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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笔记]观棋不语By三品不良&type_omega[第7页]

作者:冰原上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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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启蜮 21
“所以你一定要阻止四年后的灾难?”
张启山笑了笑,反问道:“你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吗?”
“我不知道。”解九回答得很干脆,心口如一。
毕竟预知的力量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有证据摆在面前,一时之间要人接受也是很难的。
张启山揉着额头说:“我曾经骗过自己好几次,告诉自己张起灵说的不是真的。‘七千人大会’不是第一次应验,之前还有一些小事,只是这一次比较明显,我实在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的话就像许许多多的定时炸***弹,我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爆炸……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阻止那个灾难,首先要了解事情的全貌。但是,”他顿了顿,放下手长叹道,“我甚至不知道四年后的灾难,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怎样开始的。防不胜防啊,除非能得到所谓的‘终极’,否则我不可能成功。”
解九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叹气了,“哪怕这件事无可避免,也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为此事忧虑过多。”
“日本人打我们罪恶滔天,遭罪的难道是鬼子?”张启山的回答近乎脱口而出。
解九不说话了。张启山继续说:“50年代初,全国清点剿匪的死亡人数,一共有200多万,我们许多兄弟也都算在其中了。你们都认为是我的责任……”
“那当然不怪你。”
张启山摇了摇手,深吸口气道:“人不在了,追究责任还有什么用?你可知道,这三年的自然灾害,全国死了多少人?”说到这里,他直直地望着解九,沉痛地说,“三年的劫难已经如此,十年,又会怎样?不能再有无辜的牺牲了。”
解九无话可说,他发现自佛爷开口,自己就很难插上嘴了。
张启山顿了一顿,又说:“我已经想好了,只有张起灵才知道整套仪式的做法,所以不管他答不答应,我都会协助他,至于‘终极’,我绝不会拱手相让。他只要负责正确启动就够了,‘终极’会由我来接管。”
解九皱起了眉头,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近乎强抢的做法,“你已经知道‘终极’是什么了?”
张启山露出个神秘的笑容,说:“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里,我虽然还没完全掌握,也已经很接近答案了。”
“什么答案?”
张启山答道:“‘终极’是一种蛊。张起灵确实会忘事,那些蛊多年无人问津,都快死光了。我已经安排人将它们带到合适的地方,先让它们活过来,才能继续发挥效用。在我入手‘终极’的道路上,不能留下任何障碍。”
“你说……‘终极’是一种蛊?”解九心中升起了几分疑惑。在听张起灵的叙述后,他对张家的预言术有过许多想象,他认为最合理的可能,是一种玄奇的推演法,就像古代的术数,却从没想过会是一种活物——哪怕说那是一本记载了古今大事的预言天书,在他看来都要比张启山说的靠谱。
“终极”居然会是一群蛊?蛊虫蛊虫,说穿了只不过是一种虫子而已,它们只有最基本的本能和学习能力,怎么可能预测未来?
不过那些并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眼下正在进行的计划。
“可他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怎么会听你的话?”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显然张启山不想对他过多解释,“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你想想,要打赢一场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
“信息差。”这答案简直不需要思索。
“我就知道你会说出这个词。我们都是多年的地下工作者了,对这个最熟悉。”张启山点点头,“你想想,预知……‘终极’给了张起灵如此巨大的力量,近乎神迹了吧。这股力量如果不加约束是会失控的。张起灵可以用‘终极’掌握无数的超前信息,但他同样有不知道的事——为了牵制‘张起灵’,张家早就预备了一道杀手锏,而且现在它已经在我手里了。”
解九暗暗吃惊,看来张启山所做的准备功夫远比他想象中的多,“他还有一件不知道的事,那就是你的计划。”
张启山没理会他,继续说道:“现在我最大的阻力,反而是怎么让项目通过。关于张起灵的研究资料我已经全部截下来了,上头只知道张家楼里有关于长生的重大秘密,必须由张起灵领队才能进入,可是人手不够——这样危险的工程,除非是集结当年的老九门力量,否则根本完成不了,上头却跟我说,要让一些根正苗红的小兵去锻炼锻炼。哈哈哈,他们觊觎我的研究多年,终于找到了理由,简直是开玩笑。”
解九很清楚他说的人是哪些,那是群真正的政客,并非觉得长生研究很重要,只是不能容忍政府中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黑域罢了。
“但我的机会也不多,”张启山一拍沙发扶手,说,“如果项目失败,哪怕以后能再启动,负责人也不会指派给我。这次行动必须一次成功。”
“所以你才想到了那一招?”
张启山眯起眼睛,笑道:“你今天既然来了,当然是已经知道我想干什么。”
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解九控制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我本来以为你一直都没空回研究所,后来才知道,两个星期前,就是我出差的三日内,你回去过好几趟。而等我回所里,你就又上京述职了。你表面上制造出很忙的假象,让我替你出差,实质上却是在调虎离山。”
见张启山默认了,他叹口气,缓缓说道:“上个月,我配制了1000毫升的浓缩溶液,准备做成分分析。理论上,这1000毫升溶液的作用,相当于上百颗尸蟞丸。结果才配好就是无尽的会议,说什么任务紧担子重,让研究部门也停下手上的工作支持新项目。我起了疑心,果然查出问题在那瓶溶液上。表面上没有变化,其实里面掺了水,有一部分原液被偷走了。”
说到这里,解九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他侧过头,尽管看不到隔着几重墙壁的宴会厅,却很清楚在那里即将发生的事,“今天,这是一场鸿门宴。”
 
三 启蜮 23
“父亲!他们、他们都……”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解九才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的长子居然还醒着,是场内唯一还能站起来的人。只见他一会推推这个人,一会推推那个,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脸的茫然和恐惧。
张起灵也侧身闪入了大厅,他顾不上再问张启山,只是忙着察看每个人的情况。解九也顾不得体面了,他摇晃着站起来,抓着儿子的衣襟吼道:“说!你们都吃过些什么?我不是让你提醒他们,佛爷回来前什么都不能动吗?”
解家长子此时还不满二十岁,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小的,见父亲这个样子,更是慌张,“没有……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碰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
“小九,这不是他的错。”张启山伸手拦住解九,柔声道,“你别太激动,要是把另一只手也折了就不好了。”
解九闻言,只觉得热血直往脑门上冲,甩开手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问:“张启山,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启山又笑起来,只是笑得极其难看,“你还记不记得,你打败广州棋圣的事?说起来这招我还是向你学的,那次你集***合所有高手的力量,同时下了八盘棋,一赢七输,却还算是赢家。所以我知道,不需要把所有胜算都压在一个棋盘上,实际上只要赢一盘就可以了。这个宴会不过是第二盘棋,说是幌子也不为过。”
解九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儿子吼道:“快!把请柬给我——”
解家长子仍是不明就里,但看到父亲已经是雷霆震怒,赶紧从怀中拿出请柬递了过去。解九一手夺过,只看了一眼就拆开封皮,翻出里衬,一看之下,不觉呻吟出声,良久才颤声道:“佛爷……我的大佛爷……你是真疯了啊……”
但见张启山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得意,反倒是暗淡阴冷,好似活死人一般,“或许是吧,这个纸张,还有这墨色,你必定认得。我写的请柬,除了给你家的那张,都写着同一句话:‘见字如面。此柬作为夹喇嘛之订金,事成必有重谢。’”
解九没有看张启山一眼,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抚过那几行熟悉的字,喃喃说道:“仿明仁殿……青麟髓……你竟然不惜毁掉这两件珍宝,也要做局算计我们……”
解九儿子心中打了个激灵,才知道这个请柬竟然价值非凡。他虽然资历尚浅,但是“乾隆仿明仁殿描金粉纸”和“青麟髓墨”那两样,也早就如雷贯耳了。在古董收藏中,因为文房四宝中的纸墨难以保存,明以前的几乎已经没有存世,工艺也不如后来登峰造极。
“仿明仁殿纸”和“青麟髓墨”是清宫大内最顶级的纸墨藏品。前者通体金黄,以黄粉蜡笺背洒金箔制成,背部以泥金绘上如意纹,纸张纤维特别少,工艺极尽考究,从来只有皇室才能专享;而青麟髓墨的材质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两样东西几乎已成为传说,市面极少见到真品,若不是父亲亲口说出,他实在不敢相信竟有人用那种奇珍制作请柬。
“可是,光凭这也不会中招吧?”
