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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金戈戈的传说》之《钱巢》[第1页]

作者:云淡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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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民间传奇·探求历史真相·品味百态人生·揭秘骗局陷阱·破解千古奇迷·遍览天下财富

    题 记
    古往今来,就是一个“錢”字了得!
    唐代大诗人杜甫歌曰: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艓子。
    宋代民族英雄岳飞元帅突发奇想: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平矣。
    近代大文学家鲁迅先生慨然叹道: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现代某君,酷爱“钱” 而又嫌钱的铜臭味太重,故把繁体的“銭”字拆开,深情地说:金戈戈不是万能的,没有金戈戈却是万万不能的。
    从金戈戈诞生以来,人类社会经历了无数次战争洗礼,几回回沧桑巨变,多少英雄人物昙花一现,瞬间即逝。唯独我们的金戈戈,成了一位永恒的胜利者,笑在了最后。
    如今,金戈戈从最早的“贝壳”到“孔方兄”,再到各种版本的“纸币”、“金银币”,现在又衍生出一大帮“银根”、“债券”、“股票”、“存款单”、“保管单”、“信用证”之类的子孙来。可谓家族鼎盛,一派繁荣。
    金戈戈媚力无边,法力无限,不管你是皇帝、大臣、官兵、百姓,还是青楼歌女、响马草寇,也不管你长着什么肤色、操着什么语言、来自什么国度,她都能把你揽在石榴裙下,成为她的疯狂追逐者。
    金戈戈欣赏欲极强,最爱欣赏追逐者们为了争夺她反目成仇,尔虞我诈,进而设下骗局陷阱,甚至掀起金融风暴、发动血腥战争。
    金戈戈貌似公允,在她的石榴裙下,一律平等竞争。可骨子里最是嫌贫爱富,谁聚敛财富越多,她就越往谁那儿投怀送抱。
    作者不忍心让关于金戈戈追逐者们那些鲜为人知的隐密私情、典故趣事湮没在茫茫的人海之中,辛劳笔耕,数易其稿,终于把《金戈戈的传说》煅造出炉。这小东西出身卑微(非名家之手),又形态丑陋(四不像:悬疑、探宝、迷案、爱情……,不好归类),只好把它先丢在博客的一角,等有朝一日被哪位情有独钟的编辑家、出版商领了去,细心地打扮一番,也让它挤到书摊上去亮亮相。
    你爱金戈戈么?你去踩踩它,也许能看到你的影子;
    你恨金戈戈么?你也去踩踩它,那里有让你泄愤的故事……。
    内容介绍
    这是一部以“中国地下宝藏” 为题材的系列长篇小说,既写了历史上民族精英们夺宝、藏宝、护宝的传奇故事,又写了民间传说中的历史迷案以及小说主人公们的生死情缘,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又一幅芸芸众生在巨额财富面前和虚假骗局陷阱之中所表演的形形色色的生动画卷。
    这又是一部集宝藏、传奇、爱情、历史、悬疑、迷案于一体的文学作品。
    总书名《金戈戈的传说》
    第一部《钱巢》以我国改革开放之初的1979年,国务院发布“九九通令”,中美两国政府达成解冻美元资产的“5.11”协议,社会上掀起“找老票子”热潮为切入点,着重写了各个地区、各个阶层的炎黄子孙们为发笔大财而投身到“跑老票子” 的行列里,他们以其百折不悔,前仆后继的顽强毅力,踏上了一条寻找地下宝库,解冻民间资产的漫漫长路。
    第二部《钱脉》 以女娲娘娘天女散花的神话传说为引子,浓墨重彩地描写了数千年来,各朝帝王、皇妃和先贤们历经千难万险,浴血夺宝、封库藏宝、聚敛传宝的来龙去脉和皇室宝藏管理者们设下的地库迷局,以及当代人破解迷局的传奇故事;
    第三部《钱魂》 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笔触,揭开了数千年中华民族地下藏宝的神秘面纱,向世人展示了普天同庆实现中华民族统一复兴大业的辉煌瞬间,还了历史一个真相,还了跑票人一个公正。
    此为第一部《钱巢》。
    引 言
    我国有五千年文字可考的光辉历史,到底能有多少地下宝藏?至今也没有谁能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有专家为此进行了专门考证,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到太平天国再到清皇离宫,几乎朝朝代代都有把巨额财宝密藏于地下的传说。古往今来,各代执政朝廷、民间社团、能人志士们为夺宝、藏宝、寻宝、挖宝上演了无数个丰富多彩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如今,藏宝人大都仙去,形形色色的藏宝图却流传民间。有一点早已达成共识:这是中华民族的资产。
    由于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地下宝藏不光有金银珠宝、古董玉器,还增加了银根债券和各国流通货币。从辛亥革命至今已近百年,在这一百年的风云岁月里,伟大的中国人民虽然经历了军阀混战、倭寇入侵、内战、文革和地震洪水等天灾人祸,可藏宝、护宝、守宝、找宝的活动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始终在一种秘密的、半公开的状态下进行着……。
    新中国诞生前夜的一九四八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了第一套人民币,那些在旧中国流通使用过的各种钱币及其衍生品,如银根、股票、存款、债券等统统都随着其发行者的逃亡而退出了流通领域,成了人们手中一文不值的老票子。
    然而,谁又曾想到,三十年以后,这些早已作废的老票子立刻身价百倍,竟成了一些人蜂拥追逐的宝物。这些人把寻找地下宝库、解冻民族资产当作自己的新的生财之道,并冠之“强国富民,振兴中华”的神圣光环。人们把这些人称之为“跑老票子的”,或者称之为搞民族大业的。
    在这些人中间,有灰头土脸,衣衫不整,鞋张嘴、袜破洞的;也有油头粉面,西装革履,出有车、食有鱼的;还有踌躇满志,器宇轩昂,声言来自红墙大内的;更有甚者,竟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自称是某某大人物的私生子……。
    他们给自己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

    跑票大军真好汉,张口闭口讲亿万。
    宾馆大厅转一转,回去还得喝稀饭。

    他们就这样打发着自己的每一天。
    然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积蓄花光了,健康透支了,饭碗跑丢了,家庭跑散了,有的都露宿街头,形同乞丐了,依然痴情不悔,百折不挠地苦苦支撑着。
    这些人居然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掀起了一个不可小觑的“跑老票子民潮”。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深山老峪到繁华都市,从边陲丛林到首都北京,到处都能见到他们那忙忙碌碌,神神叨叨的身影。
    难道这老票子真的已经身价百倍了吗?
    走近他们中间,渐渐的你就会发现一个关于中华民族巨额地库资产的无与伦比惊天大巢穴——钱巢。
    第一章 “九九命令”
    跑老票子的人只听见辘轳把响,却不知道井在哪儿。
    这种时候,“九九命令”就成了救心丸,强心剂,成了
    确实存在中华民族巨额地库资产的政治依据,成了跑票
    人坚持不懈跑下去的精神原子弹……

    1
    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五“九”连珠。这是一千年才可一遇的特殊日子。
    这天,北京的太阳还和往常一样,伴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庄严旋律,与天安门前的五星红旗同时升起,把她那绚丽而又羞答答的第一缕光辉毫不吝啬地洒向了大地。
    此刻,北京的街头路灯还在亮着,行人稀少,奔跑着的公交车里也是空荡荡的。已经习惯了夜生活的市民们大都还眷恋在甜美的晨梦中,而前门大栅栏西街却早已人头攒动,喧闹盈天了。
    在享誉海内外的大栅栏步行街西头,就是大栅栏西街,古称观音寺街。古色古香的旧街牌坊还在街头昂然矗立着,虽说没有如步瀛斋.内联升.同仁堂那样的百年老字号,却也有着林立栉比的宾馆酒店、旅社、餐厅、打字间、电话亭等现代商阜。而且家家都是顾客盈门,熙熙攘攘,处处呈现着一派兴隆繁荣的景像。

    2
    住在大栅栏西街第一旅馆107号房间的朱广志,晨梦初醒,急忙扒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袒露着根根肋骨凸起的上身,愣了一会儿神,又赶忙下地排号蹲了一阵厕所,然后挤到水龙头下面摸挲两把脸,回屋嚼了几口昨晚吃剩的凉馒头,连口开水都没顾上喝,用他那细长皙白毫无血色的手背抹了抹嘴巴子,跟正坐在对面床上啼哩突噜地喝着稀粥的老顾头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得赶快走哇,再晚就不跟趟了。”
    老顾头父子俩光顾着津津有味地喝稀粥,根本没接朱广志的话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哼也没哼一声,朱广志顿了顿脚步,自觉没趣,也就没再出声,讪不搭地离开了房间,急匆匆地走出旅馆,来到大栅栏西街绿港宾馆门前的空场上,掂起脚尖,目不转睛地在肩摩踵接的人群中翘首睃巡着——
    朱广志要找的人叫张发才。
    他昨晚和张发才定得妥妥的,今早七点钟在这里会面,然后领他去见刚刚到京的一箱“关金红两千”货主。
    人家货主说了,这箱红两千是真正的美国原版“猴头票”,面值两千元,票面上有27朵梅花和“黄金抵押”四个红字,是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四日从美国运至上海封存的,共25万张。外箱是檀香木的,箱内七大件齐全。如果这箱红两千能付款,库里还有大货,至少一千箱。当时,张发才听到这个消息乐得直蹦高,手舞足蹈地说:“我就要这种美国原版的,一箱我付五亿美金。上海版的不值钱,最多能付五百万人民币,南京版、重庆版、香港版和苏联版的分文不值。这么多年,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该然咱哥儿们发这笔财。只要他真的七大件齐全,我就地开房,就近付款,一箱都给他做了。货主要给中间人百分之三十的馈赠,国家还要给重奖”。
    现在都七点半了,怎么还不见张发才的人影呢?如此天大的好事,他说什么也不该忘啊!难道说他早来过又走了?不能啊,讲好不见不散的。你说他如果不来倒是来个电话呀!
    想到这儿,朱广志自个儿也忍不住暗笑:我朱广志浑身上下除了放屁叮当响以外,其他什么带响声的东西都没有。人一离开房间就像泥牛入海似的,打什么电话我也接不着哇。.
    这红两千到底是啥模样?除了从旧中国走过来经过三年解放战争的老年人以外,还真没几个人见过。当时,蒋介石正处在军事上节节败退,政治经济外交内外交困的关键时期,为了应付日益严重的通货膨胀,便采取了滥发纸币的应急措施,红两千就是在这种形势下被强制流通的一种纸币,面值为“關金貳仟圓”,因为票呈红色,老百姓习惯地叫它红两千。可是,没过多久,那批刚从美国运来的红两千,还没等开箱发行,就被人民解放军进军的大炮轰得不知了去向。
    朱广志虽说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歌声里,可该咋是咋,对于红两千他确是见过两次的。最早是二十多年前他在石门县当个人民公社的小干部,他叔叔拿着三张红两千显宝似的给他看。他拿在手上翻过来倒过去左看右看,暗红色,竖板,中间印着孙中山头像,下边大字印着“關金貳仟圓”还有“中华民国”,“中央银行”,“美国钞票公司印制”等特别敏感的字样,一看便知是解放前流通的老票子,便半真半假地对他叔叔说,“这得没收”,吓得他叔叔一把夺过去气咻咻地走了。
    后来,他跑老票子,方知这东西已经变成了宝贝,还有大用场,还能换钱花,回头再找他叔叔,谁知,早已云深不知处了。至于这些当年形同废纸,老百姓用一面袋子也买不了五斤胡萝卜的红两千,为什么数十年后竟能换钱了,而且还是美元?谁来给钱,钱在哪呢,有外汇额度吗?等等一系列至关紧要的疑问他都不管了,反正有人拿着责任性认购书,承诺给中间跑路找票人百分之三十的馈赠,哪怕是钻天入地,他也要舍命去找。
    昨天,他在大栅栏西街瞎转悠,无意中听说湖南来一位货主带一箱红两千进京了,便头拱地似的盯了上去,大包大揽地说,他身后靠着办方能付款,一箱付五亿美金,货主、国家、中间跑路人按四:三:三的比例进行分配。並承诺今天上午九点之前验货开房。
    朱广志说他靠着办方,那是乍着胆子说的,可实际上他还得现踅模,偏巧就踅摸到了张发才。他以前见过张发才的《责任认购书》,俩人一拍即合,又跟货主再三敲定了一遍。可张发才今天却不按时赴约,你说急死个人不?
    朱广志长着一双和鬼子小队长松井一样的小眼睛,此刻已经瞪得发蓝,站在宾馆门前急得直搓搓脚。你说这要是不能按时去验货,货主再去找别人做了,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他看看实在等不来,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张发才住的振兴旅馆奔去。
    这时,住在大栅栏西街第四旅馆的付玉玲出现在绿港宾馆门前,她一眼瞥见大步流星般离去的朱广志,急忙扯开嗓子喊:“小朱——,朱广志——!”
    朱广志明明听见了付玉玲在喊他,而且早在付玉玲刚一出现时就看见她了,要搁往日,朱广志会像猫儿逐腥似的立马迎过去,没话找话,嘘寒问暖,攀谈一番。虽说俩人早就不在一起凑合了,可还是恩恩怨怨扯不清,斩不断,理还乱,心里边谁也撇不开谁。但朱广志今天没心思和这个女人打连连,就愣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奔到振兴旅馆的205号房间。一看,门锁着,又下楼到收发室问店老板:“唉,老板,知道张发才到哪儿去了吗?”
    一脸横肉的老板娘正在翻报纸,抬头瞭了他一眼,认得是以前曾在这里住过的朱广志,便似笑非笑地答道:“你说那个张发才呀,早都不在这住了。”
    朱广志闻言,两眼更蓝了,怪啦,昨儿个俺俩见面时他咋没说昵,这我可上哪儿找他啊?不得不又问老板娘一句:“那您知道他搬哪儿去了吗?”
    老板娘连头都没抬,从两片厚嘴唇中间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正在院子里用煤炉子烀红薯的徐胖子带有几分揶揄地笑说道:“人家发大财了,住蓝天大厦去啦。”
    朱广志未及多想,一边连声向徐胖子道谢,一边转身就往外走。
    3
    由于朱广志走得急了点,刚一出大门,就和一位也是匆匆进门的异性同胞撞了个满怀。
    “干啥,抢孝帽子去?”异性同胞不无挖苦地首先怒喝。
    朱广志忙闪身,原想要回敬几句攮丧的话,可一看,竟是付玉玲,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赶忙换了一副贱兮兮的笑脸说:“这扯不扯,大白天把干妹妹给撞了,罪过。”
    付玉玲还不到三十岁,可她衫裙土旧,卷发蓬乱,又肿脸光极的,看上去也有四十上下。只见她鼻梁儿两边沁着汗珠,气还没喘匀乎呢,显然是一路小跑着撵来的。付玉玲撇撇嘴,有点嗔怒地说道:“咋的,发财啦?在绿港,那么喊你,愣装没听见。”
    朱广志嘿嘿一乐,嬉皮笑脸地道:“真发财也忘不了妹子你呀,咱俩谁跟谁呀,土不亲人还亲呢,是吧?”
    朱广志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头却暗暗恨道:你个骚货,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如今见老子干爪了,又去贴乎高处长,等老子做完这一单,你就是倒贴我八万藏,老子都不尻你!
    等朱广志在心里骂够了,脸上又堆出灿烂的笑容,嘴上还一个劲地辩解道:“真没听见你喊我。要是听见了不应声,我是你养的。这不,我急着找张发才,他说他能付红两千,我费了吃奶的力气把货主给按住了,可他却不朝面,你说急死人不!可是呢,你喊我有啥事啊?”
    付玉玲听到朱广志急头白脸地起誓,不由得卟哧一声乐啦,嗔笑地插言道:“俺可养不了你这么个大儿子。”又听他毫不戒意地把红两千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满身受用,每个毛细孔都兴奋得大张着嘴,老半天也没散尽体内的躁热。她明明知道朱广志这些话多半是哄他的,但他愿意听,十分得意地扬了扬手中握着的一卷复印材料,媚眼飞波地说:“本想给你看一件你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你既然那么急着找张发才,就算了,快走吧,别耽搁了你们发大财。”
    朱广志以为她那卷纸里大概卷着《责任认购书》、《责任供货书》或是《呈报书》之类的东西,正求之不得呢,一把夺过来,急忙抖搂开——
    虽然没有一张是他猜想的什么《书》,可那上面的文字却把他的两只眼珠子牢牢地订在纸上了。
    原来,那是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人民日报》第二版的复印件,通栏大标题是“我国政府授权中国银行收回被美国政府冻结的中国资产”,副标题是“凡持有冻结资产的单位和个人均可向各地银行办理登记手续”。同版二条还大字刊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命令》。
    突见这一标题,朱广志方才恍然大悟:天啦,这不正是被我们视若神明,天天挂在嘴边上的邓小平二十年前签发的那篇“九九命令”么!于是,他便情不自禁地用他那有些南腔北调变了味的石门乡音大声朗读起来——

    新华社北京九月九日电,“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命令”,为执行中美两国
    政府今年五月十一日签订的关于解冻资产要求的协议,保障我国有关单位和个
    人的合法权益,现发布命令如下:
    一, 凡属国家机关、国营企业、事业单位、包括团体、学校等被美国政府
    冻结的资产,国务院授权中国银行代表他们,在美国政府按照中美两国政府的
    协议宣布解冻后,向美方债务人办理有关被美国政府冻结资产的收回或提取事
    项。
    二, 原私营工商企业和公私合营的工商企业,经过多年的社会改造,已经
    按不同行业,分别改组或合并为国营工商企业。国务院决定,授权中国银行全
    权代表他们办理有关被美国政府冻结资产的收回或提取事项。上述被冻结资产
    的收回或提取,由中国银行按照我国有关法令同有关单位进行结算。
    三, 对于被冻结的我国国民的个人资产,为了便于同外方债务人进行联系,
    保障其合法权益,国务院授权中国银行对外办理收回或提取事项。此项被冻结
    的个人资产收回或提取后,由中国银行按照有关法令进行支付。
    四, 自本命令发布之日起,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中国银行同意,不得提
    取,出售或转移被美国政府冻结的一切资产。
    一九七九年九月九日

    朱广志一口气念完这篇圣旨般的“九九命令”,竟像一个在汪洋大海中落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万般狂喜,心脏也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咚咚咚的擂鼓声连自己都听到了,下边也不争气地尿急起来,赶紧使劲挟住双腿,总算没在付玉玲面前尿湿了裤子。不无遗憾的说:“这圣旨一样的东西,若在二十年前看到就好啦。”
    事实上,朱广志就是二十年前看到了,无非也是一扫而过,随手一丢,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万分激动。因为他当时对中美两国政府相互冻结资产的历史渊源,以及我国民间到底有多少历史遗产,他们都藏在哪里等等轶事根本就一无所知。
    那年头,人们热衷谈论的话题多是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是报告文学《人妖之间》,是渤海2号沉船事故,是建起又关闭的西单民主墙……。
    “九九命令”这个词第一次灌进朱广志的耳朵时已经到了一九八O年春天,那次他坐火车去长沙办事,在硬坐车厢里,偶然听到身边的两位旅客谈论什么“存款盒”,还有什么“开库献宝”之类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便细心地听了一道。
    原来,那两人都是北京的,像是有些身份可也不会太高,大干部不会挤在这硬板车厢里。他们说,解放前许多发国难财的大军阀、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大资本家、国民政府要员等都在美国花旗银行有巨额存款。新中国诞生后,这些存款被美国政府冻结了。现在两国建交,资产解冻,国务院又发布了“九九命令”,存款持有人可以放心大胆地收回本息了。他们就是专程到湖南、贵州、四川等西南各省寻找存款盒的。
    后来又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恨恨抱怨说,这帮老家伙,个顶个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文化大革命中九死一生,对解冻清算后共产党能否真正把资产归还本人疑虑重重,根本不肯把存款凭证拿出来,就是拿出来也不给全,有的拿全了却不给密码密押,让他们空欢喜了一场不说,还白白搭进去几十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广志满以为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便一头扎进这跑老票子的民潮里,上下求索,不能自拔。
    数十年来,跑老票子的人只听见辘轳把响,却找不到井在哪儿。各种票样,各个地库资产和守库老人的呈报材料也都没少见、没少传,就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中间人或是替身。一动真格的,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总也办不了事。
    每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跑票人就把“九九命令”当作定心丸、强心剂,当作验证确实存在民间资产的政治依据。你说邓小平都发布命令了,这民间资产还会假吗!
    如果说以前人们跑老票子是被虚幻的利益所驱使,盲目跟风,随邦唱影,那么,有了“九九命令”这颗精神原子弹,就如同看见了胜利的果实,更加放心大胆地往前跑了。现在的跑票人,可是理智地,自觉地把民族利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把解冻民间资产当成造福民族,功图人类的千秋大业去努力打拼呵!
    朱广志十分珍爱地捧着这张报纸复印件,笑嘻嘻地对付玉玲央求道:“我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是搁哪儿掏动着的?也给我复印一份。”
    付玉玲嗔怪地一撇道:“人家就是给你印的嘛,你却像是火燎腚似的喊都喊不住。”
    朱广志闻言,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恨不得立马把付玉玲扳过来美美地亲上一口,以表达自己的无限感激之情。因为是在振中旅社门口,众目睽睽的,两只胳膊下意识的动了动,终于没敢放肆。
    此刻的朱广志,早已把心里边掺杂着的对付玉玲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怨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由衷地感觉出:人家付玉玲的心里边还是装着自己的。朱广志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意马心猿,转而想到:我们一九八三年完全按照“九九命令”精神交给中国银行的三亿美元存款盒,至今已有十六七年了,可货主和中间人都分文未见,这症结到底出在哪里,难道是有人玩猫腻独吞了这笔巨资?
    朱广志不敢往下想了,因为每每忆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心就直翻个儿,往往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不想让痛楚的回忆破坏了今天办大事的好心情。他果断地拿定主意,还是找张发才要紧,如果真把红两千办成了,过去的一切不快和痛楚不都烟消云散了么!
    他抖擞精神,卷起这张复印的报纸,拱手与付玉玲作別道:“我得赶快找张发才去,人家货主早都等急眼了。再说,张发才要是见到这个,还不得蹦八个高哇。”
    付玉玲瘪瘪嘴道:“今天早晨,这张复印件不知又被复印了几百份,张发才那么消息灵通的人精,说不定早都有了,还用得着你去献殷勤么?”
    朱广志分辩道:“不是献殷勤,满门贴告示,还有不识字的呢。他刚转身要走,又回头问道,可是呢,你知道蓝天大厦在哪儿吗?”
    付玉玲卟哧一声又乐了:“还应名打鼓搞民族大业呢,连蓝天大厦都不知道?天当被,地当床,马路当走廊。不就是蓝天大厦么!”
    啊呀我的妈呀,天这么大,地这么广,马路又这么多。我可上哪儿去找哇?朱广志似有所悟,又是一脸茫然。
    付玉玲本想再憋他一会儿,可见他急得那个猴样,又有些不落忍了,便半嗔半怜地言道:“最近便的一处,我就知道在老舍茶馆门前。”
    朱广志如释重负,高兴得连声谢谢都没顾上说,抬脚就走了。
    4
    老舍茶馆门前的马路边上,沿着门前广场边缘确有半圈一字排开的铁凳子,都固定在水泥地上。每条凳子约有三十公分宽,一米左右长,能坐下三个人。那是供行人游客走累了,临时歇歇脚用的。同时,也是茶馆停车场的围栏。正可谓是一举两用。
    如今,这些铁凳子竟被那些囊空如洗、饮食无着、连地下室都住不起的跑票好汉们当作栖身过夜的蓝天大厦了。这个用处可是当初铁凳子的设计者们没有预见到的。
    朱广志大老远的望过去,大多数凳子上都三三两两地坐满了游人,只有少数几条凳子还被旁若无人的躺卧者们独自占领着。朱广志边走边找,一眼就望见张发才像狗一样地侧身蜷缩在靠中间的一条铁凳子上。
    九月上旬的北京,夜晚已经很凉了,张发才仍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和一条灰色的灯笼裤,头枕着一个塞得鼓囊囊的白色塑料包装袋,包装袋下面还压着他的一双解放牌黄胶鞋。
    只见张发才的身子瑟瑟地抖动着,像是被冻醒了,似想翻身又无法翻身,略微抬起头先把黄胶鞋从包装袋底下抽出来扔在地上,再把两条腿搭拉到鞋帮上,吃力地用右手撐起上身,慢慢地坐了起来。
    张发才空出来的位置立刻被一对觊觎良久的青年男女填了进去,那打扮入时的女孩因等得太久,禁禁着鼻子斜了张发才一眼,小声嘟囔道:“真没教养。”
    又见张发才仍然旁若无人地打开塑料包装袋,慢腾腾地拿出一条黑黢黢的白毛巾,又翻出一个玻璃水杯打开盖,往毛巾上控了几滴水,放下水杯就擦起脸来。
    这功夫,朱广志已经走到近前,见他这番狼狈相,比自己被困无为寨,落难明光寺时的处境还慘了点,不由得心里翻腾起一阵悲凉,那约见不到的一肚子怨气也就丢到脖子后边去了。他一句话也没说,把那张复印的报纸展开,刊有“九九命令”的版面朝外,双手举在张发才的眼前。
    张发才只顾着擦他那张腊黄多皱的老脸,老半天才露出一双细小而又眯缝着的眼睛来。首先映进他眼帘的就是报纸上那“收回被美国政府冻结的中国资产”等十几个黑体大字,毛巾按在鼻子上便不再动了。
    等他瞪圆了眼睛从头到尾滤完整个标题,又飞快地扫视一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命令”,最后又反复看了几眼发布命令的具体日期是“新华社一九七九年九月九日电,”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两眼放射出了从未曾有过的亮光,随手扔掉毛巾,一把抓过报纸,趿拉上黄胶鞋,边跑边跳地大声喊着:“见到了!见到了!我终于见到‘九九命令’了!资产解冻民族复兴的大业成功了!……。”
    跟前的游人们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一边往四下躲还一边眼睁睁地使劲顶着的看。刚填充到凳子上的那对青年男女本想当众相拥热吻的,竟被张发才喊得兴致全无,不得不扫兴离去,那女的又恨恨地唾了一句:“真缺!”
    张发才只喊了几句便踉踉跄跄地不出声了,他伸出左手想扶住眼前的绿化树,一把没够着,晃了晃身子,咣当一声,便摔倒在了水泥砖铺面的人行道上,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张刊载着 “九九命令”的报纸复印件。
    5
    120救护车把张发才拉走以后再也没能回来,听当时跟去的朱广志讲,大夫确诊他是因长期缺乏营养,突发心力衰竭而猝死。法医解剖发现,他胃里没有一点东西,连肠子都是空的。
    张发才是一九九六年来北京的,算来也有四个年头了。想当初他可是个腰缠万贯的主,下榻王府饭店,出入一律坐高级轿车,顿顿是美酒佳肴,夜夜有歌女相伴。谁也不知道他干嘛有那么多钱,出手阔绰大方。哪怕是大街上碰到一个互不相识的人,只要跟他说身后有守库老人,有四十八国的什么票币,什么库金库银,或者说有某某财团办方,他都会慷慨解囊,甩出个千儿八百的,请人带路,驱车前往。
    前门大栅栏西街那些跑老票子的人兴许不知道北京市长是谁,却没有不知道跑票大款张发才的,其中好多人都曾经跟在张发才屁股后边蹭吃蹭喝,很是仗义风光了一大阵子。
    好汉还架不住三泡稀呢,他张发才就是有座金山,也扛不住这样只出不入的混糟蹋,仅仅一年多的光景他就风光不起来了。
    开始是行无车,食无鱼,后来大饭店的房费付不起了,只好降低档次,搬到小旅馆去住。大栅栏西街的小旅店几乎让他住遍了,连胡同里的范阳,振中,三井,商印,幸福,前进等小店都有他欠账的记录。再后来没有哪个店老板肯为他赊账,他就去前门西大街住地下室,等地下室再被撵出来,就只有去住“蓝天大厦”了。
    昔日那些追随张发才搖旗呐喊的众多食客兄弟们,如今都唯恐躲之不及,竟无一人肯搭把援手。这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张发才又能找谁去喊冤叫屈呢。
    张发才曾欠前门一家小旅店一百多元宿费,店老板不由分说地把他撵出旅店还扣下他的身份证。当时,他还振振有词地吹嘘说,不出三个月,我来把你们这个店都买下来。可他总也还不上这一百多块钱,时间一长,他连到底是哪家旅店扣的身份证都记不起来了。
    宣武区前门派出所的干警调查了十多天也没查出他到底是来自何省,家居何处?所长贺京生在他的衣兜里只发现一张一分钱纸币和一张打印的《责任认购书》。这两件东西确实是张发才的两件法宝。
    那一分纸币已经很旧了,因为张发才曾经常拿出来展示说,“家有一分钱,可买天下田中田,解困万家园。”那张《责任认购书》虽然也磨损得不成个样子,但字迹内容都还清晰完整:

    责 任 认 购 书
    本公司垫资认购关金红两千箱货,请
    货主提供:一千张连号票;中心盒;老人三
    书(供货书,馈赠书,说明书)一证(将官证,
    潜伏证,贵夫人证等任意一证)。
    每箱付五亿美金。
    货物验真后如不能垫资,本公司承担一
    切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责任。
    总 裁 _____

    《责任认购书》上没有打印公司的名称,只盖了一个椭圆形蓝色章印,章印内有中英两种文字,下方的中文字是“臺湾?長發集团”,落款“总裁”二字后面是一连串潦草的签字。贺所长认真辨认分析了好半天,断言说,这签字不是外文,而是张发才三个字的汉语拼音。
    至此,人们才恍然大悟,这份令不少人趋之若鹜,并为之奔走呼号,牵线搭桥,呕心沥血的《责任认购书》竟是张发才自己伪造的。如果真有“台湾?长发集团”这么一家公司,他若真是这家公司的总裁,他若真有垫资五亿美金的能力,又何至于饿死街头呢?
    张发才的死,並没给跑老票子的人造成任何副面影响,谁一提起来都觉着不算个啥事。在如此大规模的民潮中,又涉及庞大的民间资产重新再分配,不跑死几个人才是咄咄怪事。更何况,张发才並不是这样死去的第一人,在他之前有饿死在旅店的,冻死在水泥管子里的,病死在回家的路上的,每个跑票人聚居的地方都不乏这样的先例。也有人调侃说:“张发才是死在跑老票子这一高尚而光荣的岗位上,这种以身殉职的伟大壮举实在是可钦可敬,应该给他竖起一座无字丰碑。”
    每天,仍然有一拨又一拨跑老票子的人背井离乡,舍家撇业地从空中、从陆地、从海外,潮水般地涌向京城,涌进大栅栏西街,涌进这个中国“老票子”集散中心。他们都怀揣着希望,手捧着热火,肩负着使命。
    那些已经在北京折腾得沸反盈天的跑票之人,有老油条,也有刚入道的,像一石激起的层层涟漪,一拨又一拨地朝四面八方荡漾开去,也是手捧着热火,怀揣着希望。
    小小的大栅栏西街,比以往更加熙熙攘攘,热闹不减,直闹到过半夜一两点钟才逐渐趋于宁静。即使是最宁静的瞬间,天空中也不时的有一颗又一颗流星拼命地展示自己最后的一点光和热;还有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刚刚诞生的新星,眨着亮眼,企图洞悉人世间这奇迷深邃的一切。
    第 二 章 “转圈”游戏
    杨海峰来时一盆火,满以为能装满一箱子钱好衣锦还乡。哪成
    想又是水中月,镜中花,空欢喜一场。昨晚,他和朱广志一样,做
    了一个发大财的美梦,兴奋得一晚上怎么睡也睡不着。现在心发颤,
    腰发软,四肢无力,连这只空皮箱几乎都拎不动了。

    6
    连日来,朱广志总有一种负罪感,觉得如果自己不拿“九九命令”给张发才看,他就不会兴奋得心脏供血不足而猝死。一股愧疚和悔恨之情始终缠绕着他,几个月过去了,仍然水饭无味,闷闷不乐。多亏张发才还有被饿死一说,这才稍觉心安。
    这天清晨,刚睁开眼,见老顾头爷俩正在哧溜哧溜地喝稀粥,便坐起来,点着一只烟,郑重其事的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真真亮亮的,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白眉白发,穿着一身雪白的唐装,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他笑呵呵的跟我说,孩子,这老票子你还得跑哇,找到真正的持票人就大功告成了,万万不能半途而废。我问他,老人家,谁是真人?仙居何处?他说,你闭上双眼,跟我来。我当真闭上眼睛,可两条腿竟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二话没说,在我后背猛拍了一掌,怪了,我立马就像腾云驾雾似的,飘飘悠悠就飞走了,好一阵子才停下。他说,到了。我睁开眼睛一看,眼前出现三间土坯毛草房,四周环绕着一大片金竹和梅花,再远处是望不到边的苍松翠柏。那毛草房又低又矮,房门将将有一人高,门两边的木框上刻着一副庄重的对联——

