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长篇传奇小说《路远连着天》完稿原创 亚宁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长篇传奇小说《路远连着天》完稿原创 亚宁[第3页]

作者:雄声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3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夜自助。
    @一阵疯818 2018-10-18 07:26:17
    支持一下。
    -----------------------------
    高人的顶贴,再谢。
    到了土匪约下收钱的日子,耿家早早准备好了赎金,派人到村南最高的一处山头上,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观察几道山沟中往来老荒地的人影。耿家的女人和娃娃们,耿福山全都打发到地里劳动去了。这样的安排,一则怕到时候碍了手脚;二则连日的忙乱,地里的营生积了不少。村里有些耿姓的青壮年要留下来帮忙,耿福山又怕人多了坏事,只叫了大哥,一个在屋后的高台上看情况,一个在家里守着赎金,一边与老娘一起伺候神智不清的耿老爷子。
    太阳越升越高,一直到晌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耿福山就有点心焦起来,亲自到歪脖子树下,接替了那个了望的后生。终于看见从川外进来了两个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上,等走近了细看,原是村里的一户外出的佃农回来了。后来又有几个走近的人影,全都不是他急切盼望的角色。
    等到太阳向西,天空中浓云升起,在午后三点多,居然又是一阵和风细雨,淋得满山遍野一副亮亮快快清清爽爽的好气象。耿福山对天气的变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苦如黄连,嘴唇上都起了皮,嗓子眼一咽口水就痛,两耳嗡嗡嗡直响。
    太阳一点点落进了西山,晚风吹过,村子里家家户户窑头上都升起了炊烟。回到家里的耿福山,应付着上门来表达关切的村民们,自我宽慰,想土匪做这种事情,狗日的们大白亮天总还是不太光彩,晚上来索赎金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合情理。结果等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仍然一点不见人来取赎金。
    等过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老三耿福水的一点消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耿福山百思不得其解,心头的忧虑日胜一日,猜想越多越心焦。他不敢往坏处想,又不能不往坏处想,又不敢跟老爹老妈说自己的判断。
    到了第六天,耿福山没了耐心,也没有跟身体好起来的老爹商量,只与大哥和大儿打了声招呼,私自做主,骑了家里一匹种地的枣红马,带足了老婆给烙好的干粮和水,往土匪撤走时的西北向一路寻了下去。
    头脑清醒了的耿老爷子,突然又问起这桩子事。大儿耿福天据实汇报了情况,老汉听了,唉声叹气了半天,最后下决心说:“等福山回来了,有结果没结果,你们都不要再费心了。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你三哥要是命大,自己会回来的,要是命小,那也是他自己的因果,由他去吧。咋说,这一家子还得活下去重要啊!”看见了装银洋的口袋,老爷子生气说:“这么好的年景气候,一家人不能整天提心吊胆地看着这堆东西,连地也误种了,那哪行啊!还是先找地方藏好了最安全。”
    耿福天原就是个没主意人,把两千大洋交了出来。走路打摆子的耿力贤老爷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连夜藏到谁也不知的地方。耿福天意识到不妥时,再问老爷子,啥也没告诉他。
    在外寻了三天,耿福山回来了,一身的土尘,满脸的疲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那匹枣红马被牵到圈里后,也是腿一软就卧在了槽前。耿福山让娃悄悄叫了大哥到屋里,说了毫无结果的结果,便一头倒在炕上,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劲来。
    到大院里亮了相,耿福山汇报说:“爹,我往差不多把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地面都绕圈子走过了,那帮土匪好象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连见过的人都没问到一个。我之所以从西出发,从东回来,是从北面绕了一圈子,还到了一趟白土沟土匪老巢去看了看。那里现在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子也没有。”耿老爷子听了,半天不语。耿福山忧虑地说:“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土匪要的是钱,咱们准备下了,他们又不露面,看来肯定是遇到事了。爹,你和我娘就不要担心了,我总觉得我三哥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啥事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回来了。”坐在一边的耿福天也说:“福山说得对,福水有知识,平时嘴又会说,那帮子土匪不押我走,还拿了家里的书,说明他们还是另有想法的。”耿老爷子拉下脸也赞成说:“老古人说的好,人死生有命管着呢。福水的事你们弟兄两个都尽力了,由他去吧。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拴在这事上,各自抓紧时间,收好山上的秋作物,不能让一家子一年的忙碌,最后再丢在山上。”耿福山还想问那笔钱的事,被父亲一句要他回去好好歇着,其它事完了再说给岔开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土匪没来收赎金,耿福水也没一点消息。上了岁数的老母亲担心三儿的生死,终日哭哭啼啼,偷着抹眼泪,眼睛就有了毛病,看东西模糊不清,光感一片混沌,以至到院子里活动,试探着都不敢放开腿脚走路。
    哈镇上的三儿媳上一次回来闹腾过后,并没有因此记恨而生分,隔个几天就和两个儿子回来走动一下。毕竟是女人,她在人前坚强,开导婆婆要往开了想,往好了想,说她坚信娃他爹说不定明天就会回来的。背地里跟人说起这桩灾难事时,眼泪鼻涕,哭得唏哩哗啦,让人肠断。
    不知情的耿仇氏,催促耿福山早点到买羊的人家往回接三儿耿光大。耿福山嘴上应承,敷衍中总不见动静。耿仇氏觉得不对劲,晚上和男人黑灯瞎火怄开了气。被逼不过,耿福山骂老婆时不小心露出了把儿子卖了的口风。耿仇氏听了嚎淘大哭。自觉理亏的耿福山心烦意乱,一时情急,动了肝火,煽了老婆几个耳光。伤心至极的耿仇氏跑回了娘家,撇下一堆娃,住着不回家来。耿福山上门去接了一次,两人也没见上面,回到家顾外顾不了内,焦头烂额。还好,二儿耿光明从私塾回来,念书人心灵,跑到了外婆家,求回了母亲。
    家里原来由耿光大一手喂养的十几只鸽子,耿福山吩咐不能干农活,但爬高下低已经绰绰有余有余的四儿耿光年负责每天照看。大概鸟有天性,适人而存,过了不久,窑门前只剩下一排空空的鸽窝。耿福山每每抬头看见了空鸽窝,就会想起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强烈的自责让他患上了心口疼的毛病。大儿耿光正发觉了这一点,一狠心用铁锹把鸽窝铲得扔掉了。
    四儿为筹赎金卖羊卖儿的事,经娃娃的嘴传到了耿老爷子的耳朵。老汉气得火冒三丈,叫了耿福山过去,骂了个狗血喷头,限令他几天之内,一定要把这个憨孙子给耿家找回来。
    到了这时,耿福山才道出了实情。耿老爷子知事已不可挽回,闭眼摇头说:“看来耿家是要完了,我的儿女没本事,遇上点事都开始卖儿卖女了。唉!老先人要是地下有知,他们是不会原谅的哟。唉!完了,完了。老天爷啊,这算什么事哟,是要绝我们的户吗!”