见解九的儿子仍是疑惑不解,张启山道:“贤侄,纸张用肉眼尚可分辨,但青麟髓光靠看是不能断定的。你可知它的成分是什么?”
“龙脑、伽楠香和麟髓。龙脑和伽楠香皆可嗅出,但麟髓……”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是一变,“莫非是品墨鉴宝?”
“不愧是解家长子,连这种偏门也有所耳闻。品墨鉴宝,沾水轻舐,一尝便知。”张启山点头表示赞许,“普通皇家御墨用猪油增加墨色润泽,但青麟髓不一样,用的是‘麟髓’,也就是鲸脂。因为太过穷奢极侈,这种墨在清后期连宫廷都做不出来了。请柬上用的是不是真品青麟髓,便直接决定了这份‘订金’的价值。你功力还没到,自然看不出来,但当年老九门的当家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难道大家都试了?”解九的儿子抬首四顾,看着张起灵神色严峻地在座椅间穿行,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不禁叫了出来,“你就是在这个墨里做的手脚吧!就没有一个人不去尝吗?!”
解九一直抓着请柬摇摇欲倒,对他们二人的话置若罔闻。隔了好一会,张启山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已经成了,我现在说当初有十成把握也不为过。但实际上,我本来也很担心能不能成功,也希望没这么成功。”
“为什么?”
“因为谁都忍不住的。”张启山吐出这句话,语气中竟有无尽的凄凉,“大家都是盗墓贼啊……”
解九的儿子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张启山不再理他,抬头对张起灵道:“如何?可有谁无事?”
这时候张起灵已经不再走动了,闻言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张启山取出腰间的白手套,边戴边说:“那么看来,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他们服用的剂量应该很少,不死化的过程会比较慢。让他们在这里休息,缓过这一晚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恰好整理完手套,握拳伸展了一下手指,又说:“那么,即使是这么卑微的盗墓贼,你也要救吗?”
解九终于抬起头来,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年轻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表情。
悲伤?惊讶?愤怒?或者什么都没有?张起灵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淡淡地看着张启山,好像在看一样物品。
“是的。”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很小,但所说的每个字,都那么掷地有声,“所有的性命我都会负责到底。”
“那就拜托你了。”张启山抬起头上的军帽,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这样,项目算是正式启动了。我们下星期出发,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抛下众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三 启蜮 37
我合上眼睛,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更不明白啊。我说过了,我问过他,他没讲。”
真的如他所言,闷油瓶对我敞开心扉了吗?哪怕是在这之前,我们好几次生死与共,他也没有告诉过我原因。现在他失踪了,也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一切记忆,即使我找到他,恐怕也得不到答案了。
我抬眼望向窗外,白茫茫的都是未融化的残雪,居然有几分怀念的感觉。
那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爷爷拿起茶杯小啜一口,想了想又说:“一切事情都要有个起始。他和你在去西沙前不可能有接触,而据齐铁嘴所说,在去西沙之前,他曾经一度离开过疗养院,而且不知为何又返回了,就是在这之后,他对去西沙的态度才有了明显的转变。我想那里是一个转折点,他那次出去接头,可能是得到了要和你见面的信息。”
我不禁讪笑一声,“这话就扯过头了。我从长白山下来,一路潜行乔装,虽然不敢说我的技巧有多好,但反跟踪的经验还是有的。而且我的行程和目的从未对人透露过,有谁能泄露我的信息告诉他?”
“对,就是长白山。”爷爷看着我的目光异常锐利,“他在疗养院里,不是在看长白山的新闻吗?”
“开玩笑,那事情明明是在我下山之前……”
“如果他不知道你确切的下山时间呢?”
我喝茶的动作停住了,“你是说,他在关注着我?”
“没错。”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爷爷双手交叠仰望着我,“这没什么不对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看中了你。我只是从结果倒推。”
我反复地摇头,“不,这绝不可能。我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而且退一万步说,你说不理解他信任我,那他为什么要信任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接头人?不对,这个接头人根本不存在!如果有那个人,张起灵自己就能从疗养院逃走,他可以直接和那个接头人合作,为什么非要找上不靠谱的我?或者那个接头人认为我可信,怎么不直接和我接触呢?不,无论是哪种方案,都比我和他碰面好多了。只要有个人协助他,只要那个人不是我,他的结局再坏都会比现在强。根本就没有接头人,没有人帮他,他其实一直是那样……”
一直是那样孤独地活着……
我捂住嘴,发现我说不下去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拿起茶壶给我添上茶,“你先坐下吧。”
依言坐下抹了把脸,我努力稳住声线道:“没事……”
在两个老人的注视下,我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在寒冷的空气中,那点水渍带来一丝凉意,立刻就消失了。我忍不住苦笑起来,原来不死者也不是所有生理现象都消失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要去找张起灵。”我说得尽可能坚定,不希望任何人由此误解我的决心,“我知道要找到他比登天还难,所以我需要很大的人力和物力支援,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爷爷摇摇头,还没说话,二月红突然笑了,“得放手来且放手,得罢休来且罢休。狗五,我觉得你不必再废话了。”
爷爷“啧”了声,长叹口气换了个坐姿,“二爷你觉得怎样?”
“让他去,人生能得一奋不顾身之理由,值得庆幸。”二月红说着,忍不住嘴角的笑意,“狗五,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吧。昨日你远道踏雪而来,我那时便想,你定是又为了解九来求我的,结果果然不错。四十年前我就说过,希望你们未来都能做到无悔,现时你给我的答案我很满意,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你。但你自己做到了无悔,却不要妨碍他人才是。”
爷爷苦笑着摇了摇头,“二爷你这么一说,我若再隐瞒下去,反而显得我气量不够了。”
我一听就明白他们是有重要的事瞒着我,而且很可能和闷油瓶有关,急忙问:“怎么?是什么事?”
爷爷这才说道:“其实我有一条线索。虽然巴乃那边没动静,但上个月,在张启山所说的那个淮安古村,我们发现有外人频繁入村的迹象。我疑心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张起灵,毕竟那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了,深呼吸了好几次,一边告诫自己不可抱太大希望,一边问:“真的吗?有没有照片?”
爷爷再次摇头道:“可惜,我的眼线也是听村民说的,并未亲眼见到。你去也不见得……”
“我去!”这简直是不用思考的问题。因为唯有重新找到他,我和他的事才能重新开始。
“罢了,我不再拦你。”爷爷终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朝后靠在了座椅上,“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感觉你对他太过执着。执着固然使人坚定,但也会令人误入歧途而不自知,就像解连环一样。”
我苦笑了下。何止解连环,闷油瓶、张诗思,甚至解九和张启山,他们哪一个的命运,不是强求造就的悲剧。
见我不说话,爷爷又道:“看来你是肯定要去了,那有几件事你要记住。第一条,就是不要靠近小邪,我不想把他卷进来。”
我一愣,慢了一拍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里说的小邪,自然不是说我,而是指“现在”的吴邪。碍于二月红在场,又很难解释我们两个的关系,他才会这样说话。
“为什么?”
