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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深海惊魂(小说)[第2页] |
作者:先得春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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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医”好老郭的病后,大家一改往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眼光看待我了,吃饭让先,洗漱让先,连上厕所都有人主动给我送手纸。郝武贵更是惋惜的不行,说早先不该让我换宿舍走了,还说自从我不跟他住一宿舍后,他做啥啥不顺。打牌手臭,下棋棋输,上厕所时,一个大浪袭来,又把mp4丢掉到了海里。阿朋、刚子也这么说。按说,他们与老贾同是船长朋友,未上船之前都已熟识,平时拍马屁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突然烦起老贾来了,说老贾睡觉打鼾震的船舱嗡嗡地响,捣鼓着郝武贵向船长建议再把我换回来,理由是老郭的病好了,他们却被吵病了。船长当然没有同意,他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老郭的病好不容易才恢复到这样,再来个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
自从我“医”好老郭的病后,大家一改往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眼光看待我了,吃饭让先,洗漱让先,连上厕所都有人主动给我送手纸。郝武贵更是惋惜的不行,说早先不该让我换宿舍走了,还说自从我不跟他住一宿舍后,他做啥啥不顺。打牌手臭,下棋棋输,上厕所时,一个大浪袭来,又把mp4丢掉到了海里。阿朋、刚子也这么说。按说,他们与老贾同是船长朋友,未上船之前都已熟识,平时拍马屁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突然烦起老贾来了,说老贾睡觉打鼾震的船舱嗡嗡地响,捣鼓着郝武贵向船长建议再把我换回来,理由是老郭的病好了,他们却被吵病了。船长当然没有同意,他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老郭的病好不容易才恢复到这样,再来个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
其实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不是什么福神,更不会什么医术。老郭也没有什么大病,无非是受了点惊吓。这么多天以来,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安宁,身体虚弱了点儿。心理负担又大,因此才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身患重病、鬼魅缠身。别说是老郭,除了有经验的、心理素质较好的少有的几个老船员,已经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许多新船员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毛病。他们洗不惯海水澡,船上淡水又金贵,有时用淡水比吃油还要节省,除了除夕那天船长开恩,每人赏一小盆淡水洗澡。平时大多是海水冲洗后,拿湿毛巾把身上的盐渍擦掉。因此,很多船员干脆不洗澡。我就常为身上总像洗不干净似的睡不好,时间久了,也常有恶梦相伴。只不过大家这种不适的反应没有老郭严重罢了。 |
最近两天好多了,船在澳洲西海岸添了些补给,公司还特意让人给大家送来新鲜的水果蔬菜。感觉心情比过年都畅快,大家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那天午后,洪光拿来两个苹果放在我的床上,说小白,送给你的!我受宠若惊,这么好的苹果是公司慰问船上领导层的,红艳艳的,果套里面还贴着标签,我怎能要呀!我推辞。同宿舍的马涛帮腔,说小白,洪哥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他弟都没舍得给呢,就给你了。听马涛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收下了。可洪光执意要给,我也只好收下了一个。他劝我要收就收完,要么就不收。我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洪光说他这么多天来,心里一直很烦,这几天跟我住隔壁了,接触多了,觉得我人不错,跟他挺能聊的来,心情好多了。因此,他要感谢我!我说聊天本来就是相互的嘛!有什么可感谢的。你要是感谢我,我也应该回谢你呀!他就说,那不一样,他找我聊天是为了倒苦水给你喝,我跟他聊天是帮他疏导心理,让他心通气爽,能一样吗? |
自从我“医”好老郭的病后,大家一改往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眼光看待我了,吃饭让先,洗漱让先,连上厕所都有人主动给我送手纸。郝武贵更是惋惜的不行,说早先不该让我换宿舍走了,还说自从我不跟他住一宿舍后,他做啥啥不顺。打牌手臭,下棋棋输,上厕所时,一个大浪袭来,又把mp4丢掉到了海里。阿朋、刚子也这么说。按说,他们与老贾同是船长朋友,未上船之前都已熟识,平时拍马屁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突然烦起老贾来了,说老贾睡觉打鼾震的船舱嗡嗡地响,捣鼓着郝武贵向船长建议再把我换回来,理由是老郭的病好了,他们却被吵病了。船长当然没有同意,他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老郭的病好不容易才恢复到这样,再来个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
我想真正应该感谢我大学时学的心理课,还要感谢我们的心理辅导老师,他平时就是这样疏导我们郁郁寡欢的同学的,我又用同样的方法疏导着船员,真没想到还能收到一些效果,得到了他们的敬重。 |
自从我搬进新宿舍,成了老轨洪光邻居后,他与同宿舍的大管轮、二管轮不怎么说话,没事就爱到我宿舍里聊天。他说我是个读书人,很明事理儿,很多心里话愿意跟我说。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二管轮洪海是他的堂弟,说是管轮,其实多半跟他学徒,几年来,他对洪海很照顾,跟胞兄弟没什么区别。洪海的父母是他的亲叔婶,很小时他就没了父母,几乎是叔婶把他抚养成人的,因此,我能理解他对洪海的那份感情。 |
洪光走后,我把那两个苹果分给了大家。除了与马涛分吃了一个,我把另一个苹果送给了原来的宿舍。郝武贵感动的不得了,说还是小白有情有义呀!我知道大家不是在乎吃半块苹果,而是在乎这份感情、这份惦记。特别是在海上,面对茫茫一片的汪洋,大家都有一种浪迹天涯的飘落感,还有什么比一份关怀、一个惦记更让人温暖呢。 晚饭吃的是饺子,好久没有吃上这种新鲜的素菜鸡蛋水饺了。伙食长老贾叫来大家,一起帮厨包饺子。除了几个坚守岗位的,会包饺子的船员都参加了。我认为吃饺子不在饺子的鲜美,而在包饺子的乐趣。中国许多传统节日都时兴吃饺子,特别是春节,家家户户除夕之夜早早包好,等着年初一享用。其实乐趣不在年初一,而是在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围在灶房圆桌旁包着饺了,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那才叫年味。同样,今晚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说,传着时下流行的段子,讲着各地发生的奇闻怪事,时不时插科打诨,笑声连连。全然忘记了是在包饺子,倒像是过节领导开茶话会一样,轻松而愉快。尽管各地有各地的包法,各人有各人的特色,放在一起,煮在锅里,都是香喷喷的饺子。 |
三遍水后,老贾从锅里捞出一只咬在嘴里,已经熟了,就把碗放在锅沿上盛饺子,大家便开始谦让起来,互让着对方先吃。 老贾说,“第一锅第一碗要让病号老郭先吃,以体现我们的人性化关怀,照顾伤员病号,哈哈,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都表示赞同,还有人从队伍里把老郭朝前推。 老郭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躬起身子往后退着,“老贾,你是厨师,你最受累,你先。” 老贾说:“我不急,我还要等着煮下一锅呢。” 护德说:“老郭,让你吃你就吃吧!你年龄大,又是病号,你不吃,大家怎好意思抢先。” 老郭还是不好意思,说:“没事,你们先吃,二锅饺子头锅面,我吃下一锅。” 老贾不满了,说:“老郭,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好像我故意坑你似的,什么二锅饺子头锅面?” 郝武贵笑了,说是“头锅饺子二锅面。” 老郭见老贾生气了,连忙说:“好、好、我吃,我吃......” 那天的饺子大家吃的真香,回宿舍后,嘟囔着肚皮太撑。我也一样,整整吃了一大碗,直到第二天中午都不觉得饿。 晚上,老郭没有再做恶梦了,他睡的很香,以至马涛和胡强有点不适应了,他俩笑着议论说,是不是饺子太香了,把鬼魂也给喂饱了? |
(8)虚惊了一场 从北半球跑到南北球,从家里的春天跑到了这儿秋天,我们终于熬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大家一想到马上就可以钓鱼了,心里都很激动。因为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就像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洗礼,目的还不是为了取得真经?鱿钓就是我们的真经。吃过早饭,船长专门组织船员开了一次“战前”动员会议。会议精神主要是要求大副负责安排好渔具的分配和发放工作,以确保大家“打仗”中手有枪。渔具包括:钓鱼杆、鱼线、木虾、铁坠等。不过,他还特别申明,所有渔具的费用都是自理,公司提前垫付。丢失、损毁从个人工资里扣除。因此,要求大家一要认真保管,二要爱惜使用。另外,还要求二副组织大家以老带新,做好新船员的鱿钓业务培训及安全保障工作 |
会议结束后,马上就进入了安全鱿钓的演练工作。大家以同宿舍为优先,进行新老搭配组合。我们宿舍四人,刚好两新,两老。我与马涛搭队;胡强与老郭搭队。胡强有点不太乐意,叽叽歪歪地说,一不补助,二不奖励的,凭啥要我们给新船员培训,要培训也是他公司的责任,我们也是打工的,是钓鱼来的,不是来做培训师的。老郭见他不高兴,就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玉溪烟,撕掉封口条,说:“小胡师傅,抽烟,抽烟。”胡强一看烟牌子,立马眉开眼笑了,说:“咦,看不出,老郭的档次不低呀!” 其实不是这样子的。胡强心里也清楚,老郭平时只抽5块钱一包的香烟,但他还是故意这样说,表示对老郭谄媚的一种接受。老郭与其他抽烟的年轻船员不同:他平时口袋里装两包烟,一包自己抽,口袋始终是开着的;另一包是给领导抽的,口袋是扣上的。只有到见了船长,大副,老轨这样级别的领导,他才肯解开上衣口袋纽扣,掏出那包20多元的好烟,谄笑着敬上,船长也是抽这个档次的烟,只不过牌子不一样。有时自己的抽完了,懒得去柜子里取,就冲老郭招招手,“哎,过来、过来。”老郭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就,猫着腰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船长小声说,把烟给我一支。 |
老轨洪光不同,那次来宿舍找我聊,老郭也在,就想给他发烟,口袋纽扣还没打开,就被洪光一把拉住制止了。洪光掏出了自己的烟。 我觉得老郭很会来事,上船前都把这样的细节都想好了,比郝武贵还周到,郝武贵把烟和酒带到船上,主要是为自己考虑。烟只有一种,10元一包;酒是那种塑料桶装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酒。 马涛很耐心地给我讲授钓鱼的技巧,中途还给我发烟,我说我不会抽。他就自己点了抽一口,又滔滔不绝地讲开了:“鱿鱼习惯偷偷跟在鱼虾的后面,然后用两只可伸长攻击的触爪擒抱猎物;所以伞钩才会设计在木虾的后方......感觉鱼儿上钓了,不要收的太快。特别是遇到大的鱿鱼,它动你就不要动,它不动时你才动,要知道鱿鱼是软体动物,动作太猛,容易脱钓跑掉......” |
马涛很敬业,讲的鼻尖都冒汗了。我过意不去,给他倒了杯开水端来,又向郝武贵买盒烟犒劳他。我就来到郝武贵他们的钓机位前,看到刚子也在耐心给郝武贵讲解。郝武贵的表现让我很吃惊,我很难想象最初我们来到船上,同住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对阿朋与刚子藐视的态度与现在的情景联系在一起:他半蹲在刚子面前,像个小学生似的半张着嘴,仰视着坐在椅子上为他演示穿鱼线过程的刚子的脸,那种渴求、那种尊敬、那种折服的表情让我怎样也无法与我想象中郝武贵划在一起,他在我的眼里始终是那种高傲的、倔强的,藐视周围的一切样子。我发现我真的不懂他了。 我凑了上去,很不好意思地说:“郝哥,我想买你一包烟。”我从口袋时掏出10元钱递了过去。 他拧过脸看着我,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半晌才反问我,“买我的?” 我点了点头,眼睛停在他面前凳子上的两包烟上。 他和刚子对视了一下,两人都笑起来,刚子问我,“小白,你10元钱想买几根烟?” “一包。” “在家10元一包。这可是在船上!” “你说多少钱一包?” “我说的不算,得郝哥说。” 郝武贵摇了摇头,“多少钱我也不卖,你可别搞错了,我是打渔的,不是卖烟的!” 我央求道:“郝哥,帮帮忙。” 郝武贵很随意操起凳子上那包未开封的朝我扔过来,说:“拿去抽吧!别说买,我就给你了。” 我回到我们的钓机位前,把刚才那包烟塞给了马涛,他说什么都不肯要,我就取出一支给他,为了表示我对他的感谢,还很殷勤地为他点上。 |
