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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小说《生命的原色》连载[第2页] |
| 作者:七十老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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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冠驶进“县道”后，常浩然看到一些自行车、摩托车颤颤悠悠地从小汽车两旁闪过，觉得有点儿危险，连忙提醒李哲放慢车速。 “常局长，你不要管村级有线网了，就当不知道，像当年包产到户那样，群众自发干的，与领导无关。”李哲放慢车速，说出刚想到的点子。 “我不管自然没有大责任，但会造成大损失。缺乏引导，村级网必然发展缓慢，农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有线电视？另外，村级面很广，上头一旦说犯规，脏屁股就不好擦。再说，我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也不光彩吧。”常浩然满脸严肃。 “其实，村级网所有权问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问题。他妈的，广电部那帮官老爷乱发文件。”李哲将牢骚发到了广电系统司令部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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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村级网牵涉整个舆论阵地，绝非小事。平心而论，在改革开放大潮中，面对姓社姓资问题，哪个干部不是不同程度地做官老爷？广电部面向全国，牵涉面极广，更要摸着石头过河。”常浩然看一眼前方。“李哲，不要说什么官老爷那种脏话。” 李哲脸庞发热:“那……现场会不开了？” “如果单纯为了部署进度，现在不是时候。你想，现在局里即使勉为其难，也可以擦净屁股——无非拿两百万收购这二十个村级网，使它变国有罢了。但是，全地区有两千多个行政村呀，如果现场会一开，出来几百个村私人建网麻烦就大了。” 李哲呆了：“……那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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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民党开始，官场就有政治生命重于肉体生命的说法。这种结党之术，我不敢苟同。如果说人生有比肉体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也不是政治，而是良心、良知、正气、正义。政治许多时候是高尚的、美好的，许多时候又是卑鄙的、肮脏的。为了生存与发展，我屈从现实，珍惜所谓的政治生命。我也承认我热衷官场、爱恋官场。但我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官场又给了我建功立业平台，我不热衷官场、爱恋官场，难道热衷商场、爱恋商场？” “常局长，你不是连夜赶科场那种人。我一直视你为英雄，但你刚才的话也太缺英雄气，有的似乎还不像党员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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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英雄。英雄者，匡扶正义，为人民粉身碎骨而在所不惜。哎，我看你李哲算英雄——对越自卫反击战英雄。因为你和你的战友用鲜血与生命捍卫了祖国尊严。而我未必做得到。所以我特别敬重军人。” “战争年代英雄与和平年代英雄概念不相同。战争年代需要用鲜血与生命诠释高尚，而和平年代需要用智慧与平凡诠释崇高。” “我是党员，但我首先是人。是人就该说人话。你知道的，我的为官之道是安全第一！” “你的为官之道书上没有、领导讲话也没有呀！” “陈云说过，不惟书，不惟上，只惟实。” “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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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之道何其多也。例如，不能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有权不用，过期无效，等等。我的为官之道也许很卑微，但它是我总结并愿意坚守的。李哲，你有汽车驾驶证。你应该知道‘平安是司机的人生之本，违章是司机的肇事之源’这句广告词。司机不应随便违章，丢掉人生之本。干部也不该随便犯错误，自毁前程。当干部的，政治生命不死也是硬道理。” “你的为官之道我还要琢磨琢磨。但你的人品、官品我肃然起敬。” “别给我戴高帽。” “实事求是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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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改革是一篇永远做不完的大文章。邓公关于摸着石头过河的论述，体现人的主观能动性，体现唯物主义思想与实践精神，是改革最大的方法论，无论对顶层设计者，还是对基层工作者，都很重要。我们今天去上安镇调研，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寻找安全稳妥的办法。” 李哲扭头看看自己的上级：“上安没有安全稳妥的办法怎么办？” 常浩然看着不远处的上安镇：“那就兵分多路，深入调研。让你我两双眼睛、两双耳朵，变成几十双眼晴、几十双耳朵，看得更宽广，听到更多声音。