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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老爷那些事[第2页]

作者:马二爷_laoyedang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可能,马萌萌察觉到了不妥,便起身告辞,出门时,颇有歉意说:当然啦,小说也是可以改剧本的,我觉得吧,不管写啥,都得重视自媒体吧,起码有个公众号,才好看看别人的反应,对吧?
    进了电梯,她转过身,一脸灿烂地说:马二爷,有机会,认识下您的女儿呗。

    她走了很久,我还懵在电梯外——除了性格,这丫头跟我女儿,实在像得离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哎,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媒体?公众号?我哪晓得搞嘛?——我感到了压力。
    但但但是,事到如今,再有压力,也得硬着头皮啃呀。
    马萌萌走了,郎三爷却没来。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每天除了读书,摸索下“该死”的自媒体,我简直无所事事。
    我自嘲地想,相比老赵那儿,这儿,才是彻底吃上了闲饭啊。

    发微信请示,他回我,在外地,别急!再后来,干脆没音讯了。
    想起那晚他替我出头,我忽然有些不安,依照他的作派,不会弄出啥事吧?
    我忍不住拨打他的电话,关机,接连几天,都是关机,郎三爷似乎,凭空消失了。

    可是,我明明住在他的房子里呀……难道,这房子是租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郎三爷,您去哪了?

    忽然觉得笨到家了,马萌萌来的那天,怎么没要她的电话呢?起码,不至于这样傻等吧?
    这算哪门子事?过去的生活,越来越远,新的生活,眼瞅着开始,却戛地一下,停摆了。
    好像孤身一人,被关进了孤岛,我开始急,睁着眼急,闭着眼也急。

    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等来的,不是郎三爷,而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神经立刻绷紧了。
    不会吧,果真……出事了?
    警察牛高马大,语气却很温和:你就是马二爷?
    我点点头,紧张地望着他,想问啥情况啊,但舌头发僵,终究没胆问。
    没想他呲开嘴角的笑意,朝我伸出一只大手,我茫然地握了握,不知道啥意思。

    他四下看了看,大剌剌拖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递过一只支烟,问我:郎三呢?跑哪去了?
    我连忙摆着手,表示不抽烟,疑惑地问:请问您是……?
    警察嘿嘿嘿地笑:我姓龚,郎三的朋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哎呀,郎三爷好久没来了,怎么都联系不上,龚警官……
    警察还是嘿嘿嘿地笑:得得,你是前辈,叫我蚊子可以了……这小子去哪了,电话也关了!
    他夸张地摇着头,点燃了香烟,开始打电话:

    我说,萌萌吗?郎三不在麓谷苑……是啊,只有马二爷在……对对,我说,有什么好着急的?他就这脾气……啥,出事?出啥事?……这小子妖怪变的,知道吧?哈哈哈,对对,安心出你的差吧……嗯,我保证,过一阵就现形了……好好好,我会跟马二爷说的……
    正文:

    我默默地听着,直到他收线。
    看来,这郎三爷,也真够奇葩的……不过,他朋友都这个态度,我还瞎担个什么心呢?
    显然,龚警官对我的来历,毫无兴趣,但他没忘记跟我交换电话号码,之后叮嘱说:
    郎三要是回来了,叫他立刻与马萌萌联系!

    他想了想,又说,能记住吧?要不,找张纸记一下?……
    我揣摩着他们的关系,嘴里应着:不用不用,我知道的,我认识马萌萌。
    龚警官“嗐”了一声,欲言又止地咕哝了一句:嘿嘿,有她受的……不说了,还有事,走了!

    我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觉得应该抓紧机会,问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张口。
    眼看到了门边,再不问就晚了,我假装埋怨地说:事儿再多,也不要关机啊,搞得大家都担心。
    龚警官回头瞥了我一眼,却不停步,漫不经心地说:他是个开了天眼的人,担心个锤子!……郎三这辈子……嗐,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正文:

    龚警官来了,龚警官走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水都没喝一口。
    显然,他是跟郎三爷有着渊厚关系的人,但他语焉不详的话,却让我的异样感,越发浓烈起来。
    当晚,怏怏不乐之中,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打认识起,这个年纪轻轻的郎三爷,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似乎无迹可循,我哪次猜对了呢?
    既然人家付了钱,就老老实实干活好了,还瞎琢磨个屁呀!
    如此这般,又何必循规蹈矩地等他开口呢?

    光说不练,等待任务式的态度,不就是大海里的一泡尿,人家要你干嘛?
    难道就不能试试笔,从认识他的经历开始写作吗?
    我释然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于是,我开始了,开始慢慢回忆,开始了人生中,头一次正式的写作。
    做一件事,只要投入了,杂念就少了,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但我不满意,进展实在是太慢了!
    我深知,那点老底子,其实薄得像张厕纸,自己的旧事,写得稀汤寡水也就算了,但郎三爷的故事,也写成这个味道,岂不是打人家的脸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情绪也调整得很好,甚至有点庆幸,郎三爷给我留了这么长的过渡时间。
    国庆期间,疫情已经大大缓解,我决定去看看女儿,给郎三爷发了微信告假,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当女儿挽着我,逛遍她就读的城市,我体会到了自离异之后,从未感受过的,最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是,女儿笑着问我,老爸是不是“混壮了”的时候,却泛起我的一丝不安。
    我不置可否地打着哈哈:壮不壮,都是你亲爹哩!

