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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番外集中贴第二楼 水晶帘数判1-28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1-10 转载JJ[第3页]

作者:hxxa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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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锦绣被堵得噎气——她总不能说她爹上了任就搜刮民脂民膏,遂勉强争辩道:“就算不能即刻归还,我家也不会一直欠着。”
楚蘅摆手道:“老太太和太太原不过是帮扶亲眷,并没有要妹妹家里归还。不过,我对娘家却是写了欠据的。我是出嫁女,娘家迁就我也有限。一直赊欠,我哥嫂也瞧不过去。”
曹锦绣想到宗楚蓂,心道:“他那样好心肠的人,怎会逼着要债?都是你口里之言。”但宗楚蓂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却没谱,这话总不能驳回;何况楚蘅似乎话里有话,她不及细想,回答道:“那也没有钱全拿给娘家,让自家捉襟见肘的理。”
楚蘅道:“妹妹说什么,我未曾听清,请再说一遍?”
曹锦绣大声道:“我说没有把夫家的钱全拿到娘家,反倒让夫家捉襟见肘——”这时才明白楚蘅分明是让她打自己的嘴,自己偏又不留心上了当,顿时气得冒出了泪花。
楚蘅笑道:“妹妹这话是正理,我岂有不知道的?不过我归还欠款,跟平白拿钱给娘家总有不同吧?妹妹这话责不着我。而且,我如今管着府里的账目,我娘生怕有心术不正的人说三道四,故而历来不喜我与娘家扯上银钱干系,没的坏了情分。比如曹妹妹吃的药,每天要三钱多银子,因是从我家的铺子里和药,我娘恐人说嘴,特意交代这钱从她账上走,并不要我们出,免得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人说多说少,我反难做。”
贺母大吃一惊:“锦儿的药,每天就要三钱银子?这么贵?”一天三钱多,一个月就要十两,吃上十年,就要一千多两了,就是贺母天天吃药,一千两银子也够吃上大半辈子。
楚蘅道:“治这个病症的药,不说是起死回生,也差不远了,怎么能不贵?不过太太放心,我娘既说了不让我出,那便算数的。没的让底下的人又眉高眼低,暗地里说曹妹妹靡费。”
曹锦绣哭道:“如此,锦儿不吃药了,没的让姨妈花这多钱。”
贺母摇头道:“别说这话,有病怎能不治?又不是吃不起。楚蘅也不是嫌你,她是怕别房的人挑剔说她从娘家买药买得贵了,你别多心。”
楚蘅也点头道:“就是太太这话,妹妹别多心。”笑吟吟地看着曹锦绣。
贺母道:“虽然是亲家母的好意,到底没有让她破费的理。蘅儿,以后四时节礼务必送得厚些,别让你兄嫂挑剔你母亲。”楚蘅笑着应了。
曹锦绣转眼就落到了下风,心里大急,泣道:“锦儿欠姨妈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只是我爹爹这事耽误不得,可怎么办才好?”
贺母道:“是啊,这是急事,可怎么办才好?”又拿眼看楚蘅。
楚蘅摇头道:“这可难办了。太太知道,贺家是清华门第,老太爷洁身自爱,从来不肯与内监扯上关系。如今别说没有现银,就算有,媳妇也没这胆量去做这忤逆的事。”
贺母也沉吟起来。她知道媳妇当着曹锦绣的面还留了余地:贺老太爷洁身自爱,最鄙夷贪官污吏,几番来信说到曹家,张口闭口都是“蠹国残民,名教罪人”、“丧德败节,无耻之尤”,若自己真敢拿这么多银钱去助那位贪墨的姐夫,只怕贺老太爷真个要动家法了。
楚蘅见贺母也怯了,便随意指了一事退下。曹锦绣含泪道:“锦儿又累得姨妈为难,实在是不孝极了。姨妈不要再想了,这事就由他去吧……只当我爹娘不曾生我……姨妈,想着我爹娘在原籍的日子,锦儿真觉着不孝极了。”说着便又呜呜哭了起来。
贺母被她哭得心伤。她何尝不想让姐姐还和从前一样穿金戴银?可她的力量也实在有限。
曹锦绣哭道:“姨妈别伤心,我娘最怕的就是姨妈过得不好……我小时候,我娘每每想起姨妈,就在家中垂泪,生恐姨丈没了,姨妈性子和善,表哥又小,白受了人欺负……在凉州的时候也常叨念着,怕姨妈身上不好,或是受婆婆妯娌的气……如今她也知道姨妈管不了事,就是再难,也不怪姨妈的……”
毕竟是亲手足,贺母听外甥女说着姐姐的好处,心里更加难受,搂着她垂泪。半晌下定了决心,问道:“你知道如今京城附近的良田是什么价?”
曹锦绣一愣,“不知道……”心里一跳:莫非贺母想把去年宗楚蘅新添的地卖了?只怕宗楚蘅不肯吧?
 
贺母点头道:“你将黄家的叫来,把我名下那三百亩田卖了吧。可惜当年我不得你外祖母的心,陪嫁的田远了些,如今也不知能卖出什么价……”
曹锦绣大吃一惊,她倒真没想让贺母连最后的嫁妆都卖掉,忙摇头道:“使不得!姨妈……万万使不得!”这回眼泪倒是真的。
贺母见她情动,心中欣慰,抚着她的头道:“姨妈知道你的心……不过姨妈如今也用不着这个,既是你爹爹起复有望,你就拿去使吧。”
曹锦绣哭道:“这万万不可,锦儿决不能让姨妈老来连傍身之财都没有。锦儿这就回复我哥哥,这门路不走也罢!姨妈,你千万莫打这主意,让锦儿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贺母流着眼泪笑道:“无妨。你表哥和楚蘅都孝顺,难道还能嫌我没钱?家里日子也过得,他们并不指望我这点子棺材本。本想着多少是个心意,将来留给祺哥儿的……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你这就跟黄家的说,卖了去吧。”
曹锦绣道:“不行,这绝不能做!姨妈,若奶奶不肯拿钱出来,锦儿就狠狠心不管这事!姨妈,你千万别……姨妈,你别对锦儿这样好,锦儿受不起的……”扑在贺母身上放声大哭。
贺母轻拍着她道:“你也别怪楚蘅,她虽然当着家,到底是小辈,族中多少人看着,她也怕人说她错了规矩。她有她的难处,我也知道……你放心叫了黄家的来,有你表哥,我是不会受气的。如今只是放不下你娘,若她能有晚福,我就都放心了。”又哄了曹锦绣半日,曹锦绣这才悲悲切切上车回去了。
黄嬷嬷从贺母处出来,便去了正房。楚蘅听说婆婆连奁田也要卖了,叹了口气,摇头道:“想不到她老人家竟到了这个份上。”
黄嬷嬷急道:“老奴也不知道太太到底想些什么,可太太催得甚急,说哪怕卖得便宜些,能快些拿着钱便好。如今可怎么办?”