我坚信基层的同志一定有安全稳妥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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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拙作第一章与第二章、第二章与第三竟之间，插入了一些谈学写小说的过程、心得，是被“迫”出来的，可能对版主与网友阅读带来了不便，对不起。 来天涯《舞文弄墨》的网友实在很多很多，刚贴的一张帖子，一眨眼便被“沉”得无影无踪，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迫”得许多网友不得在一分钟内发帖三五次，甚至十几次，使自己辛辛苦苦写的书稿暂时立足，得以与网友们见面。真是可怜天才来天涯舞文弄墨者的心。 作者非“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豪爽大侠，更做不到“我独清”。“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为了使自己的拙劣作品也能在前排暂时立足，作者便也“入乡随俗”， 不得不化长为短，把本该每次发帖两千字左右的规矩破掉，一分钟发帖三五次，每次两三百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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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面做法不仅影响网友阅读，而且作者自己也很辛苦。因为谁都不可能一天就发一次帖，一天发三五次也不行，而是必须发数十次，才可以避免被众多帖子“沉”得无影无踪。 但是，如果每天都发帖数十次，每次都发两三百字，那么，一部长篇作品不到一个月就会全部发完。这样做哪个作者甘心？ 为了解决上述矛盾，作者于是在拙作第一章与第二章、第二章与第三竟之间插入了一些谈自己学习写小说的过程与心得。 插入学写小说的过程、心得，这是作者的即兴随笔，对作者和网友都会有好处。因此，七十老汉能坚持下去的话，将坚持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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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写习长篇小说的漫长过程中，作者常常被一个问题困扰。自己已经是一个老人，能学下去、写下去吗？能写出数十万字的长篇吗？ 问题是自己提出来的，自然必须由自己解决。而在没有完全解决之前，作者的情绪是不稳定的，决心是波动的，行动上犹豫不决，或写写停停，甚至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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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学写小说的梦想是可以的。但是抛弃之后做些什么事呢？ 什么事情都不做？不，这不适合自己长久以来养成的做事习惯。 人活着就是要做事。活到老就要学到老、做到老。如果说人老应该颐养天年，那么在作者看来，学与做就是最好的颐养天年。因为学习与写作的过程就是最好的颐养天年过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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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写作与从事写作有艰难、辛酸、惆怅，何不唱唱歌跳跳舞、打打扑克摸摸麻将、去他乡异国旅游旅游？ 作者知道，唱歌、跳舞、打扑克、摸麻将、去他乡异国旅游都是有益的活动，老年人也很需要。但这些活动自己以前都已经做过，都不够剌激，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而学习写作与从事写作自己以前却从来没有涉及，不仅够剌激，而且是自己对生命的又一次挑战，应该是自己最喜欢的一种老来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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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一颗心会分成两半，一半要这样做，一半要那样做，两种不同的念头会你拉我扯。例如，心的一半说：“你以前从来没有写小说，如今人老了，学不下去、写不下去、写不出长篇小说怎么办？”心的另一半则马上引用古人的话反驳：“不怕！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日本百岁佛学大师松原泰道：“我的人生是从50岁开始的。以我的经验来说，五六十岁是人生的折返点。由此人生可分为两段；50岁前，是打基础阶段，在这个阶段里，我们往往为立足社会、养家糊口而疲于奔命，基本上是为别人活着；50岁以后，经济基础已经奠定，职责也已完成，这才到了实现自我、创造自我最有价值的阶段。”松原泰道大师给迷惘的我以莫大的启示：老七十岁的老人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活到100岁的冰心、101岁的巴金、103岁的杨绛（钱钟书夫人）等著名作家从另一方面告诉我：写作是艰辛，可以说是费尽心机，但常用脑筋，可以延缓衰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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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写作和从事写作的漫长过程中，有艰难，有辛酸，有惆怅，同时也有愉悦，有激情，有希望。