手中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黄金绵听话的接过小猫,转身走了,邓安看她深夜居然在这里,看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只作未见,向李总管道:“深夜请李总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李总管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 方进石请他坐了下来,然后道:“李总管来了这里多久了?” 李总管道:“不到一年呢。” 方进石道:“李总管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在此操劳,方某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样吧,我多付李总管两年的工钱,李总管就不用再日日在府中操劳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总管吃了一惊,忙道:“方公子不要老奴了?” 方进石道:“李总管多虑了,只是你老年纪大了,回家颐养天年不是更好?” 李总管沉默了一下道:“老奴是孙掌柜的叫来的,还请方公子给孙掌柜说一声。” 方进石道:“我自会和孙德说的,夜已深了,请李总管回去休息一下,明早将地契房契及帐目交割给邓安,帐房自会付给李总管两年的工钱。” 李总管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回去了,邓安送李总管回来,向方进石道:“公子何以要辞了这李总管。” 方进石道:“不止李总管,明天你去和胡掌柜的商量一下,这府中的帐房,前后门的家丁及打理我书房的下人,全部要换了我们的人。” 邓安道:“公子这是要摆明了和孟大先生对着干了。” 方进石道:“来而不住非礼也,别人要做初一,我也没办法不做十五了。” 邓安答应着要退出,方进石将黄金绵方才书写的绵线庄的那张纸递了过来道:“你明日去做一个招牌,就按这上面的字来做。” 邓安看了看道:“做成的招牌要挂到哪里去?” 方进石道:“平江府城。” 第二天,方进石让胡掌柜找绵线庄的可靠的伙计顶替了原来的帐房先生,邓安去做了个大大的绵线庄招牌,让李总管交了地契房契,处理了一天府中的杂事,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的一大早,他又带了胡掌柜,用车拉了招牌,向了平江府城而来。 胡掌柜的道:“公子,先去哪里?” 方进石道:“先去四海钱庄拿钱出来。” 胡掌柜领着伙计先去四海钱庄,凭之前四海钱庄开出的寄附兑便钱会子票取了五百贯钱出来,方进石道:“胡掌柜,先前我等去看的那湖光锦绣布庄,全买下来你看价值多少?” 胡掌柜迟疑了半天道:“这个不太好说,可能要两三百贯到五百贯不定。” 方进石点点头道:“好,这五百贯钱胡掌柜带过去,找那湖光绵绣的东家商议,今日日落之前想办法将湖光绵绣的招牌摘下来,把绵线庄的牌子挂上去。” 胡掌柜呆了一呆,然后道:“若是那东家执意不卖又该如何?” 方进石道:“若是五百贯还商议不下,或者日落之前摘不下他的招牌,那就不用再议了,明日再找别家布庄。” 胡掌柜道:“做买卖议价格,若是我们太过着急,只怕价高商讨不下来,极为不利。” 方进石道:“胡掌柜不必顾虑太多,只管去买来就是。” 胡掌柜见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带了几名伙计去了,方进石看了看街对面四海钱庄的招牌,向剩下的几名伙计道:“走吧,过去拿钱去。” 几名伙计疑惑着跟着他走了过去,方进石前日来过一次这四海钱庄,这店中伙计众多,迎来的伙计并不认识他,指引着他来到一方桌前,这桌前坐了两位帐房先生和一位朝奉,桌面铺了笔墨珠算,那个朝奉看到方进石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买卖来照顾本号?” 方进石坐了下来,看看四周道:“四海钱庄可否抵押典当?” 那朝奉道:“原来公子想抵押典当,四海商号向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不知公子是想抵押珠宝玉器呢,还是商船货物?” 方进石道:“房屋田产可否抵押?” 朝奉道:“自然可以,只是公子来取房契地契过来才成。” 方进石将笠泽那宅院的房契地契丢在桌面上道:“这里就是。” 那朝奉取出大概看了一眼道:“公子的房屋田产在笠泽?” 方进石道:“不成么?” 朝奉道:“不是不成,非平江府城的田产,需得当地保正到场……”他忽然住口不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方进石一眼,然后将那房契地契拿到两位帐房先生面前,用手指指点了房契一处地方给帐房先生看。 那帐房先生接了地契来认真的看了,又看了看方进石,然后才道:“不知这位公子想典多少贯。” 方进石道:“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迟疑了一下,向招呼客人的店中伙计招了招手,向他耳语了两句,这店伙计马上出门去了,方进石知道他一定是去向季长安报告去了,也不在意。 帐房先生手指在算盘上划拨了两下道:“若是只看这房契地契,似乎押不了五千贯之多。”方进石问道:“那贵钱庄给押多少贯?” 这帐房先生却不好说了,只好道:“公子的地契是新做的。”方进石道:“那你说这地契是假的了?” 帐房先生赶紧道:“在下可没这么说,地契是真,房契也是真,只是……只是公子的这地契房契实质全都是四海商号的,用四海商号的地产房屋来抵押典当四海商号的钱,本号向来无此规矩,天下间任何一家钱庄也无这等规矩。” 方进石道:“那么说贵钱庄是无法给本公子抵押典当了?” 帐房先生道:“此事在下也做不得主,就是店中掌柜也做不得主,已经派人去请大掌柜了,公子稍等就到。” 方进石伸手夺了这帐房先生手中的房契地契,卷了起来站起身来道:“原来自家钱庄不能典当自家的房屋田产,那我找别家钱庄去。” 朝奉和帐房先生一急,赶紧道:“公子莫急,季大掌柜很快就到。” 方进石道:“本公子也并非一定要在四海钱庄典当,你们大掌柜来不来,与我何干?”他说完转身要走,几名店伙计马上挤到他身后一排站立,那朝奉道:“这位公子还是在此等待了好。”方进石不理睬他们,转身就要外走,两名店伙计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其中一人道:“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进石大怒了厉声喝道:“松开你们的手,四海钱庄是强盗窝黑店么!” 朝奉上前来一把夺去他手中的房契地契道:“这混小子不知死活,居然敢来四海钱庄滋事,拿了见官差去。” 两名店伙计上来架了方进石的臂膀,挽了他的手臂,要拖他出去,忽听一声断喝道:“住手!”跟着人圈外挤进一人,正是季长安。 那朝奉急忙上前,将手中的地契房契递送过来道:“就是这小子……”他话未说完,季长安沉着脸一脚狠狠踢出,正中这朝奉的小腹,朝奉被他一脚踢的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撞倒了桌椅板凳。 两名架着方进石的店伙计见状马上松开了方进石,季长安从地上捡起那房契地契,换了一副笑脸来,走到方进石近前道:“方公子,这些伙计不识得你,还望莫要见怪才是。”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来的好快啊。” 季长安笑了一笑道:“我就在左近喝茶,听到消息后马上赶过来了,方公子,我已经问过孟大先生了,他会尽快赶到平江府城来见方公子的。”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事忙,不像我天天无所事事的,季掌柜只管安排,全依着孟大先生方便。” 季长安对他这含有嘲讽之意的话语并不在意,笑道:“孟大先生已经有所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会过来,他还说让我带着…… |
方公子到各分号走走,认识一下这些掌柜的,孟大先生还说,以后四海商号中所有人都尊称你为方小公子。” 他说完此话将笑容一收,向站着的几个伙计帐房先生等喝道:“蠢才!还不快见过方小公子!” 几名伙计帐房赶紧向方进石行礼,齐声道:“见过方小公子。” 方进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来我不过是典当些银钱,只是平常客商,无需多礼。”他回头对季长安道:“季掌柜,我来典当银钱使使,不算坏了规矩吧?” 季长安道:“四海商号并未规定自家人不可典当,方小公子尽管当来就是。” 方进石道:“那好,大宋律法《宋邢统》也未有规定自个人不能典当自己的房屋田产,若是四海商号不给抵押典当,在下也强求不得,那就去找别家钱庄典当了,在下急于用钱,少典当一些也是成的,不知这平江府城哪家钱庄公平合理,季掌柜给说一下成么?” 季长安道:“平江城中最公平合理的当属四海钱庄了,方才季某已经说过了,方小公子尽管典当就是了。” 方进石向了那帐房道:“我这房契地契可否低押典当得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微微迟疑,向季长安望来,季长安道:“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莫要问我。” |
