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榆树: 新疆三章
新疆三章
戈壁落日
列车飞驰在新疆辽阔的戈壁滩上。这里没有飞鸟，没有树木，也没有农田与
村庄。我真没有想到，这儿却有无比辉煌的落日，那景色令人终生难忘。
过去我知道有泰山观日出和海上观日出的恢宏景观。我寻求过，观赏过，留
有深刻印象。如今，万里迢迢来新疆，竟于无意中欣赏到戈壁落日奇景，内心的
兴奋实难形容。
当时，于姗姗来迟的黄昏中，我正在卧铺上休息，忽听旅伴在车厢走廊上大
声地讲：“快呀，快看落日，看晚霞！”
我立即起身赶到车窗前，迎面红火火的半个天空烘托着一轮红里透着金黄的
落日，如红桔，似佛面，赛金盘，一时让人难以说准，景色却又在变幻。
此时，落日好像充满惜别的情感，欲落又停，留留恋恋，似新嫁女离娘而去，
离情依依。四周晚霞辉映，映红了天，映红了地，连千里戈壁也镀了一层金红。
列车奔驰如长长的金蛇，蜿蜒在金色的海洋之中。那越来越红的云，简直像婚礼
中的彩旗、彩灯和花轿。你侧耳细听，天上云间似有仙乐演奏，喜气洋洋。
列车轧轧，带着戈壁的晚风在前进，正好挡住前面的落日。但是，那西天的
云霞是挡不住的。那彩霞在悄悄变形、变色，一抹抹，一朵朵，似山，如浪，似
骏马，如群羊，变幻无穷，光彩灿烂，将那远处的雪山也照得玲珑剔透，万紫千
红，水晶般纯洁，玉雕般可爱。
我守着车窗凝神欣赏，不知不觉时间已久，真有些天晚窗前不胜凉。这时，
我两眼也望得有点累了，揉揉再看，仍舍不得离开。眨眼间，景色变暗、变重，
西天成了茫茫大海，暗云如舰，似船，隐隐远航。那巨大的云块像海岛，沉浮于
万里汪洋。我正遥望，大海又变成一条浩荡的长江大河，对岸耸立着村落、楼阁、
丛林、山岳……
啊，落日早巳离去，可那余辉仍在，直到东南天边升起一轮冷月……
蓝宝石赛里木
在从乌鲁木齐通往西疆重镇伊宁的公路上，汽车穿过农田、戈壁与牧场，路
经五台、四台，这古时由伊犁数起，由西向东的第四、第五座烽火台，向车窗的
两边望去，远处接着戈壁的群山连绵不断，山谷和山腰下都是森林。我想，也许
再走不远，又该见到一片绿洲了吧。我心中充满着对美的企盼。
我正在沉思畅想之中，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蓝色的奇观，蓝得那么深沉、透明
和耀眼。我情不自禁地惊呼：“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怎么这样蓝，这样奇，如
此好看！”原来新疆朋友留了一手，此时才告诉：“这就是赛里木，这就是西疆
海拔最高、也最大的内陆湖。”啊，这就是赛里木！难怪长春真人丘处机应召，
会见西征的成吉思汗时，称此为天池；清代流放进疆的爱国将领林则徐又称为
“海子”。它为高山所捧，、又壮美如海。所以，尽管我早已闻名，一旦相会，
还是这样惊讶、新奇，为之倾倒。
我见过蓝蓝的大海，可在这湖面都海拔两千米以上的中亚腹地，距离大海最
远的大陆上，又哪来如此辽阔、美妙的海洋？何况，这里的湖水也许正因为系冰
雪所融汇，所以比海水更蓝、更明、更亮，也更纯洁。她纯洁如冰山翡翠，容不
得一点污物。据传，一时有污秽落入水中，湖神必掀起巨浪，将其扬弃上岸。
车继续行驰，我们距赛里木湖越来越近。湖岸的群山呈现眼前。这儿的山一
派葱绿，秀丽多姿。立于近山背后的雪峰，高昂银发之首，又是那般纯洁、典雅。
尤其那映在湖中的倒影，如云似烟，朦朦胧胧，别是一番情趣。待车行到湖边时，
那湖早已铺下绿色地毯，在迎接我们这远方来客。
湖畔的绿草地上，散落着哈萨克、维吾尔等民族的毡包，包前支着火炉，上
有烧奶茶的大铜壶，一派吉祥景象。那在地上打盹的狗，见有汽车开来，爬起来
连吠几声，并不认真。那大片的羊群像白云在绿草地上滚动，也并不因有生人前