每当自己在电脑里打出一句或一段自认为比较好的文字的时候，作者便会产生抑制不住的喜悦；每当自己头脑中生发出灵感的时候，作者便会喜不自禁，顿时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之更为幸福的事情，即使美女打来电话也不愿意去接听。 带着做自己喜欢做、以前没有做、现在又有可能做得到的事这种老来乐梦想，以及老人能学、能写长篇小说吗等等纠结，作者不知不觉走过了八个春夏秋冬。 今天，当作者携带拙著《生命的原色》来天涯《舞文弄墨》专栏发帖时，无尽的幸福感源源不断地涌上了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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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前，北方还雪花漫天，春天就用它的生命原色打扮开阳大地，渗透于花草树木中。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原野上层林尽绿，嫩绿、翠绿，淡绿、浓绿，茶绿、墨绿，大片大片绿，赤、橙、红、黄、青、蓝、紫等颜色点缀其中。近处，黄豆苗、花生苗、玉米苗、木薯苗、甘蔗苗葱翠欲滴，杂交水稻蓬勃生长直指蓝天。远处，自行车、摩托车像飘荡的小舟，木棉树花朵犹如鲜红的火焰，八万大山像一艘庞大威武的航母在大海中游弋，又像一幅硕大无比的水墨画悬挂天幕。 啊，人在景里走，车在画中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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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感恩的心 黄昏，一辆红色嘉陵摩托车在山间小道灵巧地前进。 骑车人全神贯注，目不旁鹜。一会儿，摩托车驶进平原。骑车人瞥一眼，确认路上人稀车少，抓调速器的右手轻轻往后一拧，车速刹时超过六十公里，车轮溅起一溜灰烟。 骑车人身材硕长，头发斑白，头胪像块粗糙岩石。 他就是上安镇广电站老站长梁晓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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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心里现在只有女儿姗姗。 原来，姗姗昨晚在学校发烧，老师连夜送她回了家。梁晓天与妻子阿娇随即把女儿送镇医院留医。留医花费大，但离高考只有两个月，梁晓天岂能耽误女儿备战——复习功课！姗姗很执着,一边输液，一边捧读《数学复习大纲》。输液结束，姗姗睡了，梁晓天夫妇一直守护至天亮。清晨，姗姗病情好转。梁晓天说：“姗姗，老爸与村干部有约，现在要下乡调试有线电视，下午再来看你。”阿娇说：“晓天，女儿患病，今天别下乡了。”姗姗拉住母亲的手说：“爸，我下午出院，你早点回来送我上学。” 姗姗的病怎样了？梁晓天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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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嘉陵摩托车来到上安镇后拐两个弯，驶进了供销社仑库。 镇供销社仑库第一排东头第一间泥砖房，是梁晓天的家。姗姗正坐在门前捧读《数学复习大纲》。看到父亲，她高兴地站起来：“老爸，你真讲信用。” 梁晓天摸摸女儿前额：“好。姗姗不发烧了。” 阿娇从房里走出来：“吃饭吧晓天，吃完饭送姗姗上学。” 梁晓天从摩托车尾厢拿出一捆粉红色薯状物：“阿娇你先吃。我煲点风姜水给姗姗洗澡驱风寒。这叫西药打头阵，中药作后卫，彻底治感冒。” 送罢姗姗去学校，梁晓天回家便睡觉。昨晚未眠，今天又工作一天，他挨上枕头就迷糊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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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从小好学，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地主成份的父母得到安慰，同时更觉得对不起孩子。因此常常面对面地叹息：“唉，晓天投错胎了！” 就在梁晓天高中毕业那年，父母相继去世。父亲弥留之际说：“孩子，我给你取名晓天，是希望你晓得天意难违与天无绝人之路的双重道理。记住！”母亲在回光返照那一刻说：“晓天，你小时得先生看过相，说你日后有贵人相助。好自为之啊！” 那时候，地、富、反、坏、右、走资派等“二十种人”的子女受社会歧视，招生、招工、招干、入党、提干等，均被排斥，有的甚至遭受变相劳改。梁晓天感到很恐怖，高中毕业就离开村子外出谋生。可是，天下杨梅一样花，处处难留异乡客。他几经挣扎，不得不回村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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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里务农，好年景一个劳动日可以分到七八毛钱，坏年景就只有一两张邮票钱（当时一张邮票八分钱）。生活的艰辛梁晓天并不怕。他最怕天天面对黄土、面对“广阔天地”，而又千篇一律地“战天斗地”“修地球”。没有盼头的日子何时尽？ 梁晓天更喜欢读书了。因为读书才会唤起憧憬，使他觉得生活有意义。他最喜欢读中国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岳飞传》、《七侠五义》、《林海雪原》、《青春之歌》，以及苏联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等等。书中许多人物使他感动、钦佩。苏联青年保尔?柯察金说，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梁晓天想，是啊，鹰要搏击长空，龙要遨游大海，虎要震撼山林。七尺男儿就是要做点事！