253 帐房先生赶紧把方进石所拿的房契地契再收过来,手脚麻利的做好了抵押典当的所有手续文书,再也不提非本城的地契要保正来的话了。 方进石也不理会季长安,只在这店中转了两圈,等那文书制好,季长安取了满面带笑的走过来向他道:“小公子,这些钱是马上就提走呢,还是暂时停在柜上?” 方进石从他手中取了文书,放入自己怀中才道:“今日就不取了,过两天我再提走。”他也不和季长安再说什么客套的话,大步带了绵线庄的几个伙计走出四海钱庄。 季长安一直等他走出去好久了,回过头来将那房契地契交给身边一名中年文士道:“这人做事有点意思,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拿了地契来典当。” 这中年文士一身儒衫,脸色黝黑,个头不高,看人目光中总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让被看的心中发毛,他自季长安进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一句话,此时他接了过来地契随意翻了一下,还给季长安道:“先前看他年少,我倒是低估了他,看来以后要对他用些心思了。” 季长安道:“若是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郓王府那么多人,何以偏偏派了他来,就算是他和郓王爷关系不错,可这么大的生意,郓王爷也不会派个平庸之辈过来看着。” 这中年文士忽然冷冷的道:“季掌柜这是在提醒蔡某人,你也是郓王爷选派来的么?”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言重了,蔡驸马府和郓王府两府合作,自然是驸马府为主,郓王府为辅,做决断的还是孟大先生你,这点季某很清楚。” 这中年文士正是蔡孟,那位一直不见方进石的孟大先生,他听季长安说了此言,上前去拍了他的肩头道:“非是我不肯放权给他,只是这么大的生意,稍有不慎,损失也必是巨大,我是怕他年轻气盛,处事经验少了些,还是再观望些时日再说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所言极是,季某无敢不从。” 孟大先生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金陵,回来之时就会安排和他见面,这些日子,季掌柜要多加留心些,莫让他搞出什么乱子来,郓王爷那里可不好交差了。” 季长安道:“孟大先生所言极是。”蔡孟嗯了一声,带了自己手下转身出了这四海钱庄,走了两条街,到了一座雅致的小楼,这里是四海商号的一处分号,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迎了出来,蔡孟对他道:“你去找周金鹏过来。” 孙德一愣,马上安排人去请,他转回来看着孟大先生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先生,要不要连季长安也找过来?” 蔡孟皱眉冷峻的看了他一眼,孙德再不敢问,蔡孟这才道:“季长安这人,表面和我们一团和气,实际上他另有打算,你可要早做准备。” 孙德当然知道蔡孟这早做准备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蔡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道:“昨日收到蔡驸马的信,说让这姓方的小子主事收茶叶生意,让我们先调两百万贯钱给他做本。” 孙德道:“那大先生如何处断?” 蔡孟拿起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蔡驸马的命令当然要遵从了,只是……”他顿了一下才接道:“他若是吃的多,我们就会少了,好容易怂恿着蔡驸马拉着郓王出了这么大的本钱出来,决不能便宜了外人。“ 孙德道:“吞下去的谁也不想吐出来,只是若逼的太急,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郓王那里也不好看。” 蔡孟嗯着点点头,回头又道:“要对付一个人,无外乎就是一拉一打,打的他不敢,拉的他俯首帖耳唯你是从,只要看你如何去作了。” 孙德道:“在下明白,我自会安排周金鹏去做,一拉一打双管齐下,不怕他不听话。”蔡孟笑道:“对他这样的人,打要打的狠,拉要拉的让他动心,钱和女人,年轻人是扛不住的。” 孙德连声应允着,陪笑着又给他续上一杯茶水…… 方进石不会知道,他一直想见上一面的孟大先生方才就站在他的身后,他带着伙计走出四海钱庄的商号,感觉神清气爽,按照自己的设想拿到了五千贯,那么他的计划就顺利的开始了第一步,只要有了最基本的本金,下面的事就好做多了。 他们几人走到湖光锦绣布庄的那条街上,大老远的就看到胡掌柜和他带着的伙计坐在布庄对面的一座茶铺中饮茶。 方进石几人走了过去,胡掌柜看到他来,赶紧站了起来,方进石面带笑容的道:“招牌取下来了?” 他说这话时去望了望街对面那湖光锦绣的招牌,那招牌依旧,并没有换上绵线庄的牌子。 胡掌柜的向他行了一礼道:“公子,在下无能,这招牌摘不下来。” 方进石自己坐了下来笑道:“怎么了?是他出价太高,还是执意不卖?” 胡掌柜的道:“是这店东太过固执,我找人清算过,这店面最多值三百贯,他却说至少问我一千贯,少一文他都不卖,说的我口水都干了,把我等赶了出来。” 方进石道:“那你向他还价多少?” 胡掌柜道:“总是不能亏的太多,至多给他们出三百五十贯了。” 方进石看看天色,去倒了一杯茶喝过,然后看看这喝茶的茶铺道:“这茶铺地方倒也不小,你等下向这茶铺的掌柜问问?”胡掌柜听了抬头望望这茶铺,倒茶的伙计一溜烟的跑了进去,不久就拉着茶铺的掌柜出来,掌柜的开口就问:“几位客官想要找铺子开店?看看我这铺子如何?” 方进石向胡掌柜笑笑道:“胡掌柜,你就看看估个价,我到对面看看。” 他不再理会这茶铺掌柜和胡掌柜商议的如何,自己带了两个伙计走到对面的湖光锦绣布庄,这布庄其实生意也是不好,人并不多,店伙伴迎了上来,方进石道:“掌柜的在么?我找他商议个事情。” 湖光锦绣的掌柜就在一旁,听到他的话接道:“不是已经说了么,我这店子不卖。” 方进石转头向这掌柜的道:“店子不卖,可是这些布匹也不卖么?” 掌柜的本没有好气,可是听他说不是来收购铺子的,只是来买布的,就走到近前道:“布当然要卖了,你要什么料子的?” 方进石走到布料的架子前,伸手拿了一筒粗布看了看道:“这筒布卖多少钱?”那掌柜的轻蔑的道:“这布料是乡下农夫才会穿用,三十文钱就可以买一筒了。” 方进石用手摸了摸道:“这样好了,你把你店中所有的低于五十文一筒的布匹,有多少算多少,给我送到对面的茶铺中去,我全部要了。” 湖光锦绣的掌柜不仅看了看方进石道:“我这店中有几百筒这样的布匹,你全要了?” 方进石道:“才几百筒?太少了,此时太阳尚未落山,你若有办法去找这低于五十文一筒的布料,在定昏之前所能找到并送到对面茶铺的,有多少我买多少。” 那掌柜的道:“当真?” 方进石笑了一笑,回头对跟他前来的伙计道:“等一下让胡掌柜的付一百贯的订金给这掌柜的。”他再不废话,随即走出了这湖光锦绣布庄,身后那伙计紧跟两步走近了些道:“方公子,江南富庶,这些粗布少有人要,别人卖都卖不掉,我们要来何用?” 方进石停了下来,回头道:“布匹自然是用来做衣服的,难道还能用来在河中拉网捕鱼不成?对了,你马上去找了找这平江府城中的裁缝,问问工价,看能找来多少裁缝做衣服。” 这伙计愣了半天,再想问个清楚,方进石已经大步走到茶铺去了,这伙计挠了半天头,也想不出他买来这些粗布做衣服能卖给谁,只得领令而去。 方进石一进茶铺的门,就听到茶铺掌柜的道:“再加十贯,我连后房中的几柜茶叶也送给你们了。” 胡掌柜道:“已经加了不少了……”方进石过来道:“好吧,就再加三十贯。” 茶铺掌柜听了顿时眉开眼笑的道:“还是这位公子痛快豪爽。” 方进石这才回头向胡掌柜问道:“商议了多少贯?”胡掌柜的低声道:“一百四十贯。” 方进石哈哈一笑,向茶铺掌柜的道:“也好,就给你一…… |
百七十贯,不过你要帮忙把我这招牌给挂上去。” 茶铺掌柜高兴的赶紧招呼店中伙计去摘了自己茶铺的招牌,将胡掌柜他们带着的绵线庄的招牌挂了上去,那掌柜的甚至还让伙计赶紧去买炮仗来放,方进石站在街上,看着面前的绵线庄的招牌,对胡掌柜的道:“这不是在日落之前把招牌挂起来了么?” 胡掌柜的虽不认可他的做法,可是也不好反驳他,只好道:“正是正是。” 方进石笑道:“不过今晚几位可要辛苦些,等下那湖光锦绣的掌柜会送不少布过来,要把布收到这新的绵线庄中来。” 胡掌柜道:“不是来开茶庄的么,怎地又开起布庄来了。” 方进石道:“布也要做,茶也要做,茶铺做布庄,实在是个好兆头了。” |
