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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REVOLUTION (重发,持续更新中。。)[第14页]

作者:扑克牌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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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展昭的反应,白玉堂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自从在赵祯那里听说赵爵是当面向展昭提出这个条件的,他就一直担心那个过于善良的人会为此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想直接去安慰,又怕表达不好反而打击到对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和气势。思来想去,他才会跑到露台来碰运气。如今看来,迅速成长起来的展昭并未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而受到影响,他总算可以毫无牵挂地奔赴战场了。
“既然如此,将来我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也用不着感谢你帮我创造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了。”白玉堂玩笑着说道。
“上了战场,是死是活,都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最好仔细一点,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让你侥幸逃脱的。”嘴上不甘示弱,可言语中浓浓的关切却根本无法掩饰。
“行了行了,”白玉堂作势举手投降,“这么斗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小猫,我们换个话题行不行?”
“那你说吧。”展昭笑着倚在栏杆上,将目光投射到水晶城外罩后的暗影中。
“我想听你说。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白玉堂也放松地靠在廊柱上,惬意地享受着这最后的宁静。
“什么都行?”展昭转过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嗯,什么都行。”
“我问你答,好不好?”
“回答问题?”白玉堂有些迟疑,但看到对方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老实回答我:长这么大,你最不能面对的是什么?”展昭问得郑重其事。
“为什么问这个?”白玉堂有些好奇地回望着对方。
“有人说,真正的勇者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能克服恐惧超越自己。所以我想,如果现在你肯把自己心里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说出来,那么将来在战场上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也都能够冷静沉着地勇敢面对。”
“这想法倒是挺奇特的。不过,真的有用么?”白玉堂兴致盎然地问道。
“至少在我身上有用。”展昭不觉狠狠盯了一眼白玉堂,继续说道,“以前我总是不敢面对赵钰的感情,因为怕伤害他而逃避,是你逼着我不得不站在他的正对面,不管身体抖得多厉害,都不能再后退一步。可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开始安定下来,变得很从容,即使是面对赵爵都不曾怕过。你判断得没错,赵钰的确是我最不容易跨过的难关,而心软也是我致命的弱点。现在,我终于敢面对它们了,相信以后我也不会再畏惧任何事情。”
“小猫,”白玉堂听得有些动容,“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把自己分析得那么透彻。”
“那你敢不敢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呢?”展昭微笑着将了对方一军。
“既然你这么精于分析,不妨猜猜看。”
“肯定不会是阿敏。”展昭笃定地答道。
“为什么?”
“这件事虽然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既然你肯对我说,还对我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就证明你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自然不会再怕。”
“小猫,你很冷酷啊,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提我的伤心事。”白玉堂歪着头,做出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
“彼此彼此,是你教会我的。”展昭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你还有心事,而且是困扰了你很久的问题。”
“哦?怎么说?”白玉堂挑眉问道。
“因为你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冷漠,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冷漠,尽管同时你也会尽心竭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可给我的感觉,你这么做却是责任大于兴趣。”
“真的有吗?小猫,你不会故意压我,才这么说的吧?”白玉堂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
觉察到白玉堂的变化,展昭心中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真的没有吗?告诉我,你对未来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是不是很悲观?”
“小猫?”白玉堂终于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习惯这样一种境遇。
“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和我说说吧。痛苦越分担越少,也许我会有帮你减轻痛苦的办法呢?”展昭一脸执着地劝道。
看着展昭认真的表情,白玉堂觉得心中异常温暖。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谁会是第一个向自己问出这样问题的人?他却从来没预料到,答案既不是良师益友般的公孙策,也不是胜似亲人的义兄们,更不是血脉相连的大哥,而是面前这个认识只有短短几个月、还不断分分合合的朋友。或许这便是缘分吧,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横冲直撞地闯入你的生活,让你立刻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房,根本无力阻挡,身不由己地倾慕渴望,直到最后陷落其中,不能自拔。
 
“小猫,”白玉堂忍不住凑近到展昭跟前,和他肩并肩倚着栏杆,望向水晶城外,“其实那不是痛苦,应该算是一种矛盾。我的确对未来很迷茫,明知道应该保持乐观,可就是看不到希望。或者说,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理想,不知道自己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展昭有些吃惊,尽管意识到有问题,他却从未想过会这么严重,“那我们之前在这里谈过的那些自由平等又算什么?难道你连这些都放弃了吗?”
白玉堂苦笑着摇摇头:“幸好还有这些,我才能坚持到现在。你说的很对,我对未来充满了悲观,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克服,所以才会变得冷漠,希望用暂时的忘却麻木自己,用责任和义务督促自己。小猫,你告诉我,这个星球真的还有希望吗?”
展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太了解白玉堂此刻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白玉堂有些落寞,思想的闸门开启,便再也挡不住滚滚的洪流,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瞬间流泻出来,“答有,你拿不出足够的证据;答没有……那我们还怎么继续生存下去呢?小猫,你知道么?当初我也是一腔热血地加入陷空,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让人人都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看到的越多,我就越失望,甚至开始恐惧。其实,现在的人们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地活着,就算每个人都能有水晶城居民一样的生活又怎样?人类只不过是把自己圈养在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里,等待上天最后的裁决。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星球上最后一点资源也耗尽了,或者环境再继续恶化下去,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展昭,我们都看过这个行星真正的状态。你说,面对那样的景象,有谁会不恐惧呢?或许有些人可以只看眼前,不去想未来几百年甚至几十年的事情。可是我做不到,那些亲眼见到的事实,就像噩梦一样缠着我,一点点消磨着我的斗志和希望,让我觉得,一切的努力不过都是泡影,甚至捍卫这个星球都是徒劳可笑的,因为人类迟早会被自己造成的恶果吞噬掉,很快消失在历史中。”
看着白玉堂阴郁的表情,展昭忽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一个意志如此消沉的战士,又如何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既然是自己一时不慎将白玉堂的情绪引了出来,那么就一定要在决战前夕把它彻底地消除掉。想着,他的脑海中渐次跳出一个个可能的办法,终于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他一把抓起白玉堂的手,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迈步就向回廊外走去。
“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她也许会解答你所有的问题。”
白玉堂望着坐在一旁专心驾驶着飞行器的展昭,不觉有些出神。其实,对展昭是否可以解决自己的疑问,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那是一个非人力能及的难题。他享受的只是这片刻的宁静,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静静看着这张完美的侧脸直到出征离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他从来没有奢望展昭原谅他,对他来说,能够在展昭心底留下一块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便是他能企及的全部。
一阵轻微的颠簸打断了白玉堂的思绪,他定睛向外望去,发现飞行器已经停在了科学院的起落场。一转头,展昭已率先跳出了驾驶室,正微笑着等他离开:“快点下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白玉堂利落地钻出飞行器,看着展昭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不禁打趣道:“展大博士,你可别忘了,在这个地方,我的水平也就比无知多那么一点点,千万不要指望我能明白你那些高深的科学理论。”
展昭翘翘嘴角,一把拉起白玉堂就往科学院大楼旁一扇不起眼的小铁门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纯粹是你对科学的误解。在我看来,科学其实是和音乐一样美妙的东西。”
“你今天的奇谈怪论还真是不少!”白玉堂啧啧叹道。
“不信吗?”展昭停下脚步,印上指纹打开铁门,随后便拉着白玉堂走了进去,这才继续说道,“打个比方,严密的推导就好像是一支进行曲,吹响嘹亮的号角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目标坚定地前进;大胆的猜想则像是一支幻想曲,可以将人带入一个完全陌生又充满了梦想的新世界;而繁复的迭代更像是一支变奏曲,尽管有着相同的旋律,却因为高超的技巧和丰富的想象,产生出神奇的结果。”
 
清润的嗓音在走廊中袅袅回响,也仿佛是一首动人的音乐般令人薰薰欲醉。白玉堂紧紧握着展昭的手,好奇问道:“那你今天准备给我听些什么?”
展昭顿了顿,回头望了眼白玉堂,才缓缓答道:“是一首宏大的交响曲。因为它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所以每个人听过后都会有不同的理解。我想,也许你可以听出自己想要的乐章。”
两人沿着曲折的走廊迤逦而行,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出口。依照行进的方向,白玉堂猜出他们大致到了科学院大楼的正下方。说起来,在水晶城中,科学院的面积并不是最大的,却偏偏占用了B2和B3上下两层,而且,除了从B2层科学院大楼直接进入下面的B3层外,外界是无法接近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的。关于这块神秘的领地,水晶城中有无数的传言,但能够亲见的人却寥寥无几,科学院对此有严格的限制,即使是议院也无权干涉。
看着出口渐渐在眼前放大,白玉堂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疑问:“小猫,你就这样带我进入科学院的禁区,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
展昭弯弯嘴角,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语气也格外轻快:“难得从你白玉堂嘴里还能说出“规定”这两个字。放心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对首席科学家来说,少许特权还不成问题。”
被小小揶揄了一下,白玉堂反觉心情大好。他贪婪地享受着两人之间和谐愉快的气氛,甚至连最初到这里来的原因都忘到了脑后。看着展昭在眼前不停地忙碌,白玉堂只觉得赏心悦目,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前进。
随着头顶脚下传来的几声闷响,看不见的巨大传动轴带着两扇厚重的铁门慢慢滑向两侧,点点微光从门后投射出来,开始还只是窄窄的一线,但很快就在两人面前延展成一片淡色的光晕。白玉堂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光线的变化,待他终于看清蓦然展开的画卷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呈现在眼前的是整面透明的玻璃墙壁,而隔着玻璃墙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竟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漆黑的夜空中密布着团团乌云,只是在不大的间隙中,才能看到几缕反射的微光。举目望去,漫无边际的灰色荒野上,满眼数不清的沙砾石块,整个世界都沉寂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一切从未改变过,也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白玉堂不知该怎样描绘自己此时的感受。看着面前的场景,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星球表面恶劣的生态环境,可仔细看去,似乎又有些不同。
“这是模拟埃博星地表环境建立的一个实验室,也是科学院迄今为止最大的实验项目,我们都称它“盖亚”。”展昭一边解释,一边快速扫描虹膜、印上指纹、输入密码,接着转身走到白玉堂的跟前,“准备好了么?我们可以进去了。”
“就这么进去?”白玉堂吃惊地反问道,“小猫,你的身体……”
没有等对方唠叨完,展昭已经飞快按下激活的遥控装置,巨大的玻璃墙上立刻打开了一扇可容三四个人进出的门。“走吧”,说着,他拉起白玉堂,迈步走进了实验室。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并没有狂暴的风沙迎面扑来。白玉堂又深深吸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虽然不如太空城中经过高度过滤净化后的空气新鲜舒适,却也并非难以忍受。相比于不带防护用具就不能生存的行星地表,这个实验室的环境已经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小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玉堂好奇心大盛,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你听说过“盖亚理论”吗?”见白玉堂皱着眉摇头,展昭露出一个骄傲的微笑,继续说道,“这是在五百年前,由战前U国的洛克博士最先提出的。他把整个星球看做是一个生命体,包含了大地、空气、水和生物四个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每个部分都在互相影响,同时又互相制约,共同维系着一种能够共存的平衡状态。一旦平衡被打破,这个巨大的生命体就会调动自身的全部力量来修补平衡,或者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平衡状态。”
“最初他提出这个理论时,是想提醒当时的人们,不要过度消耗、打破这个星球赖以生存的平衡状态,否则人类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因为重新建立平衡的过程未必是有利于人类的。可惜,耽迷于享受的人们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环境的快速恶化直接导致了现在这样悲惨的局面。这时,大家才想起了洛克博士的“盖亚理论”,并开始对它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应用。”
 