难道他怕我利用自己改变历史?比如通过他,把某些信息传递给未来的我自己?不,那样风险太大了,我就算再着急,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爷爷摆摆手,说:“第二条,之前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的情况很凶险,因为吃下尸蟞丸的时机太糟糕了。那时候身体越差,尸化的速度就越快,所以不管你在那找不找得到人,都要尽快回来,我们有办法延缓它。”
我“哦”了声,比起第一条,这条反而没什么可惊讶的。这种简直相当于白捡来的命,质量不好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问题。”
“第三,我派个人跟你一起去,你先随我回杭州,再置办些装备。”
 
三 启蜮 39
舅公放下粉笔,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认为,生命区别于非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十分复杂,不同的人完全可以得出不同的答案。好在我以前对生物还有点兴趣,知道什么答案会让他满意,“能够新陈代谢,能够繁衍,能够进化。”
“不错,书没白读。”舅公点头表示赞许,缓缓踱了几步,说道,“生命的本质是自我复制和变异。复制,也就是细胞的再生和生物的繁衍,确保生命延续,在这个过程中信息得以传递;变异,也就是细胞的特化与基因的突变,确保生命成长与进化,在这个过程中信息得以发展。
“从单细胞到灵长类,原始汤能最终进化出这个地球上的万千生命,依靠的就是复制与变异。据我们的研究显示,陨玉和原始汤类似,也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有机复合分子团。”
一口气说到这,舅公停下脚步,顺了几口气,抬手指着黑板上的字又说:“唯一不同的是,陨玉只能复制,不能变异。”
他的话虽然很好懂,我却仍然觉得不明白。只能复制,不能变异是什么情况?不断分裂?那地球早该被那种黑色的石头样的玩意塞满了吧。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其实还是张起灵的提示。他过去说过,陨玉的作用是信息的存储和再现。实际上生物也是一样的,生命的信息记录在基因中,然后通过基因的表达得以再现。所以解九最后才想通了。他的设想是,与当时的原始地球相仿,那颗掉到地球的小行星,其中有一些也具备了诞生生命的初始条件。只是很不幸地,他们变成了流星陨落在地球上,于是失去了进一步孕育出生命的可能。于是这些陨星上的‘原始汤’半成品,就这么融入了地球,变成了深埋地底的玉脉。”
“你是说,那些‘石头’会生长?”
原来是这样?不是密洛陀分泌的东西组成了玉脉,而是玉脉本身就是活的?
舅公摇摇头,又说:“陨玉是原始汤的半成品,它本身不是生命,只参与生命的复制,就像基因和蛋白质一样,但它比生物原有的材料更加优越,不仅异常精确,而且毫无耗损。这么一来,你该明白不死化真正的原理了吧?”
我仔细一想,忽然白毛汗就下来了,“你是说,陨玉将人体原来的成分替换了……它读取了人体的生物信息,然后进行了复制和重现,所以不死者才不会衰老。”
“对,换个角度来说,也可以叫仿生。”舅公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从你们吃了那药开始,陨玉就进入了你们的体内,逐渐增殖侵蚀到每一个细胞。所以严格上说来,你们已经不再是人,甚至可以说,不是生物。你们不过是一群有机仿生体罢了。”
我感到一阵昏眩,“那么说,我们岂不是变不回去了?”
舅公冷哼一声,“确实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不死者变化都是不可逆的,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陨玉的复制从不出错,而且因为是靠识别遗传信息施行的,所以它能精确重现你们服药时的身体状态,不管有多严重的缺损也能弥补。因此你们不仅不老不死,身体素质也比普通人优越很多——如果不是会尸化的话,这就是理想的不死药了。”
“那尸化又是怎么回事?”
舅公答道:“根据他的这套学说,我们也曾推测出了几个相关要素。第一,是陨玉的初始渗透值和渗透速率。比如狗五他们,一开始的摄入量就很少,身体的老化是逐渐停止的,要一直等到完全停止衰老才算真正不死化了。而如果摄入正常剂量,就能直接变成不死者。第二,是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我们很早就发现年轻人的尸化速度比老人快。第三,则是不死者的精神状态。关于这点我们曾经做过红外辐射光谱和脑电波图的实时对比,发现当不死者处于紧张、焦躁、兴奋的时候,尸化速度就会加快,反之则比较缓慢。”
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又说:“如此一来,只要有一套完整的尸化数据记录,就能总结出尸化率和各因素之间的关联公式,为控制尸化提供理论模型。但当时我们的研究手段实在有限,尤其是到了尸化前夕,因为变化太过激烈迅速,而且尸化后的人攻击性太强,根本无法测量出准确的数据。所以这时候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观测样本。”
“后来,他在整理古代文献时,发现了一条奇怪的记载:在病人临死前,让其吃下不死仙丹后穿上玉俑,就可以让尸体变成活尸,安睡地宫而万年不朽。解九认为,这种仙丹一定是指尸蟞丹,他们以为是玉俑的力量保存了尸体,却不知那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不死化的人。他甚至说,古代之所以盛行以玉石防腐,虽然从不见成效,却能流传千年,也是因为这个,只是大部分人不明就里,仅知玉石而不知陨玉,仅知要穿上,而不知应先服下尸蟞丹而已。”
听到这里,就算他不说,我也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在当时的我看来,他简直是疯了。他竟然打算利用那条不知真假的传说,自愿穿上玉俑,加快自己的尸化速度。他认为那样就能在仪器的监测下,让尸化率平稳地超过100%,如此便为公式推导留下了完整的数据库记录。而且他还说,如果尸化率真的超过100%也不会尸变,那就是一个绝佳的避免尸化的方法。”
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让几条古籍记载左右自己的生死,如果让我来评价,这何止是疯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丧心病狂。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不死者。”舅公边说边摇头,停顿了好一会才又叹道,“我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同时提议他可以用动物实验代替,可是他却拒绝了,说动物的精神状态难以控制,得不到精准的数据。然后……他又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笔记,上面是他自己每日的身体数据记录……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会有这一天了,这个人……真是……”
 
第三部启蜮到这里也结束啦www,如果晚上有时间会再贴一点。后面的剧情会越来越烧脑……所以一定要认真看哦www
 
四 麒谕 5
闷油瓶的手顿了顿,便一把将我拽上了船沿。我顾不上说别的,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趴在船上直喘气,进了水的嗓子里火辣辣的,一吸气就生疼。
等我喘着气缓过劲来,才注意到我们存身的并不是一条船,而是许多条捆在一起的小船,就像火烧赤壁的曹军连锁船那样,相互固定在一起,好似一只小型的浮岛,非常稳固。
“那些船都是你买的?”
我大吃一惊。难道是我误解了村民的意思,虽然被买走的船很多,其实买主只有一个人?可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里造这么大一个浮岛呢?
“你知道这有个水怪?不对,那个饵是你下的吧?”
闷油瓶没理我,挥手示意我往中心走,便俯身聚精会神地盯着水底。其实很久以前——也或者是很久以后——我们第一次合作到七星鲁王宫的情况,就和现在如出一辙。我们也是这样蹲在船上,面对着来自水下的威胁,而他也是这样对我不闻不问,以及全然漠视和陌生。
虽然我没问,他也没说,但他这次应该是真的把我忘掉了。
哪怕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却还是难免失望,我暗自叹了口气,按他说的爬过几条船,忽然听到有人远远地喊“齐哥”,是六子的声音。我这才想起还有人在找我,急忙应了声,循着方向看过去,却是一条长满枯芦苇的湖滩。
它的形状非常眼熟,因为当我们被水怪袭击的时候,它就在我们旁边不到十米远。
靠,亏我还一个劲对着天边的黑点发感慨,闹了半天闷油瓶就躲在附近。
“你这算在为民除害吗?”我又问,回答我的却是轰的一声巨响。还没等我意会过来,身下的连锁船突然动了,我一下没提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等我捂着嘴爬起来,船速已经变得非常快了,整片小船不断发出木料开裂的哀鸣,有些甚至显示出了要散架的迹象。
拖着我们前行的正是那只水怪,它被一条胳膊粗的缆绳挂住了,在我们前方六七米处,漆黑的背鳍时不时露出水面,在湖上划出一道三角形的大浪。
“我的天,这是条鱼?”