    其实,我很想跟女儿说说郎三爷,更想说说和她酷似的马萌萌,能想象她的表情,该是多么的惊讶。
    但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不愿设想,如果,郎三爷几个月还不回来的话……
    该死,我怎么又想起了,那些做代驾的日子?
    事实证明,我绝对不具备丝毫的预见能力,代驾的日子注定一去不复返,因为郎三爷,回来了。
    是的,阿弥陀佛,他他他……终于回来了。
    剁手节的下午,郎三爷回来了。

    当他顶着一团乱蓬蓬的头发,疲惫不堪、风尘仆仆地现身时,差点把我惊呆了,他面容苍白地站在门口,朝我无声地笑笑,晃了晃车钥匙,有气无力地说:车脏了,辛苦你一趟,我要歇会儿。
    我接过钥匙,叠声应着,准备帮忙拖箱子,他摇摇头,打着长长的呵欠,懒懒地朝主人房去了。

    等他睡了,我心情大好,如释重负,一时间不知要做些什么好……哦对,赶紧洗车去吧。
    说来奇怪,再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我竟然产生了一丝委屈,一丝激动,虽然这毫无道理。
    但毕竟,吊在半空的心,算是落回腔子里了。

    他的车,像土里刨出来的,已经脏得认不出来,费了半天口舌,答应双份价钱,洗车行才勉强开工。
    我有点纳闷,那些在高压水枪的冲击下,从车身上飞溅而起,四散跌落污泥,是从哪里来的?
    郎三爷,这三个多月,你究竟经过过什么呀?
    正文:

    直到洗完车,我才想起,那张床上没有被子的,于是忙着调头去超市,买了套崭新的寝具,拆开,蹑手蹑脚走近主卧室,贴着耳朵听一会,里面悄声无息,想必他早睡熟了吧?
    我轻轻扭开房门,拿眼一扫,立刻唬得后悔不迭,脊背发麻。

    郎三爷端坐床上,亮眸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我……怕你冷,我是来……
    他嬉地笑了一声,起身接过被枕,慢言细语地说:我知道,多谢了。

    退出房间很久,心都还在砰砰乱跳,吃他这一吓,我竟然冒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怕误会,而是太过诡异,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要进去的呢?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还在后头,郎三爷这一睡,差点害我得了心脏病。
    哪有这么个睡法啊——差不多睡了两天三夜。
    哪怕您打出点鼾声,也好啊!
    除去我怕他饿着,下楼买过一大堆熟食的时间之外,一步都不敢离开,我无数次盯着那间主卧,无声无息地,充满了虚无缥缈,我越来越无法确定,郎三爷,你还在不在里面啊?
    我转着圈地胡想,可借我个胆子,也是不敢再去扭开那扇门的。

    实话说,我是真的,真的有点害怕了!我只求这个年轻人快点醒来,千万不要有啥隐疾,我甚至有那么一刻,宁愿做回代驾,也不要这份工作了,太特么折磨人了。
    但更为恐惧的设想,是那间房里,根本没人!

    那特么,就活见鬼了!
    那特么,就活见鬼了!
    ……
    我被各种假设,折腾得精疲力竭,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我梦到了郎三爷,他嬉笑着,敲打着我的床沿,可是这不科学,房门反锁着,他怎么进来的呢?……
    我遽然惊醒,凝神细听,没错,咚咚咚,有人敲门!
    郎三爷的声音:马二爷,你在吗?

    老天爷,不不,郎三爷,您终于起床了?
    我瞄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整。
    夜很深,但阴霾,一扫而空。

    我睡死了,居然没听到任何声响,显然,郎三爷已经洗过漱过,焕然一新。
    他幽幽地看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饿死人,有吃的没有?
    ……
    我舒了一口气,没白准备啊,不然这个时间点,上哪找吃的去呀!
    当我将一大盆熟食,热腾腾地端上桌,郎三爷乐得像个孩子,表情让人心暖,我不禁想起了女儿。
    想到女儿,不由遽然而惊,龚警官让他回来后,立刻联系马萌萌的交代,怎么忘后脑勺了?

    我将龚警官的话,转述了一遍,郎三爷停止了狼吞虎咽,沉默片刻,继续狼吞虎咽。
    他这个态度,让我莫名其妙地,很不痛快,因为马萌萌酷似我的女儿。
    我告诫自己,马萌萌是马萌萌,不是我女儿,可是,还是不痛快。

    不痛快,嘴就忍不住,我再次提醒说:那女孩,是真的急坏了……
    沉默,沉默,沉默……我的话,就如同放了一个屁。
    郎三爷像个聋子,嘎嘣嘎嘣,你嚼得可真香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我的老脸,也是脸啊……
    我很难过,忿忿不平,准确地说,是因马萌萌联想到女儿后,产生了错乱的捍卫感。
    郎三爷,我真特么,看错你了。
    难怪傻等几个月,连句解释也没有,他这个人,真值得信赖吗?
    不可抑制的不平,在我心中慢慢延伸,最终化成了不可抑制的怒气。
    我憋不住了,也特么不想憋了,一句不顾后果的话,张嘴就来:郎三爷再忙,也总该能想到,微信不回,手机不开,几个月都联系不上,大家能不担心嘛?这也太…过份点了吧?