来而不安。至于那大群大群的伊犁马，不论低头啃草，或草场缓步，都十分英俊。
一旦为首的马一声长啸，昂首扬蹄而去，顿时千马奔驰，万头攒动，阳光下闪动
着锦缎似的皮毛。倒是那牛安静一些。高高的骆驼更像老年学者似的斯文、悠闲。
我们前去湖畔哈萨克老人马利克的毡包访问，受到他们全家的欢迎，敬奶子，
请吃馕，还忙着煮奶茶，实在令人不安。当我们告别时要留点钱，全家人说什么
也不要。还是老人当教师的女儿热依古丽会办事，她见客人拿了钱你交他推，便
说：“钱不能要。客人同我们合了影，能不能寄两张照片来？”真是好主意，我
当即答应了，她那高原的阳光晒得红红的面颊上，立刻挂满了笑。那照片，我归
来后很快就寄去了。热依古丽，不知你是否早巳收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不应有永远不走的宾客。当我们告别赛里木湖后，
上车继续前进。但不知怎的，那蓝蓝的湖水像印在脑中，总在我眼前闪烁。听说，
赛里木在古突厥语中是祝福之意，那么，就让我深深地祝福您吉祥如意，可亲可
敬的赛里木湖，以及那湖畔好客的人！
车到果子沟
我们的汽车前行，很快来到果子沟。这儿沟深山高，水清树多，又别是一番
风采。
在新疆，沟即意味着美丽与富饶。吐鲁番城外，有甜得流蜜的葡萄沟；乌鲁
木齐之郊，有林木葱郁的白杨沟；玛纳斯河上游是盛产黄金的芦苇沟；还有风景
如画的巩乃斯沟，举不胜举。这果子沟，是千沟万沟中著名的一条沟。
车过青松茂密的岗峦松树头，开进一条越走越深的沟壑。车窗外那嫩绿、鹅
黄的山坡草地，立即将我深深吸引。一面面山坡，似一匹匹抖开的锦缎，是那般
鲜亮、细密与柔和。巧的是那雪白的羊群与一团团深绿色的盘松，恰似在鲜活的
底色上印下美的形象与图案。这已经很够水平了，高原上的秋阳又来帮忙，为这
山坡草地压塑、涂光，形成了那神奇的织锦，真想前去打个滚，再美美地睡上一
觉。
连造物主也太珍惜这颜色、质地都如此好的天然绸缎了，特别在这儿的高山
上挂起了一尘不染、千丈白练似的瀑布，在沟中又引来清澈见底、流水常新的小
河，预备有谁不慎一旦弄脏这些织物，便可及时洗涤。
车忽上忽下，沿着弯来扭去的公路盘旋。一次，车在路旁草木丛中戛然一停，
竟惊起一群松鼠，高扬着尾巴慌忙遁去。人们常说：“某某胆小如鼠。”松鼠原
来也如此胆小。我们兴趣盎然地乘车前进，耳边不时传来鸟的歌唱。当地朋友指
着车窗外介绍：“请看，这沟底为阔叶林，山坡上是混交林，再向上就是针叶林
了！”我细心望去，那上中下不同的树株确如朋友所讲。
28公里长的果子沟，实在太美、太富有了。且不说这儿的果树有多少，只见
红的、黄的、青的累累果实将树枝压弯。至于那用材林更是满山遍岭。所以，在
沟的东西进出口和沟中间，都设有管理木材的机构。再就是牛马和羊群，也许因
吃的都是玉液琼浆所浇灌的香草，一群群都那么膘肥体壮，毛皮光亮。
景色如诗似画，禁不住勾起人思古之幽情。据传。这果子沟原有99座大山和
48条恶水，就连鸟儿也难以飞越。十三世纪，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率军西征，到此
为山水所阻。成吉思汗当即命神通广大的二太子察哈台，督率军民凿石开道，连
修48座桥，才打通果子沟，使蒙古雄师大举西征。我没考证这传说是否真实，但
这是亚欧大陆。上的咽喉无疑，而且一些危险路段到今还在整修，说明这儿的美
也离不开入的劳动与创造。
果子沟啊，果子沟！您的一景一物都令人留恋。我在想，何年何月，什么时
候，我能去那儿停留几天，从从容容，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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