楚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拦是拦不住的。太太认准了是自己稍出些力,就能救姨太太一家出泥涂,这当口儿,怎么劝也不会听的。也罢,你让黄叔随便捏个姓名去跟太太说有人买下了,中人书劵的时候写少爷的名字便是,钱从我这里拿。”
黄嬷嬷一听,这便是贺家将田买过来的意思,道:“虽然田还是自家的,只可惜那些银子,还是要拿去给曹家两位少爷。老奴觉着这两位少爷行事不大靠得住,就怕这么大一笔钱白让他们糟践了……”
楚蘅点头道:“我也在想这个,只他们是太太的亲外甥,我若说多了,太太面上过不去,反不会听。倒不如你提醒着太太,千万打听准了,别轻易就把银子过了手。既是太太催得急,你就说买地的人狠命压价,只肯出三千五百两买进二百亩。曹家的人混账惯了,若有富余,不知又花到什么肮脏地方去。剩下一百亩在手里,好歹太太也心安些。”
黄嬷嬷想想,也没有旁的办法,便答应着去了。贺母倒也有些不放心曹家兄弟办事,便嘱咐黄嬷嬷去打听。曹锦绣怕夜长梦多,听说银子已得了,次日便带了她两个兄弟上门来。
曹宁满面红光,进门就向贺母道:“姨妈放心,这一次断不落空的。昨日我们已见了那位公公,他还请我们吃了酒席,当真气度不凡,手面也极大方。他倒还知道我父亲的旧案,说得一丝不错,还与我们筹谋了起复的路子,朝中情形他十分熟知,可知是千真万确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姨妈这场东风。”又万万千千地向贺母保证,将来这笔钱定会加倍归还,断不让贺母有后顾之忧。
贺母道:“我是怕你们上当,哪里是要你们的钱。”便将三千五百两银票交给了曹宁,道:“你们盯紧些,莫让人哄了去。”曹宁得了银子,立即眉花眼笑,打躬作揖道:“甥儿自会谨慎,姨妈放心。”兴冲冲带着弟弟去了。
隔日便是宗楚荃大儿子的生日,宗家打发了人来接楚蘅,楚蘅告诉了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才坐下说了几句话,她大嫂冯氏便道:“姑奶奶,你大哥让我告诉你一声,一个新任参将要往贵州去,现寻两个懂文墨的人。你问问你家那位姨娘,若是合意,你大哥便荐了她那两个兄弟去。”
楚蘅一愕,还以为是贺弘文转托了兄长,便道:“你妹夫也是,这种事帮不了便罢,怎么还把大哥也拉进来。”
 
冯氏摇头道:“不是妹夫说的,是你大哥去出诊时,那位姨娘自己托他的。”
楚蘅登时气得红了脸:“这……这是怎么说!她也真好意思!大哥为何要理睬她?”
冯氏道:“为何?还不都是为你。咱们家去送药的小厮回来说,曹家这两个少爷甚不安分,不但游手好闲,前次竟还调戏起丫头来了,闹得鸡飞狗跳。你大哥想着,再让他们住下去,只怕哪天闹出大事来,虽说是你们太太的外甥,但真有不是,还得落在你这当家人头上。所以他才打听了这个差事,难得的是让他们马上离京,你们也就清净了。”
宗夫人听了,皱眉道:“你大哥虑的是。你太太的亲戚,你不好出面去赶,你太太又耳根软,虽然不高兴,也断不会板起脸赶人。倒是赶紧给他们谋个差使,让他们远远离开你们的好。”又对儿媳妇道,“你说给蓂儿:以后断不可与那女人说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冯氏忙应了。
楚蘅道:“大哥有这主意,早几天说不好?现在那兄弟俩不知从何处结交了个太监,说是能替他父亲起复,哄着我们太太把二百亩奁田买了三千多两银子,拿去托门路了。这时候只怕他们不肯离京呢。”
宗夫人一下站起身来:“你把银子给他了?”
楚蘅见母亲一脸肃然,微觉有异,答道:“那是太太自己的钱,太太要花在她姐夫身上,我难道拦着?”
宗夫人斥道:“你糊涂!你也不想想,曹家犯的是钦案,哪有这么容易起复的?真要想做,得先替他翻过案来,这连三法司都牵扯进去了,泼天的事,岂是三千两就能办成的?”
楚蘅瞠目道:“难道……这只是开头,后面还要花上几千几万两?”她着急起来,婆婆这一笔棺材本花了出去,若没听见声响,只怕丈夫也会央告自己务必把这无底洞填了,好不让婆婆血本无归。
宗夫人道:“你还是没懂——做官的人再没有肯费这大力气去赚这钱的,他们只怕是遇到念秧儿的了!”
楚蘅惊道:“不会吧?我听太太说,曹家兄弟见过那太监,在太白楼摆的席面,气派还挺大……”她忽然明白过来:人家为了白赚三千五百两,还舍不得摆一桌几十两的席面?
宗夫人叹道:“你究竟年轻,遇事想得不周全。蘅儿,你知道你这次错在什么地方?”
楚蘅低头道:“女儿不该轻信曹家人的话。”其实她并没信,她只是没太上心去想。
宗夫人道:“不是这个。你错在拿你婆婆当了外人,所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着她折腾的心思。蘅儿,这么下去,你婆婆早晚真会跟你成了外人的。”她拉住女儿的手道,“你被你爹爹和我养得娇了,委实不是好事。你对你婆婆只是表面上孝顺,其实口至心不至,你心里觉着她糊涂,存了看不起她的意思,遇事明知她会碰壁却不深劝,任由她错,你心里觉得好笑,可是不是?”
楚蘅被母亲当着两位嫂子点破了心思,不禁红了脸,低下了头。
宗夫人道:“蘅儿啊,你现在不是宗家的闺女了,出了嫁,就是贺家的人,那贺家跟你才是同体的,再不能有自外于他们的心,要不你是过不好的!你婆婆虽然耳软心活没主见,可她不是坏人,心里知道好歹。你为了她好,她一次两次不知,时间长了还能不知?你越是表面对她,她便也只会表面对你;你次次替她着想,她才能越发信重你。你只想着她偏疼曹家姨娘,自己疏不间亲,你错了,你得时刻记着,你婆婆跟你比跟那姓曹的更亲!你丈夫是她亲儿子,你生了她的亲孙子,外甥女和你比起来算什么!她为什么偏向曹家姨娘?不只是因为那是她看着长大的,更是因为那曹姨娘没有旁的倚恃,所以肯和你婆婆亲近。一个拼命近着她,另一个淡淡的远着她,换了你,你偏向谁?”
楚蘅被母亲训得红了眼圈,低声道:“又不是我不想亲近她,是她总听信曹锦绣的话来欺负我,她不拿我当媳妇,娘又不是不知道……”
宗夫人道:“她不拿你当媳妇,你就可以不拿她当婆婆?我可没教给你这个规矩。蘅儿,你记住娘的话,人都是有眼睛有心的,你婆婆也一样。你把自己的心摆正了,把你太太当成娘一样来看——若是娘要拿这么多钱去做这样的事,难道你不苦苦拦着?就算拦不住,你难道不一面拖着,一面去变着法儿的打听清楚?你站干岸看笑话,你太太凭什么疼你!她若真做错了,那是要痛心疾首的,难道你还冷眼看着?说句难听的话,这一次你若还不能把你婆婆的心扳回来,你就不要活了。”
 
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23
“老太太,门外有一位罗奶奶,说是姨奶奶的姐姐,太太让回老太太。”
祺哥儿四岁那年,长房长孙贺鸣礼娶进了媳妇,贺家在京的两房女眷都在口头上都顺次荣升了一级,贺母的称呼成了老太太,楚蘅成了太太,曹锦绣却仍是姨奶奶,等到祺哥儿将来纳妾,她可以升级为老姨奶奶,然后老死在这个位置上。
贺母有些疑惑地看向曹锦绣,曹锦绣也一脸茫然。她的三个姐妹都是庶出,大姐夫家姓胡,二姐夫家姓葛,妹妹夫家姓曹——当时一心拿女儿抵债,她父母也顾不得同姓不婚的古训了。既然并无姐妹嫁到罗家,这位罗奶奶是谁?难道是堂房的姐妹?曹家族亲并没有在京的,曹锦绣自小与隔房的亲眷来往不多,在肚里轮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向着贺母摇了摇头。
贺母想了想道:“难得有人来瞧你,就请进来见见吧,反正是女客。”
自打两个兄弟被遣送回乡,曹锦绣本以为自己在贺母面前的好日子已经到头,谁知她母亲随后就写了一封信来,痛哭流涕地为两个儿子的不肖向贺母道歉,说了不少自责之言,几乎隔着信纸都可以听见她自批脸颊的啪啪声。其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听两个儿子说锦儿过得甚是不好,既无丈夫怜爱,又不得姨妈照拂,非但备受正室欺凌,连丫鬟仆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将女儿交托,实在不曾想到妹妹如此心狠,简直不如路人。既然如此嫌弃她女儿,不如送回娘家,最多她死时将女儿一起带走。曹锦绣念信念得泣不成声,贺母也听得惭愧无地。虽然不能将曹锦绣接回,倒也力逼着儿媳将曹锦绣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亲挑了几个她使熟的丫头送过去,又时常给她些体己。这样的细事楚蘅总不能和婆婆争执,便也睁眼闭眼过去了。
