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5节《第一次坐席》)
这里有必要交待几句我堂伯父的来历。他不是本地人,是西充县人。西充在历史上出了个名人,叫做陈寿,写过《三国志》。后来张献忠在四川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最终被清军射杀于西充凤凰山麓。刚解放时,张澜当选为国家副 ,他也是西充人。我对西充的了解就是这么多。
堂伯父本姓朱,十一二岁时独自逃荒来到我家。那时抗战正烈,而我家正值鼎盛时期。我爷爷是独子,当着少爷公子哥,已经有了我大嬢,膝下无儿,见他长的还算结实端正,经人劝说就把他留了下来,甚至有意培养他读书,打算将来让他倒插门,把我大嬢许配给他。哪知他对读书全然不感兴趣,倒是对种庄稼有种天然的热爱。这颇让我爷爷失望。
阴差阳错的是,抗战快结束时,我爹却出乎意料地降生了,众所周知的道理是,有了亲生儿子,养子的地位和待遇必然会降低,这是人性使然。而到解放前夕,我大嬢也即将长大成人,这时有人给她提起当年许诺让人倒插门的事,遭到了大嬢的“不参与、不接受、不承认、不执行”的断然否决。
他眼看没戏,只好另讨了一个老婆,当然,婚事一定是何家给他办的。于是他成了何家名义上的儿子,也就成了我的堂伯父。
本来,这是一层毫无血缘的亲戚关系。问题是故事还有后续。他讨的那个老婆,来头很不简单。这样直说吧,她是我外公的亲妹妹。虽然刚开始这段姻缘时非常平淡,可是十几年后,我的堂妈把她的亲侄女介绍过来何家,这事情就让假亲戚变成货真价实的“血亲”了,因为我妈嫁过来了。
在我小时候,一直被家族这种人际关系搅得脑壳发昏,因为我很难闹清楚这些人的真实关系。不过对这位待嫁的新娘我闹得很清楚,我叫她玉蓉姐。这堂姐与我是真有血缘关系的,所以我对她很亲。
玉蓉姐出嫁的时候,我正开始读小学一年级。为了不错过良机,我让院子里的同学给班主任老师带了个口信,说是家里有喜事,得请假。至于老师准不准假,大概不关我的事了,因为我今天压根就没想去上学,就是天打五雷轰,我也不会去的;就算老师亲自来捉我,我还可以跟她玩藏猫猫的游戏,这地盘我熟,我就不信躲不过她!
好在老师并没来抓我,到了中午时分,好戏就开场了,凡是来帮忙的亲友、邻居,先就凑了好几桌,吃的是干饭,弄了好几个菜,也上了汤,搞得我幸福感和自豪感满满的。
吃完午饭,大人们按统一的调度指挥,各就各位,该干啥干啥去,剩下我这个闲人,简直比任何人都还要忙。忙啥呢?一是要跑十遍二十遍的厨房,考察大厨们正在制作什么菜肴,进度如何了,二是要跑十遍八遍的闺房,参观新大姐的嫁奁准备工作怎么样了,三是要无数次地跑进跑出,看看又有客人谁谁谁到来了,甚至他赶了多少情、送了什么礼,咨客师是如何登记的,都在我的关心之列。
如此劳苦功高,隆重的婚礼晚宴,当然理应让我正式登堂入室了。
可是,幸福的时刻总是姗姗来迟。宴席是流水席,因为我属于主家亲戚,得等到客人们都吃好喝好玩好走好了,才轮到我粉墨登场。我虽然当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但我觉得过去了好几个世纪,不是等到花儿已谢了,而是等到花苗都枯了。。。。。。真的,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穷无尽的等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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