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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 简 寡 妇 —与寡妇姐无法阻止的爱》寻出版[第94页] |
作者:衣宝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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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财2019 2022-09-28 23:17:36 支持佳作! ----------------------------- 谢谢朋友的一贯支持!您吉祥! |
《 简 寡 妇 》——我与寡妇姐那无法阻止的爱 ——衣宝泰著 故 事 简 述 简一范,一个漂漂亮亮的女人,她与我有一段情缘。每当我忆起我们一起下乡时的生活,那点点滴滴,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尤其我与她的爱恋,一生一世使我不能忘怀。她不仅人长的好,心也善良,共同的命运使我们走到了一起并结拜成干姐弟。我称她为简姐,同时也深深地爱着她,依赖着她,她也爱着我,护着我。后来我的简姐爱上了房东家的小伙子——石钎,在他们恋爱其间,简姐不幸被那已婚男人史明怀盯上了,他纠缠着简姐,甚至于…… 一个突来的事故,简姐心爱的人撒手西去,可偏偏痛不欲生还沒有与石钎举行婚礼的简姐又怀上了身孕。一个大姑娘未婚先孕,引起了偏僻山乡人的猜测与数落,偏偏我又那么地爱着像妈妈一样的简姐,加之于那好色之徒的纠缠,于是她肚中的孩子成了山乡人们议论的话题:女知青简一范肚中的孩子倒底是谁的....... 我的简姐成了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寡妇,那史明怀又趁火打劫,不断地骚扰与纠缠着简姐……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简姐为了那情与爱,恨与仇,演义了一场起伏跌宕的爱恨篇章。 为了对恋人曾经的承诺,为了山乡人走上致富路,她忍辱负重坚强地不离开偏僻落后的九岔十八沟那穷穷的山乡…… 为了一个信念和承诺,为了山乡人,为了她称为小冤家的肚中孩子,我深爱的简姐决定把无辜的孩子生下来……简姐豁出去了。 我对于简姐的人生决定,出于对她的爱也只有服从了…… 前 言 这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它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深深地,深深地……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心里…… 四十多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不算长,只是那么一瞬。但,就是那历史长河中的一瞬,它发生的事情,影响了我们那一代人,影响了我的一生…… 那年,我们这些正值豆蔻年华的热血青年,所经历的事情,值得一述,值得回忆,值得自豪与留恋。毕竟,我们亲身经历,亲自锻炼,亲自体验,亲自走过了那个年代…… 每当我回忆起那个年月,那段时光,有个人,有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年轻的寡妇,我难以忘怀。我记下了她在偏僻山乡的生活经历与磨难,我记下了,记下了我和她的点点滴滴,记下了我与她的友情,记下了我与她深深的爱恋。我们深深地爱着、恋着……但,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直到她变成了年轻的寡妇,但我们的爱依旧…… 我们之间的爱,是真诚的,是真真的心与心的相爱,情与情的交流,缘与缘的再续。她对我,我对她,那种情,那种爱,那种缘,那种爱恋,难以割舍。这是真的,直到现在…… 朋友,我与您从没谋面,如果有缘,且听我的述说:我的寡妇姐姐的爱恨情仇…… (前言完) |
目 录 前 言 第一章 激情月碰海猎鲨 第二章 一腔热血落山乡 第三章 偏僻九岔十八沟 第四章 美丽倔强一范姐 第五章 月下恋曲的弹唱 第六章 笑里藏刀史明怀 第七章 憨厚朴实石钎哥 第八章 手术台上第一刀 第九章 誓死智斗公母狼 第十章 爱又恋哟心又殇 第十一章 以往情深寄未缘 第十二章 毅然决然的抉择 第十三章 雕琢丰采人生路 第十四章 深深情意注花岗 第十五章 重返九岔十八沟 |
第一章 激 情 月 碰 海 猎 鲨 十七岁那年,正在上中学的我赶上了那个年代。那时,我和那些孜孜不倦一心想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将来考入高等学府学习的年轻人,失去了正常的学习机会。失去了掌握知识,将来报效祖国的理想和愿望了。 由于爸爸的问题,我被革命学生组织开除了。哎!在轰轰烈烈的运动中,我被排除在外,成了校园内的游民了。成天无所事事的我游荡在家里,学校,社会间。去学校的时间和时候少了,更多的时间是和同学们在那社会上混。那时的我们像个幽魂一样,到处游荡了开来,最终我和我的一些同学们选择了逃避,离开了已不能正常学习而且充满了火药味的乱糟糟的学校。 那时,我很爱学习,成绩相当地好,每次期末考试,我的成绩都是班里属一属二的。那时,我就有一个理想,好好学习,将来能像爸爸那样,站在高等学府的讲台上,或者像妈妈一样,站在手术台上,拯救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给他们以新的生命。 妈妈常说:“每当我站在手术台上,成功地做完一台手术。我就认为即解除了一个病人的痛苦,拯救了一个生命,同时也救了一个家庭。看到我救活的病人,我的内心,会感到无比欣慰。我知道,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我没有白白活在世上。我活在世间,是个有用的人,是一个人们用得着的人,我没有白食人间烟火。做为医生,拯救生命,是我的天职……人的一生,来之不易,要善待别人,要多做善事……”。 那时,我对妈妈的话不十分地领悟。但我始终觉得,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妈妈的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患者们送来的锦旗,一层盖着一层。锦旗上,大多数都是感谢妈妈挽救了他们生命的赞誉之词。 爸爸也常嘱咐我:“人沒有知识是不行的,贫穷是沒有知识的最大原因之一。一个人沒有知识,就会处于人群中的低层,平庸过一生。你一定要抓住年轻这学习知识的大好时光,不能浪费了光阴。只要有条件就往那一流的大学考,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所以说,在学校里要抓紧时间学习,要珍惜每一天每一时,可不能浪费了年轻学习知识的最佳时机……” 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的爸爸妈妈最伟大,他们在科学上、医学上,在各自的领域里,时时刻刻,年年月月,都在奉献着自己,为国家做着贡献。我也时时刻刻以我的爸爸和妈妈为榜样,时时刻刻窂记爸爸的叮嘱,努力地学习着,目标是那全国一流的大专院校。 然而尤于形势的突然变化,已不能正常学习又没事干的我们,一时间失去了学习的机会又沒了管束,我和我的同学们那时倒有些高兴了,成天的玩起来沒个够。我们有时到学校去看看,溜溜墙根儿,消磨着时光和那青春年华。 爸爸出事后不久,妈妈也靠边站了,被勒令交待问题。家里被抄了好几回。妈妈多年来写下的几十本病案病例,以及手术用药的临床经验被革命小将们抱到楼下院子中,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记得当时妈妈心痛得哭了。 妈妈被剥夺了手术刀,离开了手术台。全省医务系统有名的“一把刀”,被安排在医院里扫卫生,刷厕所,倒垃圾。直到妈妈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对抄家抄走的字画、首饰、大衣布料,她都不心痛,不记挂。唯独那被烧的几大箱她辛苦积攒的病案、病例、治疗方案、手术心得,让她心痛不已。她常念叨:“要是那几大箱东西能够保存下来,印刷出书,编辑成册,能培养出多少把手术刀,能救多少病人啊!唉!可惜了,再想得到那么多第一手资料,再把它们整理出来,凭记性是万万不可能了。可惜了!可惜了……” 听着妈妈的哀叹,后来我才知道,妈妈积累下来的那些临床资料是多么地珍贵,不得不说那是医学手术史上的一大损失。 后来,我厌倦了那种无所事事,成天游荡于学校和社会里弄间的生活和氛围,便住到了郊外海边的舅舅家,跟着表哥他们钓鱼,学碰海,捉蟹掏参,帮着碰海的表哥他们生火取暖,还带上了我的同学。(待续) |
(接上)碰海,这词听起来奇怪。其实啊,就是憋一口气,潜水到海底的礁石上去干抓海参、弄鲍鱼、捉螃蟹,整海螺……这种活儿,我舅舅家那海边一带的人称之为碰海。当然了,想去碰海整那海鲜吃,首先你得学会游泳和扎蒙子。谁憋的气长,一口气扎的蒙子能在海底潜水游泳很长的距离,谁就能弄到那生长在海底礁石上的海货。 为此,我逃离了一团糟的学校后,就到了在海边上住的舅舅家,跟着表哥学游泳、学潜水、学那憋着一口气,头朝下,一抬腚一伸腿往那三四庹深的海水中扎蒙子。天天如此,一连在那咸咸的海水中练习了一个多月,才掌握了碰海的一些基本要领。 表哥见我练的差不离了,就用那胶皮和玻璃,按我的脸型给做了个碰海用的水镜。于是,我也成了表哥他们那一伙的人了——海碰子。只不过,我才学会,还沒有带上水镜亲自去那海底的礁石上采鲍鱼、抓海参、拣海螺。只能算个新的小海碰子,跟在表哥他们腚后,为先下水碰鲍鱼的老海碰子们,在岸上的礁石上为他们点燃柴禾,伺候着这些像表哥一样的老海碰子。 我的表哥,叫祥子,碰海钓鱼那是十分的厉害,尤其去钓那青鲨,更是惊心动魄。至今想起,都令我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记得在那年的一个夏天,祥子哥领我到离我舅家海边很远的一个海岛——老偏岛去碰海。祥子哥说那儿沒人去,鲍鱼和扇贝多。于是祥子哥就算那潮汐,什么初一、十五两遍潮,二十、二三正晌干,初三水、十八汛……等等。对于祥子哥这些个算潮汐,什么时间退潮与涨潮的时间规律与术语,我是什么也不懂,只有跟在祥子哥的腚后,准备着碰海的家什与柴禾。像表哥的勤务兵一样,巴结并讨好着表哥,做着表哥出海前所分咐的一应事情。生怕哪一项事情沒有做好,惹表哥生了气,不带我去。所以,表哥嘱咐的事儿,我都尽量干好。 记得那天据表哥的推算是个大汛潮。表哥说,大汛潮海流大并急,摇橹费劲费力,老偏岛离得远,咱得早点走,晚了,怕枯潮时赶不到。于是我们就早早地起来了,舅妈早于我们起来并做好了饭菜。我和表哥吃完舅妈做的饭菜后,就出门向海边走去。表哥右肩扛着橹,左手拎着装着碰海家什的筐。筐里装着我事先给他准备好了的,他自用的潜水镜和一个鲍鱼镪子连着的网兜。 表哥祥子,在我舅家那一带碰海是出了名的,他气长水性好,一个蒙子潜入海中老长时间不出来。等你为他担心时,他已潜出好几十米,从海底的岩石上碰到了鲍鱼等海货了。出来換气时,他所碰到的鲍鱼已经装在了他右手鲍鱼镪子把上连着的网兜中了。 表哥祥子碰海时,从来不用漂子。漂子,就是农村人家种的葫芦,秋天后选那大的干透了的葫芦充当碰海时拴网兜用的浮子,或是用球瓤子(足球、篮球內胆),用嘴吹足了气后,用细绳扎紧了口,碰海时放到海靣的东西。它们有浮力能漂浮在水靣上,碰海人累了可双手趴在这种漂子上休息。漂子底下再拴个网兜,好装鲍鱼、海参、海螺等海货。 我们碰海累了,或是潜入海底碰到了东西后,上来换气时,就把碰到的海货装进网兜中,而后就双手抱住漂子浮在水靣上休息休息,喘喘气。而表哥祥子碰海却从来不借用漂子这样的浮力来休息,他提溜个白钢做的一尺多长的鲍鱼镪子和连着的网兜,像条鲨鱼一样,在海中窜上窜下,任意遨游驰骋。等他上来烤火时,网兜中已是滿滿的鲍鱼了。 祥子哥他的这种碰海的方法,在舅舅住的沿海那一带叫手兜子。沒有相当的水性、体力和肺活量,是做不到的。而且祥子哥的手头又特别的快和灵活,在海底的礁石上用鲍鱼镪子掀起鲍鱼时,跟本就不用左手去拿,而是借助右手镪起鲍鱼时海水瞬间的浮力,右手向前一带,镪起的鲍鱼就随流装进铜圈口的网兜中了。 我们有时,几个人跟在表哥祥子的后边潜入水中,观看他碰鲍鱼时的场景,那简直是神了,特俏。不但是我们这些刚学会碰海的,就连那些老海碰子,对于祥子表哥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分地崇拜他。 祥子表哥扛橹拎筐在前边走,我右肩扛了一捆柴禾,左胳膊拐挎了个筐,紧随表哥腚后。我的筐里装着我碰海的一应家什,外加舅妈给准备的两个大苞米饼子,一军用水壶的水,还有一柄鱼枪。 这柄鱼枪,还是祥子表哥画好了图纸让我到城里找工厂里的工人叔叔给做的。鱼枪的枪管是2.5厘米口径的黄铜管做的,黄铜枪管上銲上了板机和两个拴橡皮筋的扣,枪针用的是筷子粗细的两根銲接在一起的白钢銲条。枪针前头被拍成了三角型并带着倒钩须,后头则銲装上了一个如二分钱钢崩儿大小的圆圈圈。枪针的靠前端,被钢锯锯了道一毫米多的深槽,是板机的卡口。祥子表哥从医院大夫那儿,掏弄了一根用来测血压扎胳膊的止血带橡皮筋。这种橡皮筋弹力极大,柔韧性极強。 我从城里把找人做好了的鱼枪拿给祥子表哥后,祥子表哥连夜就弄来了橡皮筋,并按鱼枪枪针需要的尺寸量好,穿过枪针后端的圆圈,把两端绑在了鱼枪枪管上的扣上。一切弄好后,祥子表哥和我走到了舅家的院中。只见祥子表哥左手持鱼枪那一尺多长的黄铜管,一使劲右手拉上了鱼枪枪针后端拴过的圆圈圈。只听轻轻的一声“啪” ,被弹簧控制的板机卡住了枪针。 舅舅家在房门上装了带有灯罩的门灯。这时,在门灯的灯光里,我见已被祥子表哥拉上了板机的鱼枪,带有三角型倒钩须的枪针,只在枪管中露出一寸多长的头,白钢枪针的大部分被紧紧的橡皮筋绷在枪管中,其余部分绷扯在枪管后端外靣。可谓如利箭绷紧在弦上,一触及发。 我见祥子表哥这时已右手提着鱼枪头朝下的鱼枪,左右寻觅着。我知道祥子表哥在寻找着射击目标,他要试试这鱼枪的力道。只见祥子表哥走向了院中的一棵大杏树下,抬手瞄向前方。我想祥子表哥可能把鱼枪射向大杏树树干,在我稍一寻思间,只听“嘭——” 的一声脆响。我还沒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时,只听祥子表哥口中道: “展扬,这鱼枪劲真大!” 我随着那一声“嘭——”和表哥的声音,走到了灯光里的大杏树下,哎呀!我的妈呀!原来表哥并没有把鱼枪对准大杏树树干,而是对准了大杏树树下倒扣在青石板上的一对水筲的其中一只,而扣动了板机。不看则已,一看吓我一跳。鱼枪的带有倒钩须的枪头,已把挑水吃的一只铁皮水筲贯穿,深深地嵌在了里靣。 “祥子哥!这鱼枪劲真大!”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接过祥子哥的话。 “是啊!用时可得小心点,展扬,千万可别对人拉橡皮筋。” “知道,哥!”我回祥子哥的话。 “什么响?”坐在屋里的舅舅和舅妈闻声跑了出来并问道。 待舅舅和舅妈他们走到杏树下,并听到了表哥和我的对话,少愣了一下,看到眼前的情景回过神来后,明白了一切。“你个混帐的东西!你怎么能打那水筲?你不用它来挑水吃饭啦……”舅舅骂道。 “祥子啊!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作……”舅妈埋怨着表哥。 “嘿嘿……”被舅舅骂,舅妈埋怨的祥子表哥只嘿嘿地笑。 事后,我问表哥。你怎么不射大杏树而把鱼枪射向水桶?表哥说,射那大杏树,我怕把那枪头射折了。谁成想那鱼枪的劲这么大,竟把个铁皮水筲射了个大窟窿眼儿。说完这话,惹了祸的祥子表哥,仍是“嘿嘿” 地一笑。(待续) |
(接上)表哥祥子在前我在后,很快就从舅舅家来到了海边。舅舅家的那条小舢板在离岸边不远处的海里抛着。我放下柴禾和手里的筐,脱光了衣裤,便马溜地走向齐腰深的海水中一个蒙子扎到了水里,伸手捞起了小舢板的铁锚站起后,拖着铁锚绳连着的小舢板向站在海岸边的祥子表哥走去。 我和祥子表哥上了小舢板后,我坐在小舢板的前仓,祥子哥在后边摇橹,我们的小舢板对着远处的老偏岛冲去。开始小舢板被祥子表哥摇的飞快,船头溅起的水花向两边飞溅着,海鸥三三两两在我们前行的小舢板周围飞翔盘旋,海平平水蓝蓝,那海阔水景煞是好看。 我和表哥一路前行,顺风顺水,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讲着老偏岛。 祥子表哥告诉我,关于老偏岛的故事:老偏岛离岸边三十多里,是舅舅家住的海边的最外最远的一个小岛。离舅舅家最近的还有一连串的四个岛子,它们分别被称为:大坨子、二坨子、三坨子和四坨子。每个坨子之间相隔不到百米,每年冬天赶上大北风大汛潮时,有那么一两次的退特大潮,坨子与坨子之间那海沟的海水就能退尽,露出那沙岗子。这样大坨子和二坨子就能连到了一起,那退露出的沙岗子上的海货应有尽有,管你拿也拿不够。而二坨子和三坨子之间的海沟的海水则只剩下二尺多深,却从来沒有退干过。里边的海参、鲍鱼、海螺、泥沙下的大蛤、礁石上的大牡蛎……也是应有尽有,只不过就得弯腰通过那清清的海水凭那眼力来捞取了。三到四坨子之间的海沟别看近在咫尺,却是非常深的。表哥说那是条大船的航道,可以通过大轮船。但我和表哥他们去那三坨子和四坨子去碰海,却一直沒有看到过大船通过三坨子与四坨子之间那不远且深的海峽。倒是经常看到那遥远摸糊的老偏岛附近,有那大船通过。 祥子表哥说,老偏岛的海货特别多,因为离的太远,很少有人去碰海。但这并非是主要原因,其主因是老偏岛附近的海域经常有鲨鱼出现。这种鲨鱼附近的渔民们称之为青鲨,十分凶猛。所以就很少有人去老偏岛去冒险碰海了。 我听祥子表哥说老偏岛那儿的海货多,就一直嚷嚷着,鼓动着祥子表哥去老偏岛碰海。当时的我可谓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只是听说从沒见过那青鲨的模样和它的凶猛程度,还自以为是人们嫌老偏岛离的远,不愿意去的原因而已。祥子表哥胆大水性好,他去过老偏岛,去碰过海而且还去钓过青鲨,并且还和人去那儿用炸药炸过黄尖子鱼。 听祥子表哥讲那炸黄尖子鱼和与青鲨夺鱼的情景时,他的眉飞色舞的表情,就令我向往,我就想与表哥一起去炸鱼。于是,我便怂恿着表哥去老偏岛碰海和炸鱼。 不过这一次去老偏岛,祥子表哥却沒有炸鱼,而是领我去碰鲍鱼。表哥说这一阵子老发海,老偏岛的鲍鱼肯定不少。起初我不懂祥子表哥所说的发海是啥意思,问后才知。原来当地渔民们叫因风而掀起了大浪,无法捕鱼时的那海面叫坏海,一连坏海几天叫发海或发大海。 在那发海的日子里,我曾到海边去看过。平日里平静而温柔的大海,不知咋地,突然间就因风而掀起了巨浪。而且从海的远处如那奔腾的野马群,呼啸着滚滾向岸边冲来,哗哗地冲刷摔打着岸边的礁石和沙滩。一浪高过一浪,前仆后继,哗哗作响。睡在舅舅家的炕上,都能听到发海时的海浪声。 祥子表哥说,发海过后,海靣会平静一段时间,在深水处的鲍鱼就都会爬到浅水处的石礁上,这时是碰鲍鱼的最佳时期,而且能碰到大鲍魚。这次去老偏岛,也正是发海后祥子表哥算准了潮汐而决定下来的。 祥子表哥说,老偏岛也是到远海打渔人的天然航标,老远看到老偏岛,就知快到岸了,快到家了。尤其在那大雾天,迷航的人们就能看到在这老偏岛上安装的航标塔上的灯光了。表哥说这灯塔是清末民初安上的,可也有人说是俄国人安装的,说法不已。不过这老偏岛上的灯塔建的也就是好,直到现在还在发挥着它的作用。(待续) |
(接上)祥子表哥说,老偏岛上还有个通到海底不知何处的山洞,洞口涨潮时在水中,退潮了就能露出来。我问祥子表哥,他去沒去过那山洞?祥子表哥说他有一年和几个人碰海时进去过。他们自制了油毛毡做成的火把,趁着退潮的间隙钻了进去。洞老深,而且很大,如一间房子般高矮和宽窄,曲里拐弯通向漆黑的远处。后来因为他们大概走了近百米,发现了一具白骨而停止了这次探险。表哥他们回来后问当地的老渔民,老渔民们讲,他们年轻时也进去过,也因为发现了那具白骨而停止了脚步。他们推测,这具白骨可能是早年间出外打渔的人遇到了风暴的坏天气,靠向老偏岛后,误入洞中困饿而死。要不是因为那具白骨,我还真想让祥子表哥带我去那洞中探险呢。 说话间,我感到祥子表哥摇橹的速度慢了下来,而且十分的吃力。我问祥子表哥才知,原来小舢板的速度之所以快,是因为刚来时顺风顺水顺海流。此时潮已开退,海流变了方向,虽是顺风,却是逆流前进,所以摇橹就很出力而且船速很慢。祥子表哥说,穿过这道海流子就好了。从此后,我才知道,潮水是有海流子的,并且涨潮与退潮是不一样的流向。大汛潮和小汛潮时的海流子的汹涌程度又不一样。哎呀!渔民们打渔划船真的不容易,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沒出过海打过渔的只知那鱼儿鲜,岂知那条条鲜鲜的鱼儿,打渔人有多少辛酸力气在里边。(待续) |
(接上)闯过了那道海流,当我们的小舢板靠上老偏岛时,潮已退了大半,表哥说这是碰海的最好时机。于是,我就紧忙着把船仓里的柴禾和筐搬到了一块平坦的大礁石上,做起了碰海前的准备。 照以前祥子哥的吩咐,我把带来的一根根一尺多长的劈柴架起了一部分。这些劈柴都是碰海前准备好了的,每根都是碗口粗的树干一截截锯了下来,而后用斧头一劈四辦而成。祥子哥说这种劈柴抗烧而且火硬,下水上来后烤起来既能取暖,又能去寒,烤起来既舒服又过瘾。 我把这劈柴如八字形的前后左右地叉到了一起,并在中间放上了一块油毡纸。这样做是下水上来后用火柴可立即点燃油毡纸,让油毡纸的火燃快速燃烧劈柴,我们能马上用这燃起的火,来烘烤我们因长时间在水下碰海作业,而被冻僵了的身体。 在我一切准备停当拿起碰海工具,正要戴上水镜随祥子表哥下水碰鲍鱼时,在离我们不远的平平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水花,而且伴随着“哗哗”的声音。 “祥子哥,那是啥!”见状我手指前方问祥子表哥。 “噢!”正在刷水镜,准备戴水镜下水的祥子表哥听到我的问话,抬头向前看了一眼道,“那是黄尖子鱼群。” “这么多,祥子哥。”我听祥子表哥的话后,不禁问道。 “可不是嘛!待一会儿青鲨就会出现了。”祥子表哥道。 “祥子哥,就是你给我讲的那凶猛的鲨鱼吗?”我问。 “是的!待一会儿它们就会来捕食黄尖子鱼啦。” “真的?”我眼睛盯着前方那“哗哗” 作响的一大片泛着水花的海面,口中问着表哥。 “你看,它们来了。” “在哪?” “右前方露出水靣的那灰黑色的一个个鳍,就是青鲨。”(待续) |
(接上)随着祥子表哥手指的方向,我向右前方看去。果不其然,在我们面对大海的右前方,出现了一个个如三角般灰黑色的鲨鱼背鳍,向一面面插入在水面上的三角旗,溅着水花快速地向祥子表哥所说的黄尖子鱼群扑去。 瞬间,那“哗哗” 作响的黄尖子鱼群如开了锅般地乱了套。只见那一尺多长的黄尖子鱼争相逃命,纷纷窜出水面而后又跌下。那“哗哗” 的水声更响,溅起的浪花更高了。那条条青鲨在扑腾乱跳的黄尖子鱼群里横冲直撞,捕食着黄尖子鱼。 “祥子哥!你快看!”我手指着那被青鲨随便杀戮的黄尖子鱼群。 “看到了。”祥子表哥漫不经心地道。而后他戴上了水镜,又催促着赤身裸体的我,“展扬,快下水啊!” “祥子哥,我怕。”我看那被青鲨杀戮追逐的渐远的黄尖子鱼群道。 “展扬,你不下我下了。” “好!祥子哥,你先下。”对刚刚看到的这场杀戮,我心有余悸。 “沒事。”祥子表哥知道我不敢下水的原因。他道,“现在是枯潮,而且青鲨刚刚捕完食,它是不会来捣乱的。” “祥子哥,还是你先下吧。” “那好,水下的大鲍鱼可都是我的了。”表哥说完,戴上水镜,手提鲍鱼镪子和手兜子,全身光溜溜地一个猛子扎到了水下。 我看到祥子表哥这娴熟而矫捷入水的身影,以及潜入水下贴着礁石,在寻找鲍鱼时的双腿摆动的潜行,正如那刚刚来扑食黄尖子魚的青鲨一般。我看了一会,见祥子表哥在水下忙乎着,而后又不断的上到水靣上換气。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但还是沒敢去碰鲍鱼,而是提了鱼枪下到了水中,以防万一。哎!那鲍鱼还是留给祥子哥吧,我到水里去射鱼吧。 我戴上水镜,手握上了板机的鱼枪,潜到了水里。在一个大礁石的裂缝中,我发现了几条黄黑鱼。于是我瞄准了其中的一条大个的黑鱼,扣动了板机。“嗖”的一声,那锋利带着倒钩须的白钢枪头直射入那条大黑鱼的身体中。鱼被射中,我紧忙窜出水面一边換气,一边把穿在鱼枪上的大黑鱼摘下装入一个大葫芦头下拴的肚大口小的网兜中。(待续) |
