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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诛仙(续)[第4页]

作者:约定的盖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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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个题外话:总觉得周一仙小环野狗道人这三位“驴友”实在是妙趣横身,又是奇妙的和谐,《诛仙》里出彩的配角太多,个人最喜欢的却是这三位,而且是越看越喜欢~唉
 
春雨如晦,洋洋洒洒的直下到薄暮,天地间一片烟雾朦胧。
长堤烟柳似流云出岫,远山含黛盖阁中处子。
烟雨收拢,黄昏时节的云放城府中,佣人与食客的脚步穿庭过院,士子晚课诵书声不时从后堂传来,遥遥相对的,却是后府从善厅内,烟火气隐隐约约仍可嗅见,繁忙的嘈杂声却被高墙遮蔽断绝。
老人正在厅内来回踱步,一干下人也是神色慌张,昨晚主持完月中对的夫人静坐在椅子上,透着无限的疲累。
一个管家步履匆忙从厅外而来,低身上前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老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长吁短叹后,他摆了摆手,屏退了下人。
门扉阖上,厅内只余蜡烛的火光摇曳不止。
夫人神色从容,满脸关怀的看向老人。
“可又是天河帮那帮匪徒来生祸端?”
“那班竖子,不成气候,昨日已被三两个高人打跑了。”
夫人似想起什么,“可是青云门的人?”
老人连声苦笑,摇了摇头,“我哪知道这些,那几位高人收拾了悍匪后,便从寒山集离开了,听几个牙门参军说,他们也俱都是寻常人打扮,唉,当真是活菩萨,倒是城中百姓的福气。”
“不是匪患之忧,那又是何事让你这般失态?”
“我早年的一个门生,人称“温侯”的陆少翁夫人可还记得?”
“江左夷吾,旷世大才,我虽一介女流,但早年也是看着你出入朝堂,自然记得。论格致才华,你的三千门生,垒一块也不如他。”
“是矣,老夫一辈子门生故吏无数,论腹中经纬,在少翁面前都不过是草包馒头。”老人提起这个学生,却是无限的伤感惋惜。
“我记得国史案,少翁与尚书同知俱是牵连三族,你也是此案后心灰意冷,辞别朝堂,回到云放城埋首经学,堪堪有二十年了吧。”
“夫人好记性,少翁不世之才,却折在了冤案上,我枉为人师,又有何面目再留在朝中呢?”
“他锋芒外露,又是个是非分明的直肠子,朝堂上那些阿谀奉承之徒蝇营狗苟之辈哪能容他这等清流名士,便没有国史案,也会有其他肮脏行径害他的。”
“非曲非直择中流,我做师父的遇事担当却不如一个后生弟子。”老人抚须喟叹,花白的面目上,尽是心灰意冷的神色。
“陈年公案,怎么今日又提了出来,还让你这般失态?”
“夫人,我便不相瞒了吧,今日少翁给我寄了封信。”老人沉思半晌,将袖中一封信缓缓置于案上,皱皱巴巴,显是翻看了多次。
“怎么会,二十年前,朝中不是已将少翁三族押解沧州,这二十年来本是簪缨世族的岭南陆家也早已一并销声匿迹。”夫人站起了身,拿起信封拆开查阅,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身遭缧绁,本该是绝路,却被同袍解士珍从刑场救了下来,落草江湖,如今是一支流民帅,从幽州过来,要过云放城北往,夫人,你说我该不该当放行?”
夫人逐字逐句读完,也是面色神情变幻不定,片刻后,起身走向窗边。
“你我结为同心逾一甲子,你既连信都给我看了,想必早拿定了主义,这番作态是怕我担心责怪?莫非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夫人语气淡漠,直望着窗外黯淡的天色,缓缓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且少翁世间君子,岂能有不放他过的道理。”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老人连声感叹,微颤颤的走到跟前,却是抓住夫人的手,攥紧在手里,眼角早已噙满泪花。
“不过到底手下是流民,少翁虽然信里交待详实,你还是最好备些寻常百姓的衣物,着无关下人送到山里,让他们穿上,分批进城,分批出城。”
“这点夫人和我想到一处了,那些事我已吩咐老周去做了。”
“为防万一,让少翁的人卸下兵器要紧。一则城中盘查也好应对,二则现在天河帮悍匪到处游移,万一他的人被当作匪徒,徒生事端。”
“夫人心细,我现在即修一封信着人送给他。”
“对了,今日城下守备兵的名单你吩咐下人去查看一番,若不是府上的,找个由头换了他们。”
“嗯,我亲自去薄昭那交待,夫人,你看如何?”
“他一向谨慎,又是你的学生,由你去自然最好。”
诸事有条不紊的安排后,已经是一片四下漆黑,雨后的天空仍布着少许乌云,遮住了圆月,也暗暗了楼台香榭的灯火。
碉楼下,一伙商贩慢吞吞的背着货物向前,为首之人束冠蓝杉,头发灰白,面容却英俊清朗,若不是脸上的疲累与风尘,倒有高堂名士之相。
 
城中不少百姓此刻也留意到这近乎络绎不绝的商贩人马,商队中不乏老弱妇孺之人,人皆面有菜色,所担货物也不知是要运往何处贩卖,竟要这般拖家带口。
云放城近来虽遭匪患,但此刻清街两边的商铺大抵是不愁吃喝的富足百姓,不少店家已经自行将食物塞到那些累遭饥饿的妇女儿童手上。
商队为首的蓝衣中年人,看着此番情景,心下感慨万千。
“温侯,我们是最后一批了,出得城后,该去何处寻访解将军?”一个精干的灰衣男子拨开人群追上并行,低声问道。
“士珍上封信交待让我们在东海郯乡汇合。照业,出了城后,你先率一小队人马轻装赶路,先去探明情况,士珍自那封信后,便是音信全无,我担心那里生了变故。”
“温侯你呢?”
