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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90后新撰水浒传》——不定期更新[第8页] |
作者:一班团支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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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和蔡京口中的“邪教”,在今天人们看来只是比较冷门的宗教的一种,古称“明教”,现称“摩尼教”。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中描写的“波斯明教”以及《笑傲江湖》中的“日月神教”,都是以宋朝时江南方腊的明教为蓝本的,只不过金庸先生认为明教的总坛在波斯,而历史上真实的明教发源地却并非波斯一处。明教在拜火教的理论基础上,吸收了景教、诺斯替教和佛教等教义思想而形成自己的信仰,其主要思想是世上光明与黑暗斗争的二元论。明教在波斯曾盛极一时,后来因受波斯王瓦拉姆一世的残酷迫害,教徒流徙四方,其中向东的一支传入河中地区,以后逐渐东传进入中国,于762年前后传入回纥,在回纥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不久便替代了原来盛行的萨满教,一跃成为回纥的国教。在漠北回纥汗国的推动下,明教在中原地区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尤其是江南地区。 方腊原名方十三,本身也是农民出身,自称从小受到一位法名“呼禄法师”在梦中的启示,称呼禄法师选定自己为中原地区的“光明使者”,肩负振兴明教的大任。时值江南设“苏杭应奉局”,奸臣朱勔、朱汝贤父子派众爪牙到东南各地,搜刮民间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用大船运向汴京,每十船组成一纲,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花石纲”。前面说过,杨志就是因为运丢了花石纲,才发生了后面被迫卖刀、误杀牛二等一连串的故事。方腊遂趁百姓不满之机,暗中把贫困失业的人组织起来,利用明教的“二宗”——明、暗,“三际”——过去、现在、未来之说,组织群众,得到广大农民的拥护。因为其拥有精神层面的纲领,拥有洗脑的“魔力”,其崛起速度非常之快,非田虎、王庆之辈所能相比。且因明教教义中规定信徒绝对禁止沾荤腥,所以非明教中人称明教信徒为“吃菜事魔”,即只吃蔬菜的魔鬼。 “二宗三元论”是明教的基本教义的概括。所谓“二宗”,是指宇宙的两种根本存在,即光明与黑暗,被认为是世界的本源;所谓“三际”,是指由光明与黑暗贯穿着的三个时代,即初际、中际和后际,也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二宗”集中表现为人类自身明暗二性的对立和斗争,在方腊帮源洞讲经时所提到的“光明大力与无明暗力”“故人与新人交战”“五毒死树与五明活树”“光明惠日与无明暗夜”,都是这一理论的提现。“三际”之中,初际是目前这个可见世界尚未存在的时期,明、暗二宗完全分离;中际是二宗持续斗争的时期,即目前这个阶段;后际是明宗胜利,暗宗被永远逐至黑狱,二宗再度分离的未来阶段。光明和黑暗是两个相邻的王国,光明王国占据北、东、西三方,黑暗王国则占据南方,光明王国处处充满着光明、善美、仁爱、秩序与洁净,没有疾病与痛苦,是现实世界中人们所向往的地方。江南正是中国大陆的南方,是黑暗的王国,所以方腊打着向光明王国进发的幌子,向北、东、西扩张势力,也就于情合理了。 |