252 桌面上的那只白色波斯猫忽地跳到地上,方进石松开她的手去捉了,笑道:“可不能给它跑丢了。” 黄金绵刚要说话,窗外传来了脚步声,跟着邓安在外面道:“公子,李总管到了。” 方进石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邓安和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站在门外,这老者是笠泽府第的总管,是本地人,方进石道:“外面天冷,李总管进来说话吧。” 李总管和邓安迈步走了进来,方进石将波斯猫交到黄金绵手中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黄金绵听话的接过小猫,转身走了,邓安看她深夜居然在这里,看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只作未见,向李总管道:“深夜请李总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李总管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 方进石请他坐了下来,然后道:“李总管来了这里多久了?” 李总管道:“不到一年呢。” 方进石道:“李总管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在此操劳,方某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样吧,我多付李总管两年的工钱,李总管就不用再日日在府中操劳了,不知意下如何?” 李总管吃了一惊,忙道:“方公子不要老奴了?” 方进石道:“李总管多虑了,只是你老年纪大了,回家颐养天年不是更好?” 李总管沉默了一下道:“老奴是孙掌柜的叫来的,还请方公子给孙掌柜说一声。” 方进石道:“我自会和孙德说的,夜已深了,请李总管回去休息一下,明早将地契房契及帐目交割给邓安,帐房自会付给李总管两年的工钱。” 李总管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回去了,邓安送李总管回来,向方进石道:“公子何以要辞了这李总管。” 方进石道:“不止李总管,明天你去和胡掌柜的商量一下,这府中的帐房,前后门的家丁及打理我书房的下人,全部要换了我们的人。” 邓安道:“公子这是要摆明了和孟大先生对着干了。” 方进石道:“来而不住非礼也,别人要做初一,我也没办法不做十五了。” 邓安答应着要退出,方进石将黄金绵方才书写的绵线庄的那张纸递了过来道:“你明日去做一个招牌,就按这上面的字来做。” 邓安看了看道:“做成的招牌要挂到哪里去?” 方进石道:“平江府城。” 第二天,方进石让胡掌柜找绵线庄的可靠的伙计顶替了原来的帐房先生,邓安去做了个大大的绵线庄招牌,让李总管交了地契房契,处理了一天府中的杂事,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的一大早,他又带了胡掌柜,用车拉了招牌,向了平江府城而来。 胡掌柜的道:“公子,先去哪里?” 方进石道:“先去四海钱庄拿钱出来。” 胡掌柜领着伙计先去四海钱庄,凭之前四海钱庄开出的寄附兑便钱会子票取了五百贯钱出来,方进石道:“胡掌柜,先前我等去看的那湖光锦绣布庄,全买下来你看价值多少?” 胡掌柜迟疑了半天道:“这个不太好说,可能要两三百贯到五百贯不定。” 方进石点点头道:“好,这五百贯钱胡掌柜带过去,找那湖光绵绣的东家商议,今日日落之前想办法将湖光绵绣的招牌摘下来,把绵线庄的牌子挂上去。” 胡掌柜呆了一呆,然后道:“若是那东家执意不卖又该如何?” 方进石道:“若是五百贯还商议不下,或者日落之前摘不下他的招牌,那就不用再议了,明日再找别家布庄。” 胡掌柜道:“做买卖议价格,若是我们太过着急,只怕价高商讨不下来,极为不利。” 方进石道:“胡掌柜不必顾虑太多,只管去买来就是。” 胡掌柜见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带了几名伙计去了,方进石看了看街对面四海钱庄的招牌,向剩下的几名伙计道:“走吧,过去拿钱去。” 几名伙计疑惑着跟着他走了过去,方进石前日来过一次这四海钱庄,这店中伙计众多,迎来的伙计并不认识他,指引着他来到一方桌前,这桌前坐了两位帐房先生和一位朝奉,桌面铺了笔墨珠算,那个朝奉看到方进石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买卖来照顾本号?” 方进石坐了下来,看看四周道:“四海钱庄可否抵押典当?” 那朝奉道:“原来公子想抵押典当,四海商号向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不知公子是想抵押珠宝玉器呢,还是商船货物?” 方进石道:“房屋田产可否抵押?” 朝奉道:“自然可以,只是公子来取房契地契过来才成。” 方进石将笠泽那宅院的房契地契丢在桌面上道:“这里就是。” 那朝奉取出大概看了一眼道:“公子的房屋田产在笠泽?” 方进石道:“不成么?” 朝奉道:“不是不成,非平江府城的田产,需得当地保正到场……”他忽然住口不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方进石一眼,然后将那房契地契拿到两位帐房先生面前,用手指指点了房契一处地方给帐房先生看。 那帐房先生接了地契来认真的看了,又看了看方进石,然后才道:“不知这位公子想典多少贯。” 方进石道:“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迟疑了一下,向招呼客人的店中伙计招了招手,向他耳语了两句,这店伙计马上出门去了,方进石知道他一定是去向季长安报告去了,也不在意。 帐房先生手指在算盘上划拨了两下道:“若是只看这房契地契,似乎押不了五千贯之多。”方进石问道:“那贵钱庄给押多少贯?” 这帐房先生却不好说了,只好道:“公子的地契是新做的。”方进石道:“那你说这地契是假的了?” 帐房先生赶紧道:“在下可没这么说,地契是真,房契也是真,只是……只是公子的这地契房契实质全都是四海商号的,用四海商号的地产房屋来抵押典当四海商号的钱,本号向来无此规矩,天下间任何一家钱庄也无这等规矩。” 方进石道:“那么说贵钱庄是无法给本公子抵押典当了?” 帐房先生道:“此事在下也做不得主,就是店中掌柜也做不得主,已经派人去请大掌柜了,公子稍等就到。” 方进石伸手夺了这帐房先生手中的房契地契,卷了起来站起身来道:“原来自家钱庄不能典当自家的房屋田产,那我找别家钱庄去。” 朝奉和帐房先生一急,赶紧道:“公子莫急,季大掌柜很快就到。” 方进石道:“本公子也并非一定要在四海钱庄典当,你们大掌柜来不来,与我何干?”他说完转身要走,几名店伙计马上挤到他身后一排站立,那朝奉道:“这位公子还是在此等待了好。”方进石不理睬他们,转身就要外走,两名店伙计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其中一人道:“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进石大怒了厉声喝道:“松开你们的手,四海钱庄是强盗窝黑店么!” 朝奉上前来一把夺去他手中的房契地契道:“这混小子不知死活,居然敢来四海钱庄滋事,拿了见官差去。” 两名店伙计上来架了方进石的臂膀,挽了他的手臂,要拖他出去,忽听一声断喝道:“住手!”跟着人圈外挤进一人,正是季长安。 那朝奉急忙上前,将手中的地契房契递送过来道:“就是这小子……”他话未说完,季长安沉着脸一脚狠狠踢出,正中这朝奉的小腹,朝奉被他一脚踢的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撞倒了桌椅板凳。 两名架着方进石的店伙计见状马上松开了方进石,季长安从地上捡起那房契地契,换了一副笑脸来,走到方进石近前道:“方公子,这些伙计不识得你,还望莫要见怪才是。” 方进石道:“季掌柜的来的好快啊。” 季长安笑了一笑道:“我就在左近喝茶,听到消息后马上赶过来了,方公子,我已经问过孟大先生了,他会尽快赶到平江府城来见方公子的。” 方进石道:“孟大先生事忙,不像我天天无所事事的,季掌柜只管安排,全依着孟大先生方便。” 季长安对他这含有嘲讽之意的话语并不在意,笑道:“孟大先生已经有所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会过来,他还说让我带着…… |
方公子到各分号走走,认识一下这些掌柜的,孟大先生还说,以后四海商号中所有人都尊称你为方小公子。” 他说完此话将笑容一收,向站着的几个伙计帐房先生等喝道:“蠢才!还不快见过方小公子!” 几名伙计帐房赶紧向方进石行礼,齐声道:“见过方小公子。” 方进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来我不过是典当些银钱,只是平常客商,无需多礼。”他回头对季长安道:“季掌柜,我来典当银钱使使,不算坏了规矩吧?” 季长安道:“四海商号并未规定自家人不可典当,方小公子尽管当来就是。” 方进石道:“那好,大宋律法《宋邢统》也未有规定自个人不能典当自己的房屋田产,若是四海商号不给抵押典当,在下也强求不得,那就去找别家钱庄典当了,在下急于用钱,少典当一些也是成的,不知这平江府城哪家钱庄公平合理,季掌柜给说一下成么?” 季长安道:“平江城中最公平合理的当属四海钱庄了,方才季某已经说过了,方小公子尽管典当就是了。” 方进石向了那帐房道:“我这房契地契可否低押典当得五千贯?” 那帐房先生微微迟疑,向季长安望来,季长安道:“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莫要问我。” |