    耿福山心里委屈如山堵于门前,破天荒地在老爹面前痛哭了一场。耿老爷子觉出骂得有点过火,换了语气安抚说:“算了,你不要哭了,这些都是那帮土匪惹出来的事,爹也不埋怨你了,好赖还知道个大概地方,以后你一定得亲自去到那大草原上,看一看我那可怜的孙子。这都是天意哟,那些银洋我都留着呢,到时一定把光大孙子给我赎回来。”
    说到银洋,耿福山湿了一双泪眼有话要说,耿老爷子自觉到了,装没看见,继续前话,说:“要说老耿家人老几辈子没有过这事啊,虽说在你太爷那辈上。家里也曾买卖过奴仆丫鬟,但那跟这是两码事情啊,那是咱们家往进买人呀!这难道是报应吗?看来耿家人得好好地祭一次老祖先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灾难呢。”
    大概是大悲之后的一种执拗,耿福山没有像平时那样立马会打住,他硬了心肠,坚持插话说:“爹,光大的事我知道错了,当时也是一时情急,鬼迷了心窍。只想着先把我三哥的难给解了再说,谁能想到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我三哥会一点消息都没有。爹,你刚才说那银洋,有些是我借人家的,有些还是我三嫂问娘家人借的,现在人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催着要咱们还钱呢。”
    耿老爷子身体一僵,瞪了双眼审视着儿子,半天不作声。人在炕上坐不住了,身子一抽又一抽。双手在周围乱抓乱摸,拿到了水烟锅子,没装烟,没点火,就放在嘴里空吸着。
    耿福山努力说:“爹,咱们是不是把那钱先取出一部分来,让我把外面的账先还上了,完了要是再跟人家借时也好张口。再说,也免得让人们说咱们家闲话,”
    耿老爷子把烟锅往炕上一抛,扭身站了起来,手在身上拍了两下,摆出下地出门的架势,嘴上说:“你不要说了,银钱这种东西好散难聚,外面的账拖一拖,用家里的收成慢慢顶着还吧。这些钱现在谁也不能动,万一那些土匪突然来了,你去哪抓挖啊?你们不懂,这世上的事,一劫有一劫的天意,这钱它不只是大银洋,它其实是你三哥的一条命。爹有一种感觉,只要银子在,你三哥他就不会有事的。”
    大恸过后的耿福山被这一通话给说愣了,眼瞅着老爹从门口化成一袭虚影飘了出去。
    @村妇联副主任 2018-10-14 20:29:14
    鼎
    -----------------------------
    又见主任,友谊旧的深啊!谢谢。

    一年光阴很快就过去了,被绑了票的耿福水音信全无,耿家老小心里都在盘算他恐怕遭了不测,又谁也不敢说破,但都渐渐从意识中淡去了这份念想。那两个过路买羊的蒙人也再没有出现过,耿光大从此也如自己的三爹一样,没了任何的消息。家中的不幸,促使耿老爷子鼓动族人,要在这一年的清明节,进行一次中断多年的祭祖活动。
    办事的当天,百年前的耿老举人的后人聚到老荒地耿力贤老爷子家院子里,人多势众,财力也旺,做出的纸火和带来的祭品摆了两大院,请来的鼓乐班子,从上午十时开始,就在院子外互相比赛着显示各自的本事。
    耿老爷子早几天已让家人翻腾出了自家的一乘老轿子,放在院子当中备用。辈分年龄和耿家的滴系传人的身份,使他成为这场祭祖法事上的主要代表。
    在声声的喧嚣与热闹中,先后又有人抬了三乘轿子过来,上面分别坐着耿家年高德昭的几位长辈。轿子进院后,老人们都被让进了大窑洞中,盘腿坐在炕上议着当天祭祖议程安排。
    到了前半晌,西风溜溜地漫山吹了过来,天空中一坨坨的云块慢慢粘连在了一起,天光被云气遮掩的有几分阴沉。随了一阵骚动,耿家的院子里热闹起来了,先是鼓乐齐奏了一通,然后听主事的嚷嚷,说耿姓族人都到大院里接宗谱了。一时间零乱走动做事的人们歇了手脚,从各处围到了大院子里。男丁们便依了辈分,黑压压跪下了一片。
    老举人的宣纸画像首先被请了出来,大额长髯,蒜鼻阔嘴,一副大圣人的相貌。画被挂在了堂中的墙上,家谱册子放在龛前。几个长辈先行了跪叩之礼,上了香烛贡品,然后领着族人们一起念念有词讼唱了谱上的祖训。
    要续家谱了,耿老爷子从自家的躺柜中小心翼翼取出丝绸包裹的宗谱,到院里展示了一下,交给一位年轻人手中。接下来,各家有新生儿女的主动报上名来,由年轻的执笔者续写到谱中。
    一番不小的折腾后,添了内容的祖谱被原样包裹好了,用两根黄色的布绳扎在一架新做的马鞍上。有人就牵了一匹白马进到院里来,耿力贤亲自将马鞍系在马身上。
    随了一阵吹吹打打和十几声炮仗响过,肥头大耳、颇有点西天佛祖之容的主事大阴阳从一间窑里走了出来。一片安静中,黄帽褐氅的大阴阳绕着白马一通默祷后,一声令下,耿家代代相传的家谱被白马驮着,要往老坟地去了。
    白马由耿福天牵着,引领着坐了几乘轿子和拿了纸火祭品的耿家老老少少,出了院门,下了斜坡,涉过山水冲出的一道土沟,浩浩荡荡往与老荒地村一川之隔,遥遥相望的祖坟而来。
    出村的队伍要过一条东西而流的宽河道,因为近一个时期雨水的充沛,加上村西的那口暖水泉的喷涌,河道里就弯弯绕绕时分时聚,流着清澈见底的浅浅的水流。水流之上有一处村人们常走的路段,不均匀地垫着十几块平板石头。白马和走在队伍前面的人们稳稳地过去了,轮到耿力贤老爷子的轿子过水时,两个抬轿人没能协调好,其中的一人就踏空垫石,失足到了水里,另一人忙往前连拉带揪,跟前的人也搀手进来,有点慌急地刚过了水,正在互相埋怨时,看见轿子底下“唿嗵”掉下来一个娃。娃落在河滩的石沙上,没有摔痛,却咧着嘴哭了,又半天没发出声来。有人就认出了娃是耿福山的小儿子耿光祖。
    耿光祖是先前看见院子里的轿子,好奇就钻进轿下的架板上玩耍。因为人小,轿子周围又垂着布帘子,炮响之后一片闹腾,轿子起动人悬了空,他双手便抱了一根轿下的支架,随了轿子下坡过坎颠簸到了水边,经那几下折腾,最后还是脱手掉了下来。