这时,船长和大副急匆匆地从舷梯上下来,要大家赶快把渔具收拾起来,越快越好。我有些纳闷,刚学了一些要领,还没有来得及实践,怎么就要收起了呢。我循着船长的目光看去,直见两艘船体黑白相间的小船向我们飞奔过来,划起两道白花花的浪痕,像两只飞奔的斑马腾起的两股尘烟。大家收拾好渔具,也都驻足观望。 小船越来越近,在湛蓝的海面上也越来越清晰,船上的人在向我们挥舞着手臂。 大副一脸的惊恐,“是海盗!” |
船长哆嗦了一下,转身故作镇定地冲大家挥了挥手,“大家快点回舱,注意隐蔽。” 护德说:“我拿把刀过来。” 大副睥睨他一眼,“他们手里有枪、冲锋枪!” 护德愣住了。 大副:“还站在这里干嘛,都赶快给我隐蔽!” 大家慌了神,迟疑了几秒钟,立刻像一群受了惊吓的野猪,亡命般向楼上奔去,舷梯一时难以应急,有人差点摔了下来。 “把我的刀取下来。”护德盯着爬到舷梯上的二朋喊。 “人家有枪!”二朋胆怯地侧过脸答说。 “让你取你就取,那么多废话!”护德说。 大副回过头时,发现甲板上除了他和船长,护德和郝武贵也在。他就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们俩。 大副:“你们怎么还不走?” 护德:“你不也没有走吗?” 郝武贵:“我想看看海盗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两只小船正在逼近,每只船上有三四个人的样子。依然挥舞着手臂示意我们停船。船长让大副把水枪取来,严阵以待。 |
@雷本祖 97楼 2014-08-20 07:28:52 @先得春月 支持一把朋友 ----------------------------- 呵呵,谢谢! |
小船到了跟前我们才清楚,原来是当地的渔民,问我们要不是些补给。他们有专门为远航船只兜售生活用品的给养船。船长谢了他们的好意,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绷紧着的神经方才松弛了下来。 经这么一折腾,大家刚才演练的兴致全无,又回复到从前那种乱哄哄的场面。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吹牛的吹牛,反正没有一人做正经事儿。我又跑到12人舱,那里热闹,郝武贵他们都在打牌。 |
自从除夕那晚切磋武艺后,我发现郝武贵与护德走的近了,由刚开始的礼貌试探,到现在的称兄道弟。说好听了这叫惺惺相惜,难听了那叫臭味相投。这使我想起我读书时的情景,班里总有几个活跃分子,我说的活跃不是那种爱出风头、乍乍呼呼、组织些小活动、拍拍老师马屁,追追漂亮女生的乖乖小男生,而是那种有点仗义、有点担当、我行我素,超脱中略显沉闷的大男生。他们学习成绩或不很好,与老师的关系也不亲不疏,但总有一种潜在的号召力,吸引着一帮游离于班级组织之外的同学跟随。郝武贵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似不动声色,大气和善,乐于助人。骨子里却有一种挑战权威,不屈尊于人下的反叛精神。从他暗中串联同乡,对付船长的分割管制中,我就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咄咄气势,我觉得男人间的这种气场就像大型动物间对峙时的低闷吼声,声波不大,却能使对手心灵震颤,意志消磨,望而却步。因此,我从没见过船长当面斥责过他与护德,倒是不知深浅的大副常常在船员面前吼来喝去的,把别的船员吓得噤若寒蝉,却被他们却当成笑料。 |
@游云山歌 120楼 2014-08-23 09:02:29 先留名 ----------------------------- 谢谢! |
眼前的郝武贵、护德他们正玩的热火朝天。阿朋、刚子、王龙、余波都在。见我进来,刚子如同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招呼我坐下,拽住我的衣襟顿了顿,说现在大家都不要争了,让大学生白烟给咱评个理,你们服不服?郝武贵瞟了我一眼,说,刚子你不要难为人家白烟好不?他喝墨水比我们都行,不见得什么都比我们强,我都没见过他打牌,你让他评那门子的理呀?刚子有点耍赖地狡辩,说我棋下的比他们好。护德皱着眉头,说刚子,你别贫了,这是打牌,不是下棋,快给郝哥掏钱!刚子无奈,歪着脑袋眯缝着眼猛抽了一口烟,将剩下的半截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从裤兜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10元票币扔到郝武贵面前。护德眉头舒展了,说这就对了嘛! |
我发现刚子的表现比起跟船长玩的时野蛮多了,每揭一张牌,都要乍呼一下,遇到好牌高兴的嗷嗷叫,揭到烂牌就要骂娘,郝武贵时不时地提醒他,说刚子,你能不能积点口德?看客们也随意的多了,勾肩搭背的,为该出那张牌争的面红耳赤,气的打牌的人高声抗议:你们能不能小声点,把我的底牌全泄了。 一块都那么自然、那么和谐,那么真实、那么斤斤计较,诠释着人们争强与爱财的双重秉性。 这个场合不属于我,我得要离开。我承认我也爱财,但那种为区区几十块钱吵吵嚷嚷不停,总让我感到脸红难堪,因此我从不打牌,也不会打牌。我知道这是牌桌上的规矩,船长曾以老江湖的权威在牌桌上声明过:私下哪怕请你吃几百元的大餐都行,牌桌上要厘清,少一分都不行。 |
我来到洪光的住室,撞见大轮管王少华刚刚向他汇报完工作,拿着一把大钳子火烧火燎地走了,手上、脸上、衣服上满是污渍。大轮管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满身油污、不修边幅。40多岁的年纪,样子却像个小老头,成天风风火火的有忙不完的活计。洪光恰好相反,不仅收拾的干净利索,还能忙中偷闲,吹吹笛子。我知道他是领导,不便打扰,所以平时从没去找过他。更何况洪海还作过交待哩。然而他找我的次数多了,反倒让我有了一种很忐忑的感觉——我成了他的领导。所以为了排解这种不安,我怀着另一种忐忑的心情拜访了他。 |
我进屋时,洪光与二副王皓正伏在案头上专心地看一本相册,他对我的到来显得很高兴,右手抓住我的手,左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给我让到椅子上,“哎呀,小白,稀客呀!” 我有点局促,搓着手,“不是我不来,他们都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敢打扰。” 二副收起相册,叹了口气,“心情不好,更要多说,不然憋出毛病了。” 洪风说:“是呀!最近好多了。是小白开导的,小白懂心理学,是心理医生。” 王皓说:“我听说他治好了老郭的病,厉害,的确了不起!”王皓向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翻开已经合上的相册。说:“小白,你给我想想办法,怎样才能让我不想我女儿呢。” 我笑道:“想你女儿有什么不好的,说明你是个好父亲嘛。” 王皓说:“我说的不是那样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不要那样,一闭上眼睛都是她的样子,那眼神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王皓的眼角湿润了。 |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我说,你带着女儿的相册过来,很好,这样也能缓解思念。 王皓:“我每晚做梦都要梦见她,醒来就……睡不着.” 我说:“你试想着女儿病好的那一天,你们一家三口放风筝,在春光明媚的田野上、在碧绿无垠的草地上,幸福地奔跑的样子。你想,这就在明天……就在眼前,你已经看见了曙光。哦,真美......就这样想象着,给自己一个希望……” 王皓、洪光被我的话感染了,眸光里有闪闪的泪花。 我也被自己的话感染了,我不知道一向不善言辞的我怎么一下子变的那么会说。后来我找到了答案:我把我做梦的经验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活在梦里面感动着。我常常幻想着挣到钱的那一天,一定要给母亲买一套最好的按摩器,母亲患有肩周炎,医生建议她买,她舍不得花钱,就在地摊上花5元钱买了个小木锤,敲了两个月也不顶用。我还想到与凤儿结婚,举办婚礼,一定要选择石城的那家档次还不错的凤凰酒楼,我念中学时,我们的老师结婚就是在那儿包的酒席,既有档次,又很实惠。 |
我有点惭愧,后悔自己没有带上我与凤儿的照册,只在手机是存了几张。是我不够爱凤儿,还是我的心太粗了?我很自责。 从洪光那里回来,郝武贵他们的牌局还没有结束.我看着他们一个个两眼通红,专心于打牌,就想,他们只所以那么兴奋,那么不辞辛苦、不知疲倦,那是因为每场牌的结局都是未知的,如果输钱已经注定,他们还都会那么亢奋、那么卖力吗? |
(9) 辛苦的劳作 清晨,太阳像一粒蛋黄泡在海里,我们就被大副李厚忠的哨声吵醒了。他把我们集合在甲板上,做了些简短的交待,就按顺序给大家安排了钓机位,并一再强调,不得私自随意调换机位或串岗。然后,船开始降速,随着轰隆一声抛锚停了下来,我们便开始了紧张的作业。把昨天学到的知识统统用上了,但还是难免手生,诸多要领不能把握。这时我才发现大副李厚忠就是个行家,他把新老船员交叉安排机位,原来是煞费心机呀。老船员们的穿线、抛杆、甩钩,等于又教了我们一遍。清晨,海风凌厉,我们却觉不到寒冷,新奇、兴奋、激动、期冀占据了我们每一个新船员的心房,我们沉浸在对陌生的业务、对神秘海洋的探究中。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惊呼,刚子首先钓上来了一条10多公斤的鱿鱼,他先让鱿鱼在水面把一股股墨汁样的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在海里形成一条条带状墨痕,然后才将鱿鱼拖了上来。整个过程动作干净利索,娴熟得当,让一旁的余波惊羡不已,仿佛是自己收获了一块宝贝。他丢下渔具跑来,仔细地端详着鱿鱼的模样,像一个无知的孩子看天外来物一样,说鱼儿的眼睛是眯缝着的,鱿鱼的触须共8根。刚子说是呀!出水的鱿鱼眼睛都是眯着的,6根须的是乌贼。这时,一阵海风吹来,把余波丢下的渔具缠到了张军的线上,气的张军大声嚷叫,刚好走来检查工作的李忠厚撞见,他一脚踹在余波的屁股上,余波就如碾场的石轱辘一样滚开了。 李厚忠吩咐记工的洪海罚余波200元,然后背着手歪着脑袋神气十足地走了,余波朝他的背影狠狠吐了两口,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悻悻回到自己的机位上,始发现渔具的引线已被扯断,他两眼喷火地盯着张军,如同看一个不共戴天有仇敌。张军说你也不要这样子看我,我给你的渔线串好就是了。 余波:“那罚我的200元呢?” 张军:“你自找的,关我屁事!” 余波还要争论,被刚子一把拉开了,刚子说不就200元,至于嘛。余波就说200元够我给儿子买桶奶粉呢。刚子回敬说,还够你打一场牌呢。余波一听到打牌,气也就消了大半,因为昨天他打牌还赢了200多元,他暗自安慰自己权当没有赢。随着鱼儿不断地上钩,这场不愉快的风波很快就淹没在收获的喜悦里了。一个上午下来,大家都钓了不少鱼,兴奋的连吃饭的事都丢到九霄云外了。直到老贾喊叫大家,个个方才想起午饭还没吃呢。 午饭后,李厚忠要求大家稍作休息,说是为晚上钓鱼养精蓄锐,因为鱿鱼具有很强的趋光性,只有抓住它的特点进行科学鱿钓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心里一直在纳闷,鱿鱼具有趋光性,难道白天的阳光不比晚上灯炮好吗?刚子就笑着帮我解开了迷惑,他告诉我这是因为鱿鱼喜欢晚上出来活动。尽管大副李厚忠一再强调钓鱼的黄金时间是晚上,但仍有好多新船员忍耐不住,端着饭碗来到钓机机位旁,边吃边守着鱼儿上钩。 |
我的表现虽然没有他们那么积极,但兴奋、激动、新奇依然驱使着我,使我刚放下饭碗就直奔钓机而去,生怕落后了别人。这种兴奋与喜悦一直持续到晚上、持续到深夜,随着鱿鱼一次次上钩,随着战利品不断增多,我全然忘记了休息、忘记了疲劳,一直奋战到到天明。这时才发现大家跟前的鱿鱼都已堆积如山,收获的喜悦使我们进入癫狂的状态,仿佛一沓沓钞票正如展动翅膀的鸟儿向我们飞来。天亮后,我们开始肢解鱿鱼,把鱼头、鱼肠、鱼须、鱼肉分类好,分包放到冰柜里。这样一忙就又到了中午。等一切就续后,我长长舒了口气,只觉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朦胧中我感到有柔和的日光轻泻在脸上,暖烘烘的。无数只闪烁着红光的小飞虫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它们一直均匀地飞舞在我的周围,时隐时现,不紧不慢。这时,凤儿婷婷娉娉走进我的视线,她只轻轻拽了一把我的手臂,我就浮云般飘了起来,在她纤弱的手指牵引下,我们飞越群山峻岭、飞过茫茫大海、穿过沟沟壑壑,一路与飞虫为伍,与鸟鸣为伴,在微风、在阳光、在花丛中......有轻如蚕食般稠密的声响鼓动了我的耳膜,继而越来越响,变的嘈杂......我的意识渐渐清晰了,听见他们在我的身旁议论纷纷。 |
大副李厚忠:“唉,学生娃体质不行嘛!” 老轨洪光:“劳动强度太大了.....得有个过程。” 船长李超:“那次风暴来袭,我也两天两夜没合眼,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有个好身板。” 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洪光正用湿热的毛巾轻敷着我的额头,这样使我觉得海风特别地清凉。他见我醒来,关切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东西。我说我胃里特别地难受,什么都不想吃。他们都在为我的健康担忧,甚至怀疑我能不能坚持下来。然而,我自己清楚,我什么病都没有,只是实在忍受不了那股刺鼻的鱼腥味儿。我说我要去厕所,洪光就搀扶着我来到了厕所。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来,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浑浊粘稠状的秽物便从口中喷薄而出,呛在我的鼻腔里,火辣辣地生疼。 |