在认出水怪的真面目后,我也明白了闷油瓶的战术。他就像捕鲸人那样,打算把这条大鱼先累个半死再下手。也确实,这么大的食肉鱼,在水里就像霸王龙一样,再牛逼的人下去也得吃瘪。
我定了定神,发现我们早就越过了芦苇滩,六子正站在船头拼命对我们挥手,似乎很是惊恐——要是换了我是他,看到同伴被水怪拖走,又突然乘着一片几十平方米的木船冲浪,一定也会是这个反应。
大鱼拖着我们飞速前进,时不时还会来几个急转弯,似乎急于把我们甩掉。它一定受了很重的伤,身后的湖水一直带着血色,朝后看,甚至能看到一条清晰的黄锈色轨迹,夹杂着大量碎木板,活像是船难现场。
因为不断撞上水底的东西,浮岛已经变小了许多。闷油瓶一直稳稳地站在船头,好像被钉子钉在了甲板上,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水里。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我眼前一花,那大鱼竟突然返身跳了起来。于是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它原来是条四米多长的六须巨鲶,光嘴巴就有接近一米宽,要吞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
因为体重实在太大,它没法完全跃出水面,只到腰部左右就重重地摔了回去。被巨鲶砸起的水浪足有两米高,劈头盖脸地拍在最前方的几条船上,瞬间就打散了好几艘,而闷油瓶也被这惊人的力量扫进了水里。
“小哥!”我扑到船舷上,伸手拔下自己腰间的匕***首打算甩给他。他却向我挥了挥手,我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正抓着一把长而弯的黑刀,和我熟悉的那把黑金古刀非常像。
这莫非真的是张家的制式武器人手一把?
我一愣,只见他泥鳅似的滑溜,绕过巨鲶又钻进了水下。由于惯性,浮岛收势不及,径直从他们上方滑过。我又追到了另一头,看到从木板下露出的水面正涌出大量的鲜血,瞬间就把湖水染成了红色。
那大鱼一定受到了重创,虽然挣扎的力量依旧很大,却没了章法,只在原地打滚,被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闷油瓶一脚踹在它身上,借力朝我游了过来。
“你把它杀了?”我心里有些发瘆。这条鱼一定伤了不少人,相当危险,就像村民们说的那样。因为以闷油瓶的性格,没有必要他绝不会这样残忍——在鲁王宫的时候,他甚至连血尸都不愿意弄“死”。
闷油瓶点点头,一撑木板跳回了船上,转身开始收绳子。我上去帮忙,心想这家伙好大的架子,到现在才勉强算是有点交流。也不知道是这次失忆才这样的,还是我记性太差把他老先生的劣迹都忘了。
被我们拖到船边时,巨鲶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半死不活地仰面漂着。我这才看到缠在它身上的并不是绳索,而是它自己的肠子,很显然,闷油瓶最后一下把它给开膛破肚了。
浓重的血腥混杂着鱼腥令人作呕,闷油瓶皱着眉把鱼拖到船舱里,提起黑金古刀在鱼背上纵横划了几个井字,然后剜下了几块人头般大的白肉。我看着巨鲶犹自开合的鳃盖,忍不住问:“你还想吃它不成?”
“这里。”闷油瓶把刀尖刺进那块肉里,搅动了几下,然后挑出了几团黑白相间的东西。
“是蚂蝗!”我不由惊呼,这才注意到大鱼身上所有的伤口里都能看到许多暗色的斑点,如果挖开来,一定是满满的蚂蝗和卵囊,“它也被寄生了!”
怪不得冬季应该蛰伏的鲶鱼会在这时候冲出来攻击人,这条鱼一定也是被体内的蚂蝗刺激得发了狂,才突然在湖区里兴风作浪的,看来杀掉它也算是帮它解脱了。
一阵水响,闷油瓶把死鱼又推下了水,跟着又挑起零散的内脏和肉块往湖里扔。空气一下清新了许多,我深深吸了口气,又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些蚂蝗为什么都跑出来了?是不是泗州城里出了问题?”
 
四 麒谕 6
闷油瓶没回答,走到一边拿起竹篙就开始撑船。我原本预备了一堆台词想向他套话,比如说从一个张姓朋友听说过张家的一些往事,或者自称和张家有某种渊源。我现在最急切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还记得多少事,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完全当我是空气。
我突然觉得很脱力。其实现在的气氛与我和他初相识时没什么不同,但是我的心境变了,我早已不再将他当是一个沉默的陌生人,而是并肩前行的同伴,他却突然回到了起点,这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
自始至终,沉默就是他对外最牢固的防线,我想得再好,他不接招我也没辙。不过我肯定不会放弃,因为攻克他的唯一方法就是逗他说话,只要他还是个面瘫,这条定律就永远不会变。
湖面一片狼藉,因为大鱼带来的冲撞,整个浮岛已经比开始时小了大半,但拖着的船数目还是不少。闷油瓶只用一根竹篙撑船前行,动作却跟普通渔夫无异,完全没有吃力的样子。这让我再次意识到了他手臂的力量有多惊人,如此庞大的连锁船估计也只有他能撑得起来。
我看着被船身划开的水面涟漪,叹了口气,又道:“那些蚂蝗怎么办……不对,刚才鱼尸丢回湖里,蚂蝗不是还会跑出来害人?”
“它们从地底来,必须断根。”
出人意料的,闷油瓶竟然回了我一句。我心头一动,看来蚂蝗确实是从泗州古城涌出来的,因为鲶鱼冬天在湖底蛰伏,所以蚂蝗首先就寄生到了巨鲶体内,把它刺激得狂性大发。可这些东西的根子在地底,要断根也只能去地底了
“那下一步怎么办?下去吗?”
闷油瓶没反应,看来是不打算回答了,我正想再问几句,船身忽然轻微地抖了一下,我才发现已经靠岸了。
他收拾了一下船上散落的东西,跳下船就朝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还以为好歹已经顺利找到人,只等刷高好感度就能带回家,他竟然就想跑。我一下子慌了,几步跳下船就去追,
“等等——你上哪去?”
闷油瓶半点没有停的意思,我一急,张嘴便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齐羽的人?”
他脚下一顿,问:“为什么问这个?”
其实话一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提齐羽?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只是凭直觉赌了一把。上次他才见面就对齐羽表示出了莫大的兴趣——不是我,而是齐羽这个名字——而现在他显然对这两个字依旧有着特殊的反应,以至于我一问就能让打算开溜的他停下。
齐羽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为什么他两次失忆后,明明什么都忘掉了,却还记得一个齐羽?
也许是因为我犹豫得太久,他终于转过身来,我刚想说我就是齐羽,眼前突然一花,有个人擦过我,几步就冲到了闷油瓶面前,一拳头就照着他的脸揍了过去。
闷油瓶自然不会被打中,他侧身让过拳头,抬手闪电般地抓向对方的手腕。他这招我见过不止一次,百发百中,而且配上他惊人的握力,基本上下一秒就只会剩下一个在地上打滚的小臂骨折的伤员。
可没想到我这次的预感却落空了,那人的胳膊陡然划了道弧线,恰恰躲过了他的攻击,又转而击向他的肋部。然而就是这么刁钻的攻击,也一样落了空。我甚至都没看清闷油瓶是怎么躲过的,只听到啪啪几声脆响,然后两个人就突然分开了,并且都同时停了下来,中间隔了一米互相对峙着。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那个人竟然是黑眼镜,不禁脱口骂道:“我靠,黑瞎子你干嘛!你刚才去哪了?”