他还想，自己与其他“二十种人”子女什么时候才能获解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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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最不喜欢读《红楼梦》。他觉得《红楼梦》里的人，一个个只懂得吃饭睡觉、饮酒喝茶、观草赏花、玩耍取乐。即使吟诗作词，也是为文而文。庸俗，龌龊！尤其是贾宝玉、林黛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屁股，懂什么恋爱！我高中毕业尚且要硬起头皮才看完《红楼梦》，普通农家子弟谁看《红楼梦》？我家庭成份高尚且讨厌大观园里成份更高的人和事，家庭成份很低的贫下中农子弟看了《红楼梦》还不撕掉它！ 一次，梁晓天恶作剧地将贾宝玉写成“假宝玉”，把林黛玉写成“淋大浴”，把书中诗句“一把辛酸泪”写成“一把糊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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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看书，梁晓天牢记父母遗训，耐心等待苍天赐予机会。 那年，广南县高中教导主任林敬业出任上安公社高中校长。不久，聘任自己的高材生梁晓天来校代课。梁晓天感谢恩师赐予机会，更加勤勤恳恳、谦恭俭让，甚至用刻意压低的软软糯糯声音说话，很快便博得教职员工好评。 两年后，公社“革委会”要筛选两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安排工作。林敬业得知，马上推荐梁晓天。“革委会”给了林敬业面子，让梁晓天的名字挂在供销社，人到公社打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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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懂得这种“优惠”已属法外施恩。许多贫下中农子女连公社门槛都没有机会跨进呢！于是什么活都干，什么气都忍。一年后，“革委会”确信他是个任凭使唤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便安排他在公社里抄抄写写。又过一年，广播站一名职工因男女关系问题被开除，梁晓天的名字挂到了广播站。 这一切，已经很遥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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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多久，梁晓天被客厅一叠连声的“催魂铃”——电话铃惊醒。电话是常浩然打来。他告诉梁晓天，明天上午来上安探讨村级网姓社姓资问题。 梁晓天五十八岁，睡眠本不多，听完电话睡意顿失，干脆坐下拿水烟筒吸烟。 姓社姓资的问题吓不了梁晓天。他以前长期被划为姓“资”，现在还怕？况且，他清楚上级对乡村有线网的规定：不自办节目，不播放黄色录像，不转播境外台。他早就未雨绸谬，在每个网络动工前以广电站名义与村委会、村民签订“三不准”合同，并报镇政府监督。他把这项措施喻为“抓住塘桩打水——稳稳阵阵”，即使有人搞鬼，也扯不到广电站，地区广电局更隔九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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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局长为什么半夜打电话来？梁晓天一边吸烟，一边皱起眉头想。 阿娇见丈夫听电话后不回房间，也起床来到客厅。 “晓天，谁的电话？” “常局长。” “不骗我吧。是不是姗姗又发烧？”阿娇疑心姗姗病情变化老师打电话来。 “乱想！明天常局长来检查，我要想点事。” “那……你想想。”阿娇拿起一件衣服，“晓天，半夜凉，披上外衣。”说完，妩媚一笑走回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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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看着妻子的倩影，又一次回溯难忘的往事： 当年，无论生活如何潦倒，梁晓天心里总有爱的涟漪与爱的巨浪。但涟漪也好，巨浪也罢，只能藏心中。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乐意与他“交流”、懂得与他交流的女性。读高中时，一位相貌、才学俱佳女生接触他，但“交流”的目的限于读书。做代课老师时，一个长相欠佳大龄女教师欣赏他工作勤恳、说话软软糯糯，但“交流”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柔。在公社打杂时，女青年一窝蜂飞来“交流”，得知他家庭成份高后又一窝蜂飞走。梁晓天因此觉得，小说里的白茹、林道静、冬妮娅、卓娅永远可爱。尤其是美丽纯情、没有贫富界限的冬妮娅，虽然最终与所爱之人分手，梁晓天仍然觉得她是爱情的代名词。梁晓天甚至想，白茹、林道静、冬妮娅、卓娅四人中，如果有一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该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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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想爱、想被爱，但他不像某些“二十种人”子女那样破罐破摔，随便成家。他懂 得，有时饥不择食也令人同情，但他不能饥不择食。他牢记父母的临终嘱咐，相信天无绝 人之路，相信自有贵人相助，决定如果找不到理想伴侣，宁可终生不娶。 