(接上)我装完鱼后,双手扶着漂在水面上的大葫芦,低头在水中通过水镜看网兜里装的大黑鱼。这只受了伤的大黑鱼,生命力还真強。只见它在网兜中横冲直撞,企图冲出网兜。可是那肚大口小的网兜在靠近出口处,早已被祥子表哥给拴上了伸缩自如的橡皮筋,任凭被捉的鱼儿怎么冲撞都难已逃脱。 这柄鱼枪还真好使,我接连潜水在礁石缝中寻找着鱼群,专挑那大个儿的黄黑鱼瞄准射击,不一会儿我的网兜都快滿了。此时随着我射鱼速度的增加,装入网兜中的鱼儿已沒有了游动的空间了,它们挤在有限空间的网兜中,只能少许地摆动和张鳃呼吸,有的已在网兜中翻了肚子。 过足了鱼枪射鱼的瘾,我看看在远处潜水碰鲍鱼的祥子表哥好像往我这边游来。我知道祥子表哥第一水快要结束了,我紧忙扶拖着底下带了一网兜鱼儿的大葫芦头,快速向停舢板的礁石旁游去。我好提前上岸,为祥子表哥点燃那堆起的柴火。让祥子表哥一上岸就能烤上那熊熊燃烧的篝火,烤热他的身子,以利于祥子表哥再一次地潜水碰鲍鱼的作业。 碰海人平时叫潜水作业一次叫下一次水,烤完火后再下一次水作业叫下二次水,以次类推。像我这样的小体格,最多就能下三次水,而且每次的时间都不长。祥子表哥则不一样,他的身体倍棒,下水的次数多,而且时间长,加上他水下碰鲍鱼的技术功夫好,自然而然碰的那海货就多。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我点燃了篝火,劈柴噼啪燃烧时,他已游了过来。我赶快来到礁石边,伸手去接祥子表哥往上递的手兜子。 “啊!祥子哥,这么重?”我感觉到手中的重量,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刚发完海,这儿又远,他们不敢来,叫咱们拣了大漏。”祥子表哥一手把网兜完全递给了我,对我道,“展扬,这可是咱的一块好菜园子。” “祥子哥,那咱就经常到这菜园子来。”我道。 “这老偏岛就是太远了,摇橹到这儿,就是顺风顺水也得一个多钟头。何况沒算好那潮汐,遇到那逆流,到这儿来的时间就会更长更出力了。”祥子表哥回道。(待续) |
(接上)说话间,我把祥子表哥碰捞到的海货提了上来。“嗬!”好大的一网兜鲍鱼和海螺,其中还有十几个大扇贝和五只大尺甲红螃蟹,我又可尝到才从水里上来的现烤鲜美的海鲜了。我高兴地把这一大网兜的海货提到了那平坦燃起了篝火的礁石上。 这时祥子表哥已在火堆旁张开两臂在烤火了,他烤着前胸又转过身来烤后背。我放下那一网兜海货后,到筐里拿出了舅妈事先放进筐里的苞米面大饼子,把它用劈柴支起放到贴近火堆跟前烤了起来。祥子表哥又吩咐我从那一大网兜海货中拿出了几个大扇贝、大海螺和两只大尺甲红螃蟹放到那火堆上烧烤。 随着那扇贝、海螺在炭火上烧烤的滋滋声和螃蟹瞬间的挣扎,一股鲜鲜的味道钻入我的鼻中。我把那烤的焦黄焦黄的苞米面大饼子又翻了个个儿,烤着另一面。随着那烤熟了的扇贝、海螺和螃蟹的鲜味,我和祥子表哥分享了烤的焦黄的苞米面饼子就着这刚从海中捞上来现烤的海鲜美味。那个海货的新鲜和鲜美的味道,那种在礁石上现烤海鲜的大餐至今都令我向往。 “哎,展扬,你拿鱼枪打了多少鱼?”吃着饼子就着扇贝的表哥问我。 “祥子哥,我打了那么多,让我放到了船仓中养着。你去看看,凈是那大个的。”我告诉表哥。我怕那些大黄黑鱼都死了,所以我一上来就把它们放到了舢板的中间仓里,又舀了一些海水养着。(待续) |
(接上)“好,去看看,看你打了多少?”表哥说着话儿,又提起了他碰的那一兜子海货向礁石旁停靠的舢板走去。我光个腚紧跟在表哥的身后,准备随时随地的向表哥炫耀着我的成绩。 “哎呀!”祥子表哥一手扶着摇晃停靠的舢板,探头向船仓中一望,立即被船仓中我放养的这些大黄黑鱼所惊讶,“展扬,你拿鱼枪打了这么多?!” “是啊!祥子哥,这鱼枪真好使,底下的鱼又多,我专挑那大的射。”我接过表哥的话并告诉表哥我为啥打了这么多鱼。 “还下去打吗?”表哥问我。 “我还想下去过过鱼枪的瘾。” “好!”表哥与我说着话,便“哗啦” 一声把他碰的那一网兜鲍鱼和海螺等海货倒入了舢板的船仓中。又道,“展扬,你火烤的怎样?烤沒烤好?” “烤好了,哥!” “烤好了,那咱就下水吧!碰一会儿好涨潮了,涨潮了,那青鲨就开始捕食了,危险。还有,咱得顺着涨潮的海流走,能轻快些。” “好!哥,咱这就下。”我答应着。其实在我边吃烤好了的苞米面饼子就烤熟了的海货时,我的身子已烤的热热的。礁石上燃烧的篝火,早已驱逐了我们下水作业的寒气与凉意,我们的身体已恢复了原有的体温,暖暖的。 这一次老偏岛之行,我们是滿载而归。祥子表哥说待几天再领我去老偏岛炸黄尖子鱼,我期待着老偏岛的炸鱼之行。(待续) |
(接上)隔了些日子,祥子表哥不知从哪儿弄了几管炸药和雷管,还有那炮信子。于是,祥子表哥又拨拉着手指头算起了潮汐。他说,炸黄尖子鱼群得小汛潮,大汛潮不行。 “那为啥?”我问。 “大汛潮海流大,而且特别急。炸完后的黄尖子鱼漂在那海面上,不等你抓住几条,它们就会被海流子漩入海底或被湍急的海流子拉到了远处。这样就危险了,你不但抓不到几条黄尖子鱼不说,那青鲨就会出现,与你爭夺黄尖子鱼。再说,炸鱼时舢板不能离被炸的鱼群太远,以防止来抢夺完被炸的黄尖子鱼后的青鲨袭击人……” “哎呀!祥子哥,炸鱼还有这么多讲究?” “可不是嘛!展扬,炸鱼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玩。” “祥子哥,那咱就别去了。”我听完祥子表哥讲述完去老偏岛炸鱼的这些讲究后,有些害怕。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痒痒,还是想让祥子表哥去施实他的炸鱼计划,以便我去感受与观看那炸鱼的场面。回校后,我又可在同学们面前吹嘘我的碰海经和编织着从青鲨群中捞鱼的场景,增加我在同学们跟前的威信与胆量,让他们知道哪个学生组织都不要的郗展扬,还是好样的。 祥子表哥算好了潮汐,我们又向老偏岛出发了。不过这一次,我叫上了经常与我到舅舅家来玩,和我一样跟祥子表哥学碰海的两个同学。他们一听我讲要和祥子表哥到老偏岛去炸鱼,便央求着祥子表哥带他们去,我也从旁帮着说好话。 他们和我一样,在社会上和那大海边,消磨着无法去学校学知识的大好时光,去碰海,混时间,耗年华,一晃就是三年。(待续) |
(接上)小小的舢板,又增加了两个人,驶向老偏岛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沒有我和表哥俩个人时摇向老偏岛那么快了。我们虽是学会了摇橹,但都摇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摇橹的力道都不行。顺流还可以,逆流就明显地觉得不行了。关键是那穿越打着漩渦的海流,就得祥子表哥亲自摇橹掌舵前行了。 按照祥子表哥的计算,提前出发的我们马上就要到老偏岛了。老偏岛周围飞翔的海鸥,当地渔民都叫它海猫子,我们都能清晰可见了。这时,祥子表哥再一次地向我们讲起了炸黄尖子鱼群时,下水捞鱼时要注意的事项:要准、要快,只抓漂在水面上的。千万别去抓捞快沉到水下深处的,那都是闻腥快速游过来的青鲨口中美餐。千万要注意!不可游离舢板太远,千万,千万…… 我们听着,不住地点头记着,但心里既想与祥子表哥一起去体验这种冒险的猎鱼方式,同时心也突突地跳,有些胆怯。一会儿功夫,我们的小舢板停在了老偏岛面向陆地的岛前海面上。遵照祥子表哥的吩咐,我们脱光了衣服,手拿水镜,等待着祥子表哥扔向黄尖子鱼群的炸药炸响后的命令。我们像一个个冲锋陷阵的勇士,和祥子表哥一起观察着远处的海面,等待着黄尖子渔群的出现。 在大海的生物链中,始终保持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宗旨。吃小虾米的一寸多长的丁鱼群,只要一出现,吃丁鱼的黄尖子鱼就会跟踪而来。随后而到的,就是捕食黄尖子鱼的青鲨的大肆杀戮开始了,直到青鲨吃饱肚腹为止。这就是大自然海洋生物中互相依赖,生生不息,延续亿万年的残酷的生存法则,令人叹息。(待续) |
(接上)在观察中,祥子表哥发现了离我们小舢板左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丁鱼群搅起的一大片小小的水花。表哥摇橹快速向丁鱼群靠拢,他说黄尖子鱼群紧随其后,马上就会出现。很快我们的小舢板靠近了一大群向我们的位置游过来的丁鱼群。我手扶船帮向水面看去,顿时,我们小舢板的四周与船下的水面白哗哗的一片,是在快速游动泛着鳞光,密密麻麻的小丁鱼。 “快准备好,黄尖子鱼马上就要到了。”祥子表哥对我们道。同时他把橹从水中拖了上来顺舢板的船舷放好。又快速地从家里带来的筐中,拿出了事先已插上了雷管和一小节药信子的一管炸药。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眼睛向前盯着,目不转睛,目光炯炯。 “听我的命令!”祥子表哥对我们严肃地命令着。“等我扔出炸药炸响,水花泛起黄尖子鱼漂上来后,快速下水抓鱼。慢了,还不等你抓上来几条,那游过来的青鲨就和你抢上了,而且还危险。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我和我的那俩个同学同时答道。 果不其然,黄尖子鱼群在我们跟前几十米的地方出现了。它们横冲直撞捕食着小小的丁鱼,搅起了片片水花。这时就见祥子表哥又狠抽了一口香烟,左手持那红红正燃着的烟卷,点向了右手持炸药的那一节药信子。 (待续) |
(接上)“哧哧”炸药上的药信子被表哥点着了,他并沒有马上扔出,他在计算着时间。 “快扔!祥子哥!”我看祥子表哥右手上那“哧哧”燃烧的药信子有些害怕,催促着他。 正在我催促表哥一眨眼的功夫,只见一言不发的祥子哥奋力向前边翻腾捕食小丁鱼的黄尖子鱼群,扔出了正燃着的那管炸药。眨巴眼的功夫,只听“轰隆” 一声巨响。祥子表哥扔出的那管炸药,准确无误地在前边海面三十多米处捕食丁鱼的黄尖子鱼群中炸响了。 随着那声巨响,水面上升起了一尺多高,十米见方的一股浪花。在浪花瞬间消平处,我看到了漂浮在水面的黄尖子鱼一片,伴着那红红的血水,还有被炸的半死不活,迷迷瞪瞪的黄尖子鱼在不规则的,东一头西一头地窜游。 “快下水!”命令我们的祥子表哥这时已带上了水镜,手提网兜一跃而起,一头扎进了水中快速地抓起了黄尖子鱼。 我紧忙操起了橹,把舢板摇向跃入水中的祥子表哥跟前。当我顺好了橹,拿起水镜准备下水抓鱼时,在前方不远处我看到了露出水靣十几个三角型的青鲨背鳍出现了。它们肯定是追随着黄尖子鱼,并且闻到了黄尖子鱼的血腥,准备捕食与杀戮来了。 “快下,青鲨来了!”祥子表哥把装滿了网兜的黄尖子鱼扔到了船仓里,又返身空手抓起了黄尖子鱼来,并催促着我们。 “扑嗵!” 一声,我也跳入了水中,抓起了那半死不活的黄尖子鱼。当时我看到那快速游来的青鲨时,我曾胆怯不敢下水,怎奈在我那俩个同学面前,我只有咬牙放屁充胆大了,好歹有祥子表哥在水中为我仗胆。 (待续) |
(接上)我总共在舢板周围抓了五条黄尖子鱼,分别扔到了船上。待我再要抓时,就见漂在水面上的黄尖子鱼已开始下沉了,而且剩在水面上的已寥寥无几。我正在东张西望寻找目标时,传来了表哥祥子的声音。 “展杨,快上船!青鲨来了!” 听到祥子哥的喊声,我低头潜入水中,只见一只只一庹多长的大青鲨在水下露着那锋锐的牙齿在呑食,抢夺逐渐下沉的黄尖子鱼。“哎呀!我的妈呀!”我一声惊叫,快速探出头来,爬上了身边的舢板。 “祥子哥!你快上来!”爬上了舢板的我,担心着水下继续抓鱼的表哥。 “好!”祥子哥答应着,又向船仓里扔了两条黄尖子鱼。而后又道,“展扬,你把鱼枪递给我。” “快上来吧!祥子哥!”我把鱼枪递给了扒在船帮上的祥子哥,并催促着他。 接鱼枪在手的祥子表哥沒有说话,只见他在水里拉上了鱼枪,扣上了板机,右手提着,在寻找着目标。这时我看到,有几条青鲨浮了上来,可能沉到水下的黄尖子鱼已被它们捕食完了,它们也游了上来寻找海面上的吧。 这时的海面上,在舢板跟前是提着鱼枪的祥子表哥与露着锋锐牙齿的青鲨在一起的场景,都在寻找着共同的目标——炸伤的黃尖子鱼。我把鱼枪递给祥子表哥后,就起身摇橹。我把舢板摇的尽量靠近在水中与青鲨游在一起的,寻黄尖子鱼的祥子表哥,并担心着他的安全。 “祥子哥,别抓了,快上来吧!”我一边摇橹一边催促着在水里的表哥。 “祥子哥!快上来吧!”被那青鲨吓得始终沒敢下水的,我的那俩个同学也异口同声地向水下的祥子表哥高喊。此情此景,人鲨混游也令他们胆战心惊,我们都为祥子表哥捏着一把汗。 (待续) |
(接上)水里的祥子表哥没有说话,仍在寻找着。这时就见他向远处游去,我摇橹紧跟。摇橹的我这时看清了,原来祥子表哥发现了一条被炸药震晕了的,刚刚苏醒过来的大黄尖子鱼。 这条大黄尖子鱼刚刚苏醒过来,游的并不快,而且东一头西一头的,足有二尺多长。在清清的海水中,我看的清清楚楚,鱼在前,祥子哥在后追着它,我摇着舢板紧跟着。就在祥子哥抓住这条大黄尖子鱼尾巴的同时,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看到了一个令我们害怕的场景。一条一庹半多长的大青鲨也发现了这条被祥子哥刚刚抓住的大黄尖子鱼,它张开露着锋锐牙齿的大口快速地扑向了已抓住了大黄尖子鱼尾部的祥子哥。 “祥子哥!快上来!”我把舢板已摇到了祥子哥跟前,并大声地喊着。 “祥子哥!快上来!” “快上来!祥子哥!”我的俩同学吓的蹲在船仓里也高声大喊。 就在我们高声大喊的瞬间,祥子哥刚要返身上船时,就见那条大青鲨已张开大口咬向了左手紧握大黄尖子鱼尾部的祥子哥。顿时,一股红红的血水涌了上来。 “啊!不好,祥子哥受伤啦!”我不由的一声大叫。 “祥子哥!”,“祥子哥!”我的俩同学趴着船帮,蹲在船仓里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们吓哭了,大声地喊着祥子哥。 “祥子哥!祥子哥!”我大声地喊叫着。 (待续) |
(接上)也许在水里的祥子表哥听到了我们的喊叫,他抬起潜在水中的头来。这时我看清了就在舢板跟前水中的情景:扑向祥子哥的那条大青鲨,原来咬住的是祥子哥抓住的那条大黄尖子鱼。可是表哥的左手与大青鲨的大口紧紧相连,此时水中的祥子哥与大青鲨搅在了一起。祥子哥,大青鲨,还有那泛起的水花与血水,此时也分不清祥子哥究竟受沒受伤? 随着那血水与水花的扩大,我看清了浮在水面的祥子哥和那条大青鲨原来在爭夺那条大黄尖子鱼。大黄尖子鱼的大半个身子都已被这条大青鲨咬住了。紧紧咬住了大黃尖子鱼的大青鲨在使劲地晃着头,祥子哥紧紧地抓着大黄尖子鱼的尾部却不肯松手。浪花泛起血水涌,我看到不远处窜游的青鲨闻着那泛红的血水快速地向我们的舢板靠拢,包围过来。那阵势,简直可用杀气腾腾来形容,却一点儿不为过。 “祥子哥!快上来!青鲨群围了上来!”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可能是祥子哥听到了我的喊声或是看到了海中的情景,也许是分析了人鲨大战的形势优劣,他最终放弃了与青鲨爭夺大黄尖子鱼的战斗。但就在他松开左手紧握的大黄尖子鱼的同时,祥子哥他抬起了右手紧绷的鱼枪,对准才从他手上爭夺大黄尖子鱼而获胜的大青鲨。 祥子哥他瞄准了正呑食大黄尖子鱼的这条大青鲨的头部,扣动了鱼枪的板机。“啪!”,“嗖——”的一声,那锋利的三角型带着倒钩须的白钢鱼枪枪针,瞬间直刺大青鲨的头部。 “啊——”看的清清楚楚的我一声惊叫。这条被祥子哥用鱼枪打中的大青鲨,疼的带着鱼枪一个白肚翻滚了起来。大青鲨的翻滚带起了一股浪花,祥子哥右手持的鱼枪沒能拔出,被这大青鲨的翻滚之力掙脱了手。头部受伤带着鱼枪的大青鲨翻滚了几个身子后,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祥子哥。我急忙操起舢板上的一根槁杆,砸向水中冲向祥子哥的这条大青鲨。也许是我手中的槁杆子砸中了这条攻击祥子哥的大青鲨,或许我往下砸的力道之因,反正当时懞了的我,也不知我手中的槁杆子究竟砸沒砸中这条带伤的大青鲨。最终它沒有咬到已返身,即将趴到船上的祥子表哥,而是擦着祥子哥的右腿,头部带着鱼枪而去。随着它的离去,窜起的泛着白泡沫的海水中,有一股红血水散了开来。这泛起的血,一定是这大青鲨头部受伤处流出的。 (待续) |
(接上)祥子哥爬到了舢板上,那围在舢板周围的青鲨群随着那带伤的大青鲨也消失了,海面恢复了平靜。我们围在船仓里,看着祥子哥渗着血水的右腿,血呼拉呲的一片。 “祥子哥,疼吗?” “疼吗?祥子哥?”我和那俩个吓哭了的同学问道。 “嘿嘿,怎么能不疼?这是肉啊!”祥子哥笑了笑回道。 “祥子哥,这是怎么弄的?” “是啊,祥子哥?” “这个啊,”祥子表哥看着船仓里他和我抓的黄尖子鱼,又看了看他伤了的右腿。道,“这是那条大青鲨用它那像沙纸一样的皮蹭的。要不是展扬那一槁杆子,这条被我射伤了的大青鲨,就能咬到我了。到那时还不知会伤到啥样呢?” “祥子哥,你早上来就好了。你就沒这危险,受这伤了。”我们道。 “其实啊,你们不知,小汛潮枯潮时,青鲨并不危险。尤其是咱们炸了那么多黄尖子鱼,它们都各顾各的去捕食黄尖子鱼了,并不对我们构成危险。关键是这一次我抓到那大黄尖子鱼时,这大青鲨它也看到了,并与我发生了爭夺,我让给它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最危险的是我与它爭夺时,那被咬的大黄尖子鱼的血,青鲨一闻到那血腥就会冲过来寻找目标。还有我那一枪,正射中了它的头部……” “祥子哥,你早上来就不致于受这伤了。”我看表哥的腿伤又道。 “每次炸鱼都能弄几个大的,这次一条大的也沒弄到,我寻思着找一找。这可倒好,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条大个的黄尖子鱼,它又和我爭夺了起来。”祥子哥说,“哎!展扬啊!这一次赔大了,不但受了伤,还贴进去了一把好鱼枪。哎!真真可惜了!多么好的一把鱼枪啊……”祥子哥对那射入青鲨头部被大青鲨带走的鱼枪心痛不已。 在回来的海路上,受了伤的祥子表哥不能摇橹了,是我和那沒敢下水的俩个同学轮流着把舢板摇回来的。一路上和以后好长一段日子里,祥子表哥对射入大青鲨头部沒能来得及拔出,而被大青鲨带走了的,那柄他亲自设计的黄铜白钢鱼枪,留恋不舍,念叨不已。 (待续) |
(接上)我直到现在,既为那一段沒学上,无所事事地浪费了青春年华的日子而懊悔,又留恋着到舅舅家海边去碰海,随祥子表哥去炸鱼,去夜钓,和那尝遍海鲜美味的大好时光。尤对祥子表哥与青鲨抢夺大黄尖子鱼,与其搏斗的惊心动魄的场景,记忆犹新,久久不忘。 在那激情的岁月中,失去了学习掌握知识的我们,那时只能随波逐流。但,那段时光,那段日子,碰海的我们,每次都能满载而归。那时海蓝蓝,水清清,海里的鱼啊,虾啊,极为丰富。那时的海参不值钱,在海里碰到鲍鱼,海货时,我们回家用大锅一烀,满锅的鲍鱼、海参、海螺、蟹子……散发着诱人的鲜气。我们有时就围着锅台解开锅盖,手拿苞米面饼子,就着各种海鲜,愜意地吃了起来。而后,再把那鲍鱼壳收集起来,攒到一起,送到供销社卖了换钱。大个儿的鲍鱼壳,两块四一斤,小个儿的,一块八一斤。在那个年代,这就是很值钱的东西了。鲍鱼壳可以入药,学名叫石决明,供销社只收那鲍鱼壳而跟本就不要那鲍鱼肉。 那时,爸爸在干校,妈妈也停发了工资,在医院里打扫厕所,只有我带着小妹。那一阵子,真是那丰富的海鲜和鲍鱼壳救了我们,既打发了时光又丰富了我家的物质生活。 那时,无忧无虑的我们跟着潮汐走,掏着那无尽的海货,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恩赐。想爸爸了,我就带上小妹,捎带上鲜美的海味,坐车几十里,到爸爸待的地方,看上一眼,也让他尝尝海鲜的美味。 那时,年轻幼稚的沒法正常上学的我,学不到知识了。在那激情月里浪费了美好的时光和青春年华,却在大海边随波逐流,碰海钓鱼,消磨时光,盼着还能回到学校,重返课堂,重新学习,念上那大学。然而这只是我那时的一廂情愿而已。那当时,虽然无法上学了,但我与我的同学们也享受到了大海给予我们的无私而康慨的奉献,这也是我多年一直回忆的一段特殊时光。 不久,学校下来通知,让我们返校复课闹革命。 我们接到通知后,欣喜异常。我们天真地认为,我们盼望的理想,马上就可以实现了。我们可以重新捧起书本,坐进课堂完成我们的学业,考上高等学府,继续着我们对知识与科学的渴求。 但,我们想错了,复课闹革命没有多长时日,我们就接受了上山下乡的现实:到农村去,去经风雨见世面,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听到这样的号召,我们这些热血青年,一个个激情澎湃,情绪高昂。都回家向各自的家长报告着即将要下乡的喜讯,准备着到农村去插队的衣服、被褥。 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跑到照相馆,拍了十几个人的合影留念。那照片的上方写着:留给永久的回忆!上山下乡纪念 1968年9月 我们哼唱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那年,我十九岁。 那年,我幼稚地写下了一首自认为不错的小诗: 在那激情的岁月里 我随波逐流 但 我却如一粒 渴望土地的种子 需要肥沃的土壤 我如一棵小树 渴望山乡的泥土 需要扎根在山乡的土地上 我如一只雄鹰 渴望到广阔的农村去 去经风雨见世面 在那山乡的蓝天上 我将高傲地飞翔 去享受战天斗地的生活 那里充满欢乐与希望 …… (第一章完) (待续) |
第二章 :一 腔 热 血 落 山 乡 雄纠纠,气昂昂,打起背包奔山乡。那时的我,听到不能继续学习了,要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插队落户,心里充满了希望与好奇。 农村是个什么样子? 妈妈知道我要下乡到农村去,说道:“也好,既然全国形势都这样,那就响应号召下去吧。到农村去锻炼锻炼,看看农民种粮的不易,省得你们生活在城市里,不知道农民的辛苦。吃农民的,穿农民的,还整天浪费,不知道节俭,不尊重农民的辛苦劳作。让你们去吧,也是个锻炼的好机会,省得你们没书读,在社会上乱跑乱闯,我整天地替你提心吊胆,就怕你在社会上惹事、学坏……” 妈妈白天在医院里干着繁重的后勤收拾卫生的活,并时不时地接受着批判与批斗和交代问题。晚上回来后,为我准备着下乡的衣服 、被褥。灯下,我突然发现妈妈明显地衰老了,灰白色几乎染遍了妈妈那一头乌发,看着妈妈的样子,再看看妹妹,突然间我不想扔下妈妈和妹妹,我不放心她们:“妈妈,我不想走了!” 妈妈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哎,儿子,你不下乡,留在城里干啥?学上不了,工厂又不招工,能就这么地在城里闲逛吗?你的同学们都下乡了,你留下干啥?还是跟同学们一起下去吧,到农村去锻炼锻炼也是件好事……” 听了妈妈的话,我说道:“妈妈,我走后,爸爸在那么远的干校也回不来,我不放心你和妹妹。”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承担起这个家庭的义务了,应该替爸爸和妈妈照顾好小妹。 妈妈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我觉得妈妈好像在仔细地端详着我,好像我出去了几个月突然间回来似的。 “哎,儿子,你长大了!”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本来我就大了嘛!明天我去看爸爸,告诉爸爸一声,听听爸爸的意见。”我听了妈妈的夸奖后说道。 听到我明天要去干校看爸爸,妈妈也十分高兴。她放下手中为我下乡准备的衣裤,说道:“哎,也不知道你爸爸在干校怎么样?活累不累?能不能吃饱……” (待续) |