“游回岸嘛,我在这里等你,正好赶上。”黑眼镜活动了下手臂,直咂舌,“这小子眼神讨厌,万一把你捏死了,我回去可没工钱。”
闻言我心里一惊,看看闷油瓶,他正盯着黑眼镜,虽然目光是凌厉了点,却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
“而且他身手不错,这一架打得值。”黑眼镜又咧嘴笑了笑,还是面朝着闷油瓶,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我不禁烦了起来,这种人我见过不少了,没事找抽型,三天不折腾就皮痒。小花也找闷油瓶干过架,可五个小花也顶不上一个黑瞎子闹腾。还幸亏他是个不死者,不然恐怕早把自己玩死了。
“齐哥,可算找到你了!”应声回头,我才发现六子也撑着船到了,他赶到我们身边,气喘吁吁地说,“两位爷没事吧?”
我瞪了他一眼,六子也算机灵,立刻就发现气氛不对,黑眼镜正和闷油瓶一副公鸡斗殴的架势盯着对方,这阵仗光是丢眼刀气场都能杀死人了,要是说错一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黑眼镜闻言哼了一声道:“我没事,倒是老齐当了一回耗子,这个笑话够我下好几天饭了。”
我莫名其妙,下意识答道:“什么耗子?”
“不是属耗子,怎么就被胡子鲶叼去了呢。”他大笑起来,“我以前可见过,那玩意贼喜欢吃耗子,拴在绳子上就能把鱼钓起来。大鱼钓齐羽——嗯,我喜欢这个歇后语。”
“去你妈的。”说了半天,他竟然就是为了消遣我,真**他**妈无聊,也不知道我爷爷是哪根筋不对才指定了他。
没想到闷油瓶突然看向我,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齐羽?”
“我、我是啊。怎么了……?”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竟然结巴了起来。原来他记得的真的只是齐羽的名字,其他信息一概都忘了。可是为什么?他不是只有小时候的记忆不会回档吗?难道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齐羽”了?
闷油瓶皱眉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隔了一会才说道:“不对,你不是……”
“喂喂,打架可不可以专心点啊。”黑眼镜不满地插嘴,不过终究还是收手退了几步。闷油瓶点点头,扫视了我和黑眼镜一番,眼神中带着戒备。
 
四 麒谕 8
因为是胳膊先着地的,我疼得嗷地一声叫出来,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就被人抓着顺田埂边的斜坡一路滚了下去,跟着就是笃笃笃的响了好几声,有东西接连打在了我们周围。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偷袭,而且丝毫没有手软,上来就是杀招。
“妈的,是连弩。”
救我的是黑眼镜,他骂了句娘,放开我探头往上看去。我急忙翻身缩在田埂下,并且小心地往旁边挪开了几米,回头才发现闷油瓶已经不见了。
“看到人了?”我心知攻击者还在上面,不敢轻易冒头,只看了眼滚下来的方位,田埂上的枯草里还插着几根铁弩,箭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然射出的力道很大。
“在屋子里,不出来。”黑眼镜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个豁口,刺穿了好几层布,不过没血,“狗***日的,这么狠,你还真是个香馍馍。”
附近的屋子只有二十多米外的一间废屋,但朝向我们的墙面上并没有窗户,除了外皮早已崩落的土砖和一扇歪斜的木门,我什么也看不见。
“那小哥人呢?”
“用得着管他么?”黑眼镜笑了声,向我一努嘴,“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中毒吧。”
我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肘正火辣辣的疼,拨开衣服一看,果然划了条一寸来长的口子,好在伤得不深,伤口的样子也还正常。
也好,不用担心闷油瓶了。别说连弩,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就算是手枪也不可能打死他。
正想着,黑眼镜忽然轻声吹了个口哨,向我晃了晃手指,我心知有变,欠身顺着往上看,一眼就看到闷油瓶居然在一棵七八米高的大树上,几下纵跃,就悄无声息地到了那废屋的正上方。
“我擦,他要……”
话都没说完,就看到闷油瓶身子一缩,整个人像一只大鸟似的笔直落下,轰地一声砸在屋顶上。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屋子的门突然被踢开了,一条人影猛地从里面窜出来,跑了几步一转身,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闷油瓶似乎早就预计到了对方会开枪——不,他甚至在屋顶的瓦片开始坠落之前就已经跳了下来,闪身跨到那人的背后,一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从我这里看去,他的动作清晰无比,但又行云流水,毫无滞碍,仿佛他捏住的不是别人的脖子,而是一只茶壶的把手。
那人大叫一声举起双手,似乎还想挣扎,但很快就丢下枪放弃了。我估计他吃了不小的苦头,因为闷油瓶的握力足以瞬间捏断颈椎,被抓住绝对是件倒霉的事。
“没意思。”黑眼镜居然失望地叹了口气,一撑田埂跳了上去,“这小哥太狠了,不好对付。”
我心说你对付他干嘛,也跟着爬上去,看了看四周。虽然这里没什么能藏人的植被,地形却不是一马平川,视野中的盲点很多,“小心点,搞不好他还有同伙。”
黑眼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丢下我先走了,我有点意外,又扫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奇怪的动静才跟了过去。
走近了我才惊讶地发现,被闷油瓶抓住的,居然是个很老的老头子,皮色金黄,一脸的老人斑,松垮的皮肤贴在骨骼上,活像个干粽子。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么老的人,竟然也能用那么灵活的身法跑出来放枪。
“你是什么人?”
我听到闷油瓶在问话。那老头嘴巴动了一下,猛地抬头瞪向我,双眼浑浊得令人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个盲人。
但显然他不是。
“你,们——”老头一字一顿,用极蹩脚的普通话说,“是,土,夫,子!”
我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被人点明了身份,而是他这个意思,倒好像是个护墓员。虽然各地都有自发或者政府组织的护墓人员,但这么老的,只怕也是独一份了。
“大爷,我们不是盗墓贼,我们是来……灭四害的!这些工具是咱们跟考古队借的。”我本想说灭蚂蝗,不过看他这样子,搞不好根本不知道村里闹虫灾的事,“我们是政府派来的,不信我给您看工作证。”
我正盘算着用什么证件顶一下好,没想到这老头丝毫不信,怒道:“我,跟到你们,半天,你们,要来,动,泗州城!”
这下不光是我,连闷油瓶的脸色也变了。这样一个老头子,怎么会知道我们要进泗州城?难道他知道这个蝎子墓里面的勾当?
“大爷,您别这样,那泗州城都淹了几百年了,我们去干啥呀。我们真是来灭虫的!还是村长送我们出村的呢。”
老头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又说:“那,也不能……打……搅……庄,其——宁呐……安,宁——”
他的语调忽然变得非常奇怪,我正想让他再说一遍,不料他猛地抬头朝我撞过来。我本能地退了一步,还没站稳,就看到他一扬手甩向了我。
但他的手臂还没完全抬起,就被闷油瓶一把抓住了,我甚至听到他的臂骨发出了咔的一声,老头浑如不觉,拼命挣扎了几下,脸孔涨得紫红,却依然动弹不得。
黑眼镜低头看了看,嘿地笑出声来,伸手从他袖子里拆下一组拳头大小的机关,拿在手上把玩了几下,说:“这么好的袖箭,十多年不见了,老爷子不光身子保养得好,手艺也不错呀。”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恨,茫然地看着老头,回想起他刚才的话,陡然一个激灵,“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张起灵?你说不能打扰张起灵的安宁?是张起灵吗?”
老人颤了下,挣扎得更厉害了,我唯恐他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道,忙说:“大爷,您听我说,他就是现在的张起灵,他是来找东西的。”
“不,可,能!”老头冷笑道,“最后的,张起灵——已,经死,了。休想,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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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
 
四 麒谕 12
我跟着他们两个出了门,发现黑眼镜正蹲在远处的草地上抽烟,他看到我们,抬手做了个询问的手势,就拎着之前的装备过来了。四个人一路无话,大概半支烟的时间,老头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
他手指的方位是一片光秃秃的田地,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收割后的玉米杆,但泥土平整,上面还长着层短短的杂草,看得出有段时间没耕种过了,也没有任何看起来像通道的东西。
“这要从哪走?”