曹锦绣别宅独居不过一年出头,贺母又病危了一次,正赶上曹锦绣染上了伤寒,也病势沉重,贺母心痛不已,吊着一口气哀求儿子儿媳将曹锦绣接回来同住,“横竖让我们娘两个死在一处”。贺弘文先顶不住答应了,楚蘅答应得也十分痛快,不但立刻接回了曹锦绣,而且待婆婆身子稍好便告诉婆婆和丈夫:以后贺弘文随意纳婢置妾,她一概不管。
她当真撒手不管,贺母和贺弘文反倒担心起来,贺弘文不论,光是贺母便在儿媳面前反复言说,自己只是担心曹锦绣乏人照顾,接回来也仍是照旧与她同住,断无别的意思。楚蘅也反复言说,自己只是悔不当初,如今想开了,与曹锦绣无关。贺母心里不信,儿媳妇越是笑得轻松,她越觉得其中有深意,就连曹锦绣也没敢再挑拨此事。
曹锦绣搬回来也有一年了,除了不时丢给贺弘文几个幽怨的眼神,弹几支无人喝彩的相思曲,剩下的便只有以半年为期撺掇贺母向楚蘅要些财物给她爹娘,要钱的名目花样翻新:两个兄弟要娶亲,父亲中风,房子被雷劈塌了半边要修复……种种不一而足。因贺母病情一直反复,楚蘅也不反驳,只是次次都重申开支必须压到百两上下,其中还有小半要曹锦绣自己拿出来。曹锦绣十分憋气,贺母倒每次都替楚蘅开脱:“族里的人瞧着呢。”因贺老太太听说了曹家兄弟的事,虽然不好责备贺母,却让二房里的三少爷亲自从原籍送了信来,信中说:若再发现贺家哪一房中有财物流向妾室娘家超过百两,那一房的一半家资便归发现者所有,家里奴婢发现上报的,每次赏银千两。其实谁都知道这封信是冲着三房去的,虽然大太太只是笑了笑便丢开,但下面的小辈却不能不在乎这一大笔银子,奴才们更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故而无数只眼睛都自发盯着贺母西暖阁的动静。其他房中的妾室为自己的待遇深感不平,于是在贺家各房,“外甥女”三字成了个含义暧昧的笑话。
婆婆的规矩太狠,贺母也不敢拿儿子的一半家资开玩笑,只好在姐夫病重时偷偷卖掉了最后一百亩奁田。曹锦绣欣慰之余,也明白以后这位姨娘是再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又暗暗发愁。这一天刚巧在与贺母谈论她父亲的病情,为自己不能亲去榻前侍奉淌眼抹泪,便来了这个自称是她姐姐的罗奶奶。
 
丫头将那女客引了进来,曹锦绣一见之下便大吃一惊,又有些懊丧,原来来的正是她的庶姐曹锦云。这位二姐跟她三哥曹完是同母,虽然焦姨娘不过卖唱出身,也并不十分得宠,但生下的一儿一女,曹完是曹家兄弟中唯一一个肯做事的,曹锦云则心思灵巧,最会察言观色,故而深受父亲喜爱。也正为此,曹锦绣的母亲对这母子三人十分忌惮,曹锦绣虽与这二姐只差一岁,却并不亲密。当年在凉州,是她母亲一力做主,硬将曹锦云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好色商人做妾,本想着这个庶女一辈子定是再无出头之日,但这时看这自称是罗奶奶的曹锦云,面容比八丵九年前更觉娇艳,倒像是曹锦绣的妹妹;遍体绫罗,满头珠翠,却并不俗气,相随的丫头仆妇也衣履整齐,举止得体,丝毫也没有潦倒受罪的样子。她大方又不失亲热地向贺母问了好,说是不久前刚回老家省了一次亲,父亲的病情已有好转,母亲也好。贺母听说曹姨妈的近况,忙问了一回,曹锦云答得十分耐心详尽,令贺母对这名义上的外甥女也亲近了不少,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吩咐曹锦绣带了她姐姐去自己房里叙叙。
曹锦绣勉强笑着,将曹锦云带回了自己的西暖阁。刚一落座,曹锦云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望着曹锦绣红了眼圈:“终于见着妹妹了!妹妹的脸色比在家时好些,只是竟比那时还瘦……”
曹锦绣虽对这姐姐一向疏远,但许多年来从没人这样跟她说体己话,就是她的同胞兄弟,也只是一味朝她要钱,何尝在意她的胖瘦。曹锦绣心里一酸,眼圈便也红了,再说不出冰冷的话,低了头道:“不过是捱日子……”
“妹妹别这么说。”曹锦云握住曹锦绣的手,“妹妹生来就是福相,定有后福的……唉,都是我,今儿好容易见了,还不快别伤心了,好好地说会儿话。在这京城里妹妹除了贺家也没旁的亲人,想来也孤凄得很……以后就好了,我时常来给你解闷。”
曹锦绣这才想起问她:“二姐怎么成了罗奶奶?我记得姐夫是姓……”
曹锦云叹口气道:“妹妹没记错,爹娘是把我许给了葛万源。可那人的名声妹妹也知道的,最是酒色无厌。爹娘离开凉州没多久,他就把我送给了他的一个朋友。”
曹锦绣大吃一惊,“姐姐虽然作妾,也是良家女儿,况爹爹无论如何也是做过官的,他怎敢如此?”
曹锦云道:“我们这样获罪流放的人家在凉州是什么景况,还说什么良家不良家?况爹娘走时又朝他要了一笔钱,讲好了以后我凭他家处置,生死不论的……”
曹锦绣心里一沉,这事她也隐约知道,但当时她母亲只想着这庶女或被折磨而死,再没想到她会被送给别人。曹锦云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官宦人家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她看着曹锦云的目光也多了些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二姐,我不知道……”
曹锦云爽然一笑:“这哪里怪得你。不瞒妹妹,我被那姓葛的送给了一个徽州商人,那人大前年才又把我送给了现在的丈夫。我如今的夫家姓罗,算是个殷实的商户,三十岁了,对我也还温存……也算因祸得福。”
曹锦绣见她坦陈自己的遭遇,虽有些鄙夷她曾侍数人,倒也有些感念她的诚恳,便叹了口气。又一想,自己也是再嫁之身,又哪里比曹锦云好些?勉强笑道:“如此,姐姐也算苦尽甘来了。”
曹锦云摆手笑道:“还算过得。我家老爷的嫡室无子,我去年生下个儿子,这才算被他家容下了。”见曹锦绣脸色猝变,忙道:“是我不好,伤着妹妹的心了。听太太说妹妹如今吃着神医的药,以后定能康复的。我虽有个儿子,到底不过是商贾人家,跟妹妹这样的书香门第可怎么比呢?”
曹锦绣见她主动自低身份,心里舒服了些,说道:“商贾人家也是好的,只要对姐姐和善便好。姐姐今日就该带外甥来,我这做姨妈的也好预备些薄礼。”
曹锦云笑道:“若在我身边,哪有不带来拜见妹妹的?多看妹妹一眼,他也多些灵气。只是这一次,是我家老爷要在京城开一处买卖,我陪着他来,孩子却留在原籍,给他嫡母带着。”
曹锦绣一愕:“这么说,如今在京城,一应家务都是姐姐做主?”她心里一沉,曹锦云倒真是翻身了!脸色便也不大好看。
 
云嬷嬷恼怒地瞪着她,“这上头写的是祺哥儿的生辰八字,你将它放在枕中做什么?还是用血写的!你还说没坏心!”
曹锦绣瞪大了眼睛:“谁说这上头有……”她抢过那白布展开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白布正中有一行小字,正是贺鸣祺的八字,那字是暗褐色的,确实极像干涸的血迹。
曹锦绣吓得木了。她将白布缝入枕中之前还反复看过,上面分明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会儿会显出字迹?回头见贺母怔怔盯着自己,眼里全是失望,甚至还有怨恨,她脑中嗡嗡作响,扑通一声跪下,辩解道:“姨妈,我冤枉!这白布本来……”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扭过头狠狠看向云嬷嬷,“是你栽赃我!”
云嬷嬷不屑地冷笑,“你这话只好哄哄太太。我栽赃你作甚?这东西是不是你自己亲手缝进枕头去的?刚才我拆开枕头拿出它来,黄嬷嬷也看见了,难道这家里的人都栽赃你吧?”