“我和流民也会往那里赶,三十年前我被贬司空从事中郎时在胶城那里治过水利,当时路过郯乡,发现那里荒地甚多,无人开垦,如今正好安置这些流民。”
“既如此,那我便轻装先行了,温侯保重。”
两人互道珍重,灰衣男子便立即出了城,向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赶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婴儿啼哭声,忽然在迁徙百姓的前方响起,接着便是妇人的呼号声、人群拥挤踩踏的哭喊声叫骂声。
城北清河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漂着数艘渔船,一群渔夫打扮的人手持各式兵刃向岸上袭来,隐隐中,还能看到些森然的雾气绕在河边,形如骸骨上空洞洞的双眼。
唤作“温侯”的男子,甫听声响便连忙飞奔向前查看。
待到出了城门不多时,已发现从渔船上岸的那群人已经将这群迁徙的流民拦截。
明晃晃的刀刃将一干百姓吓得瑟瑟发抖,人群的躁动被无声的暴力镇压了下去。
“是天河帮,快去禀告城主。”眼尖的城内守备兵立即发现自清河上来的人的身份,当即向云放城府中跑去,随着碉楼上吹起的胡笳声,一道狼烟直直升上半空。
城中纠集的兵马,甲胄齐整,须臾间拨往城北,兵与匪遥遥对峙,一干百姓被夹在中间,听候自己的命运。
然而并没有厮杀,清河上那道形如鬼眼的雾气散播开来,竟是无风自行游走,不多时已到了城下,接触到雾气的士兵不一会便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眼见是不活了。
望着突然七零八落倒下的士兵,人群中胆小的当即叫出了声“鬼,有鬼!,鬼杀人了!”
雾气渐渐散开,靠近士兵的不少百姓也已经遭遇了同样的死法。
“别靠近那阵雾。”男子发现了蹊跷,大声喊道。
“听温侯的,大家离雾远一点。”乱作一团的众人当即自行避开那诡异的雾气
白色雾气却似乎有意戏耍众人,众人防备之心一起,竟是自行缓缓散去;还未等众人长吁一口气,却是一阵更大的红色雾气,又从河中迅速飘了过来。
“快往城中跑!”男子赶忙上前,催促众人,一个小男孩刚失去了娘亲,仍是痴痴呆呆的摇晃着地上已死去的尸体。
男子一把拉过,“娘亲累了睡一会,你听话先和叔叔走。”连拉带哄,才将小男孩从地上拽起,红雾已快飘到跟前,远远地便有一阵血腥味传了过来,熏的他几欲呕吐。
四下逃窜的人群的叫喊,声动四野,城主和夫人远远站在阁楼上望见这等形势,心下已是凉了半截。
片刻后,红雾已追着众人飘进城里,清街两边的房屋里,随着红雾的渗透,逐一响起凄厉的哀号。
“夫人,命该如此,不能放任那些东西再害人了。”城主望着此等惨烈情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事。
夫人闻言脸色煞白,转头慌张的的看向此刻一脸痛楚的老人,身形激烈抖动,已不复往日从容的气度。
“疏桐,事情——当真到这个地步了吗?”声音几近嘶哑,片刻间,那些坦呈的皱纹似乎爬的更深了。
像是命运有意的嘲弄,红雾里响起更凄惨的犹如鬼哭神嚎般的叫声。
“自婉儿离开后,这是四十年来你第一次唤我名字吧?知足喽。婉儿是我祖上的孽债,该还啦,夫人,我便先走了。”城主迈开步伐颤巍巍的下了楼,佝偻的背影一片萧条。
“四十年前,你不顾我哀求,将婉儿赶出家门,四十年后,又要抛下我一个人吗?”
幽暗灯光下的人影一顿,却再也没有回头。
推开一扇本遗忘多年的门,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便连靠墙站着都已是勉强。
门后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只是在屋子中间围着一鼎熄灭的火炉,炉身嵌着数道沟壑,锈色的光泽冥冥中叹息岁月的无穷。
“不孝弟子余疏桐,打扰前辈了。”说完,老人将双手覆在火炉两侧。
“扑通”“扑通”。
心跳声像是从九幽冥府传来。
伴随着化为鼓点的心跳声,本是熄灭的火炉陡然窜起一抹细小的火焰,心跳声愈急,火焰愈盛。
火焰有如活物,渐渐盛满了火炉,犹不知足,溢出的火焰如水银泻地,从火炉四周流淌到地上,汇聚到老人脚下,在瞬间便将他包裹。
一道人影随着噼啪炸裂的声响融进火焰,火焰仿佛有了更鲜明的意识,登时如游龙飞舞,径直往屋外窜去。
 
乌云散尽,寒山集清街半条街市上,枕籍着无数的尸体。
尸体面目在月光下显得惨白,扭曲的面容被七窍流出的鲜血涂满,遍地是猩红污秽。
火舌仿佛夹杂无尽愤怒,向着尸体铺就的街道蹿了过去,那里红雾兀自在半空中徘徊,搜寻尚有呼吸的猎物。
火舌见雾便长,倏忽分成一张火网,团团将红雾包裹,火焰与红雾接甫一触之,立时爆出滋滋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如腐肉般的恶臭味道。火焰的包围圈渐渐缩小,红雾左支右绌想从其中逃走,却被外层火焰烧的吱吱响个不停,气势随之逐渐消弭。
与此同时,清河上,一个干瘦人影从船上跳进河里。
“快,把猖魅的眼阖上!城内那火有古怪。”一个高大的胖子说完也一轱辘闪身跃入河中。
水中,干瘦的男子正抱着一颗阴森的骷髅头,空洞的双目此刻被布条缠住,不时仍有些许雾气从包裹的空隙中溢出,红白相杂,在水面泛出一个个气泡。
未几,包裹骷髅头的布条却被一股火焰在水中燃着,瘦子烫的浮出水面连声怪叫,忙不迭将抱着的骷髅头递给水下的胖子,胖子咬了咬牙,竟是将右手双指直直插入骷髅的双目中。
胖子的右手瞬间焦黑。一道青黑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手掌向躯干蔓延。他登时钻出水面拿出腰间配刀递给瘦子。
“快!砍掉我右臂。”
“喀嚓。”瘦子下手干脆。
一条断臂插在骷髅的双目中,骷髅头骨双目中的火焰逐渐黯淡,过了许久终于熄灭。
“让天河帮那班**滚进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余疏桐老匹夫,刑兹无赦”
胖子捂着断臂处的伤口,恨声喝到。
可是看着城内那道奇异的火焰,纵使这些人尽是亡命之徒,又哪敢上前。
“你们这般畏畏缩缩,是怕那火?火能取你们性命,难道老子的夺魂猖魅就不能吗?”瘦子人干瘦如尸,声音也是尖利阴森。
闻言的匪徒门俱是回忆起某种可怖景象,纷纷抽出刀刃,硬着头皮向城中靠拢。
一道火舌凝在半空,如蛇吐信,冷冷的对着他们。
为首一人用手中的鱼叉小心翼翼的叹了过去、
“咦,好像没事。”
不待他说完,却是后面有一人在他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
“啊!”火舌分为几道,已经瞬间将他包裹,没有烧焦味,甚至衣物都是完好无恙。
那人在怪叫一声后,便恢复如正常一般仍直愣愣的向前走去。
“阿狗,你没事吧?”后面的人看着怪异景像,涩声问道。
那人僵硬的转过身子,摇了摇头,又迈开了步子。
一干人等见他宛若无事随即蹑足跟上。
安静的街道,吞没了众人的声响。
城外的胖子与瘦子凝神看着,胖子的断臂包扎处,仍有鲜血渗出。
二人目光穿过火苗,众人的身影飘飘忽忽,几是虚幻。
“这里怕是有古怪,也不知上游老大他们那里什么情况,那几个青云门人不是易与之辈。”瘦子阴森森的语气不无担忧。