    话一落地,我就知道鲁莽了,好死不死,砸饭碗干嘛?……我合上眼,头脑一片空白。
    可是,郎三爷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忍不住偷眼去看,他依然无动于衷,吃得旁若无人。
    我不禁暗生感叹,凭多年的教师经验,楞是看不出,如此秉性的孩子,究竟出自多特殊的家庭啊?

    我以为他会掀桌子,至少会说些难听的话,毕竟我是拿了钱,还多管闲事的雇员。
    结果没有,什么也没发生,他不理不睬地吃完了,才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我:喔,我知道呀!
    他顿了顿,又说:那只是个意外,手机掉水里了。
    这句话,让我冷静下来,是的,马萌萌不是我女儿,郎三爷更不是我亲人,而是衣食雇主!
    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假装恍然大悟,却不知说什么好,但不说,也不怎么好。
    心一虚,嘴就笨了,我讪讪地说:那难怪……那太不巧了。

    他放下筷子,擦净了嘴,慢条斯理地说:马二爷,你知道离狐潭吗?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接着深深叹口气,摇着头自语: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敢插话,果然,他的自语并未结束:恼火得很!跑了半个中国,原来书上写错了!

    喃喃自语的郎三爷,似乎成了一个无处求助的孩子,郁郁寡欢,目光也暗淡了下来。
    令我费解的是,只要那种灰蒙蒙的,恍惚惚的眼神一出现,他就像脱离了时间的人,变得触不可及。
    沉默半晌,我小心翼翼地问:郎三爷,你说的是哪本书?
    郎三爷迟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回答: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本书,你还想知道吗?
    这不扯吗?……喔,不对,这次我开窍了,肯定与那个诡异的昵称,平行世界有关。
    我可是记得,他上次说过:马二爷,你是有根的人,不要问,别问。

    我连连摇头,得了,从认识的第一天,他一直都是这般稀奇古怪,管它什么世界,我都决心闭嘴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启齿,永远也不愿被人知晓隐秘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问?
    天快亮了,远处驶过的车辆,小鸟的鸣叫,还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渐渐清晰。

    十一月的清晨,凉意阵阵,我倏地打个寒噤,耳边飘来一句更凉飕飕的话:等哪天,我彻底走了,你就会明白,你马二爷记录的文字,就是来自那本书。
    我一阵心悸,愕然地张着嘴,话却接不下去。

    郎三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天色微明,他眯着眼,似乎触及到了刺目的阳光:
    马二爷,等不及了,我们开始吧……
    现在,就开始。
    我的故事说完了,俗套,粗陋,没有高光,所以,谢谢阅读过的朋友,感谢你们花费的时间!
    作为记录者,我的作用,仅仅是通往高速的一条匝道。
    因为,郎三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如果愿意,请你们继续,当然我知道,看个电影还要嗑点瓜子呢,不表示一下,是说不过去的。
    怎么个表示呢?……就在那天清晨,郎三爷准备开口之前,忽然又岔了一句:
    马二爷,你究竟是哪年出生的?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一直认为生于1973年。
    那好极了,他忽然掏出件东西,笑嘻嘻地塞到我手中:
    该着是你的,这玩意,就送给你吧!明年本命年,吉人自有吉相!
    哦?什么东西呀?我好奇地打开,原来……

    


    


    

    我想说,感谢所有阅读这些文字的涯友,感谢你们付出的宽厚和耐心。
    本贴现在是第二页,总共126楼,好像太矮了点吧!
    谁,会帮我砌127楼呢?

    谁砌,就送谁一条,如何?
    牛年牛年,权当是添点牛气吧。
    不过,获赠之前,请帮我在128-160层楼之内,指定下一个获赠的楼层,行不?
    ……

    至于郎三爷的故事,我是一定要讲下去的,请支持我的朋友,继续支持,谢谢你们!
    我考虑再三,还是沿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更为合适,虽然,此“我”非彼“我”。
    但,人在天涯,娱乐精神更重要吧!
    我只是笑笑,我想说,这个世界不缺乏美好,却缺乏信任。

    

    找人设计的一个封面
    以下是正文-------------------------------------------------------------------------------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2020年是糟糕的,甚至悲惨的,所以更愿意缅怀旧年的静好。
    可惜旧年,也不过,是记忆里刮过的一阵风。

    阵风之后,曾经静好的时光,只剩下一片模糊,仿佛过了几百年。
    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我和世界,一直有些格格不入,真的,从小如此。
    这么说,并无哗众取宠的意思,当然,没人相信,我知道。

    我还知道,不仅没人相信,也不会有人感兴趣,也许,人的一生,注定就是孤独的。
    因此,与诸位一样,我假装着,假装着坚强,假装着无所谓。

    但,跨入2020年,一切都变了,而击垮我的,却并非疫情。
    我明白了一些事,接受了一些事,不过,越来越多的疑窦,也让我,越来越怀疑人生。

    我怀疑的,不是「到哪里去的人生」,而是「从哪里来的人生」。
    我想说,这是故事,却不是「讲故事」。
    LS-001︱老子记住你了

    上个礼拜,马萌萌在电话里声嘶力竭,我不得不刹住车,停在一条无名的山路边。
    直到,她骂我精神不正常,我静默几秒,回答了两个字:
    滚蛋!