在洪光的嘱托下,老贾专为我煮了一碗姜汁面汤,他像个慈爱的父亲看着我喝完。他说:“小白,我儿子比你还大两岁哩,可没有你这么懂事,愿意吃苦。前年他从一家民办大学里毕业后,找了几次工作,都没长久。干的最长的一次是给他的母校跑业务。我就纳闷:学校有什么业务可跑的?后来才知道......你猜他在干啥?”我说:“学校是育人地方,职业还是蛮神圣的,不可能让学生干违法的事吧?”老贾“呸”地吐了一口,“育人?神圣?狗屁!骗子,你知道吗?是个骗子!” |
我被老贾的愤怒吓了一跳,我知道普通民众对民办学校一向抱有偏见,可它们也是经过国家批准、教委认可的呀!我的几位高中同学就选择报考了民办高校,除了比公办的学费偏高些,其它的并无两样,文凭是国家颁的,社会也给予认可,老贾为何这么激动、愤怒呢? 老贾继续说:“学校成天用大巴车拉他们进社区找些退休的老年人去学校参观,考察,劝老人们投资分红,分什么红?实际上就是变相集资......这......这都成什么了!我真后悔让我的儿子进这样的学校读书了,结果钱花了,毕业了,学的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找不到工作,毕业就是失业。走投无路了,又回到学校去学习骗人!”我被老贾的话臊的脸有些发烫,觉得他骂的不是儿子,仿佛是在骂我。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又不由自主地为他儿子的学校打起了圆场,我说:“中国民办学校的发展也很不易,国家没有专项拨款,全靠学费收入杯水车薪,他们要生存、发展,也是不得已呀!”老贾听了我的话又牢骚开了,说什么学校招了那么多学生,毕业后一脚踢向社会,不管不问,让他们自生自灭。能力强的、肯吃苦的,就像小白你这样的,还能糊口;胆子小的、个性懦的就变的高不能低不就,回家啃老去了。老贾又说,自从他强行让儿子辞掉那份工作后,儿子就有了借口,干脆啥工作也不找了,回到家里日夜沉迷在网络游戏里。老贾蹲靠在舱门旁,慢悠悠地抽着烟出神,散乱的目光游移到远处的一根桅杆上。此时,我发现他短而疏的头发已根根染霜,刀刻一样的皱纹爬满了眼角,我的心竟浮泛起了阵阵难以名状的隐痛。这个满脑子迷信的小老头,显然无法摆脱儿子毕业仍不能立业带给他的困惑。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母亲,看到她那张满是皱纹瘦削的脸,还有那双时时刻刻都在期许着什么的眼神,让我心好痛...... |
吃完饭,我谢过老贾,短暂的休息后我又投入了新的战斗。这时太阳已经偏西,样子几欲跌进海里。我发现同伴们的脸上已经没了当初时的兴奋与喜悦,他们个个目光呆滞,表情木讷,举止僵直,种种迹象在向我表明他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是没有人主动要求停下来,他们好像是在暗中较劲一样:你钓的比我多,我一定要超过你。他们在进行一场马拉松式的比赛,似乎都在告诫自己:谁坚持到最后,胜利就会属于谁的。我一眼就瞥见了远处郝武贵,他的头发有些零乱,嘴里叨着半截纸烟,半歪着脑袋斜睨着海面,随着他有节奏地吸气,烟火有节奏地一闪一闪的亮着。他的样子显得十分从容而坦然。与年龄不太相称的风霜写在他刚毅的脸上,透着一种倔强与坚韧。他只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他跟前的鱿鱼堆的最高。他现在已经成一个十足老把式。 |
大家见我又重新回到机位上,都惊愕围了过来,像是看到了一个被宣告死亡了的人突然揭开身上的裹尸布,兀自爬了起来一样。他们问着许多古怪的问题,说着本不该客套的客套话,仿佛我那么一晕,就晕到了另一个世界,晕成了与他们阴阳两隔的“客人”,我之所以又回到钓机前,那是因为想念了他们,专程“穿越”过来看他们来的。 |
还有人想找我客套,问我晕倒后的感受,是不是像睡觉一样?然后就劝我要多注意、多休息、多保养、少劳累......还有许多关心与嘱咐,结果被大副李厚忠搅局了。李厚忠说:“有什么好问的,小白不就是晕船嘛!吃不下东西身体虚弱了,才晕倒的。别说是在船上,就是在你家,你不好好吃饭也会晕倒的。知道不?这就是大脑血液供应不足,有什么稀罕的。” 老郭:“我的大脑供血也不足,有点晕。” 李厚忠:“哦......啊?” 余波:“我也是,还想吐......” 李厚忠:“晚饭多吃一点。” 老郭:“我上午吃了三碗米饭。” 李厚忠:“你啥意思?” 老郭:“我觉得我是累的......” 余波:“今晚大家能不能休息?” 李厚忠:“这不是废话嘛!我们靠的就是在夜里出产量呢。” |
晚饭在一种近乎于压抑的气氛下进行的,很少有人说话,大家吃的都很磨蹭,希望在吃饭的时候能放松一下。只有郝武贵早早吃毕,第一个回到钓机位上。紧接着刚子、阿朋、马涛、胡强、护德也姗姗而来。 护德来到郝武贵的跟前,递给他一根烟,笑着说“郝哥,你说大家该不该评你当三好学生,这么遵守纪律,第一个过来。” 郝武贵说:“谈不上遵守纪律。咱多劳多得,为自己挣钱,有啥好磨蹭的?” 护德瞟了一眼返回机位的老船员们,说:“姜还是老的辣。看看,除了咱俩,先来的个个都是老船员,哈哈。” 阿朋接过话茬,“这仅仅是个开端,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呢。” 刚子说:“你就别吓他们了,习惯了就好了,当初咱们还不是一样,闻到这鱼腥味就想吐。” 我回机位的路上,远远就听见他们在聊。特别是刚子的那句话,更坚定了我的信念:我会慢慢习惯起来,慢慢产生抗体,抵御这该死的浓烈的鱼腥味。 午夜时分,天降起了小雨。大家急忙穿上早已备好的雨衣、雨鞋,戴上雨帽。雨脚很密,在连成一条弧线的通明的舷灯下形成一道道雨幕。细雨丝丝沙沙,时急时缓,如万千只蚕虫噬啮着片片桑叶,像漫天的黄沙卷进了牧民们的帐篷。可我却没有丝毫欣赏这份美景的兴致,长久的站立,使我的双腿凝成了铅块,仿佛脱离了我大脑的管控。有时想挪开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我听到有同伴轻微的呼吸声湮没在雨脚里,过了一会又清晰起来,一阵急雨过来又将它湮没了。几次三番,呼吸竟成了均匀的鼾声,我正要扭头,只见船长已经走到余波跟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脊梁上,余波如一根被挤压了弹簧猛地跳了起来。 船长李超说:“这么危险,你能睡的着?” 余波揉了一把惺忪的眼睛,斜靠在船舷上,不好意思地说:“太困了!” 船长抛下一句“注意安全”又风一样地消失在雨幕里,我听见他踏上舷梯回舵舱的脚步声,慵懒而单调。我知道夜已经很深了,黎明却还很遥远。 |
余波冲着船长的背影低声骂道:“这帮狗日的,你们替换着监工,却不许我们睡觉。”没有人理会他,大家各自忙碌着,钓到小鱼,就自个儿默默地拉上来。钓到大的,就几个人协同作战。鱼线缠在一起来,就想办法解开,木虾丢了也不再骂娘。即使钓上来的鱿鱼喷了自己一身的墨液,也不必在意了。一切都显得那么慵懒,那么随意,那么麻木,又那么悄无声息。疲倦让大家的神志变得模糊,已分不清自己是鱼儿还是鱼儿成了自己。反正人与鱼,风与雨仿佛都在固守着一个约定——那就是不要惊扰睡梦中的大海,因为大海也有灵魂,不然,为什么有时它也会发脾气呢。 |
正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有人“啊”地一声惨叫,跌进了大海。我的心犹如被石块击中了一样,差点儿跳了出来。所有的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们纷纷朝落水船员的机位跑去,步履急促而慌乱。大家一时手脚无措。有人高呼船长,有人在找矿灯,有人解开揽绳准备救人,有人趴在船舷的上呼唤...... 落水的又是老郭! 我的心一次收紧,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袭来,一些场景也如电影胶片一样帧帧在我眼前闪过......老郭那个奇怪的梦魇,怎么会出现在脑海里?这难道仅仅是巧和?巧合的连平常的思维、梦中的呓语都能如出一辙?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诡秘难测,就如同老郭已经掉进一次海了,这次他仍然掉进去一样。 大副拿来了矿灯,一柱强光打射在海里,老郭半个头颅浮出了水面。 “快丢绳子。扔救生衣。”船长焦急地喊。 救生衣、绳子都丢进了,水中仍没有反应。老郭已经没有力气抓住绳索系到腰间,他在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不让自沉下去。怎么办?大家一筹莫展。这时,又是郝武贵站了出来,他甩掉外套,脱下鞋子,穿好救生衣,把绳索拴在腰上,在众人的牵引下走下舷梯,跳进漆黑一片的大海...... 雨停了,海风柔和了许多,海浪依然拍打着船体,发出噗噗的闷响。远处的盏盏灯火,总给人一种海岸人家的错觉,其实他们也在海里,或商船、或客旅,或如我们一样是一只停泊在海洋里作业的渔船。然而此刻,他们决不会想到与之相伴在这一片漆黑的海洋里的我们,正急张地施救着我们落水难友。 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努力,老郭终于在郝武贵的帮助下,被我们成功地拖回到船上。直到后来,老郭死于非命,我曾痛苦地想:他能侥幸逃脱自然的魔爪,却无法摆脱无情的命运给他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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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突然的变故 那天,老郭获救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烧。郝武贵也感冒了,只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又投入了轰轰烈烈的鱿钓之中。我也慢慢习惯了鱿钓生活,仿佛对这种鱼腥味已产生了免疫力,再也没了那种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郝武贵还是老的样子,除了抽烟的量越来越大,其它的没啥变化。他的产量依然稳定,几乎每月都是冠军。为此常受到船长和大副的表扬,称他是鱿钓标兵,道德模范,要求船员向他学习。当然,我们的学习不像有关部门的表彰先进那么正式、庄严、隆重,我们是在餐厅、宿舍、钓机旁、甲板上的闲聊中进行的,船长也是用那种很随意的口吻说向他看齐。我理解船长的意思,他是要树立一个榜样,就像当年工作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一样。榜样就是力量,榜样就是生产力,有了榜样,人才有目标,才有竞争,才有干劲。起初还有几个老船员不服气,比如刚子、马涛他们,本是师傅级别的鱿钓能手。随着郝武贵技能的娴熟、产量的稳定,青胜于蓝,他们也不得不放下师傅的架子,甘拜下风。至于我们新船员,更是对他顶礼膜拜,无论年长年少,一律称他郝哥。相反,也有一些新船员,一直进不了状态,像我当初一样,闻到鱼腥味儿就晕船,吃不下饭,成天没精打彩的。让船长和大副很是头疼。 |
自从那次坠海后,老郭的病就没有停过。三天两头地发烧感冒,船上备用药物被他一人吃了大半,气的船长骂他是头牛,是头专吃药丸的牛。几次欲与公司联系,把他送回国。然而,老郭说什么也不肯。他知道如果中途退出,就等于违约,不但拿不到工钱,连回程的路费都得自己负担。老郭一想到这样严重的后果,心里就发怵,仿佛那些要帐的又像当年的黄世仁一样逼上门来,扬言牵牛、拉羊、搬东西、占房屋。压力越来起大,夜里就恶梦连连,鬼哭狼嚎不断。不过,他的惊叫已经影响不到我们。忙碌了一天,睡觉也就那么三、五个小时,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脱衣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有功夫想害怕的事呢。再者,大家睡的都很沉,压根儿也听不到。 老郭不敢想象,如果忙碌一年,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赔上路费,那该是怎样一个悲惨结局!他该如何向妻儿交待、如何向债主交待?船长明确地告诉过他,若不努力调整状态,按他现在的产量推算,干到年底,不但挣不来工钱,还要给公司赔饭钱。老郭心都凉了。黑,真黑!他后悔自己当初的鲁莽,不该那样匆忙妄下决定,居然没有把身体因素考虑进去。然而,这一切都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苦苦支撑着,心想,多干一点就能多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 最近让船长头疼的还有余波,虽不像老郭那样三天两头生病,但他一直晕船,闻到鱼腥味儿就想吐。他吃不惯海鲜,而食堂的饭菜顿顿有鱿鱼,餐餐吃海鲜,自然饭量在减少。风吹雨打、劳动强度大,他就像缩水的南瓜一样,又黑又瘦又焉,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飘起一样。终于在那天早饭后,上吐下泻,面如黄蜡,像一根耗尽了油的灯草,再也没有力气回到钓机位上。 黄波病倒了,而且还非常严重。 |