然而，在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一个被烙上 “贱民子女”标记、随时可以被“炒犹鱼”的临时工，想找到理想的伴侣谈何容易,其难度虽不比上青天，也像穷人坐飞机一样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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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媒婆做了十三次媒，对象都是一般般，有的甚至很差火。梁晓天接触后不但找不“交流”的眼神，还被人家嫌弃家庭成份高。他一气之下亮出了“免战牌”。 林敬业知道梁晓天品行好、聪明能干，迟早会有所作为。于是介绍自己小姨的女儿——一个家庭成分同样高、名叫阿娇的女青年与梁晓天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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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相貌姣好，纯情温柔。梁晓天终于发现了乐意和懂得与他“交流”的异性眼睛。他连夜下第一封情书： 阿娇同志： 伟大领袖毛 教导我们：“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唯物辨证法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鸡蛋因得适当温度而变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我认识你两年了，今天向你说两句实话。第一，我喜欢你。第二，如果你喜欢我，将是我最大的幸福。 毛 又教导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所以，我绝不勉强你。 毛 还教导我们：“世间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夂。”“要抓紧……抓而不紧，等于不抓。”因此，我必须抓紧对你说出心里话，你也必须抓紧对我说出心里话。 最后，让我们共同敬祝毛 万寿无疆！ 梁晓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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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看罢信也连夜以毛泽东思想为指针回复： 梁晓天同志： 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谅解、支援和友谊比什么都重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同心、同喜。 最高指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敬祝伟大领袖毛 万寿无疆！ 阿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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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封非常岁月里的非常情书，最终为两位作者系紧了鸳鸯结。而有趣的是，这两个“二十种人”子女的结婚证印上了一条红艳艳的“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这就是那个年代——意识形态扼杀一切的荒诞的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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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庭成份来说，梁晓天与阿娇婚配乃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而从年龄来说，梁晓天太荣耀了：他四十岁，阿娇才二十五！ 婚后，梁晓天借钱买衣车给阿娇开车衣铺，并亲自制订工作时间表：中午成圩（约十一点）开摊，下午散圩（约三点）收摊。 阿娇心不甘：“老公，我每天也要工作八小时呀。现在不挣钱，将来怎么供女儿上大学？” 梁晓天笑眯眯答：“姗姗读大学的钱我安排。” 让阿娇永远不忘怀的是，结婚第二天起，梁晓天每天早晨都给她一个吻。 迄今，梁晓天已经坚持“晨吻”制度十八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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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业联合 2015-03-05 23:57:28 致敬！生命的价值在于不断探寻。 ----------------------------- 谢谢盛业联合！ “生命的价值在于不断探寻。”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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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过得飞快，墙上挂钟指向了两点。阿娇又来到客厅。 “晓天，什么事使你想一夜？” “姓社姓资问题。”梁晓天本不想把想什么告诉妻子。妻子也一度被划为姓“资”，何必让她担忧！但他一张嘴说了出来。 “谁姓什么？”阿娇反映不过来。 “常大哥明天来探讨村级电视网姓社姓资问题。” “又是姓社姓资。” “过去国民党时刻反共防共，现在共产党时刻反资防资也应该。” “只要世界清平，生活好过，管他姓社姓资。” “你不懂的。” “你小心点。” “怕什么？现在不是‘文革’前，也不是‘文革’期间。” “那……你再想想。”