(接上) 妈妈以前说话,从没有叹过气,自从爸爸出事后,妈妈说话,总是先叹气,也不知道为啥?在我听来,总觉得有些伤感在里边。爸爸自从到干校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我去干校看爸爸时,我对爸爸说:“爸爸,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一趟,妈妈和妹妹都想你了!” 爸爸听到我这话后,也像妈妈一样,叹了口气说:“哎,儿子,爸爸待干校放假了就回家,回去看你妈妈和你妹妹。回去告诉她们,爸爸在这里很好,也想她们。待有机会,爸爸一定回去……” 也不知怎么地,爸爸说话也叹气。他说的放假和机会一直没有实现,一直没有回来看妈妈和妹妹。只是问妈妈的情况,妈妈的身体怎么样?现在干什么?妹妹好不好?直到我下乡,爸爸就一直没回来过,他们就这么互相牵挂了好多年。爸爸在干校不放假,妈妈在医院接受监督劳动,他们都没有机会,只能这么互相地思念与牵挂。 妈妈听说我要到干校看爸爸,就问妹妹:“丫丫,咱家还有豆腐票吗?” 妹妹的小名叫“丫丫”。她听说我明天要到干校看爸爸,也吵着要跟我去。她回妈妈的话:“有!好几个月都没买了!还有肉票!” “哎!”妈妈听了妹妹的话,叹气道,“明天一大早,商店开门了,你去买一斤肉和几块豆腐。你爸爸最爱吃炸豆腐和姜丝炒肉。你买回来后,做好了给你爸爸捎去,让他注意身体,多保重。告诉你爸爸,妈挺好的,不用叫他操心,他多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也别想那些课题了,认真接受改造……” 听了妈妈的话,不知什么原因,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妈妈早早地去了医院,她必须在医院正常上班之前,收拾好五层楼的垃圾和厕所,并把那些病人夜间用的医用垃圾和那纸篓里、垃圾桶里的各种垃圾收拾干净,拖到医院后院的垃圾堆里。现在回想起来,拿惯了手术刀的妈妈,省里医务系统内著名的“一把刀”,从没经受过粗活体力活的锻炼,哪能承受得了如此繁重的后勤劳动。就是体力好的男子,也受不了。妈妈的病,就是那个时候得的。一个医术高明的妈妈,手术刀下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却救不了自己。哎,可怜的妈妈!不知怎的,我也叹气起来。 妹妹用我卖鲍鱼壳的钱,买回了按票供应的豆腐和肉。按照昨天晚上妈妈教的烹饪方法,做好了油炸豆腐干和姜丝炒肉,分别盛在我和妹妹上学用的两个铝制饭盒中,坐上汽车,向爸爸下放的干校奔去。 (待续) |
(接上) 我和妹妹也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爸爸了,在爸爸没有接到我们兄妹俩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我们就闯进了农场,爸爸下放劳动的干校。 在爸爸简易的宿舍中,没有找见爸爸。宿舍里的一个叔叔告诉我和妹妹:你爸爸今天可能是到养猪场劳动了,你们到那儿去找找。 经一路打听,我和妹妹很快就找到了干校的养猪场。在那低矮的一排排的猪圈中,妹妹很快就发现了正在猪圈中往外起猪粪的爸爸。“爸爸,爸爸……”妹妹首先跑了过去。 我身背黄色军用书包,内里装着捎给爸爸的油炸豆腐干和姜丝炒肉,紧随妹妹身后,也向爸爸跑去。 正弯腰低头在猪圈中起粪的爸爸,听到妹妹和我的喊声,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到了我们兄妹,脸上露出了笑容,忙答应着:“哎,哎!” 爸爸比上一次我看到时瘦了,黑了。他见到我和妹妹的到来,把手中的长把铁锨使劲地插在那稀拉吧叽的,被猪踩成了泥浆的猪粪上,双手撑着那一米多高的猪圈水泥墙头往上爬。我见状,忙上前,在猪圈外头拽着爸爸的手。爸爸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那一尺多宽的平平的猪圈墙头上,把撸着袖管的沾满了猪粪的双手,往裤子上擦了擦,便一把搂住了站在他跟前的我和妹妹。 在爸爸怀中的妹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爸爸那晒得黝黑的瘦瘦的脸颊,口中不断地“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眼里流出了泪水。 爸爸口中答应着妹妹的呼叫,把揽着我的胳膊伸了过去,用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妹妹的头,问道:“你妈妈,好吗?” 听到爸爸的问话,我和妹妹齐声回答:“妈妈好,妈妈挺好的!她不放心你,叫你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 “哎,只要她好就行!只要你们好,我就放心了。哎,注意身体,注意休息……”爸爸叹着气,回着我和妹妹的话,重复着我和妹妹捎给他的妈妈的嘱托,不停地重复着: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后来,我才理解了爸爸当时对妈妈的嘱托为何重复地念叨着。当时在干校里的作息时间已经由不得爸爸安排了。那十多小时的体力劳动和晚上写思想汇报,已把爸爸拖得筋疲力尽了。他能健康、顺利地走出那个农场,对于他这样的学者来说,已是人生之大幸了。在那时,他能够正确对待群众的过激行为,没有做对不起自己和家人的极端行动,没有用自己的双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已是我们家的大幸了。 |
(接上) 我赶紧从爸爸的怀里腾了出来,把那黄书包里的两盒菜拿了出来。“爸爸,这是妈妈让妹妹炒的,你最愿意吃的油炸豆腐干和姜丝炒肉。” 听了我的话,爸爸从坐的猪圈墙头上,跳了下来,把我和妹妹领到了最靠道边的猪圈东头上。猪圈东头上,是一大堆半干的猪粪。爸爸坐在猪圈的墙边,依着那一米多高的水泥墙,面对那一大堆臭烘烘的猪粪,晒着暖暖的太阳,掀开了我递过去的那盒油炸豆腐干,伸手拿起一块,送到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口中道:“真香!真香!丫,是你炸的?” “爸,是妈妈教的。”妹妹倚靠着爸爸,也坐在了爸爸的身旁。 我看爸爸用手抓那豆腐干,忙向黄书包中翻找,但是没有,没有捎来筷子。从家里走时,妹妹还嘱咐我:“给爸爸捎双筷子!别忘了!”可还真的给忘了,害得爸爸用手抓。 我和妹妹一左一右地依偎着靠着猪圈墙头的吃油炸豆腐的爸爸,我的学者爸爸。 “真香!”爸爸边吃边问,“你俩和你妈吃了吗?” “吃了,吃了,这些是捎给你的。”不知怎的,像事先约好了一样,我和妹妹竟一字不落地一模一样地向爸爸撒着谎。 就那么点凭票供应的东西,按妈妈的嘱托做好了捎给爸爸,我和妹妹都没有舍得吃,更别说一大早就去医院收拾卫生的妈妈了。 听了我和妹妹的话,爸爸狼吞虎咽地又吃了几块。说道:“丫,香,倒是挺香,但就是不如你妈妈炸的好,有些糊了。你妈妈炸的那才叫好呢,金黄金黄,外焦里嫩……” 看到爸爸说起妈妈来,满脸的笑容和喜悦。但,我却笑不起来。一向恩爱的爸爸妈妈,自从爸爸到干校以后,他们就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爸爸,我在学校里报名上山下乡了,第一批。”我向正在念叨妈妈的爸爸说道。 “你报名了?第一批?”爸爸听到我的话后,停止了说叨,把头转向了我。 “是的,爸爸,很快就要走了。” “到什么地方去?” “现在还不知道。今天我和妹妹过来看你,顺便告诉你一声,看看你的意见。昨天晚上,我突然不想走了,我放心不下妈妈和妹妹,你又不在家……”我对爸爸说道。 “展扬,”爸爸叫着我的名字,“看来你长大了,心中有了家,能够知道放心不下你妈妈和你妹妹……”爸爸夸奖着我,念叨着。 “爸爸,昨天晚上,我看到妈妈为我收拾行李的样子,我感到妈妈突然老了,再看妹妹又那么小,不知怎么的,我就不想走了。我放心不下妈妈和妹妹……” “展扬,”爸爸听了我的话后,稍稍地停了一下,又道,“是啊,照现在咱家的情况,你是不该走。可是你不走,留在城里又能干什么呢?学,学,上不了……书,书,又不能读。全国各大院校都停课了。照你的成绩,如果不赶上现在这个时候,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将来学个专业,搞个研究……可是话又说回来,像爸爸这样的人,都被下放到这儿了,念书还有用吗?” “是啊!”听了爸爸口中说出那些无奈的话,我随口而出。爸爸在学术界是十分有名的,然而如今不是也得离开他心爱的讲台、心爱的科研、心爱的攻关课题,来出这臭烘烘的猪粪吗?读书也真是无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的同学都下去了吗?”爸爸在问我。 “大部分都报了名。”我说。 “既然那样,你就跟他们一起下去吧。省得在社会上瞎混,没拘没束,惹出点儿事来,可咋整?”爸爸说出了他的担心。 “那妈妈和妹妹怎么办?”我急着问道。 “你妈妈现在不是每天都能回家吗?”爸爸问。 “妈妈每天都回家,就是特别晚。”依偎在爸爸身上的妹妹抢着回答爸爸的问话。 “那也行。只要能够回家,晚点就晚点。丫,你哥哥上山下乡啦,你在家陪着妈妈,好吗?”爸爸用手抚摸着妹妹的头发,问妹妹。 “爸爸,哥哥走了,白天就剩下我了。妈妈走得又早,回来得晚,我害怕!”妹妹双手摸着爸爸的脸,看着爸爸答道。 “丫,不怕。你自己不是能做饭吃吗?”爸爸问。 “能,爸爸,在家都是妈妈早早地给做好了。有时没有了,我就做。”妹妹说。 “那就成。至于害怕吗,锻炼锻炼就好了。只要不到处乱跑,爸爸就放心啦。爸爸想,爸爸也不会就这么长时间地待在这儿,还能不让回家吗?等等看,看你妈妈的问题怎么解决?不行了,只要上级允许,你和你妈妈就一起到爸爸这儿来。爸爸这儿也挺好的。”爸爸对妹妹说道。 (待续) |
(接上) 妹妹还是小,听了爸爸这话,她竟高兴地拍着巴掌,她认为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有了依靠,就不害怕了,就像明天就能实现她的愿望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哎!我年幼的妹妹,可怜的小妹啊! “丫,还是让你哥哥和同学们一起下去吧。这样,你哥哥和同学们一起过集体生活,一起劳动,一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爸爸也能放下心来。说实在的,你哥哥就这么地在社会上晃荡,没有一天爸爸不为他担心。他来看爸爸一次,爸爸就放心一次。他来一次,我就放下了一次心。他走后,我又担心……哎!我就担心你哥哥在社会上惹事。送他走时,爸爸就想,可别跟社会上那些混混儿整到一起,进行什么打、砸、抢……我就整天地盼着他下次能够平平安安地来看我,这样,我就知道了你哥哥的现状了。 丫,你是个女孩子,又老实,在家、在校从不惹事,爸爸是放心的。丫,在家不害怕,还是让你哥哥上山下乡好……”爸爸对妹妹说着,做妹妹的工作。爸爸那语重心长的话语,句句印在我的心中。爸爸对我的拳拳慈父之心,时时刻刻记挂着我,替我担着心。 至今,我都不能忘记。我们兄妹和爸爸在前对臭烘烘的猪粪,后倚那水泥猪圈围墙,身后猪圈中的肥猪在“哼哼”的情景,我和妹妹依偎着爸爸,在聆听爸爸的嘱咐。面对那照在身上的暖暖的太阳,我敢说,此情,此景,此场面,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爱,是慈父对儿女的最好的礼物,是最伟大的天伦之乐!至今,至今,每次回忆起那场面,面对沙发茶几,舒适的环境,却找不到那时,那样的感觉。说真的,它永远地留在了我的梦中,我的记忆深处。 我和妹妹与爸爸在那臭烘烘的猪粪堆跟前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享受天伦之乐。爸爸对我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进行了嘱托。他让我在集体生活中,一定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定不要瞧不起他们。还有,下去后,文化课不能丢,把那学过的课本都带上,闲下来没事时,要复习、要巩固……等等,等等。 哎,爸爸,嘱咐了我那么多,临末了还又一次嘱咐,让我别把学过的文化知识丢了,让我把什么物理啊,化学啊,代数啊,几何啊……所有的书本统统带上,没事时复习复习…… 我啊,嘴里答应着爸爸,点头“嗯!嗯!”着,心里却在一百个地抵触。还学那些,有什么用?读书无用论的思想在我的头脑中,已慢慢地扎下了根,尽管我是个用功而学习成绩良好的学生,尽管我有远大的学习目标和宏伟的抱负。但几年来,现实已在我的头脑中印下了印记和烙痕:爸爸那么优秀的学者,不照样被下放到这偏远的农场来喂猪和起猪粪、推猪粪吗……妈妈手中的那把手术刀,是哦 多么地精湛。在手术台上,妈妈挽救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医治了多少疑难杂症……不是照样被赶下手术台,去扫厕所收拾卫生吗?知识有什么用?书中还有那黄金屋吗?快别提了。还嘱咐我把那些沉甸甸的书本背到农村去,我才不呢!等有时间全送到收购站去,换成钱留给妹妹在家用…… 爸爸嘱咐完我之后,又嘱咐了妹妹一通,让她在家照顾好妈妈,帮妈妈多干些家务活儿,你哥哥走了,家就扔给你了,你要担得起来…… 不知怎的,听到爸爸嘱咐妹妹的话,让我那小小的妹妹承担起家来,让她那小小的身体承担起照顾妈妈,帮妈妈多干些家务……我的心里酸酸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我扭过头去,用袖头擦干,但却擦不净,它擦干又流下。 我站了起来,问爸爸,我企图把爸爸对我、对妹妹那重重的嘱托,推挡开来:“爸爸,你这猪粪还有多少没有起完?” 正在嘱咐妹妹的爸爸,突然听到了我的问话,似乎想起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忙站了起来:“还有十多个圈,今天必须把它们出完,再用手推车推土把它们垫上,今天的任务就算完了。”爸爸说完这话,用手摸摸妹妹的头。 “爸,你和妹妹推土垫圈,我帮你出猪粪。”我说完这话,转身就要向爸爸还没有出完的那个猪圈,铁锨还插在猪粪中的那个猪圈走去。 爸爸把手中盛炸豆腐的饭盒交给妹妹,伸出双臂,把我和妹妹紧紧地搂在怀中。我和妹妹把头紧紧地依偎在爸爸的胸前,我觉得我的头皮上,落下了爸爸那热热的泪滴…… 那天,我和妹妹帮爸爸干到很晚,在爸爸的一再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与爸爸挥手再见。 (待续) |
(接上) 我和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远离了爸爸。我向挥手的爸爸望去,夕阳下,一片晚霞映照中,爸爸一手拄着铁锨,撸着高高的袖管,站在猪粪堆旁,身后是那一排排低矮的猪圈。一手向远去的我和妹妹挥臂招手,夕阳下爸爸的身影如一幅美丽的剪影。我突然觉得爸爸在那夕阳晚霞中那么伟岸,那么高大! “爸爸,再见!”我挥臂高喊,向着爸爸的方向。 “再见,爸爸!”妹妹像我一样,挥手向爸爸的方向,但我看到妹妹哭了。 “别哭,丫妹!”我拽着妹妹的一只手,用另一袖头擦着妹妹流泪的双眼,向车站奔去,向城里的妈妈奔去,向城里的家中奔去。 收拾好行装,马上就要出发了。同学们向学校集中,而后又坐着部队的解放牌大卡车奔向火车站。 妈妈早早就起来了,晚上她睡得很晚,或者说是一夜未睡,或许在天还没亮时打了个盹。把我的行装整理了又整理了,又给我补了几双磨破了的袜子,缝了几件衣服。 待妈妈把我叫醒后,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热的饺子。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反正起得比我早。 我稀里糊涂地洗了把脸,坐到饭桌旁边,在妈妈的眼光里,稀里哗啦地就吃完了一大碗,妈妈包的香喷喷的水饺。 妈妈看着我吃得那么香,那么甜,她笑了,并不断地嘱咐我,到农村后,如何如何……几乎和爸爸的嘱咐一模一样。 妈妈嘱咐完我,就匆匆地吃了几个水饺后,向医院走去,她要赶在医院医务人员上班之前。妈妈没有去送我,只是不停地嘱咐着我,千篇一律地重复着。那时,我甚至嫌妈妈太唠叨了。我的嘴里不停地答应着:好,好,好,你放心吧,妈妈!放心吧,妈妈! 当我把妈妈送到门口时,妈妈又是一步三回头地嘱咐我:“在农村好好干,别惹事生非,多向农民学习,与同学们搞好关系……” 哎,妈妈真是唠叨,和爸爸一样,老是不放心我。他们老是认为我还是个孩子,老是没长大……你说咋整?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看着妈妈头上的白发,尽管妈妈唠唠叨叨地嘱咐我,我的心头还是酸酸地,泪又流了下来。不知妈妈何时能够解除那繁重的后勤工作,能与爸爸团聚?或是爸爸能与我们全家人团聚在一起? 火车站广场上,奔赴农村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广场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广播喇叭里播放着革命歌曲,并不时地穿插着XX学校知青下乡的号召与决心书,再就是那反反复复播放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口号: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去经风雨见世面……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到农村去!上山下乡闹革命! 在革命口号和革命歌曲的感召下,我们这些热血青年,背上那行囊,告别爹娘,从四面八方集合在了广场上,按校按班地排起了队伍。队前的同学扛着红旗,我们每个人的胸前都被戴上了大红花。大红花上别着个小红布条,上面印着“上山下乡光荣”几个字。 那个场面,同学间的派别意识没有了,有的还是那几年寒窗的同学情意的回归。每个人,每个同学,都被那场面感染着,个个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我那晚上看到妈妈的白发,突然不想下乡的想法,此时已被丢在了九霄云外。也顾不得妈妈和妹妹了,恨不得马上跨上火车,立马到我要去的地方去经风雨,见世面。 (待续) |
(接上) 火车站的大喇叭里,响起了XX学校,XX班的知识青年,坐XX节车厢的反复通知。广场上的知识青年们在解放军战士的带领下,向各自的车厢走去时,广场上的人群出现了骚动,响起了知青家属的嘱托声,和那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与话别。父送子,母送女,还有那恋恋不舍抱在一起的母子与父女,并伴随那“嘤嘤”的哭别声。哎!我们这些知识青年,都是第一次离开爹娘和亲人的孩子,到那遥远的山乡农村,离开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到农村去锻炼,未免有些伤感。 哎!父母与亲人,那大可不必舍不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到农村去见风、见雨、见世靣,到那里去经受惊涛骇浪的洗礼,与贫下中农一起,建设新农村,新天地,新家园…… 也许妈妈的医院不允许她脱开身来送我,也许爸爸下放的农场干校里,我已流完了眼泪。这次,我没有被感染,没有哭。到农村去,相应祖国的号召,去新天地里生活,去锻炼锻炼,有什么不好?还值得唧唧我我、恋恋不舍,真是那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这又不是到战场上去,生离死别,何必呢?我看着那送别知青的场面,当时我的心里在想:就是真的上战场,只要祖国需要,作为年轻的我们,也要为祖国效命疆场,战死在沙场,你说呢?!现在何必?只不过是换了个生活的地方和环境。再说也捞不着坐在课堂上读书了,不下去干啥…… 在解放军战士的带领下,我随同学们登上了火车。我坐在了十六节车厢二十排靠车窗的位置上。在行李架上放好了行李,我也把头和胳膊伸出窗外,向着那些不认识的送别的人们招手,我也向他们大声喊着:再见!再见! 虽然我的爸爸妈妈没有来送我,虽然他们不在送别知青的人群中,但在我的内心里,却是那送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人群中,有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尽管那时爸爸和妈妈他们已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能来送我。但,我始终认为,他们就在那送别的人群中,就在那里边,那里边。 “爸爸,妈妈,我走了!您们各自保重吧!待我在农村安顿下来,我会回来看您们的,还有小妹……”我向那没有爸爸和妈妈的来送别的人群中拼命地挥手,喊着:再见!再见!再见!亲人们,再见了! 火车拉了一声长笛,车轮徐徐地启动了。带着那车厢,车厢里坐着的我们,徐徐地在加速,在前进,载着我们奔向远方……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身影,她从那站在站台上送别的人群中钻出,扑向了徐徐加速的火车,挥动着双臂。 “是小妹,是我的小妹!”她沿着站台,挥动着双臂,口中不知在喊着什么,追逐着已经徐徐开动了的火车…… 小妹那熟悉的身影,小妹那熟悉的一对小辫,还有她穿的那件衣服,都映入了我的眼帘。 (待续) |
(接上) 早上起来,我吃完妈妈包的水饺后,小妹眼睛红红地来到我的面前:“哥,你要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啦,我想爸爸了,怎么办?谁带我去看爸爸?” 听了小妹的话,我道:“丫,不要紧,想爸爸了,哥哥回来领你去看爸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妹问我。 “等到秋天了,我就回来啦。”我说。 “哥,现在不是马上到了秋天吗?” 啊,我竟然忘了,现在就是秋天,还等哪个秋天?经妹妹提醒,我马上觉得自己说错了。这是公元一九六八年的九月,我马上改口:“丫,过年的时候,哥就回来,说不定那时候爸爸也能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 “爸爸能回来过年吗?”妹妹问我。 “能,今年一定能!” “那爸爸为什么两年都没回家过年啦?”妹妹反问我。 “你没看爸爸养的那些猪吗?它们又得吃,又得拉,爸爸还得给它们出粪垫圈的……”我向妹妹说着爸爸两年沒有回家过年的理由。 妹妹听了我的话,不吱声了。因为她被我领去看爸爸时,爸爸正在猪圈中出粪,还有那么一大排猪圈……所以,我的话,妹妹相信了。岂不知,那时的爸爸正在农场里被限制着人身自由,在改造,哪里能够回来过年与妻子儿女们团聚?我编着理由向妹妹说道。 妹妹听了我的话后,稍微停了一会儿又道:“哥,你走了,我在家里害怕!” “不怕!丫,还有妈妈在家。你天黑时早早把门闩上,在家里等着妈妈。白天别到处乱跑,有什么事到隔壁婶婶家或是楼下的陶奶奶家。”我向妹妹嘱咐着,并交待妹妹,有什么事到邻居家去。 临走前,我还专门去过邻居家,让邻居家的婶婶和楼下的陶奶奶帮助照顾妹妹,邻家的婶婶和楼下的陶奶奶满口答应。邻家的婶婶对我说:“展扬,你放心上山下乡吧,你家有我,咱们两家紧挨着,有什么事我就给办了,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你妈晚上不回来,就让丫到婶家睡,跟俺家丫头一起玩……” “展扬啊!你去吧!到那么远的地方,自己照顾好自己。家里的小丫有奶奶帮着,你放心地去吧……”陶奶奶说着,嘱咐着我,竟抹起了眼泪儿来。 妹妹听我告诉她的这些话,也不说害怕了。她把一把木梳递给我:“哥,今天早上你给我扎小辫好吗?” “好,哥给你扎!”我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木梳,仔仔细细地给妹妹梳起了头发扎起了小辫。 其实,妹妹很小的时候就不用妈妈帮忙梳头扎小辫了,她很聪明,对着镜子就能用那双小手挽着头发套上皮筋,扎成个像模像样的小辫。有时候她调皮,故意把妈妈给梳好的小辫重新弄开,再自己扎上,有时,又让我给她梳头扎小辫。 可这次不知怎的,我站在妹妹的身后,给小妹梳头扎小辫,我的手显得那么笨拙而沉重,心里酸酸的,有一种难以与妹妹分离割舍的感觉。我的眼圈红了,但我强忍住了。我没有让那分离前的眼泪流出来,我怕妈妈看到,我怕妹妹看到。真的,爸爸不在家,我作为家里现剩下的唯一的男子汉,决不能把离家的伤感传给妈妈和妹妹,决不能在女人面前流下那感伤的泪水。不能,决不能!那样,妈妈会更加地不放心了。那样,小妹会更加地不舍得我走了。 我忍着,强忍着,为妹妹梳好了小辫。妹妹又让我给她的小辫上,扎上了一个红红的蝴蝶结。 (待续) |