254 这茶铺掌柜和伙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他们得了便宜,许多东西也都不要了,说是送给绵线庄使用。 方进石看着胡掌柜等几个伙计道:“快去买些饭吃,等一下……”他看到对面湖光锦绣的伙计已经推车装了布匹过来,只好道:“还是收完了布再吃饭了。” 谁知这湖光锦绣的掌柜实在有人脉,一直用车推了茶铺中满满前堂的粗布才算完,几个伙计坐在布堆里看着这么多粗布面面相觑,胡掌柜忍不住道:“这些粗布绵线庄近几年来都不进货了,施二郎说会坏了绵线庄的金字招牌,如今进了这许多粗布,不知要卖到何年何月才卖的完了。” 方进石道:“也不用太久,如果顺利能做成衣服,想来十天之内就会将这些布全部清空了。” 胡掌柜的当然不信,不过不好驳他面子,只是说了句:“但愿如公子吉言了。” 当天方进石找了间客栈休息,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跑过来,让伙计去找城中肯来挣钱的裁缝齐集到这新开的绵线庄前,一共找来了四五十人,方进石召集这些人讲明价格,让这些裁缝把收到的布料全部做成衣服,也不要求手艺技术,做的是最省事的短打常服,他又让人找了城中肯做活的妇人姑娘,在每件衣服的后背全绣上“绵线庄”三个字。 胡掌柜见了皱眉道:“本已难销,若是后背绣上了字,更是没有人来买了。”方进石道:“你且只得照了我的话去做。” 胡掌柜及绵线庄的伙计无奈,只得听从他的吩咐,将这些布匹分发给找来的裁缝去缝制衣服,方进石看事情按他的计划有序进行,就叫了两名伙计陪着他坐船回笠泽。 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闷头照他的话去做。 方进石走进笠泽的大宅,邓安迎接上来,方进石问道:“昨日有没有人赶我们出去?” 邓安道:“没有,不让我们住在这里,还能请我们搬到平江府城去?” 方进石道:“正是因为别人不请,我们只好自己去了,你去收拾一下,留下一些人在这里,若是有人赶了再说,其他的人全随我去平江府。” 邓安道:“留下多少人?”方进石已经不耐烦了道:“这个也要来问我,自己看了办。”他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已经打扫的极为整洁,地上还放了几盆花木点缀,椅凳全换成了统一的,墙壁上挂了几幅装裱好的写了励志的书画,全是黄金绵的手迹。 方进石十分满意,他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下,然后叫了院中打扫的老妇去请黄金绵过来。 黄金绵不大一会儿就过来了,她穿了一件白色蓝边的衣衫,头发斜插了一只金步摇,她缓缓走近,碎步款款,金步摇光华灿灿,摇曳生姿,顾盼之间益增颜色,她肤色虽然不如梁翠容白皙,可是身材却比她高了一头,穿着这样的衣服很是精神,方进石自她进房门,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直走到他的近前,他都依旧微仰转头望着她。 黄金绵皱眉道:“你不知这么看着别人,是非常失礼的么?” 方进石微笑道:“女为悦已者容,你打扮的这么好看,不就是让我看的么?” 黄金绵道:“我一路过来,许多人也是看到的,怎成了单为你而容了?我是为自己而容。” 方进石道:“可是再多人看,他们也只能眼红羡慕我。”黄金绵给他这么一捧,转过头去自己笑了一笑。 方进石望着她的头发道:“你生的好看,衣服也好看,身段也好看,却只有这头发不好看。” 黄金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头发哪里不好看了?” 方进石道:“未嫁女才会梳这样的头发。” 黄金绵收了笑容道:“我觉得很好就成了,何用管的了别人如何看。” 方进石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道:“是了。” 他不过是稍稍低落了一下情绪,黄金绵心中不忍,跟着道:“你若想让我为你把头发挽起来,还了我那十万贯钱即可。” 方进石笑了道:“十万贯而已,又有何难?” 黄金绵道:“不难么?只怕你一辈子也还不成我了。” 方进石正容道:“这样好了,我们打个赌如何?” 黄金绵道:“赌什么?” 方进石道:“若是我一年之内将十万贯放在你面前,你便让我得手如何?” 黄金绵万没有想到他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双脸颊飞红,顺手操起桌面的一本书的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你这混蛋,叫你再胡言乱语。”打完后将书丢在桌面,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方进石脸上带着无辜的茫然表情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得手非是你想的那样。” 黄金绵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方进石正正经经的道:“真是你想的错了。” 黄金绵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语道:“那你说的……说的得手……是什么?” 方进石将头斜斜的望着房梁,慢慢再放平目光,看着桌面上的书,忧伤深沉的表情带在脸上,他低低的道:“我所说的得手……” 黄金绵看着他的面容,静静等待着他说出忧国忧民、情怀济世的语言,方进石用极快的语速道:“我说的得手,自然是将你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行夫妻之礼。”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黄金绵看着他得意忘形的大笑,气的胸膛起伏,起脚在他腰间狠踹了一脚,转身跺着脚走出门去,她实在是气的不成,走过花园时还被低矮的树枝撞了一下,黄金绵踢了一脚那树干,骂了声:“混蛋!” 一辈子也不曾有人和她说过如此粗俗直接的话,她感觉深深的被方进石耍戏了,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不过坐在湖边休息了片刻,竟然好似不气了,生气也不过仅仅这片刻而已,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特别生气,只是羞涩而已。 她甚至在想着,那一脚会不会太重了,有没有踢痛了他。 黄金绵坐在湖边坐了好大一会儿,想回到自己住处,感觉没意思,想去看看方进石和他聊聊天,却又不好意思去,她瞧见对面邓安正在招呼着人将一个个箱子搬运上马车,好奇的走了过来,向邓安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邓安道:“方公子说要搬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道:“何时动身?” 邓安道:“明日一早就动身。” 黄金绵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向方进石的居所了过来,她一直走到他的房门前,此时房门紧闭,是她走时摔门而去的时候关上的,黄金绵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下了决心去敲了敲门。 方进石在里面道:“你推门就进来了,还敲什么门的。” 黄金绵只好自己推门而入,方进石正在桌前写字,黄金绵走近了些,看他在纸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着,也不知在画什么符,就好奇的道:“你在做什么?” 方进石道:“我在想着,若是我派人去另外一家商号取东西,这商号的伙计并不认得这取货的伙计,如何才能相信他让他把货取走。” 黄金绵道:“这有何难,约定信物或者书信不就成了?” 方进石道:“书信图章容易伪造,信物又太麻烦,又须得独一无二。” 黄金绵道:“可以约定暗语。” 方进石道:“店中伙计全是粗人,万一临了忘记,岂不误事?” 黄金绵道:“那你画的这些符又有何用?” 方进石道:“我想设计一种……一种密码,一种密语,别人又伪造不出,又不误事。” 黄金绵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方进石道:“怎么了?不可行么?” 黄金绵掂过他面前的那张纸来,一撕两半,在桌面上展开,将两半纸张对缝拼好在桌面上才道:“你一半,我一半,合在一起就好了。” 方进石看后笑了道:“这么容易之事,却教我想了好久。” 黄金绵道:“有些人偶尔聪明一下,却认为自己时时都是聪明的。” 方进石道:“我偶尔聪明一次,你时时聪明,我们合在一起就好了。”黄金绵抬手要打,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手道:“你再打我几次,那十万贯就没了。” 黄金绵放下手来,低下头来偷偷笑了笑…… |
,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的眼睛,面带笑容的道:“那十万贯,还赌不赌?” 方进石也看着她道:“你肯赌么?” 黄金绵并不回答他,她走到墙壁处看了看自己的字画,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笑着回头道:“我值十万贯么?” 方进石道:“值!” 黄金绵斜斜的看着屋顶角,似乎想了想道:“想想十万贯也是挺多的,我作一幅画即使卖上十贯,也要一万幅才行。” 方进石道:“画上这一万幅画,也要好几年,也要有人买才成。” “是啊。”黄金绵先是感叹了一声,跟着道,“为了这十万贯,我和你赌了,你若能办到,我就好好的安安心心的给你做小妾,一辈子跟着你。”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一定做的到。” 黄金绵笑笑再也不说别的,慢慢的走出他的书房,她好似忘记问他,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她也同样忘记了,她其实来是想问问他,明日真的要搬走了么? |