    耿力贤听说是自己的小孙子,忙叫人抱到轿上说:“这个小东西,要不是这一颠,还真不知道他会藏在轿子下呢。”又笑说:“我这个灰孙子,小小年纪就省得坐轿了啊,将来不定还能当个官老爷呢。来,让爷爷抱着你,咱们一块到老坟上去。”耿福山在后面听到人们吵吵,赶过来要把儿子接了去,说这么当紧的时候,还是把娃交给大儿光正送回家里去吧。耿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坚持要抱这个小孙子继续坐轿,说:“我这个灰孙子年龄虽然小,也是老耿家的一员,他既然跟了来,就让参与一次这祭祀活动,也好认识一下老祖宗,也让老先人们认识一下他。”
    耿光祖落轿是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祭祀队伍的行进。过了河川后,要上一道山坡,这时,天上的太阳让稀释开来的云气遮挡的更加迷蒙,西风也吹得不温不火,坡上稀疏的青草摇着脑袋,又好象摆动着绿色小手。
    队伍中鼓乐手们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吹打一番,耿家的老婆娃娃或前或后,围在周围戏语嬉闹。几只准备献祭的纯白的长角山羊,跟在大阴阳自备的木轱辘车后边,不停地咩咩叫着。
    行祭的队伍没费多大工夫就来到了坟地边上。坐轿的几位老人早早就落地步走了,而且越靠近坟地,一个个神情就越肃穆,连步伐也细碎庄重起来。
    耿举人的后人们缓缓地攒聚到坟前的开阔地上,把带上山来的纸火花圈,摆到了场子周围。阴阳大祭司命令几个徒弟把祭品自木车上拿下来,按要求在坟园前边的石桌石槽上开始摆布。
    不一会,墓地前的石桌上便醒目地分列着两只光净的猪头,石柱边紧系了一只白山羊,香火在石鼎香槽里燃起,缭绕的烟气被山风吹着往上百个坟头上漫过去。一通鸣炮,行祭开始。耿力贤领头,带领几位老弟兄向挂在前边的祖荫三鞠躬,然后各自手执一簇香火,插到了坟前的祭祀槽中。大祭司向着一片乱草残碑,与安息在黄土之下的耿家先人喃喃而语,进行了一番沟通。临了,他突然身子一翻,带着几分超凡脱俗的仙人样,号召耿家后人齐唰唰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第一通礼毕,耿家的后辈儿孙轮流上了香火,香槽里的香烛就插得密密麻麻,袅袅的烟气更是扶摇而上,浓密地有种喷涌的感觉。老坟地处在几座山峰的怀抱之中,袅袅的烟霭升到高处,无法释开,圈在山弯子里,形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烟岚。墓堆和石人石马,以及杂生的草木都半隐半现,隐隐然如有无数的神灵在烟气中浮现。
    耿老爷子挺了身板,面向族人拿出一张纸,沙哑着嗓子领念自己新添了内容的祭文:“民国三十四年,岁在甲申,时值清明,耿家第十代长孙耿力贤率子孙一百余人,公祭我祖在天之灵,缅先人之功烈……祈列宗列祖在天之灵,佑耿家子子孙孙,奋发图强,开来继往,人才辈出,光宗耀祖,上报国家,下荣故里,永享和平……愿我祖宗,与山川同在,与日月同辉,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庭安宁,儿男健壮,邪祟不侵……凡耿家后辈,谨尊祖训,勤俭持家,本分为人……”祭文内容还是耿福水在上一回祭祖时拟写,这一回,耿力贤套了旧有的格式,加了一些自己的愿望,所以念起来先就投入的非常感情。
    祭文念罢,耿老爷子把疏落的花白胡子一捋,又拿出了刚在家中修订过的祖谱,逐一念了耿家在两次祭祀中间出生的男女之名与排行,再次请求列祖列宗允许添入家门,纳为后人。
    一一完毕,耿老爷子当众收起了祖荫,举着祭文示众完毕,在香火上点燃,以一片纸灰的形式,把先前所念的一切彻底交给了耿家的祖先们。看着纸灰飞舞如蝶,他还自问自答,说列祖列宗都欢欣地接收了祭文,认可了耿家新添的后人们。
    大祭司适时一声霸王鞭,又一通炮仗炸响过后,耿家的后人再次行三叩九跪之礼。礼罢,由几位长辈分别泼散祭品,同时在一边的空阔地上,一帮儿孙点燃了纸钱、纸人、纸马、纸房子,加上鼓乐齐喧,一时间笼罩墓园的烟气就更浓了,气氛也明显热烈起来。人们鱼贯尾随了几位长辈,在大祭司和其徒弟念念有词的引领下,开始在坟园里绕走迷宫,线路所经的是举人的五个儿子所分开形成的坟区。每到一个区里,人们边走边念叨着碑石上祖先的名讳,泼散着手里的生熟祭祀之物。
    这样的绕走巡视有两层意思,一则希望通过如此这般走一遭,阴阳相隔的两界亲人就算见了面,致了问候,了了情怀。另一层则借众人的眼睛,发现坟墓的毁损,比如被雨水冲得没有形状,被牲口踩踏的乱了模样,还有谁家先人的碑石断裂了,谁家的墓上有了鼠洞,长了蒿草……
    山民祭祖有一定的程式,在阴阳大祭司安排下进行,一项又一项。耿老爷子领族人走完了墓地,再次回到石槽大祭鼎前,再向先人们行叩拜之仪。请来的鼓乐班和挂了脸谱的跳神人,又在坟地前闹腾了半个多小时,这才随了炮响收了宗谱,人们陆陆续续撤回了老荒地村。
    耿光祖在谁也没有注意,又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被遗忘在了耿家的老祖坟地上。
    @一阵疯818 2018-10-24 08:03:11
    支持一下!
    -----------------------------
    几次回访,难有留香。如有门道,请指方向。亚宁问好。
    @何方郎中 2018-10-24 23:17:09
    雄声兄好!发故事大纲,和人物设定,给特定的小编们看,这种做法挺好。但是,愚意以为,还是应该贴个三四万字的样章的。另外,为方便读者阅读,样章也应该编上序号。
    学习佳作,支持楼主!