(接上) 妹妹对妈妈说:“今天,哥哥要上山下乡了,扎上个红头花,好去送哥哥。” 最终,我没让妹妹去送,因为我家到学校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妹妹跟我到学校后,再往回走,我不放心。 可是这时,她怎么跑到火车站?怎么跑了那么长,那么远的路?竟然从送别的人群中钻出,跑到了站台上,追逐着那渐渐加速了的,徐徐开动了的火车。 “妹妹——小丫……小丫——妹妹……”我从那打开的车窗,渐行渐远的火车上,探着身子,挥动着手臂,大声地呼喊。妹妹那跑动的身影,那小辫上,我早上扎上的红红的蝴蝶结,红红的在我的眼前晃动、闪现……渐渐地远了,远了…… 突然,我觉得在拥挤的车窗前,我的身后有人拽了我一把,并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你拿这个晃晃,也许你妹妹能看到。” 我抽回身子,扭头后看,一个女同学递给我一个红红的布,我也顾不得什么了,接过红布,又探出身子,挥臂在车窗前晃动:“小妹——哥在这儿!这儿……丫妹——哥在这儿……” 我看到那远处奔跑在站台上的小妹模糊的身影,似乎她看到了我,她在继续跑,追逐着火车。我也似乎听到了妹妹的挥动着双臂的呼喊:“哥哥——哥哥——” 尽管那车站里、站台上,声音嘈杂,我听到的确实是妹妹的声音:“哥哥——哥哥……” 这是亲人送别的声音,是妹妹替代爸爸和妈妈来给我送别。这是世界上最最真挚的情感,最最真诚的呼喊,任何声音都掩盖不了。我听得真真切切,并非似乎,这种亲人的呼喊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心头,很久,很久,萦绕不散…… 突然,我看到那奔跑的,追赶着火车的妹妹磕倒了:“妹妹——妹妹……小丫——小丫……”我挥动着手中的红布,高声呼喊。我老远老远地看到一位解放军战士扶起了妹妹,妹妹倚在解放军战士的身边,仍在挥动着手臂,向那隆隆远去的、徐徐开动的列车,向着远去的我,在挥动,挥动…… 直到看不见了站台上的小妹,我那满含着眼泪的双眼,却止不住地流下了泪水。在妈妈和妹妹面前我忍下了的泪水,这一次,在满载着上山下乡知青们的火车的车厢里,在知青们面前,却怎么怎么也忍不住了。我泪水横流,饮泣着。车厢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叽叽喳喳声很快被那渐起的饮泣声吞没。知青们像我一样地哭了,离别了亲人,离别了这座城市,到一个新的天地里去锻炼,去闯荡,去经风雨见世面。 “扎根农村干革命,改天换地,大有作为……”很快,车厢里的饮泣声平息了下来,它被那激情而昂扬的革命歌曲所替代。 “我们都是年轻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 “年轻的朋友,你不要悲伤,要把青春献给党,广阔天地锤炼红心,让生命的火花永放光芒……” 我的泪水还没干,革命歌曲已经响起。我的右手中还拿着那块红布,正沉浸在对妹妹、妈妈、爸爸的想念之中。那思念,牵挂的伤感情绪还在我的身上脑中,那泪我怎么忍,却也忍不住,它在默默地流着。尽管我的口中随着车厢里上山下乡知青们一起,在高歌当时最流行的革命歌曲。 (待续) |
(接上) 这时,我见身后,我的座位后边站起了一个姑娘,她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回头与她的目光相遇。她递给我一条白手巾,并说道:“给,擦擦眼泪,别再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有志男儿在四方。” 当我接过她递来的白手巾时,我顺口而出:“谢谢您!” “不用谢!”她道。 她正是妹妹在站台上追赶已经启动的火车,我在车窗上挥动手臂,呼喊妹妹时,递给我那块红布的姑娘。当时,只是因她拽了我一下,我回头接她手中的红布而匆匆的一瞥,她的面容已印入我的脑海中。是她,沒错! 在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白手巾时,我忙把她递给我的那块红布块展开,递了过去。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印着“红卫兵”字样的红袖箍。 那时的红卫兵袖箍,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一种革命小将的标志。当没当上红卫兵,标志着你是不是革命派的一员。就因为爸爸和妈妈的问题,我沒能戴上。红卫兵袖箍,它在当时学校的同学们中,是那么的神圣与光荣。我多么想戴上它,但却人为地阻止了我的向往。 那时,我想到了我在小学时,面对着少先队队旗,庄严而自豪地举起我的右拳宣誓时的情景:“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力量!”当和我一起入队的少先队员一个个单臂高喊“宣誓人”时,我庄严地喊道:“宣誓人——郗展扬!” 老师在我们前边站着,她也佩戴着鲜艳的红领巾,也和我们一样地举起了右拳,在和我们一起宣誓,她脸上带着笑容。当我们一个个自我喊出宣誓人的名字时,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呼号:准备着——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尽管那时我们还小,还不知道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这句话的概念,但我们知道,这肯定是一个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我们都紧握着小拳头,接着老师的呼号:时刻准备着! 那时入队,我记得只要好好学习,爭取进步,不调皮就可成为一名少先队员。可如今,我却被剝夺了当红卫兵的权力,哎,也不知是咋整地?竟然分得那么清。 我把那印着“红卫兵”三个字的红袖箍递还给了坐在我后边座位上的姑娘,接过了她递给我的白手巾,擦拭着那双泪水不断下流的眼睛。 正在我心存感激,擦拭泪眼间,坐在我身后的这位姑娘,与坐在我旁边的同学换了座位。她坐到了我的旁边,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还哭啊?怎么哭起来没完没了,真没个出息!” 没出息?谁没出息了?我是在想小妹怎么办,一个人在家……我心里话。但经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止住了眼泪,我用她给我的手巾,狠狠地擦了把脸,把白手巾递还给了她:“谢谢你。”我口中说道。 “不用谢,我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才递个手巾给你。”她道,“哎,那站台上追火车的是你妹妹?”她问。 “嗯。”我点了点头。 “你爸爸妈妈没来送你?”。 “没有。” “为什么?”她又问。 “我爸爸出差没在家,妈妈没有时间,单位不给假。”我随口编着,回她的话。 “这么大的事,单位不给假?”我听她小声嘀咕着。 我怕她继续往下问爸爸和妈妈的事,于是我就问她:“你是咱们学校的?” “不是,我是二中的,我表妹在你们学校。我通过校革委会转过来的,和她一起上山下乡,插队到一个青年点,也好有个照应。” “噢……”我明白了,我应道。怪不得我对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一个学校的,整天的上学放学,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是一个学校的,哪能没有印象? “这么说,咱们能分到一个公社啦?”我向她说道。 “应该是吧。”她答道。 “那太好啦!”我不知怎的,竟向坐在我旁边的,又递红卫兵袖箍,又递白手巾给我的她,说出了这句话。 有了她的问话,我对小妹送我的伤感,很快便化为乌有了,忘在了脑后。我们俩在轰隆轰隆行进的列车中,两个同样命运的热血青年,谈得甚欢。也不知怎么的,在她谈吐与关切的问话中,我似乎觉得她的年龄比我大了许多。其实,她才比我大一岁,但总有一种似妈妈般关怀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出。 (待续) |
(接上) 怪不得她从二中过来与妹妹一起下乡,看来她的妹妹也是十分地依赖于她。像她这样的人,任何人听了她的谈话都有种依赖的感觉。我也十分地想能够和她分到一个公社,一个大队青年点里。于是,我就套着近乎,向她说出了我的想法。 “那太好啦!”她听了我的话后,十分高兴地答道,“等到了农村,咱要求要求看,那样就好了。我表妹,还有你,咱们在一个青年点,互相就更好照应了。”她听了我的话,高兴地说。 好像这个事实就这么决定了。她的表妹,坐在我的身后,原来与她坐在一起的,留着短发的那个女知青,不知什么时候,也把座位换了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一路上,我们三个人全都忘了家,谈东说西,聊得十分地亲近与热乎。 在谈话中,我知道了递给我手巾的,比我大一岁的姑娘姓简,叫简一范。完全不带有女孩子特点的一个名字,似男孩的名字,却又那么地简单。因此,我便称她为简姐,这样显得比较亲切些,于是我便“简姐,简姐” 地叫上了。 当我问起她家的情况时,她只告诉我她的身下还有个妹妹。就像她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送我一样,不愿意告诉我。她说以后再跟我说,拿话搪塞了过去,我也不便深究。我当时就猜到,她家的情况可能与我家的差不多,肯定有问题。但她怎么能参加红卫兵呢?当时的红卫兵组织是不要像我这样爸爸妈妈有问题的人的,我们被打入了可教育好的子女的堆里了。既然简一范不愿意说,咱就不问,免得触痛了她心中的痛。 经过了一天一夜多的火车的颠簸,疲倦的我们站在了站台上,迎来了又一轮锣鼓的欢迎。出了站台,我们背上行李,又坐上了解放牌卡车,向着我们要去插队的公社所在地奔去。 坐上那解放牌卡车,我们完全沉浸在兴奋与好奇当中。解放牌卡车跑在那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沿途的丘陵山脉、村屯庄稼,深深地吸引了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 随着道路的延伸与分叉,载着我们的长长的车队在逐渐地减少,分道扬镳了,但目的地是一个,都是奔向各自要插队下乡的公社而去的。当一辆、两辆解放牌卡车与我们分别时,尽管我们双方有的不认识和不熟悉,仍然是热情地招手挥臂喊着:再见!再见!再见…… 随着我们与其他学校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分别与再见,最后只剩下我们三辆卡车上的知识青年了。望着我身后卡车上插着的红旗,望着疾驶的卡车扬起的尘土,听着车上迎风的红旗猎猎和那逐渐荒凉的原野,我们的内心倒有了一番悲壮,似即将踏上战场的滋味和心情。那响亮的口号声又在我的耳畔响起:到农村去经风雨见世面!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干一番大事业,打开一片新天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 在太阳西坠,晚霞满天时,我们的汽车驶进了目的地:大山公社。 汽车把我们拉到了一所小学校的操场上。公社革委会的领导在操场上向我们做了简短的欢迎讲话,并致欢迎词。而后,我们就被安排住进了小学教室,等待着第二天各生产大队来人领我们去要去的地方。 那晚,我们吃了公社安排的饭菜,打开各自的行李,男女同学们在一个教室里和衣而睡。也许是长途的火车与汽车的颠簸,我们实在太累太乏了,一个个鼾声四起,呼呼大睡,直到那太阳升起。 (待续) |
第三章: 偏 僻 九 岔 十 八 沟 我下乡插队的地方,也真够偏僻的,写封家信得送到小队,而后再集中到大队,大队再统一送到公社发出去。家信来了,也得走这么一趟程序——先到公社,再转大队,再转小队。有的家信甚至能转个把月,最快的也得走上半个多月。 在那深深地大山沟里,我们这些知青就算安了家。到了新的环境,新的战场,接收再教育来了。 这里,满山满眼的山崖、石头、古树。各村屯的名字,总有“石”字相伴。那深深地曲里拐弯的大山沟,绵延数十里沟壑纵横,岔岔交错。老人们说:这里叫九岔十八沟,沟沟有人家。相传最早是那些逃避战乱和饥荒而跑过来的一帮山东人与当地人结合后,留下的后代。还有的说,这里偏僻,物产富足,能养活穷人,所以穷人逃难就选中了这儿。越聚越多,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开来,得以生息。 可我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这里富足。我们都分散地居住在当地老乡家里,他们的生活相当地艰苦,粮食不够吃,日值又低,拼死拼活地干,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现钱。 一开始,我不懂什么叫偿资,到后来从房东家大爷的口中才得知:偿资就是一年所挣的工分钱不够抵偿生产队所分物资的钱,生产队只好挂账,农民欠生产队的钱,叫偿资。一家人的生产劳动力所挣的工分钱,到年底分红时算账,全家人在生产队掙得的工分钱,还不够全家人的口粮钱和所分农产品的钱。就这么地一年欠一年,一年压一年,有的人家都欠生产队上千块钱了。 那个年代,一千块钱可是个天大的数目啊!钱值钱,物价低,谁的衣兜里如果能一下子掏出个十块八块,嗨,那可是个大爷了,牛着呐!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会令你崇拜得一宿睡不着觉。你想想,如果一家偿资生产队上千、几百,那是多么大的压力。尤其是在年底分红时,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农民们都盼着年底能分到几个钱,给老婆孩子添件新衣,买双新鞋,再购置些油盐酱醋,再置办些年货。可在这深山大沟里,对很多人家来说,这都是奢望。 有的社员甚至说,是我们的到来,争了他们的饭碗,争抢了他们的工分。是啊,就是那么一锅汤,一锅粥,冷不丁地分来了这么多知青,自然而然地锅中的汤和粥,分到每个社员的碗里就少了。但是,没法子。我们是响应号召而来,是抱着目标和理想而来,是来经风雨见世面,是来接受老乡们的再教育而来的。说归说道归道,埋怨归埋怨,可山乡的人们对我们还是热情与欢迎的。但我们这些插队的知识青年听到后,内心里也感到有些内疚,觉得对不住这些穷困的山乡百姓,父老乡亲。是我们的到来,分了他们的杯中羹。哎——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啊!我们只好一起战天斗地了。 (待续) |
接上) 因青年点没盖好,就这么地,我们被分在了这九岔十八沟的各户农家里,临时居住。说是九岔十八沟,其实,这里何止九岔十八沟。山乡里的人们只不过就这么叫着,形容这里的山大沟深,座座山分叉,山连山沟连沟,大山沟沟数不过来而已。 我和简姐还有她的表妹——姞月寒分在了一个生产队,同一个青年点。只不过我们分别住的农民家,是隔着一道大山梁。她们住的那山沟,叫石家沟,是一个杂姓居住的村屯,二十几户人家。她们那个石家沟和我分住的高家楼与姜屯……等几个有人家的山沟组成了一个生产队。我们住的那个山沟人家比较多,四十多户人家分住在一个叫石砬山的山沟里。其他的什么姜屯、梁屯都是七八户人家,最多的没有超过十几户人家。 这里放眼世界,到处是石头,滿山遍野。这里出石匠,家家都会琢制石器什么的。无论你到谁家,可以说都能看到,家家户户院子中的一盘石磨。生产队分下来粮食后,都是家家户户自己磨,自家吃。我们知青的口粮定量也都各自带到了分住的老乡家里。 石砬山,读起来真咬嘴。这座大山,在我生产队这一块地面上,可以说是比较大的山了。山上的松树、柞树混交,杂生。有的松树一个人都搂抱不过来,有个岁数和年限了,我敢说,最少也生长了上百年。你没往那深山大沟里走,比这大的、粗的、高的,有地是。你别看这一带大山的石砬子多,可在那山坡上耸立的大岩石下,却是那沉甸甸的黑土,所以这儿的树木野藤长得极为茂盛。这里所有的住户,别看缺口粮,缺钱,可那柴火可是一丁点儿不缺。家家户户,院门前的树枝木柈却是一垛一垛的。我们住在这里,那冬天的土炕,始终是热乎乎的。炕洞里的木柈,冬日里,总是火星四溅地在断断续续的燃烧。我们睡在那烧热的火炕上,从来没冻着。甚至于青年点建好以后,我们都不愿意离开我们居住的农民老乡家了。 我们那个生产队,没以大山命名,否则,别扭死了,它叫十八沟生产队。嘿,这个名字倒不错,比那石砬山好叫。可能是多个山沟里的人家在一起组成的生产队吧,它就以十八沟而命名,这倒也好记。十八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十分吉利的数字。但愿我们这帮知识青年在这里能够顺利,很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茁壮地成长。 待我一安顿好后,我就让当地人领着去看住在石家沟的简姐和她的表妹姞月寒。 其实简姐她们住的离我们并不算太远,只翻过一道大山梁,就到了简姐她们住的石家沟。石家沟,二十几户人家,星罗棋布地散居于这条不算太长的山沟沟里,挨着一条小河,河东一家,河西一户,伸延开来。 (待续) |
(接上) 清清的小河水,长年不枯,哗哗地流淌。简姐住的老乡家就紧挨着小河而建,院门到小河边,不超过五十米,叫小河倒不如叫小溪好。我一到简姐住的老乡家这儿,就喜欢上了这里。 简姐和她的表妹,分住在一户石姓人家。五间石砌的草房,东头住着石家的父母亲,里间住着他们的女儿——石玥。 简姐和她的表妹,还有一个女知青的到来,使她们和石玥住到了一起。西屋外屋则是石家儿子石钎住的地方,里屋放着杂物。 我的到来,令简姐十分高兴,也不知为什么,我与简姐的接触,似那命中就有了一种缘分和依靠,简姐好似如我妈妈一样地关心着我,问长问短。她那爽朗的性格,使我更加地喜欢。 那天,我被留在了石家吃饭。简姐才来没几天,却像石家的主妇一样,掌勺做饭,安排着一切。这里好像成了她的家,我好像到她家似的。就连这家的主人,石钎的爹娘、石钎兄妹,都听她的召唤和安排。这不是远来的和尚欺庙主了吗?本末颠倒了。可这石家人,一个个都眉开眼笑,乐颠颠的。我吃饭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简姐怎么像是石家的媳妇? 临走,简姐送我到院门外,当跨过石家门前的小溪时,简姐道:“展扬,以后衣服脏了、破了,就拿过来,姐给你洗,给你补。这儿的水方便,还干净。”简姐直呼我的名字,她删掉了我的“郗”姓,显得那么亲切。 “简姐,你真好!” 我听了简姐的话,心里巴不得地,忙着对简姐说,“好,那以后就麻烦简姐啦!” “不麻烦,洗衣裳时就给你带出来了,只是多搓几把而已。这儿小溪水真好,甜甜的。”简姐听了我的话后,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她的话中却在赞美着小溪,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我就先谢谢简姐了。”我谢着简姐,心里在告诉远方的妈妈:我在这儿有简姐照顾,您放心吧,妈妈。 妈妈最担心的就是我不会洗衣服,缝补衣服。下乡后怎么办?临走的那天晚上,妈妈在灯下边缝补着我的衣服,边嘱咐我:下乡后,妈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学会洗衣服、缝补衣服,要学会自立…… “妈妈,我遇到了简姐,你放心吧,妈妈。”我在心里告诉远方的妈妈。 “展扬,还想家吗?”简姐突然问我。 “想,主要是放心不下我那小妹。”我说。 “其实哪儿都一样,常了,就好了,哪儿都是家,哪儿都能生活。你说是吧,展扬?” “是。”我听简姐的话后,回答道,“这儿也挺好的。” “不行啊,展扬,咱就在这九岔十八沟安下家,这儿挺好的。”简姐接着我的话。 只这几天的工夫,简姐就喜欢上了这个没电、偏僻、漫山遍野大石头的九岔十八沟啦。难怪她那么乐观,顺着我的话,夸着这里。 (待续) |
(接上) 分散住在各老乡家的上山下乡知青们,要干活时,大部分都集中在石砬山十八沟生产队。给我们盖的青年点也选在石砬山的山坡下,紧挨着那四十八户人家。只不过经过这十八沟村后才能到要盖青年点的地方,可以说这里也是一条沟筒子,只不过比较宽而已。 我们经过四五天的休息后,就开始分班干活了。我被分在了基建班,主要和几个当地社员在石场上干打炮眼炸岩石的活儿。 那个活儿,整天抡着个二尺多长的带木杆的八磅重的铁锤,往那钢钎上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开始怎么也打不准那钢钎,偏左偏右,也不敢使劲,生怕打在撑钎人的手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我那双手,磨成了血泡。血泡破后,逐渐长成了老茧。 那抡锤的双手,一层血泡摞着一层血泡。血泡磨破后,钻心地疼。尤其是刚破的血泡,握着铁锤的木把,被抡锤时的一拧,哎哟哟,那才叫痛呢!一轮锤,一龇牙咧嘴,就这么坚持着。十天半月下来,磨破血泡的手掌上,那血泡的地方,皮变厚变硬了,长上了一层茧,居然不怕铁锤的木把啦。我们居然也能三四天地打成一个炮眼,我也真正成了一名九岔十八沟的社员了。 简姐,我还真的当成了依靠。衣服脏了,破了,随手一包,便送给了简姐。再回到我的身边时,衣服已是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叠得板板整整了。这个时候,我总是心里甜甜的,就如妈妈在身边一样。常了,竟也没个谢字,就好像简姐帮我干活应该似的。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别看下乡插队的地方,粮食不够吃,可那野味却不缺。我们守着大山,什么野兔、山鸡的,满山漫野,蹿跳鸣叫。当地的社员,有的人家就用那土枪打猎。没有枪的人家,就上山下套子,去套那野兔山鸡。春夏之际,滿山坡的黄花菜,开着那艳丽的花儿。到了秋天,满树林子的蘑菇、木耳……有些我们也叫不出名字。当地家家户户都上山采摘,晒上一些。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是用线穿起来的蘑菇什么的。到时候,那山外的供销社都派人来收,这也是当地人换取零花钱的唯一途径。我们也常常在当地人家尝到这些山珍美味,哎,那才叫鲜美呐。 简姐住的那家,石钎就是个下套子能手。每每我去看简姐,有时在他家就能吃上野兔肉或山鸡肉。有时,我的馋虫上来了,就晚上下工去看简姐,送去我该洗的衣服,去蹭上一顿荤儿。 (待续) |
(接上) 开始时,我还以为简姐不知道。简姐说上石钎家,问我去不去,我说:“去,我想石钎哥了,想吃石钎哥套的兔子肉。”我找着借口。 “你想石钎哥啦?”简姐听了我的话后,不解地问。 我知道编错了,石钎下午还和我在一起,怎么刚收工,就想了……见状,我忙说:“我是想吃野兔肉了,看今晚能不能和石钎哥去下个套子,套上一只解解馋。” “这还差不多。”简姐听完我的话后,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我信誓旦旦地答道。 “没有啦,你今晚就别去了,反正石钎也不去下套,套野兔了。”简姐听我说后,直截了当地不让我去。她知道我在说谎,没跟她说实话。 其实,石钎不套野兔的事,我是知道的。他们山里人都遵守着一个老辈子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春夏不打猎,除非到了深秋和冬季。因为动物们春夏正值繁殖季节,带着崽儿,哺育幼兽,所以,山里人从不违规。 “那……”我听了简姐不让我跟她去石钎家,也不知说啥好了。 “那什么?”简姐见我编不下去了,又故意激将我。 “反正今晚我跟你去!”我看骗不过简姐,编不出最好的理由来搪塞,于是,便耍起了赖。 简姐看我要耍赖,就一本正经地跟我说道:“你今晚别跟我去,我去找石玥说点事儿。” “找石玥说点事儿?找石玥说什么事儿?”我一听简姐要找石玥说事,马上来了精神和好奇,反问着简姐。 简姐摆了摆手,让我到她跟前,并示意我别让其他的知青听见。我乖乖地把头伸向简姐。 简姐贴着我的耳朵,悄悄地告诉我:“我要给石玥介绍个对象!” “什么?你要给石玥介绍个对象?”我听了后,不禁大声说了出来。 “嘘——”简姐一脸严肃,竖起了右手的食指,贴在嘴上,制止我不要大声说,怕别人听见。 “简姐你——你怎么能给石玥介绍对象?”我有些着急,急急地说。 “嘘,小声点儿,别让他们听见。”简姐见我急了,贴着我的耳朵又说,“我怎么不能给石玥介绍对象?” “她不能!”听了简姐的话后,我蛮有把握地回道。 “她不能?”简姐重复着我的话,仍然小声而严肃地说,“是石玥看好了,她让我介绍的……” “她看好了谁?”我更着急了。 “反正她没看好你!”简姐扔下这句话,回屋去了。 我脸红红的怔在那里,当时,只觉得血往上涌。石玥啊,石玥,咱俩都好上了,你怎么还又看上了别人,并且叫简姐介绍?不行,今晚我一定得跟上简姐去找你说说。石玥啊,你不能这样,我是真心地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 青年点一开饭,我就三下五除二地吃饱了,一改平时细嚼慢咽的习惯。先于简姐往石钎家走去。我要在半路上等候简姐,那时简姐不让我去也不行了。 (待续) |
