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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新作《三角城往事》[第43页] |
| 作者:罗锡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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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宋家与官府断断续续的军火生意，在三角城是个公开的秘密。因生存压力和宋家势力所迫，三角城人委实没有足够的精力和兴致过多谈论这个话题，即使是三角城最爱播弄是非和告密揭底的人，也不敢上告到省上去，尽管官方给举报和告密者的酬劳一向不菲。宋家二老爷宋大正在武馆这面幌子下搞的那一套，也得需要枪支弹药来护佑，单靠拳脚蛮力和刀枪剑戟，委实不力。如此而来，官府、宋家大院和业已在外面折腾了二三十年的二老爷宋大正便形成了三角城在人事方面的三角关系，三方互相钳制掣肘，却又心照不宣。 只是近来突然有了风声，大意是省上下文命令各地方政府加紧整顿地方治安，首先剪除的是匪患，拦路抢劫等恶霸行为也必须大力打击，至于大户人家为自保自卫而建立的私人武装，各地视情况，能收编，隶属于地方保安，最好，条件突出的，要是警察或当地驻军需要，也可破格收编。如若不同意收编，冥顽不化，对抗政府的私人武装，无论情节轻重，一律缴械，格杀勿论。命令下到三角城，官府的大小官员们笑得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凑在了一起，大呼蒋委员长是真神，如此大方的古今帝王将相，实在不多。是啊，捞油水的机会又来了。他们不会轻易按照上方的命令行事，但报告还是要做得像模像样的，捉笔的文书也搜肠刮肚，极力使报告文辞达意，不出丝毫纰漏，报告写成后，还将中学那白面校长和几个教国文的先生请来，一起润色，务必使之文采飞扬，最后由当地行政最高长官定夺。白面书生就爱看这样的报告，直言地方上武装一直都是各个地方的祸害，毒瘤，如果不剿灭，必定会给百姓带来灾难。官府的兴致被白面校长的慷慨陈词破坏，那些只有读书人才敢说的话无疑是一把剔骨尖刀，深深地扎在了他们的心窝里。等中学白面校长一走，官府的人就说，他要不是中学的校长，说这些话也不是有意冲着咱们来的，老子早就让人捆了，拖到河滩上给毙了，他嘴巴臭，说的话很不好听，很不好听嘛，把我们这些政府要员都当成他的学生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嘛！一个年轻官员涉世不深，道，这些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嘴巴历来尖刻，可恶至极，不管他说话是不是针对我们和宋家父子，我看就依你说的，干脆把他抓起来，赏他两粒子弹，省得他日后再学生面前煽风点火，到时候再收拾他，可就难啦。但没有人附和他，最年长的一个官员抽着纸烟，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道，搞掉一个书生，还不容易吗？即使一碗水，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活活淹死，对不对？但得看值得不值得，不是特别有影响力的，弄死了，不值得不说，说不定还给咱们身上溅屎粑粑，或者，得看时机成熟不成熟，成熟了，明办黑办，都不是问题。依我之见，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就是泛泛而谈，意气用事而已，我敢打保票，他压根儿就不清楚我们这个地方所谓的私人武装是哪些人的，宋家老二的人在他们中学围墙外面屙尿屙屎，他们都敢怒不敢言，至于他们手里那根铁家伙，他们多半还不认识，认识的，当然就不敢出来吆喝，指责他们在文明之地如此不讲究，其实就是不文明。算啦，你刚上任不久，很多事情不甚清楚，得多走走看看，还要多动动脑壳，遇到事情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不是你一个人被动，我们都得跟着你被人随便捏拿。 年轻官员频频点头称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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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的文书分别送达到宋家大院和二老爷武馆，软中带硬地要求当家主事的人及时回话。三爷当天就派人知会官府，二老爷也没有拖沓，亲自去了官府，表达了知晓官府用意，积极配合的意愿。 这边摁下了，那边又翘起了。三角城外新近闹了几起饥民事件，虽说影响不大，但官府还是直接派出官兵，大半天的工夫就将其灭了，一具具几乎一丝不挂的发臭的尸体，被集体扔到一座土坑里，土坑里事先撒了生石灰，说是预防尸体腐烂后发生瘟疫。