    -----------------------------
    建议非常好,交流并学习。

    跟着爷爷坐轿到了坟地的耿光祖,先是被留在轿子上,要他坐着不要动。初时他还能耐住,爬在扶手上好奇地看人们拜祭叩头,烧纸巡走,后来就坐不住了,忘了爷爷的话,屁股朝外爬着往下走,失手跌了一跤。好在轿椅不高,落地处黄土也厚,他爬起来跩着碎步,看见大人们往墓地里进去了,也就摇摇晃晃跟了过去。
    耿光祖人小腿软脚步慢,烟气又笼了视线,林立的墓堆墓碑更乱了目标。他跟了几步,看不见前面的人影,也失了一时的兴致,在一块大墓碑侧坐下来。五岁的他不懂得害怕,小手摘了坟头上开出的一朵小花,嗅了嗅后吃到了嘴里,又捏碎了几块泥土疙瘩,让细黄土在手心里往下漏,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后来,他耍着,耍着,头一歪在坟土上睡着了。
    有梦白日而来,梦里的耿光祖置身于一个蔚蓝色的大村子。村子里的房屋林立,道路弯弯绕绕,树木稀奇古怪。身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走来走去,一个个显得很忙乱,又好象无所事事。共同的一点,所有的人都一脸陶醉,眯着眼,微张着嘴,微笑如同水波纹抽搐。
    村路边有几个小娃在耍,耿光祖加入了进去。他跟着他们在村子里四处乱走,就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一座颇有规模的大房子矗立中间,传出了声音宏亮的读书声。孩子们压低了声音吵吵,朗朗的书声停住,屋门一响,走出一个高个子,穿长袍,戴官帽,脸如大磨盘,颏下垂着三绺长须,像一座山一样的老人。耿光祖脖子倾到了后背仰望着,老人蹲下身子,和蔼说:“这不是力贤的小孙子光祖嘛,咋没有跟上大人回去。”几个孩子说:“我们在村里看见他的,原来他叫光祖啊。”就一起围着叫“光祖,光祖”。耿光祖听着乐了,也跟着叫着自己的名字。
    按孩子们的叫法,山一样的老人是耿家的老祖宗,他领了大家要到村后的高台上,看天上过云彩。一路上,老祖宗抱着耿光祖,来往的村人一个个灿烂出笑脸,说话问事打招呼。老祖宗给他们介绍说:“这是力贤的小孙子,算起来是咱们的十代之后了。这是个皮实的娃,你们都来抱一抱。”于是,所有遇到的人都要抱一抱耿光祖,有人还塞给他耍的东西。
    老祖宗逐一介绍说:“这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他是个商人,为咱们家积累了不少的财富;这是你二老太,一辈子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家业败得一塌糊涂;这个是你爷爷的三兄弟,也是你的三爷,对外说是当兵走了,实际上跟了土匪,年轻轻就落下山崖跌死了,是我派人把他找回来的;这是你二老太家的五儿;这是你大老太家二儿的二儿子,算起来该是你的二爹;这是你爷爷的老太……”耿光祖瞪大双眼,看着老先人们,一时分不清相互间的关系。
    这时,如醉酒般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丑陋的老太婆,个子和老祖宗一样高,衣衫不整,头发乱如茅草,一声声叫着说:“好香啊,好香啊,谁的魂这么香啊。”老祖宗说:“老馋鬼,鼻子可真灵,这把年纪还能闻到香味!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知道了耿光祖的来历,疯老婆子把嘴伸过来,一遍又一遍嗅着。脸上忽冷忽热的耿光祖鼻子发痒,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疯婆子吓了一跳,乱跳着逃得没了踪影。老祖宗笑说:“你个小东西,好大的口气,一个喷嚏就把她给吹得没影了。这婆子也是个胆小鬼,算了,咱们不管她了。我还是领你到后沟垴上看一看咱们的耿家老庄子。”
    登上后沟垴的高台,视野就开阔了,耿光祖看见了远远的老荒地村,村子里有粉红色的人影在走动。暖水泉边的庙旁和川沟里,也有许多粉红色的人在走动。目光收到眼前,老祖宗所说的耿家庄,烟气袅袅,人家隐隐约约,村子里也是人来人往,只是人们的颜色又都是白色的。
    老祖宗手捋长髯,怡然自得说:“咱们耿家庄的这片风水宝地,还是我请了风水大师候歪脸来给选的址,后辈儿孙人丁是旺了,可惜功名不旺,这都怪西面的那道梁比东面的那道梁低了一些,让天地间的彩气不能在沟里留驻,就跟庄稼不能被浇灌一样。唉,可惜,可惜。光祖啊,将来你也会来这里的,提前好好地把这份遗憾给修补起来。”耿光祖似懂非懂,说:“老祖宗,那我的房子盖在哪啊?”老祖宗笑了,说:“你倒是个急性子,早着呢。”
    疯婆子又颠颠地跑了上来,后面多了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两人围着老祖宗转了两圈,嘴里一个劲地嚷嚷说:“香啊,这娃的魂咋这么香啊,香得人都快发疯了,让我们好好地闻上一会儿吧。”耿光祖有点害怕,老祖宗说:“不怕。这两个馋嘴东西是给我看庄子的山奴,不要管他们,但你要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耿光祖懂事地点头。老祖宗目光望远说:“你是我耿家大树上的一片叶子,终会叶落归根的。”说完,对两个嗅来嗅去的疯子说:“去,把这个小宝贝送回老荒地,记着,不要吓着他啊。”两个疯子喜出望外,抢了耿光祖就跑,另一个不甘落后,窜上来抢夺,两人你抛我接,我抛你接着往山下跑去。
    耿家祭祖的人们在中午时分,偃旗息鼓,拉出长长的一队撤回到了老荒地村,其中有一部分人就分散到了暖水泉边。泉边的祖庙周围一片热闹,搭好的戏台子上有演员在练嗓子,唱着咿咿啊啊的歌。五六个闲汉坐在戏台前边,嚷嚷要台上的戏子唱一段听听。两方面便开起了玩笑。洼地里,地下水丰盈喷涌的暖水泉,升空着一股小儿胳膊粗细的水柱。水柱在一米多高的地方形成了喇叭形的一朵大水花,水飞溅着落进了用石条砌好的方槽中,清澈中升腾着一缕缕隐隐的热气。好些人爬在泉边的石板上,伸了嘴在槽中如牛羊一般饮水,也有人双手掬了吸溜而喝。
    天上的云气还在缓慢地浮游而过,太阳时而钻出缝隙,给大山抹一道金灿灿的亮光,但很快又躲藏到了云阵的后面去偷懒。沟壑梁峁上爬行的风,还是不动声色地吹着;连绵的大山互相手挽着手,肩靠着肩,傲视着流动的云气和依附其上小如虫蚁的村民。漠视着自然的生命的情态,就听见不知方位处传来一声闷响,如一头巨大的兽“嗝”了一声,又好象是长出了一口气。那不过是这十万大山如人一般放出的一个屁声。
    此刻的耿家大院,早已肉香弥漫,摆好的桌椅上,先行放置了碗筷和贴了红高梁酒标签的黑瓷酒坛子。耿家的七八个婆婆媳妇,还有后沟的白家来帮忙的女人,穿梭在桌椅间忙碌。