“感受到了么?”展昭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轻颤,那是心底深处激动的共鸣音,“这个星球上最真实也最鲜活的生命,现在就在我们的手中。白玉堂,你有没有觉得,大地都好像在随着它一同呼吸,每一次都那么悠长而深远,还带着盖亚特有的体温,好像随时可以把任何东西都融入到她的身体里。”
“是,我感觉到了!”白玉堂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觉摊开了手掌,轻轻抚摸上那片新的生命。
“你知道嘛?”展昭将手轻轻放在白玉堂的手背上,让两人交叉的手指一同感受着生命涌动的力量,“太空城建立之初,曾经有过一次关于人类去向的争论。当时两种选择摆在议院的面前:一是寻找可以让人类生存的新星球,向外太空移民,另一个就是留守在埃博星,重新改造它。
就在两派争执不下的时候,科学院院长艾斯博士走上了讲台,他说:每个星球都是一个盖亚,她就像母亲一样守护着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山川、河流、空气、还有居住在其中的人类。盖亚养育了我们,倾尽全力满足着我们的每一个条件,却从未索取过任何回报。我们可以在最艰难的时候离开她,再寻找另一个更适合生存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我们又是否想过未来呢?既然可以抛弃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现。那么,人类究竟又是什么?难道像病毒一样,从一个星球蔓延到另外一个星球,留下的仅仅是一片伤痕累累的废墟?我们不能成为那种不负责任的懦夫,即使可以在另一个星球再度回复奢靡的生活,可留在心灵上的创伤却永远不会痊愈。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过往,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用实际行动来请求盖亚的原谅,然后才有资格重新成为这个星球的一份子。艾斯博士的话感染了所有人,议院最后终于决定先进行星球环境重建这个项目,并把实验室命名为盖亚。”
展昭说着,侧过头盯着白玉堂的眼睛,一向温润的目光中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坚持和自信:“你问我这个星球还有没有希望。那么,你觉得是否会有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或许在未来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我们都无法改变什么,可是我们依然还有这些顽强生存的小生命陪伴着。即使我们现在看不到,可我相信,总有一天,在人们的眼中会呈现出一幅最美的画面:那里有碧蓝的天空,清澈的河水,孩子们光着脚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奔跑,他们的欢声笑语伴着小鸟欢快的啼鸣,混合出世界上最美妙最动听的乐曲。
只要我们不放弃,盖亚也绝对不会放弃!只要我们肯努力,盖亚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给我们!不管我们用了多长时间才有了这一小块丑陋的苔藓,但它毕竟是这个星球上最真实的生命,顽强地冲破了所有困难和阻碍,又重新出现在废墟中。希望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凝聚起来,再编织成美好的梦想等待着被实现的那一天。而我们也绝对不会成为只能等待命运审判的被圈养的可怜虫,因为命运应该永远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白玉堂,现在,你是埃博星的战士,所以,请一定握紧手中的武器,竭尽所能地保护我们的希望,保护埃博星的盖亚!”
朦胧的微光开始渐渐明亮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团的反射慢慢布满了整个天空。晨曦笼罩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七彩的颜色,折射在展昭清澈的双眸中更加美轮美奂。白玉堂望着眼前那张热切而坚定的面孔,胸中早已涌动着无限的激情。展昭的话,仿佛带着魔力一般,令他心底几近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新生的希望,犹如冲出了风暴的鹰隼,在广袤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着。从没有哪一刻,让他感受到如此轻松,又如此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是的,希望再渺茫,却不会消失,只要不曾放弃。
他一把将展昭拉入怀中,紧紧拥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体,深深吸口气,鼻翼间顿时盈满了对方清新却又令人迷醉的味道。“小猫,谢谢你!这次,我真的懂得了。放心,为了我们的希望,为了埃博星的盖亚,我发誓绝对不会放弃!”
偏过头看着地面上两个几乎不分彼此的身影,展昭终于放松地将头倚在白玉堂的肩膀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么,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
 
分析出幕后元凶,并没有让赵钰轻松多少,更多的疑团令他心绪异常烦乱。申成的消息中说的是“失踪三天”,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展昭其实是处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中。这是一个很蹊跷的问题。展昭身体内的追踪器信号非常强,只要他还在埃博星上,护卫队就没有理由追踪不到。而且,由于运用了独特的生物技术,令追踪器与人体能够巧妙地融合,所以没有护卫队的特别技术支持,追踪器将很难被屏蔽、毁坏或者取出。那么,最有可能的合理解释就是,展昭已经不在埃博星上,而是被偷偷运送至其他星球,而常理下,没有人会费力将一具死尸运到外太空,以此推断,展昭极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还活着,只是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心烦意乱地接通了与申成的秘密通讯,对方介绍的情况果然与赵钰的预料相差无几。根据追踪器传回的讯息,展昭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水晶城起落场,时间是三天前的黄昏时分。当时正值交通最繁忙的时刻,在起落场进出的乘客有上千人,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可疑分子的踪迹。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知道护卫队一定会详细调查,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手段掩人耳目。
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赵钰只得挂断了与申成的通讯,将自己狠狠甩在座椅的靠背上,用力揉搓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借以平复焦躁的心情。他很想直接和叔叔当面对峙,质问他到底将展昭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用意?可转念一想,既然叔叔已经对自己严密封锁了消息,那么这样做只会徒劳无功,非但不会得到任何消息,还极有可能触怒一向冷酷的叔叔,让他立刻对展昭下杀手。可是,不去问赵爵,还会有谁有可能知道内幕,并且愿意告诉自己呢?
正出神间,桌子上的通话器忽然亮了起来。赵钰心烦地按下开关,大声嚷道:“现在我谁也不见!告诉他们,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通话器的另一头并没有响起警卫胆战心惊的声音,白玉堂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异常焦急,强硬的态度令赵钰都有些吃惊:“赵钰,你马上让我进去,就现在!”
 
EP 63
“进来。”几乎不用理由,赵钰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白玉堂的来意。他从来不会小看“陷空”的实力,即便白玉堂现在孤身被困在护卫队,这个人也有足够的能力随时掌握自己关心的消息。
咚咚的脚步像战鼓般,一声紧似一声,从远处渐渐逼近。赵钰拧眉看着门口,心中也一刻不停地盘算着:白玉堂到底知道多少?他会有办法找到展昭吗?真如此,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支持死对头去对付一直栽培自己的叔叔?
眨眼间,来人已冲到了近前,接着,大门便“砰”地一声在赵钰面前被撞开。还未看清楚对方,气势汹汹的质问已经先发而至:“展昭在哪儿?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赵钰心烦意乱地答道。
“你叔叔干得好事,你会一点儿不知情?赵钰,如果你还有点人性,就马上让赵爵放了展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难道二十几年的感情都敌不过那一点点的私利吗?!”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如果我有任何展昭的消息,现在还会在这里听你大放厥词?!”
听到赵钰气急败坏的反驳,白玉堂的脑子顿时冷静了几分。刚收到消息时的冲天怒火,此时也被理智熄灭了大半。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以赵钰对感情的执着程度,的确不可能任由赵爵对展昭下手,自己却袖手旁观。
“好,我信你一次。”白玉堂也不客气,顺手拉了椅子坐在赵钰的正对面,口气依旧不善,“他已经失踪三天了,现在你想怎么做?直接去找赵爵要人?”
“别说我根本没有证据,就算有,既然我叔叔刻意瞒着我做这件事,你觉得他会那么容易放手吗?”
“可现在最有可能知道展昭下落的也只有他!如果护卫队都找不到,除了去问赵爵,还能有什么办法?”
“地下城呢?护卫队是根据展昭身上的追踪器定位的,难保地下城会有我们查不到的死角。”赵钰的语气颇有些不自然,若是地下城真有这样的地方,着实会让他很光火,可这又是仅剩的唯一一点希望,其中的矛盾不言而喻。
“没有。我们还没能力屏蔽这么高级的信号。”虽然嘴上说的是事实,可白玉堂心中不免还是有些不服气。
同时扭开目光,各怀心思的两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对不对?”白玉堂看着赵钰阴郁的表情,突然问道,“说来说去,最了解赵爵的人始终是你。所以,就算他不说,你总该能估摸出个大概吧。”
“如果展昭还活着,他现在只可能在曼意联军的舰队里。”
“什么?!你是说,赵爵居然把自己星球的首席科学家拱手送到敌人面前?他疯了吗?他不知道这是叛国吗?”
“难道你们陷空就没做过这种事?!”赵钰轻蔑地扫了一眼白玉堂。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别转弯抹角,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我怀疑展昭被送到了意坦星的舰队里。”
“也就是说,和赵爵有勾结的,是意坦星?”
“白玉堂,注意你的用词。”赵钰语带威胁。
“不是勾结,难道摇身一变就成了盟友?”白玉堂冷笑着反驳。见赵钰脸色更加阴沉,心知自己触到了他的痛处,也懒得继续纠缠,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了。难怪最近突然加强了对曼尼舰队的攻势,还重创了他们的旗舰。意坦舰队那边却总是零零星星的小规模偷袭,根本没有什么大动作。原来早有人私底下串通好,战场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你什么意思?”赵钰终于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逼向对方。
“我只是替你那些浴血沙场的士兵们可惜,出生入死,却不过是政客们手中的棋子。”
 
赵钰气得脸色铁青,像要杀人一般狠狠盯着白玉堂,却终究没有继续发作下去:“叔叔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意坦星上仅剩的三百吨西格玛26号元素。他希望能拿回来一些弥补被毁掉的那一半储备,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开采新同位素的困难,而不需要同陷空合作。”
“那么,绑架展昭,也是为了从他口中问出同位素的分布情况和最佳开采位置?”
“埃博星的环境错综复杂,就算是叔叔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他才会想到利用意坦人去拷问展昭。”虽然没有直接回答白玉堂的问题,可赵钰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拷问……”白玉堂重复着这两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字眼,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管怎么样,只要没看到尸体,就证明还有希望。”
“展昭一定能坚持到我们找到他!”白玉堂的语气斩钉截铁,竟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我马上动身,找机会潜入意坦舰队的旗舰里,救出展昭。”
“他们有三十多艘战舰,你怎么知道展昭一定被关在旗舰?”赵钰拧眉问道。
“背着盟友私通强敌,不放在保护措施最严密的旗舰上,换了我是意坦的指挥官都会睡不安稳。”
白玉堂语带讥讽,转身便想离开,不料背后却传来一声冷笑:“没有我的命令,你觉得自己有能力离开护卫队的舰队吗?”
“你想怎么样?”再度转回身,白玉堂的表情却是和语气一样冰冷。
“我们来做笔交易。”赵钰直直看向白玉堂,说话的口气根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见白玉堂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我可以让你去,而且保证给你最好的后备支援,不过,你要答应,不会将叔叔与意坦人私下协议的事情公布出去。”
“我答应。”白玉堂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是,纸包不住火。除非你们从未做过,否则丑事曝光只是迟早的事。”
赵钰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漠然答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还有什么条件?就这一条看起来太简单了,恐怕分量远远不够吧。”白玉堂冷眼望着对方,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没见到展昭的回来,我会再想其他办法。至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
“难道这三天里你就会管我的死活吗?”白玉堂挑了挑嘴角,“从我进到护卫队,明枪暗箭不知道躲过多少,真不知道到底是我命大,还是你本事不济?”
“白玉堂,你不要太得意。”赵钰眯起双眼,目光更显阴森,“我手下留情,不过爱惜你是个人才,至少在打仗的时候还有点用处。从今天开始,你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恭候大驾。”
“你这次只能一个人去,同时也不会有任何正式的命令,一切便宜从事。”
“换句话说,成功了只能偃旗息鼓,但出了事就要由我来背黑锅,顺带还可以打击一下陷空。赵钰,你算得可真精明。”
“还有什么问题吗?”赵钰迎上对方刀子般的目光,表情依旧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
“有。”
“什么?”
白玉堂忽地将身体倾过半个桌面,一字一句问道:“我只想知道,展昭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赵钰挑眉看着白玉堂,缓缓站起身也迎向对方:“那么,你也回答我:这次去救人,到底是为展昭多,还是为陷空多?你最怕失去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靠山?”
“没错,”白玉堂挺直身体,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讽刺表情,“我是为了陷空去救展昭,但并不代表我们就是一路货色。”
“哼,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白玉堂微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区别就是,我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而你,却始终是那个虚伪做作的小人!”
 
EP 65
展昭再次见到那名意坦首领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又多了一名银灰色头发、瞳孔颜色近乎透明的中年人。根据传闻,在等级森严的意坦星上,瞳孔颜色越浅则地位越高,再从首领毕恭毕敬的态度上,展昭立刻推断出,这个人应该就是意坦舰队的总指挥官莱恩司令。
“他就是展昭?!”盯着被推搡到自己面前的异族青年,莱恩皱了下眉头,向身旁的人发问道。
“是。”首领摸不透长官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
再打量展昭两眼,莱恩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展博士,请你来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只要你好好配合,之后我们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再送你回埃博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出境,不要做些无谓的顽抗,伤了自己。”
“看来您对我并不满意呢。”展昭扬起脸,毫不畏惧地直视莱恩,微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昨天我说出自己另一个的身份后,您应该是马上去求证了,所以我才没有被立刻审问。常理之下,如果求证的结果让您认同了我,我会立刻被释放,待为上宾;或者您不认同,那么我依然是阶下囚,再被严厉讯问。但奇怪的是,您既没有释放我,却亲自来看我。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其实在看到我之前,您都没有最后拿定主意。只是在看到我之后,才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很敏锐的观察力,反应非常快,思路也很清晰,看来我是被你普通的外表给迷惑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莱恩脸上惊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不错,你的分析很正确。”
“不知道我刚才的表现是否打动了您,可以让您允许我继续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展昭说得一派从容,可手心里却早已捏了一把汗。这是一场实力和智慧的较量,他所能做的,就是摊开全部的底牌,让对方相信展昭是比赵爵更好的合作对象,这样才有可能保全自己。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纵使自己有再出色的表现,决定权却始终在对方手中。
“很遗憾,你刚刚失去了这个机会。”
“我不懂您的意思。”展昭压下内心的不安,勉强维持着笑容反问道。
“这么年轻就可以如此敏锐犀利,不知道再过十年会变成多么强劲的对手。我不想看到埃博星有这样的执政官,因为那会对意坦星构成极大的威胁。谢谢你的提醒,我也是刚刚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做出最后决定的。”
听着莱恩的话,展昭不由脸色发白,真不知道应该为对方变相的称赞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弄巧成拙而懊悔。
看着展昭低头不语,莱恩反倒放松了语气,安慰道:“不用想太多,因为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控制的。对我来说,当前的战局才是最重要的,而能控制战局发展的,却不是你或你身后的赵祯执政官。所以无论你怎样表现,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对于面前的年轻人,莱恩从心底里欣赏和喜欢,只是情势不由人,容不得他有任何偏差。
“能左右战局,又不是执政官,那么埃博星上有实力又肯与您合作的就只能是副议长赵爵了。不知道意坦星在这笔交易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可以保存完整的军事实力吗?”
“就算知道答案也没有用。展昭,你现在最好是与我们合作,这样还可以少吃点苦。”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莱恩的反应算是默认了展昭的推断。
“司令先生,恐怕您得到所要的信息后,我就只有弃尸太空的下场了。难道您的合作者会允许我活着回到埃博星吗?”展昭偏着头。无奈地反问道。
“只怕你这么单薄的身体,到最后还是承受不住刑讯,所以,就不要给自己找罪受了。”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展昭认真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说道,“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不是吗?我一定会牢牢抓住我的保命符的!”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顽固得多。”莱恩不无惋惜地感叹,“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浪费更多的时间。”他说着,摆手指向角落的方向命令道,“带他过去。”
房间一角不知何时立起了一个黑黝黝的金属刑架,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寒意。两个士兵很快将展昭大字型锁在刑架上,绕在双臂、双腿、脖颈、腰间的金属环足有手臂粗细。固定好之后,两个人却没有停手,而是又拿出刀子,粗暴地割开展昭的衣服,露出四肢和胸腹间的大片皮肤。
“记忆探测器,展博士应该听说过吧。原理就是利用电流激活大脑中的神经元,根据放出的感应电流来读取储存在其中的记忆。”
 