曹锦绣忙抱住贺母的腿哭道:“姨妈,求求你,你去问问我姐姐,当初慈航师太给我这布上没有一个字的!”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可曹锦云也不能证明她回家之后没有自己写上字啊。这分明是个圈套!陷害她的圈套!一定是宗楚蘅串通了家里的仆人害她!
曹锦绣横下了一条心,“姨妈若不信我,我这就死了也罢!只是我死之前请姨妈传太太来问个明白!分明是她买通了人来陷害我!”
贺母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罢了……云家的,你把她……交给你太太处置吧。”
“姨妈!”曹锦绣惨呼着,“我是您的亲外甥女,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就连信我一次都不能吗?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啊!”
贺母闭上眼睛,流着泪挥了挥手,“我信你,楚蘅信不信你?这家里的人都信不信你?锦儿,姨妈能回护你多久呢?”
出乎意料,楚蘅并没将曹锦绣怎样,只是问明了原委,十分严厉地斥责了她不该搞这些怪力乱神的把戏,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便放了她回房。她自己去贺母面前回话:“媳妇一向不信这些个歪门邪道,曹妹妹做的事虽然犯忌,罚一罚也就罢了,没得要打要杀让人笑话。”
贺母有些奇怪,又一想,这是儿媳妇怕自己又着急生病,于是生出了几分感念,道:“可是祺哥儿当真病了。”
楚蘅笑道:“祺哥儿生来就体弱,这会儿刚入秋,着了凉便喉咙痛,每年也这样,不算什么。”
贺母心想,祺哥儿体弱,说到底也有曹锦绣当年造下的孽,心里便又有些愧疚,道:“你若要罚锦儿……我不拦着就是。”
楚蘅道:“哪里的话。媳妇在老太太面前还玩什么虚头?曹妹妹虽满心防着媳妇,媳妇却并没想将她如何,这么些年媳妇可动过她一手指头?连大声说她一句也没有。先前是媳妇年轻不懂事,见不得她与夫君圆房,如今也想通了,只要夫君愿意,媳妇断无二话,更别说拿住她的错处趁机害她。”
贺母听得感动,想想这五六年来,曹锦绣伤过楚蘅,楚蘅倒真不曾将曹锦绣怎样,心里也后悔起来,叹道:“我是老糊涂了,做错什么事,你看着弘儿,莫怪我才好。”
楚蘅笑道:“这话更是折杀媳妇了。老太太对媳妇是好的,媳妇心里都记着呢,哪里还敢怪老太太。老太太别往心里去,曹妹妹说她冤枉,那便信她冤枉,反正媳妇也不信那些个神神鬼鬼的。”
贺母忙道:“你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神鬼都是有的!”心道:原来这孩子是因为不信神鬼才不重罚锦儿,倒真是实心眼得很。唉,换了任何人,哪里见得别人对自己的儿子做这种事?就是真冤枉也要打杀。可楚蘅竟这么饶过了,可见她真是没有害锦儿的心。
楚蘅道:“神鬼若有,贺家也是积善之家,老太太吃斋信佛,夫君行医济世,媳妇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那神鬼只该保佑我们,要不岂不没了天理。”又安慰了婆婆几句,这才告退。
她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吐了口气。她确实并不信魇镇,但这并不等于她不恨曹锦绣,即使没有一丝效果,这种行为的动机仍是伤害她的孩子。她是个母亲,如何能容忍!
不能容忍,也得忍。曹锦绣又不是没有被送出过家门,结果如何?一年多便回来了。这会儿婆婆在气头上,只消再过几天,便又会免不了东想西想,替曹锦绣想出无数只有她才认为能成立的理由。只有婆婆彻底看清了她,痛恨了她,这颗毒草才再没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她不擅长做圈套去害人,但是如今,为了她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她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让曹锦绣的恶毒昭彰出来?
 
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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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曹锦绣说完前后的事,曹锦云愣了许久,喃喃道:“白布自己会生出字?这倒神了……”见曹锦绣恨恨地看着自己,忙道:“妹妹,我也不知道要解冤孽是这样的,你千万莫怪我。”又叹道:“只是妹妹的日子怕是又要难过了。”
曹锦绣气得霍然立起:“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带我去见那贼尼,我……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遭人冤枉?”
曹锦云道:“这又不是不能分说的事,我在,慈航师太也在,都会替你剖白。我这就去见姨太太便是。”
曹锦绣道:“还去什么?!那宗楚蘅若认真查问,我如何不辩解?可她根本就问都不问!她不问,家里上下便都认定是我要害祺哥儿,祺哥儿偏又病了,叫我怎么说得清?姨妈好几天都称病不肯见我,让我在屋里多念念佛经!这是什么意思?这不还是信了我要害祺哥儿吗?”
曹锦云眉头一皱,“妹妹叫嚷什么?难道是我叫那小哥儿见你就躲的?我一片心思帮你,你自己没人缘,被人拿住,倒怪起我来?说到哪里,妹妹也不占理!”
她一向都对曹锦绣好言忍让,这一番正色之言,倒将曹锦绣吓住了,慢慢坐将下来,垂泪道:“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曹锦云见她不再发脾气,声音也柔和起来:“我话说得急了。我这就去向姨太太请罪,务必还妹妹清白。姨太太是明白人,知道真情自然就转过来了。只是照妹妹说的,那姓宗的心里的芥蒂怕是越发深了,再怎么说也未必信。”
曹锦绣最初疑心是宗楚蘅串通了人来做局害她,但看宗楚蘅事后既不穷追猛打,又不禁她去贺母面前分说,又觉得不像;又疑心是曹锦云做的手脚,但那白布是自己反复看过的,曹锦云有什么手段让白布上突显字迹?除非她串通了慈航。她擦了擦眼泪,盯住曹锦云的双眼,“姐姐做的好戏,今日是来看我死没死透的吧?”
曹锦云一愣,随即涨红了脸,站起身来:“妹妹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疑心我?我是你亲姐姐,平白无故,我……我害你做什么?”她眼泪夺眶而出,身子微微发抖,“我……我这些年受了多少罪,身边没一个亲人,好容易见了亲妹妹……罢了,罢了!”她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妹妹前次说想吃苏州十香观的荷花糕和松子糖,我特特让铺子里的伙计捎了来……妹妹爱尝就尝尝,不吃就喂狗!以后我再不来讨嫌便是……妹妹保重吧。”她高声喊自己的丫鬟,“双安,放下东西,我们回家!”又回过头看看曹锦绣,哽咽道,“那纸包里是秋冬喝的茶,凉州地气冷,住过的人体内多少都有些积寒,我生了玉儿以后就知道了……妹妹别为着和我赌气,白耽搁着不调养……”她眼泪簌簌滚在衣襟上,“三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凉州那么苦的地方咱们都没死,这就是老天让我们好好活着……”她抽泣得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哭了起来。
曹锦绣见她说得动情,又看着她的丫头将带来的吃食送上,心里也酸楚起来。这是她做小姐时喜欢吃的东西,上月偶尔提及,曹锦云居然就给她买来了。贺家上下谁对她这般好过?又看着那粗糙的纸包,想来是曹锦云从哪里讨来的偏方。当初她刚回京,贺弘文给她诊脉的时候就说过她体内积寒,在贺家吃了这些年药,她什么治不好?可难得的是曹锦云巴巴地想着她。只有亲人才会如此吧?
她看着曹锦云,不禁也生出些歉意,但她是嫡小姐,怎肯对庶姐下气,便冷声道:“我不过问你一句,你就当着人哭成这样,知道的说你自己量窄,不知道的还当真是我赶你走呢。”
曹锦云道:“你说的话剜人的心,还怪起我来了?”擦了擦眼泪,仍是一脸委屈。
曹锦绣打开松子糖吃了一块,果然是久违的味道。抬头对曹锦云道:“你还等我让你?”