“你们从,灵瑞塔进去,这是那时候,唯一高过洪水的地方。”老头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我从塔顶出来,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现在出口,已经被埋在土里,成了庄稼地。这片田,现在是我的,你们放心挖,土不深,土夫子的话,很快就能挖通了。”
说完,老头走进田里,左右目测了一下,便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就在这。塔身是预留的,出口,应该不会进水,你们下去,就能,进到地宫。”
我呆了一下,点点头。灵瑞塔这个地方,我在泗州城的资料里看到过,是唐代为了供奉高僧僧伽的灵骨而修建的,所以也叫僧伽塔。可他却说是逃生出口,难道是后来被张家人偷偷改造了?
不,张家人做事,从来都不遵循正常的因果规律,既然有他们的介入,也可能那座塔原本就是为了这次洪水修建的。因为千年后会有一场灭城的洪水,才特意修建一座能通往水面上的佛塔,换句话说,那佛塔等待千年,就是为了在城灭后成为一条可供人出入的通道。
这说起来似乎还有几分浪漫,也符合历代张起灵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作风,却不知道这条通道是不是专为我们几个铺设的?
我捏了下眉心,也说不清心中是沮丧还是兴奋。传说那僧伽来自西域,是观音化身,唐代的观音像都是按照他的容貌修造。可他具体是什么身世来历,史书上却众所纷纭,完全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他会不会又是张家制造出来的神话?或者只是被张家利用的幌子?我们这次下去,说不定还能顺便了结了这段历史公案。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老人这次开口,却不是对我,而是对闷油瓶说的。
闷油瓶面对着他,表情十分严肃,“是张起灵的口谕?”
“不,是一个,困扰我多年的疑问。”老人摇头,缓声道,“如果你此去,能知晓他,缘何毁灭张家,请一定,告诉我。”
我心说这也值得一问,他为什么要灭了张家,是因为张家要灭他,他不过是防卫过当,有因有果根本不值得困扰三百多年,但嘴上还是忍住了。他虽然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却不可能知道最深层的阴谋和丑恶,不知道张起灵制度有多么灭绝人性。我难道要告诉他,因为他奉若神明的张起灵对于张家人来说,其实只是个很好用的道具,不听话随时会被丢掉吗?
闷油瓶点点头,老人沉默了一会,长叹道:“以前,有一天,张起灵曾经问过我们几个侍卫,说,‘假若某日我与长老们,刀兵相向,你们会帮哪一边?’他们都说,一定会帮族长,我却没有赞同,我说,‘最好这一天,永远不要来,都是一家人,闹出死伤可不好。’”
我看看黑眼镜,他歪着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闷油瓶则没有出声,依然认真地听着。老头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所有人都骂我,是贪生怕死之辈,谁知道,张起灵却说,‘懂得珍惜生命,是好事。你定要好好活下去,懂得求生的人,才不会糊里糊涂地死。’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为什么能,得到张起灵的赞赏。但是后来没多久,就出事了。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败!真的张起灵会掌握‘终极’,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做自己能不死,可是他还是死了……我从他那里最后得到的命令,是必须要好好活着。也许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你出现。可他自己,却没有活下来。”
“我明白了,谢谢你。”闷油瓶的回答很平静,“你的族令已经完成了。”
老头冷笑道:“我不会谢你。族长虽然可以有继任,但我所侍奉的张起灵,就只有那一个,能结束族令的,也只有他一个。”
说完,老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他的问题,没有一个是没有答案的,可是答案又太不受欢迎。他想了三百年,也许并非是想不通,而是不愿意相信吧。
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却选择了通向死亡的道路,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认为那条路是正确的。他一定知道,如果自己不死,会产生更加巨大的损失,比起张家所有族人的生命加起来还要巨大,比起一座城市被洪水吞没还要巨大,而这标准纯粹是由他的价值观衡量的。
“好了好了,快点开工,塔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这次算是没来错。”黑眼镜丢下背包,拿起锹就在老头留下的痕迹内挖起来。我和闷油瓶也挑了工具上去帮忙,一通海挖就不用说了。
这种陈年的淤泥很不好挖,又黏又硬,我们花的时间比想象中多一些,但确实如老人所说,在三米多深的地方,挖到了铁质的塔刹。
经过三百多年的埋藏,塔刹已经完全锈蚀,刹身在泥土中折成了四节,宝珠也早已碎裂,周围的泥土中还散落着不少铜质的装饰,也生满了斑驳的绿锈。挖开这些东西,下面露出了朽烂的木头和砖石,甚至还有一节半米多长的铜瓦,用刀一刮就露出金色的光泽来。
据史料记载,泗洲僧伽塔是一座三百尺高的藏传白塔,外覆铜瓦,在阳光下通体金黄,雄伟异常。过去我一直怀疑描述过于夸张,现在看来竟然所言不虚,盛唐时的国力实在非同小可。
大概又往下挖了两米左右,坑道的稳固接近极限了,我正爬到地面打算重新加固洞口,下面的黑眼镜突然嘿地一声笑了出来,“好,有门了。”
顺着他的示意,我看到他脚下露出巴掌大一块黑色的平面,在铁铲的撞击下,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响。
 
四 麒谕 22
符号是用朱砂墨一笔画成的,像一朵小红花跟在句子末尾,非常显眼。
“这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看了眼,道:“这代表执行错误。”
我这才恍然。张家的族令很多都是些绵延多年的计划,与其说这是一个目录,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对账本,专门用来检查那些计划是不是首尾如一。看来张家的运作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密,不是所有计划都能得到完美的执行,需要有人不断检查和督促,而这大概也是张起灵的职责吧。怪不得这些本子被丢在这了,因为“对账”早已结束,它们也就没用了。
可是找个失忆严重的人当监督,真的没问题吗?
我心里直犯嘀咕,此时闷油瓶也拿了几本翻看。他看的方式很特别,只用一只手捧书,眼动得非常快,几乎是从上到下一个来回就算看完了一页,同时另一只手的手指快速翻飞,不断变换着手势。
“你在干什么?”我凑上前去,他没有理我,但手和眼根本没停,而且是越来越快,似乎已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我看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也在“对账”。
他的手势是掐算的一种,这种手艺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爷爷去找某个账房的时候见过。那人也是一位高人,从不用笔墨算盘来算数,只靠手指就可以做非常复杂的运算。据他所说,这相当于一种随身的筹算,需要自小配合心法口诀锻炼才能练成。
闷油瓶的神情十分专注,翻阅得也越来越快,从逐页浏览到一翻数页,几乎是在翻书而不是看书了,而他的动作也极其精准,看定了一个标记,几次手势变幻后便又翻了几页,立刻就能找到另一个红色标记的位置。
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我看到的是他吗?还是几百年前和他有同一名字的人?他们这样诡秘的传承至今,会不会真的像活佛一样,连灵魂都是继承下来的?
