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精选]半路夫妻  第二十三章　既是一天，也是永恒 [第25页]

第二十三章　既是一天，也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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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小玲荣升花鹭园派出所的警长了。她咯噔咯噔踩着管军新给她买的高跟儿鞋从房子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兴奋之情还在兴头上。

　　一旁的不太高兴的陈继军看着不顺眼了：“这鞋跟儿，高啊！”

　　胡小玲抬脚看鞋，成心就显白鞋了：“我老公新给买的，好看吗？我也不懂……说是今年流行的新款，讲究鞋头是圆的，鞋跟又细又高……他说是巴黎的，什么牌子我也记不住……”成心气人，抬脚冲着陈继军，“你看得懂吗？”

　　“不懂……咱们公安系统要是有选美啊，你去倒是合适……”

　　胡小玲干脆直说了：“当警长我也合适。”

　　“领导说了合适，我也不能说不合适吧？整个公安系统女同志就不多，管片民警女同志就更是凤毛麟角，我要是领导，我也会照顾个别女同志的……”

　　胡小玲话也不让：“照顾啊？我还真没觉得！……不信，要不你去做一个变性手术，咱们接着比比……比哪方面我都不用着你照顾。”说完，小高跟鞋踩着地，走了。

　　胡小玲接受了管军的批评再教育。她美过容了，头发也烫过了，大墨镜也戴上了，一转眼的工夫就风情万种了。胡小玲得意地走过街道，走上天桥，细细的华丽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踩出了声声幸福。

　　这时，胡小玲一眼看见过街天桥上“摆残局蒙钱”的了。一个男青年停了下来，蹲下去，看着那棋局：“多少钱一盘？”

　　一个老头儿：“两块。”

　　中年男人甲：“这棋我先走红的，我肯定赢……”

　　男青年道：“……你赢不了。”

　　中年男人甲：“我肯定赢……”

　　“你肯定赢不了……”

　　老头儿打断道：“吵什么吵，你们下一盘，下一盘不就知道了吗？就两块钱，下一盘……”

　　中年男人乙道：“两块钱还值当的下吗？还不如不下呢。”

　　中年男人甲道：“你敢豁出去吗？我打赌，赌一千……”

　　男青年犹豫了一下，开始掏钱包。一旁的胡小玲往后退，退得离他们远了一点儿，假装等人，掏出手机：“四组……四组听着……超市对面过街天桥……从两头上，要快……”

　　男青年掏出钱包一数，只有几张：“我没那么多……”

　　中年男人乙撺掇道：“押别的……手机有没有……我看也肯定是你赢，也就是押一会儿，一会儿你就赢回去了……”

　　中年男人甲也蹿火：“他赢不了，肯定是我赢……”

　　“肯定是我赢……”男青年看棋掏手机，“谁管拿着？”

　　中年男人乙道：“给老爷子，老爷子岁数大，不蒙人……”

　　男青年把手机递给老爷子。老爷子刚伸手接住。就在这一瞬间，胡小玲伸手了，抓住了老爷子，同时也抓住了手机：“都别动！警察！”

　　那几个人起初不信，想反抗，也想跑，可是警察们已经从两头上了过街天桥，把他们堵在了中间。

　　胡小玲得意了，高兴了。踩着小高跟鞋从同事们面前走过去……内勤民警小肖不无羡慕地看着胡小玲的背影……胡小玲咯噔咯噔走着……

　　旁边优秀民警的宣传栏里又挂上了她的照片，她走过去，假装没看见。她的照片满面笑容……

　　男警察们也看着胡小玲，也看着小肖。一个男警察手在小肖眼睛前晃了晃：“嗨嗨嗨……别看了！人都没影儿了……眼儿热吧？羡慕了吧？”

　　“不羡慕！我得说我嫉妒了！你说说人家胡小玲，那眼睛是怎么长的，她怎么能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男人有能变成大款的坯子，还是一个奔着千万亿万去的大款啊……而且她就能把那个大款给抓住了啊？嗨，你说，跟她还挺磁！”

　　男警察笑：“那你啊！得先跟她学……回家，先跟你老公离喽！”

　　“讨厌！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离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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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双高跟鞋的声音也咯噔咯噔响起来了，这声音来自薛冬娜。薛冬娜还是花枝招展的，进了管军办公室。管军看着，连招呼也懒得打了。薛冬娜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去，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又自由了。”

　　管军听傻了。

　　“我跟老金离了！……这日子过得忒憋屈，我都快闷死了……这回好了，我解放了……解放了真好……”薛冬娜看着管军笑了，“管军，我又一人儿了。”