    回家的耿老爷子和几位老人,恭恭敬敬从白马的鞍上请回了老祖宗的显影,挂回了大窑外的墙上,同时把那本报请先人看过的绢纸本子摆在龛上,虔诚地上香拜祷了一通,才算完成了祭祖的最后一道程序。事情到此结束的顺利圆满,几位老弟兄心情愉快,互相招呼到大窑的炕上坐了,喝茶吃水烟,唠着家门中的长长短短。
    耿福天虽为家中老大,可身体不作主,常常自顾尚且不能。家中这么大一档子事情,就全凭老四耿福山来张罗安排。老四婆姨耿仇氏自然是家里女人们的领军人物,除了主管着柴米油盐的发放与管理,还得指挥人手为几个请来的大厨备料,忙的不可开交。
    耿光远是耿福山的大儿,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被安排和一群本家兄弟端盘子,跑前跑后。已转到县城新学校上学的二儿耿光明,身穿长衫,背着双手,在人群中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无所事事,一张娃娃脸挂着装出的老成持重。四儿耿光年则和一群同龄的娃们跑得不知了行踪。大女儿耿秀兰已经出阁,今天也回娘家来帮忙。二女儿秀梅十五岁了,已许了人家,但尚未出嫁。每个人都有着要做的营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份和关心的事情,也就谁也没想起被丢到坟地里的耿光祖。
    耿光祖在大墓碑后酣睡,另一座山上,一只麻灰色皮毛的老狼蹲在一丛山榆树后,静静地看着祭祀的人们做完了全部的活动,一直耐心地等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才绕道山沟,小心翼翼,走走停停,三踅两拐中来到了刚才还人声喧哗的祭祀场地,寻找泼撒到地上的贡馍肉块。同时赶来享受这份美餐的还有几只乌鸦和两只山猫。
    老狼在坟地里觅来觅去,就发现了做梦的耿光祖,几次大了胆子靠近又绕开来,看看没啥危险,才警惕地跑到跟前,用尖嘴在他的脸上嗅着。老狼吐出的热气息,加上毛须的搔痒,诱发耿光祖的一个喷嚏。受惊的老狼逃离了坟场,过了一会儿又踅回来,还带来了另一只毛色棕红的老狼。两只狼绕着坟堆转悠了几圈,先来的那只便叼着耿光祖胸口的衣服,另一只用嘴抢过去,厮跟着跑出了坟场,跑上了山又跑下了河川。
    川道里,几个行路的白家人,先是看见了狼,指指画画,等看清了狼嘴里叼着一个孩子,便一哇声喊了开来。暖水泉边的人们听到了喊声,也都追了出来,两只狼转了方向,掉头往东。东边河漕里恰巧有几个耿家的年轻人,北面又是一段陡峭的山崖,狼被逼着往老荒地村东的山梁上跑。
    耿福山正在家里忙碌,听见说狼叼了谁家的娃,猛地想起了小儿子耿光祖,脑子里一时急的嗡嗡直响。他急火火来到耿老爷子住的大窑,忘了礼仪规矩,直了声说:“爹,你回来时没把光祖给领回来吗?他现在在哪啊?外面说狼叼了娃,这真是急死人了。”耿老爷子手先还捋着山羊胡子,听了连爬带滚就下了地,嘴里自责说:“瞧瞧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咋就把这个小孙子给忘在坟地。这还了得,赶快叫人跟我过去找娃啊!”
    耿福山早跑出了窑洞,就近爬上了窑后的垴畔台上,登高看清了正往山嘴上爬坡的狼嘴里,叼着的小娃所穿衣服正是儿子的颜色面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顺手提了一把铁锨,没命地冲下垴畔坡,往狼所在山梁上狂奔过去。
    两只狼被堵上了沟口高处歪脖子树下的小石庙旁,看着四面围过来的人,不慌不忙地把孩子放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左顾右盼了片刻,寻了一处弱势缺口,大无畏地冲了下来。几个小娃见状,吓得早躲到了一边,两只狼顺利地逃出了包围圈,翻上对面的乱石坡,很快没了踪影。
    耿福山第一个跑到歪脖树下,随后跟上来的众人都说这娃怕是让狼给咬死了,谁知小家伙睡得鼻息均匀,脸露笑意。耿福山把娃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发现确实完好无损,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众人都稀罕,说这娃命大,狼叼着跑了几座山,他还睡得做梦呢。耿候氏在山下哭得声嘶力竭,跌跌撞撞还要往山上爬。耿老爷子和另几个老人也都拄着拐杖,颤巍巍过来了。耿福山传话说娃没事,让山下的人都不要上来,他们马上就抱娃下去。
    很快,一大群人簇拥着抱娃的耿福山,快步流星跑进耿家大院,把娃放在碾盘。耿候氏在大门中扶着门,还是腿软的坐在了地上,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儿子的小名祖祖。耿光祖被紧闭的眼睛睁了开来,面对无数双眼睛,一个个表情怪异,先是迷惑不解,转而哇哇哭了起来。
    围观的人们嚷嚷说:“好了,好了,娃啥事都没有。真是个日怪事啊。”有人就埋怨大人的不是,还有人奇怪这娃咋这么好的觉睡,狼叼着还能照睡不误。有人说怕是狼给小娃念了什么咒语,封了娃的魂魂,闭了娃的嗓子,娃自然不会醒了。
    @钱越2017 2018-10-30 09:05:34
    拜访文友,支持佳作,欢迎互访
    -----------------------------
    新朋友的支持,亚宁在此谢过了。问好。
    @何方郎中 2018-10-22 09:13:04
    支持文友
    
    -----------------------------
    鲁迅坐镇,旗开得胜!!!!谢谢朗中。
    @何三刀 2018-11-04 19:05:01
    本人另一个笔名何方郎中的《马刀所向》因故停止连载,同时为了赶出版计划,原来的《曹老三的镀金岁月》将继续更新。非常高兴我们因文相识相交,在此祝福文友,并盼继续合作。谢谢!新帖网址: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934704-1.shtml
    
    -----------------------------
    恭贺出版有计划,说明江河有日出。
    耿光祖在狼嘴里安然无恙,一时传得几道川都知道了,人们都当一件稀罕事互相说道。好在他本人少不更事,没留下什么后怕。只是主持了祭祖仪式的耿老爷子,心里的迷信疙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化解,对三儿的事也慢慢地没了念想,人的精气神明显在衰退,对年景丰收后的家境好转也没了理会心情。他从最初反对佃农和家人种罂粟,转变为稀里糊涂抽起了大烟土,且越抽越上瘾,越上瘾越抽,眼见皮包了骨头,头发变成灰白一堆,面容清瘦如一枚脱了水的干果,几撇山羊胡子上,时常挂着从口角流下的涎水。