“老大自然有应对的法子,持天琊的美人虽然棘手,但没有噬魂珠便破不了六魂冥雾阵法,眼下我是撑不住了,猖魅被那怪火反噬,我虽断了一臂保全性命,但精气大损,需找些活人精血补足精元。你在此地看着,我去去就回,让余疏桐那老东西跑了,老大怕是要拿我们祭旗。”胖子说完,化为一道黑烟,向城北的林子深处飘了过去。
未几,五道人影从远方天际飞了过来。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们止住了身形。
“大仁,师妹,小诗,这里有厮杀痕迹。”
“文妹,城北方向,大家小心点。”
“小诗,跟在我们后面,别贸然上前。”
“杜师兄,我自会小心的。”
不待四人说完,已有一道蓝光破开长空,径直插向清河一处河道边上。
“糟!”瘦子心下大骇,更不多言,已将十跟枯长手指交叉相扣,拇指对折,一阵青烟登时笼罩住他的身形。
剑气如霞光,云雾拨散。
倏忽青烟散尽,瘦子喉咙腥甜,已是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
“说!你是何放妖人,一身道行,为何要对无辜百姓下此毒手。”
瘦子支撑不住,已是半跪在地上,他回头看去,这声冷喝出自从后方落地的四人,其间一大汉身形伟岸,此刻冷峻的看向他;而在他额前上方,剑意森然直指,显然出于那柄片刻前伤了他的蓝色长剑,手持长剑的是一位白衣女子,相貌清绝,此刻正一脸冷漠的看向自己。
这一行正是之前青云门陆雪琪、文敏、宋大仁五人。
“青云门的鼠辈,老子杀便杀了,世人皆是土鸡瓦狗,有谁杀不得?你们此刻人多势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瘦子口中振振有词,覆在地上的双手却旋即五指成屈,忽然起身,一道道血雾从他身上疾射过来。
宋大仁十虎祭在身前,文敏被他一把拉在身后,杜必书心思机敏,亦是早有防备,三颗骰子忽尔升空变大滴溜溜挡在自己与小诗身前。
近处陆雪琪只将天琊横身在前,执剑的手掌一拨,却是于虚空极为写意的画了一道太极,浑然老成的青色图案如水中涡旋,眨眼间已将血雾纳入无形。
身后四人暗暗喝彩,文敏知晓这个师妹的道行,怕是已不下昔日恩师水月。她入门不过二十年有余,以青云道法修行的天赋而论,当真是旷古绝今。
宋大仁嘴唇牵动,心下微微失落,他修行日久,不可谓不刻苦,却在玉清境裹足百年,不说那玄妙通神的太清境,便连上清的门槛也不知何时方能一窥究竟。一旁文敏知他心思,拉着他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半空中三只骰子随着杜必书的心念转动,已是将瘦子团团围住,三色点数转个不停,瘦子围在当中直看的头晕目眩。
“老实交待,不然我和你作赌你最后肯定会呕三天三夜鲜血的。”杜必书虽然一脸严肃,却是三句话不离本心。
三颗骰子直转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我说,我说,我们是听从老大命令,来请老城主去门下叙叙旧,道长你把那法宝收了吧,我心肝脑浆都要晃出来了。”
“城主只是世俗人家,又宅心仁厚,怎会认识你这等妖人?”宋大仁怒目如电,厉声喝来。
“道长,我们只是听从吩咐,老大的命令我们不敢多问。”瘦子此刻已是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显然痛苦之极。
“杜师弟,你收起法宝吧。”一旁默不作声的陆雪琪转身看了一眼杜必书,平静的说道。“你这骰子忒也古怪”,说完有些古怪的看了看杜必书。
杜必书却是摇头苦笑,“陆师妹有所不知,这骰子取材赤水河畔千年三珠树,我修行不够,因此尚不能自如控制灵气。便是自己用久了也是会晕头转向的。”说罢耸了耸肩以示无奈。
“呕。”却是瘦子再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人也当即晕厥。
众人为防有诈,并未上前,过了片刻却是陆雪琪摇了摇头,“妖人当真昏过去了。”她修为高深,六识灵敏异于常人,气机查探,发现瘦子倒下后,呼吸并未有明显变化。
宋大仁祭起十虎,黄色仙剑瑞气蒸腾,右手捏了道剑诀,须臾间,一道禁制透过剑刃打在瘦子背上。
“为防万一,我在妖人身上留个禁制,他若要运周身气劲,会被反制。”宋大仁向众人解释道。
“大仁,适才妖人对答自称的一直是我们,恐怕附近还有其同伙,妖人说话时虽然目光游移不定,却几次三番看向城北树林,那里可能会有些线索。你同我前去查探一番。陆师妹、杜师弟、小诗,你们三人先行去城中,城下尸体众多,若城中还有遭难的百姓,你们也好救护,事不宜迟。”
文敏素来心细,一番安排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城内的古怪火焰已经消失,天河帮的群匪也不知迷失在了何方,清街上,一片死寂。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无声默示着惨剧,月色阴森,沁入心底的寒意直如墓碑。
陆雪琪历经祸乱,面上波澜不惊,杜必书也是下山多次,这等情景早习以为常,小诗却看得身子发抖,太多太多的尸体,太多太多的死亡,冰冷气息如潮水一般,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
“呀!”少女一个踉跄,眼看摔倒,杜必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看着眼前少女惊惧痛楚的容颜,也是叹息一声。
“唉——小诗,抓着师兄的手吧,当心脚下。生死无常,我们修道之人,要尽量看开一些。”
小诗拉着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望向他平时惯于嬉笑此刻却肃然的瘦削面庞,心里登时安心下来。
三人默不作声的走到巷口,竟不见有一丝一脉的气息传来,这满地的尸体想来是尽归九幽了。
又走了一会,便能看到昨日众人汇合的长堤,眼下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深巷,巷口过后,再没有一具尸体,看来,以这条巷口为界,之后的人应该幸存了下来。
陆雪琪手持天琊,轻呵一声,神剑通灵,一道蓝光直冲天际向四周覆盖。少顷,漫天的光幕尽皆收束,剑鞘轻轻鸣响。
“在那里。”陆雪琪话音未落,白衣随风飘动,转瞬间已在数丈外,杜必书和小诗各自祭出法宝,随即跟上。
云放城府邸前,消失了的天河帮匪徒正整整齐齐的跪成一片,众人脚下隐隐约约的可见微弱火苗,情景诡异之极。
“陆师妹,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赶过来的杜必书看着场中的情况,一脸不解。陆雪琪缓缓摇了摇头,此等怪异情景她也是捉摸不透。
“师姐,他们怎么都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小诗有些害怕,躲在杜必书身后,探出头怯生生的看向陆雪琪。
“他们都死了。”陆雪琪声音淡漠,像是说着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啊!”少女登时脸色煞白,就连杜必书也有些愕然。
为何一群死人会跪在这里?