听到莱恩的提示,展昭的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对于这个装置,他并不陌生,却仅限于文献中的记载。事实上,这种仪器正是埃博星人的发明。起初,它被用来对付那些谎话连篇、负隅顽抗的罪犯,收效甚佳。可是,随着装置的广泛应用,其弊端也渐渐显现出来。如果电流强度过小,意志力很强的人就可以利用集中注意力的办法,克服它的影响;但如果持续增大电流,则会给人体带来巨大的痛苦,超过一定限度,甚至会引起精神错乱以至脑死亡。出现几例死亡事件后,议院终于通过法令,在整个星球上禁止使用这种记忆探测器,同时将现有的仪器以及设计资料全部销毁。展昭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恐怖的机器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还会亲身体验。
“怎么,是不是害怕了?”看到展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探测器,莱恩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需要的正是这种震慑的效果。“我本来不想用这仪器的,只是你太聪明,如果假装合作,我也没法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其实,我只是在想,以意坦星目前的技术水平,根本造不出这样的装置。恐怕这也是您的合作者专程送来的吧。单凭“非法制造记忆探测器”这一条,就足可以在埃博星司法局起诉他了!”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莱恩脸色微变,再次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其实,我还想纠正您的一个误解。即使用电流激活了大脑神经元,也不一定能随意读取储存在其中记忆数据。作为主人,我有优先选择权,完全可以通过自主思考放出干扰电波,让您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只要我还清醒,就不会让您得到任何埃博星的绝密数据。除非我意识不清毫无抵抗能力,但是那种情形下,数据的准确性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您确定现在这样的做法真的可行?”
“试过就知道了。”自觉在口舌之争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莱恩终于不耐地结束了对话,做出开始的手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十几个电极便先后被贴在了展昭的身上,凉凉的金属触感不禁令人头皮阵阵发麻。接着,一名士兵拿着银色的网状头套,半罩在展昭的头顶。随着头套收紧的力道,内里几十个尖锐的凸起也牢牢抵在了他的头上,又引来一阵钝痛。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怪异的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已经顺着电极飞旋而上,迅速汇集到头顶,再轰地一下炸开,丝丝痛感便有如细细的针,从凸起的顶端倏地钻入脑内,横冲直撞,很快交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紧紧包裹住了所有感觉。
不远处的操作台屏幕上,数不清的数字正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不断跳动着。展昭知道,这些数字就是从脑电波转换而来的原始数据,它们已经被存储在终端,正在进行解密、破译和搜索的处理,很快就会以图像和文字的形式显示出来。
莱恩专注地盯着屏幕,数字渐渐隐去,图像开始像雾一样弥散开来,起初还很模糊,但由于聚集速度不同,慢慢地,轮廓开始显现,接着细节也逐渐清晰起来。
“S9星系的坐标图?!”一旁的首领小声嘀咕道,“应该就是这里,不过这也太笼统了。”
莱恩不动声色,沉声继续命令道:“加强电流,放大信号。”
“是!”
一声令下,控制台前再度忙碌起来。几个人各自操纵着自己负责的部分,调整参数,观测数据。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或紧张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电流声。
展昭紧紧握着双拳,四肢紧绷,脑子里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已经让他分辨不出那到底是疼痛还是麻木。从凸起传导进来的电流,时而像一根满是倒刺的铁棒,在脑子里不停搅动翻转;时而又像是毒蛇的利齿,顺着神经长驱直入,所过之处先是刺骨的疼,接着又变成死寂一般的寒冷。强烈的刺激,令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视线模糊到已经分辨不出面前人的容貌,耳中的轰鸣更是有如几百艘战舰同时起飞,连心脏也不堪重负地乱了固有的节奏,几乎要从胸腔里挣扎而出。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甚至连口中越来越浓的咸腥味道都没能让他松开半分。这并非是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而是怕一旦叫出来卸了这股劲儿,他就真的再也坚持不住了。
“我们已经成功地定位到了想要的资料,只要你放松一会儿,就不需要受这么大的痛苦。”
耳畔响起的声音,让展昭稍稍清醒了一点儿。他勉强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失去焦距的涣散目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屏幕上的图像正在一点点放大,似乎已经定位到了埃博星表面。他陡然一惊,意识立刻从漫无边际的钝痛中剥离出几分,眼神复又变得清醒澄明。必须集中精神,将注意力引到别处!想着,展昭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从脑海深处开始挖掘那些牢不可破的记忆。
“将军,犯人正在通过思考干扰探测器。”一名士兵望着屏幕上变了形的地图,慌忙报告道。
莱恩拧眉盯着探测器的显示屏,本来完整详细的地图,现在正被一串串不明的文字数字覆盖掉,间或还有不能辨识的人脸若隐若现,图像已经乱成了一团。
 
“数据怎么样?可以校正甄别吗?”莱恩闷声问道。
“不能,是最底层的原始数据被齤干扰,信号已经被噪声完全淹没,没办法提取。”
“继续加大电流,升高电压。”
“将军,我们是第一次使用这台仪器,各项指标还不稳定,如果再增加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而且犯人也是首次体验,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没时间了,管不了那么多。按我说的做。”莱恩阴郁的声音,暴露出他此时焦急的心情。
仪表上的数字节节攀升,展昭的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痉挛,身体各处的血管也一点点拔起,看起来几乎到了爆裂的边缘。冷汗顺着额头涔涔而下,汗湿的头发落下来,完全遮住了面孔上痛苦的表情。忽然,一声惨叫从紧紧咬着的双唇间爆发出来,直听得在场的人心惊胆战,脊背发冷。随着惨叫声响起,仪器的指示灯也陡地变亮了几倍,但很快便熄灭了,整台探测器也随之停止了运转,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莱恩反应了十几秒,终于勉强问出一句话。
“报告将军,刚才系统过载,最后放出一个超强脉冲后,自动锁死了。”
“哦。”莱恩长出了一口气,略平息下不稳的呼吸,才继续问道,“还需要多久可以重新启动?”
“至少需要六个小时。”
听到报告,莱恩暗自算算时间,知道今天的审讯无法继续进行,只得命令士兵将展昭放下来。
没有了刑架的支撑,展昭再也站不住,一头便倒在了地上,巨大的撞击力几乎将五脏六腑震得粉碎。他支起胳膊,想自己爬起来,可无力的四肢根本支持不住身体,“咚”地一声又跌回了地面。
莱恩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趴伏着的青年,叹息地摇了摇头:“展昭,今天只是个开始,下面将会越来越痛苦,你好自为之吧。”
“还得麻烦您命人把我拖回去,因为现在我是真的走不动了。”展昭一边咳着,一边哑着声音断断续续说道,“希望休息一个晚上后,我能不让您失望,可以继续面对您。”
“带走!”莱恩望着被拖走的展昭的背影,紧锁的眉头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趴在冰冷的铁床上,展昭只觉得浑身发寒,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记忆探测器的副作用远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即使停止施加电流,但当时产生的感应电荷却不可能立即完全消除,仍然会在大脑中继续放电,直到完全消失为止。这个过程更加漫长,有时甚至会长达几天。而在这段时间里,人会一直有头疼恶心的症状,没有一刻间断。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痛苦,开始变得烦躁、抑郁,严重的会直接导致精神错乱,以至于自残肢体。
并不剧烈的疼痛犹如繁茂的枝蔓爬满了大脑的各个角落,展昭只觉得头疼似乎越来越严重,心情也跟着异常烦闷起来。他紧紧揪住领口,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呼吸更加通畅。辗转反侧,仍然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他只好茫然地坐起身,用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开始还能感觉到一丝清凉,可很快就只剩下了和身体一样的高温。他下意识地用头轻轻碰撞着墙壁,外部尖锐的痛感似乎让脑中顽固的钝痛减缓了几分。加大力道,直到“咚咚”的碰撞声霍地敲醒了意识,展昭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抬手抹了下额头,淋淋的汗水中竟已透出了几丝暗红。他强迫自己再次躺下,用双手死死抱着头,好似初生的婴儿般,无助地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被无穷无尽的疼痛包围着,迷离的意识让展昭时而清醒,时而朦胧。他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第一个在心头浮起的人竟然会是赵钰。无数次伤痕累累回到赵钰身边的经历,在记忆中竟然比当时更加清晰。他怀念赵钰温暖的怀抱,痛惜的眼神,轻柔的呵护,还有那些暖入肺腑的安慰和鼓励。就好像迷途的路人,总是带着无尽的渴望,不断幻想着舒适的住所和美味的佳肴。
展昭无奈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无论表现得如何坚强,内心深处却总会有软弱存在,而在最脆弱的时候,它们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让人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渺小。没有力气再去逞强,展昭干脆放纵自己尽情回想。
“哥……”感觉眼角似乎有液体滑落,展昭却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因为电流而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还是压抑了太久的的情绪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终于从昏沉中找回了一些意识。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冰凉的脸颊上居然有温暖的感觉,抬手摸去,竟意外地抓住了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指尖的触感似曾相识,让他不由又抬起左手,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它。
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仔细辨认,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在耳畔轻轻响起:“小猫,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EP 66
听到轻呼,展昭顿时清醒了大半,他霍地睁开眼睛,立刻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随着视线逐渐适应了幽暗的环境,对方的容貌也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他眼前。
拧眉,放手,抬腿,展昭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腹部,借助床的反作用力,将他踢出足足有半米远,才“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艰难地慢慢爬起,背靠着墙倚坐在床上,展昭支着还隐隐作痛的头,厉声问道。
“咳咳……小猫……”来人被踢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连说话都有些接不上气,“我是白玉堂啊。”
“就凭你这副尊容?!”
“呃?!”白玉堂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撕下了脸上的伪装,“小猫,你误会了!”他抖抖手上的面具,继续解释道,“这是我为了混上意坦指挥舰做的伪装,否则怎么可能摸到这儿来?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是白玉堂!”说着,他忙又往前凑了两步。
“别过来!”展昭依旧戒心十足,一句又一句质问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现在的这张脸不是另一副面具?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赵爵故意派来,目的就是要取得我的信任好骗出新元素的信息?一支军队的旗舰,是那么容易说混就能混得进来的吗?!”
“当然不容易。”白玉堂不得不苦笑着解释,“我前天晚上就从护卫队的太空基地出发了,其间绕道中立地带,换了几艘其他星球的运货船,好不容易才杀了一个意坦士兵,扮成他的样子混上了意坦的补给舰队。然后我趁着补给舰给旗舰补充物资的时候,藏在一个装燃料的箱子里,足足呆了四个小时才敢偷溜出来,又暗中观察了三个小时,最后终于发现了你的位置,找到这里。”
白玉堂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展昭的神色,见他戒备的表情终于有些放松,赶紧又试探着加上一句,“你想想,整个S9星系,恐怕也只有白玉堂一个人,会把大名鼎鼎的首席科学家叫成“小猫”吧?”
“一个称呼说明不了什么。”
“那……”白玉堂眼珠一转,古怪的笑容立刻爬上了面孔,“不如让我抱抱你,反正你从未和别人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一定可以认得出白玉堂。哦,对了,还有,这次我保证,绝对不是对防护服一见钟情的。”
一席话,倒是换作展昭愣住了,想了想才意识到,这居然是两人初见面时发生的故事。那确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带着几分意气,几分期待,一切竟恍如隔世,却又记忆犹新。
“那你来试试吧。”
看着展昭的眼神渐渐从凌厉变得温润,脸上疲惫的表情也不再掩饰,白玉堂只觉得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闷痛。他快步走到床边,伸臂轻轻将他揽在了怀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没有守卫吗?你留在这里会不会被发现?”虽然很眷恋这种安心的感觉,展昭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进来之前我就观察过了,他们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技术问题,警报不断,整个旗舰已经乱成一团,暂时没空理会这里。而且,我在监控仪上动了手脚,控制室的图像一直会重复之前的。我还在门外放了探测装置,只要十米之内有人走近,它就会发送报警信号给我。”
听到白玉堂的解释,展昭终于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只一会儿,白玉堂便察觉出不对。触手的体温冷得像冰,可脖颈间传来的额头的温度却热得发烫,怀中的身体每隔十几秒就会产生一次痉挛,绷紧再放松的瞬间,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览无遗。
“小猫,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记忆探测器。现在这些,都是被探测之后的副作用,挺一下就会过去的,没事。”展昭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那是只有对最信任的人才会有的放纵状态。
“这些畜生!”白玉堂咬着牙骂道,一只手下意识地将展昭拢得更紧,另一只则忙不迭地在怀里摸索着,很快掏出一个小盒,再打开,里面竟是三支灌满了药水的注射器。他取出一支,咬下保护针头的盖子,将前端的空气排出,这才转头对展昭说道,“忍着点,这是镇定止痛的药,可能有点麻醉作用,我先给你打上,缓解一下。”
 