    与天界有緣方能到此
    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

    ——我正欲上前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朱广志正说到兴头上,就听前台服务员喊:“107,姓朱的,电话!”
    朱广志原想让老顾头给解解这个梦,偏偏这时候有电话打来,急忙披件衣服就接电话去了。
    老顾头的儿子问他爹:“朱叔这梦是他自个儿瞎诌的吧?”
    老顾头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跑老票子的人,啥梦没做过。”
    朱广志这个电话竟接了有二十多分钟。回来后,一改往日的悲悯,满面春风的对老顾头父子俩说:“这下子八成是真人真的出来了,明确要P字头,六位数,猴头板,三黑的红两千,而且放宽了条件,只要一百张连号就可以放水三百六十万人民币,然后再上大货,上齐一千张,中心盒五大件就可以付五亿美金。这条件上哪儿找去呀!你说这好事咋就都让咱爷们赶上了呢。看来我昨晚那个梦准是仙人点化。”
    老顾头鄙夷地笑了笑,心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脸上无动于衷,嘴上不置可否,鼻子里却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一声轻哼。
    朱广志洋洋得意的边穿外衣边对老顾头说:“你说这巧劲儿,还没几个中间人,来电话这位朋友后边就是付款的。真成了,算你顾大叔一份。这么大一笔钱,不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我说了就算数,谁叫咱们一个房间住着呢。”
    一听这话,老顾头陡然来了情绪,把不屑、鄙夷的面容立即换成一张关切、灿烂的笑脸,凑近两步,热情地道:“货在哪儿,还没谱呢吧?”
    朱广志两眼放光,言道:“瞧您说的,咱能干那种没屁眼子的事吗,当初安排给张发才的那份红两千就是P字头六位数的。”
    说到此,朱广志又没话找话的感慨了一番:“你说他张发才是不是没这个命?这财呀钱那,都让他这个名子给叫破了。你说他爹妈当初给他取个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发才,你也叫,我也叫,有多少财都叫跑了。只是三个多月了,不知货主还在不在,货物出手没有?我得赶快打个电话问问。”
    朱广志光说去打电话却不动窝,站起来又坐下,走两步还回来。最后见他爷俩喝完了稀粥,他儿子去水池子洗刷碗筷,这才红着脸很难为情地对老顾头说:“大叔,借两块钱,我赶紧去打个电话。”
    老顾头见他转来转去的欲走又停,就料到他又要弄这一手,上个月拿那五块钱还没还呢。立即封门说:“俺爷俩今天的宿费还没着落呢。”说罢,一头躺到自己的床上,侧过身子不再搭理朱广志。
    朱广志也知道老顾头也早已山穷水尽,和自己一样,每天都被店老板追着屁股催交房费,能借的地方都借到了,封门就封门吧,也就没啥可计较的。情绪一落千丈,只好跌坐床头,咕嘟咕嘟地喝起了凉白开,一边喝着一边琢磨,找谁能借到这两块钱呢?
    老顾头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越寻思越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如果这事真成了,我连个电话费都不肯出,他小子指定不会算我一份。又赶忙坐起来,改口说:“别急,等我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说着,老顾头拉开抽屉找,翻过旧衣裤兜来找,又掀开枕头周起床垫找,连钢蹦带毛分的凑了一元四毛八分钱,递给朱广志,说道:“赶上鬼子扫荡了,就扫出这么多,够不够的你先联系联系再说。”
    朱广志喜出望外,一叠声的说:“够了够了。”接过钱便推门而去。
    这样的钱,老顾头过去可是没少掏,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他也曾用同样的套路没少从别人手里往回借钱,当然也都是有借不还的。
    朱广志攥着老顾头给的一块多钱,走进临街的电话亭,他见五部话机都有人占着,还有三个排号的,便排在后边等空机。这当儿,不由得心里暗自盘算着:三分钟之内五毛,超过三分钟每分钟加两毛,我这俩钱最多能打七分钟;如果找人不在,没说话就白搭五毛;倘若货物还在,就得协商上货细节,七分钟肯定不够说的……。
    正寻思间,身后的马老太太捅了捅他,呶呶嘴:“该你啦。”他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刚空出来的电话机,对马老太太说:“您先来。”转身出了电话亭。
    上次跟他联系供货的杨海峰住在长椿街的孔雀旅社,离这有四站地,他决定走着去。
    这几天,北京的上空覆盖着厚厚的雾霾,和这阴呼拉的天气一样,好多人被千年虫折腾得心里也是阴呼拉的。到处都能听见人们对千年虫的诅咒和怨尤。
    朱广志对这事是置若罔闻的。他穿街过巷,踏上前门西大街的人行道,迎着冰点的西北小风向长椿街奔去。一辆又一辆公交车从身边驶过,他目不斜视,紧了紧衣襟,加快了脚步。
    孔雀旅社是挤在巷子里头的一溜平房,杨海峰住23号房间。朱广志敲门时他还没起床呢。听是朱广志的声音便先开了门再穿好衣裤,问明白朱广志的来意后,大包大揽地说:“货物全在,昨晚我还和货主在一起喝酒呢。”
    于是朱广志便把上货100张连号,放水360万,然后上齐大货付五亿美金的办方操作程序讲述了一遍。然后要求道:“你和货主联系一下,能不能见个面,定下来什么时间操作。”
    杨海峰脑瓜转得飞快,不加思索的答道:“委屈你在我这等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渴了自己倒水喝,寂寞了看看电视。”
    朱广志心想,怎不告诉我饿了该怎么办?又一想,打个电话才几分钟,便仰头靠在床头,边看电视边等着杨海峰回来。
    这是一个普通双人房间,不足十平米,挤挤擦擦地放着两张床,一张桌子。这家店暖气供应得倒是很充足,屋子里热烘烘的。怪道杨海峰这般时候还懒在被窝里。
    桌子上放着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一只暖水瓶,旁边是半罐头瓶子黄酱,两只空碗,一只中号的白瓷茶缸也是空的。桌子下面立着三颗大葱。
    朱广志很是后悔刚才没在外面买两个馒头,不然的话,现在完全可以大葱蘸大酱,啃白馒头就开水了。想到此,肚子真的向他提出抗议,并且擂起了战鼓。朱广志没办法,倒了一大茶缸白开水,吹了吹,想趁热把提抗议的逆臣贼子们弹压下去。
    一缸不行,再来一缸。
    朱广志和自己的肚子较上了劲,不到一小时,一暖瓶开水全用光了,他似乎听见肚子咣咣荡荡地向自己告饶求和,不觉露出来胜利者的舒心微笑。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杨海峰才一脸喜气地回到房间。一进屋就大声嚷嚷道:“都定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到珠市口的丰泽园饭店集合,然后到货主那儿验货。货主要求办方见货后就近开房,就地验货付款。”
    朱广志听后自然很高兴,满口答应。不过他还是稍有疑惑地问道:“这些自然都不成问题,可你一个电话怎么竟打了两个多小时?”
    杨海峰嘿嘿一乐:“瞧你说的,这么重要的事打电话能说清楚吗?我是亲自跑到货主那儿去了。你老弟交办的事,我必须一个萝卜一个坑,一卯顶一楔的落在实处。”
    朱广志颇有同感的赞许道:“现在这事可马虎不得,必须两头都有根。货要见实物,办方要查实款项。整不实诚就白忙活,瞎转圈。”
    杨海峰补充说:“就是两头都砸实了还得把握好操作过程,中间人必须靠紧一头,否则两头一见面,使个眼色打个暗语稍微来点小动作,就把中间人给甩了。这帮人心黑着呢。分配多少不要计较,关键是作成。就近开房对中间人有利,咱可要跟紧喽,你我都是中间人,别成了学雷锋领道的。类似的教训可是不少。”
    朱广志心知肚明,急忙说:“你把货主盯住了,我再去落实一遍办方,如果没啥变化,我就不打电话了,明早八点丰泽园见。”
    在送朱广志出门时,杨海峰再三强调:“货主这边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你只要掐住落实好办方,咱们今天这事就算成功了。”
    朱广志连声承诺:“你放心,办方一丁点点问题都没有。”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赶到铁树斜街的振中旅馆,找到跟他要货的赵连武,免不了又是一番千叮咛加万嘱咐,上下左右反复夯实了一遍。
    8
    朱广志在外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吃晚饭时才回到第一旅馆。一进屋,正赶上老顾头爷俩刚煮好一盆面条还没动筷子呢。朱广志首先报喜:“这回妥妥的了,百分之一百一千一万的准。明天早上八点咱们都到丰泽园饭店会齐,一起到货位就近开房,就地付款。”
    对于百分之百千万之类的话,老顾头听过无数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往往一叫板,连百分之一的影子都没有。可今天又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万一这回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真准了呢。便客气的顺嘴问了问:“吃没呢,一块儿吃点?”
    朱广志自打进屋,眼珠子就没离开面条盆,他从早晨出去到现在,一粒米没沾牙呢。一天跑了四五个地方,饥肠辘辘直打鼓,一听这话正好借坡下驴:“吃点?我吃了你们还够吗?”没等老顾头搭言又赶忙说:“咳,吃点就吃点,大半天了,正饿着呢。”
    朱广志边说边凑到面条盆前,手也没洗,满脸喜兴,自己动手盛了一大碗,就站在地当间踢拉突噜地吃起来,眨眼间就突噜光了。见那爷俩已经撂筷,又把盆里剩的小半盆面条汤全倒进自己的碗里,转着碗边往嘴里倒,转瞬间又喝了个净光。再瞅瞅盆碗,已无任何剩余物,便甜嘴巴舌的要去洗碗筷,那儿子便抢过去洗了。
    这晚上,朱广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先是盘算这360万放水款该怎么分?货主那180万是不容置疑不须咱操心的;关键是中间人这180万,如果按四人平均分每人45万;如果按四:三:三的比例分,老顾头算哪边的?办方货方他都靠不上,人家也不会干。如果算纯中介方我就吃大亏了……。国家还要征个人调解税,也不知征多少,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朱广志刚想要睡觉,一系列的新问题又都冒了出来:后边这五亿美元大款该怎么分?那可是近50亿人民币呀!钱到手后怎么花呢?买什么牌子的车?在哪儿买别墅?这么多钱跟老婆交不交实底?……。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一股脑儿地跳到朱广志的眼前,他刚想好一套方案,紧接着就被自己否决了,再琢磨一套,还是觉得不妥……。
    就这样分过来分过去的,越分越兴奋。后来,猛然又想到了张发才,人嘛,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要讲点人道和良心。事成了,无论如何要找到他家,给他家送点钱去。送多少?是一千万还是一百万?不行不行,你给他一千万,保不准他家怀疑你得了多少个亿呢。要么给十万,其实三两万足够了。可这钱得从老顾头那份里出。本来就没他缸没他碴的,就一个屋住过这点关系也照例分一份,也太便宜他了。不行,到时候我得说话,不能平均分,要按功行赏。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谁也不服谁打起来怎么办?这人心隔肚皮,贪欲大如天。在巨额财富重新分配面前,可是说红眼就红眼的。没见那小说电视剧里,多少合伙找宝挖墓的人,患难与共时亲如兄弟,风险共担,一旦找到宝藏就大动杀机。古今中外,盖莫如此。必须先小人后君子,一切定在明处,防患未然,不能功亏一篑……。
    直到天快亮了,朱广志还没确定出满意的方案。
    正在他似睡非睡之中,货主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个走路迈着碎步的小脚老太太,颀高的个头,方正的脸庞,浓密的一头黑发在后脑勺盘了个馒头样的发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碧绿的翠簪。
    老人家一进屋就乐呵呵地对朱广志说:“我看你分钱挺为难的,跟我去吧,我那里还有历代皇家遗留下来的大量黄金珠宝,件顶件都价值连城,随便拿点儿就够你子孙万代花的了,别在这儿为一丁丁小钱绞尽脑汁。”
    老太太说完,扭头就走。
    朱广志听得五迷三道,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膀子赤着脚就撵了出去。恍恍惚惚的来到一座深宅大院,门两边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见到老太太都微笑着敬个军礼。朱广志紧跟在老太太身后,也没受到阻拦就跟进了院门。转过影壁来到一间屋门前,门口又有四个英姿飒爽的女兵,同样是立正敬礼。朱广志不免多看了几眼,好生奇怪,这四个女兵竟长得一模一样,是怎么征来的呢?老太太回头喝了他一声快走!这才紧走两步跟着进到屋里。
    及至进屋一看,如同走进金銮宝殿一般,虽说墓气森然,却是金碧辉煌。
    老太太转身坐在正中的宝座上,一挥手,就有四个红衣丫环趔趔趄趄地抬进来一只大箱子,箱体好像是铂金做的,箱盖是起拱的,箱盖左边錾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游龙,右边是一只展翅摆尾的飞凤,中间錾刻着一个地球,地球上站着一只振翼欲飞的雄鹰,箱体四侧錾刻着大朵大朵的梅花,箱体正面的梅花下边还錾刻着“AK13579”几个大字。朱广志还想数一数一共有多少朵梅花,老太太却命令丫环关灯,屋子里立刻就漆黑一片。
    一个红衣丫环随手打开了箱盖,刹那间从箱子里射出万道莹光,原来那箱子里装的全是碗口般大小的夜明珠,都在黑暗中争相展示着奇异的亮光,箱子上方出现一个绚丽多彩的光环,眼见着那光环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屋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了。
    朱广志好奇的走过去,想摸摸夜明珠有什么感觉,刚想伸手却被老太太制止了,再次喝道:“你别动!”他不得不乖乖的把手缩了回来。这时,只见一个绿衣丫环款款飘来,上前伸出纤纤玉手,拉着箱子内侧两边的凹槽,往上使劲一拎,一大盒夜明珠被拎了出来。原来这箱内还有多层小盒,底下又露出无数个馒头大小的金乌龟,金光灿烂,与夜明珠的光辉截然不同。朱广志此刻已不像先前那样惊诧愕然了,他正猜想下面还有什么宝贝的时候,那绿衣丫环已把夜明珠轻轻的放在一边,拎起了金龟盒,果见底下又露出无数个玛瑙翡翠珍珠如意和各色宝石生肖来,映得屋內五光十色,晶莹流彩,宝气盈天,比刚进屋时,不知要璀璨夺目几百倍。
    绿衣丫环正要伸手拎珍宝盒,忽然听见一声苍老嘶哑的断喝:“都七点半啦,还不起床!”
    绿衣丫环竟傻了似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变成了一樽泥塑。
    朱广志猛然一惊,惊出一身冷汗。他使劲揉揉眼睛,茫然四顾,方知是南柯一梦,自己仍然躺在旅馆的硬板床上,哪里还有珠宝箱的踪影,连老太太、红衣丫环、绿衣丫环也都不知去向。只有老顾头早就盛好的一碗二米粥摆在床头柜上,饭香四溢。刚才那声断喝,正是老顾头喊他起床,他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道:正做美梦呢。
    朱广志回忆梦中美景,仍然历历在目,还不想起床。猛然想到今天上货开房付款的事,这才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9
    等朱广志和老顾头赶到丰泽园饭店时,已经是八点半了,早有一个戴礼帽穿夹克衫,腋下夹个小黑色人造革文件包的人,在饭店门前焦急地来回踱着方步,不时的四下张望着。当他一眼瞥见朱广志他们俩,便大踏步的迎了过来。
    老顾头一见迎过来的是赵连武,心里立刻就凉了半截,悄声问朱广志:“你找的办方原来就是他呀?咋不早说昵,早知道是他,就不用浪费这功夫了。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要给我供货呢,他怎么能既有货又付款呢,果真如此,他自己给自己办不就结了吗?”
    朱广志满不服气的说:“天空之大,指不定哪块云彩有雨。别总拿老皇历看人,昨天不行,也许今天就得刮目相看。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
    说话间,赵连武已来到跟前,偏瘦形的身材,高高的个子,黑红的脸庞,透着一股北方人特有的那种豪爽直率的气质。因为都是熟人,不用介绍,相互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赵连武则单刀直入地问朱广志:“你的货带来了吗?”
    “马上就到。”朱广志满有把握的打着保票。
    赵连武显然有些不高兴,问道:“你不是说你直接靠着货主么,怎么后边还有人那?”
    朱广志解释道:“一会儿来的就是货主,这还不直接吗?”他知道赵连武对老顾头来凑热闹有想法,只是耐着面子不愿说破而已。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朱广志见杨海峰还没到,心里不免有点儿划魂,这种事就怕透明度不高,最忌人多嘴杂各揣一个心眼儿。到头来,光转圈。已经好几次了,都是空穴来风,根本没真事。但愿今天是个例外。
    赵连武有些不耐烦地追问道:“那货主到底是谁,货在哪呢,你看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到?我说你别捏着半垃装紧了,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朱广志吭吭哧哧的,就是不想提前说出货主的名字来。他怕赵连武提前知道了掏底沟。这种事还是防着点好。
    赵连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顾头,似乎在问,你是哪个溜子上的,你来干什么?你昨天还在电话里说没有办方,难道是你联系的货主?
    老顾头被赵连武那不友善的目光盯得无名火起,正要发作,恰在此时,身材魁梧一脸疙瘩两眼布满血丝的杨海峰提个带拉杆的旅行箱,健步上前主动和各位握手,直劲道歉:“真对不起,来晚了。”
    朱广志如释重负,急忙说道:“货带来了吧,咱们走吧,验货开房去。”
    杨海峰竟出人意外地冒出一句:“货在后边,马上就到。”
    朱广志一头雾水:“你没带货,拎这么大个皮箱干什么?”
    “这里边是换洗衣服和牙具什么的。操作起来还不得个七天八日的呀。”杨海峰並没说谎,可也没好意思说出他的真正用意是用来往回装钱的。
    赵连武见杨海峰还不是货主,便开言道:“你后边还有人啊,要是这样,我可就不能等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此刻,朱广志小脸一橫,不软不硬的说:“你走能行吗,我把人和货都聚齐了,你却要打退堂鼓,太不够朋友了吧!你没听老杨说吗,货主马上就到。”
    杨海峰的两只眼睛也立了起来:“临出门我和货主通的电话,他比我的路程稍远一点,也就是前后脚的事。今天咱们货、办双方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不亮出点真把式,说出个一二三来,谁也别想走!”
    老顾头急忙打圆场:“再等等,小赵,你也不差这一会儿,大家谁都别跟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呢。”
    “喔噪!你们都到了啊!”一个响亮的女高音振动着每个人的耳膜。巡声望去,付玉玲正娉娉婷婷地向大家走来。
    杨海峰急切的悄声问:“你咋自己来呢,高处呢?”
    付玉玲毫无顾忌地高门大嗓,说道:“老高现在正操作一件重要的事,我代表他来还不行吗?”
    “当然行。”杨海峰有些无奈地对朱广志介绍说:“这是小付,付玉玲,全权代表高处长来送货。”
    实际上,朱广志早就瞅见付玉玲浓妆淡抹地走下23路公共汽车,他本想迎过去,把今天操作红两千的喜讯告诉她。人家有好事都想着咱,咱有好事也忘不了她呀。却见付玉玲旁若无人地径直向这边走来,以为她也看见了自己,就往前迎了两步。没成想,付玉玲竟像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奔到杨海峰的身边,心里已经有半瓶醋了。现在又听她说她代表老高,这心里比打翻了醋坛子还不是个滋味。
    10
    前几天,朱广志通过在广西认识的一个朋友,已经把老高了解个底儿透。
    老高根本不是什么处长,原本是南宁市江南区福建路公安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他从没当过比副所长稍微大一点的官。
    十多年前,他在管内的一个小旅店进行治安检查时,碰到一拨正在进行老票子交换的人。现场查出四万多元人民币和七张一九三四年版100元面值的旧美元。这伙人对交换老票子的目的支支吾吾,票子来源也说不清楚。深入询问下去,净说些个“找票解冻”“挖库献宝”“立功受奖”等令人捧腹的神话。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伙人甘愿破财免灾,现款和老票子都不要了,只要别记录他们的姓名和单位留案底就感恩戴德了。
    这次外快的捞取,竟使老高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他略一留心,发现到南宁跑老票子、找守库老人、找老存款盒的人特别多,天南海北的,一拨没走,又来一拨。有出货的,有带款的,还有专门搭桥中介拼缝的。不管哪一方,都对戴大盖帽的小警察怕得要命。一见穿警服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几次扣货打款都顺利得手。
    老高尝到甜头,越干胆子越大。最后,竟与一个叫黄荣,一个叫张兵的地痞小头头暗中勾连在一起,由张兵派出眼线,到各大小宾馆旅店放出供货信息,发现有携款来找货要票的,由眼线报告给张兵,张兵进行初步接触,判断确实有款,再由黄荣冒充内家子弟出面协商,老高那里有各种没收来的票样,持款人需要什么,黄荣就给出示什么。
    张兵三十多岁,鹰勾鼻子,尖下颏,典型的尖嘴猴腮,面黄饥瘦,像个瘾君子,而且还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别看他说话时低眉细语,气不长出,却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黄荣比张兵年纪稍大些,个头稍高些,方脸凹眼,也是瘦削的身材。协商时非常好说话,持款人提出的任何条件他都慨然应允。有时还假装为难,但犹豫片刻后还是满足要求。那些寻遍千山万水的持款人,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多真货,遇见这么好说话的货主,唯恐错失良机,很快便达成合作协议。
    就在他们正式验货付款的时候,老高便带上两个警察破门而入,人赃俱获,还有协议可证。“非法交易外币”,“扰乱金融秩序”的罪名先给你扣上。黄荣和张兵则立刻抖如筛糠,跪地求饶,苦苦哀求,东西我们不要了,别拘我们,别打我们。那持款人明知上当,也不敢张扬,自认倒霉。随身所携款项悉数被缴,少则三五万,多则几十万,连张罚没收据都不给。这些钱统统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他们个人的腰包。
    如果遇到真正送货找人的,他们就冒充海外送款的,也是如法炮制,照样把货都打下来。正在老高他们自以为得计,分钱分货真忙的时候,老高后院起火了,紧接着公安分局又收到来自他们派出所的匿名举报信。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跳。开始,老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花钱摆平它。结果越摆越糟。反而给自己摆了个双开,並收缴了他们私分的全部脏款脏物。
    老高没脸在当地混下去,就一个跟头翻到北京来。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区的公安处处长。连付玉玲都被他那如簧的巧舌所迷惑了。
    11
    朱广志心想,他老高能有什么真货?如果有,无非是他在广西藏匿起来的专案组没有搜查到的一点漏网的东西,绝对没有什么大货。今天这事,肯定又泡汤了。
    付玉玲见是朱广志在这里操办,那心里也就不是个滋味,那怨恨就甭提有多深了。她心想:你有办方,干嘛不直接找我?却拐了这么大一个弯!
    她恨在心里,却把笑裝在脸上,凑到朱广志身边和颜悦色的解释说:“是这么回事,高大哥今天确实在安排一项特别特别重要的事,你放心,有我在,咱们这里的事情也绝对耽误不了。”
    朱广志原打算找个机会把老高的底细给她抖搂抖搂,别越陷越深。今儿个见她一口一个“高大哥”叫得那么亲,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带着一脸粉子味的说道:“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无非是拿他过去在派出所私分的几张老票子骗点零花钱罢了。再重要,还能有比咱们这更重要的事吗?”
    付玉玲闻言色变:“你,你,你胡说个啥呀!我不跟你说了。”扭身欲走。
    老顾头怕把事情闹僵,坏了今天的大事,便拉过朱广志,没让他再说话,拦住付玉玲打着圆场说:“人家高处长认为重要自然就重要,既然你全权代表他来上货,咱们就正式安排操作吧。现在人都全到位了,就请你把货亮一亮,咱们好验货开房。”
    付玉玲今天出门时着意打扮了一番,新烫的卷发,显得个头又高了许多,穿了一件银灰色呢子大衣,在跑老票这个圈子里也算挺乍眼的了。她带着十分自负的口吻说:“高大哥已把货主的地址给我了,咱们光人到齐了还不中,还得把中间人的分配方案定好喽。不然,我把你们都领到位,验了货,大家如在分配方面达不成协议,我不就成了白领道的了吗?让我当活雷锋,我可不干。”
    大伙一听,这话很在理。关于分配方案,每个人心里头都有各自的小九九,只是谁也不想先冒炮而已。
    朱广志此时的心劲已经平和下来,四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至于憨到跟钱财过不去的地步。他觉着这事是自己串联起来的,这个盘子理应自己先来圆。便提议道:“这中间人分配也别‘四三三’了,三方缺一方也办不成,谁也不比谁更重要,也分不出个主次轻重来,咱们就平均砍三块,赵老兄是靠办方的,顾大哥俺们是纯中介的,杨哥和付大妹妹是靠货主的。大家意见如何?”
    赵连武和老顾头异口同声地说:“没意见,同意。”
    杨海峰脸呈猪肝色,因为朱广志没提老高,老高显然是他们靠货主这方的,他自己不好意思表态,却用眼睛示意付玉玲说话。
    付玉玲是何等精明的人,她早都盘算好了,如果平均砍三块,他们靠货方加上高大哥就是三个人,那也太吃亏了。如果按“四三三”分配,依惯例应由纯中介方享受“四”,她又不能以人头为理由争得那个“四”,如果比人头,在这件事情上,谁都有充足理由拉出一个排一个连来。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要我说,咱们也别分什么靠哪一方了,干这么多年谁都不容易,就咱们这几个人,加上高大哥才六个人,咱们就三一三十一,来个平均主义。”她说到这里,用眼睛扫了一眼大家伙,果断地继续说道:“同意呢我就领你们去,如果有一个人不同意,咱们就地散伙,各奔他乡,大家还都是朋友。”
    老顾头是老谋深算,通过察言观色,见朱广志和付玉玲是老熟人,而且关系很不一般,一旦散伙,人家俩人单独去做,其他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便先声夺人:“行啊,就平均分配!”
    赵连武本想强调他后边还有一个人,但转念一想,还没见到货呢,何必叫这个真。反正最终的分配方案掌握在办方手里,别看你现在叫得欢,最后让你长长眼。也就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同意。
    其他人也都看出了这里的玄机,争着抢着表态:行啊,就这么定。
    朱广志虽说昨儿个晚上还精打细算的,今天在付玉玲面前却没了主意,不无关切地对付玉玲说道:“那咱就抓紧时间走吧,货在什么地方,需要坐车不?”
    付玉玲志得意满的道:“不用,不用,就在大栅栏西街后边的振中旅馆。”
    一听这话,赵连武的头轰的一下子就大了。急忙问道:“你说的货主是不是住在振中旅馆205房间,姓赵?你那个高大哥是不是西城区公安局的高处长,叫高吉祥?”
    付玉玲满脸狐疑:“对呀,你怎么知道?”
    赵连武立刻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蔫巴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赵连武。说完,他又瞪大眼睛提高嗓门儿说,高吉祥跟我定的货,他说他有财团办方,是美籍华人,来北京仨月了,没收到一张货。我正等着朱广志把货调来供给他呢。”
    付玉玲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气咻咻地问:“那你到底是货方还是办方?”
    老顾头早就看明白了,哈哈一笑道:“这不明摆着还用问吗,又转圈了。你代表高处长给杨海峰供货,杨海峰供给朱广志俺们俩,俺们供给赵连武,赵连武再把货供给你。正好转了滴溜溜圆的一个大圈。”
    老顾头转而又对大伙说:“不是定规的到家验货就近开房就地付款么?那么货在哪儿呢?哼,谁都有货,只不过是一条虚构的信息而已。“说着,他像是轰鸡似的摆手撵着大伙:“还愣在这儿干吗,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老顾头说完后,余气未消,又把目光对着朱广志埋怨道:“你瞅瞅你办的什么茄子事?”
    朱广志早就感觉到事情不妙,满肚子火无处发,他指着赵连武的鼻子说:你,你,你误了我的大事!
    赵连武本来就憋气又窝火,见朱广志竟点着自己的鼻子说话,不由得握起了拳头,怒目圆睁:“是你找的我呀,你说你有货,怎么怎么准,我给你联系办方难道还错了吗!?今后,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别他妈的瞎忽悠!”
    赵连武见朱广志一个劲的赔不是,也就没好发作,一甩袖子,蹶达蹶达地走了。
    朱广志此刻根本无心思论出个里表来,他和谁也没打招呼,落荒而逃似的向珠市口公交车站点奔去。
    付玉玲见朱广志头也不回,甚至连眼光都没扫自己一下就那么走了,心里空荡荡的,若有所失,也就二话没说,讪不达地独自一个人登上了过街天桥。
    杨海峰来时一盆火,满以为能装满一箱子钱好衣锦还乡。哪成想又是水中月,镜中花,空欢喜一场。昨晚,他和朱广志一样,做了一个发大财的美梦,兴奋得一晚上怎么睡也睡不着。现在心发颤,腰发软,四肢无力,连这只空皮箱都几乎拎不动了。
    老顾头一屁股坐在丰泽园饭店门前的石阶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半天才缓过劲来,心里懊悔不已,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跟他们这帮生荒子扯个啥犊子呢。
    丰泽园饭店门前,刚走了一拨人,又来了另一拨人。大都倚在围栏边上,或站,或蹲,或匆忙地进进出出。有打手机的,有看材料的,有约会等人的,还有一些人围在一起争吵得吐沫星子横飞。
    总之,这里永远是热热闹闹的。
    第三章“AK303工程”

    蒋介石可是个藏宝高手,他在蒋家王朝风雨飘摇大
    厦将倾的关键时刻,精心策划实施了一个地库藏宝的
    “AK303工程”,跑票大军为人们揭开了这一工程的神
    秘面纱……

    1 2
    朱广志在丰泽圆饭店门前说赵连武误了他的大事,是指早上和老顾头临出门时,旅馆服务员匆匆忙忙地交给他一份昨晚的“电话记录”,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朱老兄,你好忙啊!近日三顾贵馆都不见你的面。务
    请于明日上午九点到国宾酒店二楼面谈。届时给你引见一
    位跑老票子的资深人物。
    患难之友 张

    朱广志当时没想起来这个“患难之友?张”到底是谁,甚觉好笑的把字条递给老顾头看,並不屑地言道:“什么资深人物今儿个都不见了,天王老子也没有这红两千重要。”
    老顾头也极力附和道:“这就对了。把今天的红两千做成了,你朱广志就是资深大人物。到那时,一般人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现在,操作红两千已经成为一出可笑的转圈闹剧,自己当资深人物的愿望成了泡影,赶赴这个约会自然就上升为朱广志的大事了。
    朱广志寻思道:为了抢时间,还就得坐地铁去。他在珠市口没有上公交车,而是一路小跑似的赶到前门地铁站,见上班早高峰还没过,便大大方方地随着进站的人流混进站里。当时人如潮涌,有拿月票的,有一人买两三张票的,检票员根本验不过来。朱广志的经验是,你越是大大方方往里走就越没事。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逃票乘车了,他早有打算,一旦把事情跑成功了,他就向北京公交公司赞助一笔巨款。
    偏巧,朱广志刚涌到站台,就有一列开往阜成门方向的列车进站,他奋不顾身地挤了进去。
    列车开动了,朱广志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里,身子一动不动,可思绪却像车轮一样的飞转起来:在跑老票子这二十多年里,七灾八难的,风刀霜剑都没少经历,而姓张的难友又何止一人。难道是张宝海?不对,他不会来北京。那么是张之信?也不可能。
    蓦然,一个几乎被彻底忘却了的身影,立刻在眼前活跃了起来--
    13
    那还是一九八O年,朱广志在云南宝山县的一个寨子里踅摸袁大头,红两千的时候,碰上一个湖南常德的小伙子,叫张金河。比朱广志小一岁,般大般的个头,略微膀实点,团脸,有点地包天。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张金河也是想搞点袁大头,红两千,小姑娘打伞之类的东西发点小财。于是,两个人便结伴同行了。
    听当地老乡讲,要买这些老票子最好是到边远的寨子里去找,找老寨主头人旧官吏家,他们的后人都用这些东西糊墙,糊棚,给小孩叠纸飞机扔着玩,根本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他们万没想到,去边远山寨的路相当难走,如果说难于上青天那是瞎话,可有时候也得攀藤附葛,登悬崖峭壁,还得躲着毒蛇猛兽。
    一天,他俩从一座山崖顺着藤条往下溜,准备再翻过对面山崖到一个新寨子去看看。当他们好不容易下到山底却累得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了。张金河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有气无力地问朱广志:“哎,你说,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怎么会培育出阿诗玛那样美丽的姑娘来?”
    朱广志四下里一看,前后都是峭壁,左右是一望无际的山涧,山涧里荒草连绵不断,连棵影身的大树都没有,十分的阴森可怖。便忧心忡忡地说:“快别替阿诗玛操心了,要是碰见野兽,咱俩可就都完蛋了。”
    他记得进寨前曾有好心人再三叮嘱过,过山涧时要小心碰到野狼,千万不可一个人单独走。他忌讳没有说出“狼”的字眼,因为小时候大人多次告诫他:到山里或是去野外,可别念叨狼啊蛇呀什么的,否则,你念叨啥就会来啥。
    张金河躺在石头上,见两面的大山像是要倒过来似的,心有余悸地说:“要是爬到半山腰爬不动了,掉下来也得摔死。与其摔得血肉模糊,还不如给狼们个囫囵的肉吃好些。”
    听了张金河这般不管不顾的黑色幽默,朱广志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咬咬牙恨恨的道:“你真行,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咱俩都年纪轻轻的,如果真在这里喂了野兽,家里一点消息都得不到,连块骨头渣子都找不到,实在是不值啊。”
    一听这话,张金河不由得想起了家中正巴眼望眼盼着自己早点回家的妻子刘倩。刘倩比张金河小两岁,是他心目中的美神,刘倩那张娃娃脸,大眼睛,露着一颗小虎牙,笑容可掬的彩色照片就插在张金河的钱包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看几遍。
    张金河和刘倩刚结婚那咱,单位里好事的小伙子们总爱拿刘倩和《大众电影》封面的女明星比。张金河总是鄙夷地说:她比俺媳妇可差远了去了。
    为了验证刘倩是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张金河曾作过实地考察。那是一个星期天,他把偌大个常德城从南到北走到头,把迎面遇上的年青姑娘媳妇的容貌都在心里暗自和刘倩比较一番,居然没能碰到一个胜过刘倩的。也不知那天是个什么黑道灾日,常德城的美女们楞是躲在家里,没让张金何看到。
    想到这里张金河心动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刘倩遭丧夫之苦哇。还有自己那刚满一周岁的漂亮女儿蓓蓓,胖乎乎的,聪明伶俐,更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也不知女儿还记不记得爸爸的模样了。
    这时,张金河的精神为之一振,一个机灵站了起来,大声对朱广志说:“哥儿们,听你的。今天我一定要爬上去,为了刘倩,为了蓓蓓,搞到搞不到都赶快回家,不在外边冒险了。”
    张金河抢先走到山崖前,抓住一根藤条就往上爬。那藤条早被行人们攀磨得光溜溜的,像一条被扒了皮的长蛇,在晚风中摇晃着。张金河刚爬了两米多,心里一打怵就滑了下来,闹了个大腚墩。
    张金河爬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又打起了退堂鼓,对朱广志说:“你干巴瘦的,体轻,比我有力气,你上去吧。能活一个算一个,别忘了给我老婆报个信,我实在爬不动了。”说完,他还把自己的钱包和《工作证》都掏出来,像留遗嘱似的递给朱广志。
    朱广志又是气又好笑,根本没接他的东西,正色言道:“快装起来,生死关头,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险境。就你有老婆孩子?我不光有老婆孩子,家中还有七十多岁老父亲呢。要爬咱们一起爬,野兽真的来了,咱俩一块儿对付,谁都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生命。”
    正说到这里,只听张金河“妈呀”一声,大喊道:“狼!在那儿。”
    顺着张金河所指的方向望去,朱广志也看到了,一百米开外,正有两只饿狼,在草丛的掩护下夹着尾巴向他俩袭来。
    情急之中张金河在前,朱广志在后,抓住藤条就拼命地往上爬。他俩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子邪劲,竟都一鼓作气,不知怎么就到了崖顶。
    他俩扒在悬崖顶上往下一看,好家伙,一共竟来了七匹狼。
    先到的那两匹狼,一边嗅着他俩的脚印,一边嘤嘤地叫着,肯定是后悔它们自己跑慢了一步,让这两个本该进嘴的最高级的人肉又都飞了。它们肯定还特奇怪,这两个家伙为什么竟爬得那么快?
    后到的那五匹狼正一字排开坐在地上,眼睛里都闪着贪婪的寒光,都目不转睛扬头瞪着他俩,那歹毒的狼心正发出一种迫切地企盼,真心实意地盼望着他俩能一失足掉下一个来,最好两个都掉下来,以供他们七兄妹美美地饱餐一顿。
    狼们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看只掉下几块石头来,知道美餐泡汤了,只好夹起尾巴悻悻而去。
    14
    就在狼窝脱险的那天傍晚,他俩在寨子里信马由僵地走进一户人家。偏偏男主人不在,只有一位蹀蹀躞躞的老太太跟儿媳妇领着一帮孩子在家里。张金河抽身要走,朱广志见那帮孩子每人手里都攥着几枚银币在屋地里掷着玩,有袁大头,还有孙中山和蒋介石头像的。便示意张金河:别忙着走,这家里有戏。
    张金河也看清楚了,两个人便主动和老太太及女主人搭起话来。老太太耳朵背,所答非所问地让让坐就不再说话了。
    女主人倒是很敞亮热情,听他俩一口湖南口音,以为他们是掏古董的,便拿出一尊鎏金佛和一只大明宣德青花赏瓶给他俩看,他俩明知是宝贝,却也不敢朝弄。
    朱广志指了指孩子们玩耍的那些银币说:“这些旧钱币,现在不能花的,我们想收藏一点,作个纪念。”
    女主人哈哈笑道:“娃儿们玩的那些都是假的,真的被俺当家的锁起来了。你们想收藏旧钱,这好说,俺家还有点这玩营,你们看中不?说着就从锅台后边拿出一盒子‘关金红两千’来。”
    朱广志一看,正是解放前流通过的落地票子,都有八九成新,至少有五六百张之多。随便拿到手上一摸,有很强的凹凸感,平放在手心上,两头就漫漫地往起翘。确实是美元纸印制的,是真票无疑。
    朱广志试探着问:“大嫂子,这个我们可以收,你要多少钱一张?”
    女主人没想到这玩营还能论张收,委实也不知道该要多少钱,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说:“你们看着给吧。”
    朱广志看了看张金河,张金河呶呶嘴,表示悉听尊便。朱广志则狠了狠心,使劲压了压价说:“十元一张。中不?”
    女主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一口应承:“中啊,你说多少就多少。”
    张金河认真点了点数,总共是580张,又让女主人点,女主人很相信他们,也就没费那二遍事。
    张金河又点出五千八百元人民币交给女主人。女主人接过钱来,先是眉开眼笑地点了八百元还给张金河说:“这点小意思给你们俩路上买酒喝。”
    那个年代的五千元,可是个天文数字了,女主人说着话就打开炕柜,把剩下的那些钱连数都没数就一把扔了进去。她锁好柜门转过身来,满面春风感激不尽地说:“你们今天要是不来,我明个儿早上就拿它引火做饭了,这五千元都是白拣的呢。”
    朱广志、张金河此刻方知这价格还是给高了,但也没啥后悔的,也是欣喜若狂地把580张红两千纸包纸裹的收起来,心里盘算着:按北京现在的报价,一张可付一百八十元人民币,岂不是一本万利。这大概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15
    北京,是中国跑票大军的发祥地,从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就有人在海淀区太平路沙窝村进行老票子交流。久而久之,沙窝就成了全国最著名的老票子集散中心。
    只是到了九十年代,因沙窝进行城建改造,这个跑老票子的特殊群体,才莫名其妙地东移到了前门大栅栏西街。
    当时的沙窝,正以其老票子集散中心的特殊魅力,吸引了海内海外,山上山下,高层民间各色人等前来寻找成功,祈求财富。
    俩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北京,来到沙窝。他俩找到原来曾在沙窝大张旗鼓要货的刘圣方教授,像是报告特大喜讯似的告诉他:“我们给你送落地红两千来了!”
    刘教授当时还不敢相信,及至看到货时可就爱不释手了,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如此三番五次,最后才不无遗憾地说道:“你们咋不早来一天呢?付款的台湾老板在北京一直没有收到货,昨天起程回台湾了。就这点儿货,人家也不值当再来一次。”
    这话在朱广志张金河听来,显然是在编故事。要么是他后面根本没有什么台湾老板;要么就是想压价,货到地头死,逼着你跳楼。对于这号人,宁可烂了,瞎了,扔了,也不能跟他合作。
    俩人一合计,皇帝女儿不愁嫁,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于是别过刘教授,另外找个小旅馆包了个房间。他们打算在沙窝守株待兔。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果然不出所料,北京到了一批“散红”的消息很快就在沙窝传扬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每天都有几拨想发财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看货订合同。看完货后,都啧啧称羡,有人还动情地说:“跑了十几年,净看《供货书》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见了真品,这十几年总算没有白跑。”
    看完货后,又都千篇一律众口一词地说:“回去跟老板汇报一下,安排安排款项,等我们电话通知。”
    有的还再三盯嘱:“跟我们定了,就不要再跟别人联系。”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竟无一家来电话安排开房付款。
    最可气恼的是,在这里赞不绝口,信誓旦旦,出了门,西北杆子风一吹,嘴就歪歪了,昧着良心说:“那都是假货,副品。”
    渐渐的,朱广志、张金河的包房,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最后,竟无人问津了。
    16
    转瞬间,两个多月过去,经费也快花光了。俩人终于总结出一条真理:北京压根儿就没有能付款的。
    怎么办,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价值十多万元的散红砸在手里,总不至于自己也拿回家去糊墙吧。俩人决定再到广州去试试。
    听说广州那地方挺乱的,就把货和钱都分别缝在两个人的短裤兜里,觉得万无一失,这才买了票登上发往广州的火车。
    好不容易挨到了广州,下火车后,俩人觉着这广州真好,连风都是香的。还没等他们走出车站广场,就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纯真秀气的女孩羞怯怯地向他俩转让两张站前影院的电影票,影片是《伞中情》,说是她的同学来不了,她也不想看了,还说:“这片子忒好,瞎了怪可惜的,帮帮忙呗,大哥哥”。
    俩人见那女孩挺朴实挺单纯挺可怜的样子,不好意思拒绝,时间又早,看场电影,正好解解乏,就成全了那女孩。
    进了电影院落座以后,见两边来了两个也是十七八岁的女孩。他俩並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电影院又不是公共卫生间要分个男女有别的,也许是让票女孩的同学呢,只是打扮得时髦多了,不像是学生,他俩也没往深里想。
    两边的女孩却很自来熟:“咦,小张怎没来?大哥好帅的哟,是她的男朋友吧?艳福不浅噢!”
    朱广志、张金河不得已都认真解释一翻:“是一个女学生转让的票,我们不认识。”
    “真不认识?谁信那。”一股温柔的香气扑鬓而来。
    在这两位靓丽娇艳的女孩面前,一旦打开话匣子,就等于缴械投降。那亲呢的言谈动作十分地恰到好处,你这边的警戒逐渐解除,她那边的进攻则逐步升级。电影开演以后,灯光骤暗,伸过来的不仅仅是纤纤玉手。敞开的前沿阵地也不仅仅是粉臂酥胸。何况,他俩谁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那玉手留连轻抚之处,正是他们如饥似渴的所在。也就任凭其上下驰骋,正所谓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影散人去之后,突然发现装在内裤里的钱和货都不翼而飞了,剩在外衣袋里的那几个钱,连住店都不够,就甭提回程的路费了。再想去寻找那两个千娇百媚却蛇蝎心肠的靓女,早已人面不知何处去,只剩下桃花依旧笑憨风了。
    也罢,两个人同样都是浪迹形骸,卑鄙龌龊,可耻可憎,谁也别怨谁。
    他俩蹲票房子,悔得肠子都青了,饥寒交迫地挣扎了七天七夜,实在没辙了,才到车站公安派出所去报案,不是指望抓住那两个靓女扒手追回货款,而是要求能给两顿饱饭吃,再给遣送回籍。
    他俩想得也太美了一点,派出所的小警察询问得特别详尽细致,把他俩被洗劫时靓女们每句挑逗的话语,每个猥亵的动作,触及的具体器官都扣问得清清楚楚,就连他们当时的感受都被迫交待得明明白白,他俩越是难于启齿的事,小警察越感兴趣,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他俩想撤案,说我们不报了。小警察则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以为派出所是你们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们俩也是道德品质败坏,广州车站每天进进出出十几万人,别人怎么没被洗劫呢?再不老实交待,我先把你们俩个拘起来!”
    原本找警察求助,却变成了自投罗网。挨了这顿训斥,俩人都没了脾气,只好乖乖的有问必答了。
    好歹算折腾够了,才得到一顿清水面条吃。那鲜美的滋味儿,比当年朱元璋在破庙里喝珍珠翡翠白玉汤还要好上几百倍。
    但是,他俩未能被立刻遣送回籍,而是被送到收容所,足足筛了一百天河沙,挣够了治安罚款,伙食费,遣返路费后,才登上了回乡的火车。
    俩人分手时,起誓发愿:“谁再出来,谁是王八蛋!”
    因为都想忘却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分手近二十年,相互间竞无任何通讯往来。
    “实际上,早在清朝末年,就不断有明智之士如李鸿章等人和梅花协会等民间组织将自己占有和管理的硬通货融入很多国家的基金发展储备银根,並换取了某些国家流通票币的版权以及至今仍被国际社会认可的世界流通的美元、英镑、法郎、马克等。这些存款凭证,货币,版权证,印钞设备等,其数量之大,令你无法想像。也都藏进了西南基地。
    “留守的十七要员分工明确,纪律严谨。同时又制定了几套假方案,故意流传到社会上,遗存在档案里,企图以假保真。真正的十七要员,临危受命,忠心耿耿,至今还恪尽职守,隐居深山,企盼着有朝一日把资财交还给中华民族,还自己一个公民的合法资格。
    “实际上,这些资产的归属,早已超越了两党和政府所有的权限,自然形成了民族资产。
    “以美国为首的债务方政府,在新中国诞生的前夜,极不明智地冻结了中国人的一切境外资产。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美国进一步加紧了对华禁运。我国政府也随之加速了对外国在华经济势力的清理。一九五O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周恩来总理发布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命令,宣布管制和清查美国在华资产,冻结美国政府、公司及个人在中国的存款。
    “谁也没想到,这一冻结竟长达三十年,直到一九七九年中美两国政府建交,坚冰才被打破。这才有了两国政府于一九七九年五月十一日达成的解冻中国美元资产的协议,有了牵着亿万人心弦的‘九九命令’”。
    听了张金河转述的这一有理有据,条分缕析的宏篇大论,朱广志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自己稀里糊涂地跑了多年的民族大业,还真有如此深远的历史渊源和错综复杂的政治背景,必然还韫藏着说也说不完的传奇故事。忍不住插话道:“这地库里封藏的硬通货,飞不了,烂不掉,多藏一年,少藏一载,也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财产。那些存款、板权、债权可都是外国人欠咱们的,何不赶快收回来,加快四个现代化呀。”
    “真是将军所见略同。我也曾这样请教过他,你猜他怎么说的?”张金河故意调侃地反问。
    “我怎么能猜得准啊,你又想拿膛是不是?”朱广志深知张金河怕格肢的毛病,伸手就去抓他的软肋,吓得张金河边躲边求饶。
    张金河又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他虽然列举过许多条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理由,但这是涉及到债权国、债务国、共产党、国民党、梅花会等三党五方的大事,而且涉及邓小平、赵紫阳、蒋经国等高层人物的高层机密,我脑瓜皮薄,记得不详尽不敢添枝加叶,更不敢妄加揣度。”
    张金河刚想打开话匣子,出于种种顾虑,急忙又关上了。
    18
    张金河向巴台招了招手,服务小姐款款而至,微笑着说:“看您们那么激动热情的谈着话,没敢过来打扰,请问,需要什么饮品吗?”
    张金河赞许地笑道:“小姐很会察言观色么,哪儿的人啊?”
    服务小姐修长的身材,白晰的脸庞,依然微笑着不经意地答道:“河北保定。”
    张金河本无心闲谈,转而问朱广志:“喝点什么?
    朱广志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裤兜,有点难为情地说:“随便吧。”
    张金河自作主张,对服务小姐说:“来两杯加糖咖啡。”
    朱广志还是想把张金河肚子里的话全掏出来,不依不饶地说:“就咱俩胡侃乱吹牛,没人录音抓辫子,连服务小姐都躲得远远的,你还有啥可顾虑的?”
    张金河不温不火的反问道:“你搞大业二十多年,钱也没少花,人也没少见,事也没少干,为什么一事无成?难道你就没吸取一点教训,总结出个一二三来?你是善于动脑子的人,见多识广,最有发言权,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论。”
    正说话间,两杯热咖啡已经送来。朱广志按照张金河的样子往咖啡里加奶加糖,又用塑料匙慢悠悠的搅拌着。暗想,每一次的失败和挫折,就在内心里堆积了一份苦恼和郁闷,堆积多了,就成了一块折磨人的心病。早就想找个朋友一吐为快。今天张金河的一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喷发的机会。
    朱广志细细的品了一口咖啡,只觉得一股奇香透彻心脾,顿感神清气爽,开言道:“不光我一事无成,普天下,我就没听到哪个大爷说他把事搞成了。全世界凡是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搞大业的,至少也有知道民族大业这件事或资助过跑票人的。特别是‘九九命令’一发布,都相信确有民族资产这件事。为了搞成这件事,不光想发财的中间人跑,守着金山要饭吃的山里人跑,当年出国搞世界金融的海外人跑,连身居高位的世界知名人士都在忙着找票、找人、接轨、认亲,可到目前为止,二十年的酸辛苦辣,大家都一事无成,为什么?我说说我用血和泪总结出来的一点体会,不对,你可以反驳。咱俩还和以前一样,可争可吵,哪怕吵得天翻地覆,也不影响咱哥儿们的感情和友谊。
    “那是自然,我洗耳恭听。”张金河正襟危坐,一脸虔诚。
    朱广志也挺直了脖子,掰着指头,慢声细语地说道:“第一个原因是‘九九命令’在支付这个关键问题上表述不明确。‘命令’第三条规定:被冻结的个人资产收回或提取后,由中国银行按照我国的有关法令进行支付。这个‘有关法令’指的是哪一条?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切财产收归国有’,还是‘就地上缴中央金库’?或是其他什么法令,让持证人不得要领,顾虑重重。要知道,当时人们对私有财产可是深恶痛绝的啊!尽管后来的宪法一改再改,明确了国家保护私人合法财产的条款,已经时过境迁,使我们寻找历史自然人和寻找债权物证陷入困境。”
    张金河点头应道:“有这个因素,那第二个原因呢?”
    朱广志成竹在胸地说:
    “这第二个吗,就是债务人並不情愿我们成功地收回债权,所以在知情当事人没有出来的情况下,可以提出种种借口,编造理由,设置障碍,拒不履行债务。甚至于派出经济间谍打着付款的旗号破坏物证。
    “那第三个原因就是假做真时真亦假了。时至今日,我们不得不钦佩当年实施藏宝护宝的决策者们那缜密的思维和超人的智慧了。不但护宝人有替身,票子有保护品,连存款盒都是假的多。当时安排替身,制作保护品,目的是为了保护真人真货。可是,当大业民潮发动起来之后,替身冒充真人到处走,假票子扮成真票满天飞。以假保真成了以假乱真。四川还出了个专门搅局的造假工厂,社会上找什么货,他们就仿造什么货,社会上找什么人,他们就冒充那个人,用以骗取中间人的钱财。大多数搞大业的人都上过当受过骗。造成了一个鱼龙混杂,真假难辨的混乱局面,致使真正来办事的找不到真人,拿不到真货”。
    张金河又赞许道:“这也是事实。还有吗?”
    “当然有哇。”朱广志正说到兴头上:“这第四个原因就是我们失去了许多宝贵的机会。听说,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等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和李烈钧、李济深、宋美龄等国民党高层人士都是梅协的主要成员,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肩负着管理民族资产的历史重任。我还听说,建国初期,周恩来曾向毛泽东提议解决这件事,毛泽东不感兴趣地说,“最好不搞。我死了以后你们再搞”。
    张金河有些惊奇的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反正有来头,不是我瞎编的。”朱广志继续发挥道:“由于历史的原因,这件事必须在国共两党第三次握手的情况下才好解决。而早在六十年代初期和八十年代中期,蒋介石父子审时度势,为早日向海外债务人收回债权,都曾派过特使密访大陆,小蒋在债务国企图赖债的情况下,到海牙国际法庭打了九年官司,终于取得胜诉,亲飞北京西郊机场,与当时的共产党 赵紫阳共同在国际文件上签了字。然而,这些稍纵即逝的良机都因后来的政治风云突变而永远地失去了。”
    朱广志说到这里有些痛心疾首起来,张金河却嘿嘿笑道:“如果六十年代或八十年代办成了这件事,你我都不会卷进这民潮里来了,大多数国人也都不会知道我们中华民族还有这么多地下宝藏。”
    朱广志立刻接过话头:“所以说,这解冻的重任就历史性的落在了我们这代人身上了啊。”
    张金河闻言,不由得瞪圆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朱广志,半天才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可没有你那么崇高的时代感,责任感,我只是跟着瞎跑,看看热闹。”
    朱广志提高了嗓门:“得了吧你!别跟我俩整景,抛家舍业地出来瞎跑看热闹,你恼子没病吧。我算是总结出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那就是:跑一天老票子就如沾上了毒品,跑三天就上瘾,跑五天就离不开戒不掉了,不到大业成功那天,永远不能自拔。”
    张金河再次赞叹道:“真精辟!那你说,邓小平发动了民潮,举国上下这么多人跑老票子搞大业,一些高层人物的亲戚、朋友、秘书都赤膊上阵,退休的将军、部长、教授也不甘寂寞,为什么连他们也都找不到真正的解冻凭证,见不到真正的历史当事人?”
    朱广志自负地谈道:
    “问得好,我下面要说的第五个办不成的原因,正好就回答你这个问题。那就是当年确定的真正办事人还没出来。
    “文革初期社会上流传的那个手抄本《梅花党》还真不是纯属虚构的空穴来风,只不过小说受当时政治气候的影响,把梅花党描写成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务组织。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梅花党是梅花协会的另一个称呼,是历史遗留在中国的民间组织,秘密掌管着中华民族自大唐以来历代王朝藏于地下的巨额财富。其前身为红花会,初创于盛唐中期,至公元一九零四年,东西半球梅花协会在巴黎圣母院联合组建国际梅协,又于一九零八年对内宣布解组潜伏。
    “国际梅协的宗旨为‘汇聚民间金融力量,清偿解冻中华民族资产’,‘复兴大中华,促进人类文明’。它的原则是‘扶政不篡政’。它的神秘经历是由于当时历史条件所迫,不得不从正常的公开活动转入长期的隐蔽状态。它的第一任 是李鸿章,第二任 是陈玉浈,现在还没见到第三代领袖出来主持工作。
    “社会上不是盛传‘天下找一人,一人掌天下’么,还传说‘三道清风办事,一道清风洪道三,二道清风小宝宝,三道清风红孩儿’。也不知是确有其人,还是故意策划的一种找人游戏。
    “反正那些精忠报主的留守人员是严守白公庙四十八字誓言,三十六条家规的。他们是‘宁做千年鬼,不露仓中机。埋名于世,留芳后代’的。不是当年确定的那个人,你就根本拿不到真东西”。
    张金河已是肃然起敬地望着朱广志,由衷地说道:“你比那位资深人士阐述得还透彻,真有你的。在我心目中,你已是资深人士了。作为兄弟,我还想给你个忠告:我们国家是严格按照联合国解冻条例采取‘以引即收’的方式办理这件事的。正所谓‘跑票千千万,受益一二三’,‘唯厚德有缘者居之’。将来不论谁把这最关键的一幕拉开,我们就立刻退避三舍,不可有任何奢望和企求。”
    朱广志坦言:“老弟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在这件事上,我早有打算,咱也当不上那个一二三,就当解冻路上的一个铺路石子吧。”
    朱广志说到这里,觉得肚子又在提抗议,摸摸衣兜,囊中羞涩,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张金河看在眼里,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肚子提抗议了?走,今天我请客。”
    朱广志瘦驴阿硬屎地说道:“我当哥哥的,应该我请。”
    张金河笑道:“别自个儿打肿脸充胖子了,看得出,你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说,想吃什么?”
    朱广志不再客气,嘻嘻哈哈地往马路对面一呶嘴。张金河转眼望去,天德缘涮肉馆的大招牌正冲着他俩笑呢。
    第三章 19
    两个人携手并肩冲进了天德缘,要了酸辣火锅,点了四斤羊肉,四盘配菜,一瓶北京二锅头白酒,一斤鸡丝挂面。不大一会儿,火锅内红汤翻滚,俩人立马开涮,边涮边喝。
    朱广志沾酒就脸红,脸越红话越多:“你是怎么认识你那位资深人士的?今天没见着,还真挺遗憾。”
    张金河细嚼慢饮,不无感慨地说道:“这人生在世,遗憾事多着呢,有的能补救,有的则无法挽回。我和他相识,纯属巧合。住旅店住到一个房间,他问我知不知道搞民族大业这码事?一听就知道是一条道上的。跑票人都有个通病,遇见个知音就要多问几句,看看有没有能接上头对上号的事,唯恐错过了姻缘。要不这搞大业的人怎么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呢。我就像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似的跟他攀谈起来。哪成想,人家竟然无所不知,无事不晓。什么两马,三梅,四蝴蝶,五枝花,九姐妹;什么历史上的七大案件,八大密图;什么十七要员的姓名代号;还有什么梅花三十六人历史上几次分手的人数、时间、地点、誓言等等都信手拈来,倒背如流。听得我如闻天书一般,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广志放下酒杯急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家里人?”
    张金河反问道:“都说家里人家里人的,这家里人指的是什么人,家里家外怎么区分?”
    朱广志应道:“一开始我也不懂,后来问山里老人,他们解释,过去的帮派组织把入会人员都称为家里人,实行帮规家法管理;现在习惯把历史上皇家、梅协等组织安排的管理地库资产的所有人员都称为家里人。”
    张金河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按照你这个解释,他还不能算作家里人。他名字叫李复生。听说过吗?”
    朱广志搜索枯肠,摇了摇头道:“还真没听说过。那你就给讲讲他的身份吧。”
    第三章 20
    张金河几杯酒下肚,嘴唇有点儿南辕北辙起来,竟然扯到了震惊中外的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事件”:
    “那个真正触及了国人灵魂的重大事件,沈阳军区是重灾区,上贼船的人不少。其中年龄最小官职最大的是一个叫李永的人。李永当年二十多岁,原是沈阳军区后勤装备部的一名战士,在副统帅红得发紫的时候,他跟部队首长透露说:‘我妈妈叫林育英,敬爱的副统帅是我表舅。’首长严肃地警告他:‘这事可不能瞎编,若无此事,是要关你禁闭的。’李永拍着胸脯:‘组织调查嘛,我敢用脑袋担保。’没多久,李永被突击入党,又突击提干,只几个月的功夫,就像坐火箭似的,当上了某师的政治委员。
    “李永就这样自觉地坚定地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自己的政治方向。他在给战士们作报告的时候,公开讲:‘我们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要用忠心,用热血,用生命,用灵魂去祝愿!’他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 亲手缔造,林副统帅亲自指挥的’那段名言的后边又独出心裁地加上一句‘是林副部长非常非常关心的’。把林家死党的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九一三事件’发生后,中央当时是严密封锁消息的。可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似的通过各种渠道迅速地飞到了四面八方。战士干部们私下里早都传开了,李永却像瞎子聋子似的一无所知。他发现有些干部战士仨一圈俩一伙的神秘兮兮,窃窃私语,感到情况异常,便派人调查。当调查人员向他报告:大家都在传说永远健康和非常关心一家三口坐飞机逃跑摔死在蒙古温都尔罕。他听后竟然大发雷霆,下令追查政治谣言,宣布对造谣和传谣者一定严惩不贷。
    “没几天,中央文件传达下来,追查死党的专案开始了。毫无疑问,还没等李永严惩别人,自己却第一个被拿下马。正可谓昨天下令抓别人,今天却被人抓了。他当然的被揪下了领章帽徽,关进了‘学习班’。
    “刚开始时,他根本不相信写进党章的接班人会跑到苏修去,他还幻想是林家父子用这种手段考验他的忠心,过了这一关,还会高升。他在被审查时,表现得特别顽固,高呼:‘誓死保卫毛 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为保卫林副统帅、林副部长不惜肝脑涂地,血染征袍!’
    “没办法,专案人员只好把他投进了抚顺监狱。等他发现以后被关进来的人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意识到副统帅确实出了事,想要翻供也晚了。他的案子已定成铁案,最轻的结果也是在铁窗里了却余生了。
    “这回,李永是真的见到棺材开始落泪了,求生的欲望使他不得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拼死拼活的喊来专案人员,声泪俱下地陈述道:‘你们不能杀我,我姨妈和邓颖超是一起留法勤工俭学的结拜姐妹,我爷爷是老同盟会会员,为共产党立下过汗马功劳,我家里有毛 的亲笔信’。
    “专案人员不由得暗自好笑:都死到临头了,还做美梦呢。便警告道:‘别说是你爷爷,就是你爸爸为共产党立下过汗马功劳,今天也救不了你。你不是要誓死紧跟副统帅么?他们一家三口正在阴槽地府等你报到呢!’
    “一九七二年二月十三日的日暮时分,抚顺市的上空飘起了细雪,西北风刮得大地呜呜直响。监舍的门被打开后,一股寒流扑进屋里,钻心刺骨。一个狱警进来,二话没说,架起李永的胳膊就像拖死狗似的拖着往外走。另一个狱警拎着手枪在后边押着。李永绝望地预感到:这是把自己押送刑场执行枪决了。他痛苦地仰天大叫:‘姨妈呀,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只见李永两腿一软,就堆遂在了地上。从那天开始,原沈阳军区某师副政委李永这个人就被注销了党籍、军籍和户口。”
    第三章 21
    朱广志正听得入神,张金河却夸起了这锅子的鲜汤真美,放下汤匙说道:“我给你出个谜语你猜猜。”
    朱广志急道:“我这正急等着你讲李永到底怎么样了,猜什么谜语呀?那都是哄小孩子的勾当,不猜不猜。”
    张金河不慌不忙地道:“响晴的天,大长的夜,你忙的是啥?咱俩也该调解调解这吃饭的空气。你如果不猜,我可就不说了。”
    朱广志没办法,只好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你说吧,难不住我。”
    张金河两手各举着一根筷子说:“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美味半边香,半边常在山坡站,半边常在水中藏。——打一个字。你猜吧。”
    朱广志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来,不由得窃笑道:“你小子可别跟我俩玩邪的。”
    张金河哈哈笑道:“你小子别往邪里想,这是个常用字,和咱们今天这顿锅子大有关系。”
    朱广志经张金河这么一提示,终于恍然大悟,大声说道:“我猜到了!是个新鲜的鲜字,鲜字一边是鱼一边是羊,真的是一边有毛一边光,一边在山上吃草一边在水里生存,都是美味佳肴,绝对没错。快给我往下讲吧。”
    张金河没办法,只好继续说道:“一九七二年七月,在新加坡的一所……”
    张金河一句话还没说完,朱广志急忙打断道:“我让你讲抚顺监狱一声枪响,李永到底怎么样了,你给我扯什么新加坡呀?”
    张金河不紧不慢地道:“你别急呀,你往下听就知道了。一九七二年七月,新加坡的一所私立大学里,新开设了一个国际金融汉语专科班,全班学员三十六人,青一色的男子汉,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年龄在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
    “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他们都是一个多月以前,从大连港登上一条马来西亚货船偷渡到香港,然后又分四批被送到新加坡的。每个人也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和必须严守的纪律。他们更深深地知道,他们现在连最起码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谁要是心血来潮弄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像无意间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谴责和追究。
    “四年的大学课程攻读完了,他们这些学员已经莫名其妙陆陆续续地没了一多半,校方和教授们从来不找不问,好像是恨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呢。而他们同学之间也像冤家对头似的老死不相往来。
    “又一个新学年开始后,来给这个班所剩几个人上课的,不再是那些学识渊博的教授们,而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老道长一双白眉绕到耳后又飘下一寸多长。他所讲授的内容不再是金融管理方面的知识,而是《世界转折概况》,《中华各教派民团的演变和发展》以及《中华民族资产的史源和现状》等,没有教材,也不准作笔记,只让竖着两只耳朵听,脑子里能记多少算多少。
    “他们最爱听老道长讲《历史密案》,都是些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可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秘事。真正的百听不厌,少听一句话都是终身遗憾。在剩下的这几个学员中,有一个其貌不扬,一米六六的小个子,大眼睛,酱块子方脸,平时很少说话。四年的金融专业课程没记下多少,对老道长的讲课却听得十分认真。如果他自己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从抚顺监狱死里逃生的那个李永,偷渡出国时改名李复生。
    “其实,当年那声枪响时枪口並没有对准他的后脑壳,而是对空鸣枪。枪响后,他身后那个狱警摆了摆还冒着蓝烟的枪口对他吼道:‘还不快跑!’可他已经吓尿裤子瘫软在地上,哪里还跑得动啊!那个狱警不得不再把他拉起拖着往监外跑。奇怪的是,监狱的铁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各哨位荷枪实弹的哨兵对眼前这一切竟熟视无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当李永被拖到狱门外时,突然发现不远处停着两辆军队牌照的吉普车,不觉眼前一亮:莫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到了!他的两条腿这才有了知觉,百米冲刺似的向吉普车跑过去。就从那一刻起,李永在人间消失了,根据物质不灭定律,人世间突然又多了一个和李永一模一样的李复生。
    “等到中美正式建交,两国政府达成解冻资产协议,邓小平签发“九九命令”以后,李复生满怀信心和激情地悄悄回国。然而,当时的形势却令他大失所望,时机根本不成熟。收回被美国冻结的中国资产,是一项牵扯三党五方的大事情,而当时,三党五方的真正代表坐不到一块儿,这事就无从谈起。
    “万般无奈之下,他到峨眉山去找他的师父。师父告诉他:‘AK303工程’历经十载,策划得相当严密,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都无法复制。当年,大部分资产都已入库封藏,最后几箱东西运到青州机场准备分装时,解放军进攻的炮弹已经打到了机场,紧急情况下不得不扔下空箱子,几个人只带着重要凭证票据乘机撤离。现在必须找到当时指挥和携带票据撤离的几个人,只有他们知道这几箱东西的最后隐藏地点。哪怕是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他们。”
    第三章 22
    朱广志听着李复生这段传奇故事,一忽儿捧腹大笑,一忽儿泪花闪闪。就在这种情感跌宕起伏中,四斤羊肉被他消灭了大半。他打着饱嗝说:“不用问,李复生现在是拜山求佛找人去了,有机会我一定拜见拜见他。
    张金河本也不胜酒力,今天是老友重逢,又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这会儿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可头脑还是清醒的,一字一顿地说:“机会,会有的。你别光听我说,也讲讲你的经历。”
    朱广志又嗝了两下,说道:“我的经历三天三夜讲不完。”“
    张金河武断地说:“今天别,别回去了。李复生的床,空着,今晚听你讲,讲故事。”
    朱广志问道:“你们住哪儿?”
    张金河指指对面的国宾酒店。朱广志惊问道:“多少钱一天?”
    张金河打了两个手势,说道:“三百八。”
    朱广志闻言酒醒了一大半,一迭声地道:“不行不行,赶上我一个月的宿费了。退掉,到我那儿住去,省下点钱,给我补充补充子弹。”
    张金河抬腕看看表,说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到,大栅栏西街去,今晚就住这。你这个月的,费用,我全包了。”
    两个人都已酒足饭饱。张金河挥手埋单后,领着朱广志回到国宾酒店8329房间。此刻的张金河,经外面冷风一吹,酒劲已过,舌头也活泛多了,他热心地告诉朱广志:“好好洗个澡,攒足精神,把咱俩上次分手后你这二十年的甜酸苦辣都给我倒出来。”
    朱广志先到卫生间痛痛快快洗了个淋浴,把积存在身上几个月的酸汗臭垢都荡涤得无影无踪。出来后,把他那略显清瘦的身体使劲往席梦思床上一摔,又尽情地上下颠了又颠,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舒畅。
    张金河催促道:“别光顾美了,快说说你的故事。”
    朱广志一时竟没了主意,茫然问道:“我的故事太多了,从哪儿说起呢?”
    张金河提议道:“远的以后再说,先说近的。就说说你这次为啥又来北京吧。