跪着的众人(尸体)脚下,火焰正悄悄地向地下渗透,动静极其轻微,陆雪琪秋眸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色。
一片蓝光盛放,天琊出鞘!
更不多言,陆雪琪素手捏起一道法决,天琊剑气破空而出,一道青色太极图案,隐约夹杂着金色光芒随着剑气涌向众人脚下的地板。
火焰落在土壤里犹如涓涓细流,正执着的流向一个地方,可就在它们将要汇聚凝结之时,剑气催发的太极玄青道生生拦住了去路。
“”
 
这一番惊变只在须臾之间,杜必书和小诗还未明白陆雪琪是和用意,地底火焰已经慢慢没过地板,重新聚集。
“师姐,这里怎么会有火?”小诗惊讶的问道,就连杜必书也是一脸吃惊看向当场。
“杜师兄,你与小诗先别靠近,这些火很古怪。”陆雪琪冷冷的看向已凝结成条,窜向半空的火舌,吩咐身后二人。
“陆师妹,你自己小心点。”杜必书拉着小诗向后退了数步,他心下明白,以他二人的修行,还是先别给陆雪琪添乱为好,适才收拾瘦子妖人,陆雪琪都未这般凝神戒备,显然这股无名怪火不是他与小诗能应付的。
聚拢的火舌立在半空,却不见半点动静,陆雪琪默立半天,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悄然发觉火光中似有人影晃动,她亮如秋水的眸子盯着火光中隐约的人影,看了片刻,终于还剑入鞘。火舌似通人意,片刻间如泼油入锅,径直向一个方向流淌而去。
“好了,它走了。”陆雪琪肩膀松了下来,轻声说道。
“这就结束了?师姐,这火难道读得懂人心?”小诗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嗯,它好像知道我们并没有恶意,而且——城外和街道上那些人的死法与这群人死法并不一样。”说完轻轻推倒一具跪着的尸体,尸体面目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惊惧鲜血。
回想起之前半条清街上面容扭曲七窍流血的尸体,小诗心下一阵恶寒。
“陆师妹,那我们现在去哪?”杜必书只觉得怪事连庄,难以捉摸。
“去内城,活人应该都聚集在那里。”
此刻昨夜举行月中对的城楼下,正聚集着无数的流民、家丁、食客、学子,夫人指挥管家将众人一拨拨的送入暗道,云放城由余家世代经营,历经六朝不衰,自然藏有不少机关暗道,若不是那些道行高深的修真人士,寻常匪患哪能摧毁这里。
唤作“温侯”的男子恭敬的侍立在夫人身侧,面上一片沉痛愧疚。
场中众人疏散接近完毕,夫人再支撑不住,倒向一旁案桌,男子连忙上前扶起。
“师娘,您受累了,这番变故实在由我而生,晚生愧对恩师与您。”说完“噗通”一声,七尺男儿却是干干脆脆的跪在地上。
“少翁,这是要折煞老身吗,快,快起来,那帮匪人是图疏桐命来的,反而是我们连累了你和这些无辜百姓啊。”夫人声音颤抖,不待说完,便抹了一把泪水。夫人泪眼看向“温侯”,也即陆少翁,多年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温润公子如今却这般颓唐模样,心下又是一酸,不免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我遭佞臣构陷,家破人亡不说,还牵累师父辞官归隐,移驾山野;二十年后,又是徒生这等事端,晚生有何面目站在这里,情愿长跪不起,以赎我罪过。”陆少翁额头触地,言辞沉痛之极。
“好孩子,快快起来吧,世人谓你“江左夷吾,才倾九州”,你却非要当悖逆之徒,还是你打心眼里瞧不起老身?”
“师娘,晚生虽然虚负名望,岂敢有半分悖逆心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蒙师父师娘授业三年,恩同再造,晚生又怎会轻视于您!”陆少翁说完重重磕了数声响头,方才缓缓站了起来,夫人见他双目噙泪,额头青红一片,又是一声长叹。
“少翁,二十年一别,早已物是人非,你是朝堂上重点捉拿的逃犯,眼下往何处去?”
“回禀师娘,我本欲前往东海,手底下这些人——他们俱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流民,跟随我漂泊多年,天幸在兽妖和魔教的两重浩劫中幸存了下来,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昔年我被贬郯乡,在那里治过三年水患,如今那里政令不通,府寺焚毁,正好可以安置这些流民。”
“你一身抱负,济世之才,仕途却一落千丈。少翁,老身有些话可能不中听,但这二十年我却知道你师父一直后悔没对你说这番话。”夫人面色凄苦,望着眼前的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师娘,但说无妨。”
“天地自有公道,公道自然也在人心,可是世情浑浊,水至情无鱼,人至察无徒,你当年若能性子再内敛些,那些佞人也不会拿你怎样的。”
“师娘,其实这些话师父含蓄的对我提点过,可是我改不了,改不了啊,改不了啊。”陆少翁想起曾经的妻儿,胸中酸楚之极,喟然长叹。
“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这般人物想来老天也是妒忌的,少翁,往后啊,听老身的,凡事看开些吧,啊?”夫人拉过陆少翁,却是抓着他紧握成拳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谨遵师娘教诲,想来是我孤星入命,这短短二十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身陷囹圄,世人唤我“温侯”,倒更像是“瘟侯”。”陆少翁凄然一笑,他负手而立,仰望满月,慨叹世间无常岂不正暗合这月亮的圆缺。做了二十多年的公子名士如何?做了二十年亡命天涯的囚徒又如何?人生还能剩下几个二十年呢?这高高挂着的月亮通晓世情,它会知道答案吗?如果知道,它会悄悄的在某个午夜,钻进人间熟睡的梦中,慈悲的告诉自己吗?