　　“一人儿啊？好！……这回找好的下家儿是谁呀？”

　　“下家儿？没有！……这回我没找人托底，我直接离的。”

　　管军吸了一口凉气：“直接离的？……那你打算怎么着啊？”

　　“我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吗？”

　　管军猛地站起来了：“找我商量？你找我商量什么呀？你跟我商量得着吗？”

　　“怎么商量不着啊？你是我前夫啊？”

　　“前夫……我跟你这都是隔了几个人的前夫了？你为什么不找你离得最近的前夫啊？老陈，不对，老钱，你怎么不找老钱去啊？”

　　“不找！他们我都不找。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前夫，就是你，别的都是过客……我跟你说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越是往前走就越爱回头，一回头我谁都看不见，就看见你了……我就觉得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感觉啊不一样，想忘也忘不了……”

　　管军急了：“可别！求您了！赶紧的您还是把我忘了吧！”

　　胡小玲和管军在床上，一听也急了，不高兴了：“你前妻怎么老离婚啊？她都是你隔着几个人的前妻了？她怎么还找你啊？”

　　“我这不是也这么问她呢吗？”

　　“她干嘛老找你啊？”

　　“我就是这么问的……”

　　“还用问吗？还看不出来吗？她这是想回头吃草了！我告诉你，你这草就是仙人掌现在也是我的，她吃不着！你赶紧的给你前妻找一个对象。”

　　管军气乐了：“行，赶紧的……你也帮着赶快张罗张罗，别忘了找一个有钱的。老少皆宜啊，就是得有钱。赶紧的把她嫁出去再说。”

　　“只要能找着，就是把你的钱分她一半儿我也乐意！你也小心点儿，要是来个旧情复燃我可不饶人。我真受够了，你的身边儿，怎么永远有女人前呼后拥的啊？”

　　“……谁让我有魅力呢，你也不能把她们都抓了吧？”

　　管军去车站送人了，就是常和管军一起去按摩的年轻女孩子。

　　管军把一叠钱递给女孩子：“……真就走啊？走了还回来吗？”

　　年轻女孩笑：“回来不回来有什么要紧吗？”

　　“……也……不要紧。甭管去哪儿吧，还是劝你，去学点儿东西。”

　　“我这样从男人身上学的东西也不少。”

　　“不找一个男的，跟他结婚，将来有一天一块儿死啊？”

　　年轻女孩笑：“我这样的，我就得这样劝我自个儿了……不能找一个人从头到尾陪着陪到死，就多找几个曾经陪过也行。谁陪着都是陪着。要说死啊？死都死了还让人陪着干什么？我就不用人陪着了。”

　　“以后遇着难处了……有什么事儿要帮忙你找我。”

　　“你看，我落你这么一句话不是挺好吗？……你人挺好的，往后我不找你了。也不用说再见了。”

　　管军点头。

　　“就算说永别了吧。哥……你人挺好的。”年轻女孩笑，“永别了啊。”

　　浮萍一样的分别，也分出眼泪来了。

　　管军笑：“永什么别啊？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没准儿哪天就转一块儿去了，好好的吧。”不经意似地替女孩子擦掉了眼泪，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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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小玲又开始忙了。

　　“盗窃桑塔纳轿车的团伙在南方被发现”政委动员道，“警方抓住了其中的三个人，那三人交待了桑塔纳轿车的来源，其中包括在胡小玲同志的管片儿上曾经丢了的桑塔纳……犯罪团伙一共是七个人，有四个人在逃……其中一个是曾经因贩卖毒品罪被判刑后来被释放的朱大鹏，绰号‘大蜘蛛’……”

　　胡小玲一愣。

　　“打击犯罪是我们警察的神圣使命，这次我们分局刑警以及南方的同志们联合布网，志在将这个盗车团伙一网打尽！我们派出所干警要密切配合这次分局刑警南下抓捕……胡小玲同志！”

　　胡小玲站起来：“到。”

　　“这个任务你来负责。”

　　胡小玲声音响亮地：“是！”

　　关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西装革履地站在管军的面前，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给管军打工的伙计了。管军打量着他，高兴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小子，有出息，我没看错。”

　　关明笑笑：“要不是您当时给我启动资金，我也没有今天……”

　　管军也笑：“你不是说你今天来报答我了吧？”

　　“也是，也不是。有一个工程，挺大的，怎么说呢，依我的资质根本拿不下来……”