    第四章 金 书 宝 券
    说话间,老人家像变魔术似的从腰间摸出一册金书,一块金锭,四块方形铂金库单。那金书比六十四开《新华字典》还小,却有八斤多重,金纸薄如蝉翼而不透,双面刻錾着唐宋元明清几十个皇帝的圣旨……

    23
    别看朱广志身轻体瘦其貌不扬,骨子里却透着使不完的精力和韧劲儿。四十多岁年纪,已有二十多年跑老票子的丰富经历,可算是搞民族大业的老游击队员,老黄瓜种了。
    为了找到真正的历史存款依据,寻找那些保存被冻结历史资产的当事人,他的足迹遍及了大半个中国,西南五省都反复进出了多次,听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不管山高水远,路险难行,也不掂量掂量这信息是否真实可信,反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总是要不辞千辛万苦地只身前往,不达目的死不休。
    那还是半年以前,朱广志听说贵州省独山县有持证的老人,声言是“自古华山一条路,独山独水独一家”。他便风风火火一溜烟地跑到独山县去苦苦寻访这“独一家”老人。
    有一天,他在独山县烂土村的北村边上,发现一处与整个村庄布局建筑很不相称极不协调的院落。
    院中的住房比看瓜地的窝棚强不到哪里去,是用木板皮钉起来的,板皮宽窄不匀,到处都是缝隙,可以说是八面透风,十面漏雨。
    院子里有十几棵干枯的梧桐树枝子,根梢相连地放倒在地上,围成一圈就算是院墙了。其实什么鸡鸭猫狗都挡不住,正有一群猫狗鹅不停地蹿进蹿出,追逐戏闹着。
    他十分好奇地走进院子,猫腰进屋。见屋内空徒四壁,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几只脏兮兮的塑料盆和花瓷碗堆在墙角,好像是人畜共用的。
    靠西边板墙用摞起的青砖支撑着一块破旧的竹床板,床板上端坐着一位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光头浓眉,没留胡须,目光炯炯,善面含威,穿着一身洗得特别干净的已经泛着花白的旧军装。他一点儿也不像这个屋里的主人,倒像是个无忧无虑的退休老干部。
    老人家的头顶上方是一块用细铁丝栓着四个角拉起来的白色泛黄塑料布,塑料布被拉得很紧很平,南高北低,塑料布只比竹板床略宽略长那么一点点。看样子,当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时,这块塑料布的伟大功能就显而易见了。在屋主人看来,只要雨水浇不到床上身上,就可以鼾然入梦。
    老人家拨拉开围在身边的花猫黑狗,朗声笑道:“能走进我这陋室而不被猫抓狗咬鹅啄,一定是有緣人。请问先生有何贵干?”
    朱广志见老人家体格硬朗,声若宏钟,说出话来文绉绉的,有股子军人的气质,觉得他一定有些来历,便也不拐弯抹角,笑呵呵地直言相告道:“我是受人之托,专程从湘江边来到宝地,寻访‘独山独水独一家’的。”
    老人家高深莫测地哈哈一笑,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四壁,风趣地问道:“你看我这像你要找的独一家么?”
    他见朱广志大惑不解的不置一词,就热情地拉朱广志和自己斜对脸并肩坐在床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拉起了家常。
    原来,老人家姓黄,已是七十七岁高龄,参加过国民党的远征军,曾是老李弥的部下。解放后,为了逃避镇压和肃反运动,躲进庙里当了四十年的光头和尚。一生从未碰过女人,也就无儿无女,老绝户头子一个。
    近年,因他隐身的破庙坍塌,几个老弱僧人不得不四散谋生,老人家带着宗教事务局和民政局的证明来到了这个烂土村,村委会给他提供了这个临时栖身之所。他虽说年近八旬,可身子骨还算灵便,自己在山坡上开出了几分荒地,种了点红薯聊以充饥。他收留了三只流浪猫,三条流浪狗,终日为伴,打发寂寞的时光。又有人送给他十六只大白鹅,鹅吃草,他吃蛋,倒也生气勃勃,其乐融融。
    当朱广志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跑票子搞大业的惨淡经历时,老人家听得津津有味,竟像遇到了故旧知音。听到高兴处,不免要抚掌大笑;说到伤心时,照样也陪上几滴动容的老泪。
    那天,老人家用烤红薯招待的朱广志,朱广志吃得甜嘴巴舌的,边吃边谈,竟都忘记了月落星稀,直到听见村子里的公鸡们都争相报晓了,才挤在一张床板上,朦胧睡去。
    老人家留朱广志在他那一连吃了三天烤红薯,见朱广志毫无厌恶之心,倒有难舍之意,的确是个诚实可信的谦谦君子,这才透露道:
    “实话跟你说,我和我师父保管着两个皇家的地下宝库,库里藏着许多前朝皇室的金银珠宝,足够我们国家重建三个大省。我国一九五七年修建武汉长江大桥时,我师父向周总理捐献了三箱黄金,桥头的功德碑上还刻着我师父的名字哩。
    “师父前年坐化仙去,如果哪天我也去见师父,就再也没人能找到这两个宝库了。就算你发现库址,也破不了开库机关。更主要的是,每个库门前的山洞里,都居住着两条黄褐色斑纹的千年巨蟒,生人休想靠近。为避免这批宝藏永远地长眠地下,我一直想把它交给国家,却无人能帮我了却这一心愿。
    “我曾诚惶诚恐地向有关部门反映过,他们当面很是赞扬了一番我的爱国之心,让我回家等通知,等他们研究研究。可我前脚一走,人家就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精神病,老糊涂虫!你相信我老头子在胡说八道吗”?
    情急之下,朱广志一迭声地答道:相信,相信,完全相信。
    细一寻思,老人家这问的是反话,又急忙改口解释道:“相信这绝不是胡说八道,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果连这都不相信,我岂不是白跑这么多年么!”
    老人家威严立目地问道:“那你能帮我了却这一心愿吗?”
    朱广志郑重地答道:“能!只要您老人家信得过,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老人家颔首笑道:“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原来就是你呀!你北京既然有通天的路子,不妨联系一下,今年是九九年,九九归一,正是大动之年,我就动一动。”
    朱广志热血上涌,试探地问道:“那您老人家准备带什么物证进京呢?没有实物,国家有关部门是不会相信的。”
    “这你不肖问,你也不用操心,到北京后,见到办事人,我自然会拿出能证明事情的物证的。”老人家的话不容置疑。
    第四章 24
    朱广志急忙与自称是海外送款人,能与中央1号首长直接对话的黄四海先生通了电话,黄先生异常兴奋地满口应承,並叮嘱道:“你们得早点带实物来京,1号首长最近要出国访问,必须赶在他出国前到京。”
    事不宜迟,俩人说走就走,路上一分钟也没耽搁,于三月一日中午就到达北京,住进了大栅栏西街龙晓宾馆的306号房间。
    黄四海倒也没推三阻四地拿架子,一接到朱广志他们到京的电话便立即打车赶到了龙晓宾馆。
    在朱广志的想象中,这个手握数千亿美元巨款急于放水的送款人,肯定是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保镖不离左右的阔佬。及至见面,却大跌眼镜。不但只身一人,而且年轻得只有三十多岁,操一口河南口音,衣着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夹克衫,西服裤,都是前门商场上那种一二十元的便宜货,褶皱巴巴的,与那些搞大业耗得倾家荡产,有家难回的人没什么两样。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听黃四海关于高层最新动态的一通神侃,特别是当他绘声绘色地侃到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时,他说他同1号首长同机抵达香港,率先被伊丽莎白老太太召见的秘闻,就更加令朱广志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黄四海见两人都洗耳恭听,觉得火候已到,便不失时机地问道:“你们都带来什么物证,得先让我开开眼,我好向1号汇报。”
    说话间,老人家像变魔术似的,从腰间摸出一冊金书,一块金锭,四块方形铂金库单,都摆在了床上。黄四海和朱广志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那册金书,由纯黄金制作,比六十四开《新华字典》还小,却有八斤多重,金纸薄如蝉翼而不透,双面都錾刻着唐宋元明清五朝几十个皇帝的圣旨。那块元宝型金锭也有二十多斤重,两面分别铸着两条腾飞的龙,上面铸着大唐金库字样,金字两边分别铸有唐代宰相魏徵和房玄龄的方印。那四块铂金库单制作得精美绝伦就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黄四海的惊愕,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贵重的真东西,地库里还真有世间罕见的国宝;朱广志的惊愕,是因为他与老人家同行,压根就没发现老人家随身竟携带了这么多这么重的东西。
    黄四海心情稍为平静后,满面春风地说道:“你们这回可是为国家为民族立了头等大功了。国家给你们的奖励和政治福利待遇是你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今天给你们接风洗尘,晚上我就去见1号给你们请功。”
    说到这里,黄四海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又抬起脚踢着沙发近乎狂妄地说道:“我见1号,不用通报,也不敲门,我是用脚踢门的,他还得笑脸相迎。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出来,我到1号那儿给你们提,不要客气。”
    老人家见黄四海讲话如此形状,不由得疑窦丛生,心想:过去那年月,兵团司令见总裁时,还得侍从官提前安排和预约呢,他一介黄嘴牙子还没退净的毛娃子,凭什么有这套本事?堂堂的中国第一门,岂容他人踢踏?首先就有了几分不信任,便断然回答道:“我们没有啥要求,接风就免了,免了。”
    黄四海有点相强地正色道:“我不光是给你们接风洗尘,我还要借此机会把1号的大秘约来和你们见面。1号接见那是礼节性的,具体事情都得人家这位大秘去办。今天就是再苦再累,你老人家这个面子也该给呀”
    老人家思忖再三,觉得这求人办事,理应听人之便,实在坚持不去也不好。虽然心里老大不受用,但事已至此,只好顺其自然。也就没再坚持,重新装好物证,悉听尊便了。
    黄四海打车一直把他俩拉到王府井大饭店,朱广志抢先付了的士费。三个人进入餐厅包了个雅间,落座后,黃四海向服务小姐要了四套餐具,点了四荤四素四海鲜共十二道菜。菜还没上齐,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说:“大秘来啦,你们略等片刻,我去接他。”黄四海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外走。
    朱广志和老人家巴眼望眼地紧盯着门口,就是没有黄四海和大秘的身影,左等不来,右等不到,菜上齐了,又都凉了,仍然毫无踪影。
    朱广志急得不行,到巴台给黄四海打手机,电话里的应答竟是:“你所拨的电话已关机。”
    他俩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方觉事情不妙。满桌菜肴,色香味美,却一口没动。酒水可退,但菜钱得付,干大噜地掏出去八百多块。两个人连打包的心情都没有了,赶忙付了账便逃跑似的离开了王府井大饭店。
    两个人合计再三,龙晓宾馆的宿费已交了,却没敢回去住,跑到和平门找了个地下室小旅店提心吊胆地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再打黄四海的手机,总是关机。老人家忧心如焚,这物证已在京城曝光,来不得半点闪失。特别是那册金书,乃国之瑰宝,一旦走露消息,必遭杀身之祸。看来,这京畿之地不可久留。老人家没同朱广志商量,当即决定:买票连夜回山,国宝入库。
    朱广志要去送他,老人家言道:“我独来独往惯了,一个人走更安全。你在北京多呆几天,找出一个真正的通天大道,顺便了解了解黄四海到底是只什么鸟?我管的宝库是中华民族几代人辛勤创造的财富,只能还给人民,交给国家。宁可烂在地下,也不能让腐败分子和纨绔子弟们抢了去。”
    朱广志这次是被黄四海耍了,害得老人家又空跑了一趟,自己遭点钱是小事,万一这国宝和老人家人身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听老人家如此分咐,只有喏喏连声而已。
    第四章 25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虽说老人家密来密往,在北京只呆了一个晚上,可皇家守库老人携带金书宝券来京交库的消息还是在大栅栏西街传扬得沸反盈天。一时间,朱广志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热点人物。
    “唉呀,你干嘛找黄四海呀?他能通什么1号首长,一个河南蛋子,通1号厕所还差不多。你当时要是找到我,事情早都办好了,你也早被请进国宾馆,告别这个小旅店了。”说这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
    朱广志见她中等身材,扬脸挺胸,细长而又不太水灵的两只眼睛正在肆无忌惮地顾盼撩人。紧腰细腿的衣裤紧绷着略显发福的身体,却裹不住张扬四射的性感。
    像她这样的女人,在任何企事业单位里都够不上漂亮姐儿的称号,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也不高。可是,在这个女人偏少,年龄偏大,囊中偏空,情人难找的搞民族大业的圈子里,她可就是鹤立鸡群凤毛麟角令男人们赏心悦目的美女啦。朱广志上下打量了女人几眼,有些心驰神往起来,既很有耐心而又不无顾虑地问道:“你有什么通天本事,说来听听。”
    女人显然很失望地叹惜道:“你人都走了,现在说它还有什么用?”
    朱广志不想失去眼前这个谈话的机会,肯定地说道:“只要你确实有门路,我一个电话就能再把老人家请回来。”
    女人的两眼闪着诡秘的光亮,她把处世的圆滑和虑事的缜密都发挥到了极至,笑眯眯地说道:“咱这通天的正道可不能轻而易举就卖给你,你拿什么保证到时候不甩了我?”
    朱广志见女人边说着话边把身子故意贴近自己,微风吹起的发丝已经拂到自己的脸上,一股久违了的女人体味刹那间冲进自己的鼻孔,迅速地扩散到全身,不觉心旷神怡起来,脱口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保证?”
    女人故作矜持,狡黠地反问道:“你能有什么保证?”
    朱广志心想:我搞民族大业二十年,跑得有家难回,两手空空,能有什么可保证的。便乍着胆子说道:“除非咱俩也像他们一样,合而为一,你也甩不掉我,我也甩不了你,别无良策可保。”
    “想得倒美!”女人只是嗔怒似的一笑,一点也没恼,转而就直截了当地问:“你能养得起我吗?”
    朱广志一听这话觉着有门儿,立刻拍着胸脯说:“不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吗,又不用多添铺位,个月期程的没问题。只要你能在这一个月内联通通天正道,咱再把老人家接上来,那后边的戏怎么唱就不用细说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内。两个同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男寡女,有了共同的目的和意愿,便不受任何干扰和指责地住在了一起。也就如胶似膝,双宿双飞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女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动用了新近结识的几位曾在军委、财政部、公安部、安全部供过职的所有关系网。虽经与朱广志周密策划,日夜奔波,说烂了如簧之舌,跑细了勤奋之腿,也未能走上通天正道。
    老人家临走时交代的两件事,一是找个真正能通天的正道,二是查清楚黄四海到底是只什么鸟。到头来,竟一件也没办到。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
    朱广志已经囊空如洗,他无力继续承担双宿双飞的日常开销,临时搭伙的两个人只好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第四章 26
    这个女人就是付玉玲。
    她原本是黑龙江省伊春林业局纸浆厂削片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
    一九九七年,她姐夫由局基建处副主任调纸浆厂任厂党委书记。没几个月,她摇身一变成了干部,而且从生产车间跳到机关科室当上了销售科的销售员。车间里立刻炸了窝,特别是那些下岗,待岗的职工们,自发地聚在人教处门前非要讨个说法。
    那人教处长正为自己女儿没能调进销售科而窝着一肚子火,正好隔岸观火看笑话,假劝真扇风。
    只有销售科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满心要替书记解忧可又奈着人教处长的关系不便直接出面。没办法,只好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为了让职工们眼不见心不烦,从而缓解一下职工们的不满情绪,便派付玉玲耍单帮到几个老关系单位去熟悉熟悉业务。
    付玉玲还真给她姐夫和销售科长争脸,初出茅庐便首战告捷,居然在保定造纸厂谈成了一笔八万元白纸浆的生意。预付货款百分之二十,货到后即付貨款百分之四十,尾款在货到后三十日内付清。
    当预付款一万六千元转回厂里时,她受到了厂长书记的联名嘉奖。
    有意见的职工多把意见变成了赞美诗:“团结一心向钱看么,不管她是小姨子还是二大妈,只要能为厂子搞回钱来,她就是好猫,别说当销售员,就是当科长都行啊。”
    第二笔货款三万二千元及时转到厂里后,销售科长在电话里高兴地对付玉玲说道:“小付哇,你可真不简单啊。哈哈,一个人在外边,别太苦了自己。我批准你到北京去玩玩,不到长城非好汉。费用实报实销,收完尾款再回厂吧,哈哈。”
    北京之大,名胜之多,早就令她梦驰神往了。听老人们讲,北京光是有名的门就分内九外七皇城四,再加上八达岭长城、十三陵、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天坛等名胜古迹,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别想转完。那成想,没去过的时候她还真忒想去,可去了又觉着没多大意思,累得要命,几天也就没了兴致。
    就说逛商场吧,什么东西都死拉的贵,也没意思。
    为了看广场升旗,她特意住进了观旗宾馆。这广场观旗,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就那么几分钟,过了这段热血沸腾的时间,无论你怎么观,除了人山人海,就是人海人山。
    为了逛大栅栏商业街,她又信步来到同盛阁宾馆。进去一看,设施齐全,卫生条件也挺好,位置就在大栅栏西街的把头上,与大栅栏商业街紧挨着,逛街忒方便。一看那公示板上标明的房价,比观旗宾馆便宜多了,索性走近总台要登记住宿。
    服务小姐礼貌又客气地告诉她:“单人间已经没有了,双人间也还有一个床位,先前住了一位客人,你得与她合住。可以吗?”
    付玉玲心想:合住就合住,有个伴更好,闷了没事还可以唠唠闲嗑,省着寂寞了。便欣然登记付款,拿到了303号房间的入住通知单和押金牌。
    先住进303房间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原来她是包房的,已经包了七个多月了,也许是为了节约点宿费吧,今天早晨突然通知服务台,她不包房了,另一张床任由宾馆安排。要不是这样,付玉玲还住不进同盛阁宾馆呢。
    老太太个头不高,人也不胖,额头上的皱纹又长又深,小头小脸的,明显看出镶了一口活动假牙,一头黑发也是染过的,从发根处已长出半寸多长的白发,怎么梳也盖不住,东一块白,西一片黑,像鬼剃头。如果不染也许更好些。不过,老太太动作却很敏捷干练,行走如风,与其相貌很不相称。
    这个老太太不但热情,健谈,开朗,而且还善解人意。当付玉玲拖着旅行包开门进屋时,老太太立刻从床上蹦下来,像是遇见亲戚似的接过旅行包给放到墙角,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一个劲地夸付玉玲:“这姑娘,你真漂亮。”
    付玉玲客气地说:“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嗔怪道:“唉,别叫我阿姨。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论年龄大小,也不管相差多么悬殊,都以姐妹相称,你就叫我杨大姐好了。”
    “我们这一行?我们这一行是三百六十行中的哪一行啊?”付玉玲真的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干哪一行的。
    老太太见她真的啥也不懂,就拿出诲人不倦的十二分耐心来提示说:“民族大业听说过没有?”
    见付玉玲茫然地摇了摇头,老太太便炫耀似的解释道:“就是跑老票子呗,找旧社会流通的那些老钱币,也有说我们是跑鬼票子的,实际上是通过找老老票子把后边的保管人和地下宝库找出来。说搞民族大业好听点,其实还真就是一项关乎中华民族统一复兴的大业。跟我住几天,看就看明白啦。我这里,除了跑老票子外,像民间引资、工程接发包、倒卖计划外柴汽油、购销同位素锇187和镱168稀贵金属等业务我都搞。包罗万象,什么发财干什么。”
    付玉玲对这几件事,除了工程接发包以外都是第一次听说,瞪大眼睛仍然是一脑袋瓜子雾水。
    老太太进一步开导说:“那拼缝这个事儿你懂不懂?”
    付玉玲尴尬地笑笑,还是摇摇头。
    老太太热情不减,笑声更朗,说道:“快,把鞋脱了,坐床上,歇歇脚。不懂没关系,三天之内,我就把你教练成业内高手。”
    付玉玲当真脱鞋上床,把身子往被子上一仰,两臂抱着头,不无得意地说:“杨阿姨,我是出差保定顺便来北京旅游的,保定还有一笔货款,要完了就回家。”
    “不让你叫阿姨,你怎么还叫?再这么叫我可真生气了。”杨老太太是真心实意地让她称呼自己杨大姐。
    付玉玲也诚恳地说道:“看您老的年龄比我妈都大,我怎么叫得出口哇?”
    “叫不出口也得叫,习惯就好了。可是呢,大妹妹家在哪儿呀?”老太太先入为主地称起大妹妹来了。
    付玉玲免为其难地应道:“在黑龙江伊春。”
    “哎呀呀,咱们还是东北老乡呢!我是辽宁大连人。这回你更得叫我大姐了。”老太太平添了几分他乡见老乡的欣喜。
    就这样,两个年龄相差三十多岁的女人,真的以姐妹相称了。
    每当付玉玲逛街回来,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时候,杨大姐就给她白话那些跑票找人,挖库献宝,财团办方的神话。开始时,付玉玲只觉得新奇,也就很愿意听,实在听不明白的地方还忍不住打问几句。
    又见每天来找杨大姐的人一拨又一拨的络绎不绝,拿出来用于证明身份事件的物证又是那样的陈旧古怪,有中华民国政府过去印制的各种书证票样,还有玉石刻的金属铸的奇形怪状的牌牌,再就是有一两米长的明黄色绸布,上面写着“佛”字,还画满了奇怪的文字和图案,盖着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章印……。反正付玉玲也看不懂,杨大姐也从来不戒备她。
    有一次,杨大姐跟一位梳着大背头,扎着大红领带,穿一身灰色西装的中年汉子热烈地谈了一些关于红墙里如何保驾护航的话题,谈完后又殷勤地把那人一直送到宾馆外。回来后神秘兮兮地告诉付玉玲:“刚才走的这个人是李鹏的秘书。可不要往外说呀。”
    付玉玲好奇地问道:“哪个李鹏?我们单位还有一个叫李鹏的呢。”
    杨大姐正沉浸在美好憧憬的喜悦之中,不无高傲地答道:“到我这来的还能是哪个李鹏,当然是高层的啦。你们单位那个李鹏能用得起私人秘书吗!赶明个儿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付玉玲赶紧拒绝道:“可别价,大姐,我可没有什么民族大事跟他谈。”
    又有一次来了一位很是有头有脸有派头的人物,后边还跟着两个像是保镖的壮汉。
    杨大姐首先向对方介绍了付玉玲:“这是我小妹,姓付,都是自己人。”然后又对付玉玲介绍对方说:“这位是保密局的邵处长。”
    被称作邵处长的人首先向付玉玲伸过来一只手,付玉玲很礼节式的走上前握了握手。
    杨大姐转而满脸带笑地跟邵处长小声商量道:“把你的军官证拿给小妹见识见识呗。”
    邵处长不加思索地欣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军人工作证》交给杨大姐,杨大姐双手接过来,因已见过多次,当即就递给了付玉玲。
    付玉玲完全是怀着一种好奇和羡慕的心情接过《军人工作证》,又翻开里页看了一会儿,只见上面是一个着军装军衔的男人半身彩照,下面各栏分别打印着:

    姓名 邵 财 出生 1969年8月
    工作单位 中央军委保密局机要处
    职务 处 长 军衔 大 校

    还回《军人工作证》后,付玉玲对眼前这位穿便装的大校,真的有些肃然起敬了。
    就这么几天,一来二去的,付玉玲竟对民族大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这些跑老票子搞大业的人还真就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杨大姐见付玉玲真的动了心思,问的话也多起来,有时杨大姐不跟她白话,她竟主动挑起话头,眼睛里放射着渴望的光。便不失时机地告诉她:“广西十万大山下面是最大的地下藏宫,皇家和梅花会的部分资产就在那里藏着。我已经和那里的一位管库老人苏海莲联系上了,苏海莲既是国民政府的十七要员之一,又是梅协的五朵金花之一,是有名的水仙花AK501。她那里,无论是存款盒,红两千,还是联邦券,要什么有什么。我打算上她那拿一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老人馈赠给中间人百分之三十,几辈子都花不完那。国家还奖给别墅,给配车,给少将和大校级别的军衔待遇。”
    付玉玲听着听着,似乎觉得眼前的杨大姐已经跨入富贵荣华的天堂,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巨人了,半信半疑地问道:“这么天大的好事,您咋不快去呀?”
    杨大姐长叹一声,坦言相告:“我何尝不想早点行动,早一天过上富豪式的生活。可这得需要点小的投资,需要运行费用啊,粗略计算了一下,至少也得五万块钱,可到目前为止,我只筹集了两万,还差三万呢。你没见我这几天嗓子都急哑了,这玩营,找到了富贵之门,却没有敲门砖,真是急死个人。”
    付玉玲恍然明白这几天杨大姐饭量骤减,梦话增多,嗓子沙哑,原来是为这啊。又觉得杨大姐突然矮了下来,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了。灵机一动,试探着问:“那存款盒拿到北京得多少天才能付出馈赠来?”
    杨大姐陡然间来了精神,满有把握地说道:“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你想啊,国家拿税收,银行拿规费,所有办事人员都有好处,这样的事情办起来还不快么!”
    付玉玲自个儿心里一盘算:我如果把收回的尾款挪用一下,投在这上头,别说十天半个月的就是占用一两个月也没大问题,就说人家厂子资金临时周转不开晚付几天,这都是常有的事。厂子里有我姐夫罩着,谁敢说半个不字。况且,这年头,欠三角债的多了,没啥了不起的。等我把这边的馈赠款和奖励拿到手,再把货款还给厂子,神不知鬼不觉,我已经是亿万富婆了。不过,这个事得落实准确喽,便向杨大姐追根究底地问道:“如果现在有人肯给你出这三万,她能得到多少馈赠和奖励?”
    杨大姐立即精神百倍地站起来答道:“现在出三万块的算中间人,和我一样拿馈赠受重奖。中间人没有名额限制,出力的落不下,无关的也贴不上。老人的馈赠大家平均分配,国家奖励有功人员分一二三等,现在关键时刻出三万块的就是一等功臣,享受少将级待遇。这件事上中间人不多,再加一个才五个人,你算算,五亿美金的百分之三十是一亿五千万,一个人能分多少人民币?就看谁能有这个福分了。”
    付玉玲听了这番话,急忙和盘托出自己的如意算盘。毫无疑问,这正中杨大姐的下怀。
    铁了心的付玉玲一旦认准了这件事就非要干到底不成,十头老牛都拉不住。
    由于她和客户财务处长的关系处得很不一般,不但提前三天拨付了最后一笔尾款,而且还违反财经制度全给她套成了现金。
    她收到三万二千元现金后,一分钱也没往厂里汇,当然也没告诉厂里,全都存进了个人新开户的金穗卡上,跟着杨大姐登上了飞往南宁的班机。
    第四章 27
    付玉玲和杨大姐到了南宁后,也没顾得欣赏这南国绮丽多彩的风光美景,立刻在联系人易东才的安排下,住进了南化大厦的617号房间。
    易先生五十来岁,秃顶方脸,小个粗胖。原来这易先生还直接见不到苏海莲老人,他还得通过一个姓田的朋友才能领到位。
    杨大姐一听这话就有点急了:“你看你,电话里是怎样说的,不是说到这就能见到老人拿到货么,怎么真到这就变样了呢?”
    易先生很有涵养,嘿嘿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阿呀我的大姐姐,我可没变样那,现在还是这么说,保证领你们见到苏老前辈。咱们笨想想,苏老前辈那是国宝,能住在这闹市里谁想见就见吗?要由她的弟子或联络员来安排。我说的老田就是苏老前辈的联络员,我介绍你们多认识一个山里人还不好吗?”
    杨大姐想了想,来到人家这一亩三分地,自然就得听人家摆弄。也就和缓了口气说道:“算了,就听你的。领我们去见你那位姓田的朋友吧。”
    “你们不用动,先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上老田那儿还有一段山路,你们爬不了。明天上午我领他过来见你们。”说完,易先生推说还有事,便匆忙离去。
    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易先生才领那位姓田的朋友来到南化大厦。
    这位田先生的长相正好和易先生相反,高挑黑瘦,柳肩驼背,一脸地垅沟,一身农民装束。说话倒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不拐弯:“苏海莲是我姑妈,老太太身边就我这么一个亲人,她那里管着的什么东西都有,软货,硬货齐备。她也在找人。你们想见她很容易,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得给老太太送个红包,我才好安排。没有红包,我是不好见老太太的。第二,也得给我们老哥俩弄几个草鞋钱,或者叫跑路钱,茶水钱。”
    田先生说完,还笑嘻嘻地给易先生使了个眼色。
    易先生赶忙接着说道:“来找老太太的人,每年都有那么几十拨。人家根本啥都不问,事先就大包小包的都包好了。”
    杨大姐果断地应承道:“我们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老朋友啦别挑理。这两个条件都没问题。只是给老太太的红包应该包多少为好?还得请你们指点指点。”
    田先生应道:“那要看你们想办什么事了。如果只是礼节性的拜访拜访,包三千六百九就行了,你们跑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如果需要老太太出货给你们办事,那起码也得包三万六千九才说得过去呀。听说你们想出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子,这可是最小的红包了。就因为你们是易老弟介绍来的,易老弟又是我们多年的老朋友,我才这样直言不讳。如果是哪个高干子弟或财团办方来,他就是包三十六万九,我都不见得引荐他。”
    杨大姐听田先生的话说得很实在,两个条件也並没出什么大格,自己原本也就是这么计划的。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多了银行眼看就关门来不及取款,便说:“就这么办吧,给苏老前辈包个三万六千九的红包,二位先生多包涵点头给你们五千元草鞋钱。请老太太给出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子。结算后,二位先生和我们一样参加中间人分配,老太太单独馈赠你们多少,那是你们的福分,不影响中间分配。今天太晚了,我们还得再准备准备,辛苦二位明天上午再跑一趟。”
    实际上,易先生早从杨大姐那里把带钱的实底掏过去了,田先生也是根据这个实底开的价码。
    田易二人闻听自己还有五千元的草鞋钱,不禁喜上眉梢,连称:“不辛苦不辛苦。”便起身告辞。
    第二天上午十点,田易二人依约来到杨大姐房间,付玉玲二话没说,赶紧把一大一小两个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的红纸包摆在了茶几上。
    两人一见,不由得眉开眼笑,乐得闭不拢嘴。
    田先生把那大红包拿起来掂了掂,又不经意地使劲按了按。他相信里边肯定是真钱,一张也不会少。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谁也不至于使假,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包进去。稍有差池就会鸡飞蛋打什么也得不到。他放下大红包又把小红包拿起来也掂了掂,摞在了大红包上,哈哈笑道:“看来你们真是第一次。这给老人包红包是很有讲究的。什么人包红色包,什么人包蓝色包,什么人包黄色包,历史早有规定。你们是民间跑路人,应该用明黄纸包‘红包’才对。”
    付玉玲闻言就要拆包买黄纸重新包一下。田先生急忙拦挡着说:“不用换了,我跟老太太解释一下,不知者不为过。”一边说着,已经把这两个红包都装进随身带来的一个文革时期那种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挎包里。又叮嘱说:“我到老太太那儿来回得三天时间,我们这就走,大后天晚上回来,你们就在这儿等好消息吧。”
    杨大姐和付玉玲什么字据都没有留下,就让人家把钱都拿走后,天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生怕人家有去无回。好容易挨到第四天晚上八点钟,果见田先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两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田先生气喘吁吁地说:“老太太先派她的亲传弟子李萍兰大姐明天来见你们。就在这等候,哪儿也别去。老太太原让我和李大姐一起来,我怕你们着急,就按时赶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李大姐说,由她来具体安排和老太太见面的事。事实上,见到李大姐就等于见到老太太了,她可以代表老太太决定一切事情。”
    事情有如此进展,两个人都很兴奋。当晚杨大姐让付玉玲陪她特意去染了头发,第二天早早就起来沐浴更衣,虔诚地等着老太太的亲传弟子屈尊来见。
    28
    原以为这位李大姐肯定也是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见面一看,也就三十多岁,小个不高,方腮阔耳,弯眉大眼,一脸富态相。既然五六十岁的老田先生都一口一个李大姐的亲切叫着,她俩也就只好随着称呼起李大姐来。
    这位李大姐,见面后既不握手,也不寒喧,首先选了个沙发正座坐了下来,扫了一眼躬身哈腰的两个人,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清偿被美国政府冻结的民间资产,保护民族利益不受侵害,为国家为人民讨还公道,这是我们共同的意愿。听说你们想要拿一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不知你们代表哪个金融组织或哪国政府机构?”
    平时能说会道的杨大姐此刻竟一时语塞,咕哝了半天才答道:“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代表任何机构组织,我们后边靠着办方。”
    李大姐闻言不觉勃然变色道:“你们以为这是拿着存款折到银行取款呐,输对了密码就给钱。你们也真敢想!要知道,这是一项错综复杂的国际法律行为,必须有债权人,也就是历史自然人拿出证明其资产权属的法定依据和被冻结资产的各种凭证,国际社会和金融组织才会严格依据国际惯例依法裁決。况且,按照远东会议精神,我国必须完全统一后,才能将这些合法依据搬到联合国经济仲裁委的立法议席上。就是按一九七九年中美两国政府达成的协议,也必须经过国家政府授权的中国银行来办理。就靠你们几个普通善良的中国老百姓能办得到吗?”
    这席话,犹如兜头盖脸泼下的一盆凉水,泼得杨大姐和付玉玲是七魂出窍,六神无主,五魄生烟。
    李大姐见她俩那欲哭无泪,欲死不能的可怜样子,便又和缓了一下语气,多说了几句:“要知道,按照国际惯例,存款超过五十年无人领取,便可认定为无主资产。咱们的邓大人于一九七九年曾向联合国解冻委和仲裁委提出宽限二十五年零一天的要求。现在离这个最后期限还有五年多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拿不出合法依据又不采取其它有效的保全措施,这批资产就将被认定为永远不能自解的历史迷案。当然,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出现那种情况。那样的话,我们中华民族的损失可就太大了。你们知道我国的民族资产到底有多少吗?”
    她俩如听天书一般,仍然是茫无头绪地摇了摇头。
    李大姐心知她们根本答不出来,也不再问,继续演说道:“说到底,咱们都是搞老票子的,说得好听点,都是搞民族大业的,只不过所处的角度不同罢了。今天有缘,我不妨就跟你们泄点密。我国的民族资产,按种类特征分,可分为硬货,软货和债权三大类。硬货当然是金银珠宝啦,各个朝代的都有;软货就是现钞,四十八国的货币我们都有,连五三版和九零版的人民币都有;债权包括的样式也不少,有股份、银根、债券、存款等等。你们不要把某些世界顶级大银行看得那么神秘,想当初,都是我们中国人出钱创办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大股东。我国的民族资产如果按权属所有分,可分为皇家资产,梅协资产和国民政府资产三大块,由于历史的原因,现在已无法确认其权属所有,统通归结为中华民族所有。总数当以多少个兆亿来计算。你们能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知道得太多没好处。”
    听了李大姐的这一通讲解剖析,两个人都从脑瓜顶一直凉到脚后跟,两颗心都已经凉透了。她们丝毫不为我们中华民族有如此巨额财富而感到骄傲;她们都在为此次南宁之行将血本无归而悔恨,恨不得一头扎进邕江里去喂鱼算了。
    第四章 30
    回到北京后,杨大姐立刻把还没捂热乎的《委托书》和《呈报书》都交给了她说的那位李鹏的秘书,那位秘书第二天过来说:“你们的呈报材料已经交给国家民族资产管理委员会,上头非常重视。你们呈报的材料太重要太及时了。国家找这个老前辈找了多少年,哪儿都没找到,你们这回可立大功了。让你们每人准备八张二寸免冠彩色照片,要蓝底的。给你们办《已税证》、《军官证》和《资产来源证》。没有这些证件,你们就是拿到钱也移动不了,更不敢花。”
    第三天,那位秘书来取照片时,一并拿走的,还有五千元辛苦费。
    从此以后,她俩是天天盼着上面来人把她俩接到中南海去,接受国家 的亲切会见。盼啊盼,盼了八个月依然影信无踪,也就不提它了。那位秘书自打拿走五千元辛苦费后也不露面了,杨大姐翻天动地的通过多种渠道都没找到这个人。人家告诉她,李鹏根本就没有这么个秘书。杨大姐百思不得其解:冒充这么大个人物才骗五千块钱,这也太不值当了。
    付玉玲把公款花光了,也不敢回单位。厂里有她姐夫捂着还没有敢龇毛的。但纸包不住火,她姐夫再有一年就得退居二线,到那时,人走茶凉,她这个挪用公款数额较大的犯罪嫌疑人就未必还能消遥法外了。
    对于这个危机,付玉玲不是没有考虑到。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钱是要不回来了,又不是人家从你手里抢去的,是你自己主动上赶着送去的。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
    付玉玲也和千百万搞大业的人一样,刚接触几个鬼鬼叨叨的人和几件神神秘秘的事,一切都还似懂非懂,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明明是海市蜃楼也敢闯,眼看着人家刚挖好的美丽陷阱也非要往里跳。

    31
    朱广志一看表,惊讶地忙说:“啊呀,快十二点了,换旅馆吧,别在这花冤枉钱了。”
    张金河正听在兴头上,不无遗憾地忙收拾随身物品,两人退房后到餐厅随便填饱了肚子,就有说有笑地来到大栅栏西街第一旅馆,包了个六十元的双人标准间。朱广志把他原来十五元一天的床位退掉后,与张金河住在了一起。
    老顾头见朱广志昨天彻夜未归,今天下午回来就喜气洋洋地换到标间去住,还以为他当真和付玉玲玩猫腻做成了呢。瞪了他一眼,可又没有证据无法发作。有心装傻作哑,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摇摇晃晃地嘟噜着老脸来到朱广志新换的308号房间,正欲指桑骂槐,一眼瞥见张金河,好像在哪儿见过,猛然想起这个人曾到107找过朱广志,又联想到昨天早上那张电话留言条,断定他就是那个“患难之友”。一问,人家果真是老友重逢,一腔怨恨顿时化为乌有,借故哼哈两句,转身离去。
    张金河疑惑地问朱广志:“看这老头子刚进屋时横眉立目,一脸怒容,像是找你寻衅吵架似的,怎么突然阴转晴没发作就走了呢?”
    朱广志不屑地叹道:“这老东西,疑心太重,昨天办红两千我好心把他拉进来,转圈后各奔东西。昨晚我不是没回来么,他准是以为我单独操作去了,肯定一夜都没睡着觉,今天又见我换标间,这疑心就更加坐实了。当他明白我是借你的光才得以普床升标间的,自然就发作不起来了。真是可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那种掏底沟甩朋友的人吗,更何况,我就是真的单独操作成了,也轮不到他兴师问罪呀!”
    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敲门。
    朱广志以为是服务员来打扫房间,便喊了声请进!可短促的敲门声又固执地响了三下。朱广志只好下地去开门。
    门开处,随着一股香风的扑面,披着一件仿裘皮大衣的付玉玲出现在眼前。
    朱广志略感意外,心想: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先是礼貌地把她让进屋里,又怕她口无遮拦出言不雅,赶忙把张金河介绍给她:这是我老乡,我的张老弟。
    可转过脸来面对张金河时却有点不知怎样介绍为好,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她就是小付。”
    付玉玲冲张金河点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转过身子把仿裘皮大衣的后摆往上一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春风满面地说:“我去107找你,老顾头说你高升了,住标间了。果真如此,怎么,发财啦?”
    朱广志淡淡地说道:“哪那么容易就发财呀,这还不是借老乡的光,暂时享受两天。你找我有何贵干?”
    付玉玲见有外人在此,不好说别的,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朋友送来二十块黄金板大额美元,面值一千万元一块,共两个亿。含金量百分之九十四点六,每块重一千克多一点,都多个十来克不等,你有没有关系安排付款?”
    朱广志沉吟半晌,说道:“关系是有,但你见到货没有?现在这事,必须亲眼见到实物,咱们才敢安排。”“
    付玉玲杏眼含光,在屋内迅速地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到朱广志的脸上,不无亲切地说道:“货在银行保险箱里,外边有拓片复印件,货主可提供《责任供货书》,如拿不出货来人家承担一切法律和赔偿责任。”
    朱广志挥手打断了她的介绍,问道:“货主是不是叫陈玉鑫?金板流水号从A00145100A开始,到尾号是119A的?”
    付玉玲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你原来知道这批货啊!”
    朱广志进一步解释说:“他这套复印件在大栅栏都炒半年多了,没法做。谁要想看货必须先给他五千元开箱费。真假不知,谁会花这笔大头钱啊。”
    付玉玲还不死心,又说:“现在不要五千了,三千就可看货。”
    朱广志断然答道:“让中间人出钱的事情坚决不做。”
    付玉玲只好起身告辞,没理朱广志,只跟张金河打了个招呼。
    朱广志也赶忙起身相送。
    付玉玲明明感觉到朱广志就在身后,却连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朱广志送走付玉玲关上屋门后,见张金河直劲冲着他抿嘴乐,有些不好意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该你了啊,别傻笑。”
    张金河果真笑出声来,哈哈笑道:“我发现,你和这个女人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啊。
    朱广志强辩道:你听我们哪句话有毛病?“
    张金河洞若观火地说:“话没毛病,表情不一般。看来呀,在你们身上,还有许多妙趣横生的故事,这回你就说吧。”
    朱广志不买账:“美的你。咱俩也来个十日谈,你说一天,我说一天。我已经说过一天了,轮班也轮到你啦。”
    张金河见推脱不掉,只好应承道:“咱俩也别论天,从现在开始,我讲完一件事,你接着讲,你讲完一件事我再讲。我也豁出来了,这大栅栏西街的饭店任你挑,酒菜任你点,饿了咱就吃,困了咱就睡,什么票子都不去跑了。直到把各自的故事都说完为止。不过我可没有你那么丰富的阅历,我的故事都不是我的亲身经历的,是陪李复生到西南转了一圈听别人说的,都是别人的事。而且平淡无奇,听起来味同嚼蜡,你得多包涵点。如果听不下去,就言语一声,咱就立马打住。”
    朱广志闻言反倒来了兴致,赶忙问道:“你跟李复生走访了西南那么多仙山宝地,见到过李烈钧没有?”
    张金河眼前一亮,“还真叫你说着了。”边说边从旅行包内翻出一本《将军已故人还在》的打印小册子递给朱广志,解释道:“我这有一本关于李烈钧传奇一生的手抄本,保证你感兴趣,可以一睹为快。”
    朱广志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
    第五章 将 军 迷 案

    如今在江西武宁烈士陵园右侧的半山腰上,有
    一座高大的方形夫妻合葬墓,墓碑上赫然写着:李
    烈钧将军 华世琦女士之墓。
    然而,在搞民族大业的圈子里,李烈钧仍活在
    人间的悬疑说法,竟像千真万确的真理一样被广为
    传说着……

    32
    这本《将军已故人还在》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有幸读到本书者,你将认识一位叱咤疆场几十年的一代枭雄,在国共两党都倍受尊敬的元老级人物,至今仍然健在人间並掌管着巨额民族资产的风流将军--李烈钧。

    翻开正文,朱广志看到——
    李烈钧,原名李烈训,字协和。他曾是国民党的陆军上将,国民政府委员。在中国近代史上,他的的确确是一位声名显赫功勋卓著的一代枭将。可在搞大业人的心目中,他又是一位聚焦了太多太多不解之迷的风流将军。
    公元一八八二年二月二十三日(清光绪八年正月初六日),李烈钧出生在江西武宁的一个“业儒及农”的巨富之家。武宁位于江西西北,前有九宫山,后有云居山,一条修河如彩练环绕其间,是个异人倍出的灵秀之地。
    李烈钧天资聪颖,敏而好学。从小就读书习武,能过目不忘。幼时与群童玩耍,即创兵法游戏,见者倍感惊异。年方十二,闻父老言及甲午兵败,便怦然心动,立志:吾长大一定投笔从戎,定雪此耻。
    李烈钧于一九零一年考入江西武备学堂,一九零四年经考试合格被派赴日本学习陆军。在校期间与黄兴等人共组以反对西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为宗旨的“让白堂”。一九零六年孙中山到东京后,由黄兴介绍,在小石川私宅与孙中山初次见面,聆听了孙中山宣扬三民主义的讲话,倾服之念,油然而生。但孙中山选择会员极其慎重,直到一九零七年经张继,张华飞,王侃三人介绍,这才加入了同盟会。
    一九零八年毕业回国任江西混成协五十四标第一营管带等职。同年七月,孙中山即带领李烈钧,李延淑等三十六人前往法国参加国际梅协第二次巴黎会议,目的是为了潜伏,对外宣称全球统一解组,四十个成员国出席会议,成立了世界红十字会,中国属于上海七十四分会。有陈玉贞,郭洁如,李延淑,李烈钧,邓伯龙,刘少同等十七人被选为分会负责人。第一次巴黎会议是一九零四年召开的,那时李烈钧还没见到孙中山。孙中山等人代表中国出席会议,去时十七人,途中去世一人。那次会议的目的是成立国际梅协。李延淑被选为中方秘书。会议通过了组织纲领,通过了165条决议,纲领口号是世界大同。
    随后,孙中山即令李烈钧,李济深,李延淑,郭洁如,刘意等五人赴美签订以领土优惠待遇为条件的《五国援华协议》。正式签约后,五人将三千一百零八亿美元价值的物资安全运回国内。
    从此,李烈钧进一步得到了孙中山的器重。他追随孙中山投身辛亥革命,创建中华民国,历任江西军政府总参谋长,江西省都督,江西讨袁军总司令,护国军第二军总司令,大元帅府总参谋长,江西省政府 等职。
    李烈钧在辛亥,讨袁,护国,护法,北伐,龙潭等重大战役中,无不躬亲其间,将兵将将,冒大险,犯大难,决大疑,定大计,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充分显示出了一个政治家,军事家的雄才大略。
    一九二一年,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人创建中国共产党时,李烈钧以广东代表陈公博的名义秘密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而陈公博本人并未登上嘉兴红船,后来周佛海跟陈公博介绍大会情况,希望他继承这一事实为共产党工作,但陈已投靠蒋介石,又不敢得罪李烈钧,遂于第二年公开宣布退出共产党。
    一九二四年,李烈钧受孙中山之命任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
    一九二五年一月,李烈钧在上海闻知孙中山病重,急忙北上,一直侍奉在侧,照料一切。
    孙中山病危期间,果断决策,将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地下潜藏资产的管理重任秘密地交给了李烈钧。
    这笔地库资产,是大唐以来各朝皇室遗落民间的巨额宝藏,最早由红花会掌管着,主要是金银,珠宝,玉器,古董等硬通货。到了清朝晚期,红花会总舵主陈家络将此项宝藏的管理权交给了李鸿章。李鸿章根据当时东西方经济发展的现状,为了使资产的保值增值,便巧妙地将相当一部分资产融入很多国家基金发展储备银根,获得了某些国家流通货币的版权和发行权。在李鸿章积劳成疾形将就木之时,他审时度势,毅然将这笔资产交给了他的学生孙中山。
    孙中山安排好这件大事,竟于三月十二日上午九时溘然长逝,李烈钧悲痛欲绝,亦参与主办丧事。含泪写下挽联为:

    才逾汤武 功盖桓文 九万里震威名 天授如斯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出秉节钺 入赞戎机 二十年共患难 山颓安仰 上为国恸 下为私哀

    孙中山的英明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並没有把地库资产这一重任同时交给他的政治接班人蒋介石,而是秘密地选择了他最赏识的大元帅府总参谋长。李烈钧临危受命之际,正是国际国内政治风云诡谲莫测的多事之秋,正可谓是力烈千钧。
    一九二七年,蒋介石果然原形毕露,悍然发动了针对共产党的“四一二大屠杀”事件。
    李烈钧洞察秋毫,不辱使命。于事件发生前的一九二六年七月秘密召开了庐山会议,通过了AK案件章程、纲领、任务、计划。自任案件总指挥,授令陈玉贞为财产总管。亲率部队将全部财产封藏于广西地下藏宫。
    当时的上海,黑云压城,血案不断。梅花组织在上海很难立足。李烈钧完成藏宝任务后,
    自己也不得不伪装潜藏。
    33
    蒋桂战争暴发后,李宗仁有意接纳梅花组织成员以壮大桂系。颇有盛名的梅花四李(李烈钧,李鸿昌,李鸿基,李延淑)在这种形势下秘密来到广西湘桂交界的全州洪家寨,住在李宗仁的第十三团团部。为掩人耳目,躲避特务追杀,李延淑改名李桂花,认李宗仁为堂兄,李宗仁把她带到桂林,委任为司令部秘书。
    为了发展壮大组织,梅协总部派人来作李宗仁的思想工作,意图吸收李宗仁为广西的梅花支柱,並提议以梅花派的名义向蔣讨伐。对此,李宗仁权衡多日仍犹豫不决。
    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则向李宗仁进言说:“德邻兄,梅协此举意在吞并我桂系,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李宗仁思来想去,最后表示:“都是同盟兄弟,以礼相待,不参加,也不反对。”
    有了李宗仁这个“以礼相待”的原则,梅花组织在广西有了安全保障,梅协总部遂决定,亚洲梅花同盟协会以桂林为大本营独立开展工作。
    蒋介石得知此事后,深恐梅桂联合讨蔣,当即密派周佛海带着蒋的亲笔信火速赶到桂林,企图说服李烈钧与蒋合作共同讨伐李宗仁。蒋在信中许愿,如果同意的话,就委任李烈钧为国防部作战部长。李烈钧则断然拒绝了蒋的美意。
    蒋介石闻报便恼羞成怒,娘西匹,敬酒不吃吃罚酒,令陈诚偷袭桂林亚洲梅协总部。
    李宗仁岂能容忍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擅自动武,便以镇压叛乱的名义逮捕了睡梦中的陈诚,並把陈诚押送到美国准备按军法惩处。是宋美龄亲赴梅协总部求情,才把陈诚放回来。自此,陈诚便与李宗仁交恶。
    当李延淑将事件原委向梅协总部汇报后,总部决定给蒋介石点颜色看看,让他不再敢对梅协侧目而视,从印度和新加坡调来别动队,刺杀了陈诚的情妇史艳芳和蒋介石的秘书李正彬,又炸了蒋介石的清心宫别墅。
    这一招竟引起了连锁反映,蒋介石误以为是共产党人干的,对共产党在白区的地下党组织又进行了一次毁灭性的大清剿。
    在这种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的险恶环境下,李烈钧等人已无法继续在广西立足,又秘密转回上海。
    34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危机日趋严重,李烈钧坚决主张对日抗战,曾写下:“何如直北驱强寇,策马阴山大雪中”的诗句。并一再致电蒋介石,提出:“抗日主张万不可变,清除左右投降派,时刻为民众着想,尊重言论自由,改良政治”等要求,蒋介石则采取敷衍的态度,根本不予采纳。
    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看连环套看多了的张学良亲送蒋介石回南京。毫无信义的蒋介石一下飞机就授意组织军事法庭审判张学良。国民政府特委任李烈钧为审判长,朱培德,鹿仲麟为审判官,组成特别军事法庭。
    李烈钧当时的军阶为二级上将,与张学良同级。蒋介石为压服张学良,以泄华清池被困之愤,决定晋升李烈钧为一级上将,连夜送林森 颁布命令。
    李烈钧在受命审判张学良时,为后人留下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他在《自传》中是这样记述的:

    开庭之日(三十一日),命副官先行布置。及竣事,余遂偕朱培德,鹿仲麟二审判官至法庭坐定,见布置周密,戒备森严,及命将张学良带上。俄顷至门外,逡巡不敢入,余召之入,学良含笑趋立案前。余因其为陆军上将,所犯系未遂罪,乃赐之坐。学良仍鹄立。复呼其前曰:尔知尔所犯何罪乎?答曰:不知所犯何条。余以陆军刑法示之,且曰:前数条皆尔所犯,何竟敢出此。学良颜色扬扬如平常,答词直率无忌。吾自忖曰,宜其为张作霖之子也。乃复问曰:君应供之事,已备记录,逐条询问,愿先睹否?学良曰:请先示之。读已,余问曰:尔胁迫统帅,有人指使乎?抑尔自策划耶?学良对曰:吾自欲出此耳,我所作事,我自当之,我非任何人所能指使者。言词爽直,侃侃而道,已而复曰:今我有一言,欲问审判长可得乎?余曰:可。学良曰:当民国二年,审判长在江西,曾起义讨伐袁世凯,有是事乎?曰:然。学良曰:为讨其实行专制乎?曰:然。学良乃曰:我在西安之举,亦对中央之独断,欲有所谏正之耳。学良语甫已,余乃叱之曰:胡说!委员长人格高尚,事业伟大,岂袁世凯所能望其项背?尔不自省冒昧,演西安事变,自寻末路,夫复谁尤。审判官见余语词益超激烈,乃语余曰:请审判长稍事休息。遂偕朱,鹿二人至休息室谈话。……

    实际上,早在开庭之前,当李烈钧奉命审判张学良的消息传出之后,报章多有刊载,各界要人纷纷向李烈钧探寻意见,最为关切的当属宋子文,傅汝霖等人。李烈钧明确答复,个人无意见,恪遵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的意旨办理。当他在开庭前一天谒见蒋介石时,蒋问他:审判长对此案打算如何办理?他恳切进言道:张学良在西安似叛逆行为,但能悛改,亲送委员长返京,愿委员长宽大为怀,赦而释之。并举出齐桓公置射钩而用管仲为相的历史故事,意欲说服蒋介石。但是,举世皆知,独裁刚愎的蒋介石在西安失去了半个月人身自由,却让张学良失去了半个多世纪的人身自由。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一九三八年,桂系的两位领袖人物李宗仁,白崇禧离开广西地盘,奔赴国难。全国人民都希望着能在南京沦陷,举国危难时打一个胜仗,以振奋民心。
    举世关注的台儿庄大战打响后,作战双方都投入了强大兵力,战况空前惨烈,正在两军浴血拼杀勇者胜的关键时刻,五战区最高司令长官李宗仁却不幸去世。为了不影响士气,李烈钧当机立断,封锁消息,毅然走上指挥岗位,继续以李宗仁的名义指挥作战,终于取得了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捷。
    当时,国民政府已迁都武汉。台儿庄大捷消息传来,武汉三镇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数十万人火炬大游行庆祝胜利。有的游行队伍还用卡车载着李宗仁与白崇禧的巨幅像片为先导,真是举国振奋,欣喜若狂啊!
    狂喜的人们,有几人知道像片中的李宗仁已经殉国,战役的后半段是李烈钧临危请命接替指挥的呢?后来,李烈钧为了更好地完成孙中山交代的秘密使命,便以李宗仁的名字继续活跃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
    二战爆发后,反法西斯参战同盟国美,英,法,加,芬,葡,瑞士,瑞典等国际财团在华盛顿召开第九次援华会议。会议决定以财力支援中华民国南京政府与兴荣华夏大业,参战国投资6867亿美元,由美利坚联邦银行托收,向各战区发行。
    后因战事失利,各地沦陷,各参投国银行总裁,取款代表于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十日在重庆北极阁公馆召开TV特别委员会会议,决定把没有发行完的3863亿美元资金分别用李烈钧、李宗仁、李飞虎、李德衡、李畅等五个名字存入美国花旗银行,取款手续是用李烈钧本人的半边照片秘密备案。
    不难想像,若不是李烈钧采取了这一绝密的取款备案措施,这笔资金被那位以剿匪安内为天职的蒋委员长窃取用在内战上,中国的老百姓可就要遭大殃了。
    一九四五年,六十三岁的李烈钧由杜鲁门总统的推荐,以李宗仁的名字出任四十八国总裁。同年,他在联合国高层任职,用名洪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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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五年,周恩来通过多种渠道致信旧金山李宗仁家中,诚邀其回国。而李烈钧当时正隐居国内,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李烈钧派他的结拜兄弟雍政君仍以李宗仁之名,与程思远先生、郭德洁女士于当年七月十八日转展苏黎世、卡拉奇回国,导演了人类历史舞台上最精彩的一出顶替名人喜剧,把全世界的眼睛都蒙过去了。
    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六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李宗仁实为雍政君时,曾幽默地说:“嘿嘿,德邻先生,你这一次回国是误上贼船了。台湾当局口口声声叫我们‘匪’,还叫祖国大陆作‘匪区’,你不是误上贼船是什么呢?”
    雍政君既无李烈钧的文采,又少李宗仁的机敏,更缺乏高层交际的阅历,尽管事先做过充分准备,当时还是受宠若呆,已不知如何回答为好,还是程思远替他答道:“我们搭上这条船,已登彼岸。”方解了雍政君的尴尬之态。
    这一超级喜剧,在国内曾引起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反映。
    在雍政君回国到文革狂飙骤然降临,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雍政君平均每天收到七封来电来信,大都来自原五战区李宗仁和李烈钧的老部下。有祝贺的、诉苦的、请求物资接济的、也有责备他“误国殃民”、“害尽苍生”的。
    还有寄来国民党证向他报到,寄来原中央银行、储蓄会以及其它银行的存款凭据物证,请求他安排偿还。
    最令雍政君作难的是,有人来函认亲、认子、认父。还有两封李烈钧以李宗仁之名任副总统期间金屋藏娇的小娇娘写来的,虽然都已徐娘半老,可都是几十年守身未嫁,其中一个黄女士还为李烈钧抚养了一个已在国家体育项目上创造出优异成绩的私生女。这样的事情,不处理于理不通,处理又实在没有好办法,既不能泄露天机,又不可将错就错,只能是一天又一天的往后拖,等待着有朝一日,大哥李烈钧出山亲来处理。
    郭德洁女士陪同回国本是为掩世人耳目的,她不可能与李宗仁的替身一起留在国内,在国内亮亮相就以治病为名飞回美国,竟于一九六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在旧金山寓所因长期患乳腺癌不幸去世。消息传出,那位不知真相而又痴情未改且有抚育爱女之功的黄女士,便理所当然地要求嫁过来。
    雍政君明知这个要求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冒名顶替大哥,可以享用大哥的一切名誉、地位和礼遇,却不敢染指大哥的旧情人。
    此事,直拖得那位黄女士心灰意冷,下放云南,才不了了之。
    自从郭德洁女士去世的消息登报以后,雍政君收到各地七十多位女人来信毛遂自荐,愿以终身相许。其中有中年妇女、青年学生、女干部、女教师、女工程师等等,还有几位是李烈钧、李宗仁旧部的遺孀,大都附有照片和简历。
    他还真相中了一位姑娘,並约来北京见了两次面,谈得十分融洽,双双坠入情网。后因女方的父亲被划成右派,正在农村进行劳动改造,有关方面认为不合适,挥起了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后来,经友人推荐,在复外医院任护士工作的大姑娘胡友松,于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五日与雍政君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当时,胡友松27岁,雍政君登记的自然是李宗仁的名字和年龄,76岁,他本人的真实年龄还要大一点。这对老夫少妻的美满姻缘多少还带着点政治色彩。
    胡友松当时就坦诚地说道:“李先生那么个大人物,能够回到祖国来,为统战作贡献,老伴没有了,又有病,他提出来要和我结婚,如果我不答应,他会更难过,我就转弯抹角地答应他了。”
    胡友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乘周恩来特意安排的“专列”到北戴河度完了蜜月,刚刚回到北京,就受到了文革的冲击。
    当时,王府井大街上出现了一张大字报,揭露说:已经死去的郭德洁是美蒋特务组织梅花党的负责人,负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殊使命,她来中国是与长期潜伏的高级战略特务王光美进行秘密联络,她们联络的标志是“梅花型胸针” 。
    这样的造反小报像雪片般地飞遍了全国,不可避免地波及到这个郭德洁生前“夫君”的新婚家庭。从普通护士一跃成为世界名人的新夫人胡友松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在她乘坐红旗轿车去医院看病时,竟受到了等待已久的红卫兵们围攻和侮辱。
    雍政君代替大哥李烈钧以李宗仁的名义回国不到三年,虽然很是风光了几天,却摊上了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浩劫,身心困苦,于一九六九年一月三十日午夜十二时,在祖国的土地上真正地叶落归根了。由于他的寿终正寝,不光是给中国一代名人李宗仁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几人真吊我公魂”的李烈钧以本来面目出山理事铺平了道路。
    雍政君至死也未向任何人透露其李烈钧替身的秘密,他在生命弥留之际,一颗颗老泪掉在枕头上,最后看一眼胡友松,颇为动容地对身边人说:“她太年轻,结了婚,日子虽短,也算是李宗仁的夫人,你们要照顾她。”
    胡友松在一傍,哭得像泪人一般。
    倘若胡友松女士能看到这本小册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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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广志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将军已故人还在》的复印小册子,掩卷沉思,半晌方故意说道:“如果这里写的都是真实,那李烈钧的传奇故事,简直够编一部大部头的连续剧或长篇小说了,就这么抽筋剔骨式的平铺直叙出来,岂不是遭蹋这丰厚翔实迷幻丛生的素材么?”
    张金河也不无惋惜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这生死之迷,替身之疑,都还没得到有力的历史证实,难下决心演义成长篇,只好立此存照,留待将来成为闲云野鹤时再动那个脑筋吧。”
    朱广志不加思索地畅言道:“说你胖你就真喘上了,给你个棒槌还当成针了。快省省你的脑子吧。想求证这件事,那可太难了,简直就不可能。这本小册子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不说别的,就从历史档案馆里找出当年陈公博、李烈钧、李宗仁的照片比较一下,他们能是一个人吗?何况,李烈钧、李宗仁都是同时代的军政要人,当年的故旧部属都大有人在,他们能支持这些悬疑说法吗?特别是他们仍健在的夫人们,子女们都是知名人士,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又事关他们的名誉利益,不把你驳得体无完肤才怪呢。再者说了,凝结在李烈钧身上的迷团多了去啦,除了他的生死之迷,还有职务之迷,夫人之迷,子女之迷,替身之迷,等等,等等。贯穿了我们中国一个多世纪的历史。就是‘李烈钧’这三个字,民间都还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一种是‘代号说’,说根本就没这个人,和‘OO九O三’、‘AK303’ 一样,是个事件的代号,几个人都可以用;再一种是‘三代说’,有老中青三个李烈钧,都在执行同一个历史使命;还有一种是‘三人说’,分当皇上的李烈钧、当总督的李烈钧和海外李烈钧,都不是一个人,各有各的任务;最普遍的说法和这本小册子的观点一样,就是‘五人合-说’,那意思是李烈钧、李宗仁、李济深、李德衡、李畅都是一个人,他不同时期使用不同名字执行不同任务,你根本就莫衷一是。”
    张金河听后哈哈一乐,满不在乎地说:“这些都不足虑。李烈钧如真的还活在人间,今年也有117岁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他本人出来,或者他的子女出来说句真话,就能破解这一系列悬疑。”
    朱广志又兴趣盎然地道:“听说李烈钧还是个酷爱美女的风流将军。这本小册子还缺少这方面的记述,没见现在的电视剧都还‘戏不够床上凑’呢,写李烈钧不写他风流倜傥的一面,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李烈钧。听说他有一次携带一位江南美妓在西湖泛舟,兴致之余,竟不顾自己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之威,屈尊为那小女子理裙试鞋,在友人中传为笑谈。江南有位才子心血来潮,特意为他赋诗一首——

    不惜昂藏七尺身, 游纵久已倦风尘。
    英雄别有真怀抱, 不爱江山爱美人。
    整裙试履献殷勤, 西子湖边佳话新。
    嬴得美人成一笑, 风流端属李将军。“

    张金河听后拍手赞道:“佩服佩服,居然把这首诗都能倒背如流,可见你对李烈钧的研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朱广志急忙辩白道:“记住几句歪诗算什么研究哇,搞大业的人,谁还不能顺口溜出几句来。我见到安徽蚌埠来的一个人,那才叫出口成章呢,说起大业的事情,全是合辙压韵的四六句。他是天意派的,搞大业二十多年,还没有一点文化。我就问了一句‘你代表谁来的?’他啼啦突噜地给我说了一大套,什么——

    悔恨当年意念差,皇袍换成紫袈裟。
    中华天赐五朵梅,选出一朵艳中华。
    余下四朵深隐居,崇山峻岭把身栖。
    地作毯来天作被,满天星斗伴吾眠。
    醒来不敢把脚伸,恐怕踢翻山河川。
    红灯开路乱纷纷,一箱废纸值千金。
    但愿五羊留情面,等候佛人迎亲人。
    一要三钧开路引,二要令牌开天门。
    再说五家七门院,白公庙里无神仙。
    九子分居下东海,会仙楼上斩王冠。
    龙宫吐珠引真主,龙凤相聚天门开。
    春来花开度团圆,花好月圆月中圆。

    朱广志背到这里背不下去了,自我解嘲地说道:“遗憾的是他乡音太重,说得又快,根本记不住。”
    张金河对天意派不感兴趣,他也未去思考这些顺口溜暗含的玄机,认为他们的理论和作法都过于虚幻。拉回话题,继而言道:“我听说我们的这位风流将军有名分的夫人就有十三个之多,有汉人,满人,日本人,朝鲜人,越南人和俄罗斯人。他每到一地都有美女陪侍,一段情恋,一夜姻缘,更是不计其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流落民间多少个私生儿女。”
    听了这话,朱广志又顺口溜出一首《想娃娃》的七言诗来——