    她不知道,之前没联系,只是因为意外,因为我的电话,掉到水里了。
    但她知道,我忙,而且精神很正常。
    既然不信,那就滚蛋。

    我不愿意,又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点不正常。
    但,不是精神方面,而是其它。

    对于这一点,我真正开始怀疑,始于我的高一。
    所谓不正常,起因不过是因为,我的右耳,有个比烟头稍细点的小洞。
    我妈以前的解释,一向很不耐烦:你个死猴崽,天生的胎记,有啥大惊小怪的?
    想想也是,另一个同学的脸上,不也爬着一块青褐色的,横跨鼻梁的胎记吗?
    可小伙伴们不管这些,他们挤眉弄眼的,好像掘到了宝,于是,这个无辜的同学,得了个悲惨的绰号:「疤子」。

    疤子气得眼泪打转,我却开怀大笑,没有丁点儿气恼,因为我获得的绰号叫:「大耳窿」。
    那时,并不清楚大耳窿的意指,反正,反正听上去,怪是怪了点,但是很威风。

    我妈知道后,很生气,骂道:缺德,太难听了!
    太难听,不也无可奈何吗?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一个个去撕?
    那不行!我妈思来想去,不知从哪找来一只铜环,非给我穿上不可。于是,这只铜环,透着点格格不入的孤傲,在我的耳下,晃来荡去,一直晃到初中毕业。

    不料,高中的校风严厉,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曾晔就吊着脸,将我拎到讲台前,当众训斥我流里流气,不像话,我不服,他立刻通知我妈到校,耳上的铜环,也被当场勒令摘掉。
    他的警告,声色俱厉:我的班,容不得不正常的学生!

    教英语的曾晔,很年轻,很牛,据说是个研究生,可惜满脸的骚痘。
    我摊开手中的铜环,冷冷地乜着他,故意改了音调,说:曾老四(老师),现在正常了吧?
    其实,我的意思是:老子记住你了!
    我没法忘记他!

    当我妈心急火燎地赶到时,曾老四皱着眉,阴晴不定地来了一句:你是……他妈妈?
    从小到大,我对我妈的印象,如果用两个字来描述,那就是:彪悍!
    她是个为了一点小事,敢去跟大老爷们大打出手的女人。

    可是那天,我妈完全丧失平日的强横,她局促不安,涨红了脸,嗫嚅着一个劲儿陪不是,好像她,才是犯了错的孩子。
    我没法忘记,全班新同学那齐刷刷的目光,以及目光深处的怪异。
    那年,我十七,我妈六十三,满头白发,更像我的奶奶。

    同学们的疑惑,显而易见:我不像她的儿子,她不像我的亲妈。
    我怒火中烧,可我妈都怂了,再大的憋屈,也只能硬生生憋着。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反常,如此懦弱,如此让我感到陌生和失望!
    我的不正常,正是始于那天,在那个难以言表的瞬间,我想到了,那个重复过多次的恶梦。
    打那天起,我慢慢产生了可怕的抽离感,但只能独自憋着,憋着憋着,慢慢就没了底气。
    人的底气太重要了,底气不足,就会变得不合群,就会形成忧郁的气质。
    当然,忧郁也没什么不好,后来,龚琪琪告诉我,诗人都是忧郁的,都是有点不正常的。

    这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所以,你有一颗需要慰籍的心!
    我嗤地笑出声来,她脸上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使我心猿意马。
    她瞪圆了眼睛,生气地说:你不信?我是认真的。

    我吸吸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我靠,她的气息,实在太好闻了,真的值得写首诗。
    可惜,我不会啊,但心里萌动的感动,促使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左胸上,严肃地回答说:
    我太信了,因为,你有一颗母爱的心!
    LS-002︱记住你,并没什么卵用


    龚琪琪生得很美,但公认的班花,却不是她,而是坐在我前排的柳叶。
    本来,花不花的,并不关我屁事,可是柳叶每次见到我,都摆出一张趾高气昂的臭脸,好像看到的,是一只垂涎的瘌蛤蟆,你他大爷的,这让老子很不爽。
    但我忍了,因为柳叶是英语课代表,我惹得起她,却惹不起班主任——教英语的曾老四。

    没想到,我忍了,柳叶却不肯忍。
    显然,她看不惯我故意将「曾老师」喊成「曾老四」,她指责我不尊重老师,我问她,曾老四是你干爹吗?
    柳叶气得满脸通红,骂我是垃圾,垃圾也就算了,竟然还是没有家教的垃圾。
    我惋惜地叹了口气,用笔头刮着脸颊羞她,笑眯眯对她说:瞧把你急的!可惜喽,你这花儿般的小嘴,怎么就吐不出一块象牙呢?