看着药水慢慢灌入自己体内,展昭竟觉得头疼忽然减轻了不少。明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任何药物也不会这么快见效,他还是觉得没来由地欣慰,身体的感觉也越发变得轻飘飘的。
“小猫,你好好休息一下。之前,我已经在底舱找了一艘逃生飞艇,修改好里面的控制程序,可以载我们随时离开旗舰。两个小时后是他们换岗的时间,到时候我就带你偷偷潜入底舱,马上离开这里……”
还未等白玉堂说完,展昭坚决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不,我现在不会走,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接受审讯。”
“你说什么?!”白玉堂有些气急,可看到展昭的样子又不敢发作,“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想听你解释。总之,我们两个小时之后离开,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也没精力和你吵架。你要离开请自便,我是一定不会走的。”
“你?!”白玉堂此时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逃亡不比其他行动,若是没有当事人的合作,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成功。很明显,展昭是在逼他配合自己下面的行动。
“至少先听听我的想法,看看留下来到底值不值得,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好吗?”
软硬兼施,磨得白玉堂不得不败下阵来:“好,你说。不过我保留反对的权利。如果我觉得不行,就算要把你弄晕扛走,也一定会按时离开这里。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逃命的路上,不过,你要明白,这都是因为你的不配合造成的。”
不理会白玉堂的威胁,展昭开始集中精神讲自己的计划:“其实,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摧毁意坦的指挥旗舰。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下去,明天这个时候,意坦军的首脑人物就会被全部消灭。”
“小猫!”白玉堂吃惊地几乎合不拢嘴,他怎么也没想到,展昭竟然会抛出一个如此吸引人的诱饵。
“只要有你的帮助,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做到。”展昭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得意的弧度,“事情的关键,就在那台记忆探测器上。”
“一台仪器可以摧毁一艘战舰?!”白玉堂简直难以置信。
“记忆探测器的秘密,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的。当初议院禁止它,不仅仅因为它会给人体带来巨大的伤害,这种仪器消耗过大也是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想用记忆探测器消耗掉这艘旗舰上的能源?”
“不是消耗能源,而是破坏掉旗舰的主控系统,让它彻底瘫痪。”
“我还是不懂。”白玉堂难得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一台仪器和主控系统能有什么关联?最多也就是仪器无法运行,怎么可能令主控系统瘫痪?”
“为了能够最快地获取所知信息,记忆探测器采用的是非常危险的正反馈系统。也就是说,当系统在人脑内定位到所需要的信息,会通过不断加强信号和放大区域来读取记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与之相接的处理器也会不断提高功率,甚至中止其他响应来满足探测器的需求。”一谈到技术,展昭便越说越兴奋,却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早已皱起了眉头。
“小猫,不要说那些技术细节,挑重点。”白玉堂无奈地提醒道。
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展昭马上转了话题:“埃博星上使用记忆探测器时,通常是由一个专用的终端接入科学院的超级量子计算机上,这样才能避免计算能力受限的问题。但是,根据我的观察,意坦人只是把它接在了舰内的普通终端上,所以使用时才会出现问题,导致仪器运转突然中断。而且你说他们还遇到了技术问题造成混乱,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一定也是由于记忆探测器忽然停机引起的。”
白玉堂吸了口冷气,不由感叹:“没想到一台不起眼的仪器,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意坦人的主控系统再先进,怎么可能比得上科学院的超级量子计算机的运算能力?所以,只要他们接着用记忆探测器,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一举破坏掉他们的主控系统。”
“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尽管不情愿,但白玉堂不得不承认,展昭的话确实打动了他。
 
“我估计,意坦人也会找到问题所在。如果他们想从我这里拷问出想要的资料,使用普通终端是肯定不行的。那么,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把我押回意坦星受审,但这样的话,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结果。而时间越久,变数越大,我相信他们一定等不及。那么,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记忆探测器直接接到主机上,用旗舰的中央处理器支持它运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你可以趁系统资源大部分被占用的时机,在系统中植入病毒,等到病毒发作、整艘战舰瘫痪,再引爆武器库,彻底摧毁这艘指挥旗舰。这样一来,就算不能把意坦军一举歼灭,至少也让他们受到重创,短期之内都不可能再恢复战斗力。”
展昭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设想,却迟迟没有等来白玉堂的任何回应。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对方,脑子里则不停过滤着自己的计划,揣摩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没有预计到的漏洞。想了想,他又接着补充道:“当然,有两个很关键的问题完全取决于你。一个是你有没有办法弄到病毒并且植入,另一个就是引爆武器库的难度到底有多大。植入病毒我倒不觉得是什么问题,毕竟意坦星的科技水平和埃博星没法相比。而且,记忆探测器一旦用上,至少可以占用他们一半的系统资源,这时候,从任何终端植入病毒都易如反掌。所以,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引爆武器库的问题。”
“引爆武器库很容易,对我来说小事一桩。”白玉堂终于开了口,“别忘了,护卫队在地下城的秘密基地,在我眼里都和自己家一样,更别说这只是意坦人的一个武器库。”
展昭听着,不禁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再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有!”白玉堂的语气很严肃,竟引得展昭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病毒一旦爆发,意坦人很快就会知道有人潜入母舰。那时候,你我就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无法安全逃出,结果会怎么样?现在的大局势是曼意联军很快就会投降议和,这个时候,我们真的有必要冒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吗?悄悄离开,保存实力回埃博星做更重要的事,这才是更好的选择!”
“你真的以为,这只关系到打败曼意联军那么简单?如果真是这样,让赵爵赵钰去做就好了,我何必费心思想这些?”
“小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不服气,所以要借这个机会打击保守派,逼赵爵老老实实地坐回谈判桌。”
“小猫,赵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他乖乖按照我们的设想走,那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个险,真的不值得冒。”
“不见得。”展昭坐直身体,固执的表情一如既往,看得白玉堂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你想想,投降议和和彻底打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
“小猫,我不想和你辩论……”
“回答我!”
展昭坚决严厉的语气,令白玉堂不由一愣,只得老实答道:“本质的区别当然是还能保存多少实力。以现在的情势看,曼尼星的主要作战部队已经损耗殆尽,议和与否,对他们影响不大。倒是意坦星,因为有赵爵的包庇,实力损失不大,要是议和,当然对他们是最有利的。”
“是的。赵爵就是利用意坦人急于保存实力的心理,来和他们做交易的。我相信,除了绑架我套取同位素的信息之外,他一定也会要求意坦人拿出他们的西格玛26号元素的储备做交换,这样他就可以争取到时间自己去开采同位素了。”
“没错,赵钰也这么说过,想来是事实。”白玉堂点点头,补充上自己知道的情况。他盯着展昭,脑子里忽然一闪,猛地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把赵爵和意坦人的交易彻底破坏掉,让他再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要挟的筹码?”
“对!”见白玉堂终于想到了这点,展昭也跟着兴奋起来,“如果意坦人的舰队被彻底摧毁,他们只会反过来痛恨赵爵无法保全他们,怎么可能再和他做交易?没有交易,就没有西格玛26号元素。时间不等人,埃博星的西格玛26号元素很快就会用完,不马上开采新元素的话,大家都别想活。所以,赵爵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和陷空合作,一切又都回到了当初我们谈判时设计的起点。”
 
EP 67
展昭再次醒来的时候,狭小黑暗的囚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惊觉白玉堂已经离开,展昭立刻从朦胧的意识中惊醒,放松的身体霎时也紧绷得像块石头。孤军奋战的状态下,半秒也不可以松懈。
展昭坐起身,意外地发觉除了疲劳之外,竟再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甚至连之前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头疼,也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他有些奇怪,之前在资料里读到的关于记忆探测器的不良反应,只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寒,可为什么自己的症状却消失得如此迅速?能很快恢复当然是好事,但会不会有更严重的不良后果接踵而来?展昭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在资料的记载中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他下床再走了两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由眉头深锁,苦苦思索起来。要是能找到迅速恢复的原因,也许会有助于明天的行动。思来想去,反复对比,自己受刑时的情况和记录中的似乎没有太多差异,甚至之后也同样注射了镇静剂减轻痛苦,只除了多了白玉堂的照顾,莫非这就是原因所在?有些不服气,却又带着一丝丝的温暖和甜蜜,展昭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将精神又集中到了分析解释上。
如果真是如此,唯一的解释就是白玉堂的到来,让自己信心倍增,对前景充满乐观,积极的情绪令身体自我保护和修复的机能增强,因此才会迅速恢复。而对比之前的记录,受刑的人往往都是走投无路的罪犯,不但没有人安慰鼓励,甚至每天还要在恐惧不安中渡过,心理和仪器的双重压力,自然会带来更严重的损伤。看来,对付记忆探测器最有效的手段还是当事人的意志,只要保持坚定的信心和乐观的情绪,明天的刑讯应该不难应付。想通了这点,展昭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紧张也减轻了不少。他很想把这好消息尽快告诉白玉堂,却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觉多了几分担心。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展昭连忙退至墙边,将自己隐藏在囚室里最阴暗的角落,这才警惕地抬头上望。伴随着低低的两声金属撞击,天花板上的通风口被轻轻移开,紧接着,有个人影一跃而下,动作竟然轻得像猫一样没有半点声音。
“白玉堂?”展昭看着黑暗中那团有些眼熟的背影,试探着小声喊道。
“小猫?!”来人颇有些惊讶,看看空着的床铺,再看看躲在角落的展昭,有些不满地反问道,“你怎么不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在屋子里乱蹿什么?”
展昭不禁好笑,心中暗自腹诽,不知现在到底是哪一个在敌人的战舰里乱蹿?他走到白玉堂身边,上下打量几眼,见并没有什么不寻常,这才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拽着展昭坐回床上,白玉堂安慰道:“放心,意坦人还在收拾残局,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会过来,这里暂时还是船上最安全的地方。”他又盯着展昭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看你精神还不错,身体好些了?”
“除了有点累,剩下的症状全没了。”展昭顺势又将自己的推测简短讲了一遍,最后才笑着说,“现在知道这个窍门,我更有把握用记忆探测器拖住他们的主机系统,所以,明天的行动一定能成功!”
“小猫……”
白玉堂略有些犹豫的声音,很快抹去了展昭脸上的笑容,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怎么了?为什么吞吞吐吐的?难道事情有变化?”
“其实,我刚刚是去和赵钰联系了。”
“哦?”一扬眉,展昭追问得有些迟疑,“他怎么说?会派主力舰队来吗?”
“他不同意我们的计划,要我立即带你回去。”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赵爵的关系……”
“不是!”未等展昭说完,白玉堂便打断了他,“不是因为赵爵,也不是因为计划不可行,而是因为他把有关记忆探测器的一切、特别是可能对人体造成的损害都详细地告诉了我。”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还不是没事。”
“没事?!你告诉我,怎样才算有事?变成疯子傻子白痴?要不全身瘫痪终生残废?还是干脆把尸体留在这里?!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就是从不顾你死活的第一号大骗子,大混蛋?!”无名怒火腾地冒了出来,熊熊的火焰直将白玉堂的眼睛灼烧得异常明亮,目光刺在身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滚烫的热度。
展昭见识过很多次口不择言的白玉堂,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他曾经为此郁闷过,伤心过,愤怒过,甚至绝望过,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害怕。是的,就是恐惧!白玉堂的愤怒就好像一场强烈的飓风,毫无征兆地凶猛扑来,霎时卷走了他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了心有余悸的感觉。
“你不要听赵钰胡说……”
 