(接上) 从青年点到石钎家,需要翻过一道大山梁,一条小道曲里拐弯地穿梭于松树与柞树岩石之间,有时还得躲过那一个又一个大石砬子。一个人走,确实有些害怕。我们不像那些山里人,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常走山道,就如我们城里人漫步于路灯下的街道一样。 你别看简姐今天不让我跟她到石钎家,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怎么说,两个人在一起走,可以做个伴,壮壮胆。平日里,简姐有时到石钎家天太晚了,她就住在那里。有时,是石钎哥送她回来。有时,就约上我,同去同回。 听石钎讲,他们家世代为石匠,靠那山里的石头,打制石碾盘、石碾砣、石磨、石桌、石凳、石磙子等家用石器或农用石器。 石钎的老爹,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石匠,沒有干不了的石匠活,有着极好的打石绝技。在我们没来的前几年,从山上往下放石头时被砸坏了腰,常年不能干重活,拄着个拐棍。 听说在石钎生下来的当时,屋里的老婆在生孩子,他却拿个铁钎、铁锤在叮叮当当凿石臼。老婆疼得在屋里嗷嗷叫,他却在院里凿得叮当山响。他说瞅孩子还没出生时,凿个大石臼,孩子一露头,看见大石臼,将来有饭吃。 可也怪,屋里的婆娘不叫了,自己接生。随着那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屋里的孩子从娘胎里爬了出来,发出了“哇哇……”的大哭声。石匠凿完了最后一锤,孩子也平安地出生了。 屋里的婆娘隔着窗户问道:“孩他爹,你凿完了?” “凿完了!”院中的石匠答道。 “哎!是个小子,带把的,孩他爹。” “俺知道。” “你沒看见咋就知道?” “俺听那憨憨的哭,就猜是个小子。” “哎!孩他爹,将来咱儿子有饭吃了!”屋里的婆娘听到石匠把那石臼凿完了,又听这娃的哭声猜准了是个小子就满心欢喜地说道。接着她又问:“孩他爹,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好,咱姓石,靠石头、铁锤、铁钎生活,就叫他石钎吧,将来继承咱石家的手艺!” 这就是石钎的爹娘,石钎的名字就是他爹,这么起的。石钎的爹爹又把这凿石器的绝技绝活,传给了儿子——石钎。 听石玥说,她是在一个月光亮亮的晚上生的。爹爹是指月为名,又加上了娘的姓,就在“月”字旁边加上个“王”字,变成了“玥”字。石玥爹爹说:“是姓王的女人跟俺生了个丫头,就把你娘家的姓加上吧,也是个念想。”后来,石钎他爹听人说,这个“玥”字,是古代传说的一种神珠,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石玥生下来时,双双的眼皮,眉眼带笑。他爹本是指月为闺女的名,可他又给“月”字加了个“王”字旁,他说闺女是王月,企盼着闺女将来有出息,“王”字又是他老婆的姓。 在一次带闺女去给山外的人家送活时,人家看石匠领的小姑娘长得漂亮,便问几岁了,叫什么名字。石玥的爹爹告诉人家,闺女六岁了,叫石玥。 “他叔,你闺女叫月亮的月吗?” “是,她娘生她的那天,是个大月亮地,天上的月亮,亮亮地,我就指“月”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后来我又觉得光叫“月”不好,就给她名字旁加了个她娘的姓‘王’字,叫‘王’字的月,就想将来闺女有个出息,也是对她姥爷家的一个念想。俺没文化,就是那瞎起瞎叫的,也没个什么章程,想起什么叫什么……”石玥的爹爹告诉人家。 “哎,他叔,你这名字起得好,闺女本就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掌上明珠。他叔,我告诉你吧,玥就是传说中的一种神珠,将来你得闺女济吧。” “真的?” “真的。” “哎呀呀,老哥,俺山里人没有文化,瞎起个名,还真的给蒙对了,也是俺石玥有福气。”石玥的爹爹听人家这么一说,乐得忙道,“玥玥,快谢谢大大!” 石玥从小也滿是机灵,听爹爹叫谢谢大大,她还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听爹爹叫谢谢,忙甜甜地:“谢谢大大!” “哎,好闺女,好闺女。”那人连声夸道。 这就是石玥名字的由来。这一切,都是石玥爹爹告诉我的。石玥告诉过我她名字的由来,但沒有她爹爹告诉我的这么全,这么详细。也确实,石玥的父母视石玥如掌上明珠,从她父母的一言一行中,对石玥的关怀与偏爱,时时表现出来。 (待续) |
(接上) 太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边。天色将暗时,我早已到了往石家沟走的山梁上了,翻过山梁再走不远,就是石家沟了。我坐在弯弯曲曲如羊肠般山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等着简姐的到来。 这块大石头,如半铺炕般大小和平整。我坐在上面,望着西边天际那下坠的,只剩下一小半的太阳和那被夕阳映红的七彩云,头脑中不断闪现出石玥的身影与音容笑貌。我去看简姐的头一天,就对好看的石玥产生了好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到石钎家,总是有话没话地与石玥攀谈,没事找事地接近着石玥。 石玥,扎着一对一尺多长的发辫,近一米六五的个头,不胖不瘦,双眼皮,薄唇,鼻梁挺直,眼睛亮而黑,只是那眉毛有些浓黑……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是山沟沟里藏的一只金凤凰。只是不十分地白,皮肤脸色有些黑,但显得十分健康。不像我,白白净净,似一个白面书生,让人看了,似有多大学问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石玥交谈起来,已无遮掩和障碍,俩个人很谈得来。石玥比我大一岁,我属牛,她属鼠,我得喊她姐姐。其实她这只鼠是腊月二十九生的,但也算鼠年生人,大一天,一个钟点,你也得叫人家姐姐。你别说,她也真的做到了。后来,我才得知,简姐把我的衣服拿过去后,简姐洗,补丁却是石玥用自家那顺色碎布针脚密密地给缝补上的,如在家时妈妈给我缝补的一样。 有一次,我到石钎哥家,石玥把我叫到她家房后,偷偷地塞给我两副白线手套,崭新的。 “给,你干活时戴上,别把那细皮白嫩的手磨坏了。”石玥塞给我时说道。 “你在哪儿弄的?”我问。我知道这白线手套都是工厂里的劳保护具,有的工种还没有,工人一个月才发一副,当时十分紧俏,我们搞到一副都不舍得戴。尤其在这大山沟里,更是个稀罕物,我搪塞不要,没有去接。 “你拿着。”石玥拽过我的手,把那两副线手套塞给了我。“给你,你就拿着,别人俺还不给呢!这是俺哥到城里送活,人家给的。他舍不得用,给了俺。” “不,你留着用吧。”我把那白线手套重又塞入石玥的手中。 “俺留给你的。”石玥把那白线手套又给了我。 我见推不过,就接了过来。连声说:“谢谢你,石玥。” “哎呀,跟俺还客气。”说完,石玥脸上一阵红。 不知什么时候,我俩的手竟牵在了一起。石玥的手,软软的,并不像干农活的村姑的手。我俩不知怎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石玥,你真好!”我悄悄地小声地说。 “是吗?你说我好,我真高兴,还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说我呐!”石玥听了我的话,又问,“展扬,你是真心的吗?” “石玥,我是真心的!你真好!”我发誓般地重复着。 “你也好!”石玥低着头脸上一阵红。 我听了石玥这话,不知怎的,心嗵嗵地跳,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的脸也觉得热热的,口中不约而出:“石玥,咱俩处朋友吧!” “现在不就是吗?”石玥听了我的话,小声地回道。 “不,石玥,我是说,咱俩从今天起处那种朋友,就是和一般朋友不一样的那种……”我向石玥解释着,也不知怎么了,一向说话利索的我,此时在石玥面前怎么也说不明白啦。我不好意思向石玥挑明:咱俩处对象吧。 “反正就是那种朋友关系,是不一般的那种……”我说话竟结结巴巴起来。 “是哪种?”石玥问我。 “就是,是,是那一种朋友关系……”我好点儿像说明白了。 “俺不明白。”石玥听了我的话后,头更低,脸更红了。 “就是……”我刚想把我心中的话向不明白的石玥说出来,突然简姐的声音从后窗飘出来。 “石玥,你在房后拔几棵葱,蘸酱吃,多拔几棵!” “嗯,我正在地里呢,就拔!”石玥听了简姐的话,赶忙从我紧攥的手中抽出她的手,对我道,“你快揣好手套。” “哎,简姐啊,你再晚喊一小会儿,我就向石玥挑明了,那种特殊的朋友关系……就是处对象。哎,简姐,你倒是让石玥拔什么葱,蘸什么酱吃啊!”我在心里埋怨起简姐来了。 石玥从房后几步就垮向了菜地,我也揣好手套,紧随石玥,向房后菜地栽葱的地方走去…… (待续) |
(接上) 太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边。天色将暗时,我早已到了往石家沟走的山梁上了,翻过山梁再走不远,就是石家沟了。我坐在弯弯曲曲如羊肠般山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等着简姐的到来。 这块大石头,如半铺炕般大小和平整。我坐在上面,望着西边天际那下坠的,只剩下一小半的太阳和那被夕阳映红的七彩云,头脑中不断闪现出石玥的身影与音容笑貌。我去看简姐的头一天,就对好看的石玥产生了好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到石钎家,总是有话没话地与石玥攀谈,没事找事地接近着石玥。 石玥,扎着一对一尺多长的发辫,近一米六五的个头,不胖不瘦,双眼皮,薄唇,鼻梁挺直,眼睛亮而黑,只是那眉毛有些浓黑……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是山沟沟里藏的一只金凤凰。只是不十分地白,皮肤脸色有些黑,但显得十分健康。不像我,白白净净,似一个白面书生,让人看了,似有多大学问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石玥交谈起来,已无遮掩和障碍,俩个人很谈得来。石玥比我大一岁,我属牛,她属鼠,我得喊她姐姐。其实她这只鼠是腊月二十九生的,但也算鼠年生人,大一天,一个钟点,你也得叫人家姐姐。你别说,她也真的做到了。后来,我才得知,简姐把我的衣服拿过去后,简姐洗,补丁却是石玥用自家那顺色碎布针脚密密地给缝补上的,如在家时妈妈给我缝补的一样。 有一次,我到石钎哥家,石玥把我叫到她家房后,偷偷地塞给我两副白线手套,崭新的。 “给,你干活时戴上,别把那细皮白嫩的手磨坏了。”石玥塞给我时说道。 “你在哪儿弄的?”我问。我知道这白线手套都是工厂里的劳保护具,有的工种还没有,工人一个月才发一副,当时十分紧俏,我们搞到一副都不舍得戴。尤其在这大山沟里,更是个稀罕物,我搪塞不要,没有去接。 “你拿着。”石玥拽过我的手,把那两副线手套塞给了我。“给你,你就拿着,别人俺还不给呢!这是俺哥到城里送活,人家给的。他舍不得用,给了俺。” “不,你留着用吧。”我把那白线手套重又塞入石玥的手中。 “俺留给你的。”石玥把那白线手套又给了我。 我见推不过,就接了过来。连声说:“谢谢你,石玥。” “哎呀,跟俺还客气。”说完,石玥脸上一阵红。 不知什么时候,我俩的手竟牵在了一起。石玥的手,软软的,并不像干农活的村姑的手。我俩不知怎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石玥,你真好!”我悄悄地小声地说。 “是吗?你说我好,我真高兴,还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说我呐!”石玥听了我的话,又问,“展扬,你是真心的吗?” “石玥,我是真心的!你真好!”我发誓般地重复着。 “你也好!”石玥低着头脸上一阵红。 我听了石玥这话,不知怎的,心嗵嗵地跳,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的脸也觉得热热的,口中不约而出:“石玥,咱俩处朋友吧!” “现在不就是吗?”石玥听了我的话,小声地回道。 “不,石玥,我是说,咱俩从今天起处那种朋友,就是和一般朋友不一样的那种……”我向石玥解释着,也不知怎么了,一向说话利索的我,此时在石玥面前怎么也说不明白啦。我不好意思向石玥挑明:咱俩处对象吧。 “反正就是那种朋友关系,是不一般的那种……”我说话竟结结巴巴起来。 “是哪种?”石玥问我。 “就是,是,是那一种朋友关系……”我好点儿像说明白了。 “俺不明白。”石玥听了我的话后,头更低,脸更红了。 “就是……”我刚想把我心中的话向不明白的石玥说出来,突然简姐的声音从后窗飘出来。 “石玥,你在房后拔几棵葱,蘸酱吃,多拔几棵!” “嗯,我正在地里呢,就拔!”石玥听了简姐的话,赶忙从我紧攥的手中抽出她的手,对我道,“你快揣好手套。” “哎,简姐啊,你再晚喊一小会儿,我就向石玥挑明了,那种特殊的朋友关系……就是处对象。哎,简姐,你倒是让石玥拔什么葱,蘸什么酱吃啊!”我在心里埋怨起简姐来了。 石玥从房后几步就垮向了菜地,我也揣好手套,紧随石玥,向房后菜地栽葱的地方走去…… (待续) |
(接上) 我坐在大石头上,眼往前瞅,看着山道上简姐来的方向,心里想着石玥,脑里装着石玥,回忆重温和石玥的那次,但眼睛却不敢马虎,生怕我一个不留神让简姐从我面前过去了。尽管这是到石家沟的必经之路,可我就是有些不放心。这可是简姐去跟石玥谈介绍对象的事……“哎,石玥啊,石玥,你怎么能叫简姐给你再介绍对象呢?你怎么啦?你变心了,又看不上我啦?哎,都怪那次沒有正儿八经地说明,讲清楚……” 我胡思乱想,一会儿坐起,一会儿又躺下,焦急地等待着简姐。正在我坐起又躺下一小会儿时,传来了简姐的声音:“展扬,你不在青年点,到这儿干嘛?” 我一听是简姐的声音,马上一翻身坐了起来。简姐这时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我,我在等你。”我向已到了跟前的简姐回道。 “我不是不让你去吗?”简姐一脸的严肃。 “我,我怕你一个人去,回来害怕,所以,我就过来了。”我还在找理由。 “回来时有石钎送我,他比你胆大,不像你冷不丁窜出个山鸡野兔都害怕。再说,今晚又是大月亮地,一个人走也没啥。你回去吧!”简姐挖苦着我并撵我走。 “不,简姐,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耍赖地找理由留下来,陪简姐到石玥家。我倒要看看,我在跟前,你石玥怎么张口让简姐介绍对象,你怎么面对我。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今晚是找石玥,给石玥介绍对象。”简姐又说出了我担心的话题。 “不可能!”我一听简姐的话,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简姐也坐在了大石头上,挨着我,问道。 “石玥不可能让你给她介绍对象。”我向简姐说。 “哎哟哟,石玥的私事你怎么能知道?石玥这样的事怎么能告诉你?”简姐向我一连串地问道。 “简姐,我跟石玥好上了。”我向简姐表明。 “好就好呗,谁不跟谁好?”简姐轻描淡写地回道。 “不是,简姐,我和石玥处上对象了。”我再一次向简姐表明,意思就是向简姐说明你别再给石玥介绍对象了,石玥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什么?”简姐感到吃惊,“你跟石玥处上对象了?” “是。”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整天还姐长姐短地叫着。 “我想再谈上一阵子,定了下来再跟姐说。”我听简姐有些埋怨的意思,赶忙找着借口。其实,要是简姐不告诉我,她给石玥介绍对象,我是想对简姐隐瞒下去,待俺俩都彻底地定了下来,再给简姐一个惊喜。 “既然你跟石玥是真的,那今晚就不去她家了,也别跟她说介绍对象的事啦!”简姐听我说出了我与石玥的秘密,便对我说道。 我心里一阵高兴,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咱们都走到这儿了,一会儿就到石玥家了,还是去坐坐吧。” “怎么,一天不见石玥,就想啦?”简姐听我说后,回道。 我一阵脸红,没有回答简姐的话。 “今晚咱都吃饭啦,也不用到石玥家吃饭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去啦,咱就在这儿坐坐。”简姐见我没回答她的话后,就对我说道。 这一次我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在这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我们异姓的姐弟二人,紧挨着坐在了一起。夕阳完全地坠下,天黑了下来,月儿已升起,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们俩互相敞开了心扉。 (待续) |
(接上) “展扬,”简姐道,“其实你和石玥好上了,姐早就知道了。别看你瞒着姐,姐早就看出来了。” 我一阵不好意思,简姐一直照顾我,我却把这样的大事瞒着简姐,显然在简姐的眼里,我这个当弟弟的拿她当外人了。其实,并非这样。 “简姐,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我俩刚谈不久,沒有挑明并不成熟。我是想待到我们俩都彻底定下来了,再告诉你。可是,到现在还不知石玥她爹娘同不同意呢?再有,我还没有把这事告诉爸爸和妈妈。”我忙向简姐解释着,生怕我依靠、信赖的简姐误会了我。 “其实啊,展扬,姐早就看出来了。每次我到石钎家,你都跟着,还动不动找借口和石玥到她家房后的菜地里干活。我给你洗完衣服后,石玥都抢着缝补。石钎套个什么野兔山鸡的,石玥见你没来,都给你留着……”简姐把她看到的细数给我听。 那晚,我和简姐没到石钎家,我也没能见到我想见到的石玥,我和简姐就这么谈着。 “展扬,说给石玥介绍对象这事,就是姐来激将你,看你跟不跟姐说实话。姐要不是这么说,不知你要瞒着姐姐多长时间了。亏得石玥跟姐说了她对你的好感和印象,要不然,姐姐还真能被你蒙住了。石玥不错,是个好姑娘。 展扬,要是石玥没看好你的话,我曾想把我表妹介绍给你。今天,姐要是不激你一下,你还是不会说的,把姐姐当外人了。姐还差点坏了你和石玥的好事,仗着姐心细,早就看出来了。还好,石玥不像你,她把你和她的事告诉了我……”简姐细声慢语地跟我诉说着,里面有很多埋怨我的意思。 简姐还是为我想得多,她曾考虑把她表妹介绍给我。简姐像妈妈一样地心细、呵护、照顾着远在乡下的我。她把我当成了她的小弟,她如亲姐姐般地护着我。不知怎的,那晚,我沒把她当成姐姐来看待,竟把她真地依赖成妈妈了。 林中,树下,草丛里,蝈蝈、蛐蛐争相鸣唱,谁也不让谁,生怕浪费了这美好的风风凉凉的夜晚时光。偶尔有那猫头鹰的一两声“嗷嗷”的鸣叫,有些瘆人。但有简姐在,我并没觉得害怕。有时又传来山耗子那凄厉的“吱吱”的叫声,可能是山耗子夜里出来觅食,被猫头鹰给捕捉到了。但我却一点儿也没听到猫头鹰飞翔的声音,只听到山耗子被抓时的惨叫。在这惨叫声里,也有那野兔被惊醒蹿跳,在我俩靣前蹿过,但这一点儿也没影响我和简姐的谈兴。 那晚,在大石上,月光下,我知道了简姐的家事;知道了简姐和石钎哥的事;知道了简姐的打算。 那晚,我和简姐谈着,谈着,竟然我俩的家庭,我俩的命运,又是那么地相似,在那时,我们都是不待见的人。谈到伤心处,想到我家中的小妹和我被监督劳动改造的妈妈,干校农场里劳动的爸爸,我放声哭了起来。我趴在简姐的身上不能自制,就如我在外面受了气,向妈妈诉说那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抖动着双肩,流淌着眼泪。 (待续) |
(接上) 那晚,简姐也哭了。她却一个劲地安慰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展扬,不要哭,男子汉坚强些!只要坚强地活着,一切都会熬到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有活着的决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想不能老是这样下去,问题总该有个结论,有个说道。到那时候,你去把你爸你妈都接到咱这儿来,在这里安家。人怎么不能活一辈子,在哪儿都是活,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儿多好,有山有水,还有山鸡野兔解馋。姐都看好这地方了,赶明儿个有时间了,姐跟你回去,把你妈你妹先接来,先住在石钎家,你不就放心了吗?!展扬,别哭,听姐的话!” 我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趴在简姐的怀中,不能自持。只不过在简姐的劝说和开导声中,不那么放声大哭了,但仍在抽泣。突然我觉得我的头皮上有那湿湿的感觉,一下,两下……我停止了抽泣,伸手去摸,正好又有一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啊,是泪水!我赶忙从简姐的怀中爬起:“姐,你哭啦?” 简姐没有说话,她用一只手抹着我没干的眼泪:“展扬,别哭!听姐的话,隔些日子,姐陪你回家。不行了,就把你妈和你妹妹一起接来,省得你牵挂。” 听了简姐这话,我又控制不住了泪水:“简姐……” “展扬……”简姐的泪水刷刷地流下,滴落在我的头上,身上。 我和简姐在月光下的大石头上,相拥而泣。周围草丛中,山石下的蛐蛐儿、蝈蝈儿不知怎的都没有了先前那嘈杂的声响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声,也显得那么地低沉,无力。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也许是已鸣叫了大半夜累了,该歇一歇了……反正声音没那么多,那么亮,那么响了。也许是我俩的伤心落泪感染了它们,它们不愿打扰伤心的我们,正默默地陪着我们。 在那个晚上,在山梁上的大石头上,哭够了的我和简姐,在我的提议下,双双跪在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对着天上那皎洁的月亮,面对那漫天亮晶晶的星星,我和简姐磕头对拜——我们结成了干姐弟。我们相拥而泣,互相发着誓言,终生照顾,如亲姐弟一样,走完人生路。但我对简姐,却有着像妈妈一样的感觉与依赖,直到后来。 (第三章完) (待续) |