    娘在深山想娃娃, 儿坐浮舟哭妈妈。
    此时分手何时会, 望子成龙早回家。

    朱广志吟完后又补充说道:“这首《想娃娃》的诗作,早已在搞大业的人群中传扬得尽人皆知。还有那‘江边丢太子’和‘江边救太子’的传奇故事,竟有六七个绘声绘色的版本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着。这可都是风流将军的孽债啊!”
    张金河脱口问道:“你去过李烈钧的墓地吗?”
    朱广志摇摇头说道:“我虽然没去过,但我听人说,一九六二年,因修什么柘林水电站,李烈钧夫人华世琦女士向中央请示迁葬李烈钧墓,经周恩来总理批准,江西省委统战部办理,将李烈钧墓由修江边看书台迁葬于武宁近郊飞凤山。一九七五年,华世琦女士在上海病逝,中央统战部根据其子女要求,于一九八零年六月二十八日下达了《关于李烈钧夫妇合葬等两个问题》的批文,中共武宁县委成立“办理李烈钧夫妇迁墓合葬工作领导小组”,墓址选定武宁烈士陵园右侧半山腰。十二月二十二日,由武宁县委统战部主持,省地县领导参加,正式举行了迁墓合葬仪式。“
    朱广志说完,见张金河笑嘻嘻的没啥表示,便问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去过他的墓地吗?”
    张金河肯定地答道:“你说的不错。不但我去瞻仰过,听说一九八九年李烈钧本人还曾亲到自己的墓碑前默哀良久。李烈钧的合葬墓是方亭式的,高大的墓碑上刻着‘李烈钧将军华世琦女士之墓’十二个大字。”
    朱广志感慨道:“真不知道我们这位风流将军在自己的墓碑前会作何感想?”
    张金河叹道:“这也算个不解之迷吧。我们还听说他于大前年也就是一九九六年派他最信任的副官携带着当年孙中山任命他为讨袁总司令和江西都督的《委任状》;一九四八年出席大别山三十二人会议时,周恩来发给他的《中国共产党党证》;八国联军老虎印;孙中山交给他的动款三角功能章等物证来北京,意欲交国家有关部门备案筹备办事。李复生得到这个信息后,立刻按照这条线索追踪寻找下去。我陪李复生转了三个多月,踏遍大半个中国见到过十九个李烈钧,虽然都能拿出一定的信物,也知道一些历史事件,但都不是李烈钧原人或直接受托人。当然,我们也去了仙游南山寺,正和我们预料的一样,他早已不在那里了。道理明摆着,他公开的隐居地,就是他已经放弃的地方。我们去了,只是瞻仰一番他麻鞋僧衣、粗茶淡饭几十年的隐居地而已。”
    说到这里,张金河有些不能自持,泪迷双眼。朱广志赶忙递毛巾过来,他伸手接过擦了擦眼睛,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继续说道:“如果在我的有生之年有幸能见到李烈钧本人或者他的直接受托人,就一定能破解聚焦在他身上的这一系列不解之迷。到那时,谁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再苦再难,也要写出一部还了历史本来面目的《李烈钧传奇》,敬献给广大读者。”
    朱广志两眼一亮,拍手叫到:“好哇!那我就等着拜读你的大作喽!”
    张金河仍然沉浸在思想潮水如惊涛拍岸般的激涌澎湃之中。
    少顷,朱广志也没等张金河催促,自己就兴致勃发地说道:“提起寻找李烈钧来,我还一把辛酸泪哩。”
    第六章 无 为 寨

    村寨里的人见他俩坐在路口好几个时辰,又是说
    笑又是垂泪的,好生奇怪。也有知情者窃窃私语说:
    准是着了道了。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咱这乌蒙山区,
    出过英雄豪杰,也出过土匪恶棍。没有个三头六臂的,
    就别闯这个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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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广志一九八一年在广州翻船后,被当地公安部门遣送石门老家,乡亲们都用一种像发现怪物似的眼光来看他。
    土皇上似的乡干部不当,挺俊俏的媳妇扔在家中不管,耄耋老爹病魔缠身不问,活泼可爱的儿子不亲,却一门心思跑鬼票子,找老不死的棺材瓤子,是吃错药了,还是哪根神经长颠倒了?
    也有一些略知民族大业情由的亲友前来打听消息:“听别人把民族大业说得神乎其神的,到底有没有这码子事?你出外跑了这么多年,到底见没见过真东西?”
    这种时刻,他都耐心地罄其所知,言无不尽。
    渐渐地,竟还有人为之动心,跟他商量道:“下次也带咱哥儿们出去闯荡闯荡。”
    朱广志则好心劝道:“这又不是带兵打仗,靠人多势众。这是一种非常艰苦的奉献行为,何必卖一个又搭一个呢?岂不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这种事情不到成功那一天就没有任何回报。”
    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听了朱广志声色飞扬地描绘云南找老票子途中遇群狼,寨民家掏宝得散红,北京城奇货客盈门的种种趣闻后竟入了迷,吃不下睡不着,非要投资入伙,掺乎掺乎。当然,朱广志只字未提广州站遭美女洗劫一空的凄惨经历。
    朱广志思忖再三:民族大业这档子事水太深,究竟什么时候能探到底,实在是个遥遥无期的未知数。自己这十多年跑下来,就像吸毒上了瘾似的,实在是欲罢不能,多少次起誓发愿打道回府,半途中又都被新的诱惑拉走了。这事也怪,每每陷入经济绝境,都有人出来支持,莫非是冥冥之中有高人护佑?现在有人投资入伙,正是天助我也。
    于是,他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如果我跑成功了,自然有你一份回报;失败了,算是借用,我终当奉还。”他还郑重其事地给人家打了收条。
    收了人家的参与资金,也就不好在温柔乡里缱绻太久。偏巧,刚过初秋,就接到刘圣方从北京给他的来信,信中说:海外老人“一滴清水明天下,寻遍天下无此人”派弟子送回国一笔巨款,款号“8740”,密号“555”,管库老人出示一九三四年版,100元面值,一百张连号的联邦券。看货不要货,引水上山,给三个3600万美元的红包,然后开门放水办事。
    信中再三强调:我在北京跑了十多年,就见你朱老弟拿到过真东西,上次红两千如果不是机会不巧,你我早就揣上钱了。这次千万抓住机遇,我和送款人是直接关系,一步到位。你拿到货来京后的一切吃住开销我全包了。为了查找你的家庭地址,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特殊关系的。祝你成功!
    看了这封长信,朱广志忘记了上次曾有的不快,连呼:“天意,天意。”
    刚筹备完款项,就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还不是天公作美么!他简单地收拾一下行囊,到老爸的病榻前磕了三个响头,老爸半身瘫痪已卧床多年,全靠老妈和媳妇照顾起居,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未能在身边尽孝,刚回家几天又要走,不觉悲从中来,泪眼婆娑地泣道:“老爸,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又得走了,天命如此,现在我说什么都不顶用,只有把事情搞成了,儿子才有能力回到您老身边尽一份孝心,治好您的病……”。
    朱广志说完,不忍心再看一眼老爸那痛苦的表情和艰难的动作,起身挥泪别过老妈和妻儿,怀揣着亲友们投资的五万元血汗钱,铁硬起心肠,又登上了南行的火车。
    第六章 无 为 寨 39
    他这次行动,目的地明确,直奔贵州德江。
    他早都计划好了,这次一定要找到“AK303工程”总管李烈钧。已有朋友告诉他,李烈钧到了德江。
    德江,古称青龙。是云贵高原北部的一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区小县。
    他天生就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论男女老少,跟谁都能搭上话。他很会入乡随俗,什么人都能套近乎,嘴尖舌巧,未曾开口,先带三分笑,大叔,大妈,大哥,大嫂子的亲热一叫,再不耐烦的人也不由得耐下心来听他问话。
    “大叔,知不知道你们县住着一位著名的革命老人?”朱广志拿出一种很神秘的样子,像是打听事,又像是要告诉人家什么似的。
    “我们县的革命老人多了,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呀?”被问者出于好奇,不得不反问他一句。
    “他叫李烈钧,如今也该有百岁高龄了。”朱广志越发神秘起来。
    多数人摇了摇头,很抱歉地告诉他不知道,也有人说:“这李烈钧是干什么的?咋有这么多人打问他呢?”
    朱广志精神陡增:“他是国民党的上将将军,共产党的真诚朋友,中华民族的有功之臣那,都有些什么人打问他?”
    说话人似有所悟地说:“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大的人物啊。打问他的人有说南方鸟语的,还有北方黑大汉子,也有开小车来的,多了去啦。”
    朱广志闻听还有这么多人跑来寻访李烈钧就更加增添了找下去的决心。
    在上党村,朱广志碰到一位朴实憨厚的汉子,五十来岁的模样,个头不高,打着一双赤脚,高挽裤管,肤色黝黑,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身上刻下了太多的印痕。当朱广志一提到李烈钧这个名字时,汉子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朱广志足足有三分多钟,似乎要用眼光透视他的五脏六腑,看穿他是否心怀鬼胎似的,脱口问道:“你找李烈钧干什么?”
    朱广志本已被那汉子盯得有点怒火中烧,心想:能帮就帮,不能帮你就走,何必这样看着我?要是别人,早转身走开了,可朱广志还是压下心火,耐下心来说道:“我是受人之托找他联络点事情。”
    汉子原本扛着一根竹扁担,现在却拿下来拄在地上,嘿嘿憨笑着说:“有话直说,我是黄金贵的弟子。”
    “就是十七梅花同盟会里那位黄金贵?”朱广志立刻换出一副笑脸,已经对汉子刮目相看了。
    汉子十分得意地说道:“这还能有假!”
    朱广志误以为黄金贵的弟子也姓黄,张口便道:“那黄大哥一定能帮忙找到李烈钧老人喽?”
    汉子並没有介意朱广志的称呼,满口应道:“那没问题。不过,你得告诉我找李烈钧干什么,受什么人委托,不讲清楚我是不会帮的;就是讲清楚了,事不对人不对物不对我也帮不了你。”
    朱广志正为巧遇内家弟子喜不自胜。因有共同语言,用不着多费唇舌,便把自己的来意合盘托出:“我是受海外回来的送款人‘8740’的代理人委托,寻找李烈钧老人出示一本三四年版联邦券引水上山的。”
    汉子也略带几分惊喜地道:“李烈钧,李铁军,理政军,三军撑船,小军拱手。你找到我算是找对路了。走,到家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六章 无 为 寨 40
    汉子转弯抹角地把朱广志领到一个用石头墻围起来的农家小院,院落不大,院中间有口压井,井边放着一只用旧轮胎割制的水桶,水桶边正有几只肥鸭争啄着渗水的桶底。院落的北边是两间木板房,房子不高,屋门设在中间,人得略微低下头才能进去。
    汉子把朱广志领进屋,屋内没有间隔墙,是一个大筒子屋。正对屋门靠墙摆着一张条桌,条桌上方墙上贴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桌面上胡乱堆放些积满尘垢的杯瓶碗盏,正中突出放着一个插着三柱观音香的香炉,香火中间略高,燃得正旺。靠东墙是一张木板床,床头摞着几床被子和一堆旧衣物。靠西墙撮着三个装满粮食的麻袋。屋里屋外正有一只大红公鸡领着几只芦花母鸡在悠游自在地觅食。屋子里还有两条长板凳,实在是别无他物了。
    朱广志心想,这个基础奔小康,真不知要奔到哪个驴年马月呀。
    朱广志正在寻思中,床里边摞着的被乎垛忽然晃晃悠悠动了起来,晃着晃着,从床里面委出一个矮胖的老妇女,一张黝黑的脸庞,堆着两疙瘩横肉。一头乱发,稀疏花白。一身蓝衣青裤,油渍麻花的,放着亮光。
    女人委下地来,冲朱广志笑了笑,像是故意展示她那土黃色的牙齿和紫红色的上牙花子似的,半天也不闭拢嘴,给人一种很是厌烦的感觉。
    朱广志刚进屋时,由于光线太暗,愣是没发现床上还坐着一个女人。估摸其年龄要比汉子大十几岁,正不知该如何称呼为好。
    汉子这才介绍说:“这是堂客,你叫大嫂。”
    朱广志礼貌地喊了声:“大嫂好啊。”
    女人扫了一眼朱广志,这回没笑,也没吭声。自顾自地坐在床头拾掇那堆旧衣物。
    朱广志一回头,注意到观世音像右边还贴着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发奖时间是一九八一年六月三十日。再一看姓名,写的是“吴亮”。心想:如果这吴亮是汉子的儿子,我方才叫汉子黄大哥岂不是太唐突了吗。便主动介绍说:小弟姓朱,朱元璋的朱,双名广志,大哥怎么称呼?
    汉子挪了挪长条凳子,示意朱广志坐下,两人便面向条桌侧对着床坐了下来。汉子说:“鄙姓吴,吴三桂的吴。你就喊我老吴吧,我肯定比你大,叫吴大哥也中啊。”
    汉子並没介绍自己的名字,却单刀直入地说道:“这帮老鬼可不是谁说见就见,谁想见就见的。当年是有过历史规定的,就是亲儿子也要有进山礼呀。朱老弟,你得给我交个底,你带多少钱来找李烈钧拿东西。”
    朱广志心想:本来就是靠人对人物对物才能接通山上山下、海内海外的联系,这多少钱的事也不好意思相瞒,便诚实的伸出了五个指头。
    汉子惊喜地问:“五十万?”
    朱广志惭愧地摇了摇头。
    汉子又问:“五百万?”
    朱广志还是摇了摇头,明确告诉他:“五万。”
    汉子不无遗憾地哈哈笑道:“才五万块钱,那你见不到李烈钧,顶多能见见李德衡,还得我亲自领你去。”
    朱广志不解地问道:“这却为何?”
    汉子亲切地问道:“你也跑了不少年了吧?”
    朱广志含糊说道:“四年多了。”
    汉子近乎神秘地说:“那你更该明白,李烈钧是什么人?那是海内外的总指挥,是AK101。不光国民政府的冻资库归他管,梅协的资产也归他管。要想见他,你至少得拿三十六万九的引路费。李德衡就不一样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地库的主管,像李德衡、潘美英、苏海莲、陈玉贞、杜玉衡、向玉玲、马伯平、姚湘桂、李桂花、刘 忠、张发奎、许星时、琴子峰、周海青、刘少同、江小龙和我师父黄金贵这些人,都是李烈钧的老部下,岂可同一而论那!所以,见他们这些人,根据你的经济能力,也要看你的表现,多点少点都好说。但至少你也得给三万六千九,我才敢于去通报哇。”
    汉子说起十七梅花要员的名字来如数家珍,不得不叫朱广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朱广志的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念头:李烈钧也曾经用过李德衡这个名字,保不准汉子说的这个李德衡就是真正的李烈钧呢。若果真如此,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即使李德衡就是李德衡,只要能拿到联邦券,我就不虚此行。
    朱广志刚下决心正欲表态,歪在床上的矮胖女人又把上牙花子袒露无余地插言道:“这位大兄弟,你从哪儿来呀?千万别上他们的当,根本见不着什么人,拿个鸟票子,毛都没有。”
    朱广志一脸诧异地望着汉子。
    汉子听堂客如此说也不恼,对朱广志解释道:“以前的确没出过真东西,拿点副品也是为了找人,现在不一样了,邓小平发布了‘九九命令’,海外老五叔也带款回来了。只要你找对人,就成功了。现在是天齐、地齐,就差人齐。不过,你可要想好喽,想见李烈钧呢,赶快回去湊够钱再来。我家你也知道了,钱凑够只管找我。钱不够你也别浪费那路费,在家干点啥不好呢。不过要快,李烈钧不会在德江久呆,不定哪天又走了。”
    汉子见朱广志仍旧沉思不语,拿不定主意,又进一步开导说:“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看你人挺实在,跑得也很辛苦,咱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见到李烈钧还真没用。他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要东西也得签条找各库主管和守仓的给你出货。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到那时你还得重找进山的路。如果要见李德衡,只交三万六千九,马上领你见。”
    朱广志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三十六万九不是个小数,一时半会儿急忙火炝的很难凑够,吴大哥讲的不是没道理,可胖大嫂既然是他的堂客,为什么还那么说呢?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第六章 无 为 寨 41
    汉子见朱广志还拿不定主意,就从香炉后边拿出一个红布包来,虔诚地打开,里边是一个黄布卷儿,再打开,露出来一卷纸的东西,等汉子细心地展开纸卷儿一看,竟是一份套色印制的《申报书》,上面印有孙中山头像、国民党旗、民国国旗,中间用大号繁体字印着:

    申 報 書
    吾于民國三十六年中秋,受黨國之重托,保管地下凍資庫。
    至今世事滄桑,真真假假,幾多辛苦,幾多悲凉,同時,吾
    年事已高, 愿將庫内玖千陆百億美金資產交政府有關部门
    辦理解凍。恕吾老邁之躯不能親临。並保証未掛失,不虚作。
    如有不實,吾愿负一切責任。
    签字人○○九○三——一○九
    保証人一四六四六○五三○一 一○七九○

    朱广志见上面盖有几枚鲜红的篆体字大印,一时也难辨真伪。他过去见过一本《中华民族资产史源》的手抄本和《梅花机密档案》的复印件,恍惚记得:○○九○三是基地的代号,○五三○一是向玉玲的代号,一○七九○是李德衡的代号。心想:这九千多亿美元的申报事项大概不是我能办得了的,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找真人要三四年版联邦券。便叮问道:我把钱交给你,你能保证我见到李德衡并保证我拿到一九三四年版、100元面值、一百张连号的联邦券么?
    “那是自然。”汉子拍打着胸膛。说着就像变魔术似的,一伸手又拿出一个布卷,打开后一看,是一份同样纸张,同样大小,竖着排版印刷的《申报书清单》。内容为:
    各位辦事先生,為報國救民,實現孫中山三民主義,世界大同,
    本庫申報以下各種資产美圓,供解凍組織以大業为重,為國為民,按家規辦理!!!
    行 号:HBGR 1934年版 1782 1784 1786 1788
    版 别:梅花 蝴蝶 蓝草 青絲 龍鳳 關金
    保 管 人:○六七九六 一○五○四
    組織部長: 陳 立 夫
    中 華 民 國 財 政 部
    民國三十六年八月十五日 立書

    这个申报清单上的有些繁体字朱广志还认不下来,只能上下比较猜个八九不离十。朱广志觉得这套《申报书》对路,全是供办理解冻用的一九三四年版美元联邦券。认为这吴大哥后边确实有老人,有真货。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托底,又问道:“李德衡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
    汉子不屑地应道:“你就不要打问老人的年纪了,与社会上传说的差距太大,实际年龄我也说不上,我保证他是原人,是历史当事人。”
    朱广志见问不出年龄来,只好解释说:“我问老人家的年龄,是考虑应该给老人家带点什么礼物?”
    听到这话,汉子很高兴,决定趁热打铁,便耐心解释说:“你交了三万六千九,就是进山见面礼,不需要再买什么礼物了。你如果是内家人,那说道可就多了。上个月北京来人拜山,进山礼不算,额外买的是十斤长寿面、七个苹果、九斤豆油和一斤食盐。这都是有规矩有讲究的,如果家里人拿错了礼物,他是不见的。”
    朱广志欲言又止,汉子则起身发话道:“如果没想好,你先回去,想好了再来。不过,李德衡出山的机会並不多。”
    朱广志站在屋里,想走又不想走,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下定决心,把随身背着的大书包往条桌上一放,解开系带,里面是件内衣,拿出内衣,底下是个扎着口的白面袋,解开绑绳,便从面袋里一扎一扎地往外掏钱,都是十元面值的大票,点好三万六千九百元,都摞在了香案上,像新建起来的四座高楼。
    汉子面对眼前这一大堆引路钱並没表现出多大的欣喜,胖女人也只是慢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朱广志却从这一大堆眼瞅着就要归属他人的钞票上面,看到了一扎三四版的100元面值联邦券,看到了百倍、千倍、万倍的放水款源源不断地流进自己的书包……,就是没看见自已多年跑老票子的辛酸和泪水,没看见亲朋好友们经年累月的渴望和祈盼,没看见家中高堂妻儿老小那永无休止的苦困和怨艾……。
    汉子这时不紧不慢地说:“朱老弟,你可想好喽,等我把钱送过去,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悔之理!” 朱广志一派仗义疏财的英雄气概。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汉子此刻连大数都没点,掀起衣服下摆,上前一搂便把这堆钱都搂抱在怀里,对朱广志笑笑说:“你在我这再坐一会儿,我送去就来。”
    汉子话音未落,已迈步出门。转瞬间,汉子和钱都在朱广志眼前消失了。
    第六章 无 为 寨 42
    朱广志见胖女人就像这些事和她毫不相干似的,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只顾毫无意义地摆弄那堆乱衣物,折过来叠过去,永远也没有弄完的时候。有心搭搭话,又怕再见到那紫红紫红的牙花子,更怕她再说出不吉利的话来。只好干坐着等汉子回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汉子才拎着两瓶沙河白酒和一小条腊肉回来,一进门就笑得很奸地对床上的胖女人说:“去,炒两个菜,俺哥俩好好喝几盅。”
    胖女人很不情愿地往地下挪,朱广志急忙拦阻说:“不用,不用。別麻烦大嫂了。咱们办正事要紧,现在咱就去见李德衡老人家不好吗?”
    汉子哈哈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去李德衡那里的客车每天就一趟,早上七点发,到地方还要走一天山路。这帮老鬼们住的地方神秘着呢,如果谁都能找得到,他们的老命早都没了。当然,你也到不了他的住地,咱们只能在他的联络站见到他。说实话,我比你还急呢。光急有什么用,再急也得明天早上走哇。来,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就在我这将就一晚上,做个发财的好梦。”
    朱广志闻听此话,怅然若失,哑口无言。但事已至此,只能客随主便了。
    不大功夫,胖女人从外边端进来一盘苦瓜炒腊肉,放在了刚才摆过三万六千九的条桌上。看来,在这个家庭里,这个条桌,既是菩萨的供桌,也是一家人的饭桌,还是孩子写作业的书桌。人家吃素的菩萨都不计较,走南闯北的朱广志就更不挑剔了。
    胖女人把这一盘菜放下后扭身委上床背对着条桌,自顾自的又去摆弄她那堆衣物。朱广志望着眼前这盘辣香扑鼻而来的苦瓜炒腊肉,不由得食欲骤起,馋得搓手顿脚。汉子拿来碗筷杯盏,朱广志接过筷子礼节性的说了句“大嫂一块吃吧” ,汉子边倒酒边说“甭管她” 。胖女人根本就没搭腔。
    两盘菜待客,一盘菜待鱉。虽说只有一盘菜,却很合两人的口味,他俩一个是“怕不辣” 一个是“辣不怕” ,便桌前对坐,举杯小酌起来。
    喝酒自然要唠酒嗑,跑大业的人自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汉子开腔就问:“老弟跑了这么多年,见到几位山里老人?”
    朱广志毫不隐讳地说道:“实不相瞒,假的没少见,真家伙一个也没见着。要是见到一个老人,我也不再跑了。”
    汉子也不觉得奇怪,似有些得意地笑道:“佛度有缘人啊!你老弟真的是有缘。照以前,李德衡是从不出山的,要想见到他,得过‘三道关’。”
    朱广志以前听说过,见山里老人要打手势、对暗语、报密号,从没听说“三道关” 的说法,便急切地问道:“得过哪‘三道关’ 那?”
    汉子又倒上一杯,先自周了一口,举着杯,炫耀似的说道:“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上山必经一片茂林修竹,林中生活着十二只护山的猴子。这些猴子特别有灵性,能识别路人的善恶美丑,每遇心术不正贪财好色之徒,猴子便蹿出来扯乱他的衣服,抓伤他的头脸,绝不允许他越过森林半步;遇到德高望重心善好施的有缘人,不但不伤害他,还欢蹦乱跳着前踞后恭相伴而行;若是几个人一起进山,猴子们也是只拦恶人,放过好人。这就是第一关。
    “过了山猴这一关,再行几百米,便是翠屏山,攀山的小路只有一条,这路是越走越难走,越爬越难爬,爬到半山腰便是立陡悬崖,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抬头看是横出的峭壁,脚下的路只有半尺宽,你得双手抓住岩石往前爬,反正掉下去就粉身碎骨。这不到一千米的爬山路,就是经常进出的山里人也得攀爬三个多小时,雨雪天是任何人都不敢走的。好多人在这第二道关前就望而怯步打道回府了。
    “过了悬崖关,就到了一处佛门圣地,别看庙堂冷清无善男信女光顾,却神佛在位僧侣虔诚。进庙后你必须上香磕头,抽一支灵签。如果是中平、中上、上上签,那老眼昏花的老和尚不但给你解读签词判语指点迷津,还会派小和尚带路领你去见李德衡老人。如果你抽的是中下、下下签,老和尚只告诉你避灾解难之法,你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李德衡的。
    “这就是李德衡门前的“三道关” 。去年,一位南方的省委书记带着一帮随从来拜见李德衡,还就他只身一人闯过了前两关,竟也没闯过第三道佛门关。他敬香跪拜磕头后,抽了个下下签。老和尚说他犯了家规,党政军警不准参与民族大业,他竟想找李德衡帮他堵上用公款跑大业所欠下的三百多万元亏空。老和尚不但不允许他见李德衡,还把他禁闭在山里四十九天。”
    朱广志饶有兴趣地听完后,不觉大惊失色,颤声问道:“难道我也得过这三关吗?”
    汉子又干了杯中酒,朱广志忙又给他斟满,他红胀着脸卖弄地说道:“要我怎就说你有缘呢,李德衡自打过了今年的二月二以后,就出山见客了,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过这三关。”
    朱广志已悬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平安归了位。一瓶白酒也已见了底,汉子正欲开启第二瓶,委在床上的胖女人却突然发话道:“地地不收,柴柴不备,又想走,让我烧大腿呀?”
    汉子正喝到兴头上,闻言火冒三丈:“你个臭堂客,竟敢管起老子的事来!”顺手就把酒瓶子砸了过去。酒瓶子贴着女人的脸面飞过,砸在床里头那堆被子上,瓶也没碎,酒也没洒,可这酒却无法再喝下去了。
    朱广志不愧是当过乡干部的,调解家务纠纷是他的拿手好戏。遇上今天这场面,他本能地充当起了和事佬,他冲着胖女人嘿嘿一笑道:“嚇,满有味道嘛。大嫂,你先别着急别上火,不就是收收庄稼打打烧柴么?我帮大哥搞,保证让你无后顾之忧我们再走。”
    朱广志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本意是想说“等见了李德衡回来我帮大哥搞” ,没成想话到嘴边走了板。这酒真不是好东西,才喝几口就把不住麻了,现在改口已来不及了。
    朱广志的一席话。说得刚才差点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汉子和胖女人又都转怒为喜了。
    汉子一高兴,爬上床把那瓶大难不碎的沙诃拿过来又打开了。朱广志先前那杯酒,只是耐于脸面,不好扫汉子的兴,强忍着喝了几口,已是红脖子胀脸,说什么也不能再添,夺过酒瓶子又给汉子满了一杯,自己还用那半杯残酒沾沾唇,打出笑脸陪着汉子喝。
    汉子虽说是海量,但没有酒鬼相陪也掀不起高潮来,加之一盘炒菜早已见底,汉子后拿出的四只咸鸭蛋也扣光了。寡酒难拉,不觉眼困心乏,只好作罢。好在还没忘了对胖女人说:“你去他二姨家住,我和朱老弟住在这里。”
    女人下地就走,也没給收拾碗筷。汉子离桌就床,很快就鼾声如雷。
    朱广志经常在外边跑,什么环境,什么条件都经历过,很是能随遇而安的。又无择席的毛病,就是挤在火车上,瞌睡说来就来,站着都能睡着了。可是,今晚与汉子同榻而卧,却辗转反侧,毫无困意。他先是后悔不该答应帮着收秋。可转念一想:在这土地资源十分宝贵的山区,种点庄稼是多么不易,耽误了收获,岂不是暴殄天物。只好自我安慰道:“算了,帮就帮吧。钱都拿出去了,还在乎力气吗!”
    朱广志看看汉子鼾睡正香,便拉灭了电灯准备睡觉,眼望着房盖上星星点点透进来的月光,不觉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只身来到这边远山村,无任何人知道,如果这汉子图财害命,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灭了……。越想越怕,又拉亮了电灯,瞪圆了眼睛,捱到了天亮。
    第六章 无 为 寨43
    朱广志帮着汉子收完油菜收红薯,收完红薯又种晚稻,老天恩赐给这山岗乱石间的一点点黃土,若不种上点什么拴住它的心性,说不准哪阵大雨过后,它就离鸾别凤另寻新欢了。
    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柴是第一位的,收割回来的秸秆根本不够用,还得到十几里外的山下河边砍柳枝,而山下那片柳毛子,是这一带的最后一片绿色处女地。
    当朱广志与汉子到这里砍柳枝时,他由衷地感到:这和烧大腿有什么区别吗!
    庄稼收完了,柳枝背够了,二十多天也过去了,按说也该去见李德衡了。偏在这时,汉子的小舅子跑过来下请帖:儿子黄大壮后天结婚,请姐夫姐姐去喝喜酒。见姐夫家有贵客,也就一并相邀了。
    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中国农村又很看重婚丧嫁娶的礼尚往来,几千年都是如此,岂能推辞?朱广志既然赶上了,自是备上一份厚礼,又把汉子的礼金也承担下来,在黄大壮的喜晏上认认真真地凑了一份热闹,这才由汉子领着,搭上了由德江开往凤岗的长途汽车。
    汽车在九转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突突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凤岗镇。下车后,汉子又领着朱广志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来到一个村落边的客栈前,汉子说:今晚只能住在这里,明天再走啦。
    朱广志问道:还有多远?
    汉子往西边一呶嘴:喏,就那儿。
    朱广志抬眼望去,眼前烟波浩渺,红霞翻飞。越过红霞,西边不远处,又是一个村庄。只见一排排木板房错落有致,鸡犬追逐嘻戏之声、人们呼朋引伴谈笑之语相闻。这景色尤如置身于仙境一般,又好像在哪幅画里见过,不由得内心里感叹道:这些老人们真会找地方修身养性。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李德衡老人家,提议道:吴大哥,就这么几丈路,咱们何不到那个村子里再住下呢?
    “到那村?你看着几丈远,至少也得走一天。” 汉子不容置疑地回绝了他。
    朱广志透过云霞往下一望:可不咋地,横在两村之间的竟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天堑。行人必须沿着一条连续之字形的羊肠小道转下去,再沿着对面山崖同样是连续之字形的羊肠小道转上去,可不得转一天么。这使他猛然想起云南那惊险的一幕,也只好同意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俩在客栈里吃了早点,农村的圆笼包子也是一笼十个,却比城里的个头大,朱广志只吃了六个就饱了,汉子一口气消灭了两笼包子、两碗馄饨,甜嘴巴舌的还没太够,又把朱广志剩下的四个包子也消灭了。临走又让朱广志带了四笼包子以备路上打尖。
    真是望山跑死马,看似不远的路程,俩人干走走不到头,四十个小包子很快就垫补光了,爬山时又渴又累,等俩人终于来到对面村庄时,已是日暮时分了。可汉子並没有提出喂脑袋的要求,径直把朱广志领到一个阁楼前,冲着阁楼大喊一声:“喔歪--” 不大一会儿,就见阁楼的门吱嘎一声开启了,从门内滚出一个侏儒汉子,胖墩墩的像个球,从木板楼梯上很灵便地骨碌下来,两只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冒出来似的。汉子哈腰与侏儒耳语了几句,便对朱广志说:现在由这位小哥带你去见李德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只能在这交接,这是老人定的规矩。
    汉子说完,连手都没和朱广志握一下,逃跑似的转身离去了。
    侏儒小哥冲朱广志神秘地笑了笑,举起他那短粗的胖手,牵扯着朱广志就走。
    侏儒小哥牵着朱广志在村子里左转右转,转了半个多小时,才转到一个普通的木板房前,侏儒小哥让朱广志先在房前等一会儿,他进去通报。
    朱广志站在那里左等不来,右等不见,以为侏儒老鬼从后门溜了,正欲闯进去查他个究竟,却听见屋门响,侏儒小哥从门边探出半个大脑袋,招手让他进去。
    朱广志大步流星地进屋一看,屋内灯光灰暗,仍可见已是高朋满座,居中一位银须飘逸的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番,开腔道:“来来来,这边坐,你从哪里来呀?”
    朱广志以前听人说过:与山里老人对话,他都会问“你从哪里来”,如果是海外回来的就应该答“我从海中来” ,如果是国内留守的就应该答“我从云里来” 。可朱广志只是个中间跑道的,不敢冒充家里人,又不知道往下的暗语该怎么对,只能实打实地回答:“我是从湖南来的。您就是李德衡将军吧?能与将军见面,真是三生有幸。”
    老者並没有表态他是不是李德衡,只是爽朗地笑道:“我今天本来准备到都勻去的,听说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只好留下来与你见一面,不知你所为何事?”
    朱广志已在老人示意的椅子边上略坐了半个屁股,谦恭地答道:“我是专为民族资产解冻一事特意来拜访老前辈,请老人家出示所管的三四年版100元面值美国联邦券,交办方验真认定,引水上山。”
    老者很严肃地问道:“现在自称办方的很多,什么小三三那、东海观音啊、海外老五叔哇、九金山总部呀等等,都有人来过。到底谁能真正放水办事?这两年,山里的东西没少发出去,可至今一滴水也没引上山來。不知你后边的办方是谁?”
    朱广志急忙直言相告道:“我后边是‘一滴清水明天下,寻遍天下无此人’的那个人,款号‘8740’,密号‘555’,看一本联邦券,放水三个三千六百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你把这几句话报给山里老人,老人就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我就来了。”
    老人赞许地对朱广志说:“你路走对了,真不容易” 。
    屋子里安静极了,大家都着老者等他表态,朱广志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老人一口回绝。老人又沉思了一会儿,有如诗兴大发,朗朗吟道:

    “天空遥遥地遥遥, 三朵梅花搭座桥。
    千军万马桥上过, 子牙先生把扇摇。
    四四三三乾坤来, 三三四四定乾坤。
    仙佛人神齐奋斗, 还吾盛世笑颜开。
    须拿百张联邦券, 乘船驾雾挂金牌。
    富国富民赤子愿, 国泰民安慰故怀。”

    朱广志想把这首长诗记下来,可平时挺精挺灵的脑袋瓜子竟一时迟钝起来,记了下句忘了上句,最后只记住什么“四四三三,三三四四” ,其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人又问:“你要联邦券可以出,你带多少钱来?”
    朱广志见问甚觉诧异,以为汉子也许没把钱交给老人,只好具实相告:“我来时带了五万块钱,已经交给吴大哥三万六千九,现在还剩一万来块钱。”
    老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的引路钱已经交上来了,这可是最低标准。这样吧,我再给你个最低标准,你再交九千九,我派交通员带上我的指令,到库里给你取一卡三四版100元面值联邦券。只能拿一卡。”
    朱广志方才明白:交汉子那三万六千九只是引路钱,今天还要九千九是老人派交通员拿货的交通费。谢天谢地,老人还给我留下回程的路费,真是佛心慈悲呀。当即掏出九千九百元奉上。
    老人示意手下的一个壮汉收了钱以后,告诉朱广志:“到库里取货的人往返要三天时间,你大后天还到这里拿货。如果办不了必须如数回山。年轻人,往后的路,你可要好好走哇。”
    老人说完,便在一大帮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木板屋,朱广志也随送到屋外,眼瞅着这一大帮人消失在深沉的黑夜里,回过头再看木板屋,门已上锁,找侏儒小哥,早已不知踪影。心里七上八下的,好歹算是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还没等到大后天,朱广志从第二天开始,天天来到与李德衡见面又交了九千九的木板房前苦等。天天都是房门紧锁,无一人进出过。等到第四天傍晚,朱广志忍不住趴在窗户上往屋里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原来这是一幢空房子,屋内空无一物。朱广志不死心,又在门前连续等了七天,也不见有人给他送联邦券来。又在村里转了七天,也没发现一个那天在场的熟面孔。向村里人打听李德衡,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再找那个侏儒小哥,都说这村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么个人。
    这时他才想起来问:“这村叫什么名?”
    回答说:“无为寨。”
    朱广志一腔惭愧加窝囊。回到上党村去找吴姓汉子,只有胖女人在家,忙问:“大嫂,吴大哥呢?”
    胖女人黄牙一露,红龈一闪:“不是领你走的吗?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样,见到李德衡了?拿到联邦券了?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不知哪辈子该他的。”
    朱广志再也问不出一句话来。
    毫无疑问,朱广志刚筹到的这几万块钱,算是打了水漂了。
    第六章 无 为 寨 44
    世事难测,无独有偶。
    在这方圆不到半里,只有几十户人家的云雾山中,无为小寨,居然又有一个与朱广志同等遭遇、陷入同样困境的罹难之人。
    他叫宗欣国,来自黑土地,三十四五岁的年纪,高高壮壮的一条汉子,浓眉大眼,膀阔腰圆。到了红土地上,没几天就骨碌得满身晦气,憔悴不堪。
    细说起宗欣国被骗的经历,却是别有一番新奇的情景。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夜晚。
    宗欣国独自一人躺在大栅栏西街第六旅馆144号房间的单人床上,正巴眼望眼地数着天花板上的缠枝莲花图案想心事。
    突然,屋门被推开,一个不速之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大声说道:“朋友,打扰打扰。”
    宗欣国起身一看,见是一个操着南方口音,长着个蒜头鼻子的干巴瘦老头,穿一身土黄色布衣布裤,白袜子,青布鞋,僧不僧俗不俗的,根本不认识。又见他偌大的一把年纪,也就没计较他不敲门就往里撞的唐突,客气地问道:“这位大叔有何贵干?”
    小老头斗鸡式的眼睛在宗欣国身上身下打量了一遍,又盯住他的脸庞哈哈笑道:“我住101,天命注定和144的客人有缘,幸会幸会。”
    宗欣国有点不悦地说道:“什么天命地命的,我听不懂。”
    小老头递上一支烟,宗欣国略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來。小老头没等宗欣国掏出打火机,又麻利地送上了火,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便大大方方地在对面床上坐了下来。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亲热而又神秘地说道:“你听我报出101房间号就该猜到我是干啥的啦。在搞民族大业的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李烈钧的鼎鼎大名呀,他是天龙101哇。你住的这间144号,那是和李烈钧在大连天主教堂举行了正式婚礼拜过天地的夫人李延淑的代号哇。他们夫妻二人,一个主管海外事务,一个主管国內事务,东西南北中五大基地的库藏资产全在他们的掌管之下。”
    宗欣国不由得问了一句:“听你这口气,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你对他们很熟吗,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小老头洋洋自得故作高深地凑到宗欣国的耳边,悄声说道:“李延淑是我的亲姑妈,那李烈钧自然就是我的亲姑爹喽。”
    宗欣国听后眼前一亮,腾地站起身说道:“全国都在找存款盒,你是他们的侄儿子,一定能拿得出来呀?”
    小老头很自负地答道:“那是一定,小菜一碟。但我只能给办事人、跑路人牵牵线,搭搭桥,我姑妈不让我直接参与。”
    宗欣国狐疑地问道:“这大栅栏西街满街筒子都是搞大业的办事人、跑路人,一个个找存款盒、找库寻宝都找疯了,你还没牵上线搭上桥吗?”
    小老头长叹一声:“咳——,佛度有缘人那。”
    小老头边说边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手书小册子,封面用毛笔写着《佛说家事》四个字,小老头翻到“致路桥人数言” 那一页双手递给宗欣国。宗欣国见纸张陈旧,便也伸出双手接过来看下去,只见上面用遒劲的毛笔字写道:

    吾辈奉党国之特命,受盟约誓言之限制,堅守自身信念,卧薪尝
    胆数十春秋,离天高地近,何日了却此身夙愿,还我公道,过一天现
    代生活足矣。
    吾等本是肉体凡胎,食五谷穿布衣之士,亦知七情六欲,非神仙
    圣人。多少年来,有谁过问过吾之甘苦冷暖?不少世人,只一毛不拔
    而以几张鬼画符想换吾几十年保存之心血,恐怕是做了黄金梦吧。知
    我者,方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更有世人欺诈威胁吾等,什么过期作废,迟了不予办理,让谎言
    见鬼去吧!天生斯人必有其用,切莫为吾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世
    上新人换旧人。制定设计AK案件者,不是愚昧透顶的。
    以诚相待,求大同,存小异,互体量,谋大业。以现钱换纸钱,
    各取所得,互相实惠。
    一忌:冒名顶替办方,骗路桥人耗资劳力;
    二忌:冒充内家人或与警察勾结打款劫货;
    三忌:巧立名目,骗用他人钱财吃喝嫖赌。
    写书人: BC 四○六
    AK 一○二五○
    宗欣国一口气读完,为之一振,又好奇地翻到第一页,见是一首四言诗:

    梅花为首,玉樽为记。物归其主,济世安民。
    上按天意,下顺民心。三星一统,天下为公。
    ……

    宗欣国读着似懂非懂,正要看下去,小老头却走上前来把小册子收了回去,笑问道:“怎么样,这回你该明白那些跑老票子的芸芸众生,为什么踏不上我这座仙人桥的原因了吧?”
    宗欣国沉思半晌说:“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我是有备而来。好一个‘以现钱换纸钱,各取所得,互相实惠’,应该应该。”
    小老头斗鸡眼不觉一亮,进一步问道:“好哇!我说101和144是天缘作合吗!你想办什么事,带多少钱来?”
    宗欣国也喜形于色,说道:“我本已和垫资方有约定,拿一个完整真实的亿盒,他们只垫付本金,给货主三成,国家收四成,中间跑路人分三成。不过,我只筹备到一万五千块钱,不知你能否玉成其事?”
    小老头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不无遗憾地说道:“库里边最小的亿盒是一亿美金的,才一万五千块钱,拿不到拿不到,没有这样的先例。”
    过了一会儿,小老头见宗欣国毫无转寰的意思,就一咬牙,说道:“豁出去挨骂了,我就作它一回主,你交一万三千六,我领你去拿一个至少两亿美金的存款盒。怎么样?就照你说的,只付本金,按“四:三:三” 分配,中间人能分六千万那!别搞错了,我虽然不直接出面,可我也是中间人那,当然是盒子越大越好喽。“
    宗欣国本来就是个刚刚被卷入大业民潮的一个新兵,对众说纷纭的老票子还未曾谋面,对什么“历史存款” ,“地下宝库” ,“民族资产” 都还将信将疑,虽然也跟着他人拼命寻找了几天历史存款物据,却因一无所获而正打算改弦更张,另寻一条谋生之路呢。偏偏就天上掉下来一个小老头,几句话就把他已经要死了的心又激活泛了。
    宗欣国这时才想起来问小老头姓名:“大叔怎么称呼?”
    小老头又递上一支红梅烟,宗欣国急忙拿起床头柜上的大前门,抽出一支递过去:“来,尝尝这个。”
    小老头把红梅烟夾在耳朵上,欣喜地接过精制大前门,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叫我大哥吧,我的大号叫石磊,一块石头的石,三块石头那个磊。”
    小老头也没问宗欣国姓什名谁,而是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冒出了一段令宗欣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的故事来:“我姑妈本不姓李,而是姓张。她的父亲张清模是清朝的四品大学士,曾在山东白马府任职,祖籍江苏无锡,后迁的山东,是满清的贵族。我姑妈原名张姚欣,一八八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出生,有四兄一姐,她排行第六。留法毕业回国后才改名李延淑。当时,曾任梅花协会总部秘书、孙中山私人秘书,一九二三年九月十五日和我姑爹正式结婚。他们的传奇经历可老鼻子啦。”
    宗欣国一琢磨这事不对劲,抢过话头来问道:“你姑妈既然是亲的,那她的父亲就该是你爷爷呀,那你也该是满清贵族出身那。再说,你姑妈一八八六年出生,现在也九十五岁了,那你父亲也该一百多了吧?
    这一问把小老头问得张口结舌,使劲抽了一口烟,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打着哈哈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我父亲死得早,我都不知道我父亲母亲是谁,反正姑妈认我是她的亲侄子。”
    就这样,宗欣国像是被拍了花、被下了迷幻药、被施了魔法似的,拱手交出了一万三千六百元人民币,乖乖地买票跟着这个叫石磊的小老头乘火车、换汽车、下了汽车爬大山,日夜兼程来到这个无为寨,只领他见到一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双目失明,乌噜鸟语的老太太。
    服侍老太太的是一位总挂着一副笑脸的中年妇女,她翻译老太太的鸟语说:“老太太是陈玉珍,她说你是好人,就委托你办事,三天之内给你送存款盒和委托书。”
    宗欣国先是诚惶诚恐地等了三四天,连个影子毛也没等着,又巴眼望眼地等了十多天,自然还是黃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了。
    此刻的宗欣国正心如刀绞,悔恨交加地在村子里四处徘徊。这玩营,破点财是小事,可咱丢不起人那。堂堂的一矿之长,初次下海就翻了船,好说不好听啊!
    走着转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忽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瘦男人丧打游魂地瞎转悠,也是两眼血丝,一脸憔悴,凄凄惨惨,黯然神伤。
    宗欣国顿生猩猩相惜之感,便上前问道:“兄弟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吧?”
    小个子瘦男人回头看看宗欣国,方方正正的脸上也挂满了愁云惨雾,心里也就猜出了八九分,苦笑道:“这鳖村子岂是我呆的地方?听大哥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莫不也是捉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宗欣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兄弟好眼力,这把米可值了银子啦,每一粒都值十两纹银。”
    宗欣国边说边伸出手去:“鄙姓宗,名欣国,黑龙江东宁人。”
    小个子瘦男人也伸过手来:“湖南石门人,贱名朱广志。”
    两只破财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这也算是天缘凑巧,原来,朱广志在上党村找吴姓汉子始终没找到,又折回无为寨找李德衡自然也是枉费心机。没办法又去上党村守株待兔等吴姓汉子。可吴姓汉子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身上的盘缠用光了,就靠给人家做点木匠活或是帮助抢收抢收庄稼挣点小工钱混碗饭吃。因为帮工的机会不多,也只能维持个度命,总也攒不够走下去的费用,屈指算来,已经被困一百二十九天了。这么多天,他连吴姓汉子的一点踪影也没等到。
    前几天,上党村的吴村长家盖楼,朱广志去帮工抬预制版,也不知这吴村长和那吴姓汉子是不是一个人,反正预制板都盖完了也没见到吴村长露面。朱广志干三天活挣了一百二十块钱,领工老头发工钱时还多给了朱广志一百块钱,说他是外乡人,不容易,村长特别关照的。这不,他正为是走还是在这靠拿不定主意呢。如果走,走向哪里去?在这靠,能靠出个什么结果来?只有鬼知道。他便鬼使神差地又跑了趟无为寨,与宗欣国不期而遇了。
    俩人一见面,就都预感到:同是天涯沦落人。
    俩人互相倾诉了各自的惨痛经历以后,就更加同病相怜,难舍难分起来。
    宗欣国见下山的路旁有几块大石头就想坐下来长谈。又见石头上沾满着尘土,便从挎包里拿出一张旧报纸,看了看,似乎有点舍不得,又翻了翻挎包,也没翻出适合铺垫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报纸一撕两半,递给朱广志半张,自己铺在石头上半张,一屁股先坐了上去。
    朱广志见他对这张旧报纸想垫又舍不得的样子,估计报纸内容可能挺重要,便拿在手上浏览一番,果见一条用红笔圈着的报道:《国才锅炉是个骗局,化工部副部长李国才是个骗子》,再看报头和日期,是一九八○年九月二十号的《人民日报》。便疑惑地问道:“你把这张报纸珍藏在身边这么久,就是因为《国才锅炉是个骗局……》这篇报道吗?”
    宗欣国欣然应道:“这篇报道对我是个警钟,当初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当,我把报道带在身边,让它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没用了,堤内没丢堤外丢了。这当已经上完,坐吧。”
    朱广志却没舍得垫用这半张报纸,而是直接坐到了石头上,大致看了看报道内容,颇有感触地说:“这骗子能当上副部长,说明提拔他的国家领导人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比较起来,我们这点遭遇,岂不是小巫见大巫么!”
    两个人不免都苦笑起来。
    朱广志关心地问道:“给你带路的是个什么人?”
    宗欣国恨恨地说道:“他说他叫石磊,黎平人。可说话却是地道的山西太原口音。有六十多岁,到这第二天他就走了。和给你带路的是不是一个人?”
    朱广志摇摇头,咬牙切齿地恨道:“什么他妈的“山里规矩” ,纯粹是胡说八道,完全是看着你的钱包下笊篱。他先问我带多少钱?我说五万,他们第一次要了三万六千九,第二次又掏去了九千九。对你也是一样,先问你有多少钱?你说一万五,他开口就要一万三千六。这‘三六九’ 三个数成了他们打款的常规武器了。”
    宗欣国诙谐地说道:“还算有点人性,都给咱俩留了点回家的路费。”
    朱广志又好奇地问道:“可是的,你是怎样走上搞大业这条路的?”
    以前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宗欣国,得到的回答只有四个字“稀里糊涂” 。今天,他却奇怪地向眼前这位刚刚邂逅的新朋友敞开了心扉:“我本来是黑龙江省东宁县大城子沟的一个普通农民,上面一个劲地鼓动咱们勤劳致富,咱就带着一拨子不愿在地垄沟里找豆包的乡里乡亲们,以集体的名义承包了被废弃多年的大队小煤矿。
    “这个小煤矿原是日本鬼子掠夺过的旧矿,现在小日本还点名买这个矿的煤,连炉灰都要。据说他们还能从炉灰里提炼出稀有金属来。这个矿上的煤也怪,你往炉膛里添一锹煤,差不多还得掏一锹灰出来,老百姓都嫌这煤吃多少拉多少不愿用。小鬼子一点名要,方知道它的金贵。可生产队干干停停开采好几次都失败了,村民们钱没少花,煤却不见出来。
    “我们当时也是捏着一把汗,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心情签下承包合同的。也是苍天有眼,我们承包以后,没有在掌子面上平行掘进,而是把立井向下深探了一米半,就挖到了好煤层。
    “随着一车车黑煤运出去,换回来了金钱和富裕。矿工们腰包鼓了,家庭富了,老婆娶进门了,住房砖瓦化了……。同时,红眼病也流行起来了。
    “中国人本来就有‘不患贫,而患不勻’ 的劣根性,眼睛不看自己的钱包鼓了多少,而是盯着别人的钱包比自己鼓多少?盯的结果不是激发动力赶上别人,而是心生妒嫉打击别人。如此下去,永远都是出头的椽子先烂。承包合同原本是一签三十年不变的,刚刚二年不到,生产队就要终止合同。
    “在我们那个村,生产队长就是土皇帝,别看他是中国最底层的没有品的小小芝麻官,没有他想干而干不成的事情,他看上的姑娘、媳妇,就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魔手。他在县里边有着一层又一层的保护伞,谁敢跟他对着干?除非是找不自在,不想活了。
    “他要终止合同的风一放出去,就有胆小怕事的陆陆续续打退堂鼓,开个矿务会都召集不起来,就是勉强来了也是蔫头搭拉角的,唉叹声一片。
    “偏在这时,副矿长方兆清三番五次地找到我说,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在北京当个小京官,给他来信说:中美建交以后把解放前的老存款都解冻了,有存款凭据的人还不敢拿出来,找到一份数额就不小,帮他们解付了,还他们本金,大家分点利息,几辈子花不完。岂不比在地底下和死神打交道强多了。
    “我们那位副矿长脸上没肉,两眼阴冷,绰号小林彪。为了说服我还特意找来报上发表的《国务院命令》给我看,还亮出了他亲戚的来信。等把我鼓动活心了,在终止合同书上签了字,他却再也不提这码事。一个月以后,他竟然被队委会任命为大城子矿的新矿长。你说,现在这人心是不是都发霉了?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愚不可及地走上了搞大业这条不归路”。
    第六章 无 为 寨 45
    朱广志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辛酸泪,不无感慨地也打开了话匣子:“虽说你年龄比我大,可走上这条路我却比你早五六年,而我接触这件事的时间就更早了。那是一九六六年九月七号,红卫兵八八红色造反团在中学教师畅树洪家里挖地三尺、凿墙揭瓦,抄出一大箱子印有国民党徽、孙中山头像、蒋介石头像和蒋介石签发的《委任状》之类的东西,特别要命的还有一本潜伏证和军官证,现在想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书四证’ 。箱子里还有几十本旧社会流通使用的老票子,肯定还有美元。
    “这在当时可是轰动全国的一件大事,中央文革小组还发来贺电,支持红卫兵小将挖出国民党高级特务的革命行动。人们的灵魂真的被触动了:谁能想到,教书那么好的语文老师竟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美蒋特务、牛鬼蛇神,是可忍,孰不可忍。
    “红卫兵八八红色造反团贴海报,在县文化宫广场召开全县革命群众批斗国民党特务畅树洪誓师大会,全县十几万人都井然有序,鸦雀无声地走进会场。
    “梳着造反辫,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挥着红宝书的红卫兵小将批判畅树洪的十大罪状声振环宇,罄竹难书;在高帽子、大牌子、喷气式的待遇面前,畅树洪是威风扫地,认罪不讳。打倒和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当红卫兵小将向革命群众一件件展示畅树洪的罪证时,十几万人的广场静得令人窒息。当红卫兵小将毅然宣布,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秋后算账,让他的台湾主子反攻大陆的梦想彻底破灭,让他的美国主子和平演变的希望化为泡影,决定把畅树洪隐藏的变天账当众烧毁时,全场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和口号声。
    “畅树洪痛苦地哀求道:红卫兵小将们,不要烧啊,那都是我的罪证啊!
    “然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你的罪证,早已铁案如山,永世不得翻案。你不让烧,说明你的贼心不死,我们偏要烧,绝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于是,那一大堆书啊证的,还有那些美国及国民党政府发行的旧货币,都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纸船明烛照天烧了。
    “当那些东西噼噼剥剥地在革命烈火中化为灰烬时,畅树洪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校长啊,我对不起你呀!’
    “只见他心胆俱裂,喷血数斗,倒地身亡。
    “就是因为畅树洪临死前喊了那句‘校长啊,我对不起你呀’,当时,红卫兵小将立刻大声宣布:‘把畅树洪的黑后台朴彤纠出来示众!’
    “于是,当时的公社中学校长朝鲜族老师朴彤被四五个红卫兵按着脖子倒剪着双手押上了批斗台。‘打倒畅树洪的黑后台!’ 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后来知道:畅树洪喊的校长是指当年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一句话,害得朴彤白挨了不少批斗又蹲了八年监狱。当时烧的那些老票子,正是现在千千万万人苦苦寻找的联邦券和红两千,而那些所谓的变天账,正是一个地下宝库的全套资料。被红卫兵说成的联络图,正是宝库的座标图。现在谁要是想找这个地库,只有到九泉之下去问畅树洪了。
    “我当时刚上初一,跟在大红卫兵后边呐喊助威,这件事在我的内心里刻下的印象太深了。它成了我后来放弃公社政工干事的工作,死心塌地跑老票子搞大业的真正动因。
    “我跑老票子这几年,真东西见了一些,真付款的还没碰到。细算起来,连自己攒的带朋友借的,四五十万花出去了,花得淋漓尽致,花得无影无踪。这期间,也曾多次动摇过:是不是都被文革中破四旧烧光了,深挖洞挖走了?后来听说邓小平签发了‘九九命令’,确信存在被美国冻结的民族资产。当时还流传说‘过了甲子年,旧钱换新钱’。我查了一下皇历,甲子年正好是一九八四年,眼瞅着就快到了。反正有‘九九命令’在,我就坚信民族资产确有其事。
    “如果说实现民族统一复兴大业还需要千百万人找对人,跑对路,我甘愿做其中的一份子,一直这样义无反顾地跑下去,直至看到大业成功的那一天。如果真是一场骗局,我就买一件白布衫,把骗局的内募写在前襟后背上,我穿上这件白布衫到北京和全国各地行走,以自己损失受骗的惨痛教训,警示后人”。
    宗欣国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道:“你以为现在的警察们是吃干饭的,他们是不会任你穿着这样的白布衫招摇过市的。”
    朱广志很自负地辩解道:“我早研究过了,穿衣戴帽,各好一套。国家又没有哪条法令限制衣服花纹图案文字拼音的,我不写反动标语,他奈我何!”
    宗欣国听了这翻理论,一时语塞,无话可答。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小个子居然有六七年搞大业的经历,瘦削的身子骨里竟蕴藏了无限的精明和强干。而自已刚刚才初涉此道,脑子里正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迷,很想与朱广志继续交往下去,好随时向他讨教。便试探着问:“你如果还找不到李德衡,打算怎么办?”
    朱广志略为沉吟,分析道:“我见的那个李德衡肯定是个茶叶货,他不可能让我再见到他。根据你介绍的情况看,你见的那个老太太也不是陈玉珍。这一切都是早就预谋好的一个陷阱,告他们咱又没留下证据,就是有证据咱们也没时间、财力、精力陪他们打场官司,都怪我们求成心切,盲目轻信,白吃个哑巴亏。我想好了,回去找朋友再筹点经费,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临来时,原本就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到四川秀山找李桂花的弟子李伯奇,他答应给出一个三亿美元的存款盒;二是到这找三四版联邦券。当时考虑老美元操作时间短,所以就放在了第一步,谁知竟出师不利,折了老本,四川也没去成。”
    宗欣国闻言暗喜,诚挚地说:“咱俩算是有缘。不瞒你说,我出来也是带了五万块钱,石磊问我时,我多了份戒心,谁知道他怀的什么鬼主意呀,就只说了个一万五,现在还剩三万多块钱,够不够咱俩上四川的?”
    朱广志大喜过望,动容地说:“我现在是落难之人,与大哥萍水相逢,若蒙解囊相助,岂不是三生有幸。”
    宗欣国慨然应诺道:“咱俩可谓一双难兄难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此,宗欣国见一农民兄弟牵头毛驴逶逶迤迤地行进在这之字形的山间小路上,不由得想起了马致远的那首名曲《秋思》来,若有所感地说:“兄弟你看,这残阳如血,青山如黛。这里虽然不见枯藤老树,却满眼秃山衰草,加之秋风萧瑟,心境凄凉,真正是‘断肠人在天涯’ 啊!”
    这时,两个大男人又神驰故园,都想起了远在家乡许久未通音讯的妻子儿女,二老双亲,竟然都泪眼婆娑地相持了好一阵子。
    村子里的人见他俩坐在路口好几个时辰,又是说笑又是垂泪的,好生奇怪。也有知情者窃窃私语道:准是着了道了。也不想想,古往今来,咱这乌蒙山区出过英雄好汉,也出过土匪恶棍。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就敢闯这个码头,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议论着,只见俩人同时止住了垂泪,相扶着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又都回头向这个好像到处都布满了暗道陷阱的无为寨看了一眼,小个在前,大个在后,义无反顾地下山而去。

    46
    张金河深有感触地说道:“利令智昏这个成语实在是总结得精辟极了。几张红红绿绿的花花纸,就把人的头脑搞昏了,成千上万地拱手相送。这样的低级错误谁都可能犯。我听人家说过一件事,比你这可精彩多了。”
    朱广志赶忙发表自己的看法:“是错误就不该用精彩二字,叫精彩的就不是错误。”
    张金河咂巴咂巴嘴,说道:“谎言还有美丽的呢,错误怎就不能用精彩呢?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咱不说它更精彩,保证比你这更可怜,更可笑。”
    朱广志有点急不可待了,催促道:“随你用什么词儿,快点说吧。”
    张金河提议道:“别忙,咱们还是到湘鄂情餐厅去再尝尝毛氏红烧肉吧。边吃边聊。”
    “不管到哪儿去,我都是开怀畅饮,洗耳恭听啊。” 朱广志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第七章 炮 弹 壳 子

    邱道长两眼血红,跳起身来,甩掉防毒手套,又
    去打开第二箱、第三箱……,直到第七箱全部打开,
    箱箱都是炮弹壳子和战地急救包。
    邱道长仰天怒吼:老蒋啊老蒋,你为何如此待我!
    竟一头向石墻上撞去……

    47
    有个老关头子,贵州玉屏人。
    细高清瘦,小而深陷的三角眼,断为两截的扫帚眉,整天耷拉着脑袋像是跟老二有永远也算不完的豆腐账似的。这一切,充分显示出他是那种工于心计,横草不过的人。
    你看他,从四十多岁就开始跑老票子,舍家撇业,跑到七十岁了,还是那个老样子,孤身在外,形影相吊。
    文革初期,他是玉屏八中的一位打钟的校友,学生们开始造反有理、破四旧、大串联、罢课闹革命的时候,他成了无所事事的逍遥派。
    有一次,红卫兵小将们在抄牛鬼蛇神“臭老九” 赵德金的家时,抄到一大堆“鸡马票”、“小姑娘打伞” 和“袁大头” 之类的老票子,往收发室里随便一丢,又忙着去扩大战果抄别处去了。
    这收发室本来就是他老关头吃饭、睡觉、值班和休息的地方。当不当正不正地摆着两条鼓鼓囊囊的破麻袋实在不雅,他就随手把他们都挪到墙旮旯的杂物堆里,也没太在意,时间一长,连英勇的红卫兵小将们竟都淡忘了。
    直到一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菜市场里看见有人偷偷摸摸地搞老票子交易,没想到真还有人买这种东西,不觉心头一喜,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收发室,见两条积满尘垢的破麻袋还躺在墙旮旯睡大觉,而当初丢下它们的小将们早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不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待夜深人静之时,又给这两条被冷落日久的破麻袋换了个舒适而又隐蔽的睡处。
    自打那以后,他便戴上一顶破斗笠,把脑袋瓜子遮得严严的,蹲在菜市场的一个角落里,脚前半遮半掩地摆上几张老票子,遇有带红胳膊箍的就提前藏起来,遇见打听价格的给点钱就走。自然是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反正是意外之财,得点是点。
    到后来,有了点垫底儿的资本以后,他也不戴斗笠了,心高气傲地锱珠必较起来。少钱不卖,爱买不买。
    再到后来,索性奇货可居起来,你就是找上门去,也轻易地不肯出手了。
    这期间,他已深深地悟出了这老票子的交易价值,通过与买票人讨价还价时的闲谈,多少知道了一些老票子后面深藏着民族复兴大业的玄机,並结识了几个常在此道上奔波的人。
    到了一九七九年秋,一位湖南常德搞大业的田德鑫领着一位姓庞的人找到他,跟他要红两千箱货。他说没有,可人家不信。说你有散的就一定有整箱的。
    这老关头从来不敢如实说出自己这些老票子的来源。他越深藏不露,人家就越觉得他有背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姓庞的朋友把他们请进了立群饭店,三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说什么先联络联络阶级感情。
    乘着酒兴,田德鑫先是大谈家乡承包到户的新闻趣事,感叹道这可真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步迈回解放前”,引得三个人一阵热烈讨论之后,方才向老关头介绍道:“这位庞老弟大号庞在培,原是黔东南专署的宣传部长,为了找老票子访守库老人,现在乌纱帽都不要了,这次是专门慕名而来拜访您的。”
    老关头望着眼前这位脸白手软,肚子大脖子粗,说起话来细声慢语,比自己要小十来岁的行署宣传部长,心生戒意,不由得把个丝瓜脑袋摇了又摇,反问道:“咱这学校的失业校友,倒腾点老票子,这是没法子的事。你那叫头顶乌纱的国家命官,捧着摔不碎砸不烂的铁饭碗,怎会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庞在培眯起了眼睛嘿嘿一乐,手摸着不长胡子的嫩下巴,诡秘地说道:“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发大财的绝好机会,比什么高官厚禄,美色豪宅都重要,就看你想不想抓住了。”
    老关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有谁会不爱钱的。特别是他自己,把金戈戈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见庞在培诡秘而又一本正经地描述发大财的机会,扫帚眉一抖,欠身说道:“什么好机会?说来听听。”
    庞在培把两个肉拳头对碰了一下又伸开巴掌勾在一起,靠近身子附耳低声说道:“敌对了三十多年的新中国和美帝头子两个冤家对头握手言和互派大使了,我有高层内幕消息,美国政府解冻了解放前我国官僚、军阀、资本家、大地主在美国银行的历史存款,这些存款凭证大都秘密地在大陆埋藏着,数量之大,说出来得吓你一个跟头。如果找到一份,通过我在高层的朋友帮助结算出本金和利息,由存款人、寻找人、代办人按事先约定好的比例进行分配,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这样的好事,历史上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田德鑫在一傍见老关头仍然一脸轻蔑狐疑的样子,赶忙帮腔说:“你别不相信,庞老弟这话是有来头的。”
    说着还挪了挪椅子,凑近老关头的耳边悄声说:“庞老弟的舅舅是中央军委的大干部,在邓的身边工作,你说,他什么机密还不都是先知道?”
    经田德鑫这么一点拨,老关头又认真看了几眼庞老弟,果见这家伙气质不俗,似乎出身名门,遂疑虑顿消。可他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类存款凭证,无奈地摊摊手说道:“我这个丢了工作的穷校工,真的不知道哪儿有这类凭证,就是有天大的雄心也发不了这个财呀。”
    田德鑫拍了拍老关头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庞老弟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个秘密,能拿出那么多红两千、袁大头的人肯定有存款凭证。你就找给你红两千的人。当然,你直接问他有没有存款凭证,他肯定不会说有,咱得曲线救国,先让他拿出红两千箱货,庞老弟给他安排付款,他见咱们真能付出款来,就会毫无疑义地交给咱们办了。”
    田德鑫见老关头好像还不开窍就拿话来激他说:“你总不会告诉我说你那些红两千、袁大头都是抢的偷的吧?”
    闻听此言,老关头顿觉脸上一阵发热,这红两千的来源,是刀按脖子上也不会说的,急忙端起酒杯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强装镇静地说道:“我那东西当然是有正当来路的。”
    庞在培不失时机地也端起酒杯补充说道:“你可以不用他先拿出凭证来,这些凭证大都装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请他先报出盒号、款额、存款人姓名就行,等我们通过银行内部关系查实确有该笔存款,再跟他具体协商帮他结算事宜。”
    老关头子听了这些话,心里暗暗盘算一番,觉得还是先应承下来为好,免得老田继续盘根究底。这鬼家伙,以前曾盘问我多少次了,都被我故作神秘地支唔过去,实在盘不出根底来,这才亮出后台来。主意一定,便爽快地说道:“那我就去问问看。”
    三只酒杯,十分畅快地碰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老关头在报纸上看到了国务院的“九九命令” ,更加确信田德鑫和庞在培所言不虚。于是,就凭自己了解到的几条线索,开始四处寻找历史存款凭证和有历史存款凭证的老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五年多的苦苦追寻,老关头通过河北廊坊一位姓姚的朋友,认识了山东聊城一位姓刘的朋友,这刘朋友又热情地给他介绍了陈先生。陈先生很高兴能见到如此真诚的中间人,便给他展示了一只五亿美元的存款盒。真如庞在培所言,盒子是檀香木的,盒内有存款亿盒清单、说明书、副券、正券、存款凭证、取款凭证、功能章、三角章和私章、药水、刷子等。
    陈先生只让老关头站在一米开外欣赏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又都装了起来,抱着盒子对老头说:“我已请示过老人,就按你们说的比例分配,但拿盒子必须给老人三十六万九千元人民币,我带着盒子跟你们走。如果你们结算不了,盒子拿回来,钱不退。”
    老关头按照庞在培的意思提出先报盒号、款额和存款人姓名,查询属实后再动盒子。陈先生不容置疑地说:“报盒号也必须交三万六千九,否则宁可等到开门后存款人自己去办。”
    老关头后悔刚才没记下盒号,只记住存款总额是五亿美元,存款人叫曹什么林,中间那个字愣是没记住。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使出讨价还价连劝带哄的本领,和陈先生以六千六百元人民币达成谅解,陈先生这才报给他:存款人曹浴林;存款金额五亿美元,曾提取五千万,余额四亿五千万;盒号KC000018699;存款日期为一九三三年五月四日九时等一组数字。临分别时,陈先生以给老人打电话汇报为由又和老关头要了一百元。
    这组价值六千七百元的数目字,当即就电话报给了田德鑫,老田又立马报给庞在培,庞在培则动用了他的特殊关系网,很快就查询出结果,反馈给老关头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盒子是真的,确有这笔存款,速找持证人,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然而,当老关头再赴聊诚找陈先生时,陈先生竟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老关头和他的朋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也没有挖出关于陈先生一丝一毫的音讯。
    这以后又南征北战,东进西夺地折腾了几个来回,一晃儿又是十来年过去,老关头早年卖老票子积蓄的那点外快,早都折腾光了。
    第七章《炮弹壳子》
    48
    老关头记得非常清楚:一九九六年九月九日,是中国人民缅怀领袖毛泽东逝世二十周年的日子。
    就是那一天,他瞻仰完毛 的遗容后,怅然若失地走出纪念堂,心想:那么伟大的人物都长眠地下了,我还折腾个啥劲呢。正在他有些心灰意冷之时,竟遇到几个朋友把他拉到前门肯德基,给他介绍认识了差点儿就改变他大业之路的李天华先生。
    据朋友介绍说,李先生是国务九号办公室的负责人,九号办是国家指定的办理中国历史遗留资产的专门机构。
    李先生急忙插话强调说:“这个机构没有正式挂牌,现在还是密访、密查、密办、密散,不要对外讲。”
    老关头听李先生特别强调不要对外讲,心里暗笑:你自己说这话的本身就是对外讲,保不成把我当成你们九号办的内部人了吗?也就像讲笑话似的讲了自己二十多年跑老票子搞大业的非凡经历。李天华听得很认真,也很受感动,最后竟含着眼泪对老关头说:“你是民间第一个值得我钦佩的路桥人。为了表达我对你的信任,我给你看一份内部的绝密资料。”
    说着,李天华从他随身带着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打印的资料递给老关头。
    老关头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见那封面上印着《有关中美资产解冻资料》几个黑体大字,就习惯地用右手食指在嘴唇里抹了抹唾沫,如饥似渴,傍若无人地翻看起来。
    《资料》的第一部分介绍了“美钞” 的概况:美利坚合众国自一七七六年在陆军元帅华盛顿领导下,赶走殖民地,承认美国独立,即发行货币美钞。因它是黄金作抵押,故俗称“美金” ,虽说美钞复杂,但总体归纳为银币券、金币券、联邦券、联邦准备券、国币券和夏威夷券等六类券币。《资料》详细介绍了各类券币的区别、特征、字母代号的含义以及各个面值的花饰、图案、库印、行徽、总统头像和规格等具体标准。
    老关头对这些只看个新鲜,没当回事。当他翻到第三页,一眼瞥见“解冻票面的特殊性”,便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那上面写道:

    第一、要百元面值的,新加坡纸,含56种元素;
    第二、行徽是无齿角的圆圈;
    第三、库印下面没有明的或暗的“1786” 字样;
    第四、“1934” 字样在库印下角和四行半英文下面,共两个;
    第五、四行半英文小字,关键看半行摆的位置,在第二、第三
    行中间为“正品” ,在第四行左下为“第一保护品” ,在第四行
    右下为“二级保护品”。“二级保护品”分文不值,“复制品”分文不
    值,特点是纸薄,无手感;
    第六、背面为绿色,其它颜色无用;
    第七、票面带磁性,有手感,能过机扫描;
    第八、纸含56种元素,可以化验;
    第九、票面也是白边,而且四边整齐;
    第十、票码有A、G或L,而且连号1—36张、1—37张、
    1—367张、1—369张或1—3699张。
    至于版别,“梅花”、“蝴蝶”、“地球”、“龙凤”、“金鱼”、
    “兰草”、“青松” 版均可。
    签字是管员,不是行长。签字是拉丁文,不是英文。

    老关头看到这里直拍大腿:“这扯不扯,这些年净找些‘二级保护品’和‘复制品’啦,这扯不扯。”
    再往后看,是美元上面的总统头像简介,他一目十行就滤过去了,直到在字里行间找到“立案办事程序” 几个宋体黑字才又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票面符合要求规定,证件证据与委托老人相符,当天付给本组
    票成员360万元人民币,作全体人员食宿费用开支,接着正式开始
    全面工作。
    第一、付3600万元人民币给持货人,由银行负责人和当地党
    政军负责人派专人把款送到山上老人手中;
    第二、付3600万元人民币作本组票中介人首先还清中介欠款,
    余款作为全组成员为富民强国企业资金;
    第三、付3600万元人民币给办此事的主要成员建立平台用款,
    进行办理中华民族遗留资产事业的任务。
    票面合格,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粮草送上山,草帽送到人。
    七个工作日,完成全部工作。

    老关头对于这样的办事程序是早有耳闻,就是没见到过红头文件,总也信不实。今天看到这份“资料”,虽说不是红头文件,但它毕竟是来自国务院九号办公室,具有和红头文件同样的权威性,心中的疑虑顷刻间瓦解冰消。又往后看下去,见还有“红两千”、“五百万大关金”、“海税关金”、“亿盒”、“铆钉” 等解冻品种的具体要求和操作办法。
    这时,老关头兴奋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啊呀,这些东西都能办事付款呐,山里有哇,那大关金、红两千、铆钉我都见过呀。当时老人让拿,可我不知道能付款办事,没敢朝弄。那咱,光奔着存款盒使劲去了。”
    李天华说:“存款盒在这本《资料》里写的是亿盒,这是历史存款的一种特殊形式。中国在美国的这种存款,在一九三八年以前只有46个真盒子,有的人一人名下就存几个盒子,例如何应钦就存了三个。而蒋介石为了特殊目的又造了800个假盒子。所以,亿盒是最难办的。务必精通业务,熟悉近代历史人物,首先要弄清存款人是谁,有无可能存款。还要弄清存款时间,什么银行,证明人是谁,有无遗书、取转款否、内盒号、保密号等等,还要弄清是什么东西折合美元存款,那时有用金银珠宝玉器折价的,也有用大烟土、中药材折价的,特别是盒内的正副件必须齐全有效。这东西,最好别碰。”
    老关头赶忙插话道:“可不咋的,这么多年,不是空的假的,就是缺胳膊少腿的,哪见到一个真的了。如果早看到您这份《资料》,咱这事不早就亮天了么!”
    老关头和李天华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感慨。
    李天华收回《资料》,带着十二分的热情鼓励道:“你现在看到也不算晚,这里边介绍的几个品种,你随便拿到任何一种,都是头功。现在是先办事后认亲,你不用管他是不是真正的老人,哪怕是三岁的娃娃,只要他能拿出东西来,我们就给他办,给他钱。认亲是他们内家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过白虎堂。咱这九号办是周总理当年专为办这件大业安排的专门机构,因历史的原因,始终是个空架子,现在才恢复起来,还没公开对外。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这里随时恭候你的佳音。”
    有李天华这句话,老关头子算是王八吃秤砣,铁心孤注一试。
    他不辞千辛万苦,不怕踏破铁鞋,云南的宝山、四川的巴山、贵州的独山、广西的十万大山、湖南的三江口、安徽的桃花岛……,凡是传说有守库老人居住的地方,他都跑了个遍。然而,老人没少拜见,就是拿不到完全符合《资料》要求的真东西。钱又没少花,自己的、朋友的、还有儿女的,扔出去一百八十多万。
    俗话说“失意上卦摊” ,老关头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恰好途经河南白马观,一时心血来潮,不由得满脸灰暗地走了进去,观内道长邱家本大师一见他的气色便知其运途多舛,主动与其对坐攀谈。当邱道长得知他是为国家九号办公室跑路找民族资产票证的,欣然笑道:“施主时来运转指日高升就在眼前。”
    老关头闻言精神一振,开口问道:“何以见得?请大师指点迷津。”
    邱道长并未指点什么迷津,而是自我介绍说:“贫道姓邱,俗名家本,法号信弘。施主既然是找民族资产物据票证,我这里正好有一样东西,不知可中尊意否?”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本折子,双手递到老关头面前。
    老关头正如饥似渴之时,哪肯放过一线生机,急忙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见里面空无一字,方知是拿反了,又合上翻过正面方见封面上印着的“家書” 二字,打开折页,见是一首毛笔楷书长诗——

    吉祥如意。
    良时吉日心又诚,肺腑之言纸上云。
    吾本梅花树下长,八十九岁有余零。
    不堪回想当年事,忆起往事泪淋淋。
    一十六岁攻黄埔,一十九岁进军营。
    校长对我恩如海,东西南北紧相跟。
    酒席场中有我份,秘密会议有吾身。
    谁知天意不佑主,民国犹如大厦倾。
    总部已迁海外去,我等潜伏在豫中。
    单等一日春雷响,腾空直上九霄云。
    如今六十余年了,人事沧桑物自存。
    所管七箱瑰宝在,内装银币与黄金,
    还有红灯五万盏,更有珠玉夜光明。
    如有主人血脉在,可往白马观下寻。
    千言万语难收笔,一纸家书访故人。
    ——003691—303

    老关头一口气读完《家书》,沉思半晌问道:“你这是在寻找少主人那?”
    邱道长见老关头真的看懂了家书,这才开诚布公地道出了自已的心里的打算。原来,这位邱道长竟是国民党原35军的一位少将军需官,在蒋介石退居台湾前受命潜藏大陆保管七箱国库资财,老道长含辛茹苦精忠保国地秘密守护了六十多年,他既没找到主人,也没有主人找他,现在他已风烛残年形将就木,决定请老关头帮助他把这七箱资财交给国家,既不收老关头的“红包”也不向国家提任何要求,还十分真诚地领老关头进密室看了这七箱货。
    老关头跟着进密室一看,这正是《关于中美资产解冻资料》里详细记载的解冻品种——美国原板黄金抵押红两千。外箱是檀香木的,草绿色,重104公斤,长95公分,高45公分,宽55公分。外箱有“中央银行”、“美国钞票公司”、“中华民国三十六年” 等字样,四边还有梅花花饰。
    邱道长还把当年国民政府发给他的《潜伏令》、《军官证》找出来给老关头验看。
    老关头已是喜不自胜,哪还顾得验看什么证件,他赶忙走出密室把这一情况通报给李天华,李天华当即表态:这正是我们苦苦寻找了多年的美国原版“猴头票”,一箱可兑付五亿美金呢,你知道什么是“红灯开路”?这就是“红灯开路”。赶快给我汇五千元路费来,我们马上就到。
    老关头心里直打鼓:国务院九号办的人该有出差费呀,为什么跟我要路费?转而又想:找到真货不容易,可别因小失大,二十四拜都拜了,何必差这一哆嗦呢!尽管自己已囊空如洗,还是连哄带骗地给他女儿打电话,说自己病在外头,就是借也得赶快给他汇六千块钱来,不然他就死在外头了。孝心的女儿当真哭着喊着给他汇了六千块钱,他转手就都给李天华汇去了,宁可自己苦憋,不能让人家首长做难。
    李天华一行三人赶到白马观后,邱道长准备用观里面的最高规格安排接待,但李天华急于先看貨,连口茶水都没顾上喝,扼要地对邱道长介绍了操作程序和相关政策后就急切地催促说:看完货,心里踏实,吃什么都是香的。
    邱道长诚惶诚恐地将几位“恩公”带进密室,一字排开的七箱红两千像芝麻开门一样地立刻映入大家的眼帘,一个个不觉心潮澎湃起来。
    李天华急步上前,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箱体,又把脸紧紧地贴在箱盖上,贪婪地嗅着檀木的奇香,久久舍不得抬头,好像慈祥的母亲亲吻儿女,又似多情的公子爱抚情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天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热汗津津,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双手示意邱道长:打开,打开。
    邱道长心领神会,立马戴上早已备好的防毒手套,严格地按照绝密的开箱办法,不大一会儿就开启了第一箱的密锁。他没有立即打开箱盖,而是转过身要求大家先后退几步,以防受到箱内毒气的伤害。
    邱道长见大家都退到了门口,才慢慢地把箱盖掀开一条小缝,自己也急忙后退了几步,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邱道长才走过去一把周开箱盖。就在他周开箱盖向箱内一望的同时,却一个腚墩坐在了水泥地上。
    众人见邱道长久久坐在地上不起来,喊他也不回答,像是坐化了一般,瞪着眼睛一动不动,都以为他真的中了毒气,站在门口谁也不敢上前。还是老关头心怀仗义,快步走上前去,还没走到邱道长身边,只往箱内扫了一眼,不免大吃一惊,喊道:“这是什么?快来看那!”
    大家也都不顾邱道长了,一齐围到箱跟前,竟都傻了眼:这哪是什么红两千呀,是满满一箱子炮弹壳子和战地急救包。
    此刻的邱道长两眼血红,跳起身来,甩掉防毒手套,又去开第二箱、第三箱、第四箱……,直到第七箱全打开,箱箱如此,毫无变化。
    邱道长此刻的脑海里,再次翻滚起“校长待我恩如海的满腔情愫” ,仰天一声怒吼:“老蒋啊老蒋,你为何如此待我?!”
    竟一头向石墙上撞去……
    又一缕党国的忠魂,奔向宝岛的慈湖,找老头子算账去了。
    这人世间的事情咋就那么寸?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也能闪了腰。当李天华、老关头等人无限伤感地回到北京,刚一出西客站的出站口,李天华就被两名穿警服的公安给拦住了。问道:“你是李天华吗?”
    李天华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主动伸出了双手。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李天华被戴上手铐,推进警车。李天华从始至终也没回头看同行人一眼,任凭警车消逝在滚滚的车流中。谁也猜不到所为何事。同行的一干人只好都心怀疑虑地作鸟兽散。
    两个月以后,才听说李天华涉嫌一起六十万元人民币的诈骗案,事主是一位姓秦的老八路团长,公安部门已经找他一年多了,不管他是早进城还是晚进城,早早晚晚他都有这么一天。
    老关头在这样的挫折和打击面前,仍然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仍然坚信大业总会成功的,只接受了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再也不轻易地往外舍票子了。
    第七章《炮弹壳子》
    49
    后来,又有一个河南搞大业的胡恩找到老关头,说有个马来西亚商人来收买绵羊票子,有多少要多少。老关头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也确实结识了一些真真假假的绵羊票子货主,很快就联系到现货十个亿,库里还有大货。经过中间人在两头反复协商,很顺利地达成协议,货主只要税后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百分之六十都馈赠给中间人。中间只有六个人,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一验样票,确都是真品。外商、貨主、中间人个顶个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中间人请货主给写《馈赠书》,货主欣然拿出六份当年印制好的空白《馈赠书》,分别填上了六个人的名字,然后说:“等明天送大货时带印章来,盖上库章、主管人章才有效,盖完章再交给你们个人手中。”
    这也不无道理,为了保险起见,中间人要求开房,大家吃住在一起,外商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是,他们在广安门的锦江饭店开了三个房间,中间人选了两名代表住在820号房,外商住819,货主住821。同时,大家都关了呼机和手机,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真正的封闭操作,就等着第二天上大货打款分钱了。
    当晚,酒足饭饱之后,外商又安排大家到卡拉OK厅潇洒了一回。老关头是六人推举的中间代表之一,七十来岁了,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场合,以前光听说过没来过,有点刘姥姥一进大观园的感觉,看什么都特别新鲜。
    外商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位陪唱的南方姑娘,陪老关头的那位姑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起来声音特别甜,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小巧玲珑的,比他孙女还小呢。
    陪唱的姑娘管老关头叫大哥,叫得老关头真以为自己小了五十岁呢,让姑娘给他点了一首老歌《地道战》,老关头沙哑的嗓音震得姑娘直打冷战直咬牙,自己听着也太掉架,只好作罢。姑娘给老关头点了啤酒和果盘后,就自娱自乐起来。
    那姑娘唱累了就坐下来与老关头陪吃陪喝,吃饱喝得了再拿起麦克风唱几首甜歌。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把老关头送回房间。令老关头更加意外的是,那姑娘服侍老关头洗脸洗脚上床躺下后还不走,竟麻利地脱光自己的衣服也跳上床来,要陪老关头睡觉。这可是老牛吃嫩草,真把老关头美上天了。
    那嫩草虽然鲜美得滴着露珠,娇嫩得一掐就要冒出水来。可老牛骨瘦得如干柴棒子,皮松得如丝瓜瓤子,只能笨拙地把嫩草拥在怀里,打着响鼻嗅来嗅去,怎么也拿不出年轻时那股子如狼似虎的蛮劲来。嫩草已被揉搓得发乱心烦,老牛却总也无法尽兴。
    因为嫩草已经收了外商的高额小费,并承诺了外商提出的服务标准,岂能怠慢,只好使出浑身解数,颠倒阴阳,终于让老牛心满意足了一回。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老关头方从甜梦中醒来。发现身边的嫩草已飘然离去,这才想起今天上货打款的正事,赶忙给两个房间打电话,都没人接,过去敲门也无人应。正疑惑间,见另一中间人代表申铁龙睡眼惺忪地从电梯间出来,原来,昨晚外商给他和陪唱姑娘在十二层另外包了房,正要向老关头显摆昨晚翻江倒海的英雄壮举,却被老关头抢先说道:“外商和货主都不见了。你说咋办?”
    申铁龙还不相信,亲自过去敲门,确无人应。两人去问总台,服务员答复说:“819和821都退房了,五点一刻就离店了,820的房费已结清,你们可以住到中午十二点,过了十二点请续交房费。”
    这明摆着是把中间人全甩了,他俩急忙把另外四个中间人都叫来商量对策。十二只眼睛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出好点子来。联系外商的中间人只知道外商姓王,其它一概不知;而货主委托的送货人姓户,老关头和姓户的也是第一次见面,再给货主打电话,货主答复已全权委托老户了,让他们有事必须找老户。他们到总台一查,三套房间都是用老关头一个人的身份证登记包房的,就连申铁龙和三陪女的包房也是登记着老关头的名字,这个小插曲自然没有向那四个中间人说。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非把他俩玩忽职守的家巴事撕下来不可。
    几个人只有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咀咒一通解解气而已。骂够了,气饱了,老关头看看表,眼瞅着就十二点了,有气无力地道:“赶快走吧,每天三百八十块,谁掏得起呀!”
    第七章《炮弹壳子》
    50
    都是搞大业的,朱广志对老关头的遭遇竟无丝毫同情之心,反说什么:“他们几个中间人心也太贪了,人家货主冒着生命危险,几代人含辛茹苦保管下来的东西,人家才得税后的百分之四十,他们几个人动动嘴皮子,打几个电话,就要百分之六十,值啥呀?不甩他们才叫怪哩。”
    张金河微微一笑,抿抿嘴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他们这几个中间人也太过份,不值得同情,但最黑心的还是那个货主,这些年来,他们靠着那点真货,没少搞中间人的钱财。遇上中间人来联系货,他们就猛跟中间人提条件,看货要钱,拿货要钱,送货不但要先揣足回程的钱,还要给送货人家里留下足够的生活费。讲好时限,到期仍办不了抬起屁股带货走人。中间人只能是花钱开开眼,买个教训。遇见真付款的,他们就给中间人天大的承诺,让中间人拼命去跑,一旦通过中间人和付款方见了面,便暗递个信号,找个由头,就轻而易举地把中间人全甩了。谁能付款,谁付不了款?他们几句话一说,便知端倪。就可怜这些中间人,天生就是贱骨头,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死拼活攒那么个三头五万的,老婆孩子花不着一分一文,却舍得拿去孝敬什么山里老人,如果是真老人还好,如果孝敬那些假冒的,拿到钱就去吃喝嫖赌,花他个无儿不孝。你说冤不冤?”
    一席话,说得朱广志心疼肉颤的,他何尝不也是深受其害呢,每每受到这种伤害,他就像阿Q似的,拍拍胸膛,自我宽慰道:“这点钱算什么呢,就算老子给儿子花了。等我拿到真东西,一切都找回来了。”
    你还别小瞧他,他真的就拿到过真东西。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朱广志搞到了一个三亿美金存款盒”的消息像长
    翅膀似的在石门县里不胫而走。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
    识的,也都奔走相告。一时间,竟成了社会上的一条
    最大新闻……