    没了当初巡山的体能和热情,这时的耿老爷子,夏天爱坐在屋后山垴畔的树下,长时间地看着四野的大山,漠视着山色的转换,感觉风随了天气的变化,时而热呼呼如人的呼吸,时而凉嗖嗖象水一样泼撒。天一凉他便不敢登高了,龟缩在窑里,怕冷,也怕风刮大了,自己空荡荡的身体难以自持。
    每当耿老爷子坐在后垴畔上望远的时候,沉默寡言的大头孙子耿光祖,会悄无声息地顺着斜坡过来,陪在苍老的没有多少人喜欢的爷爷身边。耿老爷子常常斜吊两只枯眼,乜视着这个小孙子,用拐杖拨一拨孙子的身体,算是一种亲近的举动。亲近完了,爷孙两个便枯坐着,用目光扫描远近的山野,和那条时而洪水汹涌,时而清清溪流的河川。
    对死亡之事想的多了,感觉麻木了,这年秋天,耿老爷子指使两个儿子,在坟地为自己箍好了墓葬,在家里准备好了老衣棺木,百事俱备中等待冥冥之期的到来。耿光祖则因了搞不清记忆的真假,在越来越懂事的认识里,对那座曾走进去,梦里一片蓝色的村庄产生了疑问。
    这一天,耿老爷子在窑里抽足了大烟,一双小眼睛贼亮地坐在垴台子上,怀疑地看着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世界。耿光祖孤独地爬在崖边的石墙上往下看着。川道上有一老一小互相依偎着,脚步踽踽地往上游远去了,几只鸽子在空中飞过,远远的有一辆勒勒车正往这边走来。心里发出笑声的耿老爷子,哈噜了两下嗓子眼上的痰,用拐杖在孙子后背上顶了一下,留下了一点土黄土印。耿光祖转过身来,爷孙俩目光一对,就都笑了。
    耿光祖问:“爷爷,这川是谁挖出来的?它是一条路吗?”耿老爷子闭着眼回答:“当然是一条路了,下了雨是水的路,没了水就是人的路。这条路人是挖不出来的,那是天老爷开凿的。”耿光祖说:“爷爷,顺着这条路能走到天边吗?”耿老爷子说:“傻孙子,天是个井盖,它捂着咱们,不让咱们到天外面去,你说你咋能到了天边呢。”耿光祖说:“爷爷,那为啥每天都有人赶着车往那边走,还有人从那边过来,他们都去了哪里?”耿老爷子说:“人活着就是走过来走过去,最后都回到家里了,活着的睡在炕上,死了的睡在土里,还能去哪呢!”耿光祖说:“爷爷,我长大了也要顺着这条川往那边走,行吗?”耿老爷子说了句:“行啊,谁都可以走的。”想起走了后套的二儿和六儿,耿老爷子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闭目晒足了太阳,耿老爷子又想说话了,他说:“孙子哎,你知道吗,人一辈子就跟一场梦一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说老就老了。人老了,心就跟一块土坷垃一样,干沙沙的对什么都没了兴趣,醒着就跟睡着一样,睡着又跟醒着一样。到了这个时候,人却越来越怕死了,爷爷我现在就害怕死了,可死是没办法的事,你懂吗?”耿光祖听不明白,瞪着眼不说话。耿老爷子摇了摇头说:“傻孙子,你还小呢,听不明白爷爷的话。爷爷给你说,过上两年,也许连两年也等不上,爷爷就不在老荒地住了,要搬到对面的那个村子里去。爷爷在那里盖了房子,到时你会去看爷爷吗?”耿光祖说:“我知道,这些老祖宗都说过的。”耿老爷子问老祖宗是谁?耿光祖说:“就是住在那个村子里的老祖宗啊!爷爷你没见过吗?老祖宗还说我将来也要到那村子盖房呢。”耿老爷子被逗乐了,母鸡呱蛋一样“咯、咯、咯”笑了半天,又自言自语说:“傻孙子,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老祖宗了,看来爷爷的爷爷当年说过,人是个面面,鬼是线线,爷爷我今天好象明白了一点。”
    絮叨着,耿老爷子就小了声,眯逢了眼睛,若有所思不再言语。耿光祖则又爬到了崖畔上的一块挡石上,张了嘴痴痴地望向刚刚说过的那处长满了坟丘的村庄。
    老天爷唿喇喇响了几声雷,西天漫起了云头,像一群骑马执枪的古人在打仗,走马灯似的翻滚着压了过来。枯坐的耿老爷子和耿光祖,奇怪地发现雨脚是迈着摇摆的步伐,一会儿往西南挪过去,又一会儿往西北斜过来,结果就绕开了爷俩所在的位置,在河滩上哗哗地乱撒了一通,往东南方向下了过去。爷孙俩开始还有点急,想着赶紧下去,结果却是这样,都有点意外的欣喜,又高兴地坐在垴畔北边的屹塄上,观看着崖下川里渐渐大起来的山洪,像一地蝗虫,带着沉闷的响声从上游漫了过来,把原来缓慢流淌的清水转瞬之间都覆盖掉了。
    山洪是一幅大自然形成的壮观景象图,特别在植被破坏严重的大山里,大量的泥沙随着洪水,如一川泥浆翻滚而下。它的前锋是漫河滩的一波水,像一张大嘴呼噜而下,往后是越来越高的泥浪,是越来越响亮的轰响声,山摇地动,沉闷,具有特别的穿透力。
    在耿老爷子的记忆里,流经老荒地边的洪水不计其数,最大的一次都差点漫上半山腰来,把住在沟底的几户人家都给推走了,其中还有自己本家的一个兄弟。而七岁的小儿耿光祖却是日渐懂事以来头一次站在崖畔上,俯瞰由远而近的川道里的洪水,就兴奋的有点坐不安宁了。他爬在石塄上,不时跑到后边找些石片石块,抛向崖下越来越汹涌高涨的洪水浊流中。
    村里的好多娃娃都知道这一处看洪水的好地方,陆陆续续上来了十多个,在耿光祖的左右爬了一溜。司空见惯的耿老爷子,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后,听见娃娃哄吵就睁开了眼,懒懒地要他们注意安全,自己绕有兴致地看着快乐的小娃们,心思又转向了对自己老朽生命的悲哀。
    在山里劳动的青壮年,听到了洪水的响声,跑回家里,各自拿了耙子抓手往河滩跑去。
    老荒地村的大人们都知道,类似今天这样大的洪水从上游冲下,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浮物,比如淹死的牲畜,只要剥了皮净了内脏,那肉便可放心地吃了。至于什么人家被水冲后漂流下来的板柜木料,那也是有过的事情。因此而死的人也有好些,村里人捞浮财的贪婪心依然不减。因为山洪从深山沟里冲出的树干柴禾,捞上来晒干了,那可是烧饭的好东西,比进山里爬高下低背柴禾省力多了。更有些光棍汉们,常常盼着山洪过来,为他们带来能救活的女人。后沟的白歪嘴就在洪水中为自己捞到过一个老婆,现在这个女人已给白家生下一窝儿女了。
    这一天的洪水越来越大,水面也越来越宽,浪把谁家打捞上来的杂物又用舌头给嗜走了,气得那人在高处心疼的直跺脚。也有人家赶对了时候,站对了位置,就收获了一头死牛,几只死羊,心满意足套了板车,拉回家去享用了。
    等到绕过去的云团被乱风吹了回来,老荒地村上的天色重新开始转暗,最后形成了一片墨黑色的雨云,蚕豆大的雨点子虽然稀稀落落,但还是非常有力的落了下来。拾浮柴的村人们并不甘休,有披了梭衣的男人,仍然在河边上走来走去。
    这时坐在垴畔石崖上的耿老爷子,在一片洪荒的热闹中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十多个小娃居高临下,看着远近的大人们从洪水中抢着物什,互相指指点点,不时因为言语不合而闹意见。耿光祖与这些孩子没有共同的语言,他从原来位置撤了出来,爬到了最边上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响如闷雷的洪水,欣赏这一幅天地互动的自然大景观。