余波病倒了,而且还非常严重。 午饭后,我去看余波,屋里已经挤满了人。只见他面色无光,两目无神。他的胃还在耍着脾气,吃啥吐啥,喝口开水都往外涌。见此情景大家议论纷纷,分析他的病情,船长更急的满屋子里转圈,如一头磨面房里工作着的驴子。 我走到余波床前,握住他的手,那是一只被海水浸蚀的发白的手,像一只泡椒鸡爪。 我说:“余哥,会不会是食物中毒?” 老贾紧张起来,“不会,不会,餐具都在消毒柜里,饮食卫生绝对没问题。” 郝武贵说:“是鱿鱼跟菜搭配的不当。” 老贾躁了,说:“你什么意思?我都做了几十年的饭了,这个还不懂?” 郝武贵也不示弱:“鬼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
老贾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绽起,面如猪肝,他大张着嘴巴,呼呼呼地喘着粗气,像一头要渴水又找不到水源的野牛。船长见状,制止了郝武贵,为他抱不平,“小郝,净说些不沾边的话,大家都吃一口锅里的饭,别的人怎么没事?”郝武贵仍不示弱,“他特别照顾余波,专门开了小灶。”说完转身走了。 |
@莲殇凰 142楼 2014-08-27 11:35:14 比较喜欢的题材。深海之下很容易深处密闭的恐怖感哪 ----------------------------- 呵呵。 |
@曾1987910 148楼 2014-08-27 23:53:38 娓娓道来,犹如一杯醇香的陈年老酒。厚重不乏清香。。。文笔细腻,思想深远! 致敬 ----------------------------- 谢谢夸奖! |
老贾缓过神时,郝武贵早已走出舱门,直奔鱿钓机位而去。老贾冲他的背影吐了口痰,又忿忿骂了一句:“血口喷人!” 我想起了那天,余波因不满伙食跟老贾干了一仗。余波说老贾你做的饭比猪食都难吃。老贾回敬他,你爱吃不吃!他就将一碗鱿鱼菜向老贾泼去,为此船长还罚了他200元。我暗骂自己真是那壶不开拎哪壶,生怕老贾怪罪于我。另外,我还有一个疑惑难以释然:老贾真的会报复余波了吗?不然,郝武贵的语气为何那么确定、信誓旦旦? |
经这么一闹,老贾罢工了。晚饭没有了着落,在家只好打开自己的柜子,翻找些方便面、锅巴什么的充饥,口中骂骂咧咧着说这活没法干了。特别是护德简直跳了起来,他指着老贾的鼻子骂:“老子在前方打仗,你却后面捣鬼使坏。”老贾不愿意了,说:“你刚才怎么骂的?谁在后面使坏?”护德说:“是你,就是你老贾使坏!”老贾顺手操起一把勺子向护德抛去,护德侧身闪过,然后像一只红眼狗似的扑向老贾,就在他离老贾还有两米的样子,被众人拦下。事情越闹起大,双方各不相让。老贾说若不给个说法,从此他就不做饭了。护德说:“你耽误大家吃饭,本身就是典型的破坏生产,公报私仇的行为,若不严惩,日后谁还愿意干活?”王龙也跟着起哄,“是啊!没饭吃,这活干是不成了!我宣布今晚大家早点睡觉。”大副踢了王龙一脚,让他不要瞎起哄。 船长先把老贾、护德叫到舵舱调解,后又把郝武贵也叫了过去。其余的人由大副牵头,每人煮一碗挂面草草吃过,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大约半个小时后,护德、郝武贵先后回来了,大副又把我叫了过去。 我来到船长室,船长正在看一本画册,画册里面净是些身着比基尼在海里冲浪的美女图片。我就说船长,看不出你还挺时尚的啊。船长没有明白我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意思说他没有感觉出来。我又说你看的这类杂志,年轻人特别喜欢看。船长反问我,“你觉得我很老吗?”,我立刻明白了:船长是嫌我说他老了。其实,40岁的男人跟40岁的女人在年龄上同样地敏感,比如:好多年轻人遇到陌生大婶级的女人时,都不敢称她“阿姨”,只喊“姐姐”。却常常把大叔级别的男人尊为“大叔”,不喊“大哥”,其实这是错误的。我就遇到过此类的尴尬:一次外出逛街,竟忘了回时的路,看公交站牌有个秃头男人在候车,就冲他问,“大叔你知道去.....”。秃头男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凶相毕露了,“兄弟,你长没长眼睛,我还没40呢。”所以我能洞察出船长的心理,船长40出头,面相却老了许多。多年的远航作业,风吹日晒雨打,使他那张如同打了一层蜡的油光黑亮的胖脸,刻满了皱纹。我想他这副样子要是去了幻儿园,准有少不经事的孩子喊他爷爷。 |
@天涯责编_莲生 150楼 2014-08-28 15:23:52 不错不错,顶一个 ----------------------------- 谢谢鼓励! |
我说:“船长,你找我......有事吗?” 船长的脸拉了下来,这让我很不解.我没做什么错事,船长怎么了?正当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时,船长又发话了。他质问我,“你怎么知道余波食物中毒了?”我笑了起来,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为这个。我说我又不是神仙,那还不是猜的。船长没笑,他的表情更加严肃了,我知道他想对我上纲上线。接下来的对话表明,果不出我所料。 |
船长说:“你知道什么是造谣吗?你知道那些大U为什么被逮捕了吗?” 我说:“船长,那是大V。” 船长说:“管他是大U还是大V,无根无据的瞎说就是造谣!”我真服了船长。我再一次强调:“我是猜想,不是肯定!”。船长见我如此力争,更来气了。他说:“我猜你是个杀人犯!你是不是?”我说:“你猜吧,谁会信你呀!”。他说:“关键是你猜余波食物中毒,有人就信了,你说怎么办?”船长的歪理还真给我问住了,我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什么好。船长又说:“老贾与余波有过矛盾,别人会很自然地想到这是报复。因此,矛盾的根源就是你的那句话,你提醒了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在暗示他们!” 这时大副走了过来,他语重心长地说:“小白呀!错了就向船长道个歉,争取有个好态度。你知道吗?要不是船长的机智果断,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你的责任就更大了!” 我越听越觉得他们像审犯人一样,“争取有个好态度。”什么好态度?我做错什么了?还要看我的态度!我怒火中烧。 我说:“我有什么责任?!” 船长一拍桌子,吼道:“你还不服气?!我告诉你,小白。如果今天他们真的打起来了,影响到生产。我有权扣发你工资!” 我一听“扣发工资”这个敏感词,心里慌了,不争气的大腿直打哆嗦,我把手悄悄塞进裤兜,狠狠拧了一把。心中骂道:真没出息!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样子吧。不然,大副的态度为何温和了呢?他把我拉到门外,小声安慰我不要跟船长计较。船长毕竟为我那句不当的话,耗费了口舌与心机。大副这么一劝,我也理解了船长。心想,要是换成我,我也会觉得闹心。大副又说船长那边由他搞定,要我多做做余波、郝武贵的工作。最后,他表示老贾不是那类人。然后他又反问我,“你觉得老贾是那种人吗?” 我非常诚恳地回答他:“老贾决不会做那种缺德的事。” |
从船长室出来,我头脑乱哄哄的,像塞进了一箩筐乱麻。感觉那些破事儿怎么也厘不清。干脆就不再想它,径直走到我的钓机位前。发现好郝武贵、护德、王龙、二喜等七、八个船员都不在,机位空空的,甚为蹊跷。我心一沉,一种不祥之感袭向心头,他们该不是还不肯罢休吧。我连忙向旁边的马涛打听,马涛有点不耐烦,要我钓好自己的鱼,别操那么多闲心。我说那不行,他们要是还为晚饭的事闹腾,船长要拿我试问的。我的话被远处的老郭听到了,他笑着向我走来。 |
老郭:“船长让你当管理了?” 我说:“是的,就管你老郭一个人,白天不准说话,夜里不许梦话。” 大伙听了,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老郭窘红了脸,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他尴尬扶了扶船舷的栏杆,满脸的胡茬随着僵硬的表情颤抖着。 老郭:“他们都去照看余波去了。” 我说:“需要这么多人?” 马涛揶揄地一笑:“兄弟情深嘛!”,我听出了他话里讥讽的味道。 这时洪海拎着矿灯走来,他晃动着灯光,光柱打在每个空位钓机上,便嚷开了,“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马涛:“我们都不是人吗?” 洪海没有理他,径直朝余波住的12人舱跑去,见状,我也丢下渔具跟了过去。 |
洪海推开房门,室内乌烟瘴气,余波躺在床上,其余的人都坐在他的周围,像是议论着什么。见我俩进来,他们表情都不大自然,尽管没停下来,我也能感觉出他们转换了的话题。他们说着余波,装模作样地分析着他的病因,讨论着康复的方案。王龙拿起余波的水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袋葡萄酒粉,贴心地为余波冲上。 洪光:“船长说了,留一个人照顾余波,其余的跟我回机位去......” 护德:“你算老几?为什么要听你的?” 洪海:“这是船长说的。” 郝武贵:“你告诉船长,今晚大伙休息。” 洪海有些不甘:“这......” 护德:“去啊!” 洪光走后,大家的话又回归了正题。 原来,余波向大家透露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船长明确地告诉过他,病假期间不仅没有绩效工资,底薪也要被扣除。余波说:“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所谓的保底工资很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事。”。大家都很紧张,如果没有了保底工资,就意味根本挣不到钱。可是,上船前,合同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底薪5万,怎么说变又变了呢。 护德:“我们必须搞清楚,不能白干一场!” 郝武贵:“谁带合同了?让大家看看。” 大家都表示放到了家里。 王龙:“不用看。我记得很清,合同上说保底工资一年5万!记得当时我还向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确认过。他们解释说:所谓的保底工资,就是你在船上睡一年,啥都不干,5万元就到手了。不过你不会啥都不干吧?!我说,那咋成,吃人家饭为人家干活,天经地义。” 护德:“是不是我们多虑了?” 郝武贵冷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吓人。他反问护德,“余波病假扣发底薪怎么解释?不是说在船上睡一年,啥都不干,5万元就到手了吗?” 我心里一直在打鼓,结合老郭给我的零星信息,心已凉了半截。这时,护德拧头问我,“小白,老郭生病也一样吗?” 我点了点头。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郝武贵已经连续抽了三根烟,他又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支,“妈的,我们白干了!” “怎么办?” “找船长问个明白。” “问了也白问,他也是打工的。” “那咱们也不能稀里糊涂地过......” |
(11)梦想的破灭 那天夜里,老郭又发起了高烧。我从大副那里要来退烧药让他服下,他才安静下来,不再喊着要我们把门窗关死,不让海鬼进来的鬼话。马涛与胡强很快进入梦乡,鼾声此起彼伏,如春雷乍响,如浪涛拍岸,一浪盖过一浪。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里还是刚才大家议论纷纷的场景。我害怕结果不能如我所愿,更后悔当初没有仔细研究合同,万一忙了两年,连结婚的钱都没凑齐,凤儿的父母会怎么想?他们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文不能养家,武不能糊口的我吗?想到这里,我两眼酸涩,眼前一片朦胧。 |
老郭梦里哭了,是低声的呜咽,如一只被扼住喉咙的老狼。我悄悄走到他的前床。他油腻而零乱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散落在枕头上,枯树皮一样粗糙的脸枕在手臂上略显扭曲,半闭着的眼里蓄积一汪浑浊的泪水。如果不是努力呼吸,喉结微微颤动,嘴巴一张一合,我很难把他与一位陈尸街头的流浪汉区分开。他平静了几分钟后,又是一阵哽咽。突然,他浑身颤栗着低泣:“我......我......我不想死,我......我不想死呀!”我没有立即推醒他,我等他稍稍平静下来才轻声呼唤:“老郭——”。声贝逐次增加。这么多天以来,混迹于他们中间,我虽骨子里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我的行为确实受了船员们和不测环境的影响,冥冥中,感觉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控制着我们,我们的生与死、福与祸都牢牢地掌控在它的手里——这就是大海。大海是有灵魂的。我不再嘲笑老贾时不时点柱香、烧张纸钱,对大海叩拜一番的虔诚。此刻老郭在跟海的灵魂交流,用他凄楚的哭求博取海神的同情,我心中默默为他祈祷。因为毕竟他两次从死神的手掌里逃脱,他应该感谢大海。随着我唤他的声贝增大,老郭终于醒了。他的眼神有些茫然,还有些感激。 我说:“你又做恶梦了?” 老郭说:“嗯,怎么又是她......”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发根在收缩,头发吱吱作响地竖起。仿佛那个披头散发、面目苍白、形如枯木的“她”就站在我跟前。我不敢再问下去了。就又安慰他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老郭说:“我白天没想过......” 我继续安慰他,“是因为你以前受过惊吓。” 老郭说:“哦......” 那夜我一度失眠,久久难以入寐,等我犯迷瞪时,东天已经泛白。 |