255 第二天早上,黄金绵吃过前面厨房送来的早点,邓安叫下人来催促她收拾东西,说是方公子让她一起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她带了那只波斯白猫,和方进石坐了一辆马车前去平江府城,黄金绵问道:“为何不把我留在笠泽了?” 方进石道:“我如今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女人陪着,而且有你时时在身边提醒着我那十万贯,我就不会松懈,遇到难事才会坚持下去。” 黄金绵道:“你能否不要总提起那十万贯?” 方进石道:“不能,我见到你就提一次,以免得你反悔不认帐,做人要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去努力。” 黄金绵道:“那我岂不是天天被你烦死?以后我要躲着你,看到你也用棉花塞住耳朵。”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那我去做个木牌,上面写上字,天天在你面前举着。” 黄金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已经后悔了。” 方进石得意的道:“悔之晚矣!” 黄金绵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若是你真这么天天烦我,还不如早早的让你得手算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反问了一句道:“真的?” 黄金绵看着他,平静的点了点头道:“真的。” 方进石凑近了些她道:“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你想什么时候?” 方进石咧开嘴巴笑了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黄金绵道:“今晚好不好?” 方进石大喜了道:“好,当然好了。” 黄金绵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道:“那如果你得手了,那你以后就失去了奋斗的目标,遇到难做的事就会放弃,再也不会努力去寻你想要的东西,岂不得不偿失了?” 方进石道:“怎么会呢?达成一个目的,就会有新的目的去奋斗,去坚持,越做越好,越来越强大。” 黄金绵道:“你下一个目标,是要得到更美貌,更讨你喜欢的女人是吧?” 方进石一时语塞,回答不上她这个话,停了一下才道:“我的目标又不是只有女人。” 黄金绵平静的道:“你的目标就是只有女人,好看的女人。” 方进石道:“当然不是了。” 黄金绵道:“那除了得到我,你下一个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方进石想了一下才道:“想得到天下间最多的财富。” 黄金绵依旧用那种平常的语气道:“得到了以后呢?” 方进石给她追问的没有话说,只好道:“我也不知了,总是有了钱以后,会帮助别人,让天下受苦受难的人,日子过的好一些。” 黄金绵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方进石自知说的不好,低语道:“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做不得圣贤之事,也没有救民于水火的大志向,最多是尽我所能积点善德罢了,我不否认最是喜欢钱和女人的。” 黄金绵这才出声道:“哪个男人不喜欢钱和女人,这也没什么,若是你想着让天下受苦受难者日子好过一些,我会陪着你一直去向这个目标努力。” 方进石道:“真的?” 黄金绵道:“自然是真的。”她定了下又加了一句道:“先前说的话,也是真的。” 方进石看着她,她的脸上微有笑意,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方进石道:“为何你忽然改了主意了?” 黄金绵仰起头看看车顶,想了一想才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可能我不想再虚度光阴,可能也觉得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想和你一起去做,我想相信一个男人一次,就是这样了。” 方进石道:“若是你以后感觉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又如何?” 黄金绵道:“那我就离开你,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进石道:“那岂不是很伤心?” 黄金绵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人生在世,总是受苦受难的时间多,快乐的时间少,不如意者十居八九,若认准了去做就是了,后悔伤心,到来临时再说吧,若总是想着瞻前顾后,一辈子就过去了。” 方进石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甚至极有禅意,她这些话,梁翠容说不出来,云奴儿说不出来,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没有一个可以说的出来,包括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方进石看着她,黄金绵脸上带着微微笑,直直的看着他,看了片刻,方进石道:“本来极难的事情忽然变得容易,总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阴谋一样。” 黄金绵听了他这话站起身来,探身去抱了他的脖子,将自己依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脸道:“我把我的阴谋说出来,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方进石道:“不会。” 黄金绵定了一定才道:“我想让你超过他,做的比他更好,名头比他更响亮,比他更受到别人的敬重,什么都比他厉害。” 方进石心中一沉,对黄金绵道:“若是……若是我做不到呢?他是王爷。” 黄金绵道:“就算是真的比他不过,我们还有后代,我要给你尽快生个孩子,我们的儿子也一定要比他的儿子强。” 方进石听了心底里都冒出一股寒意,他根本不会想到,黄金绵原来是这种想法,这种太过要强的性子真不知是好是坏,黄金绵看他不说话,又道:“我就知道我说了这句话,你心里一定不舒服,会说我心里其实还念着他。” 方进石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活好自己,比总是和别人比高比强,心里会平静一些。” 黄金绵道:“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会看的起你,人只有有了目标,才会想着超过别人,这不是你说的么?” 方进石道:“这话是没错。” 黄金绵道:“你也不用总是心里不舒服,从此以后,我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再不去想其他任何人,你即得到了我的人,也得到了我的心,你的愿望达成了。” 方进石道:“太容易得到的男人不会珍惜,没有难度的事会让人觉得没意思……”黄金绵看着他的脸不说话,方进石忽然哈哈一笑道:“只是这种事上,男人没有一个傻瓜的。”他说完此话,右手搂过黄金绵的腰间,用力将她抱到自己胸前,黄金绵右手按在他的腿上想要挣扎着坐起,方进石的右手已经搭上她的胸口,黄金绵赶紧用臂弯夹了他的手腕,却又感觉他的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大腿上抚着,忙的伸手去捉住他的手臂。 黄金绵脸色飞红,紧张的道:“我……我方才那话是和你说着玩的。” 方进石笑了道:“是么?”右手又不老实的在她胸口抓了两下,黄金绵握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捉住,她可是比方进石有力气多了,捏的方进石手腕发青,她拨开方进石的手从他怀中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到了哪里了。” 黄金绵刚走了一步,方进石抓着她的衣服后摆向自己大力一拉,黄金绵跌跌撞撞又摔在他的怀中,她又要挣扎坐起,方进石扯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不要乱动,凑上去重重的亲了下去,黄金绵推了他两下,却推之不动,顿时感觉脑子嗡嗡的,再也无力挣扎,平时练的任何武功招数一个也记不起来,感觉他的手如蛇一样,隔着衣服游动到自己胸口,再也没半点抗拒之力。 方进石亲的她到嘴唇发麻才放开她,用衣袖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道:“你好多口水。” 黄金绵羞涩的低低一笑,娇笑着在他胸膛上捶打了两记,把手搂住他的腰间,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方进石反臂抱了她,去亲她的耳垂,黄金绵吃痒缩肩躲闪着低声格格而笑,方进石想要再去好好的亲她一次,只听到外面有人说了一句:“可是四海商号的方小公子么?” 跟着马车停了下去,邓安的声音传来道:“公子,外面有人要见你。”他看马车车帘低垂,不敢太近前,只是站远了喊叫。 方进石看了一眼怀中的黄金绵,黄金绵衣袖挡了嘴巴低笑道:“有人见你,还不快去?” 方进石说了句:“真是败兴。”松开了黄金绵的腰间,黄金绵从他身上站起去整理衣衫,方进石擦了嘴角的口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伸手掀起车帘向外探身道:“是哪个?” 原来此时马车行在官道的一个岔口,树荫下…… |