    天阴了后,没了阳光的照射,流经崖下的洪水便暗了光泽,耿光祖的视线就越过洪水的波涛,看见了对面老祖宗居住的那座庄子的岸上,也有一些奇怪的人,一如这边村里的大人们一样,在从洪水中打捞着什么。他有点奇怪,揉了揉眼睛再看,又什么也没了。
    天色在浓云密布中更加灰暗,远处的山野就有些迷蒙不清了,那十多个大娃娃便没了兴致,加上冰冷的大雨点,一个个你先我后顺着斜坡跑下去了。
    雨点砸醒了昏睡的耿老爷子,眯着眼睛缓慢地扭动脖子,看见孙儿耿光祖头上湿成一缕的棕色头发,脸上有几滴雨珠明光锃亮地悬着。他一时迷惑了,怀疑刚才的那些娃娃们难道是自己梦里看到的情景,身子便往前一倾,居然毫不费力就站了起来,正自奇怪,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还坐在椅子里,眼睛睁着,好象正与自己对望着一般。他一时不明白,很快就又明白了,知道这是魂从身体里虚脱出来了。难道说人就是这么个死法吗?耿老爷子不由有点紧张,站起来的身子往后一撤,又归回到了肉体内。
    这时,垴畔下传来了耿仇氏唤儿的声音。耿光祖长长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走到耿老爷子跟前,用手执了爷爷的手,要拉了一起走。他的这一拉,让爷爷的身心完全合而为一,颤巍巍动了动手脚,却无法站立起来,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语说:“人老朽成这个样子,真不如死了轻松啊!”跟着又含混不清着急说:“好孙子,你先下去,叫你大爹,或者你爹来背我下去,这两个不孝子,光顾着捞浮财,把他们这个老子也怕忘了。”
    耿光祖先行下了垴畔,随了母亲往家走,嘴上还念叨着爷爷嘱咐的话。耿仇氏说:“这一家老老少少,就数你亲你爷爷,才六岁大个人,跟娃娃们不说话,就跟你爷有缘法,这真是奇怪了。你放心吧,等一会儿你大伯和你爹都会去扶你爷回窑的。”耿光祖回头往垴畔上望了一眼,跟在娘后,小心翼翼遛着湿滑的斜坡路。
    时间其实并不晚,但阴云遮了天光,雨滴迷了视线,给人的感觉好象天马上要黑了。
    耿老爷子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拄着拐杖,小步挪离了椅子边,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盯着椅子看了半天,再没有出现刚才魂魄离身的现象,这才放心地挺了挺身子。雨水湿了他的衣服,如羽毛蓬松的鸟淋了水一样,顿时显出了衣袍下瘦削的身躯,看上去如一副空空的衣服架子。他一时有点伤心,打了两个喷嚏,觉得骨头里有许多的虫子都探出脑袋,往外吐着细细的烟一样的呼吸。他的身体振动着,失去了等儿子来接的耐心,自己乱点着拐杖,往下挪了起来。最初的一段距离还算平坦,到了一处较陡的地方,他试了几试没敢冒险,正在焦虑和愤怒时,四儿耿福山领着大儿耿光正匆匆赶了上来。老爷子叽哩咕噜就是一通的骂。儿子和孙子谁也不还口,一个背了老人,一个扛了椅子,回到了窑洞。
    也就是耿老爷子入窑的前后脚工夫,瓢泼大雨倾倒而下,老荒地村很快泥水遍地流淌起来。
    耿福山父子俩给耿老爷子换了衣服后,家里的老佣人老常才一身水湿地赶了过来,说自己家的窑洞走了形,怕是经不起再下雨,再下就会塌的,所以今天来得迟了,求老爷原谅。耿福山训了他两句,让他快为自己的老爹熬一壶热茶,喝了暖一下身子。耿老爷子在一边身子扭动,嘴角抽搐,双眼迷瞪,只在炕头的毛毡上乱抓乱挖。老常边服侍边说:“老爷是不是要吸那个东西啊?”耿福山见老爹清鼻涕直流,嘴里也往外渗着粘稠的口水,只好说:“没办法,你就拿给他吧。”老常去取大烟具,耿老爷子终于口齿不清嚷开了:“快点啊,快点啊,你们想要了老子命啊!”耿福山一把抱了老爹不让动弹,一边叫儿子拿了一块毛巾给老爹擦拭,安抚说:“爹,你就坚强点吧。那东西我让老常给取去了。”
    很快,老常拿了大烟膏和烟枪,来到了耿老爷子的身边,眼睛忽眨地看着耿福山。耿老爷子原来闭着眼睛,这时猛地睁了开来,鸡爪一样的手一把抢了烟具,迫不及待就噙在嘴上,浑身抖成一堆,让老常赶紧点火。
    耿福山给儿子示了眼色,父子俩先后扭头出了窑洞,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就被几滴冰冷的大雨滴给砸得浑身上下一激灵。
    @钱越2017 2018-10-30 09:05:34
    拜访文友,支持佳作,欢迎互访
    -----------------------------
    新朋友的支持,亚宁特别兴奋,谢谢。
    @泥土花香 2018-11-06 15:03:24
    支持楼主
    -----------------------------
    新朋友的支持,亚宁特别兴奋。谢谢。
    自助。
    遭冰冷的雨滴一激灵,耿福山的身心顿生出无数的悲怆,他觉得身上的压力从来没有过的大,也感到了一丝难以分辩清楚的委屈和痛苦。自从二哥领了老六走后,三哥又生死不知,跟着瞎了眼睛的老娘也过世了,这处大院由原来的济济一堂老小,到现在只剩下老爹一个人住,荒凉和寂寞在窑洞的每一个角落里生长着,往日的热闹只深深地伏在人们的记忆里。他的悲怆不仅为了这些,还为了身边另一个亲人,自己弟兄中的老大哥耿福天,身边无儿无女,现在两口子年龄也不小,身体都不好了,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招呼老人的事了。一家子重担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份从来没有过的孤单感,让他时常在怀念的同时,为家事生出无尽的悲切。按理说老人是大家的老人,每个儿女都有孝敬的义务,可现在除了自己忙死忙活地张罗操心外,其他的谁也靠不上,连住在周边的两个姐姐也一样。
    耿福山心里这般胡乱想着,听到了窑洞里父亲吸食烟膏后,被呛出的咳嗽声。那声音里透着一种虚弱和迫切,这让他联想到刚才背着父亲时,所感到的那一点点的份量,那已经不是生命之重,而是生命之轻了。
    耿福山在窑洞外等了半天,听了老常出出进进说着老爹的情况,直到屋里的油灯灭了,屋外的黑像水一样淹没了周边的一切。他跺了跺脚上的泥,重回到老父的窑里,点亮了油灯擎在手里,静静地端详着闭了眼睛,正在烟土形成的神仙世界漫游的老父亲。
    耿老爷子身子抽动,脸上的表情如烟气在风里抖动,荡漾的如梦似幻而又柔和细腻,嘴角处隐隐约约地渗出一道黏黏的口水。耿福山是坚决反对吸洋烟,对家人也是严格要求,连大哥在内他也毫不含糊,唯独对自己的老爹却不知该如何,只能由着老人在油尽灯枯的时光里,一天一吸到一天两吸地麻醉着。他不知道父亲还能活多久,但他知道老爷子在老朽的表象之下,其实还牵挂着许多的事情,比如自己前面所想到的二哥、六弟和三哥,还有三哥留下来的婆姨儿女。这一切耿福山能理解,却委屈地觉得自己一天侍候的老爹,很少对眼前的自己有过咋样的关心,相反还不时挑出一堆的不是。