睡梦中我被王龙推醒,发现宿舍里不仅马涛、胡强不在,连老郭也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出去了。现在已是吃早饭的时辰,我想去食堂打饭。王龙说,他已帮饭打好,叫我去他们宿舍吃。他说,郝武贵也在,大家想在一起说说话。我明白“说说话”的意思,肯定是继续昨晚的话题,我简单洗漱后,抖擞精神,就随王龙去了。 我来到12人舱时,室内已经坐满了人,气氛有些紧张。除了郝武贵、护德等船员代表,船长、大副、老轨等管理层的人也在。不出我料,他们正在为劳资问题争论不休。我若无其事地端起饭碗,佯装只顾吃饭,无意参与。其实,我的耳朵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每到要害处,总要停止咀嚼,生怕他们口中吐出的关键字符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被我吞了下去。 郝武贵说:“船长,照你这样计算,我们的工资还不够烟钱。” 船长捧了捧他的大肚皮,笑道:“你天天抽中华,还是九五至尊?” 护德把嘴里抽剩了一半的烟卷拽出来摔在地上,说:“哈德门都不够!”然后起身愤愤而去。 郝武贵强忍着愤怒,“如果真是这样,大家没心情再干了。” 船长说:“合同是你们同意的,也签过字,白纸黑字明明确确,不同意你们干嘛签字画押!难道你们都不识字?” 王龙辩解道:“当时那个负责招聘的说,就算在船上睡一年,5万元一分也不少!” 王龙由于太激动,说话尖声尖气的,把大家逗笑了,室内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 船长揶揄道:“幼稚!你想可能吗?睡在船上,鱿鱼会自个儿飞来?这道理老板不会不明白。天下能有这么傻瓜蛋老板?他还想不想穿裤子?果真有这样的好事,早都排成长队了!还能摊到你们这帮没经验的新手头上?都不动动脑子。” 王龙又说:“我不管,反正你们说话要算数!” 船长说:“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 这时大副又开始圆场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伙计们,船长跟咱们一样,都是打工的,大家要多理解,多支持,不要为难他。船长也希望大家能多挣钱,开开心心地回去,多好啊!至于他刚才的话也是他个人的理解,不代表公司。具体情况要以合同为准、以公司解释为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睡下都有钱,我们岂不高兴?嗯,是不?” 船长不满地瞪了大副一眼,“睡下有什么钱呀?痴心妄想!” 大副尴尬地笑笑:“我就是举个例子嘛!” 郝武贵说:“没有人愿意睡在这儿愚蠢地等着天上掉馅饼,但是,付出了,如果得不到应得的报酬,我们决不罢休!” 大副忙说:“有道理、有道理!大家没必要再争了。有合同嘛!你们怕啥?公司若不按合同办事,还有仲裁、法院呢。” 二副说,“也许大家对合同理解的都不对!” 王龙说:“当时我把合同看了三遍,没有说生病要扣保底工资呀!可现在......” 大副说:“如果真是公司搞错了,扣掉的还会补给大家的,不讨论了,反正现在合同都没在跟前,再讨论也没用,走!我们干活去......” 余波说:“我今儿仍不舒服,想续请假。” 大副说:“行,你休息,但有一点:不允许胡思乱想,扰乱军心!” |
那天以后,我发现郝武贵像变个人似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垮了,再也不像当初那样,早出晚归不知疲倦。现在,表面上,虽然还是按部就班地跟大家一起守在钓机位上,魂却丢了,不是渔具缠线也懒得扯开,就是木虾丢了也不过问,有时一连几个小时都不在机位上,为此他还受到船长、大副批评。护德更是过分,没事就磨磨刀,练练拳脚,把船上当成了休养生息的地方了。老郭则是盼着渔钓早点结束,他好回家养猪。他把锁在柜子里的那本《母猪产崽注意事项》也翻了出来,有空就边看边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我就说老郭,你养猪都赔成啥了,还看那些干吗?老郭说他以前之所以赔钱了,是因为不懂科学养殖,所以他才要钻研。他还说,他打工已经没有了出路。好多招聘单位的人一听他的年龄就摇头。偶有要他的,不是挣不到钱,就是活太苦太累他也干不了。就像在这儿做船员,说的是能挣多少多少,实际呢。谁也不知道。还是多积累些养猪经验心里踏实。猪笨他也笨,只要把技术掌握到位,猪不会坑他的。我就说:“老郭,你不要太悲观,你没听大副说吗?船长的话也不是标准,一切要以合同为准呀!”老郭冷冷一笑,说:“别人说你书呆子,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就是个书呆子。既然公司决定了病假没底薪,那么保底工资就是一句屁话!上次船长找我谈话,我的心就凉了,我就知道这回肯定挣不到钱。如果说以前是身体上的毛病,我现在是心病呀!但我不能让公司送回去,那样不但挣不到钱,我还得赔上伙食和路费!”我说,“那你为啥不争呢!”老郭问我,“是胳膊粗还是腿粗?他们不是争了吗?有用吗?大副的话你能信?你要是相信他的话,那就等于相信母猪能上树!人心不是猪心,猪,只要你科学喂养,它不亏欠人。人心太深了,填不满。” |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余波的身体已大有好转,他30刚出头,毕竟年轻,病去神爽,恢复也快。船长为了笼络人心,接受了他的建议,隔天让大家吃一顿馒头。这可难为了伙食长老贾,二、三十号人吃饭,他一个人发酵母、和面团的确太累。不像以前做主食,大米或挂面向锅里一倒,煮熟了事。为了减轻他的工作强度,船长抽调洪海帮厨。老贾虽嫌洪海太年轻,心气浮躁,但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也只好答应。洪海很是乐意帮厨,这样既不用再像大轮管那样搞得满身油污,也不用像大副、二副那样夜里很晚不能睡觉,值班监督船员工作。偷奸耍滑、洋洋自得。 这个月鱿钓产量骤跌,还不足上月的三分之二,这下船长坐不住了,他赶紧招集管理层商讨对称。轮机长洪光建议向公司申请,设立奖励制度,提高船员的福利待遇,刺激他们的积极性。大副李厚忠则持相反的态度,理由是公司的政策是统一的,不会因为我们船有了问题就改变政策,也更不会因为我们船员消极怠工就开绿灯,另立一套奖励政策。船长觉得大副说的有理,想让公司做出让步的确有难度,但如果产量跟不上,管理人员的奖金势必也要受到影响。在两难之中,最后船长做出了决定,那就是要抓个典型,狠狠教训一番。由洪海暗中监督凡有造谣生事,或消极怠工的,坚决严惩。老贾说:“船长你对他们太客气了,你看看余波,郝武贵都被你宠上头了。一个吃饭挑三拣四,另一个说话血口喷人;”大副说:“是啊,不仅这些,好多人生活散漫,心情好了就工作一阵子,心情不好就躲到宿舍抽烟、睡觉,整个舱室被他们搞的烟头、垃圾满地都是......还有那个护德,更是无法无天,最近在船上耍刀呢.他想谋反啊?!” 那晚月朗星稀,海风徐徐,波澜不惊,皎洁的月光把海面映成片片白练。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机舱里飘来,如农家的一缕炊烟,袅袅飞向夜空,我的心为之一颤,顿感思绪飘飞,心旷神怡。我站在钓机旁,犹如站在故乡的河堤上,一股浓郁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让我忘记了鱿钓的辛苦和近来的种种不快。我瞥了瞥钓机位上的其他船员,他们个个气凝神怡,表情安静,想必也沉浸到思乡的情怀里了吧。 这时我才想起洪光好久没有吹笛子了,今天为何突然来了兴致了呢。我趁晚饭后的那个空档拜访了他,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他妻子专程去首都一家大医院看了,医生明确告诉说,妻子的病能够治愈。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他已经答应妻子把家里房子卖了看病,我兴奋地点了点头,我为他的幸福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我问他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他说就在刚才,晚饭前。 一晃已是晚上9点,我该去钓鱼了。临走前,洪光把上午他们的会议精神告诉了我,并一再小声嘱咐我,一定要注意言行,船长要抓典型呢。千万不要做出风头惹麻烦的事,并要我对他的话保密。我说洪哥,你放心好了。此时我的内心五味杂陈,隐隐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冲突与对抗正在聚积,而且已经在所难免。我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万不可选边站队,更不能企图左右逢缘,做“双料间谍”。 我回到钓机位上,始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大副搬来一个凳子坐在甲板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平时他跟船长、二副轮换着守在舵舱,既便来监工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完全没有过今天这种坐阵指挥的架式。还好,我的姗姗来迟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他知道我去了老轨洪光那儿。很快已到子夜,月儿躲进云层里睡觉去了。海风渐渐兴起,浪头啪啪啪地拍打着船舷,阵阵寒意如同淘气的猫儿硬往人怀里钻。我们只顾忙于做事,还不觉得特别地清冷,大副有点扛不住了,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脚也冻的麻木了,为了驱赶倦意与寒意,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在甲板上走来踱去,如一头困在笼里不安分的野兽扰的人心烦。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们身后的踱步声不见了,余波向后一看,早已不见了大副的踪影,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狗日的,终于走了。” 余波万万没有想到大副根本没有走远,他为了避开风口躲到背光的舷梯后面去了。听到余波的骂他,他怒不可遏地走来,一把掐住余波的脖子,把他拉了过来。 大副:“你刚才咋骂的?” 余波:“我咋骂的你不都听到了吗?”余波想挣脱大副的手。 大副:“你凭什么骂人?” 余波:“我没有骂人,我骂海里的乌龟。” 正当大伙准备围过来劝架,船长走了过来,要大家各归各位,继续工作。然后他把大副和余波一起叫走了。 |
(12)暗流的涌动 那晚,余波被船长、大副狠揍了一顿,还被责令写了检讨,以观态度。 自从余波被打后,船上的秩序有了明显的改观,船员们不再敢跟大副顶嘴了,也没有人再提及合同的事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默默地工作。这些迹象让船长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心想这帮兔崽子就是贱,敬酒不吃吃罚酒。其实他看到的仅仅是一种表象,就像越是风暴来临前海面越发平静一样,一场暗流正在悄悄地涌动。起初,我也一直蒙在鼓里,看到的只是:宿舍卫生情况好多了,少有人敢躺在床上抽烟了,也没有人成天抱怨骂娘了。郝武贵的烟量也由原来的每天两包减为两天一包,护德干脆把烟戒掉,更不会有事没事地在甲板上练习刀法了。我暗自思忖:郝武贵,护德真的被他们唬住了。老郭说的很对,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屈服。也许他们比我的阅历深,更能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就像封建暴政下的农奴一样,除了成天逆来顺受,为朝廷歌功颂德,就是想办法在朝廷给予的有限的自由空间里最大限度地谋取个人利益,求得生存与苟延。 |
然而,现实很快就否定了我的这种猜测,那天夜里,天下起了大雨,船员们不得不早早收拾起渔具回到宿舍,正当我准备洗漱睡觉时,王龙来到我们的宿舍,他说雨天里没事干,郝武贵闷的慌,约我和几个老乡过去喝酒解解闷。我猜想这是故意掩人耳目,说给同宿舍的马涛、胡强听的,这是郝武贵找人谈事惯用的借口,这么晚了有什么酒好喝的,我对此心领神会。就随王龙去了。当我来到12人舱,我才发现郝武贵的话不全是假。余波的床上摊着几张报纸,纸上放有花生米、锅巴、辣条、干鱼片等下酒的零食。这些是他们上船前在公司商店里赊的,返回后结了工钱再还。郝武跟前还放着半塑料壶白酒,他正向大家面前的纸杯里斟酒,见我走来,热情地吆喝着我坐下,还让王龙在柜子里新取过一个纸杯,为我添酒。我说:“郝哥,我不会喝酒。”郝武贵说:“我知道,少给你一点。”说完他就浅浅地为我也斟了小半杯。这时,我才认真看了屋里都是哪些人,除了郝武贵、余波、王龙、马建、吴飞是山东老乡,护德也把新疆藉的二喜、赵成、康荣也带来了。加上我整整10人,大家挤在床沿上边喝酒边论事。开始时还扯些各人家乡的风俗人情,家庭状况。很快就扯到各人的钓鱼心得体会,然后就是一阵牢骚满天、后悔不迭。当话题扯到余波挨打,船长跟公司合伙坑人时,大家愤愤不平,说这仇一定得报。我心里有点紧张,我想起了老轨洪光嘱咐我的话,不让我参与太多的是非,但就此情景下,我是不得已的,谁让我是他们的老乡,又是他们的“阶级兄弟”呢。他们的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郝武贵说:“最近这些天先忍着,不能让船长、大副他们看出破绽,等船再次靠岸添了补给,加满油后就立即行动。如果船长配合则罢,不配合,我们就采取强制措施,劫船回家。”我的心一颤,劫船可是违法犯罪的事呀!护德接着话茬,“反正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干的越多,我们就亏的越多。我们早一天回国,就能早一天解放,重新找工作挣钱。” |
@曾1987910 165楼 2014-09-02 00:00:02 看一次顶一次。。。只是没搞懂为啥大家不回帖。。是内容过于沉重?个人觉得挺出彩的啊。。。 ----------------------------- 呵呵,读我的小说得有一定的文学素养,不是自夸.我不想写的太花哨,因为故事本身就很沉重,我不敢违背人物的意愿,我正在努力理解他们,因为后面他们的行为太残酷. |