“唉,”长长的叹息中,白玉堂舒展双臂,将对方稳稳地纳入怀中,“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不知道。不过,我们之间最正常的相处方式,似乎应该是对骂。”说着,一声轻笑从颈窝溢出。
“什么?!”白玉堂直觉就要反驳回去,可仔细一想,却不由得也笑出了声,“真的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吵架,倒是难得有这么平静的状况。”
“大概是因为我们不在埃博星上吧。”展昭不觉有些感慨,“你没有陷空、没有革齤命派、没有地下城,我也不用去想科学院、想赵钰、想执政官。其实,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也不错,我就只是展昭,你也只是白玉堂。”
“说什么傻话呢?”白玉堂宠溺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呆在这里等死么?”
听到白玉堂的话,展昭不由好奇心起,顺势便问道:“假设我们明天真的会死,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吗?”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明天不会死。”
“呵呵。”看着白玉堂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表情,展昭不禁摇头轻笑。这个人,从来都是以无赖为荣的。
“你呢?”似乎看出展昭的想法,白玉堂笑得有些嚣张,“展大博士肯定不会像我这么无耻吧。”
“我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说再也不会对某人说半句有关感情的话。不过,要是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天,又不在埃博星上,我还是想再对他说句话。”
“说什么?”没想到展昭竟然会说与自己有关的事,白玉堂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展昭挺起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对方平视着,这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要告诉他。虽然我恨他入骨,怨过他,骂过他,甚至诅咒过他,可是心里却从没有停止过爱他。因为是他让我有了不一样的生活,让我见识到了世界的广大,让我真正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小猫……”知道对方是在变相解开自己的心结,白玉堂却只觉更加愧疚,感动的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连声音也带着不寻常的哽咽,“其实,我也一直都……”
“不用说了。”展昭再次打断了他没能说完的话,“有些话,现在说就好像等价交换的商品,我不稀罕。另外,我还记得誓言的下一半,就是一定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让他一直追着我,直到我心软回头为止。不过呢,”展昭微微勾起嘴角,“拜那个人所赐,我的心肠可是越来越硬了。你说,他这算不算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玉堂悄悄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笑着答道:“这是他活该!”看着展昭发自内心的笑容,白玉堂只觉得连幽暗的囚室都被照亮了几分。他情不自禁地偷偷凑过去,趁着不注意,迅速在展昭的唇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然后便倏地移开了身体,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所以,更要罚。就罚他以后对展大博士惟命是从,不许反驳一句!”
听出白玉堂的弦外之意,展昭反问道:“你是打算不管赵钰的命令,继续原来的计划?”
“嗯。”白玉堂点点头,“为了救你,赵钰同意了放病毒的计划。我想,等我们引爆武器库、逃离意坦舰队后,再让赵钰出兵也不迟。要是他不肯,反正你在我的贼船上,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渣,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办?”
“你?!”这次倒是轮到展昭说不出话来,从没见过有人做坏人还做得这么洋洋自得的。
正想再和展昭详细说说明天的计划,却不妨腕上通讯器的一盏红灯亮了起来,白玉堂立刻变了脸色:“小猫,意坦人回来了,我必须马上离开。”
展昭点点头,脱下披在身上的白玉堂的外套递了过去,“拿走吧,省得被人发现。”
望着展昭身上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衬衫,再想到这件阴冷昏暗的囚室,白玉堂的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小猫,明天一定保护好自己,我会尽快赶来的。”他说着,已经攀上了顶棚上的通风口。
“玉堂,”展昭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冲到了通风口下,看着白玉堂略有些疑惑的表情,郑重说道:“答应我,如果能回到埃博星,就把今天所有的话都忘掉!记住,这个白玉堂不属于埃博星!”
阴暗的光线下,展昭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浊重的深呼吸后,沙沙的衣袂声起,又渐渐消失在通风管道的深处。他默默回到床边,躺平了身体呆呆望向天花板,心中翻滚着不停猜测白玉堂究竟会怎样想。他发觉自己真正有些了解这个男人了,在那层或冰冷或乱石丛生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座真真正正的火山。炽热的熔岩,足可以溶化掉接近他的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所以他小心地维系着那道防线,哪怕在内心翻滚煎熬着,也从不让一丝热情流淌出来,因为只要一个缺口,就足以毁掉那道貌似坚不可摧的防线。现在,坚固的堤坝上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面对外界和内心的双重巨大压力,他还能苦苦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玉堂,我究竟该怎样帮你?
 
EP 68
暗无天日的囚室让展昭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心事重重的他几乎彻夜未眠,就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将要迷离睡去的时候,却又被突然闯入的士兵粗暴地从床上拽起,很快拖到了新的刑讯室。
不出展昭的预料,意坦人果然分析出记忆探测器的问题所在,并决定冒险继续使用。从刑讯室的位置上判断,他们现在即使不是在旗舰的主控室,也相距不远。展昭定了定心,却又开始担心起白玉堂来:这短短一晚的时间,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好准备?引爆武器库后,如何能找到这里?又该怎样在重兵防守之下救出自己,并赶在战舰摧毁前离开?明知道两个人只要各司其职就可以,自己其实用不着想那么多,可展昭还是忍不住地惦记,甚至忘记自己正面临着另一个更加严峻的考验。
看着展昭人被锁在刑架上,心思却好像在梦游一样,意坦首领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剧烈的疼痛令展昭眼前发黑,这才回过神。抬头望去。莱恩并没有出现在视野中。他不禁又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不在,否则以那位司令的精明,若是看出自己的异样,岂不是要前功尽弃。敛起心神,再次看向意坦首领,展昭轻蔑地笑了笑:“怎么,记忆探测器不能用,你们就只剩下拳打脚踢这些最原始的手段了?技术这么落后,难怪意坦舰队会输得一败涂地。”
被戳中了痛处,意坦首领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威胁道:“识相的话,就快点把同位素的资料告诉我们。否则,一会儿再接上探测器,有你好受的!”
展昭侧着头,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无所谓地答道:“看看我现在的状态,你觉得昨天那点伎俩还会有用吗?”带着挑衅的语气,其实是展昭打定主意,要让对方一上来就使用超高功率。这样,既能够缩短预热时间令系统状态更加不稳定,也可以让自己少受点痛苦。
意坦首领果然中了计。他再不说话,阴沉着脸走到操作台前,在展昭的注视下,直接将参数调至原来的两倍,然后便发狠一般地按下了启动开关。
不同于上一次渐进式的折磨,提高了功率的记忆探测器,发射出的电流就好像脱了缰的野马,轰地一下瞬间便通过电极涌入展昭的头部。他只感觉脑子里好似炸开了一颗原子弹,随着无数股酥麻的感觉攀升而上,眼前竟闪出一片白光,顿时遮盖住了所有景象。白光还未散去,疼痛就如铺天盖地的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霎时淹没了大脑,令它立刻停止了一切运作。
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却抑制不住身体的剧烈颤抖,就连用作支撑的金属刑架也跟着发出相互撞击的响声。此时,展昭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无法看清楚大屏幕上究竟出现了什么内容,探测器是否已经定位到了所需的信息。占据所有思想的只有漫无边际的疼痛和麻痹,似乎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都在痉挛着,永无止尽。他的脚下,流出的汗水很快打湿了地面,渐渐汇聚成一滩水迹,还在不断扩大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样下去,他会失去全部水分变成一具枯萎的干尸。
意坦首领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到了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指望从展昭嘴里问出任何东西。转脸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展昭,他很快又将目光投注到大屏幕上。仪器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最可靠的还是记忆探测器的探测结果。与昨天类似,探测器又定位到了同一个地点,不过,因为这一次的冲击太过突然,展昭还未来得及做好充分准备便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中,探测器的效率也跟着提高了很多,可同时,信息也更加杂乱。无数的数字在屏幕上飞一样闪过,主机快速运算的进程,带动着散热的风扇呼呼作响,更平添了几丝烦躁。
等了一会儿,见还没有结果,意坦首领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再扭头看向刑架的时候,却意外地迎上了一双恢复清明的眼睛。展昭虽然还是说不出话来,可脑子却已经清醒了不少。他摇了摇头,接着,竟然做出一个挺直身体的动作,仿佛是以此来嘲笑对方的无能。
“你……”意坦首领有些吃惊:加大了一倍的功率,为何对方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还要好?莫非这台仪器已经失灵了?他下意识地将手又放在了操纵杆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加大功率,却感觉眼前一花,照明灯或明或暗地闪过几次之后,便忽然都失去了亮度,接着,所有的仪器也跟着停止了运转,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无声黑暗中。
“怎么回事?”杂乱惊慌的脚步声四下响起,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莫名的不安。
“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不要动,备用电源很快就会启动。”意坦首领气急败坏地喊道。
又是一阵难耐的静默,众人都在屏息等候着。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五分钟……
 
窃窃的私语声再度响起,恐慌也随着越加深沉的黑暗在空气中流动着。突然,巨大的震动从脚下渐渐传来,随着每一次的冲击,操作台上跟着响起金属的断裂和碰击声,尖锐得仿佛有把刀子直接捣入了耳膜,人们也好像喝醉了酒一般,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板上。混乱中,有人竟然摸到了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应急照明灯,连忙打开。小小的亮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却让黑暗中的士兵们看到了一线光明,开始手忙脚乱地向那点点微光靠拢过去。
刑架离亮光有点远,展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五六个人影在移动。他心中焦急,既盼着白玉堂能尽早赶来,又怕他真的来了寡不敌众,心中不禁暗暗祈祷,最好这些人聚集到一起后,能赶紧到其他舱位去。正在担忧中,一点微光却好似闪电般,从门口激齤射而入,循着灯光的方向直穿入一名站得最近的士兵体内,高效的麻醉剂瞬间就令那人全身麻痹,还来不及叫喊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个人一时发愣,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四发子弹眨眼间就依次命中了目标,地板上立刻又多出了几具大睁着眼睛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的“尸体”。
意坦首领见势不妙,很快意识到,正是那盏亮着的应急灯将他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他连忙掏出武器,一边向门口疯狂还击,一边试图伸手去关掉那盏灯。哪知对方却不躲不避,竟一头硬冲进来,对着匍匐在地的意坦首领连开数枪,直到那首领一动不动地挺在地上,再没有半点反应,这才堪堪停手。
一场枪战不足两分钟,却让刑架上的展昭看得出了一身冷汗。意坦首领的那一通乱射,就算有掩体都未必能幸免,白玉堂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了进来,真是吓得他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确认屋内再没有其他危险,白玉堂立刻转身跑到刑架旁,抽出激光刀砍断了绑在展昭身上的锁链。失去支撑,展昭只觉得双腿根本使不上力,一头便撞在了白玉堂的怀里。
“小猫,你怎么样?”白玉堂将展昭轻放到地上,一边给他注射镇静剂,一边担心地问道。
“没事,至少比昨天感觉好些。”
白玉堂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直到从展昭的状态上确认他没有说谎安慰自己,这才把心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是比昨天强。再休息几分钟,等镇静药起效了,我们就走。”
“再多停留不会有危险吗?”展昭有些担心。
“放心吧,我说没事就没事。”白玉堂笑笑,从地上的士兵身上扒下一件外套,替展昭套在身上。
“那你刚才还不要命地往里冲?”展昭不禁气结,忍不住埋怨道,“不能先躲一下,找机会再解决敌人?”
“不能躲啊。” 白玉堂一边不停手地替展昭放松着过于紧张的肌肉,一边解释道,“那时候你被绑着,根本动不了,要是他趁这机会伤了你、或者抓你做人质怎么办?我耐着性子在外面等机会,就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不能让它功亏一篑!”
心中泛起微微的感动,展昭关切问道:“你一直在外面?计划都顺利吗?有没有遇到麻烦?”
“麻烦没有,便利倒是不少。这艘战舰的备用能源库正好在武器库的旁边,守卫也不严,所以我昨天就将遥控炸弹放在了那里,利用能源库爆炸的高温高压再引燃武器库,真是一举两得。”
展昭听得频频点头,追问道:“那病毒呢?”
“其实你们从囚室里出来,我就一直跟在后面,特意找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终端上传病毒,好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主控系统被破坏后,我就趁乱潜到了这里。不过,当时这个房间里人太多,我怕一个顾不上伤到你,所以才想出了那个应急灯的办法。”白玉堂说着,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是我把灯扔进去的。这样,一旦有人打开,他们就全部成了我的活靶子。难为大家这么配合,生怕我打不准,还一定要聚在一起让我练手。小猫,该说我的运气好,还是这些人太笨呢?”
“这种无聊的问题,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展昭还是有些不放心,感觉到疼痛缓解,便扶着白玉堂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白玉堂也未再出声反对,只是半抱住展昭的肩膀,将大部分的重量都移在自己身上,扶着他缓步向门外走去。出了门口,又走了一段距离,远远已经能听到杂乱的呼喝声传来,展昭连忙推开白玉堂,努力站直身体,又把帽子向下压了压,才低低声音说道:“你在前面带路,不用太慢,我跟得上。”
白玉堂点点头,锐利的目光警惕地向四周打量一番,很快选准一个人声稀少的方向迈步便走。
此时,战舰内早已乱成一团,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面带惶急地来回奔跑着,根本没有闲暇理会两个不起眼的下等勤务兵。由于主控系统和备用能源都已被严重损坏,全舰的照明都陷于瘫痪,所以,走廊上只有一束束应急灯的光在不停闪动,勉强照亮面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白玉堂早早就戴上了微光眼镜,因此可以在黑暗中不受任何影响。他还在手上贴了荧光标记,正常时便掌心向后对着展昭,让对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并跟随,等到有人经过,便马上握拳屈掌,直到确认安全后再重新张开。展昭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紧紧跟着,虽然走得艰难,却始终未曾落下半步。借助黑暗的掩护,两个人有惊无险地顺次通过了第二层的指挥处和第三层的整备处,终于下到底舱的起降台。
 