    51
    朱广志和宗欣国离开那个令他俩痛苦诅咒不堪回首的无为寨以后,一刻钟也没耽搁,上了汽车赶火车,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奔波了三天三夜,来到了四川的秀山。
    他俩连住处都没安排,首先找到李伯奇先生设在秀山的联络站,进屋一看,屋内只有一个看门做饭的老头捧着个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在听川剧。
    老头见进来两个陌生人,急忙把收音机关了,问道:“二位有啥子事哟?”
    朱广志客气地说:“老人家,我们找李伯奇先生。”
    看门老头深知来找李伯奇的人,除了七门八派十三家的,就是两党民间搞大业的,而设这个联络站的目的就是接待各路神仙的。他一个看门人,不敢稍微怠慢,生怕得罪哪路真神,吃不了就得兜着走。听两人又是找李伯奇的,不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如实相告道:“李先生上峨眉山练功去了。”
    朱广志倍感失望地问:“那他得啥子时候回来?”
    “这可没准儿,他去练功,从来没有确定的时间,十天半月的有,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的都有。” 李伯奇走时没交代,老头就估摸不出个准确时间来。
    宗欣国提议:“咱们到峨眉山去找吧。”
    老头闻言,急忙告诫说:“千万别去找,李先生是出世修练之人,练功时不和世人接触,万难寻找,要想见他,只能在秀山等,他练功完了,一准还回到这里来。至于要等多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老头见他俩还不想走,就起身去拿水杯欲给他们倒茶,朱广志忙说别麻烦了,老头正乐不得地放下水杯,打开收音机,专心致志地欣赏他的川剧去了。
    朱广志知道再也不会问出什么名堂来,便与宗欣国到县政府招待所找了个普通房间住下,度日如年地等候李伯奇回来。俩人每隔三天两头就到联络站去探问探问消息。就这样熬到了一九八三年元旦。
    元旦那天是星期六,《人民日报》二板头条全文刊发了国务院于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发布的关于《责成中国银行清偿收回的美国解冻的美元资产》的《公告》,一共十六条,作为清偿的基本法则,规定得明确具体。
    宗欣国买了一份报纸,俩人在招待所333号房间里研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着这次秀山之行是来对了。特别是《公告》重申了“九九命令” 和中美两国政府于一九七九年五月十一日签订的《关于解决资产要求的协议》,越发感到这搞民族大业是一种有法可依有章可循的民事行为,脸上都洋溢起得意欣喜之色。
    与此同时,山上第三行动组的老人们也在这喜迎新年之际看到了这个《国务院公告》,老人们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反而是疑虑重重。
    这个行动组一共五个人,人员和资产都隐蔽得很好,在历次政治运动和十年浩劫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和伤害。他们的名气很大,但从不将真名示人,内部联络开会也都用绰号。
    猴面精有些气愤地说:“这又是共产党的圈套,规定那么短的时间,逾期一律就地上缴中央金库,这不等于强取豪夺吗。”
    夜游神把报纸往桌上一丢,不屑地说道:“共产党和美国人打交道还是太嫩了点,凭他们这一纸《公告》就想取代存款凭证收回资产,岂不是白日做梦吗。”
    最后,还是玉兔老太太力排众议:“我们跟共产党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谁不晓得共产党计划没有变化多,规定的时间虽短,逾期办不了他还得展期。就是上缴中央金库也没啥了不起,权当我们扶贫了。不拿点真东西出去,永远也趟不出一条路来。让李伯奇选一个诚实可信的路桥人,出一个正品存款盒,让他们交中国银行,投石问路。看看共产党到底有多大神通。我们不直接出面。”
    李伯奇接受这一指令后,急忙停止练功,星夜回到秀山联络站。
    看门老头首先向他报告:“有两个外地人找您,三天两头来看看,等一个多月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头话音刚落,朱广志、宗欣国已敲门进屋了。

    52
    朱广志和李伯奇数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那次朱广志独自一人慕名寻访到这个联络站,听到过李伯奇关于民族大业的阐述,很是钦佩。当时,他初出茅庐,既无经费,又无办方,只是记住了这个肯定有真货的联络站。这次见面,可谓天时、地利、人合三样占全,朱广志的来意与李伯奇下山的任务可谓一拍即合,天衣无缝。
    第二天,李伯奇依约来到朱广志、宗欣国住的招待所,房间里设施简陋,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藤椅。
    李伯奇不动烟茶,把藤椅转了转个,面对着床,半个屁股搭在椅子边上,两腿分开,两手轻扶双膝,含胸拔背,声若洪钟:“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再落实一遍。请问二位,你们拿存款盒是找财团垫付款,还是交中国银行代为清偿办理?”
    朱广志毫不迟疑地果断答复:“交中国银行代为清偿,已经和石门县支行联系过。”
    实际上他还没联系呢,朱广志那时就学会了忽悠,撒谎时脸上有点发热。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谎,中行石门支行的苗擎行长是他的铁哥们,联系这事也就是分分秒秒的勾当。
    “好,正合我意。那么,还有第二个问题,” 李伯奇如数家珍地说道:“库里面的存款盒有一个亿、两个亿、三个亿、五个亿、十个亿直至几十亿上百亿的,都是黄金抵押的美元存款,你们要起动哪一种?”
    朱广志略一踌躇,说道:“不需要太大的,也别搞太小的,出一个中下等的吧。”
    李伯奇坐姿未改,点点头即而言道:“第三个问题,我们山上主管、守仓、调动是三权分立,互相监督,互相制约的。没有起动费开路,是出不了真货的,连一张纸也动不了。这个规矩你们是否清楚?”
    朱广志爽快地答道:“我们非常清楚也略有准备,但不知贵仙山的起动费是多少?”
    李伯奇仍然正襟危坐地说道:“动五亿美元以下的存款盒要交三万六千九百元人民币;动十亿美元以上的必须交三十六万九千元人民币。你们准备了多少?”
    朱广志暗自寻思:原来山里边真有“动一动,三六九” 的说法啊。他没有开言,转过脸来看宗欣国,那意思是让宗欣国表态。
    宗欣国坦诚相告道:“我们这次出来带的钱,被一个自称是李德衡的骗去了四万多,又被一个自称陈玉贞的骗去了一万多,现在只能出得起三万块钱。如果回去再筹款势必耽误时间,可否请李将军给通融通融?”
    李伯奇对宗欣国称自己“李将军” 甚觉诧然。因为自己在国民党军队任军长的经历只有十八天,完成藏宝任务后整个部队就起义投诚了,自己更名换姓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被共产党的部队改编,不久就因伤退伍回乡务农了。在个人的简历上已彻底抽掉了这段军旅生涯。几十年来,根本没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宗欣国这个共军解放大陆后才出生的乳臭小儿,怎么竟如此唐突,是想当然还是胡猜测?他无心深究。对他们被骗之事也甚为同情,他也只能是同情而已。愤然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李德衡、陈玉贞都没有出来见过任何人。你们见到的那两个人绝对是冒充的骗子。这些人坑蒙拐骗的行为,有污老人的清名,迟早要受到惩治的。只是这出货的规矩是历史决定的,我无权做主。根据你们的情况,我请示一下老人再定。
    李伯奇说完就站起身拱手告辞。
    事也凑巧,李伯奇回到山里时,正赶上绰号玉面蜘蛛的老太太千里迢迢赶来看望玉兔。老姐俩分居两地,各管一摊,也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虽说生活都十分清苦,但身体都还健朗,谁也没怎么显老。
    玉面蜘蛛见玉兔的后背有点驼,走路也不像二十年前那般利落,便问道:“你这只玉兔爬山越岭也不再那么矫捷了吧。”
    “谁说的?” 玉兔站起身就地一踢腿,脚尖还能与肩齐,自负地说:“别看我比你大四岁,真要爬个几百米的山头,你照样落不下我。”
    玉面蜘蛛不服,便挑战似的说:“敢跟我比比吗?”
    “好哇咱们现在就比试比试。” 玉兔欣然应战,俩人携手出门,绕到房后,那房后就是松峰山,山高足有二百多米,坡度也在四十五度以上。
    玉面蜘蛛建议说:“咱们别顺路走,就从这树林子里往上爬,看谁最先到达山顶。”
    玉兔还像当年带兵打仗似的,发号施令道:“抢占对面山头,出发!”
    当时屋里屋外的人也都跑拢来看这两个倍受人尊重的老小孩比赛,不住声地喊“加油!加油!” 也不知都在为谁鼓劲加油。
    爬到半山腰时,玉兔有点落后,可玉面蜘蛛选择的路线不好,遇到一片荊棘棵子,不得不稍稍绕了个弯,终让玉兔赶过去抢先一步到达山顶。
    当老姐俩顺着山路走下来时还争争讲讲,互不服气还要再比一次。李伯奇怕两个人累坏了身子,便提议说:“您们不妨比比别的,比如比比枪法。”
    玉面蜘蛛赞道:“这个主意好。咱俩就比比隔物打物吧”
    玉兔爬山占了先,正在兴头上,自然应诺。早有人把一只勃郎宁小手枪和四粒子弹、两个苹果用一个果盘端了出来。
    玉面蜘蛛首先拿过枪,娴熟地压上两粒子弹,冲着八十米开外的一棵比碗口粗至少有八十多年树龄的针叶松说道:“松老弟,委屈你了。”
    只见她一抬手,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把针叶松的树干穿了个洞。李伯奇端起还盛着两个苹果的果盘跑过去,先用果盘托着一个苹果,让苹果正好对准树背面的出弹孔,向玉面蜘蛛作了个开枪的手势。这边又一声枪响,子弹从原来的弹洞穿过,苹果应声落地,众人一片喝彩。
    玉兔自然也是两弹一孔,正中目标,众人又是一片惊呼。李伯奇跑过来,拿着两只中弹的苹果给两位老太太验看,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玉兔这时才顾得上问李伯奇:“你的事情进展怎样?”
    李伯奇便把和路桥人朱广志协商的结果和他们只能付三万元起动费的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还没等李伯奇请示,玉兔就决定说:“行啊,破一次例,给他出个三亿的盒子,具体事情由你全权负责,按老规矩走。”
    李伯奇心想:这老太太,一高兴一切都大开绿灯,朱广志他们真是好运气。急忙拜别两位老人家,领命下山去了。
    53
    这回,朱广志他们在真佛面前,反倒不敢上香了。坚持一定要看到货再给钱,否则,宁可不做。
    李伯奇欣然笑道:“看来,你们确实是上当上怕了。这也难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吧,我答应你们,不但看到存款盒再交起动费,而且存款盒也由你们保管,直至交给银行结算。我由始至终跟随你们配合操作,咱们可以签订书面合同,我方保证存款盒真实有效,贵方保证如不能清偿结算,必须原物退回,不得有任何缺损。起动费是不能退的。任何一方违约,都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你们认为怎么样?”
    朱广志、宗欣国闻听李伯奇说存款盒也交给他们保管,有些喜出望外,昨天俩人还曾为交完款后盒子如何保管的事情犯难呢,既怕价值高昂人家不肯移交,又担心中途出差人走货飞。没想人家竟如此开通,这样就一点风险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岂有不同意之理。一迭声地说:“同意,同意。”
    就这样,双方当即就拟定了一份《委托代办清偿美元存款合同书》,并择定春节后正月十九日正式办理货款移交。
    送走李伯奇后,朱广志、宗欣国急忙回到屋里,又都把那份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合同书》反复看了好几遍,高兴得像小时候得到一支糖葫芦似的心花怒放,像洞房花烛夜掀开美人盖头时的激动不已。那份《合同书》上的全部内容,他们都能背下来了:

    委托代办清偿美元存款合同书
    委托人:AK303
    受托人:朱广志 宗欣国
    为国富民安世界大同,兹据国务院“九九命令” 和元旦《公告》精神,历史存
    款持有人AK303愿将美国花旗银行邓伯龙先生名下三亿美元存款全套凭据委托朱广
    志、宗欣国二位先生送交中国银行,由中国银行代表债权人向境外债务人办理收回
    清偿事宜,具体协约如下:
    一、受托方自愿向委托方支付存款凭据保管起动费人民币三万元整,委托方即
    将全套存款凭据转交受托方代理送达事宜;
    二。委托方保证存款凭据真实齐全有效,如有虚作不实,委托方全额退回保管起动费並承担受托方为此而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
    三、受托方保证将存款凭据送交中国银行办理而绝不转移、隐匿或变卖,否则将承担一切经济损失和法律责任;
    四、委托方自愿将实际清偿总额(扣除国家税费和银行手续费后)的百分之四十作为代理费馈赠给受托方;
    五、受托方全权代表存款持有人与中国银行签订相关手续;
    六、如果受托方在接受委托之日起三十日内不能将存款凭据送达中国银行或因中国银行的原因不能向境外债务人办理收回清偿事宜,受托方必须完好无缺地将全套存款凭据退还委托方並无权要求退回保管起动费。
    立书人 委托方AK303代表 李伯奇
    受托方 朱广志 宗欣国
    一九八三年 元月 吉日

    朱广志激动得把《合同书》吻了又吻,然后向空中一抛,大声喊道:“我的老祖奶奶,这三亿美元几十年存款的本利总额是多少哇?税金规费能有几何?咱们这百分之四十到底能有多少哇?”
    宗欣国急忙伸手接住如同从天上飘落的佛旨一样的《合同书》,自然也是喜不自胜,他们现在谁也想象不出这百分之四十到底合多少钱,高兴得老也合不拢嘴。
    朱广志稍微平静下来以后,跟宗欣国合计道:“咱们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通报给过去曾为咱们搞大业出过资帮过忙的人,让他们也早点高兴高兴,就等着可劲拿钱吧。”
    宗欣国涉足此道时间不长,也没用过别人一分钱,也不欠哪个人情债,一时也想不起来谁值得拉进来共分这笔巨款。
    “朱广志搞到一个三亿美元存款盒”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石门县里不胫而走。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也都奔走相告,一时间竟成了社会上的最大新闻。
    有的窃喜:我早就看朱广志这小子准能成点事,不是瞎咋呼。当初帮他两个钱,也没指望他还,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良心……。
    有的羡慕:你看人家朱广志,功夫不负有心人,哪辈子积了大德了,这下子,竟一步登上天梯上天堂了……。
    有的沾不上边故意撇清:有什么可咋呼的,钱不是还没到手么……。
    还有当初朱广志求借没给如今后悔不迭的:你看这扯不扯的,人家张回嘴咋就回绝了呢?也就百八十块的,还没有打一宿麻将输得多呢,这扯不扯的……。
    也不知是哪位明白二大爷想当然地给推算出:五十年利滚利,本金已翻了三番的神话。好家伙,二三得六,二六一十二,二十四亿美金,把咱们石门县的钱都堆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呀!
    这个消息一传播,更加搅和得人们心潮澎湃起来。

    54
    转眼间,猪年的春节就到了。朱广志、宗欣国虽说都是飘零在外不能与家人团聚,可一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存款盒,也就把想家之情冲淡了。除夕之夜,招待所特意为几个没有回家的旅客在门厅安放了一台彩色电视机,正赶上中央电视台第一次搞春节文艺晚会,王景愚的哑剧《吃鸡》成了朱广志最最开心的笑料,动不动就在房间里模仿给宗欣国看,差点把宗欣国的肚肠子笑出来。
    两个人也都提前给家里报了喜讯,全家人也都沉浸在招财进宝的喜庆之中。
    人逢喜事,日月如梭。
    又一转眼,就是元宵佳节,再搬着指头熬几天,才到了约定的正月十九。
    清晨七点,宗欣国、朱广志刚刚起床,李伯奇便风尘仆仆地来到招待所333号房间,未及落座,先把一个土布包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麻利地打开布包,一个雕龙刻凤精美绝伦的草绿色玉石盒子便展现出来。
    朱广志、宗欣国急忙围上前来,满口称奇,赞叹不已。
    盒子长约25公分,宽约20公分,高也有15公分。拱形盒盖上刻着活灵活现的腾龙和飞凤,盒的四面都刻着梅花和篆字。
    李伯奇小心翼翼地拉开盒盖,盒盖内侧刻着盒号是:08124。盒内上层放着两根金条、四块金砖,金条、金砖上面都铸有编号。李伯奇拿出金条、金砖放在展开的土布上面,盒内又露出一块与玉石盒底面积同样大小的黄金板说明书,上面清晰地铸着:

    存款人 鄧伯龍 於1936年9月8日上午10時29分
    存入美國花旗銀行3億美元 年息8%
    存款証號 03057 銀行號116566

    等字样。只见李伯奇在黄金板上轻轻一敲就很熟练地把与玉石盒四壁严丝合缝的黄金板拿了出来,板的背面全是英文说明。下面又露出一块黄金板。李伯奇指着下面这块黄金板笑容满面地对他俩说:下面这块是箱内物证清单。
    朱广志、宗欣国又虔诚的俯身观看,只见那上面详细的刻铸着盒内板、单、卡、证、章、刷、镊、药等共37件,每件都有特殊编号。
    李伯把黄金板清单拿出来递给朱广志,让他照清单核对实物。朱广志双手接过黄金板,确实感到很坠手,真正地体验到了黄金和铜铁的感观区别。再看盒内,是面额为五千万元的簇新的美元存款单,李伯奇用盒侧面的专用镊子把存款单夹出来,一共六张都放在金板说明书上。李伯奇特别强调说:“这上面不能沾染任何指纹,否则就作废了。”
    存款单下面是一块具有防潮防腐等功能的木隔板,李伯奇拿开隔板,底下是三角形和方形箱单、箱卡,七枚取款章,药水瓶、药刷、试纸等,都有固定的位置。李伯奇指着一枚小三角印章说:“这枚章原本是棱形的,刻好后一分为二,那一半在花旗银行备案,取款时必须两个三角章合在一起用印,方才有效。”
    李伯奇忍不住进一步炫耀道:“像这种三两个亿的盒子是最简单的,不足为奇。那五十亿以上的才叫奇绝呢,光重量就有二十多公斤,里边不光有金条、金砖,还有金笔、金钥匙、金手枪、金子弹,还有大宝珠、小宝珠、玛瑙珠等。除了金手枪两把、金子弹十颗外,其它东西每样都在十八个以上,光这盒子里的东西就价值连城了。”
    宗欣国、朱广志听得目瞪口呆,啧啧连声,只恨自己没有那么多起动费,无缘一见那些宝贝。
    李伯奇又指着那枚最长的,顶端蹲着一个金麒麟,下面依次串接着红、黄、綠三个晶莹剔透的圆宝石,底坐圆柱形、瓦灰色、底面无字的印章说:这就是社会上疯找的一号功能章,内藏取款密号,章体有机关,启动机关,密号才能打出来,能渗透试纸二十八层以上、反弹三层以上。
    宗欣国好奇地顺口问道:“可否试一下?”
    李伯奇不屑地笑笑说:“没这个必要。凭证我保真、保全、保功能达标。如果因为凭证的原因不能结算,我赔偿代理方和操作方的一切经济损失。你们俩现在就可按照清单核对实物,据实验收。”
    朱广志早已在心里暗自核对无误,便放下黄金板清单笑微微地说:“我们绝对相信李先生,不用再点了。”
    李伯奇略一迟疑,坦然道;“实际上,这盒子设计得非常紧密,没有任何空档,是否缺件,一瞅便知。如果没有其它疑问,咱们立即履行合同,货款即时交接。如果想毁约,现在还来得及,我也不追究你们的违约责任。实不相瞒,前天,某位公子派人携巨款前来找老太太要货,被老太太拒绝了。因为那位公子是在军委供职的,在解冻资产这件大事上,债权国与债务国互相早有承诺,党政军警不得参与。如果你们也有党政军警方面的人在幕后操纵,也请你们打道回府。”
    朱广志、宗欣国都抢着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都是普通百姓,纯粹的民间跑路人。今日有幸得见真佛,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毁约之理呀!”
    说话间,宗欣国已经在床上排出了三万元人民币。
    李伯奇认真地一张一张点过后,又用宗欣国原来的报纸包好,放在了桌子上。为了慎重起见,他让宗欣国把黄金板清单一式两份抄下来,三个人依据清单逐件核对一遍,原样装盒。装好后,三个人都在清单抄件上面签了字,作为合同附件,双方各执一份。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李伯奇如释重负,把存款盒郑重地交到宗欣国手上,随后把那包钱夹在腋下,提示说:“还有两件事,你们要抓紧办。第一、不管你们选择哪家银行,尽快落到实处,何时动身,提前通知我;第二、把所有中间人的名单报给我,凡是过去给你们提供过资金帮助的,都是为民族大业作贡献,不要落下,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无关人员也不能硬往里塞。这个名单要经过山上老人审核签认的,每个人都给一份《馈赠书》。”
    李伯奇说完,又指着宗欣国怀里的存款盒说:“这东西请保存好,别乱打开,丢失或毁坏谁也赔偿不起。需要打开时请找我。不是吓唬你们,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李伯奇说完这两句话,即转身出屋,回山复命去了。
    朱广志忙喊:“李大哥,别忙,等一起吃完饭再走。”
    可等朱广志换下拖鞋,追出屋外,哪里还见李伯奇半点踪影啊。
    朱广志转回屋来,看看表都十一点半了。不无感慨地说:“跟李大哥交往这么多次,饭没吃咱一口,烟没抽咱一支。这真假美猴王就是不一样啊。”
    宗欣国已将存款盒用那块土布重新包好,放在昨天新买的密码箱里,关好箱子,调乱了密码。就是朱广志也休想一个人打开。按理,他此刻也应当像朱广志一样狂喜不禁,感慨万端才对。可他却呆坐床前,眉头紧锁,咳声叹气地发起愁来。
    朱广志是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奇怪地问道:“梦寐以求的东西搞到手了,你怎么反倒忧心忡忡起来?”
    宗欣国依然是愁眉不展,一脸苦相,喁喁喏喏地道:“你说我愁什么?我刚算了一下,我剩的这点钱,刚够咱们到石门的。倘若咱们到石门不能立即清偿可就要难堪了。”
    朱广志闻言,不觉嘿嘿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事发愁哇。不用愁,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早有打算,只是先前咱这东西没到手,我不敢张罗而已。如今好办了,我的计划马上就可以付诸实施。保证咱们人还没到石门,那边的资金就已筹备好了。”
    宗欣国立刻转忧为喜,问道:“你老弟是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
    朱广志在屋内一边来回走着一边比比划划地讲起了他已琢磨了好几天的筹款三步曲:
    “这第一步咱们已经完成了,合同签完以后,咱们立刻给过去出资支持过咱们的亲戚朋友报了喜讯,大家都是在喜庆的气氛中过完的春节。大家都一盆火似的盼望着兑现合同拿到存款盒。今天已经完全兑现了。我们马上可以着手实施第二步,通报存款盒已经拿到,合同已经生效,给那些将信将疑的朋友们再吃一颗定心丸。紧接着我们就开始实施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大家广泛联系亲戚、朋友、同事,凡能出资三万元人民币的,就可算作中间人列入名单,与大家同等分配。我没有急于给李伯奇报中间人名单,留的就是这一手。”
    朱广志见宗欣国仍然心存疑虑,便停下脚步,搬着指头给他认真分析道:“以前给咱们出过资的,不论三百、五百,还是三千、五千,每人都算一份,因为那是风险投资。现在出资,可以说是零风险,一夜暴富。所以三万元出资标准不算高,少于三万的,我们还不接受呢。如能有五六个人肯出资,我们到石门后的活动经费就完全够了。此举绝不会落空。”
    朱广志说完,很自信地跟宗欣国要了十块钱,说干就干,立马就到外边打电话去了。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5
    果然不出朱广志所料。当晚不到八点钟,石门的信息就反馈回来了:已有十二个人承诺出资三万元。只要朱广志真能带存款盒到石门,他们立刻就交款。这已大大超过了朱广志的心里预期。
    反馈回来的还有好消息:中行石门县支行的苗擎行长答复,他们已接到上级行指示,随时都可以接收被美国政府解冻的美元资产的各种凭证物据,并代为办理收回提取事宜。
    两个人那喜兴劲就别提了,急忙打点行装,并去通报了李伯奇。提议说赶早不赶晚,最好明天就起程去石门,问李大哥是否方便?李伯奇掐指暗算了一下日子,然后就很爽快地应道:“明天我送你们上汽车,不用给我买票,你们到,我也就到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李伯奇准时来送站,见他们还没把中间人名单最后敲定,只好同意等到石门后再报。
    李伯奇一直把他们护送上了汽车,眼看着汽车拐弯消失在路尽头,才健步离开汽车站。
    朱广志和宗欣国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认真保护过一样东西。一路上,不论是坐汽车还是乘火车,他们都是手不离箱箱不离手。上厕所、睡觉、吃饭都是倒着班来,总有一双猫头鹰一样的警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火车一路高歌驶进湖南省境内以后,两个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为了给饱受许多委屈的肚子靠劳靠劳,宗欣国狠了狠心买了一只烧鸡、两听啤酒,把密码箱放在腿上当餐桌,权当是对这次凯旋而归的庆贺。
    朱广志是不担酒的,但他今儿个高兴,首先打开一听啤酒,仰着脖子往嘴里倒了一口,然后就把大半听递给了宗欣国,自己则津津有味地啃起一只鸡大腿来。
    实际上,这两听啤酒还不够宗欣国塞牙缝的呢。但重任在肩,不敢稍事大意,甜嘴巴舌地品着啤酒,撕咬着鸡肉。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显然是内心的喜悦抵消了酒肉的不足。
    车窗外,已是春潮涌大地,万物复更新。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6
    火车到达石门车站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两点多了。
    石门是个小站,上下车的旅客不多。宗欣国提着密码箱,跟在朱广志的身后,他是最后一个走下火车的。
    站台上早有三四十人比比划划吵吵嚷嚷地朝他俩蜂拥而来。宗欣国以为是一伙打群架的,正欲拉朱广志往一边躲躲,却见朱广志满脸堆着灿烂的笑容,笑得两腮都深陷进去,形成两个大大的酒窝,反而加快了步伐,扬起双臂,向吵嚷的人群迎了过去。
    原来,这些人都是朱广志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也是他亲戚朋友们的亲戚朋友,都是相约着来接站的。
    朱广志立刻被众乡亲们热辣辣的欢迎气氛包围起来,他竟激情四射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稍微平静了一会儿,才神气十足地把宗欣国介绍给大家,又逐一把乡亲们介绍给宗欣国。赶那些虽说有些面熟可一时又叫不出姓名说不清关系的,旁边自有人主动帮着介绍或者干脆由人家自我介绍了。这么多人,宗欣国一时哪能记得住哇,只是点头握手咧着大嘴哼儿哈儿地答应着。
    咦!两人突然发现:李伯奇竟也在这群人中间。
    只见他身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浓眉微锁,冷眼旁观。
    朱广志急忙分开众人,挤过去与李伯奇握手招呼:“李大哥果然守信,当真提前到达!”
    李伯奇仍然面无表情地说:“我到这有一个时辰了。”
    宗欣国举了举密码箱,示意存款盒平安无事,惊喜地问道:“李大哥怎么会在这些乡亲们中间?”
    李伯奇这才淡淡一笑:“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虑论这存款盒怎么提款如何分配的事,就知道是接你们俩的,都是一个目标,也就随邦唱影地跟着混进站台上来了。”
    朱广志拉着李伯奇的手,神秘地向众亲友们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货方代表,大名鼎鼎的李伯奇将军。他在四川秀山送我们上的车,我们一路马不停蹄一分钟也没耽搁,他却比我们早到两个多小时。真不知李将军为什么比我们来得还快呀?”
    众人自然是一番纷纷议论,个个暗自称奇。有不喜外的就问李伯奇:“李将军,这秀山和咱石门也不通飞机,李将军是不是会驾筋斗云那?”
    李伯奇笑而不语。
    大家对眼前这位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剑眉凤眼,浑身透着坚毅和刚强,充满着神秘色彩的长者顿然生起由衷的敬佩。
    大家簇拥着他们三人走出车站,像簇拥着凯旋而归的战斗英雄。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7
    这么多人出站以后该往哪儿走?走在前面的人先是没了主意,不得不停了下来。
    朱广志对能有这么多人接站也是始料不及的。他原打算三个人先回家里住下后,再安排各项事情,现在情况突变,这些亲友们以及亲友的亲友们,大都是今天上午从外乡镇或外市县赶来的,首要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安营扎寨,稳定军心。他来不及和宗欣国商量,仗着胆子对前边的人说:“把站前招待所的空房间都包下来,如果不够再加床。”
    早有和站前招待所经理非常要好的孟大眼要抢先抓住这个表现的机会,大包大揽地赶忙应道:“我去,我去。”
    几十个人一下子都涌进站前招待所,可把正因为大正月客源不足而无可奈何的薛经理乐坏了,不但同意孟大眼先住下后付费的要求,而且亲自出马为他们调整房间和安排加床。
    为了确保存款盒的安全无虞,朱广志首先把宗欣国和李伯奇安排进208号双人房间,然后才逐一安排他人住下,还真的又加了九张床,致使这个招待所建所以来第一天旅客暴满。
    朱广志把大家都安顿好了以后,突然想起,还没安排自己的铺位呢,转念一想:这些哥儿们,和谁挤一张床还不对付几宿。便如释重负地来到208房间跟宗欣国、李伯奇商量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们这么大个行动,又是这么多人,这样乱哄哄地一盘散沙不行,得有个牵头的。我建议这个屋就是临时指挥所,咱们三个就是指挥所成员,为了便于和大伙联系,提高透明度,让大伙再推荐四名代表,组成七人小组,负责指挥这次行动。二位觉得怎么样?”
    宗欣国心直口快,畅言道:“咳呀,来到你这一亩三分地,一切听你安排,你就牵这个头吧。”
    朱广志谦虚地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等大伙把四位代表推荐出来,咱们再共同确定一个德高望重的总召集人吧。”
    朱广志说这话时立刻把眼光转到李伯奇的脸上,笑问道:“李大哥有何高见?”
    李伯奇读懂了朱欣国眼光的含义,难得一笑地说:“我的任务就是监护确保存款盒的安全,同时配合你们的行动,比如开盒检验呀,做必要的说明什么的,其它事情我一概不插言。我听说国务院发布‘九九命令’ 以后,也设立了一个不公开的七人小组协助办理资产解冻这件事,咱们今天也设立七人小组,真有点不谋而合呀。”
    朱广志无限感慨地说道:“人家在台上,我们在民间。台上台下两重天,没有可比性啊。
    李伯奇却不以为然:“虽说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但你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早早晚晚会走到一起。”
    朱广志心想:台上那个七人小组需要我们所掌握的物据;我们又确实得通过他们才能办事,走到一起的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便不再说什么,笑呵呵地出屋安排推举四名代表的事情去了。
    不大一会儿,朱广志就回到了208房间,二话没说,就跟李伯奇请教国家七人小组具体成员的情况。李伯奇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却响起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宗欣国急忙去打开屋门,只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士在前,后面跟着从高到矮三条壮汉,步履铿锵,鱼贯而入。
    朱广志一看,正是自己电话联系最多的几位好友。不用问,他们就是大伙举荐的四位代表喽。
    朱广志急忙站起身来,向李伯奇、宗欣国逐一介绍说:“这位女同胞叫刘桂芝,是竹儿岭乡税务所的收税员。”
    刘桂芝,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衣着得体,风度非凡,落落大方地与两位握了握手,笑微微地说:“幸会,幸会。”
    她一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薄唇香腮,短发过耳,给人一种十分亲切而又高深莫测的感觉。
    朱广志又指着刘桂芝身后的大个子介绍说:“这是张宝海,新关镇中学的体育老师。”
    张宝海也三十来岁,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身穿一套特大号运动服,更加显示出少见的魁伟健壮来。张宝海一边握手一边鞠躬,连称:“久仰,久仰。”
    李伯奇、宗欣国连忙还礼不迭。
    然后,朱广志又介绍第三位道:“这位是阎会海,火连坡镇计生办主任,是专门给向往人世间的胎儿们发放《准生证》或者强迫超编的胎儿们未出红门就下地狱的。”
    阎会海三十挂零,中等个头,偏瘦,两眼炯炯有神,严重斜肩,右臂短小,显然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听朱广志介绍自己,便抬起健康的左臂主动上前分别与二位拥抱了一下,连喊:“失敬,失敬。”
    走在最后面的一位,浓缩型的身材,小眼睛,包包牙,没等朱广志开口,主动自我介绍到:“鄙姓孔,名令礼,一介草民,三十有二,尚未娶妻。得见二位,不胜荣幸。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宗欣国俯身和他握手时,打趣地说:“你放心,等这件事情办完了,咱们也全国选美,啥样媳妇找不着,到时候你可别挑花了眼。”
    一席玩笑话,说得全屋人都凑趣儿地哈哈大笑了一阵子。
    相互介绍认识以后,大家分别在床边和椅子上坐了下来。朱广志先给四位代表传看了在秀山和李伯奇签订的那份《委托代办清偿美元存款合同书》。
    四位代表对这份《合同书》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连连称是而已。
    朱广志知道大家急于想欣赏欣赏那个朝思暮想的存款盒,便示意宗欣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宗欣国自然是美滋滋地打开密码箱,先把新买的一块红绒布铺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土布包,双手把存款盒捧出来放在红绒布中间,这只草绿色的玉石盒在红绒布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精美绝伦。四位代表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惊为天物。等李伯奇打开盒盖,一边解说,一边逐样把盒里上部的物件都拿出来摆在绒布上的时候,四个人更不知道该怎样赞叹为好了。
    大家由衷的欣赏了一遍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李伯奇正要把存款盒装起来,朱广志提议道:“李大哥先别忙,还有那十几位打算出资帮助的,也要求看一看,现在就把他们请来看看,省着再费二遍事了。”
    刘桂芝正想提呢,闻听朱广志先说了,便转身出屋,把那十二个人都领了进来。由于屋子太小,大家只能像瞻仰毛 遗容似的排着队在存款盒前缓慢地一走一过。
    看完后当即就有要交款的。朱广志赶紧说:“别忙,别忙,请大家先回房间稍事休息,等我们确定一个完整的方案再交。”
    大家离去以后,屋内只剩下七人小组了,又都看着李伯奇把存款盒重新装好,看着宗欣国把存款盒锁进密码箱。朱广志才提议说:“此事数额巨大,涉及人多,工作复杂,谁都没有经验。在我们七个人中间需要确定一个总召集人,以便于指挥和决策。论资格和才干,当然非李先生莫属,但李先生是货方代表,负有特殊使命,不便相劳。我提议,由这位宗欣国先生来当我们的总指挥。他有文化,阅历丰富,还当过矿长,前期就出了五万元费用,堪当此任。”
    宗欣国闻听此言,顿时急了眼:“我可不行。坚决不行!我看还是你朱广志最为合适。你关系广,经验多,码头熟。此事从头至尾都是你联系的,几十万都扔进去了,说句到家的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对于宗欣国的提议,大家也都异口同声附和。朱广志见实在推不出去,只好当仁不让地应承道:“既然大家都信任我,我就充一回大瓣蒜。”
    朱广志立刻进入角色,也用不着谁下任命书,即以总指挥的身份发号起施令来:“《合同书》和存款盒大家都看过了,回去向所有中间人如实介绍。现在迫在眉睫的有两件事,必须马上就办。”
    说到这,朱广志特别注视了一遍四位新选的代表,见他们一个个都像小学生第一次听老师讲课似的,瞪着天真的大眼睛,专心致志,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第一件事就是由你们四位负责把同意出资人的钱马上收上来。此事不办,我们这伙人明天就要寸步难行了。钱收上来后,把交款人的名字登上总名单,以便山上老人审核后给大家开《馈赠书》,国家还要依据《馈赠书》给我们分流款项,办理《资产来源证》、《已税证》。只有这样,我们的钱才是合法所得,存得上,花得出。第二件事,我和李先生、宗欣国立即带存款盒到中行找苗行长商量具体清偿的事。”
    朱广志说完,又扫了一眼大伙,见除李先生始终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以外,一个个都笑容可掬忍隐不住心花怒放的样子,便挥挥手说:“大家如无异议,立即行动。”
    这是一个典型的短会,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所作出的决策,竟是将载入千秋大业史冊的永不磨灭的光辉决策。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8
    中国银行石门县支行的苗擎行长在他那典雅气派的大办公室里和业务部廖雨朝主任一块儿认真检验并记录了存款盒里的每一个证件,当即形成书面报告上报湖南省分行。具体清偿办法要等分行通知。
    苗行长建议把存款盒放到银行保险箱里安全保险。
    朱广志考虑如再有人要出资还得看看,就推说:“如果你们正式收办,马上就移交给你们,没二话;如果还得等省行通知,就不必存放保险箱了,免得存取麻烦。”
    “悉听尊便那。”苗行长仍然乐呵呵的,热情不減。
    在离开行长室的时候,朱广志使劲握着苗行长的手,情真意切地说:“请费心催促省行早点下通知,事成之后,我们必有重谢。”
    苗行长真挚地一再强调:“这是我们的份内工作,不必言谢。”
    苗行长中年得志,刚从营业部主任升到支行长的位置,正需要干点业绩出来呢。如果这笔清偿业务办理完,不但手续费收入超额完成任务,光沉淀存款就要超过全年揽存指标。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哇,岂肯放过良机。他把朱广志一行人送出大门外,很有把握地说道:“你们就静候佳音吧。”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到站前招待所208房间,刚进屋还没有一袋烟的功夫,就听见门外一个富有磁性的响亮的女中音传进来:“我们可是旗开得胜啊!”
    门开处,果然是刘桂芝等四人随声而入。
    刘桂芝把一个沉甸甸的税务专用提款包放在朱广志面前,随手解开绑带,一兜子各种面值都有的已经綑成扎的人民币全都展露出来了。
    刘桂芝把贴在眼前湿漉漉的一绺刘海拨向鬓角,异常兴奋地说:“这是十二位支持者的出资款,一共三十六万,请总指挥点收。”
    说着,又从包内拿出十二位出资人名单递给了朱广志。
    朱广志接过名单,已是心潮起伏,感动得满眼噙着泪花。能有这么多人出资,是他事前没有想到的。见名单中的有些人,家境并不富裕。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些钱都是乡亲们压箱底的过河钱,肯定有人还是举債借来的。如果把这些钱都花出去还清偿不成,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啦!他沉吟半晌,向刘桂芝下着指令说:“这些钱,你先把它存在银行里,存折由你管着,每一笔支出都必须经我签字,你要详细记账,账款要允许咱们中间任何人咨询查问。”
    刘桂芝欣然受命。并提议:“我管钱,让张老师管账,你一支笔审批,这样才符合财务制度哇。”
    “这样最好” 。朱广志感觉到自己有些太独断,就转过脸来征求宗欣国、李伯奇等人的意见,大家当然都异口同声地赞成,朱广志也就十分坦然地继续说道:你们旗开得胜,我们也是马到成功啊,银行已把存款盒都检验过了,并上报了省行,现在就等省行通知了。
    朱广志见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就挥挥手命令道:“辛苦你们把这些情况都跟大家伙通报一下。”
    四个人领命而去。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59
    朱广志再次拿起出资人名单看了又看,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他把名单递给宗欣国,让他把在秀山拟定的三十六人名单和这张名单抄在一起,正好是四十八人,抄好后正式交给李伯奇上报老太太。
    李伯奇赶忙提示说:“给山上报中间人名单有特殊的格式,就这么抄个名单不行,咱们还得费点事。”
    正说着,阎会海敲门进来,满面春风地说:“大家一致建议,今天初战告捷,应该搞个宴会庆祝一下。”
    朱广志本不想张扬,皱起眉头,反问道:“大家一致建议,那你的意见呢?”
    “当然是举双手赞成。” 阎会海滑稽的只举了举一只手。
    朱广志又征求了一下宗欣国、李伯奇的意见,也都表示气可鼓而不可泄。便对阎会海说:“那你就和张宝海去安排吧。”
    阎会海汇报说:“张老师和刘税官存款去了。”
    “那你就和孔令礼去,不要一个人办,一般标准就行。” 阎会海转身刚要走,朱广志忙喊住他道:“等等。”阎会海立正恭敬地等待最新指示,朱广志犹豫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挥挥手:“去吧。”
    朱广志打发走阎会海以后,急忙向李伯奇请教上报中间人名单的正规格式。
    就这样,一份由李伯奇口授格式,宗欣国执笔抄写,朱广志反复斟酌“钦定”的特殊格式的中间人名单,于他们到达石门的第二天暨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二日下午,在谍水边上的石门站前招待所208号房间正式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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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黄子孙为国泰民安,求大同,天下为公,为民族大业出
    资出力之人员名单,请老前辈酌处:
    朱广志 宗欣国 张宝海 阎会海 孔令礼 刘桂芝 牟震寰
    范家英 邱庆琳 徐永川 郭郁侠 蔣得才 张之信 郝云亭
    宋宝成 杜运礼 冯佩金 江彩霞 金 婕 刘 鹏 张金河
    薛勤兰 赵琼英 宋文明 吴越菊 荣 臻 顾广厚 贾祥峰
    王力君 展广香 李光祥 陈伯令 鲍新河 宋己丑 张少甲
    陆永成 于晓华 李传仁 王吉松 尹 志 胡吉发 肖淑华
    许春花 顾冬梅 于同宪 史新志 陈庆山 孙君明(共48人)
    金中山 磕毕
    七 十 二 年 吉 月 吉 日