路漫漫其休远兮.......
 
速更
 
五、
《东风应瘦离人袖》
亥时以近,人间皆定。夫人自城楼上遥望,那阵诡异雾气与厮杀的匪帮并无踪迹,心下稍感宽慰。着管家去给暗道中躲避的众人送去食物后,便看到三道人影自芦苇渡上空飘然而至。
为首的白衣女子手执长剑,正是昨夜“月中对”到访的陆雪琪,此刻正平静的望着自己。陆雪琪身后跟着一个精瘦男子与一个俏丽少女,三人俱是道家打扮,气度不凡。只是年纪最小的少女不似前面两人那般从容,脸上仍残存几分忧惧。
“陆道长,又见面了,外面可还有匪徒妖人。”夫人凝重的看着陆雪琪。陆雪琪摇了摇头以示回答。
“外面暂时没有了,这内城里的百姓可还安好?”杜必书接过话茬。
“蒙道长挂念,他们已被老身安置好了,此刻安然无恙。”闻听匪患妖人已经离开,夫人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三位,进寒舍一叙吧,下人备了些温好的黄酒,本是要给百姓送过去的,老身刚好也有一件事要相托,不知道长们可否应承?”夫人说完,一行三人点了点头便跟随她进了角落一处僻静的房间。
房间规模颇大,墙上虽点着两盏灯,光线仍不免有些微弱。
角落里一个蓝衣男子正在伏案疾书,似在写信,因这昏昏的光线,此刻在他臂侧另点了一根蜡烛。
男子此刻背对众人,专心书写,一时竟也没发现他们。
夫人领着三人走到另一处角落,望着正在伏案疾书的男子,先前在他桌上温着的那碗黄酒早已凉透,仍是一口未饮。
夫人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三位道长,实不相瞒,今日变故实是由我夫君而起啊。”夫人长叹一声,“哎,皆是孽缘。”
“孽缘”二字仿佛勾起内心深处久远的回忆,陆雪琪抬头看向夫人,缓缓道,“孽缘却是为何故?”
“三位道长皆是仙家人物,人间的一番痴缠纠葛,老身说出来自然不担心再惹笑话。”夫人用手揉了揉额头,似要理清万千思绪。
“孽缘起于四十年前老身唯一的爱女,小女自从我腹中落下,便不似其他婴儿喜爱啼哭闹腾,总是憨憨笑着,生有两个酒窝,我和夫君颇为喜欢,因此给她取名婉儿,四十年前,婉儿已是出阁之龄。”夫人说到此间,便停顿了片刻。
三人也不便打扰,耐心等着她继续说完。
“哎,当年疏桐,也即我的夫君,正与清参谢太傅交好,便替她寻了两家姻缘,清参谢氏也是书香门第,河洛望族,夫君祖上虽是受赐符节,累世公侯,世人谓清河余氏诸门第之首。但几朝官宦之事也多是由清参谢氏暗中相助。”
“到老身夫君这一辈,他与谢太傅被誉为“双清玉璧、名士风流”,两人又俱是饱读诗书,性情风雅,自然引为知己惺惺相惜。小女婉儿自幼受夫君熏陶,又兼她性子素爱风雅,谢家公子美名早有耳闻,知道这门姻亲,她心下也是愿意的。”
“那年谢太傅天命寿辰,夫君便和老身带着婉儿去清参,一是上门贺寿,二也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见见面,看他们到底脾性相不相投。”
“老城主当真是谦谦君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父亲。”杜必书向来也是喜爱读书,当下交口称赞,大竹峰上除了老四何大智那个专业书虫,其余弟子便以他为最。
夫人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贺礼早有下人快马送到谢家,出发之日,夫君提议我们三人只是作寻常人打扮,一是为了领略世间风景,他朝堂上凡务缠身,难得清闲,婉儿又是养在深闺,鲜少出门,三人轻装上路既享天伦之乐不被外人打扰,又能纵情与美景作伴,因此老身和婉儿都是欣然同意。这般逛着,快到河洛地界,却出了变故。”夫人说道变故,又是一番停顿。过了片刻,她起身给众人重又温了一碗酒,便连远处伏案的男人的桌上也又给新添了一碗,那男人仍兀自疾书浑然不觉,下笔的沙沙声隐隐传来。
重又落座,夫人继续刚才的情节说了下去。
“清参是洛河重镇,洛河边上围着四山八岭十二峰,山势连绵数百里,巍峨处自有险胜,那日,洛河经了几日暴雨水势湍急,没有船夫肯冒险载客,我们便取山道天堑过洛河,却不曾想在一处山洞中遭遇了两伙妖人火并,场中横七竖八歪着不少尸体,当时大概已经分了胜负,年纪较大的一个妖人满身窟窿,血流个不停,还有个少年身着黑衣与他相对,手中勾索殷红一片。
老身与夫君俱是寻常见识,哪见过这等骇人情景,当即便拉着婉儿拔腿向后跑。谁知道那个受伤妖人也不知怎地,忽然便出现在我们面前,疏桐抵死拦着那妖人,却被妖人一把提起,妖人指甲像是刀刃,插进他后背,老身和婉儿万般哀求,那妖人也充耳不闻。疏桐只是嚷着让我们快走。老身和婉儿哪能迈得开步子。
黑衣少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们身边,对着妖人说:“我把那宝物给你,你放了这三人便是。”
我和婉儿看着少年,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们,但妖人显然是被说的“宝物”吸引住了。
妖人把疏桐丢在地上,伤口见骨,已是疼晕了过去,老身和婉儿连忙过去将他拖到一边。
少年从怀中取过一个匣子丢给妖人,那妖人接过匣子,欣喜无比,口中却怪笑不停。
“有了它,我便能找风月老祖啦,哈哈哈。”他笑完又对着少年讥笑,“炼血堂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活菩萨。”转身作势离开,少年见他离开,便弯身看向老身和婉儿。
“老人家,身体无恙的话,赶紧带着你丈夫女儿离开吧,暂时别靠近这里了。”少年说话极是冷淡,却又丢给我们一个药瓶,“把药给他敷上,不然他伤口要烂掉的。”
“谢谢少侠。”婉儿接过药瓶便去给疏桐敷药。
谁知一阵怪风刮来,却是那个妖人食言又陡然回来害人。
他一把抓过婉儿,对着少年放声讥笑,“你们炼血堂今日害了我门下这么多徒孙,你家爷爷怎么会放过你,小鬼你不是心善吗,要救这女娃,你就用那离别勾给自己胸口来一下,你爷爷身上被你勾了这么多窟窿,你还一个窟窿不过分吧。”
“我和婉儿俱是吓得脸色煞白,这妖人的心思当真歹毒之极。片刻后,少年却是摇了摇头,他对着妖人冷冷说道:“适才我救他们只是因为我心情好,把你手下这班嘈杂的**都送到了地府,而且那个匣子里面的垃圾并不是我此番要找的东西,你倒是当了宝物,我与你手中姑娘素昧平生,又怎么会为她流血,你莫不是糊涂了不成?”