我胆怯的神情似乎被郝武贵看穿了,他呷了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嗽了二下,表情有点狰狞。 “小白,你觉得呢?”郝武贵强抑住咳嗽,面色涨红地问。 “这......可能......有点......危险吧?” 护德一仰脖子,哈哈哈地笑了。他得意地用食指点着我笑道:“秀才谋反,三年不成。” 郝武贵拨开护德的手,制止了他,说“让小白把话说完。” 我说:“从法律的角度上看,劫船是犯罪行为。” 郝武贵嘴角露出一丝蔑笑,“他们坑咱就不是犯罪了?”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王龙插话说:“什么是劫船?把船开跑了,卖掉了算劫船,让他送我们回国,这不算是劫船。” 我本不想再说什么,但为了阻止他们的行为,还是分析了行为的后果,“如果他们自愿回去,肯定没事。但如果是被迫的,就算我们的目的不是劫船,行为也是违法的。公司有可能会向咱们追讨经济损失。” 护德不耐烦地说,“那么多废话,他追究咱们......我们还追究他呢!是他先欺骗了咱们的。” 郝武贵说:“就他这破船,送给我,我也不要,咱们就是回去跟他打官司。追回我们的损失!” 看样子他们是商讨多次了,而且此意已决,我也不好阻止。直到后来局势变的不可收拾时,作为船上唯一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内心非常痛苦。也曾对这次聚议进行过多种版本的推想,但每次推想都不能扭转它最终成为一个悲剧的结局。在这里,我丝毫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就算我当时挺身而出阻止他们,除了引来他们的猜忌,把我也推进矛盾的漩涡中心,别无二样。我就好比一叶不慎被洋流卷入浩瀚大海里的木舟,命运不在于它有多么机智、顽强,而完全取决于海洋风浪的大小一样。 聚会快要结束时,郝武贵嘱咐我的口吻与老轨洪光如出一辙,除了今天聚会的这些人,别的任何人都不能说。他还交代大家要小心洪海等几位老船员,防止他们向船长报信邀功。至于像老郭这样明哲保身的船员,既不拉拢也不排斥。必要时还要争取他们的力量,因为他们利益毕竟跟我们是一致的。郝武贵把船上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头脑灵活、思路清晰,组织能力又强,我觉得他今生没做领导真的可惜了! 自从洪光得知妻子的病有医治希望后,他的心情畅快了许多。许久没有的笛声今天又开始在船的上空飘荡。这让我多少有点欣慰,感觉出人间的味道儿。似在故乡、在山岗、在田野,在一头头啃着嫩草的牛群里。几个月以来,耳畔响起的不是海风的呼啸,就是海浪喘息,抑或雨打船舷的砰啪声。在茫茫一片无际的海洋里,有时会把船舶上的渔火当成星星,也会把天上星星误作渔火。日复一日地坐在钓机旁劳作,感觉中,人间离我越来越远,我离蓬莱越来越近。然而我却凡念未了,天生一颗尘土心,因此,思乡思亲之情更容易被笛声勾起。我不知道郝武贵是否也有这种情怀。天又降起了小雨,他依然如前站在钓机前,披着雨披,戴着草帽,气定神闲。目光聚集在海面上,像是专注、像是沉思,又像是酝酿着某种阴谋。这使我想起香港功夫片里的大侠,个个黑衣长袍,头戴斗笠,手握宝剑,身轻如燕,武艺非凡。看似低头沉吟,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察周围环境细微变化。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利剑出鞘,一招制敌,招招致命。郝武贵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狠角,而愚蠢的船长呢,看着产量的逐日稳增,船员们的逆来顺受,还真把他们的配合与顺从当成了对淫威的屈服。从此风不再起、云不再涌,兵甲入库,马放南山。安恬舒适地做起了他个人的发财梦。 记得当初我与郝武贵分进一个宿舍时,我们彼此都没有朋友,阿朋与刚子是老船员,与船长等管理层走的很近,自然就与我们有了距离。那时,我们俩都是新船员,又是老乡,走的很近,一段时间里几乎无话不谈,他更像个大哥哥一样关照我。随着他在船员中威信提高,大哥地位确立,周围围着一帮兄弟,俨然是这艘船上的黑老大,我们的交流也渐渐少了。我曾试图了解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与我既亲密又疏远的谜一样的男人。他也自嘲地对我说过,我俩不是一路人,他像兵匪,我是书生,但这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他还是讲道理的。初上船的那几天,船长把我们看的很紧,王龙、余波也不敢经常看他,他又与同宿舍的阿朋、刚子谈不到一块,因为他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成天哈巴狗一样靠出卖别人求得领导欢心。他说,那样男人是狗,始终成不了一只独立的狼。狼有另立山头的勇气,而狗没有,无论他吃的多么膘壮,博得多大的地位,他都要依附于主子生存。一旦主子倒了,他不是流落街头,就是另投别的主子,始终过着奴颜婢膝地生活。当时我没太在意他的话,只当他是为了骂阿朋、刚子泄愤。现在才知道他骨子里就有那种反叛的精神,而且到后来还变的不计后果。他很少跟别人谈及他的身世,除了那位伤害过他的懵懂女同学,让他的耻辱永远定格在15岁的那个夏天,其他的他很少提及。但他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正在坐牢。就在他退学后不久,父亲因一次酒后打架致人重伤而锒铛入狱,而且判的很重。他从没去监狱探视过父亲。他说,他的一生最恨的有两个人:一是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打跑了他的母亲,毁了他的童年;另一个就是那位漂亮的女同学,出卖了他的爱情。让他蒙受耻辱。这两个人他一生都不会原谅的。 |
晚饭吃的是馒头,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北方以面食为主的船员,吃馒头的感觉就像过年一样的幸福。自从船长安排洪海帮厨以来,按照船长接受般员们建议的规定,一周至少要吃三顿馒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每次做饭前,老贾总要做充分的准备,比如:发酵、和面,切蒸,每道路工序都不能马虎,不然就会影响到馒头的质量与口感,特别是和面,一次至少都要用上一袋面粉,那么大的一口盆,少说也得有三盆,然后把酵菌搅均拌匀,再用力把面和的瓷实劲道,整个过程下来,近两个小时的光景就过去了,每每做完,老贾都累的汗流浃背。这些体力活,老贾也试图让洪海干,这家伙想方设法地偷懒,不是简单地把酵母朝面粉里一绊了事,就是不肯下功夫把面揉搓到位,蒸出的馒头样子像被霜打过的南瓜,硬的能当砖块打狗,老贾碍于洪光的面子也不好说他。为了不被船员们责难,只得事事自己动手,今晚的饭烧好后,老贾不仅如往常一样,累的够呛,胳膊竟疼的抬不起了。饭后船员们个个钓鱼去了,他让洪光做些洗刷锅碗的善后工作。稍得安静,疼痛感则愈加剧烈,越发觉得严重,就开始疑神疑鬼了。他取来冥纸,走到甲板上,围着船舷口中念念有词地转了两圈,然后在灶房的门前将它点燃,一阵海风吹来,灰烬打着旋儿飞向空中,飘入大海,老贾紧绷的表情略有松驰,他冲大海笑着喃喃自语:“别闹了,把钱拿回去用吧!” |
@山药排骨汤926 169楼 2014-09-02 18:13:59 楼主今晚还更吗?写的很好噢 ----------------------------- 谢谢!有更新。 |
洪海笑道:“老贾,你刚才说啥子哩!” 天机不可泄露,这傻小子偏偏要问。因此,老贾没好气地说,“我说让你爷爷过来捡钱。” 洪海说:“我爷爷的坟在陆地上呢,他不可能跑到这儿捡钱?” 老贾说:“鬼界不分什么陆海山脉,都能如履平地。” 洪海说:“哈哈哈,我爷爷是不会要你的,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老贾听了,顿时脸色煞白,他“嚯”地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骂道:“你个兔崽子!刚才是怎么说的?你想咒我死啊!”。他随手操起案上的一把菜刀,向洪海劈去。洪海哪里见过老贾这般阵势,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他撂下手中的活计,拔腿便跑。然后,边跑边高声大喊:“救命啊——老贾杀人呐——” 两人在甲板上,你追我跑,你来我躲,上演一场猫捉老鼠的大戏。围观的船员们都吓傻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洪海年轻,身体灵活,几个回合下来,老贾累的气喘吁吁,连洪海的影子都没追到。其黔驴技穷之态尽收洪海眼底。此刻,他已不再喊叫,也不再害怕,而是故意挑逗老贾取乐了。最后还是船长走了出来,喝止了老贾。 经这么一闹腾,老贾病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副大限将到的架式。 洪光平时很少发脾气,为了此事,把洪海臭骂了一顿。洪海不服气,辩解说,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有那么严重?什么鬼鬼神神的,还不都是吓自己。洪光说:“你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信。” 直到第二天早上,老贾还是表现的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早饭是洪海一做的,他尝到了没有老贾压轴坐阵的滋味儿,苦不堪言。他开始慌了,向船长求救。 船长、洪光带着洪海来到老贾的床前道歉,当时郝武贵、阿朋、刚子也都在宿舍。他们证明老贾是真的病了,夜里还发烧了。自知闯祸的洪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站在老贾跟前头如捣蒜地道歉,说他错了!老贾一脸的病容,倦眼微睁,目光迷离,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没轻没重啊!事世难料,深海莫测。这儿不是家里,平安为大呀!你们知道吗?我在海上作业30余载,听过多少,见了多少,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哪一片海域没有死过人?哪个船员一生没经历过海难?你居然敢如此不敬,在这儿乱说,海鬼生怕找不到机会呢。你却主动这么说我,你岂不是在害我嘛?!” 船长拉着老贾的手,说:“现在说那些都没用了,贾哥,你见识的多,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破解一下。” 老贾冲洪海招了招手,洪海会意地走到他跟前。只见老贾将嘴巴贴在洪海的耳朵上。神秘地叽叽噜噜说了几句。洪海便跑回厨房取来一刀冥纸,两柱香而来。老贾用枯技样的手指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字。洪海便拿起纸和香向船艏跑去,他把二柱香插到一只小瓶子里点上,下面垫了块砖,又将冥纸点燃,然后虔诚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语,随着纸的灰烬全部飘入大海,他仍原地不动,又默念了一个时辰,方才返回船舱。 说也奇怪,自从洪海按照老贾的吩咐做后,老贾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了。下午就下床走路,行如当初了。第二天,连胳膊的疼痛也已消解,此间玄乎的令船员们咂舌惊叹。 老贾的身体恢复以后,洪海在他面前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造次了。 |
本章完。待续。。。。。。。。。。。。。。。。。。。。 |
@先得春月 5楼 2014-08-05 23:15:38 ----------------------------- @先得春月 8楼 2014-08-06 00:22:2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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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起的风波 这些天,天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伤心事,让老天爷如此悲戚,雨下了十多天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若是家乡,这种连绵不绝雨季被称为梅雨季,在这儿不知该如何称呼。海面的雾气越拢越多,越来越浓。雾色凝重,天空很低,与海面彻彻底底连成了一片,都是牛奶状的乳白。即使是披着雨衣,不久后,脸上也会凝结出水珠。船员们时不时地抹一把脸,将水珠儿甩在海里或甲板上,有一种挥汗如雨的感觉。然而,这不是汗水,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清冷与冰凉。这种感觉容易让人的神志变的呆板、迟钝。因此,大家干活的时候很少交流,只是默默地做着各自该做的事,眼睛一直呆呆地盯着海面出神,越是这样越容易犯困,有时鱼儿上钩了都没有反应。 |