如此这般地翻动,眼看着账本上的红色标记越来越多,而且越往后越密集,最后闷油瓶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停留的那一页,红色多到刺眼的地步,一眼看去简直是满页朱红,几乎没有空白的地方。
“看来到后面张家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我想了想,不禁叹了口气,“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而且张起灵有失忆症,他们说不定还用了欺骗的手段。整个张家已经完全脱离了张起灵的掌控——泗州张起灵一定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决定杀光族人的。”
闷油瓶合上本子,什么也没说。他的表情并不像平常那样平静,而是有几分悲戚,就像以前在长白山祭拜雪山时那样,是一种非常沉重而浑浊的情感。
理所当然吧。不仅仅被老九门背叛,也被族人背叛。他们确实太容易被欺骗,也确实太值得利用了。我完全无法想象张起灵们的悲剧命运究竟是从什么年代开始的——不,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张起灵在张家人眼中,至少在长老们眼中,就只是一个好用的道具而已了吧,否则就不会人为制造出失魂症和孟婆铃来控制他们了。
我还记得下来前老人对我们说的故事,他说他一直不理解泗州张起灵的做法,希望我们查明了告诉他。其实就算他不提要求,我也一定会告诉他真相的,因为这样恶心的事实绝不能被埋没,那些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压下心中杂乱的想法,我上前拿走了闷油瓶手中的本子,“别看了,这些事就算现在重新查一遍,结果都不会改变。对他们的罪行,泗州张起灵已经做出了他的判断。”
我把本子随手放回桌面,扫了一眼堆在一起的最后几本册子。它们被压在最底层,接了湿气,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软烂如泥,字迹更是难以辨认。我正想着要不要带出去技术处理一下,头一偏却发现在石桌底下还有一只小竹筒,大概一尺长,手腕粗细,表面黑乎乎的,非常不起眼。
我捡起竹筒,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猛然听到黑眼镜叫了一声,“喂,你们两个过来,这里有个暗格!”
我心里一跳,急忙把东西塞进背包,就几步冲了过去,闷油瓶比我更快,已经蹲在地上开始起石板了。那暗格藏在房间最深处的地板下,因为只露了一条缝,暂时看不出有多大。被黑眼镜撬松的那两块石板足有半尺多厚,而且接缝处有榫卯样的结构,互相咬合得非常紧,还抹了一层灰浆,就算踩上去恐怕也很难听出异常。
“我靠,你小子是有透视眼吧,这都能发现!”
黑眼镜歪着嘴笑了笑,摆手示意我们再等等,从包里又拿出了杀虫剂罐子,“看清楚点,这就是久经考验的倒斗主义战士。”
说着,他就把杀虫剂的喷嘴对着那些石板的缝隙喷了过去,这下我才注意到,沿着那几条石缝,竟然爬着不少白色的小虫,就是我们不久前遭遇过的那种,因为实在太小,数量也不多,看起来就像一些白灰似的。
怎么这里也有这种虫?难道下面又是白毛房间?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好在那些虫瞬间就被毒死了,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便帮着他俩搬石板。真下手了我才发现,这些鬼东西像七巧板似的,一块压一块,必须按顺序才能拆开。我们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定它,下面立刻就露出了一个长宽高都在半米左右的方格。只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白毛和尸体,也没看到藏起来的任何东西,只在一角有厚厚的一层灰,显然那里的石板密封被破坏了,外面的泥土漏了进来。
当然,这里多半曾经放着很重要的东西,只是和那些石片一样,被泗州张起灵运到巴乃古楼去了,或者那只铜铃原本就是藏在这里的?所以石板才会有缝隙,因为被人移动过?
可是那群人连桌子都推翻了,还会把这么麻烦的玩意重新安回去么?
还没等我意会过来,黑眼镜就地一躺,瘫在了地上,“唉——他大爷的——藏得这么严实,还以为有好东西呢,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虽然有点介意,但也实在看不出其他线索,便对黑眼镜招手,让他起来。他虽然照办了,却垮着脸说:“你这什么态度,我也是帮你们找蚂蟥哎。其实我刚才起就有个想法,看到这儿有暗格还以为中了呢……不行,这一定是天妒英才,上天考验我呢,我得再重新找找。”
我心想这叫什么天妒英才,这叫天生贱皮难自弃还差不多,正想开口损他,突然黑眼镜一下趴了下去。
我心说他还想打滚不成,但接着整个房间竟然都震动了起来。
是地震!
 
四 麒谕 25
我的惊呼声都没叫出口,便看到闷油瓶侧身倒下,连续几个翻滚,刚好躲过了掉下来的石块。跟着就是轰的一声,那“虫香玉”重重地砸在了他原本站的地方。无数碎石飞溅起来,打了我一头一脸,我本能地抬手想护住头,结果失了平衡,差点掉进泥浆里,好在旁边还站着黑眼镜,他挡了我一把,拉上我就跑。
我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扭头去找闷油瓶,他并没有逃走,反而站在虫香玉附近,似乎在检查着什么。黑眼镜一个劲地扯我,可如果我走了这里就彻底没照明了,我甩开他,尽力把光柱朝向闷油瓶的方向,他没法子,也只好停了下来。
也许是大石头砸出来的余波,也可能正好又遇到了一次地震,地面一直在震动,周围的泥浆不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显然上面又有许多东西掉下来,破洞又被震大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掉。
那虫香玉有一半都嵌进了石梁里,显然最前方的平台已经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关这么厉害。我喊了闷油瓶一声,道:“你说的池眼就是这个吧?虫香玉的气味能吸引虫子,他们一定是利用地热催动药性,吸引虫子进来,这个蛊池才有源源不绝的材料。”
闷油瓶“嗯”了声,又说:“那材料哪去了?”
“什么?”我被问得一愣,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原料原料,既然进来的虫子都是原料,那就应该还有个成品,哪怕不是成品,至少也得是个半成品,“糟了,还有个蛊王……”
我话都没说完,眼角黑影一晃,那块虫香玉竟然又凭空飞了起来,在空中上下飞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挥动着它。
看到这个情景,我脑海中顿时豁亮,一个结论瞬间就把之前模模糊糊的疑点全都串了起来,“快走!那是阎王!阎王骑尸!”
闷油瓶明显犹豫了一下,黑眼镜也吼道:“过来,那是个怪物!”
这下闷油瓶才跑了过来,我赶紧揪住他的衣服往青铜门那边奔,肠子都悔青了,明明早就看到那扇门是青铜的了,怎么就他妈忘了门里有什么呢?虽然这道门是小了点,场子也比西藏青铜门里小得多,但就算是个迷你阎王,也够我们仨喝一壶的了。
“你见过这个?在哪?”黑眼镜跟在我们后面边跑边问。我没空解释,一直到了青铜门前,用力推了推才失望地骂出声来。它并不像其它的青铜门那样大得恐怖,也就三米来高,哪怕是纯铜铸的,推起来也不会这样纹丝不动,肯定是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我回头看了眼虫香玉的位置,它在空中上下飞舞,转眼间又在地上砸了好几次,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看来这只“阎王”虽然行动迟缓,却还有点想法,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石梁一侧的泥浆被翻搅出好几股波浪,依稀能看到“阎王”的双腿。它虽然是透明的,却有体积在,能挤开泥浆,远远看去就像池子里有两个交替移动的大洞。
这下不用我解释他们也看明白了,黑眼镜靠在门上直抽冷气,啧啧地说:“这家伙……真****他****妈大呀……”
我心说这时候不是应该先感慨它能隐形吗,忽然就感到闷油瓶在推我。他伸手指指门,又指了指地面,示意我留在原地,便拔出黑金古刀就迎着“阎王”走了过去。
“等等,你砍不到它的!”我急了,大概也是急中生智,突然就有了一个方案,“对了,你不如引它来砸门!它只能在这隐身,外面就能看见了!”