曹锦云破涕一笑,仍坐了下来,说道:“你留着吃吧,若吃着好,我再让人买。”又有些赧颜,“是我小气了,贺府什么没有呢。”
这话又说到了曹锦绣的伤心处,冷笑一声道:“贺府倒真什么都有,可惜都是别人的。”
曹锦云见又说错了话,忙道:“是我多嘴了。”拈起一块糖送进嘴里。
 
父母善终,留下祸患给自己!她不能再生育,在夫家受歧视,是在为他们还债!可是他们,听曹寓说,母亲在家经常抱怨自己没有本事,“要是我,一座金山也搬回来了”——她就不想想,她手下的哪个妾从家里搬走过哪怕一座土山!
曹锦绣满腔郁愤,慈航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奶奶与那小少爷的宿怨,少则一年,多则二年,便要清算了……好自为之吧。”说着起身,“贫尼想帮奶奶脱困,明知力不能及,还是动了妄念,贫尼要到佛前忏悔一番,二位请便吧。”
曹锦云忙连声叫道:“师父!师父!”慈航却不回头,飘然去了。
曹锦云道:“这是怎么说!素日我们给了多少布施……这就撂开手不管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尼姑捧了锦盒进来:“这是贺姨奶奶前次布施的一对金钏,家师说不敢无功受禄,原璧奉还。”
曹家姐妹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贺母见曹锦绣面色苍白地回来,虽然补了粉,但眼睛的红肿是遮不住的,以为是与曹锦云吵了架,便道:“姐妹们和气就在一处多说几句话,话不投机就早些回来也罢,好好的偏要去生了气回来。”她人老嘴碎,心里又认定是曹锦云将曹锦绣引坏了,于是更加唠唠叨叨说个不住。曹锦绣本来就满腹心事,听姨妈说来说去全不在点子上,不禁越听越心烦,托个吹了风不舒服便告退回房。贺母犹在房中叨叨:“这样的风天,不在家里呆着,偏要出去,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话要说?”
曹锦绣在廊上听得清楚,郁闷得几乎想要转回去顶她几句:“只会倚老卖老,你活了一辈子,究竟懂得什么?”但想归想,终究还是不敢做声,忍气吞声回房去了。胡乱梳洗了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想着慈航的话,忽然想到:慈航说“少则一年,多则二年”,说的莫不就是姨妈的寿数?连自己也看得出姨妈今年的精神大不比去年,谁知还能熬多久?若姨妈不在了,就算祺哥儿不与她“清算”,他娘也是要清算的!贺家全族本就嫌弃自己,偏自己刚刚又添了一项魇镇的罪名,若是宗楚蘅要撵了她,绝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如此说,自己就快走到绝路上了?
曹锦绣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自己的未来越觉绝望。若不是自己放不下贺弘文,就不会得罪了宗楚蘅;若不得罪宗楚蘅,以她那左右逢源的性情,至少会让自己寿终正寝,平安入土。可自己……为什么那时就那么喜欢贺弘文呢?!他到底有什么好?自己为他落到这一步,可值?
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年对贺弘文的心思可笑到不可思议。他心肠确实很好,但太好了,好到不忍心伤任何人,于是,他伤了所有的人。
她真可笑,她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赢家的。可其实,真正的赢家是飘然远走的盛明兰。贺弘文竟然还把盛明兰的别适怪在她头上!殊不知,人家盛明兰之所以不嫁你,是因为看透了你贺弘文是什么人!
曹锦绣很想大笑三声,但她笑不出来。少则一年,多则二年,自己就要踏入绝境。就算贺弘文还能念着昔日的情分……算了,自己和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分?他的枕边人也没见他如何疼爱过。
但终究,自己能倚靠的,只能是这个靠不住的人吧?
曹锦绣想心事的时候,贺弘文正在责问楚蘅:“锦儿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楚蘅意外地看着他:“她又有什么事?”
贺弘文跺脚道:“你还装糊涂!她居然想用邪术来害祺儿?我竟是今天听下人私下议论才知道,你怎么连这样的事也不对我讲?”
楚蘅道:“原来是这个。我训也训了,罚也罚了,还要告诉你做什么?”
贺弘文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有些生气道:“你当这是什么事?厌魅是列于十恶,逢赦不赦的!你训斥几句,罚几两银子就完了?”
楚蘅淡淡道:“你看不过,就去衙门首告她,拿去杀头便是。只要能过老太太那一关,不用问我。”
贺弘文见她仍是这副样子,不禁着恼:“我跟你说正经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蘅也不耐烦起来:“有什么正经事?祺儿又没病危,曹锦绣又不肯承认,我除了训斥几句、罚几两月钱,还能做什么?先前她做过多少更坏的事,你们家不都是这么了事的?让我喊打喊杀,她对老太太和你哭上几声,便又打不得杀不得。一次两次这样,三次五次还这样,你当我有瘾?”说着也生气起来,把梳子一摔,“令不能行禁不能止,委实君家妇难为,贺太医还是另请高明吧。”
贺弘文怔怔地看着她。他明白她与他疏远了,从他答应母亲把曹锦绣接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人还是那个人,笑还是那样笑,可人的心已经离开了他,笑也变成了客气的敷衍。其实他很伤心,他不想这样,他想对她说他也不愿接回曹锦绣,可他无法狠着心肠让母亲不能瞑目。但每次刚说个开头,她就打断说:“夫君是孝子,这我岂有不明白的?”然后把话岔开。
是不是孝子都注定了要亏待妻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如今不在乎他的亏待了。他现在会主动陪着孩子,因为只有在他教祺哥儿背汤头歌、举着祜哥儿追柳絮的时候,她的笑意才是发自内心的。她对这个家剩下的一点点感情,都在两个孩子身上了。他问她想不想再要一个女儿,本来是闺房中的私语,她却正色答道:“已经害了两个,我不想害第三个。夫君若想再要个孩子,不拘什么人,收在房里替你生养便是,我无异言。”
她确实不会异言,因为那时他于她而言,已是路人了。
今天他听见小厮说曹锦绣的事,又惊又怒,惊的是曹锦绣居然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怒的是连这样的事楚蘅都不曾与他商量。他本想对她说,把曹锦绣远远送到他名下的庄子中去住吧,但这时他已明白,她对他的提议不会感兴趣,因为就算送到天涯,母亲早晚还会接她回来,她不想再折腾了。
“我话说急了,是我的错。”楚蘅道歉了。但他明白,她只是连和他怄气都不愿。
“是我的错。”他说,“我让你和祺儿祜儿受苦了。”他自己也觉无稽,这话他说过几百遍了,然而什么也没有改变。
“哪里的话。”楚蘅温温柔柔地笑着,帮他换下外衣,仿佛毫无芥蒂,“若不是夫君辛苦谋生,我们母子想求一温饱尚不可得,如今食甘餍肥,高堂华屋,哪不是是夫君之力?”
他说不下去了,她显然也没有想再说下去。他成婚时想要的不就是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吗?现在他得到了。
 
25
虽然贺母很不喜欢曹锦云,但架不住曹锦云偏偏来得勤,贺母的性子又做不出闭门不纳的事,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姐妹二人自去房中聚首,自己跟云嬷嬷唠叨“有事无事要来坐,不知又引着锦儿起什么心思。”
贺母虽然老实糊涂,这一遭却料事如神。曹锦云见曹锦绣面色晦暗,举动都懒懒的,便遣退了丫鬟,说道:“妹妹总得拿个主意才是,一味怨天尤人或是听天由命都不是长久之计。”
曹锦绣泣道:“什么长久之计?早些死了,落一副好发送,最是长久!姨妈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只消她不在了,我若不一咬牙跟她去,便要受尽那女人的搓揉,临了连埋在哪里都说不好!表哥最多保得我不死,其他还不是听之任之。”
曹锦云凑近了曹锦绣,压低声音道:“妹妹有没有想过——改嫁?”
曹锦绣吃了一惊,连哭都忘了:“你说疯话?我现有丈夫!”
曹锦云摆手,“那算什么?一张纸的事。正室都可以出门,何况是妾。”顿了一顿道,“妹妹若过得好好的,雷劈了我也不敢起这个心;可如今妹妹过得并不舒坦!正室这等嫉妒,男子薄幸,妹妹又无出,与其这么含着一包眼泪捱下去,何如换个地方过日子!”
曹锦绣涨红了脸,“这如何使得!我……怎能做这种事?”
曹锦云嗐了一声,“妹妹真是——你我这样的人,难道这辈子还有人给立个贞节牌坊?”