    “你们几个不孝的东西,都到家门口了,咋谁都不进来啊?是怕你老子吃了你们不成!小时候爹是打过你们,但那都是为了你们的好啊。难道你们还记爹这个仇吗?六子,你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咋还是那么雷霆火暴的,和你三哥闹腾啥事啊。你过来给爹捶捶背,爹这后背上也不知长了个啥东西,你四哥也不管,痒得人心里面难受。”耿老爷子闭着眼,口齿利落地突然说开了话,语气俨然是当年一样年轻,而且还表现的很兴奋。
    耿福山吓了一跳,不容他反应,耿老爷子又说:“四儿,你端着个灯傻站着干甚?赶紧让你两个哥和六子回家里来啊,外面那么大的雨,尽淋出病来了。”耿福山手里的油灯差点吓脱手,不由回过头来,用油灯对着紧闭的家门,定了定神,明白老爹这是在说胡话呢。他再把灯照了,看见老人着急的样子,就摇了胳膊叫说:“爹,你是不是又做梦了?先醒一醒再睡。”老爷子费了很大的劲才醒过来,眼皮上翻,睁了睁又极不情愿地闭上了,嘴上咕哝说:“你叫醒爹干甚,看,把你二哥三哥,还有六子都吓走了哇。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也不让他们多陪陪我。”耿福山耐心地坐在炕沿边上,半天才说:“爹,你那是吸了烟膏子又做梦了。你睁开眼看看,哪有我二哥三哥他们呢!”耿老爷子睁眼左顾右盼一番,怀疑地探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胳膊,沮丧地长吸了口气,不言语了。
    耿老爷子吸食烟膏后,总要经历三个阶段,首先是人的心火躁动,血液加速加温,肌肉翕动变得硬朗,思维和舌头跟着灵活起来。这大约需要十多分钟的时间,便可完成渐入佳境的过程。其次是人产生了超人意识,想什么是什么有什么,自我的感觉一下子可以回复到生命的任何一个时段。这时的他整个的精神世界,如鼓了气的皮球充满了弹性,自信,随心所欲的成功和居高临下的狂热。这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对于他来说却是几生几世的完美与漫长。第三阶段则是一种迷茫的萎缩,是胆战心惊的逃遁,可怜兮兮的婴儿式的弱小。这时哪怕是一声微小的响动,都会令人浑身抽缩成一团,连眼睛都不敢往开睁。耿福山赶到屋里后看到的父亲,正是第二阶段行将过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高大了一辈子的老爹,在岁月和身体两面夹击之下,已经变得难以形容的悲哀和可怜。
    耿福山不觉有几分凄然,无声地守候在炕头,直到老爹从第三阶段缓慢地恢复过来。
    “你不回自己家,这么晚了还守在我这里干啥?”耿老爷子好象刚刚发现儿子的存在,微眯着眼睛有气无力说:“外面的雨是大了?还是小了?你们再不要到川里捞浮柴了,小心让水给冲走了。”耿福山应答着,父子俩由是开始了一场时而停顿,时而紧凑的谈话。说到了老二、老三和老六时,耿老爷子又犯迷惑了,混淆了刚才梦里所见和现实。耿福山耐心地开导老人,一步步把话引到了正题上来。他要趁老爹这一刻的清醒,商量一下家事。耿老爷子说:“你二哥是个强性子人,走到哪都能落住脚,吃不了亏的。六子脾气躁点,性子又浮,只有你二哥能服住他。至于你三哥,他虽然没消息,但爹知道人是没事的。早年的时候,你瞎二爷就给他算过卦,说他有兵匪之灾,终有行伍之运。这话我原来差不多都给忘了,这两天才突然想起来的。所以说你也以后不要操他们的心了,那都是命。人的命,天注定。”
    耿福山狐疑地看着老爹,心头也受感染地释然了一些。说到了家里的收支,和十多户佃户交纳粮食银两的事,耿老爷子便抿了嘴不多言,微眯了眼睛听着。耿福山说:“这两年地里的收成虽然不错,可家里还是入不敷出。我大哥重活累活干不成,看病塌下了不小的账。我三嫂家也需要接济。我娘去世又花销了一大堆,还有爹你的烟土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听到这里,老爷子眼睁了睁又闭上了。耿福山继续说:“当然我们一家子也支用了不少,光明在县城念书,光正娶媳妇安家,媳妇又生了儿子,都没少花销。要说这些都是自己家用了,也没什么。可是爹你也知道,为我三哥的事,咱们家借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这几年虽然还了不少,可还有一些没给人家还呢。”老爷子插话说:“这些我知道,至于没还的账慢慢还嘛,总有一天会还上的。”耿福山犹豫了一下说:“爹,你刚才也说了,我三哥吉人有天象,哪那笔银洋咱们再留着也没用处,不如先拿出来一部分支用了。你不是常说,人家要想翻身,无债一身轻嘛。”听到这,老爷子突然眼睛圆溜溜大睁,盯了儿子说:“你不要打那点钱的主意,那是你三哥的压命钱,谁也不能动。”耿福山哑然了,最后无奈地说:“爹,你说不动,咱们就不动。可是,爹现在的身体全凭烟膏子喂养着,要是哪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和我哥谁也不知道存放的地方,总不能让那些银两就长埋地下吧。”老爷子没好气地说:“这不用你们操心,我一时半时死不了呢。”耿福山一下子瓷在了那里。
    从老爷子窑里出来,耿福山原想着回家,一转念,披着雨披,又摸黑上到了屋后的垴畔上,借着闪电的光亮,看着漆黑的四野瞬间的影像,觉得脚下的崖石,在洪水的冲击下生成了一种微微的律动。他没敢往崖畔前挪步子,回头望向自己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老荒地村,只见山腰上下的几家窑洞的窗户还透出隐约的亮,沟底里似乎有人在黑暗里走动,嚷嚷着什么,在后沟白家人居住地,还依稀有火把在晃动。
    正在这时,一声比洪水更沉闷的响声很近地传了过来,黑暗里的老荒地村颤抖了几下,很快传来女人的尖叫,夹杂孩子的哭喊。天空中压顶黑云紧随着放出了又一道刺眼的闪电。这道闪电好象憋了很久一样,雷声随后震耳地滚过老荒地村,所有人家的窗户都簌簌发抖,雨滴跟着更加密集起来。
    耿福山闻声摸黑从垴畔上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往哭闹的沟底下去。凭他的经验判断,这声响肯定是谁家的窑洞塌了。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3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05 00:15:58  更:2021-07-05 00:51:29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