阿娇说完，又返回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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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静悄悄。惟有墙上挂钟静不下来，继续不断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梁晓天忽然有所醒悟：姓社姓资问题可能出在网络所有权上。对，除了宣传牵涉姓社姓资，所有权也牵涉姓社姓资。上安镇搞了五个村级网，其中四个是私人投资，违犯了上级规定，还不是姓资不姓社？整个开阳如此，常浩然扛得住？地委书记也扛不住！ 天空忽然下雨了。梁晓天走到窗前看雨、听雨。 春雨穿越云遮雾嶂降下来，淅淅枥枥洒在土地上、树叶上、瓦片上，声音如磬，如琴，如笛。梁晓天想，春雨也有感恩的心！它悄悄地跑到天上转一圈，又静静地回归大地，去留都如诗如画，清纯秀美。人，也不外乎是大千世界过客，同样应该清纯，秀美，同样应该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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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想起自己读初中时看的电影《以革命的名义》。影片中，列宁向前探着身子，右手一挥，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列宁这一形象给当时只会记住戏、对其余知之甚少的梁晓天留下了深刻印象。尽管列宁主张推翻一切剥削阶级，尽管梁晓天也是剥削阶级的后代，但他仍然拥护列宁这段语录，因为他永远忘不了父母，永远忘不了对他有恩的人。 此刻，一股感恩思绪涌上他心头。常浩然以往的帮助像电影般在他眼前放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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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梁晓天揣着请示报告走进县广电局。恰巧，时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的常浩然，也来在广电局。 “常部长，根据你的指示，我们多次讨论了筹建县有线电视台的问题。大家意见是，请你叫财政局给广电局全额拨款。”广电局长满脸堆笑。 “常部长，我们几个领导都五十出头，不能留下债务给下届班子。如果没有财政全额拨款，我们不敢干。”三位副局长异口同声。 常浩然眉宇间的“川”字倏地变粗大。职能部门干点事非要财政拨款？而且是“全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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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天这时挠着头皮走到常浩然面前：“常部长，上安广播站请示筹建镇有线电视网。”说完，递上请示报告. 常浩然看了一会儿报告：“你希望我做什么？” “请你疏通银行给予贷款。”梁晓天的声音软软糯糯，但中气不弱。 “你为什么筹建镇有线电视网？” “我是临时工。广播站建设有线电视网才能生存下去。广播站生存，我才有工作干，有饭吃。同时，我想做点事。” 老梁发癫啦，跟宣传部长说话不说说宣传功能、喉舌语言？四个局长都想。 常浩然想，梁晓天年龄与局长们相仿，而现实状况相悖。双方站在不同山头，自然唱不同的歌。局长们个个是饱汉，怎知饿汉饥！他把请示报告还给梁晓天：“梁站长，你晓天晓地晓民情民意，好。我后天去上安，你等我。” 第三天，常浩然与县农行行长、广电局长同车来到上安镇。行长听完梁晓天关于筹建有线电视网可行性介绍后，当即表示同意贷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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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常浩然与县农行行长、广电局长同车来到上安镇。行长听完梁晓天关于筹建有线电视网可行性介绍后，当即表示同意贷款。 三个月后，常浩然再次与农行行长、广电局长来上安镇，给镇有线电视网试播剪彩。一年后，梁晓天又通过常浩然协调，贷款建起全省惟一一栋七层乡镇广电楼。 常浩然出任广电局长后，以梁晓天办成两件大事的意义像运动员“冲出亚洲”为由头，亲自跑省厅找朱昆仑厅长弄来一个“戴帽”指标，并把梁晓天的年龄缩缩水，使梁晓天结束了二十多年的临时工生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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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感恩的心情，梁晓天一边吸烟，一边搜索枯肠，从《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里筛选诸葛亮、周瑜、鲁肃、吴用等谋略家们使用的计策。 挂钟指向四点,阿娇第三次走进客厅。 “晓天，工夫长过命。睡觉！” 此时，梁晓天已筛选出化解姓社姓资问题的计策。他笑咪咪地搂着阿娇：“好好好，我和你睡个回笼觉。” 天麻麻亮，梁晓天一骨碌爬起床，脸不洗、口不嗽便骑上摩托车。 “晓天，吃早餐再出门呀。”阿娇站在灶前招呼。 “我要找书记镇长。去晚了，人家出了门就影响常局长的大事了。”梁晓天说完便发动摩托车，“突突突”几声出了门。 幸亏有摩托车，幸亏地熟人熟，梁晓天很快办完事回家。他饥肠辘辘，但不忙于吃早餐，而是来到妻子面前道歉。 阿娇妩媚地扬扬眉：“那你还不补上制度？” “补！”梁晓天拥抱妻子亲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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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浮生难得半日闲 曹自若办公室装潢简约，宽敞明亮。