有二十多名大汉推了木轮小车歪在道旁休息,车上装了些货物用黑布盖住,和邓安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儒衫的中年文士,脸色红润,一把折扇歪插在腰间,这个时节还不是能用的上扇子的时节,他却这样打扮着,他的身后有一四人轿子相候着。 方进石跳下马车,向这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方进石,不知先生是……” 这中年文士听了爽朗的笑道:“果然没错,我认得这车夫和他的这辆马车,听说调给方小公子使用,一猜果然正是。” 他废话了这许多,这才低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姓周,名金鹏,是一直和四海商号合作收茶的茶商。” |
254 这茶铺掌柜和伙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他们得了便宜,许多东西也都不要了,说是送给绵线庄使用。 方进石看着胡掌柜等几个伙计道:“快去买些饭吃,等一下……”他看到对面湖光锦绣的伙计已经推车装了布匹过来,只好道:“还是收完了布再吃饭了。” 谁知这湖光锦绣的掌柜实在有人脉,一直用车推了茶铺中满满前堂的粗布才算完,几个伙计坐在布堆里看着这么多粗布面面相觑,胡掌柜忍不住道:“这些粗布绵线庄近几年来都不进货了,施二郎说会坏了绵线庄的金字招牌,如今进了这许多粗布,不知要卖到何年何月才卖的完了。” 方进石道:“也不用太久,如果顺利能做成衣服,想来十天之内就会将这些布全部清空了。” 胡掌柜的当然不信,不过不好驳他面子,只是说了句:“但愿如公子吉言了。” 当天方进石找了间客栈休息,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跑过来,让伙计去找城中肯来挣钱的裁缝齐集到这新开的绵线庄前,一共找来了四五十人,方进石召集这些人讲明价格,让这些裁缝把收到的布料全部做成衣服,也不要求手艺技术,做的是最省事的短打常服,他又让人找了城中肯做活的妇人姑娘,在每件衣服的后背全绣上“绵线庄”三个字。 胡掌柜见了皱眉道:“本已难销,若是后背绣上了字,更是没有人来买了。”方进石道:“你且只得照了我的话去做。” 胡掌柜及绵线庄的伙计无奈,只得听从他的吩咐,将这些布匹分发给找来的裁缝去缝制衣服,方进石看事情按他的计划有序进行,就叫了两名伙计陪着他坐船回笠泽。 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闷头照他的话去做。 方进石走进笠泽的大宅,邓安迎接上来,方进石问道:“昨日有没有人赶我们出去?” 邓安道:“没有,不让我们住在这里,还能请我们搬到平江府城去?” 方进石道:“正是因为别人不请,我们只好自己去了,你去收拾一下,留下一些人在这里,若是有人赶了再说,其他的人全随我去平江府。” 邓安道:“留下多少人?”方进石已经不耐烦了道:“这个也要来问我,自己看了办。”他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已经打扫的极为整洁,地上还放了几盆花木点缀,椅凳全换成了统一的,墙壁上挂了几幅装裱好的写了励志的书画,全是黄金绵的手迹。 方进石十分满意,他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下,然后叫了院中打扫的老妇去请黄金绵过来。 黄金绵不大一会儿就过来了,她穿了一件白色蓝边的衣衫,头发斜插了一只金步摇,她缓缓走近,碎步款款,金步摇光华灿灿,摇曳生姿,顾盼之间益增颜色,她肤色虽然不如梁翠容白皙,可是身材却比她高了一头,穿着这样的衣服很是精神,方进石自她进房门,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直走到他的近前,他都依旧微仰转头望着她。 黄金绵皱眉道:“你不知这么看着别人,是非常失礼的么?” 方进石微笑道:“女为悦已者容,你打扮的这么好看,不就是让我看的么?” 黄金绵道:“我一路过来,许多人也是看到的,怎成了单为你而容了?我是为自己而容。” 方进石道:“可是再多人看,他们也只能眼红羡慕我。”黄金绵给他这么一捧,转过头去自己笑了一笑。 方进石望着她的头发道:“你生的好看,衣服也好看,身段也好看,却只有这头发不好看。” 黄金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头发哪里不好看了?” 方进石道:“未嫁女才会梳这样的头发。” 黄金绵收了笑容道:“我觉得很好就成了,何用管的了别人如何看。” 方进石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道:“是了。” 他不过是稍稍低落了一下情绪,黄金绵心中不忍,跟着道:“你若想让我为你把头发挽起来,还了我那十万贯钱即可。” 方进石笑了道:“十万贯而已,又有何难?” 黄金绵道:“不难么?只怕你一辈子也还不成我了。” 方进石正容道:“这样好了,我们打个赌如何?” 黄金绵道:“赌什么?” 方进石道:“若是我一年之内将十万贯放在你面前,你便让我得手如何?” 黄金绵万没有想到他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双脸颊飞红,顺手操起桌面的一本书的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你这混蛋,叫你再胡言乱语。”打完后将书丢在桌面,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方进石脸上带着无辜的茫然表情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得手非是你想的那样。” 黄金绵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方进石正正经经的道:“真是你想的错了。” 黄金绵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语道:“那你说的……说的得手……是什么?” 方进石将头斜斜的望着房梁,慢慢再放平目光,看着桌面上的书,忧伤深沉的表情带在脸上,他低低的道:“我所说的得手……” 黄金绵看着他的面容,静静等待着他说出忧国忧民、情怀济世的语言,方进石用极快的语速道:“我说的得手,自然是将你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行夫妻之礼。”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黄金绵看着他得意忘形的大笑,气的胸膛起伏,起脚在他腰间狠踹了一脚,转身跺着脚走出门去,她实在是气的不成,走过花园时还被低矮的树枝撞了一下,黄金绵踢了一脚那树干,骂了声:“混蛋!” 一辈子也不曾有人和她说过如此粗俗直接的话,她感觉深深的被方进石耍戏了,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不过坐在湖边休息了片刻,竟然好似不气了,生气也不过仅仅这片刻而已,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特别生气,只是羞涩而已。 她甚至在想着,那一脚会不会太重了,有没有踢痛了他。 黄金绵坐在湖边坐了好大一会儿,想回到自己住处,感觉没意思,想去看看方进石和他聊聊天,却又不好意思去,她瞧见对面邓安正在招呼着人将一个个箱子搬运上马车,好奇的走了过来,向邓安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邓安道:“方公子说要搬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道:“何时动身?” 邓安道:“明日一早就动身。” 黄金绵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向方进石的居所了过来,她一直走到他的房门前,此时房门紧闭,是她走时摔门而去的时候关上的,黄金绵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下了决心去敲了敲门。 方进石在里面道:“你推门就进来了,还敲什么门的。” 黄金绵只好自己推门而入,方进石正在桌前写字,黄金绵走近了些,看他在纸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着,也不知在画什么符,就好奇的道:“你在做什么?” 方进石道:“我在想着,若是我派人去另外一家商号取东西,这商号的伙计并不认得这取货的伙计,如何才能相信他让他把货取走。” 黄金绵道:“这有何难,约定信物或者书信不就成了?” 方进石道:“书信图章容易伪造,信物又太麻烦,又须得独一无二。” 黄金绵道:“可以约定暗语。” 方进石道:“店中伙计全是粗人,万一临了忘记,岂不误事?” 黄金绵道:“那你画的这些符又有何用?” 方进石道:“我想设计一种……一种密码,一种密语,别人又伪造不出,又不误事。” 黄金绵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方进石道:“怎么了?不可行么?” 黄金绵掂过他面前的那张纸来,一撕两半,在桌面上展开,将两半纸张对缝拼好在桌面上才道:“你一半,我一半,合在一起就好了。” 方进石看后笑了道:“这么容易之事,却教我想了好久。” 黄金绵道:“有些人偶尔聪明一下,却认为自己时时都是聪明的。” 方进石道:“我偶尔聪明一次,你时时聪明,我们合在一起就好了。”黄金绵抬手要打,方进石笑着望着她的手道:“你再打我几次,那十万贯就没了。” 黄金绵放下手来,低下头来偷偷笑了笑…… |