我听完知道今番恐怕无望,一家三口都要死在这无名山洞。本欲再哀求少年想想办法,婉儿却是对我直直望来,摇了摇头,她心地善良,性情淡泊,必然不会低声下气央求别人为自己犯险行苟活之事。”
“高人,你今日便杀了我吧,别再难为那位少侠了,只愿高人网开一面,绕过我爹爹娘亲,他们只是凡人。”婉儿说完便闭目不等死。
老身也是跪倒在地连连乞求,希望妖人真的天良未泯,饶过我们一家三口。老身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这番飞来横祸当真是难以接受。
妖人显然猪狗不如,他的指甲伸的奇长,婉儿喉咙若被这如刀指甲一抹,怕是就要命丧当场。
“你且慢。”就在婉儿闭目待死,老身绝望的时候,黑衣少年终于开了口。“记住你说的话,我用离别勾捅自己几道窟窿,你便放了那姑娘。”
“你这等虚伪的白痴不去入那青云门天音寺,却要拜在圣教门下,黑心老鬼地下有知,怕是要被你气的在油锅里翻三个身,哈哈哈哈。”妖人笑的猖狂之极,笑完了便直直看着少年,“动手吧。你若是耍诈,****可不会怜香惜玉。”
少年一言不发,也从未看过我们一眼,我们不知道他为何要救我们到这般地步,老身跪在地上连声向他道谢,他也充耳不闻。
“少侠,你可别做傻事,你一言九鼎,可未必别人都与你一样。”婉儿早已是双目含泪,她看向少年直直摇头。
“你要么闭嘴,要么和你父母一起死在这里。”少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这话听来却是乖张之极。
他说完就用手中唤作“离别勾”的武器直直扣向胸口,鲜血飞溅,也不知道那少年的心是不是铁打的,他胸前鲜血淋漓,仍是一声不吭。
“不要啊,少侠你快手吧!”可是任凭婉儿如何哭喊,黑衣少年不再理会。
终于,少年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的血泊中。那妖人将婉儿随手扔下,小心翼翼的向着少年尸体走过去,是的,当时任谁看了一眼,都会认为少年已经是死透了。
那妖人靠近尸体边上,随手捡起地上一把刀,作势便要砍向少年的尸身,婉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将上去,却是一把抱住妖人的手臂,不让他再作践少年的遗体。老身也跑了过去抱住妖人的身体。
可我娘俩到底是弱女子,哪拦得住妖人,妖人将我们扫落一旁,挥刀劈去,我和婉儿不敢看这等惨剧,都别开了头。
可是却没有刀刃落下,碰到骨头的声响。
那少年不知何时已将手中离别勾插进妖人额头,老身和婉儿又惊又喜。忍着身上的疼痛,将少年扶靠在一块岩石上,用一些布条替他包裹了伤口。
少年失血过多,醒了片刻便又昏了过去,我们出门带着的包裹里也有治疗跌打活血化瘀的药物,又手忙脚乱的给少年敷上。这番变故当真搅的人心力交瘁。
我守着疏桐,婉儿守着少年,直到天色变黑又是变白,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不见了少年的踪迹。婉儿不顾我阻拦又在山洞周遭寻了半日功夫仍不见那少年,老身和疏桐便劝她和我们一道离开,疏桐身子虚弱,婉儿想到父亲伤势,终于作罢。
洛河水势两日以来落了不少,我们三人寻到一船夫,终于是到了谢家府上。
贺寿的喜庆很快冲淡了这番变故,老身和疏桐当时只把这一切当作了噩梦。可是婉儿,却逐渐消沉了下去。
那谢家公子玉一般的人物,她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谢太傅和疏桐脸上都是有些挂不住,老身也只是以为那日的变故可能惊了婉儿的魂魄,她呆在谢府一言不发,疏桐与老身几次三番和她私下提起亲事,她也毫无兴致,三人乘兴而来,却是败兴而归。
便是回了家后,婉儿人也是渐渐消沉了下去,有一天终于一病不起,老身与疏桐求遍了名医灵药,也不见她好转,半年后,她已是形销骨立。”
“哎,当年这般光景,当真是愁煞了老身和疏桐,我们夫妻二人日渐绝望,皆以为要中道丧女,有一日却有一个算命的相士上门,他说婉儿的病症不在寻常药引,而在于一个人,找到那人自能药到病除。”
“可是当日那个黑衣少年?”陆雪琪冷冷的发问。
“陆道长所猜不错,正是当日那个黑衣少年。”夫人叹了口气。
“你夫人你们后来找到那个少年没有啊,炼血堂曾经可是魔教旁支啊,那黑衣少年这般心肠,若是入正道该有多好。”杜必书说完,却是望向陆雪琪。
“我们只是平凡人,纵使名门望族,又怎么能攀上求仙问道的上人们。不过多番查探,人没有找到,却是在东海丘墟一座仙山上,得了一味药,服用之后,婉儿病体逐渐好转,但性子却终究彻底变了,终日一言不发。有一天她突然对我们说要离家去找那少年,若不能找到那少年便终生不能安宁。疏桐与我见她身体痊愈,以为她放下这段心事,哪只仍是这般执着。我们先前几经查探没有结果,疏桐想起祖上与焚香谷的一段渊源,亲自去往南疆拜谒山门,才知道、才知道那炼血堂乃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派阀,纵使那少年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哪能放任婉儿这般胡闹,疏桐平生第一次责罚了她。”
“终于有一天,婉儿和我们坦呈,他对当日那少年早已情愫暗生,世间公子美玉再多,她也是不愿多看一眼,若那少年果真是魔教中人,她也心甘情愿跟随。”
“疏桐狠心将她赶出了家门,任凭老身万般哀求也没用,他心灰意冷,怕是对婉儿彻底死了心。”
“婉儿小姐当真便离家出走了吗?”小诗嘟哝着嘴巴,总觉得这故事听来心下怅然。
“是的,到今年已有四十年了,她再未回来看一眼。”夫人连忙拂袖擦拭泪水,望着小诗关切的目光,连声道“好孩子,老身不打紧的,当年婉儿这般年纪倒真和小道长你一样聪慧可爱。”
小诗吐了吐舌头,娇憨的笑了笑。
“夫人,还是有一事不明,敢问婉儿小姐这段往事与今日云放城的祸难有何干系?您适才说那帮妖人是为了老城主而来,这中间难道还有别的纠葛吗?”杜必书忙不迭的问道。

 