    人-渣!——柳叶被激怒了,她怒不可遏地骂完,扭头不再理我,我慢悠悠地从嘴里掏出一团黏糊糊东西,那是一块嚼烂了的口香糖,一把抹在她的头发上。
    周围的人哄闹开了,柳叶伸手一摸,呆了两秒,跺着脚尖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你神经不正常!

    这一幕,恰好被刚进教室的曾老四,撞了个正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烧掉整间教室。
    啪地一声,他将教案狠狠地拍在讲台上,全班人噤若寒蝉,等待着班主任即将暴怒的咆哮。
    我飞快地朝侧后方瞥了一眼,龚琪琪咬着嘴唇,不安地注视着我。

    好吧,开始吼吧!我懒洋洋地望着曾老四,他脸上布满了冒着白点,暗红色的骚痘,真踏马恶心,奇怪的是,等了半天,曾老四迟迟没有咆哮,他只是凶狠地,死死地盯住我。
    ——我心里想,眼神又不是死神,怕你个屁!

    瞪眼谁不会啊?我抱着豁出去的打算,直视他的眼睛,大不了赌一赌呗,谁眨眼谁输,可是曾老四不上当,他突然暴喝一声:滚出去!
    ……
    从那以后,只要他上课,被「滚出去」就成了我的常态,尽管龚琪琪后来说服我,不再跟他赌对眼,但曾老四丝毫不为所动,所以隔三岔五,我仍然是要被「滚出去」的。
    当然,我不会真的「滚」着出去,每次都是憨笑着,特地穿过讲台,好让大伙知道,我并没有瑟瑟发抖。
    其实,我是做给龚琪琪看的,因为我猜想,她会难过,但我不会。

    我就纳了个闷了,曾老四,我是杀了你的爹,还是夺了你的妻啊?
    看来,光记住你,并没什么卵用啊。
    看来,还得让你记住我啊。

    我先是找了条钢管,掂了掂,太沉,果断地放弃了。
    一闷棍下去,敲晕了不说,曾老四恐怕还是记不住我!再说,我心善,没那么毒。
    孙家的·孙武老爷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兵。

    抱着先礼后兵的态度,我改变了计划,准备送他一件礼物。
    别担心,我只是去了趟郊外,找了个枯坟,挖了个骷髅头而已。
    我还特地买了支牙刷,打算将礼物刷洗干净,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带点污泥的腐味,记忆更深刻。

    那天,我踩着夜色,来到教师宿舍的后墙,二楼尽头的那扇小窗,果然黑乎乎的,天从人愿,那正是曾老四的房间。
    我瞅了瞅骷髅头,心中充满了期待:曾老四呀曾老四,当你在被窝里找到这件宝贝时,总该记住我了吧?
    可是,我顺着排水管,刚刚爬上二楼的飘板,就深深失望了,因为那扇小窗里,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没人知道,我的听力不是好,而是出奇的好。
    我不死心,悄悄地朝窗边挪动,窗户没锁,我推开两指缝隙,手指勾起帘布的一角,灯光立刻泄了出来。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曾老四,另一个声音令我万分惊讶,贴着窗户,足足偷听了几分钟,我依然难以置信,啊这……怎么可能涅?

    一万头草泥马掠过之后,我决定终止计划。
    我所听到内容,远远超出了一个中学生的认知,甚至埋葬了我对「老师」这个词,所有美好的想象。
    为了弄清真相,我急于赶回教室,落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骷髅头扔进了草丛,因为,用它不着了。

    果然,灯火通明的教室里,所有晚自习的同学中,没有柳叶的身影。
    好一个瞒天过海的曾老四,你煞有介事宣称要开的校会,原来指的,是一场幽会呀。
    我的送礼计划,就这样,变成了收礼计划,这份大礼不收,我都不配做您的学生啊。
    当然,空手是收不了大礼的,要知道,那年头不比现在,手机拍照,离中学生还很遥远。
    我想了想,跑去找龚琪琪,她啥也没问,没几天就从她的堂哥那里,借来一台傻瓜相机。
    很快,我就等到了机会,我再次穿过幽暗的小路,翻上二楼的飘板,蹲在窗户下,直到里面的嗨声响起,才推开窗扇,扒开厚厚的黑帘布,钻进了曾老四的厨房,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走去。

    曾老四胆肥,肥得太离谱,你可以恣意忘形,可以播着小提琴伴奏,却不可以挑灯寻欢。
    他光着屁股,背对着我,六根都沉浸在欢乐中,小小的单身宿舍里面,好一派风光旖旎。
    卖糕的,我简直被闪瞎了,顾不得心头狂跳,晕乎乎地端着相机,管他娘的,先咔嚓一通再说。