,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的眼睛,面带笑容的道:“那十万贯,还赌不赌?” 方进石也看着她道:“你肯赌么?” 黄金绵并不回答他,她走到墙壁处看了看自己的字画,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笑着回头道:“我值十万贯么?” 方进石道:“值!” 黄金绵斜斜的看着屋顶角,似乎想了想道:“想想十万贯也是挺多的,我作一幅画即使卖上十贯,也要一万幅才行。” 方进石道:“画上这一万幅画,也要好几年,也要有人买才成。” “是啊。”黄金绵先是感叹了一声,跟着道,“为了这十万贯,我和你赌了,你若能办到,我就好好的安安心心的给你做小妾,一辈子跟着你。”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一定做的到。” 黄金绵笑笑再也不说别的,慢慢的走出他的书房,她好似忘记问他,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她也同样忘记了,她其实来是想问问他,明日真的要搬走了么? |
255 第二天早上,黄金绵吃过前面厨房送来的早点,邓安叫下人来催促她收拾东西,说是方公子让她一起到平江府城去。 黄金绵也没有什么收拾的,她带了那只波斯白猫,和方进石坐了一辆马车前去平江府城,黄金绵问道:“为何不把我留在笠泽了?” 方进石道:“我如今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女人陪着,而且有你时时在身边提醒着我那十万贯,我就不会松懈,遇到难事才会坚持下去。” 黄金绵道:“你能否不要总提起那十万贯?” 方进石道:“不能,我见到你就提一次,以免得你反悔不认帐,做人要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去努力。” 黄金绵道:“那我岂不是天天被你烦死?以后我要躲着你,看到你也用棉花塞住耳朵。”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那我去做个木牌,上面写上字,天天在你面前举着。” 黄金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我已经后悔了。” 方进石得意的道:“悔之晚矣!” 黄金绵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若是你真这么天天烦我,还不如早早的让你得手算了。” 方进石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反问了一句道:“真的?” 黄金绵看着他,平静的点了点头道:“真的。” 方进石凑近了些她道:“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你想什么时候?” 方进石咧开嘴巴笑了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黄金绵道:“今晚好不好?” 方进石大喜了道:“好,当然好了。” 黄金绵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道:“那如果你得手了,那你以后就失去了奋斗的目标,遇到难做的事就会放弃,再也不会努力去寻你想要的东西,岂不得不偿失了?” 方进石道:“怎么会呢?达成一个目的,就会有新的目的去奋斗,去坚持,越做越好,越来越强大。” 黄金绵道:“你下一个目标,是要得到更美貌,更讨你喜欢的女人是吧?” 方进石一时语塞,回答不上她这个话,停了一下才道:“我的目标又不是只有女人。” 黄金绵平静的道:“你的目标就是只有女人,好看的女人。” 方进石道:“当然不是了。” 黄金绵道:“那除了得到我,你下一个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方进石想了一下才道:“想得到天下间最多的财富。” 黄金绵依旧用那种平常的语气道:“得到了以后呢?” 方进石给她追问的没有话说,只好道:“我也不知了,总是有了钱以后,会帮助别人,让天下受苦受难的人,日子过的好一些。” 黄金绵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方进石自知说的不好,低语道:“我是个凡人,更是个俗人,做不得圣贤之事,也没有救民于水火的大志向,最多是尽我所能积点善德罢了,我不否认最是喜欢钱和女人的。” 黄金绵这才出声道:“哪个男人不喜欢钱和女人,这也没什么,若是你想着让天下受苦受难者日子好过一些,我会陪着你一直去向这个目标努力。” 方进石道:“真的?” 黄金绵道:“自然是真的。”她定了下又加了一句道:“先前说的话,也是真的。” 方进石看着她,她的脸上微有笑意,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方进石道:“为何你忽然改了主意了?” 黄金绵仰起头看看车顶,想了一想才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可能我不想再虚度光阴,可能也觉得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想和你一起去做,我想相信一个男人一次,就是这样了。” 方进石道:“若是你以后感觉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又如何?” 黄金绵道:“那我就离开你,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进石道:“那岂不是很伤心?” 黄金绵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人生在世,总是受苦受难的时间多,快乐的时间少,不如意者十居八九,若认准了去做就是了,后悔伤心,到来临时再说吧,若总是想着瞻前顾后,一辈子就过去了。” 方进石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甚至极有禅意,她这些话,梁翠容说不出来,云奴儿说不出来,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没有一个可以说的出来,包括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方进石看着她,黄金绵脸上带着微微笑,直直的看着他,看了片刻,方进石道:“本来极难的事情忽然变得容易,总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阴谋一样。” 黄金绵听了他这话站起身来,探身去抱了他的脖子,将自己依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脸道:“我把我的阴谋说出来,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方进石道:“不会。” 黄金绵定了一定才道:“我想让你超过他,做的比他更好,名头比他更响亮,比他更受到别人的敬重,什么都比他厉害。” 方进石心中一沉,对黄金绵道:“若是……若是我做不到呢?他是王爷。” 黄金绵道:“就算是真的比他不过,我们还有后代,我要给你尽快生个孩子,我们的儿子也一定要比他的儿子强。” 方进石听了心底里都冒出一股寒意,他根本不会想到,黄金绵原来是这种想法,这种太过要强的性子真不知是好是坏,黄金绵看他不说话,又道:“我就知道我说了这句话,你心里一定不舒服,会说我心里其实还念着他。” 方进石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活好自己,比总是和别人比高比强,心里会平静一些。” 黄金绵道:“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会看的起你,人只有有了目标,才会想着超过别人,这不是你说的么?” 方进石道:“这话是没错。” 黄金绵道:“你也不用总是心里不舒服,从此以后,我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再不去想其他任何人,你即得到了我的人,也得到了我的心,你的愿望达成了。” 方进石道:“太容易得到的男人不会珍惜,没有难度的事会让人觉得没意思……”黄金绵看着他的脸不说话,方进石忽然哈哈一笑道:“只是这种事上,男人没有一个傻瓜的。”他说完此话,右手搂过黄金绵的腰间,用力将她抱到自己胸前,黄金绵右手按在他的腿上想要挣扎着坐起,方进石的右手已经搭上她的胸口,黄金绵赶紧用臂弯夹了他的手腕,却又感觉他的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大腿上抚着,忙的伸手去捉住他的手臂。 黄金绵脸色飞红,紧张的道:“我……我方才那话是和你说着玩的。” 方进石笑了道:“是么?”右手又不老实的在她胸口抓了两下,黄金绵握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捉住,她可是比方进石有力气多了,捏的方进石手腕发青,她拨开方进石的手从他怀中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到了哪里了。” 黄金绵刚走了一步,方进石抓着她的衣服后摆向自己大力一拉,黄金绵跌跌撞撞又摔在他的怀中,她又要挣扎坐起,方进石扯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不要乱动,凑上去重重的亲了下去,黄金绵推了他两下,却推之不动,顿时感觉脑子嗡嗡的,再也无力挣扎,平时练的任何武功招数一个也记不起来,感觉他的手如蛇一样,隔着衣服游动到自己胸口,再也没半点抗拒之力。 方进石亲的她到嘴唇发麻才放开她,用衣袖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道:“你好多口水。” 黄金绵羞涩的低低一笑,娇笑着在他胸膛上捶打了两记,把手搂住他的腰间,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方进石反臂抱了她,去亲她的耳垂,黄金绵吃痒缩肩躲闪着低声格格而笑,方进石想要再去好好的亲她一次,只听到外面有人说了一句:“可是四海商号的方小公子么?” 跟着马车停了下去,邓安的声音传来道:“公子,外面有人要见你。”他看马车车帘低垂,不敢太近前,只是站远了喊叫。 方进石看了一眼怀中的黄金绵,黄金绵衣袖挡了嘴巴低笑道:“有人见你,还不快去?” 方进石说了句:“真是败兴。”松开了黄金绵的腰间,黄金绵从他身上站起去整理衣衫,方进石擦了嘴角的口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伸手掀起车帘向外探身道:“是哪个?” 原来此时马车行在官道的一个岔口,树荫下…… |