今儿坐在凳子上的监工换成了二副王皓,王皓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比如:他值班的时候,若是在夜里,有船员倦的实在站不立了,他会主动递支烟来,聊一会家常,精神立刻就来了。他还会把凳子推在船员面前,让实在太累的稍作休息。时间久了,他值班时,大家就放的很开,有话有笑有闹,烟头可以弹进海里,也可掷在甲板上。不会担心他向船长告状。同样,将心比心,也有船员劝他回去休息,说大家不会给他添麻烦,他在与不在都会一样的干活,决不偷奸耍滑。他就会很不好意思粲然地一笑,有些腼腆,说,“我不是监工,我是陪大家说话的,大家都这么辛苦,我一个人回去睡觉心也不忍,体验一下,是应该的。”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客套话,后来见他没像大副那样严肃,有事没事地挑茬,就放松了警惕。跟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其中与他聊的最多的当数余波。余波天生的对鱿鱼腥味儿过敏。特别是吃了米饭或着凉受累时,闻到鱼腥味就会呕吐不止,那阵式像是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似的。今晚没事,今儿晚饭吃的是馒头,余波一吃馒头就来了精神,他一口气干掉老贾蒸的五个大馒头而不用吃菜,然后像牛犊一样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白开水,拍拍肚皮,惬意地喊了一声“饱了”,就来到钓机位上,一直干到现在。用他的话说馒头瓷实,胃液顶不上来,因此就不会呕吐了。他今儿的体力充沛,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倦怠,于是,二副王皓就拿他当典型,夸道:“人都说余波是个病殃子,我看不是嘛!”余波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是秧子呢,病秧子在那边。”他用嘴呶呶不远处的老郭。老郭以为有什么事,就满脸狐疑地走过来,解开装有好烟的口袋纽扣,取出一支恭敬递给二副。余波说:“老郭,把烟也给我一支。”老郭就说:“你手里的烟卷还长着哩。”余波执拗地说:“我想品尝好的。”老郭无奈,极不情愿地从好烟口袋里又抠出来一根。 |
老郭:“找我有事吗?” 余波:“没事。” 老郭仍狐疑地站着。 二副看了看老郭说:“真的没事,去钓你的鱼吧!” 老郭走后,余波又扯起了合同的事,他声音很小,生怕被别人听到。 余波:“王哥,你说我们就这样干满两年,公司不会不给钱?” 二副爽朗一笑,“听你说的,旧社会恶霸地主周扒皮也没有那么黑呀!干满两年咋能会不给钱。” 余波:“能给多少?” 二副:“合同上说多少就多少。” 余波:“你觉得我们会有保底工资吗?” 二副:“我不说了嘛,合同上说有就有。” 余波:“合同上没有说生病扣钱,可是……” 二副:“也许是大家理解的都不对,现在合同文本又没在身边,说不清呀!船长也是个土包子,你不能只听他解释,他也说不清,只知道执行上面的提示。” |
@烽火洗猪猴2014 178楼 2014-09-04 02:13:59 楼主怎么不更新了啊,别太监啊 ----------------------------- 呵呵,一直在更呢。 |
余波还想要问,他看到了远处郝武贵的一双愤怒的眼神,他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鱿钓结束后,郝武贵叫来护德等人,再次讨论要求船长返航的事,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刚关上房门,就狠狠地将余波训斥了一顿。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用手指敲在余波的脑袋说:“我看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连小白都不如。小白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他还能保守秘密,你呢,就是大嘴巴一个!你知道吗?二副跟船长都是一伙的,不要被他和蔼的假象蒙蔽。”我从来没见到过郝武贵这么生气过,感觉他要揍余波一顿似的。护德的表情很紧张,他严肃地问余波,“你老实说,都跟二副说了些啥了?”余波一脸的无辜,百般解释说,他只是跟二副讨论合同的事,其他的真的啥都没有说。郝武贵依然怒不可遏,说:“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余波说:“我还不是怕别的船员听到后,船长又该说是我挑的事端了。”这时郝武贵的表情才稍有缓和。他发恨地告诫大家,“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别怪我到时不客气。”护德也接过郝武贵的话,直接挑明地说:“谁要是出卖了我们,就把他扔到大海里喂鱼。”一句话说的我心里像塞进了冰块,浑身打起了寒颤。 郝武贵接着又告诫大家,从今以后,所有的人不准再提合同的事,哪怕他给我们个金人,我们也要立即回家。余波又不解了,他试探着问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挣钱,怎么说给我们金人,我们也要回去呢。” 护德说:“你呀!一脸的贪财相,大家还是因为你挨了打,才下决心回去的?” 余波说:“我不是贪财,我有妻有小的,一家人都靠我养活哩,哪像你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赵成听了,生气了,说:“谁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有妻有小呀!” 郝武贵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赵成说:“你不要理他,他是对公司还抱有幻想。” 王龙说:“余哥,你咋那么胡涂,合同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好了在船上睡上一年,保底工资5万分文不少,结果呢。你和老郭生病,还没睡几天就开始扣工资了,信誉何在?你还会信他们吗?!” 余波说:“二副说了,不让我听信船长的解释。” 护德说:“大副也不让你听信船长的解释,可是船长却有权扣你的钱,他们为何不反对?他们是穿一条腿裤子的。” 郝武贵说:“不要理他了,他吃亏吃的太少,是不到黄河不落泪的那种人。” 余波说:“是呀!我只是心里不甘,就这样白干了半年。” 郝武贵立马瞪圆了眼,说:“谁说白干?这几个月的工钱,他们一个子也少不了,不是我们违约,是他们一不履行合同,二粗暴对待我们船员……哦,对了,你被他打伤的照片还保留没?” 余波说:“在呢。都在我手机里存着……” 郝武贵强调说:“不要弄丢了,在法庭上这都是证据。” 余波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这时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虽然很小,郝武贵还是听到了,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哗”地一声把门拉开了。洪海站到了门前,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跳,继而尴尬笑笑,“你们怎么还没睡呀?船长要大家早点休息。” |
郝武贵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充满敌意地说:“知道了。”然后“啪”地一声又把门地闭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许久有人小声说:“他会不会去告密?” 郝武贵说:“他没有听到……他刚来我就把门打开了。” 果然不出郝武贵所料,那晚洪海没有听到我们的议论,从次日船长找我谈话很到了确认。 |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刚洗漱完毕,洪海便鬼鬼祟祟地敲开了我房门,他先将头探进舱门,由于室内光线太暗,他努力地使自己睁大眼睛,左右环顾确定室内只有我一个人时,便小声对我说“船长有事找你。”他神秘的表情让我的咚咚跳个不停,不知道船长是不是又因为什么事抓住我的把柄不放,且小题大做。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船长室,始发现大副、二副也在。我倒吸了一口气,如此庄重的阵势可能不是件小事。 |
船长一如往常客气地招呼我坐下,我知道,船长虽是个粗人,但在我面前他还是尽可能表现出一个有素质、有修养的长者模样,端出一副领导的架式。 船长说:“听说昨夜很晚了,你还在12人舱?” 我说:“是的,他们让我过去玩。” 大副插话问我,“是谁?谁让你过去的。” 我的心一阵收紧,如果我说出了人名,岂不是出卖了别人。我知道他目的不是问这个,就改口说:“下班后,天还没有亮,就有人提议去余波宿舍里坐坐,他那儿有点吃的,于是我也跟着去了。”我的话不紧不慢,表现的很轻松随意。居然把这帮老江湖糊弄过去了,我心里暗自得意。我发现船长的表情也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弹了弹烟灰,又问道:“你们都说了些啥?”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下子舒展了,我故作轻松笑了笑,说:“能说啥呀!还不说议论些钓鱼的事?” 大副的脸沉了下来,像个倒扣的水碗,“没哪么简单吧?他们没有再议论劳资、合同的事?” 这时我已意识到他们之前是商量过的了,因为昨晚二副值班时余波问过劳资的问题。我不能回避。 我笑了笑,说:“哦……也议论了,大家都说二副王哥说的很够理,特别是他拿周扒皮做比喻,让大家就更放心了。是啊!万恶的旧社会恶霸地主周扒皮也不可能不给长工工钱,更何况我们这个法制国家、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呢。所以大家的顾虑基本打消了。” 船长哈哈哈笑了,他伸出拇指对着二副说:“你呀!老王,居然拿公司跟周扒皮比,有创意、有创意。” 二副有点尴尬,说:“我是被他们问的没办法了,是不得已才……” 船长依然夸着:“很好,很好。” 大副看了看我,他的脸色依然没有转晴,但口吻温和了许多,他说:“小白呀!你是我们船上唯一的知识分子,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表现的跟他们一样的水平,那些都是二杆子,没主见,还爱闹事,你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呀!” 二副说:“是的,小白,有什么动静多向船长反映,要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可跟他们一起瞎起哄。” |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然后就回宿舍取餐具准备吃早餐。回去的路上,我的大脑像过电影一样,把这几天的事又放了一遍,我的心情也愈加沉重了。我在想如果郝武贵他们的鲁莽行为触犯了法律,而我又知情不报,该不该承担责任?如果我要是选择向船长,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结局?郝武贵他们会饶过我吗?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这两难中煎熬着,它让我痛苦万分,可哪一种结局都令我毛骨悚然,我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早饭我吃了一点点就饱了,觉得没有胃口。回到宿舍,看见老郭正斜躺在床上看他的那本《母猪产崽注意事项》,他看的很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郭,等鱿钓结束后,我陪你回家养猪去。没想到我这么不经意的一句话,竟引起了老郭强烈的反应。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紧紧地拽着我的手,像遇到一个多年没谋面的老朋友一样,说:“太好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养猪,我保证……” |
@心跳像猫扑 184楼 2014-09-05 10:19:04 @先得春月 看望、支持新朋友。 一起携手耕耘、天涯共勉。 也欢迎朋友对拙作《平城遗梦》提出指导意见~ 传送门: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865580-1.shtml 随时欢迎您的来访哦~ http://static.tianyaui.com/img/static/2011/imgloading.gif ----------------------------- 好的,谢谢,有空去拜访你。 |
老郭说到“我保证”时突然戛然而止,他热切的目光也如同突遇一盆冷水一样熄灭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中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个大学生哩,怎能会跟我……” 我一听到“大学生”三个字,不知哪儿升腾起的怒火,突然从我的胸口窜起,让我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我大声喊道:“大学生怎么了?我不还是跑到这渔船上捉鱼了?!只要能挣钱,让我……掏大粪,我都干!” |
14)危险的行动 老郭这下来了精神,他先滔滔不绝地向我说明科学养猪重要性,又说自己之所以养赔了,就是因为观念落后,眼光不够,知识匮乏,他们邻村就有个大学生养猪都成了百万富翁了!而且还是个女的。然后又开始骂他的儿子。说读了个三本,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城市人了。说什么也不肯帮助老郭养猪,甚至连同学都不让知道他爸是个养猪的。“养猪有啥不好,有啥丢人的?我觉得比他在石城做文员,一个月挣1500块光荣多了。”老郭越说越激动,起说越气愤,将书扔到了床角里。唉,此刻,我突然怜悯起自己了。既没有像我的同龄人那样维护住他们贴在脸上的那层薄薄的、廉价的镀金面具——大学生的“尊严”,也没有因为自己放下“尊严”就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能不悲哀吗? 晚饭后,凤儿打来了电话,说他爸妈已经同意她的提议,等我鱿钓结束,就立即选个好日子把婚结了。凤儿找了一个售楼小姐的工作,说最近国家限购政策影响了楼市,效益虽不是很好,但她也能马马虎虎地养活自己了。她让我放心工作。凤儿电话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接完电话,我的心沉甸甸,只要好好睡上一觉。 |