    如果,不是柳叶的惊叫,我几乎要沦陷在被激发的亢奋中。
    她连续的,像被人捏住喉咙般的惊叫,不但吓醒了我,也吓掉了我们班主任的下巴。
    曾老四面红耳赤,火速扯了团衣物,遮住慌乱的身体,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来干什么?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得很得意。
    他气急败坏的表情,立刻凝固了,直勾勾地盯着相机,突然像狼一样窜起来,劈手就抢。
    他认为我不正常,可他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不正常,我不强壮,但对反应和速度,却有着无比的自负。

    我毫不费力地从他腋下急穿而过,径直滑到房门边,然后高举相机,指了指被窝里的柳叶,冷冷地警告他:曾老四,你是要逼我喊人吗?
    我的班主任曾老四,瞬间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床上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是柳叶,她在哭。
    曾老四似乎清醒了,回头看了看缩成一团的被窝,长叹一声,沮丧着脸,挤出一个很苦很苦的苦笑:
    好,好好好……你说说,到底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吧你!
    我可以保证,不泄密,不告密,但是现在,休想逼我交出相机,你说我不正常,没说我傻吧?
    学生不傻,班主任老师怎么可能傻呢?僵持几分钟后,曾老四表态了,他无条件接受,我提出的任何条件。

    我松了口气,但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了,谁还耐烦跟你谈什么狗屁条件啊。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急不可耐开门离开,急不可耐撒腿狂奔。
    躁动,已经像野火一样,遍体燃烧起来。。
    终于署上名了……!!!


    

    终于署上名了……!!!


    
    LS-003︱这曲子,来自上个世界

    龚琪琪后来说过,她对我真正产生好奇的原因,是听了我吹的口哨。
    这事我记得,她曾经在楼梯口问过我:阿喂,你成天吹的那支曲子,叫啥曲名?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我故意斜着眼矜持了一会,才摇头晃脑反问说:阿什么喂?你成天偷听我的口哨,是不是特好听呀?

    她捂着嘴巴乐了,说:偷听?你当别人是聋子吗……不过,确实挺好听的。
    我迟疑片刻,虽然很乐意回答这个常常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孩,但她这次问的,我真的无从答起。
    我摇摇头,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说,完全就是下意识瞎吹,除了你,从来没人说它是一支曲子。

    龚琪琪撇撇嘴,认定我故意卖关子,她坚称那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根本不可能「瞎吹」得出来的。
    那好吧,就算它是支曲子,也是没有曲名的曲子,因为,全世界只有我会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副识破诡计的表情,夸张地哼了两哼:等着!等我找到它的出处,看你怎么装!

    我懒洋洋地回答,好啊,跟你赌,你要是找不到,又该怎么说?
    她撩了下头发,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你咋不说是自个儿创作的呢?你要真有这天份,怎么说都依得你!
    她的笑容很美,可惜,再美也输定了,因为我没有骗她,那支所谓的曲子,我好像天生就会啊。
    可是,怎么可能天生就会呢?
    突然冒出的这个疑问,让我的记忆,再次变得抽离起来,让我想想啊,想想。
    就像盯着一个字,越看越不像一样,我越想,反而越发失忆,甚至几天前的事儿,也想不起来了。

    我一阵心慌,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有天半夜,记忆中突然闪现一个老头注视的眼睛。
    宿舍的室友说,那晚,我发出的喊叫声,把他们全吓醒了。
    沮丧的是,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这个老头的存在。

    直到意外查到一则资料,据说莫扎特天赋异禀,四岁就会作曲,我才释然了。
    这不是庸人自扰嘛!也许那曲子,真就跟我的耳洞一样,都是从娘胎里与生俱来的「胎记」罢了。
    至于那老头,一定是失眠和焦虑导致的妄想症,虽然他那双令人惧怕的眼睛,真的好像在哪见过。
    @负手观云 2021-10-03 18:43:49
    整整看了两个钟头,才读完了第一页。先生的文笔让我大感震撼。我是喜欢文字的人,纵观全篇,竟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找到一个错别字!语言还那么诙谐幽默,剧情是那么跌宕起伏,文字那么流利舒畅,真有相见恨晚之意。
    -----------------------------
    请恕迟复之罪!

    多承先生谬奖,实属意外,不敢草率回复,特地连夜拜读《圣诞日,想起我姥爷》、《抠门儿老张》及《良民》等大作,先生功力深厚,绝非马某人所及也!

    受人所托,勉为其难,正处进退失据之际,蒙先生不弃,铭感五内。
    多谢先生!!!

    不过,「与生俱来」的解释,在龚琪琪看来,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既然真相意味荒唐,我便索性戏谑到底:这是我从上个世界,带给你的曲子,你上哪找出处去?
    她狡黠地浅笑着:又来骗人!这曲子,比忧郁还忧郁,比悲伤还悲伤,我是那么让人伤心欲绝的人吗?

    我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知道吗,因为你有一颗非常的母爱之心,所以才懂得那些隐藏的悲伤。
    她脸红了,移开了视线,低声说,谁信你的鬼话——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曲子的出处。
    她终于认输了,我说,你不是说我有颗需要慰籍的心吗,但拯救不是演讲,众目睽睽影响不好吧?