“道长,且听老身慢慢说完吧,自那年婉儿离开后,老身背着疏桐多方打探,差下人几乎跑遍了我能想到的地方,可是婉儿就像从世间消失了一样,寻找了二十年,老身的心力也熬尽了,终于死了心,又堪堪过了五年,临近老身六十寿诞,我与疏桐经过河阳城。”夫人说到河阳城,青云三人随即望向自己。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着,“没错,正是贵派青云山下的重镇,疏桐的一位故友出任尚书仆射,在城内一座客栈招待我们。那天夜里,有一封信由小二交到老身手上,疏桐酒过三巡便醉的人事不省。老身问小二是何人来信,小二只道是一个女子,其他一概不知。
老身接过信拆开,才知道竟是婉儿所寄,信中寥寥几行字只是交待娘俩去城外一个道观见面。老身看着烂醉的丈夫,想必也只能一个人去了,老身痴痴想着终于能合家团聚,几十年的伤心早已抛在脑后,当下一刻不停的按照信中所说赶往城外道观。”
“那时候三更半夜,道观早已关门,老身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从道观后面的竹林里跑过来一个小道童,他问老身是不是来找一个人,有没有信封作证,老身拿出信之后,小道童领着老身进了道观,老身本以为终于能见到婉儿,谁曾想、她终于还是不欲再相见了。
只有一个婴儿在那间房间里,老身拆开婴儿襁褓边的另一封信,这一封密密麻麻写满了这些年她的经历,婉儿信中说她当年离家之后,找了三年终于在渭水河畔找到当日的黑衣少年,此后便一直跟随少年走遍深山野岭,少年与他同党似乎总是呆在各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婉儿说她从未后悔,尽管少年并未接纳她;兜兜转转晃了十几年,门派倾轧,少年被同门背弃,最后只剩下婉儿跟着她,这一番却是深入西北蛮荒,他们在那里躲避追杀躲了近十年,后来少年对她逐渐不在冰冷,终于有一日,婉儿与他在一座神像前结为夫妻。
少年虽是魔教子弟,却也并非嗜杀之人,他对婉儿说他身负血仇,皆因对方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他才选择投身魔教蛰伏,寻找复仇的时机。
婉儿与他诞下一婴,然而仇人却是形影不离,一刻不停的追杀他们,他们从蛮荒逃到中土,本欲回云放城府上,却终是担心牵连我们,因此才偷偷一路跟随,终于在青云门山脚下,寻到片刻生机,躲避了仇人,婉儿说她本无面目再见我们,可终归是血脉亲情,希望老身和疏桐好生抚养他们的孩子。”
“后来那个婴儿呢?”小诗关切的问道。这个故事听来当真是离奇曲折,也不知害那黑衣少年的血海深仇出于哪一派之手。
杜必书一时间默默无言,陆雪琪却不知何时,盯着角落里正在埋头写信的男人,轻轻蹙起眉头。
“夫人揉了揉额头继续说着:“老身把婴儿抱走后,和疏桐第二天便动身返回云放城,以疏桐为人他本应该早放下和婉儿的芥蒂,可是自从带着婴儿回来后他便大为古怪。老身问他是什么原因他却一直不肯明说。直到、直到有一天夜里,府中一间疏桐从不让我进去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婴儿哭泣的声音,府中下人都道是闹鬼,老身自忖没做过害人恶事,自然心里些底气,我本欲叫上疏桐一起去看看情况,可是疏桐却、却,唉——”夫人长叹一口气,身子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小诗见她一脸茫然神色,小声问道
“夫人,你还好吧?”
“老身有些疲惫,歇一会便恢复了。”夫人话未说完,一道响彻天际的雷声在城外的不远出炸裂开来。
“神雷御剑真诀!”杜必书与陆雪琪目光相接,当即暗道不妙。
“小诗,你照看好夫人,我们去去就来。”陆雪琪不待杜必书说完,已化为一道蓝光直入远方。
城北树林上方,此刻宋大仁正立于半空,面色苍白,额上汗水淋漓,嘴角更是殷红一片,适才勉力施展青云门奇术“神雷御剑真诀”已抽干了他全身真气,天雷反震之力大的几乎就连仙剑十虎都拿捏不稳,然而他却不能退后,地上文敏正半靠着一根榆树底下,也是神情委顿。
宋大仁盯着眼前的高个胖子,那人手捂断臂面目焦黑,但他怀中抱着的诡异之极的骷髅头,在天雷一击下竟仍然完好无损。
眼看胖子又缓缓将骷髅头举起对着自己,宋大仁便觉得无比绝望,他为了替文敏挡住红雾侵蚀,已先吃了暗亏,后又强行施展奇术,如今只觉得周身孔窍竟是一道真气都提运不了,又如何再对敌?骷髅头上闪烁着幽暗的鬼火,一道白色雾气朦朦胧胧的靠了过来,宋大仁再支撑不住,从半空跌落。正欲喝声让文敏无论如何先逃时,却已被半空飘来的一颗骰子接过。
“老六。”看着过来的师弟,宋大仁登时安心下来。
“师兄,我先将你和文敏师姐送到城里。”
“宋师兄,你不要紧吧?”手持天琊的陆雪琪护在三人身前,低声问道。
“我和你文敏师姐不要紧,只是气力有些不足,师妹你要当心些,那个骷髅头的雾气含有无数摄人阴灵,能侵蚀我们道行。”
“嗯,雪琪记下了。杜师弟,你先护着宋师兄和我师姐离开。”陆雪琪交待完,已是升上半空冷冷盯着对面的胖妖人。
被她此刻这般目光盯着,可当真是如头顶压了一座万年冰山。
胖子虽然吸食人血补足了损伤的道行,但适才捱了一道天雷,五脏六腑也是气血翻涌,此刻不敢托大,连忙将全身力气尽皆催发到骷髅法宝“猖魅”上,一道白雾,一道红雾,似两条游蛇从“猖魅”双目中射出,迅速纠缠而来。空气中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夹杂无数冤魂凄厉的哭嚎。
天琊明亮似秋水,一道剑气掠过,鬼雾与阴云横扫开来,瞬间夜幕透彻如碧洗蓝天。
人如惊鸿孤影,在胖子眼前闪过,片刻后,胖子陡然发现自己抱着的法宝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他瞧了一眼便心下大骇,他的猖魅此刻头盖骨上竟清晰可见的出现一道裂纹,正欲发泄满腔的怒火,猖魅顶端裂纹像是活物,已延伸至自己的喉咙,胖子妖人还想说什么,却永远也说不了了。
陆雪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妖人尸体,此刻尸体旁的猖魅已经裂成两半,无数的阴灵幽幽地徘徊在周围,天琊剑身蒸腾起明亮瑞气,立时便“超度”了这些亡魂。
树林里倒着许多普通百姓的尸体,想来是遭了先前妖人的毒手。
她素来冷漠的面目上,此刻四下无人,却是浮现无限的疲累,也不知道要到了何时,世上才能不再有这等惨剧发生,人为万物灵长,却为何总是要行相互杀伐之事?莫非人当真与禽兽无异?还是天道无常,注定人间血雨腥风?