闷油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点点头,收起刀就纵身冲了出去。也幸好这只“阎王”脑子很蠢,两腿站在泥浆里,手上还举着块石头,很容易判断位置。他跑到“阎王”面前,一边躲闪着砸下来的虫香玉一边后退,果然很快就把那“阎王”给引了过来。
我和黑眼镜趁乱绕到了“阎王”背后。石梁大部分都塌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部分勉强能立足,我们走出七八米,选了安全的地方站定。大家伙大概是被闷油瓶激怒了,一个劲追着他猛砸,对我俩不闻不问,可它毕竟太迟钝了,根本连闷油瓶的衣角都够不着,虽然气势惊人,却实在是有几分像在打地鼠。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下,确实,打一只速度特别快,怎么都打不到的地鼠,真的是件很窝火的事儿。
“你为什么叫它阎王?”黑眼镜突然问我。他的语气有点怪,重音不在为什么上,而是在阎王上,似乎他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而且觉得它不应该叫阎王。
“那你说叫什么?”我随口问了一句,做了个回头再谈的手势,继续看闷油瓶的动作。
他也确实牛逼,一直退到门边才停下,眼看着虫香玉再一次砸下,避无可避了,居然一把抓住那根只剩小半截的锁链,一个借力就荡上了半空。我听到身旁的黑眼镜蓦地喝了声彩,跟着就看到闷油瓶的脚尖在虫香玉上一点,整个人像壁虎一样扑到了青铜门上,双手抠着门上的花纹飞快地爬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阎王”是不是睡得太久终于活动开了,动作比刚开始已经敏捷了许多,举着虫香玉的那只胳膊立刻就挥了过去。我本能地一闭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就像同时敲了千百口大钟,真是地动山摇,别说我的耳朵快被震聋,就连气都上不来了。
等我缓过劲来,才发现那块虫香玉已经碎成了好几块,铜门则被撞得完全倒了下去,只剩下一道尺许厚的底边,从后方的空间里冒出滚滚的灰尘,因为遇到“阎王”的身体会被排开,清楚地勾勒出了那三人多高的六臂轮廓。
我和黑眼镜拔腿就往回跑,几步跨过门板,才看到那边居然也是个差不多大的房间,不过没有泥浆,从房顶垂下几根比大腿还粗的锁链,头上连着镣铐,看尺寸似乎就是用来锁那头“阎王”的。
闷油瓶横刀站在房间中间,虽然灰头土脸,却是安然无恙的。我们擦过他躲到屋角,扭头就看到半空中悬着一颗硕大的头颅。
那自然就是现了形的“阎王”,上次惊鸿一瞥,我这次才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它。说也奇怪,它真的像极了唐卡绘画中的样子,身上铠甲环佩俱全,面孔泼墨般的黑,面目狰狞扭曲,须发倒竖,两只手撑着地面,另四只手扒着门框,正从泥浆池里往这边爬。
 
四 麒谕 26
和漆黑的身体对比明显,它在门里的部分仍旧是透明的,随着它的动作,显形的部分越来越多,看起来就像科幻片里常见的空间传送特效,要是加上扫描光束,我一定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外星人。
黑眼镜大概终于知道厉害了,仰着头看得目瞪口呆。我把灯开到最亮,光柱一晃忽然看到门框上方有块灰蒙蒙的匾,写着四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大字:樊天子包。
这四个字我在水下的张家古楼中看到过,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个叫樊天子的人包了场子,后来回去一查才知道,我的断句有问题,应该是“樊、天子包”。所谓“天子包”是民间传说里阎罗王的名字,乍一看莫名其妙,但结合樊字就很好理解了,樊笼樊篱,都是囚禁拘束的意思,所以连起来,那就是指关押阎王的地方。
如今的所见确实证实了我的猜想,这门里果然困着一只“阎王”。可难道巴乃的古楼里也曾经关过一只阎王?那会不会跟这里一样,也有个蛊池呢?
“估计这玩意就是蛊王吧?”
说着,我下意识看了眼青铜门里,那边现在看起来黑洞洞的,被“阎王”翻搅起来的泥浆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靠近我们的地方还在响个不停,还有一缕缕泥浆从阎王身上流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房间的地板上。
黑眼镜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才答道:“应该?”
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答案实在是显而易见,恐怕这个巨大的地宫,也是为了培养它才修建的。可是太奇怪了,难道西藏青铜门里的那只也是张家人放的?他们为什么要养这些怪物?守门吗?
那他妈的闷油瓶还守个屁的大门,难道是长白山的阎王挂了,所以要他去顶班?妈的,要真的有这回事,把这只弄过去他不是就没事干了?
想到这我都有些犹豫,要不要留个活口,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一方面它威胁附近的人畜安全,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怎么跟闷油瓶解释。反正西藏还有一只活的,那家伙总比这个藏在地底下的好运输得多。
与此同时,“阎王”也已经完全爬进了房间里,我这才看清它其实远不止六只手。它肩部的肌肉极端的厚,从里面伸出十二只肌肉纠结的手臂,在背后像孔雀开屏一样排列着,不断地伸缩着,活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它的怒气似乎还没消,死死地盯着闷油瓶,突然几只手同时抓了下来。闷油瓶身形一缩,抓着锁链腾空窜起,躲开了所有的攻击,扬手就是一刀。只听啪的一声,黑金古刀劈到“阎王”身上,竟像棍子打上了半硬不软的厚牛皮,那“阎王”丝毫没受伤,挥手便又一次朝他抓了过去。
看着闷油瓶左躲右闪的,我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和胖子在西藏碰到的那只,是显形后靠手榴弹才炸伤的。看来不光是隐形的原因,这家伙的皮也是真的硬,光引出来还不够。幸好这只还比较蠢,逗一逗就跟着来了,不然还得再弄一次烧烤大便。黑眼镜就算了,当着闷油瓶的面,实在太丢份。
我又看了看房间四壁,除了被毁的青铜门,还有扇较小的石门不知通往何处,便指给黑眼镜看,“瞎子,你去开门。这种泥易燃,我们烧死这东西。”
“烧死?”黑眼镜抬头看了看阎王,咧开嘴笑道,“这么好玩的事能不让给我?还是你去开门吧。”
话没说完,他就已经淫笑着转身朝泥浆池走去了,手里还摸出个东西丢了几下,在灯光下只见银光一闪,应该是他的打火机。
我暗自苦笑,补了句“别忘记虫香玉”,便只好依言去开门了。那石门关得并不严实,有一条手指宽的缝,看过去似乎并没有上锁,但是推起来却非常沉重。我靠在门上用肩膀顶门,石头表面浮雕着复杂的花纹,大约是虫子之类的,非常硌,但一时也没空细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缝扩展到了能让人勉强钻进去的宽度。
我停下来歇了口气,眼前忽然一亮,跟着竟看到黑瞎子抱着一大团火球跑了进来。
“撤!”
他大喝一声,闷油瓶立刻甩开“阎王”退往我这边。黑眼镜上前几步,抡起那团火,“嘿”地一个旋身甩向了“阎王”,只听“噗”的一声,那团火陡然爆开了,像一朵焰火一样劈头盖脸罩了“阎王”一身。
原来黑眼镜是用自己的衣服兜了一整包泥浆,做了个土燃烧弹,加上“阎王”身上原本还沾着不少泥,效果比我在西藏那次竟好得多。那些火星落在哪就在哪烧了起来,转眼间那“阎王”竟然全身都着了火,尤其是下半身,简直就成了个火人,照得房里亮如白昼。也不知是烧疼了还是被火星迷了眼睛,它并没有来追我们,而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边挥舞着十二只手臂,疯狂地拍打着墙壁,震得天花板噼里啪啦不断往下掉石块。
我觉得自己都快被吵聋了,火势也越来越大,热浪带着烧皮肉的臭味扑面而来。我捂着耳朵拉他们,示意赶紧进门,忽然发现后面的蛊池居然也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池子,放眼望去全是赤红色的火苗。
“快走!”我大声叫道,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就第一个钻进了石门。等他们都进来,我们合力关上门,终于把火焰隔在了门的另一面。但即使如此,还是能从剧烈震动的地面和滚烫的石块猜测到对面的情况。
此地不能久留,那“阎王”继续发狂下去,一定会把这里震塌。我们也管不了地道通往哪了,沿着路拼命跑起来,只希望能离那蛊池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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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6 23:34:22  更:2022-02-06 23: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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