曹锦绣嘴张了几张,却发不出声音来。是啊,就算自己再洁身自爱,不屑与曹锦云这样曾事三朝的女子比肩,可在贺家人眼里,在世人眼里,自己早就没有贞洁可言了。自打进了贺家,自己就已经失节,便是贺弘文死了自己守寡到白头,也绝无可能换来一个“节妇”的名声。这样想着不禁气沮,泪珠簌簌而下。
曹锦云叹了口气,抽出绢子帮她擦泪,口中继续低低地说道:“如今恰有一门好亲事。我家老爷的姨表弟,姓何,跟我们老爷同岁,只差月份。他也是商贾世家出身,论根基还在我们罗家之上,只是自幼没了父母,跟着姨父姨妈长大。他家的产业原是我公公帮着打理,他成亲后已还了他,因有这个情分在,他和我们老爷亲兄弟一般。他家奶奶姓莫,生了一儿一女,可惜她没福,如今瘫在床上两三年,不但不能管家,连话都说不清楚,所以我家太太张罗着要给他再说个二房。虽说是侧室,却是进门就主中馈,一应礼节都跟正室一样!他的家道富足,就只门第低些,有些委屈妹妹。”
曹锦绣被她一席话勾得心里缭乱。这几年下来,她对贺弘文的心思已淡了;对宗楚蓂的心思虽还在,但自己也知那不过是泡影,尤其他去年终于得了个儿子,她又替他高兴,又难免伤心——她连梦都做不成了。姐姐说的这个人当然比不上宗楚蓂,但若家资比得上罗家,那也算难得了……她心里虽这样想,脸上却还板着,只是眼泪不再流,半晌才道:“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接纳再适之人。”
曹锦云摇头道:“我这几天在家就想这事,越想,越觉得是妹妹的缘分到了。这何老爷先前娶奶奶时,原是我们太太做的主。奶奶人倒不坏,可惜夫妻俩脾气不投合,琴瑟异趣,所以何老爷便立意这一次定要个他看得入眼的人。他因与我们老爷极好,便对我们老爷说,托我帮他留意,务必要一个举止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只要人物看中,家世根基、寡居再嫁都不在乎。还有一桩,他家是做绸缎庄、绣庄生意,他对绣品十分痴迷,所以还想要这女子精通刺绣——妹妹想想,哪有这样可巧的事!这不分明就是说妹妹?”
曹锦绣红了脸,啐道:“越发胡说起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心里却道:真有这般天缘凑巧的事?
曹锦云见她并不真恼,便又接着道:“妹妹的人品模样,那是不怕相看的。我管了这大半年家,何老爷对我们老爷赞我处事妥当,妹妹的才学胜我十倍,当他的家自是绰绰有余。另有一桩:我们太太虽不再管他的事,但养了他这一场,又替他管了这些年的产业,总希望两家的情分越长久越好。我们家这边,下一辈里是玉哥儿居长;若妹妹能嫁到何家,妹妹是玉哥儿的亲姨,两家的情谊自然更加紧密。占了这一条,大约连我们太太也是愿意的!”她轻轻拍拍曹锦绣的手,“妹妹,你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未必有这个店了。”
 
贺弘文不管妻子的拒绝,拥住她在脸颊上亲了亲。楚蘅推了几下没推开,也就仍由他抱着。
有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关系会改观吧?心思不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于是心情更加不同。
曹锦绣在罗家一晃已住了两月有余。
开始,罗家上下都十分规矩,婢女们亲切热情,比贺家强了百倍。后来便渐渐听见人悄悄议论:“奶奶的这个妹子是背夫私奔的。”“可不是吗?还想嫁给何大爷,亏她想得出!”“何家那样富贵,就是黄花闺女人家还要挑三遍呢,何况是个破鞋……”
曹锦绣又羞又恨,却又不能出言去斥骂,只得躲在房中大哭。曹锦云急了,问来问去,终于得悉,发狠把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婆子丫头撵出了二门,又千悔万悔地跟曹锦绣赔情,保证再无此事。此后确实再无人当面说了,但所有人看曹锦绣时都换了眼光。曹锦绣羞愤欲死,连屋子都不大敢出,只躲在屋里生气,曹锦云来探望,她便摔盆砸碗地给脸色瞧。曹锦云始终小心翼翼,并不与她置气。曹锦绣还要仰仗曹锦云去说亲,也不好做得太过。她如今悬在半途,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除了期待再说一门尚可的亲事,再无其他出路。
曹锦绣正觉度日如年,曹锦云哭着来了,说是罗承嗣看上了曹锦绣,想要纳在房中。曹锦绣自然不肯——她是嫡女,怎能屈居曹锦云之下?且曹锦云也不愿意,先替她推了。但这样一来,曹锦绣便不能继续住在罗家。曹锦云紧锣密鼓地到处打听适婚男子,巴不得立刻将曹锦绣嫁出去;曹锦绣也心似油煎,盼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过了半月,曹锦云终于送来了消息:男方名叫贺昆,才二十七岁,贩私盐起家,现做布匹生意,家道也算过得。曹锦云说,此人白手起家,如今虽不算家成业就,好歹也挣得了一份产业,他又年轻,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好日子还在后头。贺昆的妻子和他一般是贫苦出身,如今家业大了,她管家的才能却没有半点进步,待人接物一味畏手缩脚,所以贺昆决意娶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二房,好应付他越来越多的交际。
这样的家境,曹锦绣原是再看不上的。但现在她没有机会挑三拣四,曹锦云的意思分明只想将她快些送出门,生怕她多住一天便跟罗承嗣生出变故。曹锦绣无奈,又从窗缝里私下看了贺昆,虽耳后至颈间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倒还不失为一副周正的相貌。
曹锦云又劝说:“他妻子貌丑无才,娘家又没权势,他早厌烦了,断不能跟妹妹争宠。再说他也姓贺,老家的亲戚便不知妹妹再嫁过,也不伤妹妹的清誉。”
曹锦绣听得发火:“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我过得好好的,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曹锦云撂下脸来:“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次去琪园车上,我是不曾提起的,难道不是妹妹自己打听何家的事?是你央求我继续说合,我才带你去见了何老爷;被贺家知道了,这怎么怪得我?”
曹锦绣被堵得张口结舌,思来想去,苦于没有退路,终于咬咬牙将亲事答应下来。
因时近年末,贺昆要赶回扬州家中过年,三日后便要过门。曹锦云赶着给曹锦绣做了两套衣服,又给了她五百两银票,便将曹锦绣一乘小轿送到了船上,当即便扬帆起航。
曹锦绣穿了一身红坐在舱中,贺昆却只进来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进来说:“老爷已经睡下了,请姨奶奶自己安置。”曹锦绣见他不来同睡,不免心中忐忑,胡乱吃了一点东西便和衣睡下。本想睡得轻些,谁知昏昏沉沉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到了岸上,正睡在不知何处的一间房子里。
“姨奶奶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殊无恭敬之意,不似丫鬟。曹锦绣皱起眉头,侧过头去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相貌平平的女子,穿着也只平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曹锦绣只觉头疼,不知是否睡多了的缘故。这时床边忽有人一声断喝:“见了太太,怎么还不行礼!没规矩!”
曹锦绣一惊,顿时头也不疼了。原来这妇人就是自己的主母?虽然确实说不上漂亮,可怎么看也不像曹锦云说的那个畏手缩脚的样子。这大出她的预料,顿时便生出些“大事不好”的感觉。还没等回过味儿来,便听床边那老妪又喝道:“还躺着!这是太太,你没生耳朵?”
 
曹锦绣赶紧起身,只觉浑身无力,两腿也站立不住,几乎是一跤摔在那妇人脚下。她倒还聪明,虽然跪了,口中却道:“妾身曹氏,未曾问过老爷,不知与太太怎样称呼。”贺昆又不在,按说这里也不可能是扬州,她怎知道这是谁家的太太?