正值方百花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之中,只听得对方百花而言再熟悉不过的老人声音响起:“圣洁的光明处女,你为何还不休息?”方百花如梦方醒,缓缓回头,果然是圣公最重要的军师,与“秦王”王庆的丈人段老虎昔年同闯江湖、后响应圣公起义、皈依明教的“光辉卫士”汪公老佛到了。方百花还礼道:“原来是佛爷,小女子有失远迎。不知佛爷深夜至此,有何贵干?”汪公老佛笑道:“老夫是特地前来宽慰你的。”方百花见汪公老佛一语道破心思,赧颜道:“佛爷说笑了,小女子不懂佛爷的意思。”汪公老佛道:“百花公主既然身为光明处女,就应摒弃一切黑暗的物质和情感,尤其是那位于黑暗之首的情感。”汪公老佛所谓“位于黑暗之首的情感”,就是爱情,因为明教教徒自圣公以下,无论是慕阇、拂多诞,还是默奚悉德、阿罗缓,都不得谈情说爱,包括前面提到的女教徒杜薇和李玉,都必须守节终身,否则即视为叛教,要遭受烈火焚身之酷刑,也是最严厉的惩罚。由于“飞水”神官昌盛知道方百花和上官荣的故事,恰巧昌盛又是个大嘴巴,所以明教中有很多人知晓此事,汪公老佛也不例外,但所有教众碍于方百花的圣公义女身份,都不敢在圣公面前谈及此事,且能面见圣公本尊的人少之又少,阿罗缓以下官职的教徒基本是不可能见到圣公的,所以圣公对此事并不知情。 方百花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佛爷,万望佛爷莫要向义父提及此事,小女子千恩万谢。”汪公老佛笑道:“百花公主尽管放心,老夫自当守口如瓶。老夫思忖,上官荣一定是位光明的英雄,否则百花公主不会痴情至此。但正是这光太过耀眼,反而铸就了你心中的黑暗。你要知道,光明和黑暗就在呼吸之间。”方百花道:“佛爷教诲,小女谨记,今后自当尽全力接受明光的洗礼,不涉黑暗须臾。却不知佛爷因何事难以入眠?”汪公老佛叹了口气,道:“歙州来函,此番与宋军交战,我明教大获全胜……只可惜,折损了童古兄和童古弟二位默奚悉德。”方百花听罢,心头一凛,忙问道:“童氏兄弟因何战死?!”汪公老佛道:“童古兄一向轻敌,虽有盖世武功,我屡次劝他,他都不放在心上,乃至横遭今日之祸。此番攻打歙州,赵宋派遣的将军乃‘十节度’之一,姓梅名展,绰号‘梅大郎’。据老夫所知,梅展是个智勇双全、不可多得的人才,此番正因童古兄轻敌,才中了梅展的圈套,童古弟为了搭救其兄,以一敌百,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若非风门庞万春拂多诞与雷门苟正拂多诞拼死相抗,加之邓元觉与司行方二位护教法王救援及时,歙州此时已在赵宋之手。”方百花长太一息,又问:“义父可知童氏兄弟阵亡一事?”汪公老佛道:“圣公今日闭关,我已托吕左使捎口信给圣公,想必此时圣公已然知晓。老夫所担忧的是,如今歙州神职空虚,一时间老夫竟想不到由谁来接任歙州默奚悉德,才会合圣公及二位光明使者的意。”方百花道:“我听闻近日有位柯姓大官人,资助我明军数以万计之军粮钱饷,还因此受到了吕左使的接见,据传其祖居歙州,祖上与后周世宗沾亲带故,不知佛爷是否可以委之以要任。”汪公老佛道:“公主所言之人,可是柯引柯大官人?”方百花道:“正是此人。”汪公老佛思忖片刻,道:“此人虽为歙州巨贾,且颇有学识,与后周颇具渊源,但并非我明教中人,虽资助我明军,但对我明教的态度不甚明朗,似是有借我明军之力助其办事之意。依老夫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二人复聊了片刻,一同下山去了。 |
次日,杭州城守将来报,称浔阳私盐贩子到了城门,等待接应。当是时,坐镇杭州城的最高神职者乃方圣公之子,乳臭未干的“光明处子”方亳,明教教众尊称其为降魔天定太子。明教四大护教法王除厉天闰、厉天佑兄弟外,其余三法王皆在杭州辅佐方亳。“流星”石宝命微妙心“飞豹”郭世广拂多诞门下神官贝应夔率教众前往接应。贝应夔领命,率一干教众至城门外,与走私青白盐的二兄弟——“出洞蛟”童威和“翻江蜃”童猛碰头。 童威、童猛二兄弟祖居浔阳江边,自小跟随父亲干贩卖私盐的勾当,父亲去世后,兄弟二人便将这违反大宋律令的事业越做越大,不仅供给揭阳、江州一带,甚至将业务扩展到江南一带,只要对方出钱合理,无论多远,他们哥俩都给送。此次从江州到杭州,兄弟俩足足赶了五个日夜,才赶到杭州。贝应夔掀开罩在盐车上的白布,见那海盐白中泛着青光,果然是上等好盐,便道:“辛苦你兄弟二人,这两车盐我们收下了。”遂命部下将两车私盐运进城内,转身欲走。童猛见对方无付钱之意,忙拦住贝应夔,道:“大将军,我们谈好的价钱呢?”贝应夔现不悦之色,道:“法王只命我前来取盐,不曾吩咐要给你们钱。”童猛听罢,立时急了,道:“听说过吃霸王餐的,还从没听说过吃霸王盐的,今日若不留下盐钱,我‘翻江蜃’童猛决不让你们把盐推走!”贝应夔怒道:“管****还是泥鳅,敢拦贝爷的路,便是找死!”遂拔出腰刀,一刀斩向童猛。 |