    龚琪琪立刻腼腆起来,接连「哎呀」了好几声,仿佛一只陷入重围的小鹿:那……你想怎么说?
    我忍住笑,假装平静地说:别紧张,你不也喜欢听我吹口哨吗?所以呢……
    她似笑非笑地绕着手指,我舒口气,接着说:所以呢,咱们约个暗号吧!
    正文:

    所谓暗号,就是这支曲子,只要我的口哨在教室的楼道响起,她就懂了,有事!
    可是那天,我离开曾老四的宿舍,匆匆赶回教室,刚到门边,晚自习的下课铃已经刺耳地敲响了。
    我退到楼下的暗处,等到纷乱和嘈杂的声音中,隐隐夹杂龚琪琪的嬉笑时,便吹着口哨,慢慢走了出来。

    龚琪琪望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我远远地跟着,她果然借故支走了同伴,半途折身回来了。
    我站在浓密的树影下,凝视着那个轻盈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迎面停下,她小声地问:啥事啊?
    我心绪复杂地看着她,生无可恋地说:算了,来不及了,你回吧,一会该查寝了!

    她奇怪地眨着眼,诧异地问:你……这是干嘛,快说吧,很重要吗?
    我本想说,要还相机给她,但话到嘴边,改了口:遇到难题了,星期六,能出来见见不?
    她想都没想,很干脆地拒绝了:不行,我妈不准的!
    我点点头,刹那间兴味寡然,是啊,我连龚琪琪的手都没拉过,即便她出来了,那又能怎样?
    我叹口气,刚刚还在燃烧的野火,被兜头浇灭了,我突然有点烦躁,突然有点佩服曾老四了。
    我怏怏不乐地瞅着她,干巴巴地说:那行,你走吧,就当我啥也没说过。

    龚琪琪没动,抿着嘴,光笑,不说话,我没好气地说:笑,笑个屁!
    结果,她反而笑弯了腰,我越发烦躁起来,拔腿要走,她却拦住我,悄声说:明晚,可以出来!
    她的声音,小到听不清,却好似一声春雷,我怀疑听错了:明晚?你,你不回家啦?

    她笑嘻嘻地告诉我,她爹妈上礼拜就打了招呼,明天要去乡下吃喜酒,后天才能赶回家。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说:这样吧,明天放学,等我回家先确认一下,万一爹妈没去,那可真出不来啦。

    龚琪琪的理由,听得我惊喜交加,又哑口无言,只好就地耍赖: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反正明晚等你吃饭。

    她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吃啥饭呀,万一遇到熟人,那不是死定了?你去麋山公园等我吧!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女生寝室的栅栏后,我忍不住昂首向天,展开双手,就像一只即将学飞的雀儿。
    头顶上,月朗星稀,没有一丝儿风。

    明天,星期五,不管发生什么,都注定是一个大大的晴天。
    第二天早读,曾老四破天荒没来巡堂,而我前排的座位,一直空着。
    我忽然忐忑起来,第三节是英语课,如果曾老四还不出现,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藏在课桌里的相机,此时,无异于一颗炸弹,连上厕所,我都揣在兜里,生怕万一照片泄露出去,那天都得塌。

    不过,事实证明,我严重地低估了班主任,曾老四不但准点到了,除了略显憔悴,相比平时,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他轻描淡写地宣布了柳叶的病假,然后,一如既往地开始上课,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尽管,我一直注视着他。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只有我这个经常被「滚出去」的人清楚,这看似一切正常的背后,有着多么的不正常。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曾老四面无表情地进了教室,第一次用温和的语气,让我稍等一会儿,有点事要说。
    我点点头,没吭声,余光瞄了瞄龚琪琪,她若无其事地收好书包,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离开了教室。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我抢先开口说,曾老四,借你电话用一用。
    正文:

    他惊疑地看着我,脸一下白了,我诡笑着伸出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递给我。
    当着他的面,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先跟她解释,今晚去同学家玩,很可能不回家睡了。
    然后,我直视着曾老四,慢悠悠地问我妈,我那只铜环呢?你记得找出来,下礼拜要用。

    我妈立刻急了,在电话里直接开骂:猴崽子,还不知死活呀!你们班主任不是……
    我大声打断她:妈,您也不想想,班主任不同意,我能打电话给你嘛?不信,你自己问他好了!……
    我将没挂断的电话,递给曾老四,他懵然醒悟,不得不语调温和地跟我妈寒暄,然后编造了我近期的各种进步……云云。

    收线后,我一本正经地跟他道谢,曾老四彻底丧失了往常的气魄,「这个」「那个」地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我昂起腮帮子,打算狠狠地装回逼,可压不住心头的爽啊,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此时的曾老四,恐怕掐死我的心都有了吧。
    空荡荡的教室里,我的笑声很刺耳,他沉默了,脸色很难看,我心想,你说说,不说拉倒!老子还急着去麋山公园呢。
    正文:

    我拎起书包,在课桌上墩了墩,曾老四果然绷不住,他声音低沉,语气凝重地开口了:要不这样吧,不管你想咋弄,我曾晔都认了!……只不过,他压低了嗓子,继续说:这个……柳叶是无辜的,你们毕竟同学,这事儿,能不能别牵连她……
    我冷着脸,曾老四今天一现身,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我的,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打量着他,眼前这个人,是我踏入高中第一天,就让我抬不起头的人,也是动不动,就让我滚出教室的人。
    现在,这个人,终于不再高高在上,我依然绷紧了嘴,对他的期待视而不见,但满心的痛恨,忽然间消失了。
    他没有硬到底,也没有软到底,看上去,很像某场电影,某个为了保全自己的女人,而放弃一切抵抗的男主。

    这个没由来的画面感,莫名其妙地湮灭了我的恨意,虽然,他想保全的柳叶,还是个学生,但以后,谁又知道呢?
    那么……龚琪琪,她会是我的女人吗?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她,想到了今晚的约定,不行,我没工夫陪你曾老四了。
    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镇静地望着他:我啥也没看到,啥也不知道,至于照片……放心吧,我已经销毁了。

    就这样,我得走了,再见!
    曾老四愕然地瞪着眼,我努力挤出一点诚恳,扬扬手,离开教室,走进了亮橙橙的夕阳中。
    从那天起,橙色在我看来,就是热烈的,欢快的,躁动的,扫除阴霾的,驱除孤独的颜色。
    正文:

    到达麋山公园的时候,正值晚饭时间,人不多,我沿着湖边无聊地踢着碎石,有点饿。
    尽管龚琪琪不见踪影,但我有耐心,我信任这个女孩,即便她爹妈在家,也一定会设法来报信的。
    夕阳渐矮,我拖着长长的影子,湖面上灿灿的金光,让我慢慢恍惚起来,好像一直等的那个人,并不是龚琪琪。

    我说过,我的听力不是好,而是出奇的好。
    几百米开外的脚步,由远及近,将刚刚的恍惚驱散了,不用回头,我就知道,龚琪琪来了。
    她背着背包,换了一身牛仔装扮,脸上闪耀着落日的余晖,哎!她用她不可抗拒的美,掀起了我心中的波澜。

    老远,龚琪琪就开始挤眉弄眼,示意我前面带路,她紧张兮兮的可怜样,让我感到满足,感到乐不可支。
    我故意不加理会,还打算嘲笑她一番,明摆着,公园里稀稀拉拉的,根本没几个人,谁认识你呀?
    但我忍住了,因为龚琪琪有点生气,她瞪着好看的大眼睛,站在离我几米的地方,死活不走了。

    她似乎并不担心被我带进沟里,那行啊,顺着这条幽静的山道,就能到达麋山的山腰,我知道,那儿有片小小的树林。
    每走一段,我就回头瞅瞅,龚琪琪无声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这姑娘,心可真大啊。
    直到进了树林,她才敢跟上来,又小心地张望了好一阵,如释重负地递过一个纸袋,那是一份微温的汉堡套餐。
    正文:

    我没有道谢,只是摇晃着大拇指,杵近她的鼻尖,油腔滑调地调侃她:哎唷喂,阔以嘛,你果然有一颗母爱的心呀。
    龚琪琪扬起小脸,拍开我的手,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乖乖地吃吧!好心「慰籍」你一次,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假装大失所望,唉声叹气地耍贫嘴:唉……原来你是假菩萨啊?一次,一次怎么够呢?这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她翻了翻白眼,撇撇嘴角警告说:别得寸进尺噢!给点阳光就想灿烂呀?——还不赶快去吃,饭都凉啦!
    说完,她不再理我,蹲在地上掏她的背包,我也不再理她,为了遮掩吃相,跑到一边去,狼吞虎咽地吃了再说。
    我一边吃,一边想着龚琪琪的好,竟然生出了一些卑鄙感,要不,这事就算了吧,我不忍心祸害这个善良的女孩了。

    问题是,如果这样,相机就还不成了,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删掉昨晚拍的那些心惊肉跳的照片吧?
    可是,不还相机的话,就等于失去了约她出来的借口,如果她问起到底找她啥事,又该怎么回答呢?
    矮油,我思绪纷乱,直到吃完,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不管了,等她问起来再说吧。

    我系好纸袋,心不在焉地将它挂在树杈上,背后,传来了龚琪琪轻轻的哼唱声。
    我回过头,惊讶地看到,空地上凭空多了一块厚厚的,撑足了想象力的草坪垫。
    龚琪琪抱着双腿,正坐在垫子上,闭着双眼,专心致志地听着她的MP4,对我肆意的端详浑然不觉。

    我将目光移向草坪垫,怎么看上去,那么像一张床垫呢?难道,我的心思,她早就心知肚明了吗?
    我的书包被随意地扔在上面,她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一颗炸弹,而我却根本不了解它爆炸的后果。
    我挪开书包,大咧咧地挨着她坐下,她摘下耳机,莞尔一笑,我立刻确信,这是世界上最单纯,最没有心机的笑容。

    她身上的气息扑面而至,简直好闻得令人心碎,我使劲吸了吸鼻子,该死!相机里的画面,又重新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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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12-18 17:5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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