那妇人笑了笑,也不叫她起来,慢悠悠地道:“果然是官家小姐出身,病西施一样。”吩咐那婆子:“带她去前厅,把老爷和家里人都叫出来吧。”
曹锦绣心里七上八下,却什么也说不出。那婆子也不许她梳洗,当即便半拖半抱将她揪到了前厅。所谓前厅,其实小的可怜,不过略有个坐处罢了。那妇人向右边上首坐了,婆子将曹锦绣推在地上,便自去叫人。
曹锦绣想要起身,见那妇人冷冷地盯着她,顿时身上一凛,只得仍跪了。她第一次面对贺家的上下人等,却只能这般蓬头垢面,颜面尽失。她心上委屈,眼中便含了泪。听得脚步声,便娇柔地拿了帕子擦泪——让贺昆看看,这位“太太”怎么对待她这楚楚可怜的小妾!
贺昆却并不理她,只管往左首坐了。曹锦绣心中惊惶,思前想后,又不知是何处出了纰漏。过不多时,刚才那婆子跟一个丫鬟搀了一位神情木讷的老妇人走进来,贺昆与那妇人忙站起身搀了那老妇,待她落座,他们方又在她身边坐了。
家里显然就这么两三个仆妇。曹锦绣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自己竟落到了这样的人家?她一肚子苦水,想着日后的拮据,只能暗恨曹锦云。
正胡思乱想,便听贺昆说道:“曹小姐,你可认得我们?”
曹锦绣一愣,抬头看了看贺昆,又看看那妇人和她身后的婆子,摇了摇头。
那妇人眼中冒出火来,那不是嫉妒,而是刻骨的仇恨,吓得曹锦绣打了个冷战,只听她用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自然不会认得我们,但我们全家都认得你!”
见曹锦绣吓得瞪大了眼睛,那妇人冷冷一笑。贺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记得小汤山吗?”
曹锦绣背上一麻。当年她父亲获罪流放,正是因为与奸商勾结贪没了小汤山煤矿的银子,导致矿难,死了一百余人。听贺昆提到小汤山,她终于害怕起来,惊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今天就告诉你!”贺昆站起身,大声道,“你父亲手上有一百多条人命,我们这些人都是小汤山死难者的遗属!老太太不是我们的亲娘,她三个亲生儿子都死在小汤山!大的二十四,小的十七,都还没娶亲!她禁不住打击,疯了!”他望着那仍在痴笑的老妇,眼里浮起泪光,“我爹和招弟的父兄都死在矿井里,那时我十二岁,她才十岁。你那恶贯满盈的爹贪够了白花花的银子,怕朝廷责罚,还想着隐瞒惨况,派了人去矿上捉拿苦主。我叔叔上前去理论,被你们家的狗腿子活活打死,说要杀一儆百!我也被抓到了牢里,我娘走投无路,便上了吊!看见我脖子上的伤疤了吧?在牢里被蘸了盐水的鞭子打的!若不是钦差来得快,我也得死在狱里!隔壁的秀儿才十一,娘早没了,爹爹死在矿难里,为了养活弟弟,她把自己卖了——你回头看看她。”
曹锦绣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去,登时吓得尖叫了一声: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简直就是鬼!她捂住了眼睛,那名叫招弟的妇人一把将她的手扯了下来,喝道:“躲什么?这是被她主人家拿开水烫的!毁了她一辈子!这都是你爹造的孽!”
曹锦绣看着眼前这些人,除了那老妇人,每个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吓得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快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招弟冷笑道,“那当然。我们全村老小拖儿带女哭声震天地去衙门情愿,你妈正忙着过寿,收礼手到手抽筋,大骂我们晦气,让人拿大棒子赶!我告诉你!”她伸手捏起曹锦绣的下颌,“你擦的粉,戴的珠翠,都是拿我们的血换来的!官家小姐?我呸!”
曹锦绣大恐,落在这些人手里,她还哪有活路?她拼命摇头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叫家里拿钱赎我……”
“少提你们家的臭钱!”贺昆冷笑道,“矿主心比炭黑,还不是仗着你爹贪了他的银子,一味护着他!这种朝廷命官,简直禽兽不如!死一万次都不够!活该千刀万剐,断子绝孙!”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
作者:mango
等更期间无所事事,脑补小红番外,文字极差,结构不合理,纯属无聊,拒绝拍砖,鲜花就笑纳。
话说一日,贺老太太接到老姐妹盛老太太的帖子,要次日来拜访。 贺老太太惊疑不定。贺老太太真是太理解这个几十年的老姐妹了,自从上次盛老太太来时被曹家闹了一回之后,这个比孔雀和骄傲一万倍的老姐妹嘴上不说,心理可是堵心。 她可是再也没有来过。贺老太太心知自家理亏,在曹家彻底解决之前也不敢邀约她来玩。
这时候盛老太太要来主动拜访,而且不是像以前那样带着明丫,是单独来,怕是跟小红同明兰的亲事有关系。 虽然自己很喜欢明兰,孙子也喜欢明兰,儿媳也要娶明兰,但是自家孙子和其表妹之事一直搞不定,她就是想提亲也没法张口。
这些日子眼看着心肝乖孙被曹家,表妹,和其病母使来换去,忙碌得团团转,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贺老太太很是心疼。但是这毕竟是贺母娶媳妇,自己横插一脚的话,将来明兰进门以后怕是难做。 而且孙子也长大了,该是学着处理事情了,总不能永远靠自己出面。好在官府限定曹家离京的期限日近,时间是站在自家这一边。 只要熬到曹家出了京城,不怕表妹和小红母亲翻了天。这样想着,一面吩咐儿儿媳妇好好准备待客,一面使人叫了小红及其母亲过来。
一时小红母子来了。 见过了礼,问了两句小红母亲的身子,得知无碍。贺老太太就把盛老太太要来的事告诉了他们。 一面又吩咐小红:“眼见天气要热起来,你把那前儿才得的上好药材,细细地配几幅药丸。你盛奶奶每到夏天都苦夏,吃饭没有胃口,你给配点消暑开胃的丸药。” 小红听见盛家老太太要来,想着每次盛老太太来都是带着明妹妹一起,心理暗暗决定再配几幅美容养颜的送给明妹妹。 一时又念起明兰怕苦,暗道里面还要多多兑上甘草和蜂蜜。 心理想着,嘴上不觉就带出笑来。
小红是在贺老太太身边长大的,看着他脸色渐渐地明媚,嘴角向上,贺老太太心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红是她的心尖,明兰也是她看好的,如果两个孩子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就是九泉之下也放心了,也能见她那苦命地早早去了的儿子/小红爹了。 可是盛老太太来的突然--这种事自然是应该自家的事解决好了去提亲的,哪有女家主动来找的?想到那个老姐妹的骄傲为人,贺老太太心头一沉,有种不祥之感。 只是事情还未明了,没有自乱阵脚的道理。 贺老太太按下心头之事,叫他们母子下去了。
出了老太太的屋,小红妈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 进了自己的屋,丫头们上了茶,红妈示意下人出去,只留下母子二人。
“你祖母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想着你姨妈一家就要离开京城,大热的天,可怜你姨妈姨爹上了年纪还要赶路。到了老家,那乡里向下地,求医问药甚不方便。 你既得了上好的药材,还要给你姨妈姨爹好好地配几幅药才是。 再有,你表妹的身子那样,你也是知道的。 可怜你表妹在那苦寒之地,又受了那武官正室太太地欺凌,可怜她黑黄干瘦的! 你很该替她配些养颜的丸药!\"
小红楞了下,说:“娘说的是。只是那药材级是难得,通共那么一些。 方才老太太吩咐的给盛奶奶制药,下剩的就不够了。” “糊涂。 盛家官居思品,家里什么药没有?! 况且来日方长,以后得了再给他们制便是了。 你姨妈就要走了,到时候山高水长地,你就是得了一筐的药,可怎么送去?” 小红想起曹家种种,心中不愿,还想争取一下:“可是--”。“可是你娘的娘家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小红妈掩面大哭。 外面伺候的丫鬟听见了,急急忙忙走进来,一面细声细语地劝贺母,一面搅了面巾替她擦脸,一面柔声对小红说:“太太身子不好,哥儿有什么话也该体谅太太的身子慢着说才是,怎么反惹得太太哭呢。”
小红涨紫了脸,只得躬身赔不是,答应着先替姨妈家配药,贺母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一面细细地想了些药名,吩咐小红去配。小红一一答应着不提。 旁边伺候的丫鬟噗哧笑了,说:“我就说,咱们哥儿是最孝顺的。”
 
我才答应婚事没几天,顾2就把这么难得的药材给我送来,说是孝顺我。 我一个老婆子,哪用得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就像你方才所说,东西贵重事小,心意事大。 他能有这份心,也算是我没看错人。他能用这份心待明丫,我也就没有牵挂了。”
贺老太太自然知道盛老太太这番话的深意,也理解她的想法。毕竟她们都是有过一番“经历”才有今天的。 贺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用手拍拍盛老太太的手。 扭头看见那包药,说:“到底是将军的一番好意,你该留着才是。怎么送我这来?”