童威童猛兄弟本有着一身好本事,但童猛没想到贝应夔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贝应夔这一刀,正削中童猛的左胸,童猛吃痛,连连后退,屁股重重地蹲在地上。童威比童猛多点心眼儿,见到亲弟弟吃亏,又见对方人多势众,忙道:“各位天兵神将,这盐我们不要钱了,就当孝敬给方圣公他老人家。”贝应夔“哼”了一声,道:“早这么懂事,就免了这一刀之苦了。铜臭是黑暗的,愿你们能追逐光明,不执着于黑暗,才能早归大道。”遂同部下将两车青白盐推入城内。童威边掺起童猛,边问道:“猛子,扛得住吗?”童猛道:“扛得住,先帮我把血止住。”童威道:“好,咱们赶快进城,找个大夫帮忙。”遂将童猛掺至城中。 按说偌大的杭州城,总该有十几家体面的药铺和医馆,可童家兄弟转了大半日,才找到一家名为“保安堂”的医馆。兄弟二人不知,杭州城作为明教渗透得最为透彻的城池,城中近乎所有的百姓都信奉明教,甘为明教死士,而明教视中草药为“黑暗的毒品”,严禁明教教众靠服中草药治病,宣称教众一旦染病,只要虔心抄颂据传是方圣公所著的《光明大赞美诗》,即可不日痊愈,各种疑难杂症都是如此。等级较低、信奉明教时间较短的教众,可以抄诵汉字版本,等级较高、信奉明教时间较长、在明教中担任神职的教众,则可抄诵回鹘文版本: 阿亚以撒陀兹傉母嗳(尊者夷数,原始教义之师,) 阿彦苍倥古啉喻悃姑(吾属以虔诚之心崇拜尊者!) 阿亚黎阿得黎虔骼木(吾尊敬而声名卓著之父尊,) 摩尼摩尼不日仙尼姆(吾之光明佛者,光明佛也!) 阿傉恩吞木子思静伽(吾属集结于尊者之身前,) 阿瑟倥古啉喻悃伽帝(以虔诚之心向尊者朝拜!) 阿灵姆吐唔木一那一(请受吾属之希冀与信赖,) 懊佢哝波阿卡喻坤嗪(吾属之莫有不敬尊者者!) 由是,杭州城各中小药铺及医馆相继倒闭,个别医馆转行贩售《光明大赞美诗》等明教教义、诗文,所得利润并不亚于看病售药的收入。而保安堂作为杭州城最大的医馆,白日门可罗雀,晚间会有身服心不服明教的人、被明教视为“黑暗的异类”的人偷偷前来看病、抓药,因为这些“异类”深知,抄诵《光明大赞美诗》对于治病无济于事,甚至会贻误病情,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看官们且不要小看了这保安堂,这家保安堂在明教盛行之前曾经有一位“白娘娘”,这位白娘娘名素贞,长着一张观音善面,人美心善,救死扶伤,深受百姓的爱戴。当明教教众占据杭州城后,一位自称来自金山寺的大和尚来到保安堂,打着宣扬明教教义的名号,称白娘娘的丈夫许宣为呼禄法师转世,拉拢许宣入明教,并称白娘娘为千年蛇妖。许宣不从,大和尚欲强掳许宣,白娘娘挥舞双剑,与婢女岑氏碧青联合击败大和尚。数日后,大和尚趁白娘娘与岑姑娘不在医馆之际,将许宣掳至金山寺,并留下字条。白娘娘回家后,四处寻夫不见,岑姑娘发现字条后,二人同去金山寺,却发现金山寺已经成为明教的据点,而那大和尚早已皈依明教,拜明教护教法王“骨佛”司行方为师,俗家姓裴,法号“法海”。裴法海与众武僧围攻并击败了白娘娘与岑姑娘,将二人囚于金山寺的佛塔雷锋之下。后裴法海告知许宣此事,望许宣了断凡尘孽缘,不想许宣欲与裴法海拼命,裴法海只得将其禁闭于禅房之中,听候圣公发落。许宣绝食七日,“星官”蒲文英差人捎圣公口谕前来,称不得伤害许宣性命,命裴法海当即释放许宣,且明教任何人不得干预许宣的人身自由。许宣奈何裴法海不得,只身回到保安堂,郁郁寡欢,无心问诊,幸得姐姐李氏特地前来,照顾其饮食起居,时刻告诫其医者的责任,许宣这才重新振作,复开医馆,却发现杭州百姓已不再相信大夫和中草药。两事并举,让许宣对明教恨之入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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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兄弟来到保安堂,童威向保安堂内探头望去,不见大夫,但见一凛凛大汉,丈二身长,面如重枣,长髯及胸,身披绿袍,神色凝重,正在捋髯踱步,远远望去,恰似那武圣关云长临凡,遂喃喃道:“莫不是我眼花了,怎的见到关二老爷?”