 

 

 

 
加油
 
朗月稀星,风缓缓拂皱了平湖的水面;陆少翁蹲坐在岸边,看着水面上嬉戏同游的野鸭结成一群,慢慢游进茂盛的芦苇荡深处。
他于衣襟中取出一只羌笛,吹起了这些年感念而作的调子,声质脆响,起调哀婉,如衡阳思归孤雁,高亢处,似大漠凌云长烟,所谓:
少年起身江左,玉璧生瑕沧州;休教白袍见华发,奈何,名士自古淹风流。
求田问舍中山后,人间辞武侯;一江春水尽东去,悠悠,羌笛泣并州幽州。
又何止是一身胸襟抱负?那些累累白骨,冤魂泣诉,自己余生当真可以一扫这世间的浊色吗?
笛声落了,是无限连绵的寂寥与沉郁。
“少翁,适才我们随夫人清点过了,城中户籍缺漏37户,兵员殁亡64人,我们所携流民失散166人。”一个魁梧男人自城下大踏步迈了过来,面色凝重。
“待天亮,好生殓收遗体、安葬他们吧。”陆少翁太息一声,人命在乱世当真如草芥。
“少翁,我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尽管说吧,你我兄弟,有何不该说的?”陆少翁看了眼魁梧的男子,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行踪会不会被人有意泄漏了?这变故实在是仓促巧妙,我知你早年拜过余老门下,但世道艰险,人心反复,少翁—”
“都说伯言你性质淳朴,有古人之风,何时也这般钻研世情人心了,呵呵。”陆少翁打断了男子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他将身上尘土拍尽,继续道:
“我身负三千条身家性命,若不是事急无它法,又哪敢冒这等风险,我们先前藏匿城南山中数日,我早已和昭业细细查探过这里了,今晚变故的祸首是两河之地的一帮乱民聚集成的河匪,自称天河帮,在上洛,河洛两地骚扰百姓已有五年之久了,而且你觉得用雾夺人性命这般手段,会是我们俗世中人所为吗?”
“唉,那帮妖人不去与青云门天音寺斗,却无故祸害百姓,当真是丧尽天良。”
“妖孽自有天收,今晚过后,我们便立即出城,昭业已先行前往东海,我临时又修了三封信,分别由探子寄出,若前方无忧,我们便可在郯乡休整,顺道安置流民,当务之急是找到士珍,我唯一担心的便是他的安慰,眼下他若有难,我们便当真无活路可言了。”
 
“解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少翁,放宽心,倒是你,连日劳累,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你可要保重身子。”
“伯言,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我暂时还没困意,这里绿苇丛生,平湖如镜,倒是难得的风景。”
辞别后,魁梧的陈伯言便兀自离开了。
片刻后,又有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像是不愿被外人打扰,陆少翁只当又是伯言折返有事相谈,淡淡道:
”伯言,还有何事?”
却未听见作答,他转过头望去,幽暗处,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两人高的芦苇旁,正看向这里。
“这位姑娘,有事见教吗?”他心下疑虑,只是仍面色入场。
“你、你可是姓陆?”白衣女子声音清冷,而且听来有几分颤抖。
陆少翁心下的疑虑更重了。
“是的,我正是陆少翁,姑娘,有事但请明言。”
女子倏然向前,声音更加颤抖,几乎泫然欲泣。
“我也姓陆,名唤雪琪,俗家谪居温岭,祖上岭南。”
白衣女子正是陆雪琪,说完已是一行清泪滑落,肩臂颤抖。
陆少翁只觉天昏地暗,四下想起万千嘈杂声响。
“琪儿,帮爹爹研墨,爹爹替你画幅望春图怎样。”——“琪儿,快看,好大的雪,快唤你娘亲出来,咱们一家三口打雪仗啦”——“琪儿,爹爹此番去京城,你要什么礼物呀?”“琪儿——”
“爹爹,你画的明明是白梅为什么叫望春图呢?”“爹爹,娘亲说雪太急了,你身体还未养好,可别说我和娘亲欺负你“——“爹爹,我不要礼物,我要你早些归来,娘亲让我告诉你,君子有恕,你别和别人置气,爹爹,什么是有恕——”
陆少翁只觉心下凄恻,他声音嘶哑:
“琪儿——”
天地间一片萧索,二十年的亲情思念已被往事尘烟遮住了多少本来面目?
“爹爹,你怎么成了这样?”那印象中温润如玉、翩翩儒雅的人儿怎么就这般颓唐了,时光是这等追命的毒药吗,让人肝肠寸断不够,还要让人面目全非吗?
“琪儿,爹爹不年轻啦,那***信里说你随着高人入了仙山修行,这些年可受了苦吗?”陆少翁却是再忍不住,嚎啕当场。
陆雪琪看着眼前的男人,连连摇头、
“爹爹,琪儿不苦,琪儿不苦。”
说罢,父女相拥,二十载的光阴过后,陆少翁发现当日提在肩上的孩童竟已是比自己还高了。
酸楚、凄凉、欣慰,还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惘然,莫非一切又是一场徒劳的梦吗,会何时醒呢?
 
话说有没有什么大事件呢?比如像魔教入侵或者兽神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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