盛老太太知道贺老太太已经明白,点头叹道:“你知我是信佛的。佛家讲究的是因果循环。顾2郎毕竟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 一将成名万骨枯– 他身上的罪孽能少?我想着,若是能用这个救了人命,也算是替他解些孽。 这总是我做老人的一点心罢了。”
贺老太太点头:“难得天下父母心,其实还该加一句:难得天下祖父母心!你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噢,还有你那个宝贝心肝,我也少不了她的添妆。”说着也忍不住笑。
盛老太太也笑。 “别的就算了。明丫去的那个地方,虽有顾2护着,但你也明白我说的什么– 要不然我那个孩儿也不会—哎,你还是给她配点药丸吧。”(后面还有最后一集,还没写呢)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八)
作者:mango
该说的,要说的,都说过了,家里还一大堆事等着呢。盛老太太起身告辞。
贺老太太撇了眼侍立一旁的爱孙,宏哥牙关紧咬双拳紧握,面色煞白两眼发呆,明显是在硬挺;再看一眼宏哥母亲,她倒是还好 ,至少没有做出要晕倒的模样----那个模样贺老太太最近是见太多了,现在已经八九不离十地预测这个媳妇何时晕倒何时醒了----此时这个媳妇也是一脸紧张的盯着宏哥的脸。
此时此刻,确实不是留客的好时机。就是贺老太太自己也需要点独处的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本来担心的是因为贺家五小姐上嫁顾府而出现了宏哥有力的竞争对手,谁知到高嫁的本尊就是明兰!
贺老太太再看了一眼随时会倒下的孙子,决定赶紧送盛老太太走。想到做到,贺老太太打了个哈哈:“知道你忙,我也不虚留你了。 那药你放心,有我呢。”一边站起来想送,一边给二儿媳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跟自己送客,而是留下来照顾宏哥,此时贺老太太也不知道三儿媳妇会上演哪出戏吗,但是她是绝对不放心把宏哥交给她照顾了。
贺宏文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他知道按礼自己应该跟在祖母身后送客。可是他的双腿有如灌了铅,根本就抬不动。 他自己就是医生,虽说是医者不自医,但是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怕是要倒下了。 他不停地对自己说要挺住,不能在客人面前倒下,那样既失礼又会让长辈担心。 身子从来没有过这样难受,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重,他只有靠握紧的双手给自己力量,支撑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突然想到了药书里讲述的病人生病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啊,下回出诊的时候终于明白该如何询问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贺宏文总算等到了祖母和盛家奶奶终于走出房门。他想着是不是再多撑一下,看见二伯母走过来,拉了他的手好像在说些什么---贺宏文看得见她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去分辨她在讲什么。他张张嘴,想要叫声“二伯母”,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他就听见母亲凄厉的尖叫。。。
贺母青年守寡,儿子就是她的生命,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贺宏文了。这些日子以来,儿子为了那个明兰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只怕还有她还不知道的。 这还没成亲呢,儿子就那么百般向着那个庶出的丫头,明知道自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还是百般推诿,这要是成亲了,还不得把自己这个做娘的都忘了!
贺母虽然不忿儿子还没娶妻先忘娘的举动,但是也清楚儿子对娶明兰有多大的期待。今天乍然听说明兰已经另许人家,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儿子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所以,她眼睛都不敢眨地盯住儿子,连大气也不敢喘。
 
老太太出去送客了,但是好在把当家的二太太留了下来。 二太太走过去想要安慰宏哥,贺母也走了过去,想帮着劝。然后,她就看见宏哥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贺母尖叫一声扑了上去,搂住儿子软绵绵的身体大哭:“儿啊,儿啊!你若有个好歹可叫为娘靠谁去?!”
二太太看见侄子吐血晕倒也是大惊。急急忙忙吩咐丫鬟把宏哥抬到床上,又叫人赶紧去请老太太回来。见宏哥母亲只是抱着宏哥不放,还不停地摇晃宏哥,使得丫鬟们不得近前照顾,二太太心里很是着急上火。
曹家一天到晚来贺府苦恼上吊的,虽然不是二太太的亲戚,但是作为当家太太,二太太也少不了收尾。曹家天天闹,闹得二太太一个头八个大,偏还不能发脾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今天看见三太太把儿子的亲事闹黄了把宏哥气吐血了不说,还碍着丫鬟们救治,再也忍不住:“原来三弟妹还知道宏哥是弟妹的依靠啊?” 我还以为你的依靠是曹家和你外甥女呢。
(午休时间偷着写的,只能写这么多。汗,还得写9)。
转:无责任之番外通知贺家(九)
作者:春草清辉
由于无责任番外这位作者,标题没写清楚,造成很多筒子不知道(九)跑到哪里去了。
特意转个贴,请关大务必加精,让追番外的别断文
原贴:□//www.jjwxc.net/comment.php?novelid=931329&commentid=53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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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母的哭声嘎然而止。贺二太太的话虽然只说了半句,但是另外的那半句也太容易听出来了。自己只是想帮衬娘家,友爱姐妹,疼惜外甥女,为什么大家都把她想得那么不堪!
好像是过了很久,贺宏文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天黑了,床旁只有一只小小的灯。贺宏文呆呆地望着床帐,好半响才想起来白天发生的事,想起来自今日起,明妹妹就是有夫的罗敷,再见一面也是不容易了。
为什么会这样?
贺宏文知道是锦儿表妹和姨妈一家的所作所为所求惹翻了明兰,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处理了呀,而且,而且,宏文想起上次见到明兰时两个人说的话。明妹妹当时虽然不十分情愿,可也是接受了不是吗?自己如果能再狠心一点,不准表妹入门,也许明兰妹妹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宏文眼前出现了寡母的泪眼,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去拒绝母亲的哀求。 接受表妹入门但和姨妈家不再来往是他至今为止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不是还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呢?如果自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那,事情还有么有补救?还能不能取到明妹妹?
贺宏文只觉得头痛欲裂。
屋外有轻轻地脚步声传来,接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说话:“李妈妈,七爷可醒了?”“是紫藤姑娘啊。我一直在这守着,七爷还没醒呢。” 李妈妈是宏文的奶妈。宏文断奶之后,一直在贺老太太屋里伺候。 自从两家老太太有了议亲的打算,宏文就把屋里的丫鬟都打发了,老太太就把李妈妈送了来照料宏文的起居。 紫藤是贺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
然后宏文就听见门轻轻的开了,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大概是两人进屋探看。宏文先下还不想面对众人,于是阖上眼睛装睡。 果然觉得床帐被挑开,有微弱的烛火照了一照,就又暗了下去。
李妈妈和紫藤却没有走的意思。就听李妈妈说:“今儿事多,姑娘可是累坏了吧,不如歇歇脚,喝口茶再回去。” 紫藤这一天还真是累了,就顺着坐了下来。 “多谢妈妈了。 不瞒妈妈说,打盛家老太太来了以后,我还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水都没喝上一口呢。”李妈妈就张罗着倒茶,两人一边轻声说些闲话。 这闲话自然离不开今天的事,特别是此时还躺在床上的宏文。
先是李妈妈开口,她奶过宏文,自然感情多些:“我跟着老太太和七爷身边伺候这些年,好多时候听主子们说,这急血攻心地,只要吐出来就好了,况且咱们七爷的身子骨一向硬朗,跋山涉水地采药都不在话下。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姑娘你来的时候,我正那瞎琢磨呢,想着要不要请老太太再给七爷把个脉。可又担心老太太今儿也是累着了,不敢造次。 姑娘你既来了,也帮我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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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3 14:43:49  更:2021-07-23 23:3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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