有二十多名大汉推了木轮小车歪在道旁休息,车上装了些货物用黑布盖住,和邓安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儒衫的中年文士,脸色红润,一把折扇歪插在腰间,这个时节还不是能用的上扇子的时节,他却这样打扮着,他的身后有一四人轿子相候着。 方进石跳下马车,向这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方进石,不知先生是……” 这中年文士听了爽朗的笑道:“果然没错,我认得这车夫和他的这辆马车,听说调给方小公子使用,一猜果然正是。” 他废话了这许多,这才低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姓周,名金鹏,是一直和四海商号合作收茶的茶商。” |
256 方进石对他拱手道:“原来是周掌柜的,失敬失敬,方某刚到,未曾来的及拜会周掌柜的,还望恕罪。” 周金鹏忙道:“岂敢岂敢,方小公子太客气了,周某的小号依靠着四海商号的这只大船才有饭吃,怎敢让方小公子屈尊降贵,方小公子以后有何吩咐,只管让人传话过来,周某人随叫随到。” 方进石又和他客套了两句,看了他身后那些大汉的小推车道:“周掌柜的这是……” 周金鹏道:“这些茶都是从远处运来,准备在平江府集多了一起到海上装船。” 方进石道:“瞧这些茶叶并不算多,周掌柜也要亲自押运,实在是辛苦。” 周金鹏道:“正想和方小公子商议此事呢,孟大先生给小号定的茶价不高,要的数量又是极大,周某人想尽办法到处找茶,也不过收上来寥寥无几,孟大先生极为不满,不仅前日里派人责骂,且扣了小号的部分银钱不预结算,听说方小公子过来,还望公子和孟大先生那里通融通融。” 方进石道:“压着你多少银钱?” 周金鹏道:“也不算多,只有三十几万贯,小号是小本生意,实在难以支撑下去了。” 方进石吓了一跳,这周金鹏看衣着打扮并不出彩,所带的随从也并不多,却一下子压了他这许多贯钱,实在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有这么大的生意。 方进石道:“周掌柜的何不找找季掌柜的?” 周金鹏苦着脸道:“不是没找过,只是季掌柜没有孟大先生的信令,无能为力。” 方进石道:“日后我见着孟大先生时,替你说说话,有用没用,我也是不知,周掌柜莫要抱太大希望就是。” 周金鹏转忧为喜,深深一躬道:“多谢方小公子了,方小公子是四海商号的少东,怎么会没用呢?” 方进石重申了一句道:“有用没用真是不知,周掌柜也要做些别的打算,莫到时怪我就是。” 周金鹏赶紧又是道谢,方进石道:“我要赶到平江府城,周掌柜,我们这就分别,以后再会了。” 周金鹏道:“我这些茶叶也是要送到平江府城的,正好顺路,一路同行如何?” 方进石想想也不用赶路太急,就道:“也好,正要向周掌柜请教一下收茶之事,前方休息之时再细谈如何?” 周金鹏答应下来,恭敬的送方进石回自己马车,方进石上到自己马车上时,想起来问了一句:“周掌柜的商号叫什么名?” 周金鹏忙答道:“小号东江平。” 方进石点点头记下来了,弯腰钻进自己马车,马车车夫轻吆喝一声,挥鞭打马慢慢而行,向了平江府而来。 方进石坐在车中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来看黄金绵坐面里角笑吟吟着看着他,方进石拍拍自己身旁位置道:“为何坐那么远,坐到我这里来。” 黄金绵笑笑摇摇头道:“我不去。” 方进石道:“又怎么了?” 黄金绵道:“不怎么了,你的手太不老实了。” 方进石道:“太老实了还有什么意思?”他说完就起身去角落里捉黄金绵,黄金绵躲了两躲,已被他挤入死角,看他又伸手过来,右手迎了他的手臂,一缠一拿就折到他的手腕,方进石吃痛,连低呼道:“痛,好痛!” 黄金绵放松了他一点道:“你再过来,我就折断你的手。” 方进石忙道:“不敢了,你放开。”黄金绵这才松开他,佯装生气白了他一眼,方进石揉揉自己手腕道:“你想谋杀亲夫啊,这么用力。” 黄金绵道:“好好坐在那里别动就是。” 方进石猛扑上前去搂抱她,口中道:“我就要动。” 黄金绵用手一扳就扳到了他的中指,用劲下折,让他吃痛求饶,方进石忍受痛低声道:“等一下动静大了,别人以为我们在打架,会全围过来看。” 黄金绵一听,松开了他的手指,方进石前去抱了她的腰间,黄金绵急忙挣扎,方进石在她耳边道:“你再动我就叫救命了。” 他若是一喊救命,手下人定会马上停车围过来的,那场面就实在不好看了,黄金绵怕他真喊,再不敢动,她身手比他高明,却是无法应对他这些无赖的手段,方进石抱了她坐到角落里,嘻嘻笑着道:“你此时若替我喊救命,也会有人过来围观了。” 黄金绵伸手抱了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低声叫一两声:“救命,救命。”方进石哈哈笑道:“晚上到床上再喊不迟。”说着低头去亲她,黄金绵躺在他的怀中任他又亲又摸,过了片刻又抗不住让他脱掉了上衣,方进石按在她的胸前揉着,口中道:“东江平,东江平,他的商号好似在汴梁城中见过。” 黄金绵低低笑着伏到他的腿上,用胸膛连他的手压在他的膝盖上,方进石道:“你笑什么?” 黄金绵低笑道:“东江平,不就是我们在汴梁家中后门对面的那家茶庄么,邻居你都不记得了。” 方进石顿时想起,将她的身子挺直了搂了腰身亲了一口道:“还真不记得了。” 黄金绵笑着不回他,方进石道:“若是从汴梁城运货到这平江府中,最快的是什么?” 黄金绵道:“自然是官府的八百里加急。” 方进石道:“八百里加急又不能运大批的货物。” 黄金绵道:“大批的话,当是官府的漕运,从汴河入运河而来。” 方进石道:“那也不成,商行的货,官府的漕运不给运。” 黄金绵想了下道:“那要么是陆上行车,要么是河上渡船了,据我所知,秀王有两条不太大的船,往返于扬州和汴梁,中途换人不停歇船只,是最快的了。”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想让施大哥从汴梁城调一些汴绣到平江府急用,看来明日要去拜访一下秀王才成。” 黄金绵道:“为何此时不去?按以往的规矩,此时去和秀王说,飞报知会汴梁城中装船最为合适,明日初五,秀王依例去巡查各分号,谁也不知他会上哪里,你要找他可就难了。” 方进石一愣,半响道:“有这等事,可是我放心不下城中新开的绵线庄,那五千贯钱也要我亲自过去才能拿到,真是不巧了。” 黄金绵搂过他的脖子低声道:“我替你去给秀王说,好不好?” 方进石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不成?” 黄金绵脸上笑容一收,正容道:“你不相信我?”方进石道:“当然不是了,因为今晚……呵呵……我们总不能误了好事。” 黄金绵松开手看着他片刻,又重新抱了他的道:“好吧,其他什么也不顾了,免得你抱怨我不给……和你……言而无信……”她措词几次不知如何说才好,那些话实在是羞于出口。 方进石又抱着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败兴,误了时辰又不成的,还是你去找秀王才行。” 黄金绵笑着离开了他的怀抱,捡了地上的肚兜儿去穿,方进石无奈着接过来道:“我来帮你穿起。”他替黄金绵重新穿回上衣,黄金绵看他不太高兴,过去搂了他道:“好了,总是大事要紧,我总是你的,逃也逃不掉的。”方进石又亲过一回才算完了。 到了前方镇上,方进石让邓安和两名信的过的好手陪了她一起去秀王府,这里通商大镇,一路之上全是官道,方进石也放心的很。 周金鹏看黄金绵走远,过来道:“方才哪位是少夫人吧,怎么不一起走了?” 方进石知他看到黄金绵从他马车上下来,又没必要瞒他,就道:“她是我的一个小妾,到前方镇上走个亲戚而已。” 周金鹏忙道:“方小公子的夫人品貌一流,小公子又对之疼惜有加,连赶路也带着,实在是羡煞旁人也。” 方进石和他打着哈哈而过,周金鹏一路之上抢着付帐,不仅是对方进石,对跟着他的人也是出手大方,刻意讨好,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平江府城中。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夜色降临,平江府为江南大城,自然少不了歌舞升平,方进石一行到新开的绵线庄中转了一圈,那些裁缝还在日夜赶工的做衣服,他交待胡掌柜的先给随他前来的人找下住处,安排膳食,坐了没有多久,周金鹏安插好自己的属下,就赶了过来,他执意的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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