北面墙，挂一幅开阳地区行政区域图。南面墙，挂一台分体空调。办公桌一头放电话机，一头放文件、信笺，中间放一只玉色笔筒。东边竖两个书柜。西边放四张沙发和一张加长茶几。沙发与茶几摆成一个“回”字，表明主人喜欢在办公室会客。 上午，曹自若在办公室处理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听取地委组织部汇报。 地委委员、组织部长陆小锋带上常务副部长、干部科长来汇报。常务副部长说，由于孔子健案件涉及一些处级干部，必须对处级干部做调整。说完，把调整方案呈给曹自若。干部科长蒙奇做补充，以孔子健与三名处级干部有“瓜葛”为例，对常务副部长的汇报做注释。 曹自若看看方案：“陆部长，这件事你们先和史副书记商量吧。” “曹书记，史副分管组织、人事。组织部做人事方案，事前请示他是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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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锋是个“老组织”了。他历任公社组织干事、组织委员、县委组织部副科长、科长、副部长、部长，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常务副部长、组织部长、地委委员。三天前，他请示史副书记。史副书记原是省委办公厅处长，与省纪委办公厅副主任尹逸飞同时“空降”开阳，分别挂职地委副书记。史分管组织、人事、统战、工青妇，尹分管纪检、意识形态、农业。陆小锋请示时，史副书记说我对开阳干部不熟悉，组织部看着办吧。陆小锋要的就是这句话。 曹自若笑笑：“那我先说两点意见。一、要适当推迟调整工作。二、调整方案不要专门针对与孔子健有牵连的干部。” 陆小锋内心、嘴巴都紧张起来：“曹书记，调整工作不宜迟呀。否则，对工作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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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相信大多数干部。开阳不会乱，也乱不了。”曹自若平静地说。 陆小锋想，难道曹自若防他做手脚？ 常务副部长想，陆小峰虽是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长的哥们，但曹自若是省委常委兼地委书记，开阳干部任免归曹自若做主。陆小峰的调整方案实际上已被否定。 蒙奇想，成功的搏奕总是无声无息的。官场表面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那样风光明媚，而实际上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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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听取地区纪委汇报。 地委委员、地区纪委书记魏言邀地委副书记尹逸飞同来汇报。魏言汇报后要求增派力量加强案件查处。 曹自若对纪委前段工作表示满意，并同意增派力量查处案件，随后提出两点意见：一、由纪委牵头，地直机关党委操作，请地委、行署老领导做顾问，开展政务公开试点；二、纪委迅速转移工作重点，部署各县各部门建立、健全经济工作制度与财经纪律，抓紧反腐反贪基础工作。 魏言急了：“俗话说，除恶务尽。有诗曰，宜将剩勇追穷寇。曹书记，纪委现在转移工作重点不利反腐呀！” 曹自若问：“除恶务尽的标准是什么？” “这……”魏言语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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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自若笑笑：“解决主要矛盾就是务尽。矫枉必须。过正不可。过正坏事。物极必反。宜将剩勇追穷寇，还是穷寇莫追，应视时间、地点、情况决定。开阳刚刚查处一百多名干部，难道又马上查处一批，创世界纪录？” 魏言想，曹自若难道想捂盖子？他的部署难道代表省委林涛书记的意见？ 尹逸飞正襟危坐，双手捂茶杯。别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曹自若又笑笑：“腐败问题与理想教育、信念教育不够有关。没有理想，干部脑子一片空白，肯定出问题。同时，与打击腐败不力有关。一些人贪了无事，其他人就会跟着贪。但没有规章制度约束更不行。我不是官官相护，也不是捂盖子——开阳干部我以前一个都不认识。我认为，实行政务公开，健立、健全经济工作制度，健立、健全财经纪律，包括清理各单位小金库，让行政在阳光下运行，才是除恶务尽办法。这好比农夫关好鸡笼，黄鼠狼就偷不了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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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书记，中纪委、省纪委工作组还在开阳，我们现在转移工作重点恐怕影响不好哦。”魏言递给曹自若、尹逸飞555香烟。 “谢谢。”曹自若停顿一下，等两人点上烟。“工作组有工作组任务，地委有地委任务。地委的工作不能跟工作组走。同时，我们必须明确，并非查处案件越多工作成绩越大。更大的成绩应该是潜在的，是通过党风廉政教育，通过建立健全经济工作制度和建立健全财经纪律，使干部，特别是处以上干部不想、不敢、不能腐败。这才是最大成绩。”他叹一口气，“唉，开阳的干部不能再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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