那晚鱿钓结束,我将钓来的鱼杀好存放进冷柜,草草洗漱后就睡下了。我很累,刚躺到床上,倦意就如潮水般地袭来,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境中我们船被海风吹到一个异域的小岛上,那儿的山是乳白色的,像石灰粉过一样的乳白;那儿的水是血红色的,像血染了一样的腥红。岛上渺无人烟,我们的就船搁浅在那儿。设施也已损坏,我们无法前行,也无法返乡。只得消极地等待救援,眼看着淡水与食物一天天耗尽,仍不见救援的人来,周围也没有过往的船只,我们绝望了。这时船长招集大家开会,说必须先把一部分投入大海,不然食物耗尽仍等不来救援,大家都得死。这样做是为了节省下一部分食物,多维持些时日,等待救援来的那一天。大家觉得有道理,那么把先把谁投到海里呢。大家的意见不统一。有的认为先把病弱的投进海里,也有的认为应该把饭量大的投到海里,争了多半天仍没有结果。最后,老贾建议让大家抓阄,看看天意,老天说让谁先去,谁就先去。于是老贾找来纸和笔,开始在纸片上写上“生”与“死”的标记。老贾把30多个纸阄放在甲板上,让船长先抓,然后是老轨、大副、大轮、二副,以此类推,先抓的基本上都是“生”,最后抓的都是“死”,比如老郭、余波、二喜、赵成、康荣抓到的就是“死”。我暗自庆幸自己抓到了“生”,可我的心里仍有不安与恐怖,心想下轮再抓我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我发现抓到“死”的老郭他们面如死灰,眼神里流露出的绝望与恐惧让我看到心痛。可我没有办法阻止他们,这是船上定的生死规则。也许是上苍的安排,让他们先走一步。然而,这时护德提出了质疑,说第一批要被扔进大海的为什么都是新船员?老贾说,这也许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呀!护德也就不说话了。老郭他们眼里刚燃起的生的火光又熄灭了。正当船长他们找来绳子,准备捆绑那几个抓到“死”的倒霉蛋船员时,郝武贵挺身而出了。他大喊了一声“且慢!”。然后向护德使了个眼神,护德便从身后拔一把雪亮的藏刀。大副大怒,说:“好你个郝武贵,这次你抓到了生,本来可饶你一死,你却不知好歹,坏船上的规矩,那你就与他们一块死去吧!”说完便吆喝起老船员,人人手中拿着铁棍,向郝武贵步步紧逼。郝武贵也挥了挥手,那些抓到“死”的新船员们顿时个个精神抖擞,也争先恐后地拿起了棍子。这时,老贾开始苦劝郝武贵,让他将刀和棍子放下,说这是天意,天意怎么可以违背呀!郝武贵朝他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狗屁的天意!鬼才信你呢!你把他们杀了,下一批就轮到我们了!”这时护德醒过神似地骂道:“你这个老奸臣滑的家伙,原来是想消弱我们的力量,个个击破啊!吃我一刀!”只见他刀光一闪,老贾就吓的面如死灰,身如筛糠。眼看局势一触即发,我吓的浑身哆嗦了起来,一个激灵竟然醒了。扭头摸一摸枕头,不见了。向床下看时,始发现它已被我推到地上了。我捡起枕头,重新枕到头下,又摸了摸自己朐口,感觉心跳的很快,我暗自出吐了口气,庆幸这只不过是个恶梦。不一会,我又恍惚起来,朦胧间咋就又回到了家乡,还见到了凤儿,凤儿还是那么地美丽。起初,我们还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突然,凤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陌生地看着我。她的目光那么凌厉,像是要看到我骨子里去似的,我说凤儿你怎么了?她说她根本就不认识我。我喊她,她也不理。我说我是白烟哪!她说我不是白烟,我是个海盗,是个劫船的海盗,我伤心地哭了……我呜咽的声响惊醒了室内的老郭,他轻轻地摇醒了我,说:“小白,你梦魇了?”,醒来我才知道这是个梦。我庆幸它又是个梦。凤儿怎么会不理我呢,凤儿是我的感情寄托,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就是因为爱她才下定决心做这份苦差的。连连的恶梦已让我心里很不爽,就没有了睡意。于是,这么多天以来,船上发生的一切又像过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遍。我的心情渐渐沉重下来。理想被现实击的粉碎,一种难以抑制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天,我满脸沧桑、形象狼狈、两手空空地站在凤儿的面前,那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心境啊! 然而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惨,几个月以后,它得到了验证。 |
天还没有亮,我睡意全无,起身下床,独自一人走到甲板上,听浪涛噗噗拍打着船体声响。东方还没泛白,沐浴在浓郁的晨雾里,面对辽阔的海面,有种置身世外的感觉。这时我发现船尾有暗红色的火苗窜起,我心里一惊,哪儿来的火苗?随后,又有一个人影儿在暗处晃动,如同鬼魅。我顺着火光来到船尾,发现是老贾正面对着大海嘴里叽哩咕噜说着什么。他该不是今天胳膊又疼了,来祈祷海神的庇护吧?我从他身后悄悄走开了,没有惊扰到他,我尊重他排解压力的方式,正如我一样,一个人倚在船舷边想心事,我们彼此都需要的独处的宁静。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船在澳洲港口靠岸添加了补给,又匆匆返回鱿鱼集聚的海域。我们难得休息了两天,船员们美美地睡了一天后,都有了精神,有人开始捣鼓着要打牌。船长没有允许,理由是怕船员们熬夜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他要大家要养精蓄锐,很快进入状态,迎接新的战斗。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种潜在的对抗力量正在积聚,眼前的表象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火山就要喷薄出汩汩岩浆前的暂时的平静…… 随着鱿钓的海域渐近,我的心也收的越紧。因为我分明感觉这些天郝武贵与护德来往越来越频繁,他们俩有时把自己关在一间密封的舱室里,有时偷偷地躲在甲板上的船舷边,抽着烟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聊就是小半天,他们的神情显得心思重重,他们的眼神诡异而神秘,仿佛是在准备着应对什么重大灾难来临似的。他们不停地约见着王龙、余波、二喜、赵成等同党,这些人被他俩约见后也个个变的心思重重。这一切都看在我的眼里,让我的心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总觉得特别的不自在,却又不知道因何而堵的慌。它让我日夜都设想着将要发生的可怕的事件,甚至会有种种惨烈的场景出现,而每一个场景都会让我越想越心惊胆寒。我该怎么办? 晚饭后,渔船的上空又飘响了悠扬的笛声,洪光正倚在船舷边面对漆黑的夜空抒发着思乡的情怀。笛声寄托着他对娇妻无比的眷恋与思念,可我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美妙的旋律,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紧紧地揪着。就在这时,王龙来到我们的宿舍,他小声告诉我,说郝武贵要找我话说,我的心“咯噔”跳到了嗓眼里,在随王龙去他宿舍的路上,我的双腿一直不听使唤地抖着,我能感觉出我的脸色由于紧张已经变得煞白,我像一个酒汉一样晕晕乎乎地跟着他来到郝武贵的面前。我随王龙刚进入12人舱,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又以同乡集会的名义把不相干的船员清理了出去,然后七八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这让我的心稍稍有点平静,还以为仅仅是简单的喝酒或议事。我万万没有想到郝武贵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今晚行动!” |
“什么?......”我大张着嘴巴,半天就说出来两个字,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一直在发抖。 “是的,就现在!”郝武贵平静地说,从他放松的神情中,我能看出他已经准备充分,并且胸有成竹,势在必行。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语塞。 “没你的事,你不要紧张,用不着你参与。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呵呵。”郝武贵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一句不让我参与的确让我放松了不少,我也慢慢轻醒了。我还是说:“可不要闹的太大了。” 护德不耐烦地说:“只要他们乖乖的,听话,啥事也不会有的。” 可是他们一群人还是拎着刀满嘴酒气地出去了。临走前,郝武贵还不忘记嘱咐了我一句,“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满身冷汗地回自己宿舍去了。 回到宿舍,老郭正趴在床上又在看他的《母猪产崽注意事项》,见我进来,问了我几个他不认识的字,然后就跟我讲起养猪的事了。分析着怎样降低成本,怎样防范盗贼,怎样防止猪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马涛则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本全是美女图片的杂志,胡强在忙着洗脚,准备睡觉。马涛的目光没有聚焦到他手里杂志上,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立刻装出一副很放松的样子,还故意说了句“好困”,就倒头躺到了床上。马涛把手背在身后,杂志在屁股上拍打的哗啦哗啦地响,斜歪着脑袋走到我床前,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小白,你咋了?” 我说:“我没咋呀!” 马涛:“你怎么满头是汗?” 这时,老郭与胡强的目光也都转向了我,老郭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是啊!我刚才都没注意呢。小白,你到底怎么了?满头的汗。”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摸了摸我的脑门。 胡强:“该不是喝酒了?” 马涛:“身上没有酒味。” 我讪讪地笑笑:“刚才在甲板上跑了两圈。” 胡强抬了一下眼皮:“就要睡觉,跑那门子步啊!” 我敷衍道:“晚饭吃的太多,哎呀!太撑了,消化不好……” |
@心跳像猫扑 192楼 2014-09-09 09:16:41 中秋假期正式结束,然后上班了!!! ----------------------------- 是的,谢谢提醒。 |
突然,舵舱的播音室里传来了张惠妹唱的《一无所有》,音量很大,把船体都震的咚咚作响,与空旷寂静的黑夜极不和调。这让原来就已有些倦意的老郭很不适应。他扔下手中的《母猪产崽注意事项》,口中不满地嘟囔着:“都半夜了,船长怎么了,找个女人在这儿嚎。” 马涛笑了,“老郭,人家在唱歌,不是嚎。” 老郭揶揄道:“这也叫唱歌?女人不像个女人。” 马涛:“这你就老土了,这是摇滚,摇滚你懂不?” 老郭显得对音乐不感兴趣,他不想继续再与马涛讨论什么摇滚不摇滚的,他只关心他的养猪事业。眼下吵的他看不成书,也睡不了觉,他的样子十分地懊恼。 |
胡强正要睡觉,却响起了音乐,心里自然憋了一口气,他冲舱楼的方向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半夜了,发那门子神经呀!” 马涛笑了:“哈哈,你去让船长把音乐关了。” 胡强说:“你咋不去?” 马涛:“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我现在不困,还觉得很享受呢!阿妹是我的偶像。” 老郭对着马涛又是瞪眼又是撇嘴的,估计他是无法理解马涛行为,怎么会把这么个大吼大嚎的女人当成偶像,而宁愿放弃睡眠却愿意听她的所谓的摇滚。 |
我心里清楚,放音乐意味着什么。说明郝武贵他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会是个什么结果?该不会真的闹出大事吧?我觉得我不应该盼着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我应该期盼时间凝固。那样就不会发生可怕的事了。然而,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充满着期待,这种对未知好奇心早已超过恐惧本身。 半个小时过去了,音乐突然戛然而止,一切又都恢复到原来的平静。夜晚,经过这么一阵闹腾后,更显得安静恬淡了。夜,死一般地寂静…… |
@圆圆坏宁 198楼 2014-09-09 19:31:56 支持 -----------------------------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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