宽阔的大厅中,攻击飞行器和逃生飞艇整齐地排列成两排,而距离停降场不远处,便是紧紧关闭着的双层密封门。通常情况下,两道门会先后开启,让飞行器逐架通过,以保持舰内的恒定温度和气压。而此时,控制全舰的主控系统业已彻底报废,除了炸开大门,再没有第二种选择。
白玉堂拢目向四周看了看,依稀看到几个人影。他不敢冒险,扶着展昭走到一架攻击飞行器的阴影中,让他靠墙坐下,这才嘱咐道:“你先躲在这里,我去检查一下这架飞行器,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用它离开这里。”说完,他便顺着旋梯爬进了机腹。
不到五分钟,白玉堂便钻出了机舱,回到展昭身边。
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展昭轻声问道:“怎么,有麻烦?”
“燃料足够,但是这种飞行器的火力太弱,恐怕没办法轰掉两层密封门,最多只能解决一层。”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各开一架,我轰掉第一层之后,你再轰掉第二层?”
“不行!”白玉堂否定得干脆利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看到展昭欲言又止的模样,白玉堂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办法。既然飞行器只能轰掉一层,那另外一层就让我来解决好了。”
“你?!”
“幸好还留了一手。”白玉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拿出了其中的高当量炸弹,“我们可以引爆它,先毁了内层,然后用飞行器的火力破坏外面一层。”
“可是一旦我们进入飞行器,无线遥控装置就不起作用了。”展昭小心提醒道。
“那就定时引爆好了。”白玉堂说得自信满满,“五分钟的时间,足够我回来了。小猫,一会儿我就潜过去装好炸弹,你先上去飞行器,看到我的手势就预热设备,准备起航。记住,千万不要太早,否则机器一运转,敌人就会被引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就越少,所以我们要尽量在最后关头行动。”
“知道了。”展昭用力点点头。生平第一次,他亲身体验到战争的危险和无情,内心抑制不住的紧张,却让他更加兴奋,好似全身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为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积蓄着力量。新奇的刺激,令他几乎忘却危险,眼中只剩下了对胜利的渴望。“玉堂,你也小心。没有机会就赶快回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好。”白玉堂再不耽搁,躬身从机底钻出,蹑足潜踪,犹如矫捷的猎豹,穿梭于密布林立的支架中,很快便消失在展昭的视线中。
密封门周围是一片空地,视野清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用作掩护的物体。白玉堂蹲在最近的一架逃生飞艇后,想了想,将爆炸时间定在了十分钟后。接着,他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便绕到控制室的背后,霍地转身,假作刚刚从室内走出的样子,快步向密封门走去。昏暗的大厅里,只能模糊地看到轮廓。不远处的几个士兵见有人走动,都抬头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不慌不忙地打开应急灯,照着自己的勤务兵军装,做出一个来取东西的手势。士兵们看到制服上的肩章,认出他是从指挥室来的,军衔也比他们更高,不敢多问,便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白玉堂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来到密封门前,找了一个合适又隐蔽的位置,将炸弹牢牢粘在了门上。
回来的路更加顺畅,有了军服的掩护,白玉堂大摇大摆地向展昭藏身的地方径直走去,直到看见了那架飞行器,他才长出一口气,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同时伸手打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飞行器前,白玉堂心中却警铃大作。飞行器并没有如约启动,难道是展昭那里出了问题?放松的心情蓦地再度紧张起来,白玉堂迅速转过机头,向进入驾驶舱的旋梯跑去。
沙沙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空间中异常清晰,令白玉堂无端地有些烦躁。还未到达旋梯,一声低呼却忽然传入耳中:“不要过来!”
“小猫!”听到熟悉的声音却带着焦急惊慌的语气,白玉堂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你在哪儿?”
“唔……唔……”细微的几不可辨的挣扎声从机尾处传来,白玉堂心中大惊,扭头便冲了过去。
“站住!”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低喝道,“不想展昭死,就呆在那里别动!”
暗影中,展昭的双手被铐在背后,身体也被紧紧挟持在一个人身前。那人左手死死捂住展昭的嘴,让他无法示警,右手则拿着一把精致的手枪,而黑洞洞的枪口正顶在了展昭的头上。
望着对面的凶徒,白玉堂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凶狠的语气直教人不寒而栗,说出的话都好似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的:“涂善!你要干什么?”
 
EP 69
涂善推着展昭慢慢向前,直到白玉堂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才停住了脚步。他恶狠狠地用枪顶住展昭的太阳穴,低声命令道:“把武器扔在地上!”
白玉堂毫不犹豫,在涂善的注视下,将身上的所有武器一件件悄无声息地轻放在地上,直起身又退后几步,才冷冷说道:“放了他!”
“放了他?”涂善假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还会耍什么花样?还是留着展昭做挡箭牌更安全些。”
“卑鄙!”白玉堂愤愤骂道,却也不再纠缠,“你到底想怎么样?”
“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我要马上离开。”
“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还用人教吗?”白玉堂满是怒意的脸上现出一个鄙夷的冷笑。
“少给我装蒜。现在整艘战舰的控制系统都瘫痪了,这个起落场根本不能用。既然你能做到这步,一定早就想好了退路。我劝你还是痛快一点马上告诉我,不要浪费时间。难道在你心里,展昭的命不是最重要的吗?”
被扼住脖子,展昭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早已停止了挣扎,只定定地望着白玉堂的反应,希望哪怕能从一点表情变化上,可以判断出他的意图。
此时,白玉堂更加心急如焚。距离设定的爆炸时间只剩下不到六分钟,炸弹一旦引爆,很快就会引来附近的意坦士兵,到时候要面对的敌人就不仅仅是涂善一个了,再想带着连走路都勉强的展昭逃走,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想着,他索性横下一条心,决定虚张声势,先把展昭从涂善手里救出来再说。
装作犹豫了几秒,白玉堂忽然反问道:“涂善,到底我们谁在装蒜?你也是偷偷潜到这里的吧,我不信你敢在意坦旗舰上开枪。放了展昭,我们还可以商量怎么一起离开这里,否则,大不了咱们三个同归于尽!”白玉堂说着,迈步向前逼近两人。
“站住!”涂善拖着展昭迅速后退了一步,“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别逼我真的开枪。我是正大光明上来的,意坦人都知道,所以,我可不怕被他们发现。”
“什么?!”白玉堂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个回答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也是最棘手的。再看向展昭,对方却似乎若有所悟。
“白玉堂,我们长话短说。我到这里来,是奉了赵爵副议长的秘密指令,来督促意坦人杀了展昭。这件事也怪不得我们,展昭在意坦人面前透露自己和执政官的关系后,他们就一直以这件事为筹码,和副议长讨价还价。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副议长才派我来,如果不能说服意坦人立刻杀了展昭,我就会用人体芯片定位系统找到他,亲手解决掉这个祸害。”涂善说着,又恶狠狠地用枪口在展昭头上比划了两下。
“你就是这么找到展昭,又偷袭了他,对不对?”白玉堂声音虽低却异常森冷。
“不错。”涂善恨恨答道,“我没立刻杀了他,就是猜到他还有同伙在这里,可以帮我离开……”
“你妄想!”
“白玉堂,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看起来你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好,我可以答应带你一起离开。”
“留下展昭!”
“不可能!” 白玉堂咬牙低喝道。
“如果把展昭带回去,赵爵就会杀了我灭口!”涂善眼中凶光毕现,“再说,一架飞行器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再多一个就是送死。我可不想冒这种无谓的危险。”
“我不答应!”“我留下。”迥然相异的答案几乎同时响起,说话的二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对方。
“他说的没错,没有时间再考虑了。白玉堂,你也不可能让我和涂善单独呆在一起吧?”展昭干脆直接抛出了杀手锏,“那样的话,出了这里,我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谁说不可以?!”白玉堂笑得有些诡异,“只要把他绑起来,由你来操纵飞行器,我就可以放心地跟在后面。”
“你开什么玩笑?”涂善气急败坏地叫道。
这匪夷所思的提议让展昭也不由愣住了。他疑惑地望着白玉堂,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涂善根本不会答应的办法。昏暗的光线下,展昭只觉得对方凌厉的目光里好像藏着令人无法反驳的信心,一个声音也开始催眠般不断在他心头响起:“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涂善,你还有二十秒的时间考虑。”白玉堂突然又向前踏了一步。
猝不及防间,涂善只能压紧枪口,手心里也沁出了冷汗,“白玉堂,你……”
“10,9,8,7……”白玉堂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中的精芒几乎令人不敢直视,“6,5,4,……”
短促而有力的计数声,好似战鼓般在展昭心头隆隆敲响,目光交错的一瞬,他竟然从对方的眼神中清晰地读出了那两个至关重要的字:“炸弹!”
“3,2,1!”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瞬间定格,静止,展昭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决定胜负的一刻。
“轰!”
 
随着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四周的景物好像突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扭曲晃动着,不断摇摆,并发出吱吱嘎嘎的刺耳噪声。不停抖动的地面,顿时让三个人失去了平衡,左摇右摆,好似风暴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趁着涂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分神之际,展昭猛地发力,利用两人身体间的狭小空隙,弓身狠狠向背后撞去。巨大的撞击力,让涂善再也无法保持稳定,脚下一绊便带着展昭仰面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白玉堂也有如猛虎般飞扑而至,一齤手将展昭拉起,一齤手挥动铁拳,照着涂善的头侧狠狠砸去。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因此白玉堂一出手便是狠厉的杀招。涂善只觉那一击仿佛力逾千钧,打得头骨都像要碎裂了一般,半边脑袋甚至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他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全身力气尽失,整个人软在地上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击倒涂善后,白玉堂迅速抓住他的手将展昭身上的指纹锁打开,再上下打量几眼,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举目望去,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已经将起落场变成了一片危险的战场,呼啸飞过的碎片残骸,不时再次引起新的爆炸,隆隆的巨响连绵不绝。不过,最令他担心的却不是这些,他猛吸一口气,敏锐地觉察到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除了刺鼻的燃料气味之外,空气似乎也正在迅速地变得稀薄。
“玉堂,你看。”展昭一齤手扶着身侧的飞行器支架,一齤手指向密封门。“外面那一层也被炸裂了。”
“快,小猫,马上到飞行器里去!”白玉堂眉头紧锁,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密封门一旦破裂,战舰内外巨大的压力差只会引起两种后果:或者战舰因为失压而迅速解体,或者启动应急状态,将战舰的这部分再次封闭起来。但无论是那种情况,解决的办法都只有一个: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启动飞行器,迅速离开这里。而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却只能以秒来计数了。
展昭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待白玉堂再说话,便跌跌撞撞冲向飞行器的舱门。白玉堂紧随其后,一边奋力托举着展昭爬上支架,一边焦急地盯着渐渐变形的外层密封门。
“小心!”久经战场的直觉,让白玉堂在嘈杂中迅速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那是激光枪发射前的充电加压声。他来不及再看,纵身便将展昭扑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大部分死角。黑暗中,一道耀眼的蓝光破空而至,从白玉堂的右侧险险划过,像锋利的刀刃般齐刷刷切断了支架最粗的一根支撑柱。
“是涂善!”白玉堂回头望了一眼,咬牙说道,“刚才真应该补上一枪!”
展昭手脚并用,从白玉堂护住的缝隙中钻进了飞行器,立刻回身握住他的手,急急说道:“支架马上就要倒了,我们得立刻启动飞行器!”
嗤!嗤!又是两道激光射中钢铁的声音。
涂善发疯一样向飞行器舱门冲了过来,一边喊叫着,一边不断按下激光枪的触发开关,试图利用手中的武器阻止两个人离开。愤怒惊慌的喊声,混杂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显得更加凄厉绝望。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情,白玉堂冷笑一声,一齤手拉住展昭,一齤手撑住支架,借势腾空而起,一把抱住展昭滚进了机舱。两个人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直到撞在内侧的舱壁上才止住了去势。白玉堂从展昭身上爬起,双手扶起他,哑着嗓子说道:“小猫,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没时间管他了,快去副驾驶台,准备启动飞行器,我去关舱门!”
展昭点点头,摒除脑中的胡思乱想,摸索着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所幸他在埃博星上曾自学过两个月的飞行训练课程,加上S9星系所有飞行器的原理都大同小异,所以操纵这一台启动倒也不成问题。顺序按下开关、输入指令,看着控制系统、动力系统、循环系统、导航系统依次开始工作,展昭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们现在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机身轻微震动了一下,展昭知道,那是飞行器彻底脱离支架的信号。一片暗影在身侧掠过,白玉堂已经出现在主驾驶的位置上:“小猫,准备好,我们马上要回家了!”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操纵杆,展昭凝目向前望去。大概是因为战舰的主控系统被彻底毁掉了,预想之中的应急措施并没有启动。不远处,那道被炸坏的密封门摇摇欲坠,而巨大的气流正推动着起落场里所有的物体向它缓缓移动,互相挤压着很快扭曲成一团。不平衡的重量令舰体开始倾斜,而他们的飞行器也跟着慢慢滑向密封门。
轰!
眨眼之间,一颗炮弹呼啸着从飞行器底端怒射而出,在烟雾弥漫中精准地命中了目标。密封门禁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立刻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支离破碎。白玉堂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双臂用力前推,飞行器终于挣扎着在一片狼藉中加速冲向了出口。
 