　　管军接话：“用我的资质就能拿下来了……”

　　“您这么大的灯具城要拿不下来，这生意就没人能接了。”

　　“条件呢？”

　　“您提！”

　　管军哈哈大笑：“行！我提！我提就我提！这么着吧，资质，你用，生意你去谈，这项目我不插手，我看着你做。”

　　“您放心？”

　　“论做生意，论年龄，论经过的事儿，怎么着我也是你师傅吧？”

　　关明恭敬地回答道：“是！我知道跟您这儿我怎么着也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管军又笑：“犯贫是不是？”正色，“说正经的，这生意你要是能做好了，做漂亮了，在我这儿就算你出徒了。看见这灯具城了没有？我还真想让你替我管着。”

　　关明感到非常意外：“我管着？您呢？”

　　管军笑着一掸桌上的灰：“我？秘密！我耳朵里又听见战鼓响，眼前又看见彩旗飘扬了！”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望向了窗外。阳光灿烂的，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郭芳送江建平从小区出来，满面笑容地依依不舍地拉着江建平手：“休息了早点儿回来。”

　　江建平笑：“知道……别拉着了让人看见。”

　　“看见了怎么了？又不犯法……”

　　“你怎么了那么高兴？”

　　“没怎么，就是高兴……不许啊？”

　　“许啊……你要是天天这么高兴就好了，你高兴我就看着高兴，不喜欢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那我以后就天天高兴……休息了早点儿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过一遍了。”

　　“听烦了？”

　　江建平笑了：“不烦……回家等着吧，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早点儿回来。”

　　“火车回我就回。”

　　郭芳站着，还恋恋不舍的。

　　“对了，嘱咐你，别太逼着俏俏学东西，关键是给俏俏快乐……也别逼着她非管我叫爸爸不可，我不着急……什么事儿还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好……记住了？”

　　郭芳点点头。

　　“等我再回来带她去游乐园……你回吧，回吧……”

　　“我看你走。”

　　“你回……我看着你回。”

　　郭芳甜甜地笑着道：“我是送你！我看着你走。”

　　江建平也是满面笑容道：“行，你看着我走……”一边走还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头挥手。

　　郭芳也挥手，手放下去的时候，自然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怀孕了。江建平马上就又要当父亲了。当然这一切，现在江建平还不知道。郭芳在心里，想着先独自地玩味孕育这份幸福。她想，有了这个孩子，眼前这个越走越远的男人，就永远都是她的男人了。

　　一直到这一天，俏俏也还是不肯管江建平叫爸爸。这是留在江建平生活中的一个问题。

　　也一直到这一天，庆庆和管军之间多多少少还留有一层缝隙。不管怎么样，一个男孩子，越长越大了，他有可能和管军成为亲密的朋友，但就是不可能真心地认同，他是自己的父亲。这是庆庆和管军都心知肚明的。这关系，是命运给的，他们也许能改变将来，但绝对地已经不可能改变过去。

　　但是无论如何，生活是不停留的，时间是不停留的，它不停下来等待任何人。

　　江建平这天也就是这样拉着专属于他的箱子一直往前了。箱子的轮子在地上滚过了，发出属于他特有的声音。

　　江建平拉着箱子走进车站，脸上带着笑容。但是他并不知道又要做一个孩子的父亲了。阳光照耀着，和暖的阳光，和平的阳光。站台上来来往往的游客和工作人员，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一切正常的一天……

　　这时，前面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然后有人的喊声：“抓小偷！抓小偷！”

　　江建平一愣，只见远处两个警察奔跑，追着两个男青年。两个男青年是奔着江建平的方向跑来了，越跑越近。江建平本能地朝着两个男青年迎上去了。他也穿着警服，两个男青年看见他就停了，要改换方向，可是后面的两个警察逼近了。

　　两人男青年再换方向，转身又跑，又迎着江建平来了。江建平冲上去了，死死抱住了一个男青年。那男青年在挣扎中，混乱中，把寒冷的刀锋刺进了江建平的身体……

　　江建平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视线中，滚滚的人流变红，变红……

　　说起来，这仍然是普通的一天，世界并没有显得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这天，胡小玲、管军和郭芳在城市不同的地方奔跑，奔跑，每一条路都显得十分漫长，像是一个时间的通道……

　　这天，江建平生死未卜……

　　昨天已经黑掉了。明天也还黑着。只有眼前的一刻，亮着。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彭三源

　　剧本初稿2004年12月

　　小说稿2006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