打死的这些饥民都是男人，共十一个，其他闹事的女人少年等，一律赶走，不得再出现在三角城及其周边地区。除此之外，官府还担心后山的匪患会随时出现，便开了几次会议，大意屋外就是，面对乱世，任何事情临时抱佛脚必定来不及，尤其是面对贼心不死的土匪棒客，他们自古就是管家的头号天地，不可掉以轻心，要未雨绸缪，早做防备。副官刚一说完，掌声刚刚想起，头头却将肥胖的身子朝椅子靠背上一靠，道，那就等匪患出现了再说，我都不慌，你们慌个球呀？就你们这些龟儿子长了眼睛，看得远？看得再远，也是虚的嘛。现在而今眼目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宋家得出点血，从那个老东西，到他四个龟儿子，都得出血，不出血，就打断他们的骨头。娘的，已经有大半年没收到宋家半个大洋了，还是宋家老四懂事，时不时地来孝敬孝敬。我看宋家老二就是个胎神，欠收拾，拿他那些一身梆臭的痞子暗地里不买我们的账，他那些刀枪算个球！另外，他在山沟沟的动作，你们得给我盯紧点，不要怕他安插在树林和石头缝中的暗哨打黑枪，我们是吃国家穿国家的人，有枪有炮有粮饷，还怕了他区区一个小民？ 副官带头鼓掌，大叫，就这么办，就这么办！你们听清楚长官的话了吗？ 下面扯长脖子喊，听清楚了！ 副官又问，那听明白没有？ 下面又是鼓眼睛胀血管地喊，明白了，晓得了。 副官道，大家一起喊，长官聪明！ 一个属下道，不是聪明，是英明！ 副官道，假老练，老子晓得，滚远点。来，大家一起再喊，长官英明！ 头头懒洋洋地觑了几眼部下，将一支香烟含在嘴里，副官赶紧擦燃火柴，毕恭毕敬地给他点上了，还说，就你老人家有资格抽这种香喷喷的纸烟，我们这些人，闻一下就满足了。 头头道，你们这些人呀，成天就晓得拍老子的马屁，不出事则好，要是出了事，哪怕是芝麻大点的事，你们不把老子按在粪坑里闷死，就算你们这些狗东西的先人替你们积了德，在峨眉山烧了高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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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官府又向宋家及三角城其他富户下达了文书，除了一些套话之外，实质内容还是要他们再交粮纳款。三爷是在那天午后听说官府再次下了文书的，当即便满脸煞气，牙齿咬得咯咯响，停止咬牙后，两只越发尖锐的獠牙便露了出来，让旁边伺候的下人吓得手脚发软，身上各个隐秘部位都出了虚汗。之前，大老爷将送文书的官府信差拦截了，说他爹刚瘫痪不久，卧病在床，不便出来，更不便处理这类事情，我是老大，文书就交给我吧。信差对宋家不甚了解，见面前这个自称是宋家的老大的男人，业已是个半老之人，说话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很有分寸，便露出了信任的神色，将文书交给了他，说，你给个收据吧。大老爷看完文书，对管家翁秀才说，你刚来我们宋家不久，还不清楚这种事情，以后见多了，就不奇怪了。管家翁秀才说，大老爷说得是。大老爷继续道，管家这些文书，名义上是为了社会治安，三角城要做到民风纯良，因此不得有枪械，大烟，妓女，杀人犯，忤逆不孝之徒，反对政府的歹徒和土匪，冠冕堂皇，实在是冠冕堂皇嘛。不过，这种把戏蒙青屁股娃娃还行，想蒙宋家，这算盘还不算精。管家翁秀才仍然感到惊诧，他看了文书的第一感觉，就是宋家所有家丁从此以后只有拿菜刀、大刀、剑和木棍守卫宋家大院了，此外，别无他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老爷。大老爷说，翁先生你有所不知，官府要做什么事，从不明说，更不可能明着干，否则，那不是授人把柄吗？他们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旁敲侧击地——！管家翁秀才接嘴道，点你！大老爷哈哈大笑，就是这么个意思。官府精明，他们看得上的，要求他们替他们消灾或干别的什么的人，也必须精明，脑壳灵光，一点就得通，否则，还不如不点，谁都怕笨人蠢货，关键时候就是背时鬼，还拉稀摆带，收拾不干净。管家翁秀才道，是不是给三爷看看，让他老人家拿主意？大老爷抽了几口水烟，将烟雾吐干净了，才说，那是，肯定得给他看，但得等等，官府的文书不可能只给我们宋家，干脆这么说吧，这文书不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有别的人，我得看看别的人怎么说，怎么做。我爹毕竟不比当年，又瘫痪了，要他拿主意，我看就——。当然，最后还是得听他的。 但到了下午，二老爷宋大正那边也没传来消息。大老爷指使一个机灵的家丁偷偷到二老爷的武馆窥探，家丁回来说，武馆大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晓得二老爷他们在做什么。大老爷只好暂时将二老爷放在一边，带着文书来见三爷。 |
| 稍后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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