战舰铁壁上骤然出现的大洞,加速了失压过程。起落场里停泊的飞行器、飞艇,此刻都争先恐后地如潮水般涌向了相同的方向。展昭看着飞行器在巨大的障碍物间快速腾挪躲闪,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躲避这些高速飞来且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障碍,就仿佛是在万丈深渊上的一条铁索桥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机毁人亡的结果。
他偏头望着白玉堂的侧脸,棱角分明的刚毅轮廓下,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表情。鬓角间隐约可现的汗珠,配着那灼灼前视的目光,更为白玉堂平添了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战场上的他,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不是虚实难测、令人琢磨不透的独行者,而是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令队友可以全心依靠的英勇斗士。
想着,展昭不禁露出一个百味杂陈的笑容。
面前的这个人,就好像一本薄薄的书册,当你以为读懂了书中并不齤厚重的内容,却总能在某一刻再次发觉他的新含义。每一页的文字都好像有生命般鲜活地跳动着,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将一个完全不同的侧面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站在他的身边,让自己的生活也从此变得如此新鲜刺激而又丰富多彩。时而满怀憧憬直入云霄,时而满腔悲愤坠入谷底,时而如狂风暴雨般酣畅淋漓,时而又如涓涓细流沁入心脾。
其实,即使在此刻,这个人为了他单枪匹马独闯虎穴,甚至豁出性命保护着他的安全,展昭却依旧不敢确信他的感情。在白玉堂的心目中,或许展昭可以是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但却永远不会凌驾于责任、义务和信念之上。单凭这一点,他便不可能成为最好的情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自己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不愿自拔。情人间无微不至的呵护,变成了战友间冷酷决绝的捶打和磨练。痛苦却又难忘的回忆,不可磨灭,有着刻意珍藏或遗忘都无法达到的效果,也是两个人之间独一无二的共同财富。
如果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他们的结局究竟会如何呢?展昭想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答案。这个动荡的年代,这个变幻莫测的时局,每个人都好像庞大乐章中的一个音符,有着自己的宿命和使命。当他们投身到那无法逆转的洪流中时,便早已在激越的旋律中失去了自我。唯一镌刻在心灵深处的,只有那份刻骨铭心的眷恋,那份不会被任何外物沾染的纯洁感情,那份会永远铭刻在彼此记忆中的真爱。
怨恨从来都不是绝望,远离也从不意味着离开。
白玉堂,你可知道,追逐你的脚步是多么的艰难,压抑那份爱意又是多么的痛苦?
扭头看向另一侧,小小的舷窗外,一场无声的灾难正在上演。耀眼的白光在意坦旗舰各处次第绽放,映衬得周围更加黑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宇宙黑洞,正在慢慢蚕食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战舰再庞大,却依旧无法与浩瀚的太空抗衡,破损之后的失压状态,已经令意坦旗舰处于崩溃的边缘。从战舰上掉落下来的残片,不断掠过飞行器的两侧,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深处。静谧的太空中一片死寂,展昭却仿佛可以听到战舰内凄凉无助的叫喊,那里的生命正在流逝,甚至有一刹那,展昭依稀看到了惊慌的面孔在窗外转瞬而逝。
这就是残酷的战争吗?展昭不由闭上了眼睛,胜利的代价就是无数无辜者的生命。
“小猫。”
沙哑的嗓音疲惫得有些不同寻常,展昭立刻关切地望向说话人。只见白玉堂脸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滚而落。他摇摇晃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未迈出几步,脚下一软便摔在了地上,身体顿时蜷缩成一团。
“白玉堂!”展昭失声叫着,迅速扑到他身边,将他轻轻抱在怀中。
“小猫,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真对不起,我没法陪你到最后了。”
虚弱的声音,歉意的笑容,一切在展昭眼里竟是如此陌生。不祥的恐惧霎时抓住了他所有的心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粘腻的感觉,他颤抖着举起右手,一片鲜红刺入眼帘,本是温热的液体,瞬间却将展昭的心冻入了冰封的谷底……
 
EP 70
“小猫,”白玉堂勉力拉下展昭染血的手,笑着提醒道,“先帮我包扎,要不血真的快流干了。”
一句话,令展昭如梦方醒,连忙将白玉堂扶到平坦宽敞的地方,让他躺平,再找出飞行器内备用的急救箱,开始处理伤口。激光枪造成的几处创伤分别在腹部和大腿上,虽然面积不大,却流血不止,展昭只能暂时用绷带压紧伤处包扎,才稍稍减缓了出血的速度。
紧皱着眉头,展昭始终一言未发。他心中很明白,这只是临时的手段,要是不能尽快回到埃博星舰队治疗,白玉堂迟早会因失血过多而无法挽救。可是,茫茫宇宙,漫漫长路,自己对太空飞行也仅仅一知半解,怎样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返回舰队呢?
手上微凉的触感打断了展昭的思绪,他反手握住白玉堂的手掌,藉着掌心的温暖希望能够给对方传递些力量。“玉堂,撑着点,不要睡,只要回到埃博星舰队就没事了。”
“小猫,”略有些暗淡的眼神不复往日的犀利,却仍带着安定人心的温暖,“导航系统我已经设定好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这架飞行器的燃料不足,所以只能绕着卫星带外围穿过去,到时候你要当心避开那些天体碎片,实在不行就直接用激光将它们轰掉。”
望着白玉堂苍白的面孔,展昭咬咬牙,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玉堂,我马上取消现在的导航设定,直接穿越卫星带中心,返回舰队。”
“不行!”白玉堂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动容惊讶,回答得更是不容辩驳。
“直接穿越卫星带可以缩短四个小时的航程!”展昭不肯放弃。
“我知道。”
“你的伤最多也只能支持四五个小时,如果再耽误,就算回到舰队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小猫,不要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因为能够成功穿越卫星带中心的机会只有不到百分之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白玉堂的语调异常低沉,表情也愈加严肃,“展昭,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弃,尽力撑到最后。”
望着白玉堂执着的目光,展昭的心情却忽然间平复下来。他轻轻握住白玉堂的双手,眼神里并没有丝毫的退让:“好,我不意气用事,但你也不要坚持。我们一起来做决定。”
展昭的话并没有令白玉堂的表情有所放松,反而,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渐渐涌上他的心头。每次面对如此平静理智的展昭,白玉堂都会成为最后的失败者,他有预感,这一次也不会成为例外。
稍纵即逝的无奈表情并没有逃过展昭的眼睛,这个时候,一丝的动摇就足够用来说服对方:“不错,卫星带中心的碎片密度比外围要大上十几倍,而且引力场也很不稳定,一不小心,飞行器就有可能撞上小行星机毁人亡。” 说着,展昭下意识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可是,我们也有不同于他人的优势。护卫队有详细的卫星带分布图,我们可以找出最有利的路线飞过去,而且,赵钰也会带着舰队在另一边接应我们。这样算下来,足可以将成功率提高十几二十倍。”
“小猫,绕过卫星带,至少可以保证你安全回去;可一旦选择穿越卫星带,最大的可能是我们都死掉。这样冒险值得吗?”
“那你呢?”展昭毫不示弱地反问道,“只身到意坦舰队来救我,明知道是九死一生,为什么还会来?!”
“我们不是在等价交换!”白玉堂不由有些气急。
“我问你:如果现在受伤的是我,你会不会直接穿越卫星带飞回去?”
面对展昭的诘问,白玉堂顿时哑口无言。的确,若是易地而处,恐怕现在的飞行器早已经被他带进卫星带了。
“答不上来?”展昭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气,“既然你能走那条路,为什么我不可以?在你眼中,是白玉堂不如展昭重要,还是展昭的能力比不上白玉堂?”
“小猫,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
“我当然知道。”展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玉堂,我们都不怕冒险,只要认为值得,就算赌上生命,也不会有任何犹豫。现在,在我面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舍弃你,然后看着陷空和护卫队再起冲突,让埃博星永无宁日;还有一种就是再赌一次,至少我们还有一起生还的机会。你说,我该怎么选?”
 
白玉堂默默望着展昭,心中百感交集。这些顾虑他何尝没有想过?按照现在的行程,虽然能够确保展昭的安全,但自己也必死无疑。这样一来,展昭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将不仅仅是赵爵和赵钰,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陷空人甚至整个地下城。如果再有人蓄意挑拨,太空城和地下城之间的矛盾将再无转圜的余地,埃博星的动荡局面不知道又会持续多少年。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展昭在自己眼前再次陷入危险呢?之前的承诺言犹在耳:“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否则,你有多痛,就让我再痛上十倍百倍!”伤害未至,自己的心却已经拧成了一团。一想到那英俊的脸庞会变得冰冷,温润的笑容会永远消失,白玉堂只觉得一阵阵心悸。所以才会忍痛坚持到现在,纵使是流干了鲜血也无怨无悔,只希望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将他送上平安的归途。可惜,到了最后,命运却还是没有留下一点机会,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吗?
“小猫,”白玉堂的目光中几乎带着恳求,“最后听我一次,按照原定的航线回埃博舰队。别忘了,执政官需要你的帮助,埃博星上的新能源也正等着你去开采。你是科学院的首席科学家,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
“因为,于公于私,那些都比不上眼前这一件更重要啊。”展昭专注地望向白玉堂,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坚持,“玉堂,不要再争了。其实你心里很明白,一个人再重要,也绝对不是无可替代的。我们的责任,就是在需要的时候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而现在,这个选择就是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一起回到埃博星。”
“就算失败了也不后悔吗?”
“尽力就好。”再次抓住白玉堂的手,展昭的声音终于有了细微的颤抖。“你,会和我在一起,是吗?”
凝视着对方恳切的目光,白玉堂终于点了点头。看到展昭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也不由放松下来,心中又是伤感又是欣慰,酸甜苦辣,竟不知是怎样的滋味。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说服了,而每一次又都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为什么自己竟没有一点失败的沮丧感?甚至连即将面对的危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也许,只因为那个人是展昭吧。看着他一步步从青涩走向成熟,看着他逐渐褪去无奈变得自信稳健,看着他慢慢脱离了别人的掌控开始闯出自己的天地,白玉堂心中的那份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既为他的蜕变而兴奋,也为自己的选择而欣慰。
温柔表面下的顽强,善良背后的坚韧,那是只有他白玉堂才能看到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扶着展昭的肩膀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白玉堂一边调试参数,一边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和赵钰讲?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相信我,我想要的远不止他的允许。”展昭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同埃博舰队旗舰的通讯。
顺利通过身份认证后,双方的通讯很快转移到加密频道。随着模糊的图像渐渐清晰,赵钰焦急的面孔终于出现在了小小的屏幕上。
“昭,你怎么样?刚才一看到意坦旗舰突然从探测器上消失,我就立刻召集了舰队,正准备出发呢。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能主动联络我。”
“我没事。那艘旗舰是白玉堂设法毁掉的,我们在爆炸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听到自己讨厌的名字,赵钰脸上有些不自然。一旁的白玉堂见状,忍不住讽刺道:“赵队长,没想到还能看见活着的我吧?对不起,真是让你失望了。”
赵钰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继续对展昭说道:“按照现在的航向和速度,飞行器大概七个小时之后就能回到舰队基地。到时候,我会亲自去起落场接你。昭,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回来以后,先不要回母星去,等我处理完联合舰队的受降事宜之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赵钰,”轻声打断对方,展昭镇定地说出了重点,“我现在必须穿越卫星带中心回到基地,所以需要你帮我重新确定航向,并在另一侧接应我们。”
“什么?穿越卫星带?为什么?”赵钰的声音猛地提高了数倍,满脸的错愕。
 