    宗欣国把名单一式两份,又把两份名单反复校对后,李伯奇这才收起名单说:“趁等省行通知这功夫,我明天就把名单送上山去,得老人签完字才正式生效,这件事应走在前面,万一阴错阳差签不上这个字,就是清偿回来,大家也都等于白劳忙。”
    朱广志把李伯奇看做是这件事的定海神针,本不愿意让他现在离开。当闻听李伯奇把名单签字说得如此重要,便不再阻拦,诚恳地说道:“那您又得辛苦一趟,需要带多少路费?”
    李伯奇爽快地哈哈笑道:“这是我份内之事,不劳大家破费。”
    李伯奇的这句话,着实让朱广志好一阵子感动,正想说点什么,突见阎会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报功似的大声说道:“我们在湘都大酒店定规了五桌,每桌酒水在外90元的标准,大伙都聚齐了,就等你们三位主帅开席呢。”
    朱广志听说大伙都到了,也就欣然答道:“好,咱们马上走。”
    宗欣国把小密码箱铐在左手大姆指上,手不离箱,箱不离手。人在箱在,人不在了箱还在。就像给美国总统提着核按纽一样紧紧跟在朱广志的身后。而宗欣国的身后,还有功夫了得的李伯奇先生时时刻刻都在高度警惕着。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60
    湘都大酒店座落在石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与县委宾馆比邻,在餐饮服务业中堪称老大。今晚90一桌的菜肴在当地也算是中高档次了。
    五张八仙桌,围满了热情洋溢的笑脸;七彩斑斓的空气中,迴荡着一阵阵欢声笑语。
    朱广志一行四人刚一出现在门口,屋内的空气立刻发生一瞬间的凝固,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几十个人像有人喊口令似的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的口号声伴随着有节奏的掌声快把房盖抬起来了。
    对于这种礼遇,朱广志、宗欣国、阎会海都是第一次经历。李伯奇虽说没少经历过,可那也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对于这种场面,他们谁也不陌生,电影里没少见,文化大革命中几乎天天有。
    朱广志先是一愣,刹那间也就欣欣然了。他神采奕奕地挥着右手,笑容可掬,健步向中间那张桌上的几个空位置走去。宗欣国等几个人也是飘飘然紧跟在朱广志后边欣喜入座。
    朱广志等人刚一落座,大家也都希里呼隆地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朱广志来一篇振奋人心的祝酒词。
    朱广志见大家都已坐好,每张桌子上打开了两瓶白酒,六瓶啤酒,还有四听饮料。笑逐颜开的服务小姐们正穿梭般的往各个桌子上端着一盘盘色鲜鲜香喷喷美滋滋的菜肴,刚刚点燃的火锅里已经是红油翻滚,热气蒸腾,映衬得大家满脸喜气,红云阵阵,热情的服务员们又为每个人都斟满了酒水。
    百鸟入林,一鸟压音。朱广志端起眼前的酒杯,搜索枯肠,嚅嗫地说道——

    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我们的福分。
    我们今天聚会有三层意义:第一是庆祝我们取得初战胜利。尽管我们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毕竟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这是庆功酒;
    第二是欢迎十二位新同胞加盟,壮大了我们的阵容,增加了我们的实力,这是迎宾酒;
    朱广志说到这里,感到意犹未尽,又补充道:好多人苦苦追寻了十几年没见过真东西,你们十二位初次加盟就面对收获,你们是幸运的。今晚,你们得多喝几杯。
    〔有人酒虫作踊,站起来举着酒杯附和说:“对,得让他们多喝几杯!”〕
    〔朱广志摆摆左手,示意他坐下,〕接着说:这第三层意义是践行酒。李伯奇先生明天将带着我们在座的四十八人受馈赠名单回山,请老人审核签字,好给我们发《馈赠书》。所以,我提议:请大家共同举杯,预祝我们的事业成功,祝福李先生回山一路顺风,干杯!

    整个宴会厅顿时杯箸交错,欢声鼎沸。
    朱广志对酒没感情,又不善于酒桌上的应酬,致词时的那杯酒喝完后,说什么也不再续了。凡各桌来人敬酒时,他都把这份美意再转给李伯奇,李伯奇的酒量可谓大得惊人,简直是来者不拒。
    朱广志端着只空杯,总是琢磨不透这酒对于人来说到底有多大好处,不是有人说酒是穿肠毒药么,可为什么竟有人不可或缺到嗜酒如命的程度?转而又想到:李白斗酒诗百篇,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郭沫若喝起茅台酒才文思泉涌,周恩来更是英雄海量把玩乾坤于杯盏之间,这些倍受自己钦敬的诗仙、文豪、政治家都和酒有着不解之缘,看来这酒还真是好东西。
    朱广志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发现邻桌的宗欣国正与以饮料当酒,身材修颀,气质高雅,品端貌美的邱庆琳女士旁若无人地连干了四五杯。心想:这宗欣国真有两下子,看不出哇,这么短短的几分钟,竟把可望而不可及的石门美人给拍拖上了。
    正在朱广志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时候,听到宗欣国对同桌的酒友们炫耀说:“我和庆琳是四川华阳二中的同班校友,受文革动乱的影响,她来到湖南,我去了黑龙江,十多年杳如黄鹤,谁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面,这地球也太小了。昨天写名单时,我还以为是重名呢,今天一见,方知真是校友重逢啊。”
    大家伙不免又要为他们这对同窗校友的重逢而再次掀起干杯的高潮。
    朱广志左看右看,总觉着好像少一个人,可又想不起少谁,便问阎会海:“咱们的人都来了吗,我怎么觉着还少一个人呢?”
    阎会海答道:“张金河始终没联系上。”
    朱广志留意了一下各桌人数,只有一张桌坐十个人,其它都只坐九人,便继续追问道:“这我知道,除了他还少一个。”
    “噢,对啦。孔大个子今晚没来。” 阎会海使用了孔令礼最近荣膺的一个新绰号,是人们反其意而用之的。
    “怎么搞的,把咱们的‘精品’ 给落下了?” 朱广志随口又给孔令礼送了个新绰号。
    阎会海笑而不答,似有难言之隐。
    还是宋宝成实在,慢声细语地说:“他可是艳福齐天,现在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这功夫,你就是山珍海味,熊掌燕窝地摆上,再用八抬大轿去抬他,他都不会来呀!”
    朱广志猜问道:“莫不是被七仙女缠住了不成?”
    朱广志的这句问话,立刻引出一番更加热火朝天的议论:
    “唉,比七仙女可强多了。七仙女是董永的妻子,是有夫之妇。人家孔大个子现在是被含苞欲放的黄花闺女给缠住了。”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是祖坟冒了青气,时来运转了啊。”
    “这可是现代版的《天仙配》呀。”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把孔令礼的这段因跑老票子搞大业而引起的奇缘佳话,给演义成了一部脍炙人口的罗曼史。
    第 八 章 三 亿 美 金 61
    张金河等了半天,仍不见朱广志言语,便催促道:“快继续讲啊,我这正硬等着听孔令礼的罗曼史呢。”
    朱广志嘿嘿乐道:“该你啦啊。书说到此算一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金河心知朱广志今天是不想再讲下去了,急忙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言道:“你老兄搞到真盒子后,在联系不上我的情况下,仍把我列在中间人名单上,足见你在巨额财富分配面前的高风亮节,够交。不管后来事情发展如何,小弟都感谢不尽。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张金河当真就一揖到地。
    朱广志也忙站起身,还礼不迭,拉起张金河,持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何足言谢。”
    张金河红涨着脸,高兴地坐下说道:“你老哥的这份情义俺领了,可是,不听完那孔令礼的罗曼史。我脑海里是空空如也一片空白呀,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讲不出半个字来。”朱广志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又眉飞色舞地讲了下去。
    第九章 票 为 媒

    老墨鼠子见小矬巴子孔令礼已是结算三亿美金存
    款的中间人代表,惊羡不已。他巧妙运筹,使美若天
    仙的独生女儿赵小凤与孔令礼生米煮成熟饭,当孔令
    礼的矬巴子原形露馅以后……

    62
    孔令礼,一九五二年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里。
    他一下生就落在一堆稻草上,父亲找来一块旧麻袋片子,在门框上摔打摔打灰尘,丢给接生婆,这才把他包裹起来。
    等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再来到人间的时候,他家的日子已经过好了,谁也没有再重蹈他那样的襁褓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一九六八年,其父母因患出血热先后不到半个月就都撒手人寰。刚刚复课闹革命的他不得不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告别校门,以其刚满十七岁的瘦小之躯,撑起了这个不幸的家。
    他也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在那个“宁长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的特殊年代,凭他那室无隔夜之粮,老鼠含泪而走的穷家,凭他那手无缚鸡之力,风都不忍吹,病狗也敢欺的矬巴子身量,要想养家糊口又谈何容易。若不是全村人东家接济一碗,西家帮衬一瓢的,说不定早都饿死、冻死、退出人籍了。
    朱广志家和孔令礼家都是雁池村的老户,朱广志在公社吃公粮那阵子,逢年过节,从没忘从民政口给孔令礼争取点救济款、救济粮什么的。
    岁月如梭,斗转星移。
    不知不觉中,他的两个妹妹都上完中学花枝招展地远嫁城里吃商品粮去了,小弟也娶妻生子分家单过了。只剩孔令礼仍孑然一身,孤影相吊,成了远近出名的婚姻老大难。
    去年,朱广志被遣送回籍,好多人都唯恐躲之不及,孔令礼却给他送去三百块钱。这事被朱广志铭记在心,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当朱广志这次搞到存款盒在秀山写中间人名单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孔令礼。当需要增加出资人时,他第一个告诉的也是孔令礼,并说:“你能不能联系到出资人都没关系,你的大名已登记在册,成功后必然有你一份。”
    孔令礼自然是还想立点新功,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也该多找几个朋友共享,便信马由缰地来到老墨鼠子家。
    老墨鼠子姓赵,单名一个铿字。父女相依为命,女儿刚刚初中毕业在城里找了个临时工作。现在只剩老墨鼠子一人在家。他家住桐梓溪,与孔令礼只一村之隔。因为他旧社会多念了几年私塾,墨水喝得多,乡亲们就送他这么一个听着不雅叫着可亲的绰号。年深月久,知道他真名实姓的人反而不多了。
    老墨鼠子的父亲原本是个富甲一方的满清遗老,也算是个老学究吧。家占土地四十多垧,房屋二十多间,祠堂一处,一妻四妾。可膝下只有赵铿一枝独苗。因他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预见到泥腿子早晚要翻身解放当家作主,在土地改革前的三四年里,广散家财,停妻休妾,卖屋典地,而且抽大烟逛窑子,不听任何劝阻,极尽挥霍之能事。只两三年的功夫,家业败光,土地房屋卖光,没给儿子留下片瓦锥地,却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受用半辈子的好成份。土改时,他家被划为贫农。
    老墨鼠子的父亲死后,他就成了这远近十镇八村唯一识文断字又成份可靠的人。谁家写个春联、打个借据、给儿女们写封信、给孙男弟女们求个拘魂马、抄个偏方什么的,莫不都是:“找老墨鼠子去。”
    如今,村里文化人多了起来,家顶家的写写算算不用再求人,带点迷信色彩的东西早就没了市场,到老墨鼠子家求字问卦、查黄道吉日的人,年辈也遇不上一个。
    孔令礼的突然造访,着实让老墨鼠子受宠若惊。当孔令礼提到朱广志他们在四川找到真正的山上老人,搞到一个三亿美金的存款盒时,老墨鼠子不但深信不疑,还肯定说:“民族资产,确有这码事。”
    说着,老墨鼠子从床下拉出一个樟木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本线装《康熙字典》,翻开内页,拿出一张比十元人民币还大的红色旧钱币。孔令礼捧在手上一看,是竖板的,中上方是孙中山头像,头像下竖排印着“關金伍百萬圆” 几个繁体字。在老墨鼠子指点下,对着亮光,还看到“黄金萬兩 永不作廢” 等暗记。孔令礼建议道:“过几天朱广志他们回来,让他们帮你找门路兑换一下不好吗?”
    老墨鼠子后悔地说:“前几年有个北方人要给五万元买我的,说是为了收藏,我没舍得卖。去年托人带到北京去联系兑换,又退回来说,这是大关金,一盒二十张,一亿美金哩,还有功能章什么的,单张兑换不了。要我把整个盒子拿去,立马就办。可我上哪弄整盒去呀?”
    孔令礼好奇地问:“那你这一张是怎么弄来的?”
    老墨鼠子一边往回装票子一边惋惜地述说着:“说来话长了。搁以前是刀按脖子上也不会说的。那是四六年,国军里一个师长藏到我家里养伤,担惊受怕地住了两个多月,临走时就给我家留下这么一张票子,让好好留着,将来有用。现在人跑哪去了,生死不明,我也只能当收藏品玩了。”
    孔令礼帮着分析道:“像你说的这样,那个师长少这一张也兑换不了。说不定他也在茫茫人海中到处找你呢。”
    老墨鼠子点头叹道:“你分析得也不无道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朱广志折腾了这么多年,这回真办成功,也算修成正果了。”
    孔令礼不失时机地把自己曾如何在朱广志背运之时助他一臂之力,朱广志这次如何需要再增加几个出资人,自己如何首先想到您赵大叔等这一连串的故事都根本来底的学说一遍。
    老墨鼠子听后直拍大腿:“这扯不扯的,我那三万块钱前儿个刚放给五金店的郭尖丰进货去了。哎呀呀,你咋不早说两天呢,咱先投给朱广志,先让这三万块钱多翻几个个,岂不是更好。”
    孔令礼也直劲吃后悔药,遗憾地说:“我也是昨儿个才接他电话知道的情况,这不,一大早就先到您这来了。”
    老墨鼠子唉叹连天,嘴上虽然毫不在意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中无财莫强求”,可骨子里是极不甘心失此良机的。当他眼看着小矬巴子又蹿达蹿达地去联系别人的时候,一个亡羊补牢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63
    朱广志一行兴师动众地回到石门那天,老墨鼠子也悄悄地来到火车站,他远远地躲在人群后边察言观色,锣鼓听声,早把他们的每步行动都了解得透透亮亮,彻彻底底。前几天那个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亡羊补牢念头,终于形成了一个将要改变他们父女人生命运的绝妙计划。
    然而,当夜幕降临,月上树稍,老墨鼠子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再次筹划这件事的时候,不免思绪万千,犯起难来。
    老墨鼠子的独生女儿赵小凤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的一九六三年,小时候她妈没有奶水,靠红薯糊糊保住了一条小命。
    赵小凤两岁的时候,她妈得了一种浑身膀肿的怪病,没容治疗就去世了。老墨鼠子一人拉扯她长大,又当爹又当妈,熬过了天灾人祸,又供她念完初中,现在在怀化市一家酒店里当服务员,只有春节放假时才小鸟依人地回到老墨鼠子身边。
    赵小凤在学校时接受的是传统的革命教育,在家时,老墨鼠子又潜移默化无孔不入地向她贯输“三从四德”等儒家思想。所以,她从小就养成了沉稳有余活泼不足的性格,人虽然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却从不在外面招蜂引蝶。
    赵小凤刚一初中毕业,保媒提亲的就踏破了门槛。可这些满嘴生花的媒公媒婆们所介绍的人家,都因和老墨鼠子心目中的标准相去甚远,一拨一拨的媒人都被他得罪了。如今小凤二十岁了,仍待字闺中,名花无主。尽管还有那么多小伙子主动地直接向小凤进攻,可在小凤的思想中,老爸的儒家学说早已根深蒂固,面对众多的丘比特之箭竟像情窦未开不谙世事的少女似的不予理睬。因此,社会上从未传说过关于她的任何飞短流长。这是老墨鼠子引以为荣的骄傲。
    老墨鼠子连日来所盘算的那个改变父女命运的绝妙计划就是把女儿赵小凤嫁给孔令礼。
    老墨鼠子扪心自问:我把我的掌上明珠嫁给那个矬巴子孔令礼,世人会怎么看?
    老墨鼠子自我安慰道:无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爹卖女求财是个老混蛋”,“他爹的眼睛钻钱眼里去了不得好报”等等,但那都是世俗的看法。小孔不就是年龄大点个头矮点么,人又不瞎不傻不瘸,等他们把存款盒清偿完,小孔所得的馈赠至少也在八位数以上……,到那时,说这些话的人反倒会对我老墨鼠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像当年村里人称赞我老爹一样称赞我“独具慧眼”。
    想到这里,老墨鼠子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湖南花鼓《浏阳河》,可他刚哼了两句就哼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想到:女大不由娘。自己的如意算盘能否通过女儿那一关,他还没有绝对把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想来想去,老墨鼠子躺不下去了,他翻身下地,风风火火地敲开已经打烊的小卖店门,他要连夜给女儿赵小凤打电话,让她赶快回趟家,提前给她灌灌迷魂汤。
    第九章 票为媒 64
    当赵小凤急如星火地回到家里,远远地站在老墨鼠子面前,亲热地喊了声“爸”的时候,老墨鼠子惊奇地似乎刚刚才发现:女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小鸟依人般偎在膝前问这问那的小姑娘;女儿变了,变成一个姿容姣好,冷艳脱俗,春光四射的大姑娘。
    老墨鼠子更加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
    小凤见老爸老半天沉思不语,很觉诧异,忍不住问道:“爸,你急忙火炝地把我叫回来,有啥事?说嘛。”
    老墨鼠子这才回过神来,慈爱般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跟老爸说实话,处朋友没有?”
    小凤扑哧一声乐了:“就这事呀,还没呢。”
    “在市里就没有好小伙子追你吗?” 老墨鼠子最常引用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经典句子,在今天这个关键时刻却没有引用。
    小凤倒很爽快地说:“能没有吗?可我一见那些抽烟酗酒,流里流气的人就懒得搭理。找我说话,我也没好脸色给他看。所以,没人敢惹我。”
    老墨鼠子长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喜,说道:“你妈要是活着,也用不着我操这份心。虽说现在不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老爸给你安排的路,绝对不会是窟窿桥。”
    小凤终于听明白了老爸的意图,这才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问道:“爸,你想把女儿嫁出去呀?我谁都不嫁,给你养老送终,侍候你一辈子。”
    老墨鼠子得意地笑道:“傻丫头,我怎舍得把你嫁出去,我要招个上门女婿,男到女家,将来有了孩子也姓赵。”
    老墨鼠子的这番话,说得小凤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的,觉着老爸今天绝不是说笑话,肯定是蓄谋已久。那他到底想招谁做养老女婿呢?不好意思问,又实在想问,呢喃了半天,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你想招,招谁呢?”
    老墨鼠子等了半天就是要等她问这句话,急忙答道:“雁池村的,你也许不认识。我已经观察他好长时间了。虽说年龄稍大点,但男大一点好,能知疼知热;长得也不太英俊,但他眉高于目,必定名扬四海;虽说家境现在还不怎么富裕,但他天庭饱满,地仓方圆,耳阔有纶,主中年富贵。我算过,他是堆金积玉的命。而且印堂红润,发迹就在眼前。相信你老爸,我绝不会看错人的。”
    小凤忒委屈地嘟囔着说:“你这一套,早就没人信了,怎么还拿来哄我?”
    老墨鼠子耐心地规劝道:“不是没人信了,而是信的人更多了。什么《麻衣神相》、《卜筮正宗》、《四柱预测》、《易经实解》等铺天盖地的印出来,谁不会买一本自己看,还用得着找你老爸吗。我也不是哄你,婚姻大事,自己作主。赶明儿个我把人找家来,你自己拿主意。满意呢,老爸给你们张罗着办喽,了却我的一份心愿。如不满意,你还回去,好好工作。强扭的瓜不甜。”
    这番话,说得赵小凤默然无语。
    第二天早起,赵小凤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上班,可是,当她目送老爸出门时,望着他那步履蹒跚已显老态的背影,心里一酸,又不忍心伤他了。便鬼使神差地又留了下来。还和每次回家一样,洗涮完了,又都屋里屋外地擦拭一遍,做好饭菜,就躲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看书去了。
    老墨鼠子给女儿灌了一通迷魂汤,觉得必须趁热打铁,便刻不容缓地去找孔令礼了。
    也许是天公作美,老墨鼠子刚来到石门站前,就看见孔令礼和一个侧棱膀子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老墨鼠子疾步上前满面春风地招呼道:“小孔啊,我正有事找你那,咱俩借个地方说话。”
    “是赵大叔啊,什么事,能不能改个时间?您看我们正忙着呢。”孔令礼正和阎会海到各屋通报情况后,准备安排晚上庆功酒宴的事情。当即,他又把老墨鼠子介绍给阎会海说:“这就是那位有一张五百万元大关金的赵先生。”
    此刻,阎会海已对老墨鼠子刮目相看了。用左手握住老墨鼠子的右手热情地说道:“赵大叔,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鄙姓阎,名会海。和小孔忙的是一个事。”
    老墨鼠子立马抓住机会向阎会海求助道:“那我就叫你小阎了,我替小孔请会儿假,我可是大老远的专程来找他的啊。”
    阎会海见老墨鼠子如此认真急切的样子,以为准是和那张五百万元大关金有关,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便欣然同意,对孔令礼说:“这里的事情,反正咱俩都安排完了,你放心去吧。早点回来,别误了今晚的宴会。”
    老墨鼠子高兴地拱手相谢,拉起孔令礼就奔街里走去。他们拐过两个十字路口,走进江南春饭店,选了一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服务员见刚开门就有顾客用餐,急忙笑微微地过来倒水点菜。老墨鼠子自作主张,点了四盘炒菜,要了两壶老酒。
    孔令礼也误以为是那五百万元大关金有了什么新情况,忙阻拦说:“大叔,有啥事尽管说,何必破费?”
    “你甭管。”老墨鼠子神秘秘地挥手让服务员快点上菜。
    不大一会儿,酒菜上齐,老墨鼠子直等三杯酒下肚,酒酣耳热,才以酒盖脸字斟句酌地说:“你是知道的,我膝下只有一女,视如掌上明珠。她妈离去的早,我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今年刚满二十,初中毕业。我有心招你做上门女婿,你意下如何?如果不同意,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咱爷俩还和以前一样,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
    孔令礼听着听着,便脸热心跳起来。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谁不知道老墨鼠子的独生女儿赵小凤可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如今更加出落得水葱儿似的。凤眼长睫,香腮凝脂,加之蜂腰肥臀的魔鬼身材,要多标致有多标致。多少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小伙子都求之不得,都背地里自我添美地争着称呼老墨鼠子“俺老丈人”。
    孔令礼稍微冷静下来,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人家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岂能看上我这个要才没才,论貌没貌,又矬又穷的癞蛤蟆呢?虽说存款盒办成了我可以腰缠万万贯,可那八下还没有一撇,结果谁能预料得到呢。便诚惶诚恐地对老墨鼠子说:“赵大叔,别拿我开涮了,你喝多了吧?”
    老墨鼠子有些温怒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跟你说过狂话?我也没喝多,就是喝多了也不会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开玩笑。我是看你诚实可靠,勤奋正派,才相中的你。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到底愿不愿意吧?”
    孔令礼见老墨鼠子真情实意的样子,不由得把十几年的辛酸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十多年来,有不少热心肠的婶子姨娘们给自己介绍过对像,不论是黄花闺女,还是二婚头,或是死了汉子的小寡妇,都是女方一见面就先摇头,自己除了自惭形秽以外,哪有半点挑肥拣瘦的资格!如今天上下凡个仙女来,早把一腔辛酸都化成滾烫的热泪簌簌流淌出来。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墨鼠子膝前,泣声道:“承蒙错爱,真是三生有幸。只恐小凤她看不上我呀!”
    老墨鼠子急忙把孔令礼拉起来,四下瞅瞅,幸好没人注意这一幕,便舒心地一笑:“小女的工作我已做得差不多了。走,现在就到我家去,趁热打铁,小凤你们见见面,好好谈谈,我不包办。”
    这时候的孔令礼,满脑子装的都是赵小凤,回去找阎会海请假时也忘记瞎编个理由,在阎会海刨根问底儿的追问下,竟忘乎所以地直言相告了。说完,没等阎会海表示同意和祝贺,转身就去撵“俺老丈人” 去了。
    阎会海像钉子似的定在那里,愣怔了老半天。
    第九章 票为媒 65
    也合该赵小凤今晚看走了眼,当老墨鼠子领孔令礼进屋时,赵小凤正在自己的小屋里做着梦呢。等老爸把她喊起来,她朦朦胧胧地转进大屋时,孔令礼早已高高地坐在椅子上了,孔令礼正要礼貌地蹦下来搭话,却被老墨鼠子抢前一步一把按住了。否则,他两脚一落地,赵小凤就会看出他武大郎式的三寸丁尊容,转身就会撒丫子的。
    俗话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孔令礼的矬巴子纯粹是他爹遗传给他的,兄妹四个,就他自个儿两条短腿没长开。他如果和张宝海并排坐在一起,光看上身,你还真看不出谁高谁矮来。
    赵小凤已被她老爸先入为主地灌满了迷魂汤,又见孔令礼三十出头的人竟腼腆得像个大姑娘,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一下,觉着还真不似那种轻狂孟浪之人。不但勤快地端上饭菜,还兴致蛮好地陪他们共进晚餐。
    赵小凤特意给老爸和孔令礼各倒了一杯家藏的酒鬼酒。孔令礼对这杯中之物本无嗜好,今晚就更不能造次。这两杯酒都被老墨鼠子独享了。
    孔令礼和赵小凤虽说是邻村住着,赵小凤对孔令礼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孔令礼则大不然,每次小凤回来,都远远地看上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矬巴子也不能例外,只是不敢想入非非而已。
    孔令礼以前从没有与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唯恐哪句话说不好,哪个动作粗鲁把小凤气走吓走,笨拙得连筷子都不会使唤了。
    当赵小凤得知自己初中好友孔碧霞就是孔令礼的二妹时,残存在心底的最后一点戒备解除了,一口一个“孔哥” 亲热地叫着:“孔哥,吃菜呀,嫌我做得不好怎的。小霞在学校可是没少夸你这位兄长,说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就是她哥哥。她写的一篇作文《我的大哥》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学年进行讲评,记得当时全学年的师生还真都陪她流了不少眼泪呢。”
    赵小凤至今追忆起来,还免不了两眼晶莹,泪光闪闪的。
    孔令礼怕她那美丽的泪珠儿真的掉下来摔碎喽,急忙打岔说:“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如今政策好了,光责任田就分了八亩多,农忙时,小霞他们都回来,还真挺热闹。”
    说着,唠着,三个人都吃好了。孔令礼乐都乐饱了。小凤拾掇完碗筷,一边抹桌子一边说:“孔哥,小霞啥时回来,一定告诉我。”
    孔令礼正想问我怎么和你联系呢,可话到嘴边竟是一句庄严的承诺:“那是一定。”
    老墨鼠子见火候已到,便对小凤说:“我去你三舅家有点事,你陪你孔哥多坐会儿。”
    孔令礼又欲起身相送,被老墨鼠子再次按住了双肩,硬是没让他蹦下地来。
    小凤不加思索地答应着,头也没回。突然想起一件乐子事,急切地问道:“唉,孔哥,小霞说她小时候把羊屎蛋当成蜜枣拣来吃,可真有其事?”
    孔令礼愕然道:“小霞连这事都跟你说了,可想而知,你们的关系真的非同一般那。”
    小凤高傲地打了个响指,诡秘地笑道:“那当然了。”
    孔令礼像给小学生讲革命故事似的,回忆起往事:“那年,小霞十二,她姐十三,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蜜枣,心里馋,嘴上又不说,知道家里买不起,却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啥滋味。姐俩在大街上见到一溜羊屎蛋,小小的,圆圆的,黑黑的,软软的,还热乎乎的,表面还光光的,就当成谁拉拉的蜜枣了。每个人都拣了满满的一小兜,一边走一边吃,还没舍得吃完,给我和她二哥各留了一半。”
    赵小凤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的了,孔令礼也陪着傻呵呵了一阵子。赵小凤笑够又说道:“孔哥,小霞说你拿全家一个月的二斤肉票跟人家换了半斤蜜枣,让她俩尝到了真正的蜜枣味。她说,那是她一生中吃的最甜的水果,打那以后,她再也不吃蜜枣了。”
    孔令礼不由得伤感起来:“没想到,这件事竟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这么深刻的创伤。”
    小凤见状,又急忙安慰起孔令礼来:“其实,我和小霞都是从小就失去母爱,我老爸虽说对我无微不至地疼爱体贴,可那年月,他是臭老九,牛鬼蛇神,自身难保。我就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的一片落叶,任凭风吹浪打,漂泊沉浮。小霞可比我强多了,她有你这位哥哥经常在身边呵护着……。”
    她本来是想安慰孔令礼的,没成想,说到自己的伤心事,竟委屈得泣涕如雨。
    孔令礼见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拉过手来拍着哄着。可小凤的手和妹妹的手感觉一点也不一样。虽说同样的细腻柔软,可小凤的手却给人一种沁透心脾的感觉,叫人舍不得松开。
    孔令礼憨乎乎地劝道:“别这样,小凤,今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你的保护神。”
    赵小凤的泪珠儿越发成串成串地往外涌,孔令礼情急之下笨拙地用手去给小凤拭泪,小凤却就势伏在孔令礼的肩头,把自己多年来郁积在心里的委屈、困苦、思念、怨恨、愤懑、感伤……,都像开了闸门的潮水一样倾泻在孔令礼的怀里。
    小凤的一缕发丝拂在孔令礼的脸上,又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他索性把头迎过去,平生第一次吻到姑娘的秀发,一任小凤尽情地倾诉。
    赵小凤心情略微平静以后,一看表,呀,已经过半夜一点多了。方想起老爸还没回来,忙站起身,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孔哥,你休息吧,我该回屋了,你就在我爸这儿。”
    小凤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可手还被孔令礼使劲地攥着,虽也依依不舍,但还是笑嗔着抽了出去。
    孔令礼见小凤真要走,心里格登一下,突然意识到:她今天的心仪,只是一时的错觉,等明天自己矬巴子原形一露,她哪里还会这样对我?想到此,整个人像掉进一个大冰窖似的,从脚底冰到脑瓜顶,刹那间,心都凉透了。他甚至于想到了死……。
    第九章 票为媒 66
    孔令礼心凉透了,意结冰了。
    赵小凤抽手转身时留给他的那个深情的嗔笑,永恒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深知赵小凤今晨离去便不会再来,他决心把自己的生命和这场艳遇一起结束……
    正在他魂不守舍之时,却见赵小凤推门没有推开。原来是老墨鼠子在外面给反锁上了。
    孔令礼未及多想,猛虎下山似地蹦下地来,先拉灭了电灯,还没等赵小凤回过身来,就把她拦腰抱起放倒在床上。他那胡子拉碴的大嘴,不顾一切地吻住了赵小凤那娇嫩的双唇。赵小凤使劲推他,捶他,带着哭腔说:“孔哥,不可以。孔哥,不可以。”
    孔令礼早已浑身燥热,血涌难持,哪容小凤求说,腾出一只手来,像剥竹笋一样把赵小凤剥得白玉无瑕。又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臭皮囊褪得一干二净。
    ……
    赵小凤用香拳使劲擂着孔令礼发达的胸肌,怒怨道:“人家是第一次,你却那么粗暴。”
    孔令礼热汗涔涔地道:“我也是第一次。你刚才差点儿把我的肩膀咬下一块肉来。”
    小凤奇怪地问:“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孔令礼见小凤愧疚地抚摸着自己的肩头,便又伏上身来,嘻嘻地笑说:“没事儿,你是无意的。不过,你得将功补过。”
    小凤诧然道:“你还要哇?”
    孔令礼显宝似的拉过小凤的手告诉她:“不是我要,是它要。”
    小凤有些奇怪,茫然无知地问道:“我在一位女同学那里见到过一幅男体雕塑照片,怎么和你这个不一样?”
    孔令礼像一只得意的狐狸,胡说八道起来:“我是男人中最好的,女人得积八辈子阴德,才能摊上我这样的伟丈夫。”
    小凤用身子迎合着,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道:“你真坏。”
    孔令礼这回是百般爱抚,千分怜惜,万种颠狂,极尽取阅讨好之能事,最后终于双双携手踏进了死去活来如幻如仙的美妙境界。
    冰与火的交融,灵与肉的升华,在这间屋子里显得那么真实可信,那么和谐美妙,成为永远也颠扑不破的真理。
    小凤幸福地闭着眼睛,半晌才娇喘虚虚地问:“老爸是怎么跟你说的?”
    孔令礼回忆道:“老爸说,招我做上门女婿,问我意下如何。”
    小凤追问:“你怎么回答的?”
    孔令礼添枝加叶道:“承蒙错爱,正求之不得,只恐令爱不依,小可断无半个不字。”
    小凤有点艾怨地又追问:“人家已把贞操给了你,你将来能不能成为负心人?”
    孔令礼翻身坐起,双手合十,起誓发愿地道:“想我孔令礼何德何能,承蒙赵小凤以身相许。我孔令礼愿与其恩爱百年,白头偕老,永不变心,永感大德。若有半点相负,一句假话,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小凤急忙搬他倒下,偎上肩头,怨道:“谁让你起誓来,患难才见真情呢。”
    孔令礼郑重言道:“我是真心发誓,神佛共鉴。”
    小凤不再跟他谈誓言,关切地问:“你们在搞什么活动?”
    孔令礼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什么活动,只算办一件事。这事说来话长了,怎么跟你说呢?简关节要地讲,就是国民党败退台湾之前,蒋介石下令把存在美国花旌旗银行的钱都化整为零改成私人名字,并制成若干个存款盒,潜伏了一批特工人员密藏起来。原指望反攻大陆后重新启用。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反攻大陆成了泡影,中国和美国又建交了,这批存款,包括那些真正的私人存款都解冻了,我们中国是唯一合法政府,国务院发了命令,中国银行接收办理。我们就和当年潜伏在四川的留守人员联系上了,给我们一个三亿美元的存款盒,石门银行都验过了,已经报到省行,这几天就该来通知结算了。”
    孔令礼唯恐小凤听不懂,省去了许多旁枝末节。
    小凤听后,果然忧心忡忡地说:“什么特工啦,国民党的,听起来怪吓人的。别是来通知把你们都抓起来。”
    孔令礼怜香惜玉般地把小凤紧紧拥入怀中,安慰道:“你放心,都什么年代了,再也不会出现乱抓人打砸抢那种事了。”
    小凤仍不放心地说:“什么年代?我爸说,那些右派是怎么当上的?就是先动员你大鸣大放,等你真把话说出来,立刻打成右派,戴上帽子,专政起来。子女都跟着受牵连。”
    孔令礼点着她的脑门说:“你这小脑袋瓜儿装的东西还真不少呢。划右派的历史悲剧不会重演了。你就瞧好吧,货主馈赠给我们的款项国家是有规定的,除了少部分生活费用外,大部分是用于投资办企业。到时候我就用咱们家的责任田办农场,农场的名字就叫‘小凤庄园’,全套机械化。再承包一片荒山办林场,搞绿化林,栽上四季长青树;搞经济林,栽上大片大片的果树;再划出一块动物园来,养熊猫、梅花鹿、孔雀、仙鹤、东北虎等珍稀动物。可是呢,你喜欢什么动物?”
    赵小凤当真被孔令礼描绘的美景吸引住了,很投入地答道:“我不喜欢孔雀,孔雀爱慕虚荣,不忠于爱情。我喜欢鸳鸯。”
    孔令礼当机立断:“那我们就不养孔雀,多养鸳鸯。再选择有泉水,风景秀美的地方给你盖栋别墅,算是咱俩的爱巢,到时候你给我生一大帮小孔令礼来。”
    小凤打断他:“美的你,要生也只能生小赵小凤。”
    孔令礼一时高兴,竟忘了有小孩必须姓赵这个茬,忙改口道:“对,对,咱生一大帮小赵小凤。”
    可赵小凤还是不依不饶地抿着嘴使劲拧着孔令礼的后背,孔令礼忍着疼痛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求饶道:“我的凤妹妹,咱不生一大帮,只生一个。叫小赵小凤多别扭,干脆,要是男孩,就叫赵礼,要是女孩就叫赵凤。”
    小凤这才停下手,扑哧地笑了:“这名太俗,不用,不用。可是的,你把老爸忘脖子后边去了吧?”
    “岂敢,岂敢。” 孔令礼真的忘乎所以把老泰山给丢到脑后去了,急忙开通他的想像象空间,绘声绘色地继续描绘道:“给老爸也盖栋别墅,让老爸自己选地方。他爱书如痴,就把王府井书店的书一样买一本,单独装饰一个“赵铿书斋” ,让老爸尽情地看书、练字,颐养天年。他如果同意,再给他续个老伴,也就是咱后妈……。“
    孔令礼越说越没谱,说了半天,不见小凤插话,借着黎明前的月光扭头一看,那小巧的鼻翼,似动非动,传出勻称纤细的鼾声,两条原本高傲地上翘着的长睫毛竟像两帘瀑布一样地飞流直下,比睁着眼睛时更加迷人。原来,小凤已伏在孔令礼的肩头甜美地睡着了。
    孔令礼拥着小凤温柔馨香的胴体,犹如拥着一尊美神,完全沉浸在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幸福之中。他多么希望小凤就这样睡下去,哪怕睡上十年八载都不醒,他也愿意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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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6 16:49:13  更:2021-09-18 11: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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