(接上) 那晚,简姐也哭了。她却一个劲地安慰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展扬,不要哭,男子汉坚强些!只要坚强地活着,一切都会熬到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有活着的决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想不能老是这样下去,问题总该有个结论,有个说道。到那时候,你去把你爸你妈都接到咱这儿来,在这里安家。人怎么不能活一辈子,在哪儿都是活,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儿多好,有山有水,还有山鸡野兔解馋。姐都看好这地方了,赶明儿个有时间了,姐跟你回去,把你妈你妹先接来,先住在石钎家,你不就放心了吗?!展扬,别哭,听姐的话!” 我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趴在简姐的怀中,不能自持。只不过在简姐的劝说和开导声中,不那么放声大哭了,但仍在抽泣。突然我觉得我的头皮上有那湿湿的感觉,一下,两下……我停止了抽泣,伸手去摸,正好又有一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啊,是泪水!我赶忙从简姐的怀中爬起:“姐,你哭啦?” 简姐没有说话,她用一只手抹着我没干的眼泪:“展扬,别哭!听姐的话,隔些日子,姐陪你回家。不行了,就把你妈和你妹妹一起接来,省得你牵挂。” 听了简姐这话,我又控制不住了泪水:“简姐……” “展扬……”简姐的泪水刷刷地流下,滴落在我的头上,身上。 我和简姐在月光下的大石头上,相拥而泣。周围草丛中,山石下的蛐蛐儿、蝈蝈儿不知怎的都没有了先前那嘈杂的声响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声,也显得那么地低沉,无力。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也许是已鸣叫了大半夜累了,该歇一歇了……反正声音没那么多,那么亮,那么响了。也许是我俩的伤心落泪感染了它们,它们不愿打扰伤心的我们,正默默地陪着我们。 在那个晚上,在山梁上的大石头上,哭够了的我和简姐,在我的提议下,双双跪在平整的大石头上,面对着天上那皎洁的月亮,面对那漫天亮晶晶的星星,我和简姐磕头对拜——我们结成了干姐弟。我们相拥而泣,互相发着誓言,终生照顾,如亲姐弟一样,走完人生路。但我对简姐,却有着像妈妈一样的感觉与依赖,直到后来。 (第三章完) (待续) |
第四章: 美丽倔强一范姐 我和简姐拜干姊弟的那天晚上,谈了很久很久。回来得也特晚,直到晨露微曦,以至于早起做饭的知青同学看我们俩回来,投以那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俩推开青年点的房门,好像在问:他们俩这么早出去干啥?还是昨晚一起走了,才回来? 且不管它,躺到炕上睡一觉再说,太困了。简姐她没像我这样,而是到青年点的食堂帮忙做饭去了。哎,简姐,真是个大好人!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了简姐家的情况。在火车上我曾问过简姐,当时她不说,拿话搪塞过去了。我就猜想,可能家里的情况和我差不多,果不其然。 简姐,她来自二中,全名简一范,比我大一岁,也是个属鼠的。但她是正月生人,一年顶一年,不像石玥,是个年末岁尾的小老鼠。 那晚,简姐她告诉我,她爸爸在市政府工作,叫简明涛。 “啊,简明涛!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听简姐告诉我,她爸爸叫简明涛,我当时几乎愣住了。 “姐,你爸爸是简明涛?”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是简书记?”我问坐在我旁边的简姐。 “是的,我是简明涛的女儿。”简姐看我惊讶的表情,平静地回答着我的问话。 “你,你怎么也下乡了?”我不解地问道。 “我怎么不能下乡,我和你一样。”简姐仍平静地对我说。 “那你爸爸他,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是问简姐爸爸也同意她下乡,还是问她爸爸的近况?反正我没有完整的把话说完。 “展扬,我爸爸的事情,报上都报了,满街的大字报,你应该知道。”简姐仍平静地说着,如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今夜与我坐在大石头上的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我们市的一把手——简明涛的女儿。 简姐的爸爸——简明涛,很早就被打倒游街了。他曾被揪到我们学校批斗,当时是用车子推去的,一路推,一路斗,直到我们学校。在批斗简明涛书记的大会上,我们才知道他为什么被用板车推了来。原来简明涛书记又犯了新的罪行——对抗群众运动。在关押他的二楼,他企图跳楼自杀,瞅空子跳了楼,摔断了腿。批斗时,腿上还打着石膏呢。 难怪简姐说,她爸爸的事,报纸上都报了,满街的大字报。可不是嘛,报纸上整版整版地报道简明涛被挖出来了——简明涛是特务、是个大坏蛋……等等,等等。 不用说,简姐一定受到了牵连,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也被列入了狗崽子之列,难怪和我一样,在火车站,都没有个亲人来送别。 “那你妈妈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因我的不当问话,触中简姐心中的痛。 “因为爸爸的问题,妈妈也被揪了出来。”简姐说,“我妈妈家庭出身不好,年轻时在延安认识了我爸爸。当时是随着一群热血青年投奔到延安去的。我妈妈在大学读书,我姥爷家里有钱,是经商的,我的舅舅们至今都在国外,还有的常年在港澳居住。这也成了我爸爸和妈妈的一条罪状,私通外国。我妈妈也被定性为特务,家里被抄了好几遍了。” “你还有姊妹吗?” 我听到简姐说到这儿,便问。好像在下乡的火车上,简姐对我说过她有个妹妹。这时我不禁想起了我家里的小妹,抄我家时,小妹惊恐地站在楼下的院子里,看着家中的被褥、衣服、书籍被扔在地上和院中。而妈妈整理的一本本病例、病案被烧,家中的陈设被砸碎。他们翻找着我爸爸和妈妈的罪行依据时的情景,我便问简姐。 “有,我姊妹两个。我也和你一样,有一个妹妹。”简姐听我问她,便说,“我下乡时本想把妹妹一起带上,可上级不允许,怕我们在一起好串联,就把我和妹妹分开了。” “那你妹妹现在在哪?” “她跟我妈妈,我跟我爸爸。”简姐道。 “她跟你妈妈,你跟你爸爸?”我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她跟我妈妈,我跟我爸爸在一起。展扬,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简姐仍是那么平静地,慢声地说着。 “为什么?”我问简姐。 “因为爸爸的事,妈妈也受到了牵连,在爸爸自杀前,他们俩被允许见了一面。是为了一个什么交待材料,让我妈妈去对证,还是去作证,我就不大清楚了。就是那天,爸爸和妈妈商议离婚的事。听妈妈后来对我说,爸爸当时是考虑妈妈和我们的安危,他首先提出了离婚,爸爸怕拖累了我们。离婚了,我们和爸爸就划清了界限,我和妹妹还可以继续上学。” “你妈妈当时同意你爸爸的意见啦?”我问简姐。 “没有,妈妈当时就说,‘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在解放前,在敌占区,那么地危险艰苦都能生死在一起,不怕牵连与拖累。那时别着脑袋,冒着生命危险都不怕,现在还怕啥?!’可爸爸却告诉妈妈,‘那时和现在不一样,那时是面对敌人,甘愿冒着生命去追求革命真理,为无产阶级大众而献身,有一个目标,打倒旧世界,建设新中国。 而现在,我是被自己的人打倒了。我为之奋斗的事业,我推行的路线,都是我按上级的部署和文件而执行的,从来没有偏离过。我从参加革命的那天起,就甘愿献身于我的祖国和人民。我从来没有谋过私利,也从来没有抵触和反对我热爱的事业、祖国和党。可是现在,我却被打倒了,并加上了那么多个罪名。我现在就是有千张嘴、万张纸,也证明不了我的清白和我的赤心一片。我只有一死,来证明我的一切了。为了你,为了孩子们将来的前途着想,还是离婚吧!让孩子们和我划清界线,将来她们长大了,参加了工作,也不至于因我的问题而受牵连……’” (待续) |
(接上) 我听了简姐的话,心里沉沉的。我想到了我的爸爸和妈妈,小妹和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小妹怎样?妈妈现在的情况怎样?还有爸爸在干校的情况如何?想着我自己,又想听简姐继续地往下讲她家的事。我虽然心里沉沉的,但还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简姐接过我的话,说道,“在爸爸的一再坚持和劝说下,为了我和妹妹的前途,妈妈哭着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妈妈告诉爸爸,很有可能这次她也躲不过去了,单位里也出现了给她写的大字报,并且开会批斗,让妈妈揭发爸爸的罪行。妈妈对爸爸说:‘说实在的,明涛,要不是看着两个孩子,我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正像你说的一样,人生最可怕和令人伤心的是,自己的父母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不相信自己,与自己划清界线。明涛,我从敌占区跑到延安,追求光明,参加革命,你是最清楚的。那时候,我对我追求的目标和理想,并没有动摇过。我放弃了优越的家庭生活和条件,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放弃了优越的生活、学习、工作等诸多机会,洒泪告别了我的父母与亲人。可是到后来,到现在却变成了人民的敌人。被戴上了这样那样的帽子,并让我交待其罪行……我不知怎么了,明涛,我甚至怀疑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简姐平平淡淡,如述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而不是她的父母。 这次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我甚至怨恨这夜虫时断时续的鸣唱,怕它打扰了简姐。天上的云遮住了月亮,银白的大地上,暂时暗了下来,风儿微起,有些凉意,我往简姐身上靠了靠。 “最终,爸爸和妈妈还是分手了。”简姐说,“妈妈回来后,跟我学说起了这事。我当时强烈反对,坚决不同意爸爸和妈妈的决定。我认为是爸爸被打倒了,受到了冲击,是妈妈嫌弃了爸爸而采取的行动。尤其在爸爸已经有了自杀苗头的时候,妈妈离开了爸爸的这种行为,我永远不能原谅妈妈。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理妈妈。妈妈和妹妹搬出了我们居住的机关大院,我没有随妈妈去,我还是在家死守着,等待着爸爸的归来。尽管妈妈一再解释和劝说,为了我和妹妹的前途着想,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但是,我始终认为,就是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的影响也是终生抹不掉的,我的身体里,骨子里,终是流着简明涛的血液,我是他的女儿。” “是啊,简姐。”我说,“我当年被学生组织开除时,我也想到了和爸爸划清界线,但没有用。”我接着简姐的话说。 简姐听了我的话,点头道:“后来,我在家里正在实施自杀时,被市委一个偷偷跑来给我送口信的叔叔救了下来。他说在医院住院的爸爸想我,让我过去。就这么着我在医院里打听着,在医护人员的指点下,见到了刚做完手术还打着石膏和绷带的爸爸。我们父女见面,百感交集。爸爸已没有了从前的样子和潇洒,蓬头垢面,瘦了许多,几乎瘦得脱了相,我都不敢认识了。如果沒有医护人员的指点,我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慈祥的父亲——简明涛。我不会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以前,潇洒而高挑的,主持市委工作的,我的爸爸简明涛。 {待续} |
(接上) 我在看管人员的监督下,见到了爸爸。爸爸躺在一个木板床上,只有一领凉席在爸爸的身下。爸爸佝偻着身子,双手捂着胃口,我知道爸爸的胃病可能又犯了。在家时,爸爸有时也因为胃痛,用这种姿势捂着胃口。爸爸说,他的胃病是那艰苦时期种下的病根,严重的胃溃疡,疼起来要命。 看到爸爸的样子,我泪流满面心痛地扑跪在爸爸的床前:‘爸爸,爸爸,我是一范。爸爸……’我手摇着爸爸的肩。 躺在床上的爸爸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爸爸咧了下嘴,一丝笑容在他脸上:‘一范,你怎么来了’爸爸声音微弱地问我。 “我过来看住院的同学,听说您在这儿就过来了。”我编着话儿告诉爸爸。 “噢——” ‘爸爸,我想您。’我告诉爸爸,‘我没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和妹妹搬走了。’ ‘你为什么不去?’爸爸问我。 ‘爸爸,我恨妈妈,我恨她跟你离婚,我不和她在一起,我在家等您!’我向爸爸说道,我怨恨妈妈的情绪也洒向了爸爸,‘爸爸,你不应该签字!’我哭着说道。 爸爸听了我的话,松开了捂着胃口的双手,示意我扶他坐起来。我忙站起,把床头上的被子搬了过来,倚在爸爸的身后,看管的那个人见我抱被子,他也走了过来,帮忙扶起了爸爸。爸爸那条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腿直直地伸着。爸爸倚在被卷上,向看管的人点头道:‘谢谢。’ ‘不谢,简书记。’看管的人扭头退到了门外。 ‘腿还疼吗?爸爸!’我又跪在了床前,用手抚摸着爸爸打着石膏的腿,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上面。 ‘有时翻身不小心,碰了它还疼,现在好多了!’爸爸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道。 ‘爸爸,您为什么答应妈妈和您离婚?’我问爸爸。 ‘一范,这不怪你妈妈,都是爸爸的主意。’我觉得爸爸抚摸我的手抖了一下,‘爸爸是考虑你和你妹妹的前途而做出的决定,还有怕爸爸的问题影响到你妈妈。爸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才下决心做出的决定。你不要怨恨你妈妈,你妈妈是个好人,是个好妈妈,爸爸了解你妈妈。回去找你妈妈去吧!’爸爸也掉下了眼泪。 ‘不,我偏不!’爸爸的解释和劝说没有打消我对妈妈的怨恨,我固执地说道,‘爸爸是个好人,您不是个坏人,是吧,爸爸?’ ‘哎,一范,现在不是说爸爸是好是坏的事啦,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 ‘不,爸爸,你不能死,一范不能没有爸爸。’我哭着和爸爸抱在了一起,心里仍怨恨着妈妈。我始终认为是妈妈的离婚,抛弃了爸爸而导致了他的跳楼自杀。” “简姐,你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我听简姐说到这里,问道。 “是的,我下乡时没有告诉妈妈。就是告诉了也没有用,妈妈也被下放到干校了,她也不能来给我送行了。” 听了简姐的话,我知道了简姐曾有过自杀的行为。不知怎地我与简姐心里有了共鸣,可能我们家的情况和她家有些相同点的缘故。我的爸爸和妈妈的遭遇与简姐的爸爸妈妈相同,都受到了批判和冲击。只不过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学术方面的权威,而不是像简姐那样,她的爸爸是全市最大的官,妈妈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我真的感谢我的妈妈,没有抛弃爸爸,给我和妹妹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家。如果像简姐那样,我真不知道该站在谁的一边,该跟谁?我舍不得爸爸,更离不开妈妈,我无法面对那支离破碎的家。 (待续) |
(接上) “那简书记现在在哪儿?还好吗?”我小心试探地问道。 “还好,爸爸被遣送回了老家,让家乡人监督劳动改造。”简姐如同谈别人的事一样,“听爸爸说,妈妈为了参加革命,抛弃了优越的物质生活。妈妈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她能与出身贫苦的爸爸结合,已实属不易。妈妈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与爸爸结合,可见妈妈当年的勇气与果断。看来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无懈可击,肯定在当年是有志青年们的楷模。没想到现在我妈妈能与爸爸离婚,抛弃了爸爸。”简姐对妈妈仍然成见很深。 说完这话的简姐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敢打扰简姐,我看她仰望着月亮和那浩瀚的星空长叹了一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我知道简姐又哭了。 “简姐!”我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已哭了的简姐。 “噢!”简姐似被我从那伤心的谴责妈妈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又抹了抹双眼,口气变了,“展扬,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敢问你,你爸爸和你妈妈还好吗?” 听了简姐问我爸爸和妈妈的事,我便回道:“好什么好,我爸爸早就靠边站了,妈妈和爸爸一样。” “那他们现在呢?” “爸爸下放到干校劳动改造。”我说,“妈妈仍然在医院,但已经上不了手术台了,她被安排到后勤,负责打扫卫生和刷厕所。” “你妈妈是医生?”简姐问。 “嗯。”我点头。 “在哪家医院?” “在医学院附属一院。”我回答着简姐的问话,接着我又说出了妈妈的名字,意思是告诉简姐,别看我妈妈不是当官的,但也是非常有名的。 “噢!你妈妈就是李辛苑大夫,有名的‘李一刀’?我听过你妈妈的报告和讲座,报纸上报道过你妈妈的事。”简姐听我说出了妈妈的名字,她接道。 我听了简姐的话,感到奇怪,妈妈在市里乃至省医务系统里都是有名的,报纸上也经常报道妈妈救死扶伤,切除肿瘤,排除疑难杂症的事迹。但简姐,一个市委书记的女儿,怎么会去听妈妈的报告和讲座呢? 简姐看我疑惑不解,她道:“我对医生这个职业是非常崇拜的,我向往着医生的职业。我想将来报考医学院,毕业后当一名医生,像你妈妈一样救死扶伤,解除病人的痛苦,给他们以新的生命。所以在你妈妈为医学院学生作报告和讲座时,我托人进去听了几次,对你妈妈还是有所了解,尤其是你妈妈的高超医术。我的日记本中,还有你妈妈的签名留念呢!” “真的?”我听简姐说妈妈还给她签了名,便问。 “真的!”简姐见我问,回道,“那天你妈妈离开学校礼堂时,医学院的学生们挤上前让你妈妈签名留念,我也挤了过去。当我递上日记本时,有关人员介绍了我。你妈妈听后,拍了拍我的肩,在我的日记本上写道:愿你报考医学院,将来做一名出色的医生,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并郑重地签下了你妈妈的名字:李辛苑。” “简姐,”我听完简姐这话,感到我与简姐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唉!” 简姐叹了口气,“可惜了,李辛苑医生的这把刀,这几年的耽误,少救了多少患者的垂危生命啊……” “是啊!”我接着,“妈妈那精湛的医术,如今也没用了,只能去打扫卫生和刷厕所了。” “唉,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十年,可惜了!”简姐叹道。 听了简姐的话,我也感叹,再拖下去,妈妈老了,让她上手术台恐怕也不行了。再说看现在这样,还不知多会儿是个头?妈妈能不能再上手术台?那还是个未知数。 (待续) |
(接上) “哎,展扬,你妈妈最近怎么样?”简姐突然转了话题问我。 “不知道,好长时间也没有回家了,我也接不到妈妈的来信。看来妈妈还在被监督劳动,沒有解除。如果解除了,妈妈一定会来信的。”我说。 “展扬,你猜我怎么想?”简姐问我。 “不知道,我猜不出来。” “我看这地方挺好的,我想在这地方安家。” “什么?你要在这儿安家?”看来简姐是真的看上了石钎哥,要不然她不会这么说。 “这地方真好!” 简姐没有直接回我的话,却又说了一遍,“这地方真好!” “是石钎哥真好吧?”我回了简姐一句。 “是,”简姐听我提到了石钎哥,点头道,“是好,我看你也在这里安家吧,把你妈妈接来,就住在这儿,反正医院里也不让你妈妈上手术台。他们不让更好,给你妈妈接来,这里缺医少药的,你妈妈在这儿肯定能派上大用场。”简姐提到了妈妈,并说出了她的想法。 简姐提出了她的想法,我并不赞同。这儿是好,但让我在这儿安家,我却不情愿,我还是向往着生我养我的城市。我曾对石玥说过,我要把她带到城市去。尽管连个回城的影子和信息也没有,但我却在石玥面前表了态。为此,石玥还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如果像简姐说的那样,我在这儿也安了家,把妈妈和妹妹都接来,妈妈的医术在这儿肯定会被重视,绝不会让妈妈去扫卫生掏茅坑,这里需要医生。但爸爸怎么办?他如果恢复了工作,在这个大山沟沟里却是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不行,我不能同意简姐的想法。 “这地方是好,但我还是希望回城。”我对简姐说,“简姐,我做梦都想回城。” “回城?”简姐听我说做梦都想回城,便道,“回城干什么?回城吃什么?哪儿有工作?” 是啊!简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回城后上哪儿找活干?回城后吃什么?但留在这九岔十八沟我又有些不甘心。毕竟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文化知识,能不能有那么一天重回课堂,拿起书本继续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实现我的梦想。上大学,一直是我的一个愿望。 简姐她好像下定了决心,要留在这九岔十八沟。如果简姐和石钎哥结了婚,将意味着一辈子扎根在这深山大沟里了。对于简姐的决定我有些不理解,就连土生土长的石玥,都想有机会能够走出这偏僻的九岔十八沟,都想随我回城。 (待续) |