犹豫了几秒,展昭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白玉堂受了重伤,我必须尽快带他回去治疗。”
久久的沉默令气氛犹如绷紧的弓弦,尽管隔着几十万公里,展昭仍然可以感觉得到另一端传来的压迫感。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赵钰终于阴沉着语气反问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主意了,对不对?”
“是。”
“那你最好祈祷白玉堂死在路上,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赵钰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几句话。
“赵钰……”展昭本想再分辨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如果我们能回去,随便你想怎样,大家继续公平较量。”
“公平?昭,你什么时候对我公平过?”尖厉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失望,却带着更多的自嘲。他痛恨自己的不舍,痛恨展昭的绝情,但更痛恨的,却是白玉堂的出现。
“哥,”望着屏幕里赵钰扭曲的面孔,展昭心中也有些难过。可生死关头,自己实在再没有能够补偿他的资本。“还有几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否则,以后可能再没有机会了。”
“昭……”听到展昭郑重的语气,赵钰也不由跟着平静下来。
“所有关于同位素的资料都保存在我房间的终端内,虽然加密过,但是以护卫队的技术,应该不难破译。这份资料包括同位素的分布图、开采技术总结、详细的实验数据记录,还有我想到的一些将来可能遇到的问题,希望你能够好好利用它。”
“你在说什么?”听着展昭好似遗言一般的交待,赵钰的心早已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意坦旗舰被毁之前,他们的主控系统已经被病毒侵袭瘫痪,所以现在,整个意坦舰队的通讯一定乱成了一团。这是个非常好的战机,要是能够趁此机会一举歼灭意坦的有生力量,那么未来的二十年内,埃博星都再不会有大的外患,我们也可以专心治理星球内部的问题。”
“无论我能不能回去,请你答应我,一定遵守之前和陷空签订的协议。因为,开采新同位素必须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这是为了整个埃博星着想,不止是地下城,还有太空城的居民们。”
“这次绑架我的应该是涂善,幕后主使却是赵爵,这些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但还有一件事,你们都不清楚。其实,早在之前我去和副议长谈判时,他就已经逼我喝下了特制的基因炸齤弹。如果没有他手中掌握的免疫疗法,从现在算来一个月之后,我还是逃不了一死,而且会更加痛苦。”
“昭!”“小猫!”这消息同时震惊了两个人,莫名的愤怒霎时溢满了胸膛。
“哥,我说出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实,让你好好想想今后的路。公孙老师和我,一个是他曾经爱过的人,一个是他亲手养育过的人,可为了利益,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铲除我们。没错,他培养你时是付出了很大心血,你现在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接班人。可是,在他对我下杀手的时候,又何尝考虑过你的感受,尊重过你的意见?恐怕在他眼中,我们都只是他巩固权力实现野心的工具。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再牺牲你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呢?哥,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我的不同,和叔叔的也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把同位素的秘密告诉你的原因。同位素资料,再加上彻底击败意坦舰队的行动,是最好的摆脱叔叔控制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够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要再做别人的棋子,放手一搏吧。”
“昭,”赵钰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你真的替我着想,就平平安安回来。算我求你,找个最近的行星着落,等着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派最快的飞船和最好的医生过去,无论如何,替你保住白玉堂的命就是了。”
冰冷粘腻的手掌抚上了展昭的,转头,正对上白玉堂相同的恳求的目光。展昭摇摇头,答道:“激光枪造成的创伤只有旗舰上的再生舱可以修复,我必须带白玉堂回去。飞行器就要到卫星带了,我要关闭通讯了。哥,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替我们祈祷吧。”
“昭,别做傻事,昭……”
 
惊惶无措的叫喊终于被截断在一片忙音中,消弭无迹。展昭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中现出几分迷茫,轻声说道:“玉堂,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利用赵钰的感情去挑拨他和叔叔之间的关系,毕竟赵爵曾经是他最亲近也最尊敬的人。”
“可你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骗他。”
“有时候,实话却是最伤人的。”展昭忽然转过头,定定地望着白玉堂,“就像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
白玉堂微微笑着,反问道:“那你后悔听到那些实话了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展昭的语气中并没有怨怼,反而坚定地答道:“所以,我相信赵钰他一定也会理解的。”
“赵钰真的会背叛赵爵吗?”白玉堂心中实在有些难以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轻易就能摆脱的。”
展昭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盯着监视器上的各项指标,淡淡答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相信我,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赵钰一定会脱离保守派,自立门户。只不过,未来也会更加难测。其实,我也是在赌博,赌在他心中,良知和感情最终能够战胜野心。那样的话,埃博星离真正的和平繁荣就不远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根本不要让这场赌局开始,而由我们来掌控埃博星的命运。”白玉堂振作起精神,微笑的面容上再次带起几分明亮,“既然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我们也应该放手一搏了。小猫,你不是说自己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吗?来,现在就让我们证明给大家看。当我们穿过卫星带站在那些人面前时,看看谁还敢不服气?”
“玉堂……”
望着眼前渐渐放大的卫星群,白玉堂猛地按下了武器系统的开关,随着操作台缓缓升起,他的表情已然无所畏惧:“哈哈,小猫,我们的表演时间到了。准备好,现在开始!”
蔚蓝色的激光束在墨色的天空中分外耀眼夺目,像一柄锋利的宝剑,直插入卫星带的深处。光芒到达之处,所向披靡。一块块挡在面前的行星碎片,在高能高温的冲击下,刹那间灰飞烟灭,变成了无数的宇宙尘埃。白玉堂紧握着手中的激光触发器,轻巧地调整着方向,按照坐标图中显示的路径,不断排除快速出现在眼前的障碍。而一旁的展昭,则紧张地控制着推进器,穿行于呼啸而过的小卫星间,惊险异常。虽然激光武器可以摧毁小的碎片,可是,周围更多的却是体积和质量都数倍甚至数十倍于飞行器的小天体,一旦操作失误撞上任何一个,对飞行器来说都将会是灭顶的灾难。
驾驶舱中寂静无声,展昭从没有感觉过时间会如此漫长,好像已经静止在了这一刻。相对于控制飞行器转向躲避,白玉堂的开路工作其实更加艰难。他必须精确地判断出正确的方向和准确的位置,尤其是还要快速估计出在每次发射激光的时间间隔内,飞行器的运行轨迹会有怎样的变化,然后再次确定下一个目标。这对于正常人都是一项过于繁复沉重的工作,更何况是已经身受重伤的他。展昭不禁有些担心,却也无能为力,因为自己的飞行和战斗经验只能勉强操控飞行器,根本不足以胜任这项工作。无暇观察白玉堂的情况,他只能用余光注意着飞行的轨迹。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到卫星带的中心区域,前面的几万公里将是最艰难也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如果能侥幸冲过这一段,那么这次冒险也就算成功了百分之六十。
飞行器仿佛轻盈起舞的灵雀,肆意穿梭于层层叠叠的枝蔓中。小小的舷窗前,巨型的行星卫星次第闪过,上一秒还横亘在眼前,下一秒就天翻地覆般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这样高速的飞行状态中,飞行的轨迹完全是通过探测器来确定的,而眼睛则完全变成了历险的见证者,每一秒都紧张得令人窒息。可两人根本无暇享受这视觉的强烈冲击,所有的精力都不得不集中在飞行上。默契的配合,根本不需要言语,就好似有一座畅通无阻的桥梁架设在两个各自独立的思想间,碰撞出的火花激情四射,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然,四道目光都同时捕捉到了操纵台正上方的异常。两人对视一眼,霎时明白了眼前的状况:高强度激光再加上复杂的飞行环境,已经耗尽了这架飞行器的燃料,剩下的选择只有听天由命了。
 
白玉堂松开手中的触发器,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盯着坐标图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展昭身旁:“小猫,这最后一次,可是要赌个大的了。”他指着迎面而来的一颗红色行星,继续说道,“只要能从特定角度飞过这颗行星,初始速度也足够大的话,飞行器也许可以沿着直线撞出卫星带。”
“应该怎么做?”展昭并未多问,他相信白玉堂的判断,所以无论下面的话是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执行下去。
“转到3点方向,机身倾斜37度,让飞行器擦着行星表面过去,稳定以后,再加足最后的动力,将速度调至最高。”
展昭点点头,迅速拉起操纵杆,转到了相应的位置。巨大的行星已然近在咫尺,就在机头几乎要撞上山脉的瞬间,机身猛地翻滚了一下,险险从山峰的右侧擦了过去。凹凸不平的地表,给飞行器带来巨大的阻力,连番的擦碰几乎让展昭掌握不住方向。他勉力压住不停跳动的操纵杆,掌心中满是紧张的汗水。忽然,一双大手覆在了展昭的手上,正是白玉堂挤坐在他的身边。“小猫,我们一起。”
刺耳的噪音不断敲打着两人的耳膜,那是飞行器底部与山体剧烈摩擦所产生的。在两人的合力坚持下,飞行器始终沿着事先设定的航线艰难地低空前行着,终于带着一身狼藉冲出了红色行星的引力场,重新进入太空。白玉堂率先撤去力道,依靠在展昭的肩上,呼吸沉重。展昭不敢松懈,按照白玉堂的嘱咐调整好速度后,才扭头望向对方。
白玉堂的目光依旧明亮,可脸色早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他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无奈地轻声说道:“小猫,现在我们真的什么也控制不了,只能靠运气了。”
“这结果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出了中心带,成功的机会又提高了。”展昭笑着,温柔地搀起白玉堂,“飞行器的损毁太严重,我们得马上去逃生舱安顿下来。”
两人跌跌撞撞走到后舱,却意外的发现,由于之前的撞击,原本的两个逃生舱,一个已经严重变形,只余下一个还可以勉强维持运行。轻轻扶着白玉堂躺进逃生舱,却冷不防面前多出两只“鼠爪”:“来吧,小猫,白二少的怀抱又温暖又结实,而且永远向你敞开着。”
展昭忍俊不禁,原本紧张的心情也随着白玉堂的调笑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小心地爬进逃生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又不会碰到白玉堂伤口的位置,这才关上了舱门。
坚实的铁壁将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本就狭小的空间,令两具年轻的躯体之间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任何距离。展昭窝在白玉堂的怀中,静静听着那还算平稳的心跳,心思不觉有些恍惚。从他们相识以来,“耳鬓厮磨”的机会并不算少,却没有哪一次如此安静平和。方寸之地,呼吸相闻,两人默默地相拥在一起,再没有了荆棘坎坷,也没有了阴谋陷阱,只有微妙的情愫悄悄流转,仿佛温柔的春风,又好似潺潺的流水,轻抚过渐渐温暖的心头。忽然,他感觉到肩头一沉,心中陡然一惊,忙开口叫道:“玉堂?”
低低的笑声在颈窝响起,白玉堂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惬意:“小猫,这里真的很舒服,舒服得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了。”他说着,将环在展昭腰间的双臂又紧了紧,还不忘重重地嗅了一口。
“你这家伙。”展昭重新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责怪道,“明知道我担心,还玩这一套。你的伤口怎么样?有没有再扩大?”
“不知道,早都麻木了。”无所谓地答着,白玉堂调皮地冲着展昭的颈部吹了口气,对方果然瑟缩了一下,不安地在他怀中动了动。他见状心情更加欢畅,继续轻声问道:“小猫,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我也说不清,心里很乱,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展昭老老实实答道。
“说真的,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闻言,展昭轻笑,“如果不认识你,我恐怕早就死在那个地下岩洞里了,哪还有机会后悔呢?”
“可如果没有认识我,你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更不会被抓到意坦舰队,现在还被困在这里,生死难料。”
 
文后的一些碎碎念:
好吧,首先在论坛里我已经坦白老A这个id是当初为了挖这坑而随手注册的马甲,估计也有不少亲知道ace(扑克牌老A)就是八爪鱼了,在此表达一下俺披着马甲挖坑的歉意,不过好歹这坑算是平了,俺也没太大的罪恶感了。
然后是这篇25万字的文其实两年以前正文就完结了,只不过当时在贴吧里贴了几章后实在觉得麻烦,就放了一个txt的链接。没想到前两天过来转悠的时候,偶然看到浅光翎大人的回帖,竟然事隔4个月才发现,真是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贴吧里追文的各位了,于是决定带着忏悔的心情把这篇文补全,也算是我第一次在贴吧发文有始有终吧。
至于这个结局,我要承认是因为当时不想把战线拉得太长了,所以找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地方赶紧完结。但如果深究起内容来,其实也应该不算太出乎意料吧。没错,我当初设想的也就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故事写到这种程度,两个人的生死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了,最关键的是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两颗心也紧紧地连结在了一起。总觉得,昭白的故事不会有结局,因为每一次的结束,都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因为他们 就是这样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人物。
关于情节的交待,似乎也没落下什么,基因炸弹、能源的开采、埃博星的未来、还有小猫放过的狠话,也算是 一一都交待了吧。这文的名字叫“Revolution”,如果一定要翻译过来,某A心目中的中文题目是“革齤命前奏”。革齤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可以说是 一个永久的过程,而鼠猫,也只是这个过程中的两个过客,他们肩负着使命,恪尽职守,可却未必是最后完成这项使命的人。昭白亦凡人,正像他们在文中说的:只要做了应作的事,履行了自己的诺言,那便再无遗憾了。
至于这文会被归结到HE还是BE,那就见仁见智了。呵呵,按照某爪的标准,我觉得这是个HE,最不济,也算是个QM的BE吧。不过各位看官如何决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PS,如果发现中间的楼层数接不上,无需担心,那是因为我发的时候手滑发错了,自己给删掉了。目前看来还没有吞帖的问题。其实这文还有一篇后续的大纲性质的文,当初是发在逍遥神境里的,如果还有人想看那篇干巴巴的东西的话,我哪天再搬过来好了。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追文回帖的大人。
 
想看,发啊……能不能也在晋江补发那个大纲啊……
 
哥们,好久不见。哥们你真会大喘气。哥们更的真多。
 
之前看过了。很是纠结这个结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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