(接上) 有一次,石玥告诉我,如果没有遇见我,她也不会在这深山大沟里找对象。她要到外面去,这儿太封闭了。她说在这过那农家的日子,却是个好地方。但让她在这本地找人家,她却一百个不愿意,那她将来就会像她爷爷奶奶和爹娘一样,一辈又一辈地在这儿围着锅台转,生娃养娃,再生娃再养娃。到老了,不行了,死了,一堆黄土埋在了这深山大沟中,做鬼也没能够走出去。 石玥为了走出去,你看她抱着多大的希望。我对石玥说:“如果你跟了我,将来我回不了城,怎么办?” 石玥沉思了一下,天真地问我:“能吗?” “那还好说?现在国家号召我们扎根农村,安家落户,一点儿也没有回城的消息。”我告诉石玥。 “展扬,我想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是不能在这儿安家落户的,你们早晚得走。”石玥对我说。 “如果真的走不了呢?咱俩还能相处吗?”我问石玥。 “能走,能走,一定能走。”石玥固执地道。 “如果真的走不了啦,像简姐一样,怎么办?”我说。 “那再说吧,反正还早着呢!咱们正在处朋友。”石玥说。 为了石玥,我也不能在这儿安家落户,我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把你带出这九岔十八沟!” “展扬,你真好!”石玥倚在我的肩上。 我真好?如果我不能把你带回城里还好吗?我听了石玥的话后,心里道。 “哎,石玥!”我叫了一声依偎着我的石玥。 “嗯!”石玥稍顿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答应了一声。 “如果简姐也像你一样,不愿在这儿待,要回城,怎么办?”我拿简姐问她。 “简姐不能,她跟我哥好着呢!简姐都对俺娘说了,她要在这儿安家落户,扎根农村。俺娘听了,乐得合不拢嘴。俺娘告诉俺,‘你哥这下可好了,找了个好看又能干的城里下来的好闺女。你简姐看上了你哥,她还说要在这儿安家落户,这不就是说,她和你哥的事订了吗?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没结婚,不算数,不托底。人家城里人,真有那么一天,拍拍腚走了,扔下你哥可咋整?’”石玥听我问她,便把她和她娘的话一吐噜说了出来。 听石玥这话,我知道简姐是真的想跟这九岔十八沟安家落户了,简姐真是看上了石钎哥。我又问石玥:“简姐能与石钎哥谈对象,能在这儿安家,你怎么不能和我在这儿安家?” “咱俩和简姐不一样。”石玥说。 “怎么不一样?简姐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城里的知识青年。”我向石玥道。 “展扬,你不知道,简姐找的是俺哥。俺哥和你不一样,俺哥在这一带可是有名的石匠,俺爹把他那绝活儿都传给了俺哥。俺哥没有不会干的活儿,不但是石匠、木匠、瓦匠他都会。简姐找上了俺哥,可算她有福了,他们将来的生活一定错不了。” “那我呢?”我听石玥夸着她哥,就接上她的话,问道。 “你?你不行!”石玥听我问她,就说,“你在这儿没法生活,什么也不会,将来咱俩怎么活?怎么过?” “我学呗!慢慢就会了。再说咱可以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不也照样过吗?”我试探着向石玥说,看她还有没有非得随我进城的想法。 “你学?展扬——”石玥听了我的话,觉得那么轻松,不免道,“我的郗展扬同志,你说的真是轻巧。俺哥的手艺,是俺家老辈子传下来的。俺爹说,该着俺们家干这活儿,祖上就姓石,就跟石头打交道。不是跟你吹,在这一带,俺家做出的活儿就是好,耐看,好使,轻巧。” “不就是个石头吗?搬过来谁凿不一样。打打敲敲,照葫芦画瓢,我也会。”我心里有些不服。 “哎哟哟,照你这么说,俺家传的手艺可就派不上用场了。你明天搬块石头,凿个滚子出来看看,拖着它,看它好不好使,凿盘手磨给俺看看,要是好用,好使,俺就跟你在这儿挣工分,成个家,俺就不跟你回城了。” 看来石玥是真心不想在这儿待了,她一心要跟我回城。可是知识青年返城遥遥无期,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消息。上级传达下来的,都是鼓励知识青年扎根农村。 (待续) |
(接上) 石匠那活儿并非像我跟石玥所说:搬块石头,打打敲敲,照葫芦画瓢,人人都会。后来,我才得知,石钎凿出来的石磙子,拖起来压地就是轻巧好使。同是石头,同样的重量,拖起来,跟别人凿出的石磙子就是不一样。 尤其是石钎凿的那一尺见方的小手摇磨,从选料到凿成,那都是相当有学问的。我跟石钎到山上去选过这种凿小磨的石头。开始,正如我跟石玥说的那样,我当时还有些不服。 那天,我和简姐又到石玥家玩。听石钎说生产队最近要做一批小手摇磨,让石钎领着干。当时,这也是十八沟生产队里唯一的副业收入。一年下来,能给外面加工几批如石磨、石磙子、石兑臼……等石制品。可这种副业并不是很多的,况且它们都是些不容易破损的物品。一般情况下,谁家或是哪个生产队买去后,都是成辈子使用,很少损坏。所以这样的活,也很少能够揽到手。这一批活还是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单独来订的,冲的就是石钎哥的手艺。 这一带的山上,出青色的花岗岩,漫山遍野都是。那天,我扛个一米多长的大钢钎子,另一个知青却拿了个铁钳夹着的铁扎子,跟在石钎的身后,去找适合凿小手磨的石料。 在一面山坡上,石钎看好了几块大石头,每块都有二三米高,两米多宽,好几米长,像一面面石墙一样,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山坡上。石钎说这几块大石头好,是独石,地下还有一截子,不是那种皮壳完全风化了的,这种石头是制作石磨最好的石料。 于是,我们就在附近搭了个窝棚,安营扎寨,开始了打石凿磨的日子。这样的活,在生产队里都是好活。我之所以能干上这活儿,还是石钎选中的,否则,就得下大田,修梯田,去干那些累活。 要说石钎,还真够聪明的。打石放炮都是他一个人干,就连那炸药,他也能鼓捣出来。他跑到供销社,去买那一种叫什么硝铵的化肥和硫磺,回来后烧了些木炭,碾成粉末,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把它们均匀地搅合在一起,用那烧热的铁锅,竟炒起了炸药来。 石钎让我们在那大石头上,用钢钎凿了个一尺多深的炮眼,他把他炒的炸药放了两把进去,又放上了雷管和火线,用黄泥封住了炮眼——他要点火炸石了。 我们急忙向远处跑去,想找个隐蔽处遮掩躲藏起来,以防那炮起时被碎石砸伤。可石钎却说用不着跑那么远,在不远处的窝棚里待着就行,保准炸不着,他放的药量少,这种炮起不高,是用来震裂大石头的。 听了石钎的话,我们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没敢在大石头旁的窝棚里待着,找了棵大树,蹲在树的后面,远远地望着石钎点火放炮。只见石钎用那烟卷点着导火索后,从容不迫地向大石头旁的窝棚走去,最后竟坐在了窝棚口的地上,眼瞅着点火被炸的石头。 (待续) |
(接上) 看着石钎哥的工作,我也不能闲着,照葫芦画瓢,何况石钎哥还教过我怎么怎么地,一步一步凿的要领。 我手握钢凿,一步一步地按照石钎哥的教法往下进行。叮叮当当,那个石磨被我凿的凸凹不平,这一步我就没有凿好。接着,我就按照石钎哥的指导,去凿那磨齿。你猜怎么着,磨齿非但没有錾好,我握钢凿子的左手,还挨了自己右手握着的手锤好几下击打。左手被打痛了,蹭破了皮,流出了血。我痛得咬牙咧嘴,在錾那歪歪扭扭的磨齿时,有一处需要錾掉的部分。我敲轻了,它不动。我就用力地一敲,“咔嚓”一声,凿子下面的那扇石磨被我敲成了两半。 “啊!”我随着石磨的碎裂,“啊”了一声。石钎哥抬头看了看我,笑了:“再选一块重干!”他没有埋怨和批评我,只是淡淡地说道,“瞎了一块好石料。” 我一连砸坏了四五块即将要錾好的磨扇,终于錾好了一扇磨。当把那两扇磨合在一起时,我用手一推上扇,竟摇动起来。我知道是那磨扇没有凿平,磨齿没有錾好,没能达到严丝合缝的要求。我再用手向左或向右一推一摇上扇石磨,却没有摇动。我失败了,它们错开的上下两扇石磨的凸凹条齿没有吻合,卡住了。哎呀,这时,我才知道了石玥她哥的石匠功夫的厉害所在了。 还有,石钎哥錾的石磨,磨起面来,轻巧好使,出面利落。所以,他的活儿,家家户户都欢迎,都爱使他做的东西。 有一天下午,我们没有干活,石钎哥说这几天太累了,休息休息。如果和社员一大帮人一起干活,一般不会有这样的好光景。那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一般上午中间休息一袋烟的工夫,下午中间再休息一袋烟的工夫。如果干累了,只好自己以拉屎、撒尿、抽口烟,来磨蹭点儿时间,偷偷懒,耍耍滑。可在这打石班,远离人群,石钎哥说了算。我还真得感谢简姐和石玥,如果没有她俩的关系,我是分不到打石班的。别看这儿有时打石搬石累,可它可以偷清闲,没有作息时间限制。累了,就可坐下来休息休息,听石钎哥讲故事。 可那天下午,石钎哥让我们休息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讲故事,而是让我跟他去看看他下的套子。 我随着石钎哥向我们打石窝棚南边走去。我问石钎:“石钎哥,你什么时候下的套子?” “昨天晚上。”石钎哥回道。 “昨晚下套子,你怎么不喊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我说。 “昨天吃饭时,有人说馋野鸡、野兔肉啦,让我去下套子,还说什么这几天馋得浑身没力气,打石头都拿不动锤子啦。”石钎哥说着他为什么昨晚来下套子的原因。 (待续) |
(接上) 我一听石钎哥说这话,脸红了起来,跟在他腚后,吐了下舌头。这话是前两天我和石玥说的,好多天没吃到野味啦,在青年点也见不到个荤。所以,我就在和石玥相会时,把这话说出了口,不成想她告诉了她哥哥。 走在前头的石钎哥见我没有说话,扭头问我:“是你馋野味了吧?” “嗯!”石玥都告诉她哥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只能“嗯” 了一声。 “展扬,有人疼你了!”石钎哥见我“嗯”了一声,没有下边的话,就又说道。 对于石钎哥说的“有人疼你了”这话,我不知如何回答。我知道石钎哥的所指,是说他的妹妹石玥在疼我。正在这节骨眼上,我听到前边不远处传来了“扑棱棱”声。那声音是从左前方的树棵子中传出来的,我急忙打岔道:“石钎哥,你听——” “嗯,套住了!”石钎哥听了我的话,没有继续说我与石玥的话题。 我们俩向前跑去,果不其然,那个树棵子中,正是石钎哥下套子的地方。两只被套住了腿的野山鸡在扑棱。见了人,它俩扑棱得更厉害了。拖着个一头已经固定在小树根上的钢丝套,扑棱着翅膀,挣扎着向前,企图躲开我和石钎哥的抓捕。 我一步抢上前去,随着山鸡“咯咯”的一阵鸣叫,我死死地摁住了其中的一只,另一只也被石钎哥抓到了手。山鸡挣扎着“咯咯”的鸣叫,也全白搭了。 往打石窝棚回来走的路上,我和石钎哥一人提了只绑住了翅膀和双腿的山鸡。这时,石钎哥又提出了前边的话题,问道:“你看上了俺家石玥?”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脸红了。 “展扬,”石钎哥见我点头,说道,“俺家石玥,脾气有点大,但人是蛮好的,并且有一手好活儿,家里家外都能拿得下。” “我看出来了,石钎哥。” “你们俩既已谈上了,那就好好地相处吧!”石钎哥嘱咐着。 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但心里却是感谢着石玥的哥哥,我未来的大舅哥,证明在他这一关,我和石玥的关系已经通过了。 在打石场的窝棚前,石钎哥杀了一只野山鸡,并让我们去捡了些干树枝架了起来,生上了火。留下的那一只,他悄声对我说:“石玥要用山鸡肉给你包饺子,她说你好长时间没有吃饺子了。” “哎,石玥真好!”我心里一阵感激,难怪石钎哥说“展扬,有人疼你啦”的话,看来我与石玥的事,石钎哥全掌握。 被杀死的那只野山鸡,石钎哥只把肠子和肚子掏了出来,而后用窝棚旁边的黄泥和水后的泥巴,紧紧地把山鸡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泥巴团。然后,把它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中。 我见石钎哥这样烧鸡,我还有些不解。他鸡毛也不拔,只用黄泥巴裹起来,扔到火堆里烧,而不是把野山鸡架在火上烧,这样能熟吗?能好吃吗?石钎哥又让我们去捡了些粗树枝扔到了火堆上,而后对我们说:“歇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干活吧,等一会儿山鸡烤好了,咱就可以吃完后下班了。” 随着石钎哥那叮叮当当的手锤敲击钢凿的声起,我们也拿起了工具,窝棚前的空地上,又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交响曲。我一边干活,一边等着那烧熟的山鸡,偷看着那堆篝火。 (待续) |
(接上) 我看着那堆篝火的火苗渐渐地小了,有些快熄灭的迹象,忙站起来跑了过去,准备向将熄的篝火中再添些柴火。正当我哈腰捡起地上的树枝时,石钎哥看到了,他问:“展扬,你干啥?” “火快没了,我添些柴火。”我回答道。 “不用添。”石钎哥说。 “山鸡能熟吗?”我接过石钎哥的话,问道。 “待一会儿就好啦。你把那炭火往上焙一焙,一会儿就烘焙熟了。等那黄泥团一裂开,香味就出来了!”石钎哥告诉我。 我按照石钎哥所说的做法,捡了根较粗的树枝,把火堆四周通红的炭火往火堆中间的包着山鸡的泥团上扒拉,焙着。渐渐地看不到泥团了,只见一堆通红通红的炭火。炭火下,是那裹着野山鸡的黄泥团团。 我又回到凿磨的窝棚前,叮叮当当地又干了起来,心里还是惦记着火堆炭火中的野山鸡,时不时地往那儿瞅瞅。 稍待了一会儿,随着那刮过来的微风,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肉香。这香味随风飘来,是那么地诱人,我馋涎欲滴。 “石钎哥,熟啦!”我叫石钎哥,并站起丢下手中的工具,跑了过去。 “你看把郗展扬馋的,今天不吃,看来是不行啦!”其余的几个人笑话我。 石钎哥走了过来,拿起了我刚才扒拉炭火的树棍,从那热热的炭火余烬中,扒拉出了那个裹着野山鸡的黄泥团。顿时,那飘出的香味更浓更香了。这香味是从烧得如陶器一样土红色黄泥团,那邦邦硬的裂口中传出来的。石钎哥拿着手中的树棍使劲一敲,那个裹着野山鸡的黄泥团,又裂了几道口子,完全变成了硬硬的陶块。 待黄泥团凉了,不烫手后,石钎哥用手顺着裂缝处把它掰开了。顿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已经没有了羽毛、焦嫩、冒着油和香气的,外表焦黄焦黄的熟山鸡了,我馋得咽了口唾沫。 在夕阳西坠的晚霞中,我们分享了石钎哥套的野山鸡,那种被黄泥裹着,烘焙熟了的野山鸡的味道,令我终生不忘。如今生活好了,但是我吃什么样的烧鸡,也吃不出当年在那九岔十八沟山上那烧野山鸡的味道来了。 {待续} |
(接上) 临下山回去时,石钎哥递给我一个用柞树叶包着的熟山鸡的腿。我当时只顾吃了,石钎哥什么时候留下的,我都没有注意到。 “展扬,你把它捎给一范。”石钎哥悄悄地说,他怕走在前面的人听到。 “好!”我接过山鸡腿,还了一句,“石钎哥,简姐有人疼了!” “去你的!”石钎哥打了我一拳。 我和那个知青在山上吃了炭火烤野山鸡,哼着当时流行的歌曲向青年点走去。待我们俩回到青年点后,知青同学们都已经吃完了晚饭。简姐见我俩回来,忙到厨房给我俩拿饭,我们跟在简姐后边,一齐向厨房走去。 当我们俩洗完了手、脸后,坐在饭桌前时,简姐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饭菜从锅里拿了出来,摆在我们俩面前,道:“怎么才下山?饭菜都凉了。我一等你们不回来,二等你们不回来,就把饭菜给你俩盛好,焐在了锅里。要不,等你们现在回来,早就凉透了。” 我和那位与我在一起打石凿磨的知青,连声谢着简姐。我们俩嚼着简姐给我们留下的饭菜,真有种回家的感觉。就如在家里,出去玩野了,忘了回家吃饭的时间,妈妈把饭菜留在锅里一样。我在简姐身上,又找到了那种母子情深的感觉。简姐就像妈妈一样,在远离城市的大山沟里,在我下乡插队的偏僻九岔十八沟,在我远离亲人的地方,关心照顾着我,使我找到了精神的寄托和生活上的依靠。 吃饭时,我把石钎哥捎给简姐的野山鸡腿递给了简姐:“简姐,这是石钎哥让我捎给你的。” 简姐接了过去,她打开了柞树叶包着的熟山鸡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展扬,我说石钎不错吧?” “嗯。”我点了点头。 “你俩进来时,我就闻到了一股肉香。我没问,我猜肯定是石钎给你们弄野味吃了。我看你手里拿的那个树叶包着的东西,我就猜,这香喷喷的东西肯定在里边。”简姐拿过野鸡腿就啃了起来,嘴里嚼着山鸡肉,说道。 “哎,简姐,我有些不明白啦,你怎么知道那里包的是野鸡肉?” “我闻出了那种烤山鸡的味道。”简姐说,“石钎在他家炕洞里烧炕时,烤过这种烧鸡,所以,我一闻就知道了这种味道。” “那你怎么不捎一块给我吃?”我问简姐。 “那一次你不在,没能吃上。再说,我老是背后捎东西给你吃,石玥好嫉妒生气了。”简姐吃着山鸡肉,向我挤了下眼睛。 提到石玥,我没有话了。石玥对我也是真好,吃个什么都想着我。我不由得又想到了石钎哥,吃个烤鸡,还想着简姐。 “简姐,你真是看上了石钎哥,要跟这儿安家啦?” “是啊!”简姐答道,她说得很轻松。 “那你不准备回城了?”我又问简姐。关于这件事,我和简姐不止一次地谈论过,讨论过。 (待续) |
(接上) “回去干啥?”简姐听了我这话,又一次地回答着这个问题,“现在没有一点儿回城的迹象和信息,国家又号召我们知识青年扎根农村,安家落户。再说,我就是真的回去了,又上哪儿去住?爸爸妈妈已经离了婚,我已经没有完整的家了……还有爸爸在市里影响那么大,不但被打倒而且又批得那么臭,又说爸爸是走资派、叛徒、特务……谁敢和我这样的人靠近?谁肯接纳我?谁敢要简明涛的女儿?”简姐平静地向我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几个“谁敢?” 我听了简姐的话,默默无语。是啊,像简姐和我这样的,父母有问题的,在现时中是不受欢迎的,是被排挤和歧视的。 “那石钎哥知道你家的情况吗?”我问简姐。同时,也为我和石玥的关系担心。 “我跟石钎讲了,同时我也跟他父母讲了。”简姐说。 “他们有什么意见?”我急急地问。 “当时,他们听后,愣了一下,没想到我是市委书记的女儿。后来我听石钎讲,他们家倒没有嫌弃我的家庭和我爸爸妈妈的问题,他们世代居住在这大山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根本不知道我爸爸的问题对我有多大的影响。他们只觉得我爸爸是城里的大官,我是他的女儿,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安家。如果我真的看好了他们的儿子,则是他们家有些高攀了。石钎的父母则是想早点儿抱上孙子为好,他们说:‘孩子都跟父姓,咱家出身好,怕啥?’ 展扬,说实在的,我也是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待在这儿,而且子子孙孙,都在这深山大沟里待着。咱们都白白地念了那么多年的书,没能实现我们的理想,报效祖国。可我又想回来,人家山乡的人们在我落难时接纳了我,我没有受到歧视。山乡人们的宽广胸怀,令我感动,令我释然。 展扬,我从上山下乡以来,那在运动中紧紧绷着的神经在这里得到了无比的放松。这场运动不是请客吃饭,它是一场触及灵魂深处的斗争,我深深地体验到了。还好,我们被安排到了这里。你不知道,没下乡时,我在学校,在城市街道上张贴的大字报、报纸和电台广播中,一看到、听到‘打倒简明涛’的标语和口号,我的脑子就老大,如炸了一般。我甚至想,我怎么能是简明涛的女儿?以前,我为爸爸领导的城市建设和欣欣向荣的工农业生产而自豪过。我感到有一个为人民服务,为社会做出了很大贡献的爸爸,值得骄傲。可爸爸被打倒以后,我曾一度地怀疑过爸爸参加革命的真实性。 展扬,在我爸爸还没有失去人身自由之前,我们父女不止一次地彻夜长谈,我就我从大字报中看到的内容,问过爸爸,爸爸都一一地向我解释。爸爸并不止一次地,向我讲述他的历史和他参加革命的前前后后。爸爸说:那时根本没有想到革命胜利后的享受,只有一心跟党走。上级组织无论给自己安排什么工作,自己从没有逃避和贪生怕死。面对那白色恐怖,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完成上级组织交给自己的每一项任务…… 爸爸说,在那白色恐怖下的地下斗争,从没有想到能够活到今天,熬到解放。他说他能够活到今天,坐到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已是天大的满足了。想想当年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烈士,他们为了自己信仰的主义,抛妻别子,离别家庭与父母,有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就被敌人杀害了。他们的功劳哪一个都比爸爸大,这个位置应该让给他们。可他们早早地离开了人间,没有等到解放了的今天。他说自己已经够幸运的啦!他向我一再地保证,甚至用他的生命保证,他绝不是叛徒、特务、走资派!爸爸说,他没有叛党,没有叛变自己年轻时的信仰和追求的目标。爸爸说,娘也有错怪自己孩子的时候,但终有一天会明白过来。他说历史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调和说明,他沒有背判他信仰的主义和政党。 (待续) |
(接上) 通过几次彻夜长谈,我还是相信爸爸的,我是站在爸爸一边的。我和爸爸一样,在等待爸爸能够正名的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就在这时,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他们相依为命相处了这么多年,妈妈竟然与爸爸划清了界线,离了婚。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那个城市,那个家,已无法使我留恋。还有,在学校中,我受到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们的侮辱、歧视和伤害,你是无法想象的。 展扬,说真的,这一切都是促使我在这深山大沟里安家的决心。我想远离这世态炎凉,我想远离这没有人情世故的喧嚣城市,到这深山大沟里了却一生。 我恨我的妈妈,在爸爸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她抛弃了爸爸,远他而去,让爸爸差一点儿就见了阎王,夫妻感情竟冷却到如此地步。要知道,我爸爸和我妈妈是几十年的夫妻啊!我妈妈竟能这么做。尽管离婚后的妈妈向我哭着说明事因,但我是不相信的…… 展扬,好在我遇到了石钎,他人品还是不错的,他如果有一丁点儿嫌弃我,我都不会和他相处,相好。我宁愿终生不嫁,孤独一生。” 简姐一口气向我讲了这么多,末了她说:“等过些日子,我准备回爸爸的老家看看。如果有可能,政策允许的话,我把爸爸接过来,种瓜,种豆,植菊南山下。” 看来简姐与石钎哥的感情已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火候了。看来石钎哥确实是对简姐好,要不然简姐不会如此对我说。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姐姐与石钎哥哥,祝福着我未来的大舅哥和大舅嫂。我也准备着把简姐告诉我的最新最可靠的信息告诉石玥,让她通知她的父母和哥哥,让她的爹娘都吃上定心丸,省得老担心简姐不能跟他们的儿子结婚。 哎,下一步就看我的了。石玥啊石玥,你怎么就没有像简姐这样,非要往城里跑。可也别怪石玥,我也不想像简姐一样,在这偏僻的九岔十八沟中度过我的一生。不管怎么说,这里尽管是世外桃源,可我也不愿意也不甘心把自己扔在这大山沟里一辈子。 临睡觉前,我拉着简姐的手,走到简姐的那间屋的门口:“姐,我等着吃你和石钎哥的喜糖!” 简姐听了我的话,脸上又放出了笑容:“你放心吧,展扬,姐不会让你失望的,姐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兑现。这儿虽然偏僻、落后、艰苦,但这山乡里的人好、水好,山好。再说有个好石钎,比什么都強,都好。姐认准的道,一定要走到底,不会动摇。” 啊!简姐,我知道了你的性格,我在心中道。 (第四章完) (待续) |
(接上) 通过几次彻夜长谈,我还是相信爸爸的,我是站在爸爸一边的。我和爸爸一样,在等待爸爸能够正名的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就在这时,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他们相依为命相处了这么多年,妈妈竟然与爸爸划清了界线,离了婚。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那个城市,那个家,已无法使我留恋。还有,在学校中,我受到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学们的侮辱、歧视和伤害,你是无法想象的。 展扬,说真的,这一切都是促使我在这深山大沟里安家的决心。我想远离这世态炎凉,我想远离这没有人情世故的喧嚣城市,到这深山大沟里了却一生。 我恨我的妈妈,在爸爸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她抛弃了爸爸,远他而去,让爸爸差一点儿就见了阎王,夫妻感情竟冷却到如此地步。要知道,我爸爸和我妈妈是几十年的夫妻啊!我妈妈竟能这么做。尽管离婚后的妈妈向我哭着说明事因,但我是不相信的…… 展扬,好在我遇到了石钎,他人品还是不错的,他如果有一丁点儿嫌弃我,我都不会和他相处,相好。我宁愿终生不嫁,孤独一生。” 简姐一口气向我讲了这么多,末了她说:“等过些日子,我准备回爸爸的老家看看。如果有可能,政策允许的话,我把爸爸接过来,种瓜,种豆,植菊南山下。” 看来简姐与石钎哥的感情已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火候了。看来石钎哥确实是对简姐好,要不然简姐不会如此对我说。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姐姐与石钎哥哥,祝福着我未来的大舅哥和大舅嫂。我也准备着把简姐告诉我的最新最可靠的信息告诉石玥,让她通知她的父母和哥哥,让她的爹娘都吃上定心丸,省得老担心简姐不能跟他们的儿子结婚。 哎,下一步就看我的了。石玥啊石玥,你怎么就没有像简姐这样,非要往城里跑。可也别怪石玥,我也不想像简姐一样,在这偏僻的九岔十八沟中度过我的一生。不管怎么说,这里尽管是世外桃源,可我也不愿意也不甘心把自己扔在这大山沟里一辈子。 临睡觉前,我拉着简姐的手,走到简姐的那间屋的门口:“姐,我等着吃你和石钎哥的喜糖!” 简姐听了我的话,脸上又放出了笑容:“你放心吧,展扬,姐不会让你失望的,姐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兑现。这儿虽然偏僻、落后、艰苦,但这山乡里的人好、水好,山好。再说有个好石钎,比什么都強,都好。姐认准的道,一定要走到底,不会动摇。” 啊!简姐,我知道了你的性格,我在心中道。 (第四章完) (待续) |
第五章: 月下恋曲的弹唱 我把从简姐那儿听到的最新消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石玥。 “真的?”石玥不敢相信我的话,问道。 “撒谎是小狗。”我说。 “你说的都是真的?”石玥又问。 “是真的!简姐亲自对我说的。”我又一次地重复着。 “啪!”的一声,我的脸蛋被石玥亲了一下。她扭头向家里跑去:“我去告诉俺娘,省得俺娘成天老担心。” “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独自坐在石玥家房后的柴草垛旁,等着石玥的归来。心里想着刚才石玥亲我的那一口,滋味我还没有品过来,她就跑了。哎,她这一口来得太突然了。 不一会儿,石玥从家里跑了回来,她挨着我坐下了。 她说:“展扬,我把你告诉我的话讲给俺爹和俺娘听,把他们乐得。俺娘还直说:‘这下可好了,娘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待问问你哥,俺和你爹商量商量,跟你简姐碰下头,如果真像小郗说的那样,咱就早早地给你哥准备准备,都老大不小了……’”石玥把她娘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听石玥她娘的话,好像还不是十分地放心。果不其然,石玥又问我:“展扬,俺娘说不结婚不算数,俺哥跟简姐真结了婚才算。” “简姐亲口跟我说的,怎么能不算?我还说等着吃简姐的喜糖呢!” “简姐答应了?” “答应了,她说绝不让我失望。”我把简姐说的“不会让你失望”,加上了“绝不”二字。 “看来是真的啦?!”石玥也打消了怀疑。 “展扬,简姐能不能说是跟别人结婚,决不让你失望?”石玥又谈了她对简姐这话的另一种理解。 “可能吗?”我摇了摇头。 “怎么不可能!?人家爹爹是那么大的官,能在咱这大山沟里找婆家?可能吗?”石玥又问我。 我没有回答石玥的话,我的心也被石玥说的有些怀疑了:是啊,简姐说的是真的吗? “展扬,你再想想,人家简姐是市委书记家的千斤。俺哥是什么?俺哥就是个土头土脑的庄稼人,就是个成天和石头打交道的深山大沟里的石匠。再说人家简姐长得多漂亮,至于在这儿安家落户吗?我们家跟她家相比,天地之差,不般配,不般配,根本就不门当户对……你说是吧?展扬。” 石玥又把她的怀疑分析给我听。我听了石玥的话,觉得也是十分地有理有据。但直觉告诉我,简姐不会骗我的,她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实话。 |
第五章: 月下恋曲的弹唱 我把从简姐那儿听到的最新消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石玥。 “真的?”石玥不敢相信我的话,问道。 “撒谎是小狗。”我说。 “你说的都是真的?”石玥又问。 “是真的!简姐亲自对我说的。”我又一次地重复着。 “啪!”的一声,我的脸蛋被石玥亲了一下。她扭头向家里跑去:“我去告诉俺娘,省得俺娘成天老担心。” “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独自坐在石玥家房后的柴草垛旁,等着石玥的归来。心里想着刚才石玥亲我的那一口,滋味我还没有品过来,她就跑了。哎,她这一口来得太突然了。 不一会儿,石玥从家里跑了回来,她挨着我坐下了。 她说:“展扬,我把你告诉我的话讲给俺爹和俺娘听,把他们乐得。俺娘还直说:‘这下可好了,娘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待问问你哥,俺和你爹商量商量,跟你简姐碰下头,如果真像小郗说的那样,咱就早早地给你哥准备准备,都老大不小了……’”石玥把她娘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听石玥她娘的话,好像还不是十分地放心。果不其然,石玥又问我:“展扬,俺娘说不结婚不算数,俺哥跟简姐真结了婚才算。” “简姐亲口跟我说的,怎么能不算?我还说等着吃简姐的喜糖呢!” “简姐答应了?” “答应了,她说绝不让我失望。”我把简姐说的“不会让你失望”,加上了“绝不”二字。 “看来是真的啦?!”石玥也打消了怀疑。 “展扬,简姐能不能说是跟别人结婚,决不让你失望?”石玥又谈了她对简姐这话的另一种理解。 “可能吗?”我摇了摇头。 “怎么不可能!?人家爹爹是那么大的官,能在咱这大山沟里找婆家?可能吗?”石玥又问我。 我没有回答石玥的话,我的心也被石玥说的有些怀疑了:是啊,简姐说的是真的吗? “展扬,你再想想,人家简姐是市委书记家的千斤。俺哥是什么?俺哥就是个土头土脑的庄稼人,就是个成天和石头打交道的深山大沟里的石匠。再说人家简姐长得多漂亮,至于在这儿安家落户吗?我们家跟她家相比,天地之差,不般配,不般配,根本就不门当户对……你说是吧?展扬。” 石玥又把她的怀疑分析给我听。我听了石玥的话,觉得也是十分地有理有据。但直觉告诉我,简姐不会骗我的,她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实话。 |
(接上) “不,石玥,简姐她不会跟我说谎的,我能听出来。再说,在咱这儿和青年点,我还没有看到她跟谁好呢!”我说。 “没跟谁好?”石玥听了我这话,反问。 “是啊!”我肯定地回答。 “我都看出来了,简姐跟谁好,你不知道?”石玥紧跟着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真的,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我回石玥的话。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石玥又追问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没看出来。”我回着。我又接着石玥的话,“你知道,你不糊涂,你告诉我,他是谁?简姐跟谁好?” “我告诉你,我早就看出来了。”石玥听我这么问她,就说,“简姐看好的人,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有些二糊了,“他是谁?”我问。 “你净跟我装二糊。” 石玥伸出指头,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说的是你,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瞎说些啥?”我听石玥说的是我,有些急了,“她是俺姐!” “姐怎么啦?又不是亲姐!就像我一样,你不也是叫我姐姐吗?”石玥反问我。 “她跟你不一样!”我说。 “怎么不一样?”石玥听了我的话后,反驳我,“你俩都是城里人,又都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再说简姐又长得比我俊……” 石玥所说,还真是的。简姐确实对我好,给我洗衣补衣,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捎给我。什么事都照顾着我,护着我,我把简姐当成了妈妈一样的依赖。我一看到简姐,还真有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时,我也有过另外一种依恋与情感。我也爱着我的简姐,甚至想到:简姐比我小多好,我一定和简姐处朋友,把她娶过来,照顾我一辈子。甚至还想到:简姐沒看上石钎哥多好,我沒遇见石玥多好…… 石玥见我不说话,又道:“郗展扬,我说的是真的吧?” 我在沉思中,被石玥拽了回来。我说:“石玥,你说得对。我打心眼里喜欢简姐,她长得俊,有文化,人品又好,在我心目中确实占有相当的位置。我也曾想过,我如果娶了简姐,那将是我的幸福,可以说简姐会照顾我一辈子。但现在简姐她在我的心中,我就如爱我的妈妈一样地爱着她,依赖着她……” 石玥被我的心里话和真情所打动。她说:“我看出来了,简姐对你的好,就像她对她的亲弟弟和孩子一样地照顾和呵护着你。开始时,我还真的认为你们俩是亲姐弟呢!” “我和简姐比亲姐弟还亲!”我接着石玥的话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 突然,我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先前石玥亲我的那一口,给了我力量,我一把抱住了坐在我身边的,依着我肩膀的石玥。 我说:“石玥,我对你好,你看出来了吗?” 石玥顺从地依在我的怀里,仰着脸,点了点头。她什么也没说,闭上了她长着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微张的双唇对向了我。 (待续) |
(接上) 我觉得我的心跳在加快,看着石玥那粉红的双唇,我不能自制。还等什么?这是石玥对我爱的表示,她是爱我的,她知道我深深地爱着她。我把石玥紧紧地拥在怀中,低下了头,我把久渴的双唇,紧紧地吻在了石玥献给我的那粉红的热热的双唇上。 这时,我觉得石玥的舌尖伸了出来,我急忙张口迎合着。那种初恋,那种初吻的感觉真好,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忘不掉……世界上人类最伟大、最纯洁的爱,是来自异性相爱相恋的初吻。甜蜜的爱情,我尝到了,可惜,有些短暂。我想这种幸福能够更长些,更长些多好…… 石玥家房后和那大大的柴草垛,成了我与石玥相爱的场所。有时简姐没来,我就找借口往石钎哥家跑,为的就是和石玥约会。有时,我也強忍着装上一装,几天不去石玥家。这时,石玥就会在她哥哥面前打听我的情况,石钎哥就知道他妹妹的想法了。于是,石钎哥就说:“展扬,你这几天都忙啥?石玥老是打听你。” 我听石钎哥这么一说,我知道石玥想我了。我在傍晚下工时,青年点也不回,随着石钎哥就直接去了他们家,在石家吃饭。而后,我与石玥就到我俩相约的地方——房后的柴草垛。我和石玥在草垛旁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往往都是石玥她娘趴在后窗台上,大声喊着:“都什么时候了,还唠还讲?哪儿有那么多话?石玥,快回来睡觉吧,明天还得干活……” 石玥听到她娘喊她,就答应着:“娘,就回就回!”接着石玥也总是,“展扬,你好走啦,也不知几点了,俺娘又叫了。” 每次,我们都相拥、热吻;每次,我们都觉得时间是那么地短暂;每次,我们都觉得还有那么多的话要向对方倾诉……而每次的话,也都是讲也讲不完,说也说不够。话题从南到北,从天上到地上,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真是无话不谈,沒完沒了。尽管有的事已经说了几遍,可在热恋的我们俩心中,却还是觉得那么地新鲜。 每次,我一听到石玥娘喊石玥,就觉得是她娘在催我。从她娘的话语中,我也能感觉到。尤其是她娘的那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唠还讲?哪儿有那么多的话?” 每次,我去后与石玥出来,石玥她娘也总是当着我的面,对石玥说:“外面冷,少讲一会儿得啦!哪儿那么多的话!” 这时,我的脸总是红红的。石玥一见我这样,就撒娇道:“娘,俺年轻人说个话儿,你也管?俺一会儿就说完了!” “不是娘不让你俩说话,是外边冷,娘怕你受了凉。再说都是些什么话?讲也讲不完?唠也唠不够?”石玥她娘向石玥说,我明显地感到她是说给我听的。 “娘,你讲那么多干啥?我向展扬学文化。”石玥似乎有些生气了,向她娘道。 “学文化?学文化?学什么文化?”她娘反复重复地问着,嘟囔着,最后叮嘱道,“好啦,去学吧!别跑远了,早点回!” “嗯!”石玥答应着,拽起我出门转向了房后。 石玥的爹爹,对我从没说什么。只是石玥她娘,有时问我这,问我那。我向石玥她娘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问我的一切,包括我爸爸和妈妈的事。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对石玥她娘,我未来的丈母娘,有些敬畏和打憷了。 可一出石玥家的门,我和石玥就如松了缰绳的马儿,在爱的绿草地上,撒着欢儿,欢快地奔驰……早就把她娘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 有时我也自觉地与石玥终止了谈情说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恋恋不舍地分手。也不知怎么的,平时走夜路,尤其是山道,我特别害怕,生怕道边路旁或树棵草丛中窜出个啥玩艺儿来。可热恋中的我,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也许是那爱情给了我力量,竟翻越那道大山梁不知道害怕。走在那月光下的崎岖的山路上,看着天上的明月,望着夜空中眨眼的星星,听着树林草丛中不断传出的虫鸣,还有猫头鹰不时发出的叫声,我都觉得是那么地和谐与动听,全然没有了平时夜里听到猫头鹰的叫声那么瘆人的听觉感受。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为我与石玥鸣唱爱的赞歌。我和石玥,在她家房后、月下、柴草垛边上的爱与恋真好。说真的,你不知道,那是我与石玥心与心的交融,爱与恋的真诚与真挚。 可不管怎么说,我从石玥娘的话语和表情中,明显地感觉到她娘对我爸爸和妈妈的问题,还是有所顾忌。石玥她娘不止一次地跟我念叨:“闺女不是儿子,她撑不起户口,随男方,出身有问题了,我听她爹讲,是一辈子的大事,子子孙孙都得背着。听她爹说,外面不是咱这大山沟里,他们讲究得厉害。再说,俺那闺女一长大,就想往外跑,她不愿跟咱这山沟里待着。这要是找个婆家有问题,可咋整?你说是吧,小郗?” (待续) |
(接上) 听了石玥娘每次单独与我讲这些话时,我就明显地感觉到,老人家是嫌弃我的家庭和我爸我妈的事。她虽然在这大山沟里待着,不完全知道外面的世界,但她从外出串门的老头子和儿女的口中,也知道一些外面的事儿。尤其是左邻右舍娶媳嫁女,不能不涉及到的这些个事情,串门闲聊中,她也掌握和知道了一些外靣的世界。 为这事,我问过石玥:“石玥,我爸我妈的事,我都告诉你啦,你不嫌弃我爸我妈的事吗?” 我见倚在我身上的石玥打了个哏,没有马上回答,而后才道:“展扬,只要咱俩好,只要能进城就行。反正以后是咱俩一起过,跟你爸你妈分开就是啦!” 哎呀,我一听到石玥说出这话来,心里一“咯噔”。这不是明显地嫌弃我爸我妈的问题吗?我不知道,爸爸和妈妈的事情,还能拖多久?究竟怎么定性?我还能不能回城……这些都是我与石玥谈恋爱的关键性的问题与障碍。看来,这些不顺的因素,已在我们的初恋中得到了体现。从石玥的毫无顾忌的谈话中,我已隐隐地感觉到了,这是我恋爱中的一个不好的苗头,似压在我心中的一块石头。 “哎,”我听石玥这么说,就提起了她未来的嫂子——简姐的家庭情况,我想听听石玥对这问题怎么看。“石玥,简姐家的情况,也挺复杂,你知道吗?” “知道。俺哥跟俺爹俺娘说了,我先前告诉过你,俺这大山沟里,不像你们城市里,斗争抓得那么紧,坏人那么多。再说,简姐嫁给俺哥,是随了俺老石家。她爹的事,无论怎样,也牵累不到俺家。将来孩子姓石,跟她家没什么关系。在这大山沟里,根本也没这方面的事,男人们就是整天地打石头、种地。女人生了孩子,就得在家侍弄孩子,侍候公婆,侍候男人,收拾家务,整天的围着锅台转。谁还讲那些个斗争?斗争谁?哪儿像你们城里,到处都有被揪出来的坏人什么的,今天挖出来一个,明天又查出来一个,也不知怎么那么多!?” “石玥,既然这儿这么好,咱就在这儿安家得啦。”我听石玥这么说,就顺她的话道。 “不嘛,展扬,”石玥听我这么一说,撒娇地起身摇着我的肩膀,“这大山沟里的日子,我过够了。成天抬头是山,低头是山,滿眼的石头。走出屋子,到处都能听到那‘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待在这儿,一辈子可就完啦。展扬,你带我出去好吗……” “好,我带你出去,走出这大山沟。”我勉强地答应着,“咱到城里去生活。”我说着大话,那时知青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回城的消息。石玥和她娘的话,在我的初恋中,好似有一道阴影悄悄地掠过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待续) |
(接上) 我也曾想,我和简姐一起做个伴,都扎根在这九岔十八沟。用简姐的话说:“人哪儿不能生活一辈子!”可是石玥偏偏不干,非要跟我回城,那时我根本办不到,我心里甚至有了个想法:看来石玥是冲着城里下乡知识青年的身份来的,并非心中真的恋着我,爱着我。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简姐。简姐说:“我也看出了石玥的心事,她有时就动不动地问我城里的情况和生活,看来她是十分地向往。”简姐道。 “哎,展扬,你和石玥的事谈得怎么样了?”简姐反问我。 “姐,俺俩谈得挺好。”我说。 “好到啥程度?” “姐,让我怎么说呢?”在简姐面前,我没法形容我和石玥现在好到了什么程度,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我……”我脸红了。 简姐看我这样,她也猜到了七八分。她没有再往下继续问,而是说道:“展扬,不管你俩现在谈到啥程度,没结婚,决不能做出出格的事,那样不好看,影响不好,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简姐所指。我点了点头,脸红红的。 简姐见我点头,听明白了她的话,她又道:“展扬,你如果真要和俺家石玥走到了一起,倒也不错,你可要对俺家石玥负责。” 听简姐如此说,我知道简姐是铁定了与石钎哥的关系,俨然以嫂子的口气,来嘱咐着我。一口一个“俺家石玥”,哎,简姐真好。我真替石玥高兴,能遇上这么个好嫂子。我心里这么想,便随口道:“姐,你跟石玥那么近,那么亲,不要我啦?” “要,怎么不要?”简姐听了我的话,毫不含糊地回道。 “那你刚才怎么一口一个‘俺家石玥’?姐,你和你家石玥说话,能一口一个‘俺家展扬’吗?”我故意反问简姐。 “能!”简姐接过我的话,没有犹豫,可一停顿,她似乎明白了,接着道:“展扬,姐还是向着你的,你是俺弟!” “姐!”我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叫了声姐,把头偎在了她的肩上。我口中叫着姐,心里却完全地把她当成了妈妈。 简姐在那一天明确地告诉我:“展扬,我准备回老家一趟,把我的事,告诉爸爸,我决定在这九岔十八沟安家落户。顺便去看看爸爸,不知他身体怎么样了,还有爸爸摔坏的那腿伤。” 听到简姐告诉我这事,我也乘机道:“姐,你不是说过要陪我回家一趟吗?” “是啊!” “那这一次,我跟你走,把石玥也带上。她总是嚷着要到我家去看看,看看我家住的啥房,看看大城市是啥样……”我告诉简姐。 “那也成。我回家一趟,顺便看看我妹妹有沒有什么消息,我也有些想她。”简姐说。 “姐,我也想丫妹和妈妈啦!这一次,一定要回去一趟。”听到简姐说“想妹妹”了,我也想小妹和妈妈。 我知道姐姐的小妹,是跟简姐的妈妈在一起,听说也下乡了。但简姐没有说想妈妈,她虽然记恨妈妈与爸爸离婚,但心中还是记挂的。我从简姐说话时,她眼角显现的泪花,就知道了这一切。 我们向点长和生产队长请了假,做好了回家的准备。石钎哥又上山下套子捉了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并把它们杀完收拾好了,让我带上。于是我们就往久别的城里的家赶去。一路上,石玥如一只出笼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她对什么都感到好奇,问这问那。尤其是到了城里,下了火车,她更是如那《红楼梦》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觉得什么都稀奇。 (待续) |
(接上) 我们一行三人,直奔我的家。 我家住的是六层楼的三楼,七十多平米,三个房间,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一个小客厅。那是爸爸单位分的房子,在那个年代,已是很不错的啦! 当我在黄昏时分,敲响自家的房门时,站在身后的石玥问我:“展扬,这就是你们家啊?” “是啊!”我边答边敲门。 “咚!咚!咚——”我边敲门边喊:“小妹,小妹!丫丫,丫丫……” “几室的房子?”站在旁边的简姐问我。 “三室。”我边答边继续敲门。 我家的门没有敲开,旁边的房门却开了。一个声音从简姐身旁传了过来:“你找谁?” 我一边敲,一边扭头,是旁边住的邻居叔叔:“叔叔,是我。” “你是?”显然邻家叔叔没有马上认出我来。 “叔叔,我是展扬。”我站在邻居家门口。 “你是展扬?” “是啊,叔。” “啊!”邻居叔叔认出了我,“是展扬,是展扬!哎呀,展扬,天擦黑儿啦,你又变得这样,叔简直不敢认了!” “我丫妹呢?”我问已认出我的叔叔。 “啊,她平时都在楼下陶奶奶家。你妈下班了,她才能回来。我去叫她!” “不啦!” 我听邻居叔叔说了妹妹的去处,忙把背包递给了石玥,道,“姐,我去叫丫妹。”便“嗵—嗵—嗵”地往楼下陶奶奶家跑去。 “丫妹!陶奶奶!我是展扬!”我站在陶奶奶家门口,大声地喊着,用手敲门。 “哥哥!你可回来啦!哥!”陶奶奶门开处,我的小妹——丫丫,一头扑到了我的怀里,哭了。 “是展扬回来啦?”站在小妹身后的陶奶奶问道。 “是,奶奶,我是展扬。”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怀里搂着哭泣的小丫妹,回着陶奶奶的话。 “快别哭,你妈一会儿就回来啦,别哭,孩子别哭!”陶奶奶说着,她老人家不让我和妹妹哭,但我看到她老人家也抬起了手臂,用衣袖擦着眼睛。 我与小丫妹,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丫妹双手紧紧地搂抱着我的腰,似乎怕我跑了似的,头紧紧地抵着我的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口里只“哥!哥!”地喊着,叫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一直在抽泣着。 “丫妹,别哭,哥回来了!”我爱怜地一只手抚摸着小妹的头,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滴落在小妹的头上…… 石玥进了我的家门,却是一头的新鲜,对什么都感兴趣,连那拧一下就能流出自来水的水龙头都觉得新奇:“哎,城里人真有福,吃水都不用到井上去挑,一拧就来!” 家里冷不丁来了几个人,把多日孤单的小妹高兴得喊着简姐、玥姐,问这问那。后来她竟摇着简姐的手:“姐姐,我想跟哥哥在一起,领我走吧,我能干活!” “好!好!”简姐答应着。 小妹一听简姐这么说,高兴地围着简姐转,待妈妈推开门进来时,小妹竟高兴地告诉妈妈,她要下乡跟我和简姐走。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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