那大汉听闻,转过身来,见到童威及负伤的童猛,道:“这位兄弟伤得不清,快搀他坐下休息,我去叫大夫。”少焉,许宣踱步而出,那大汉紧随其后,只听得许宣道:“奇了奇了,今日老天爷眷顾,竟来了两个病人。”遂为童猛诊脉,沉默半刻,道:“还好,没有伤及脏腑,比里面那位强多了。不知二位可否是明教中人?”童威道:“我兄弟二人皆非明教教徒,不知大夫何故有此一问?”许宣道:“那便好,待我为你包扎伤口,为你熬上一包止疼药,喝了便能止痛。” 童威见那大汉形容、气度皆非凡夫俗子,便主动搭话道:“敢问好汉也是这医馆的大夫?”大汉听罢,大小三声,捋着长髯道:“你看,我像大夫吗?”童威道:“不像,不像,倒像是汉寿亭侯转世。”大汉道:“实不相瞒,我乃汉寿亭侯之后,姓关名胜,因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皆称我大刀关胜,又因能征善战,多次立下战功,人们又送了我一个诨名关必胜。”童威听罢,拱手道:“幸甚幸甚,我兄弟二人三生有幸,竟能有幸遇见武圣之后。不知足下在何处高就,听口音,足下并非南方人士。”关胜道:“我于蒲东任巡检要职,此番南下执行任务,被无耻窃贼窃走了盘缠,腹中饥馁数日,不得已盗得狗一只烹食,剩下四条狗腿,本想拿到集市去卖了,挣得盘缠,好回去复命。适逢一白衣男子路过,不允我卖肉,砸了我的摊子,要与我动粗,却是个不禁打的,被我一拳打在太阳穴上,吐白沫昏了过去。我乃在编人员,吃不得人命官司,遂将他背到这里,请许大夫诊治。”正在给童猛包扎伤口的许宣听了,笑道:“阁下胆子不小,竟敢在杭州城卖荤食,白魔们没有要你的命,算是宽待你了。”童威暗想道:“这厮看上去是个仁义汉字,实则也是个偷**狗之辈,真是有负关二老爷的威名。” |
待许宣包扎完伤口,关胜问道:“敢问大夫,内屋那厮可还有救?”许宣悠悠道:“有救,有救。只要按时服药,谨遵医嘱,不去念那个什么《光明大赞美诗》,什么病都能好。”关胜虽似懂非懂,但听得“有救”二字,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遂对童氏兄弟道:“二位兄弟,关某此刻身无分文,不知二位兄弟可否慷慨解囊,借与关某几两银子,待关某回到蒲东,定当加倍奉还。”童威道:“好说好说,不知关兄想借多少,三片银叶够吗?”关胜问道:“何为三片银叶?”童威解释道:“关兄不知,我们童家自祖上留下个习惯,把平日收来的散碎金银铸成金银叶子,一叶为一两,三片银叶便是三两银子。”关胜道:“三两银子足矣,如此一来,关某北归的盘缠也有了,多谢二位兄弟。”许宣听了,道:“你这汉子居蒲东,他们二人住江南,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如何还得这三两银子?今****收拾了白魔,我心情大好,这问诊费和医药费便免了吧。”关胜大喜,道:“既如此,多谢大夫恩德,他日定当涌泉相报。二位兄弟,那这三两银子,权且当作关某北归的盘缠吧。”童家兄弟陪着笑脸,心头却同时嘀咕着:“这人好不要脸,既是大夫不要钱,为何还要我们的银子。” 关胜提着青龙偃月刀离开保安堂,许宣打趣道:“二位兄台,知道为什么堂堂关老爷之后,只能在浦东做个巡检吗?”童猛道:“起初还不知,现在我知道了,哥,你知道了吗?”童威道:“当然,因为不要脸呗。”三人哄堂大笑。童威取出两片银叶,道:“承蒙大夫妙手回春,救治舍弟,二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许宣摆手道:“难得保安堂今日如此热闹,我不要他的钱,怎么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就这样吧。”童威道:“大夫,您好不容易盼来两个患者,还都分文不取,如此谋生之法,怎能谋得生路?”许宣笑道:“兄弟有所不知,我保安堂内的药材,近日就要清仓了。”童威道:“清仓?谁这么大的手笔?”许宣道:“不知兄弟可曾听过柯引柯大官人的名号?”童威道:“虽有耳闻,却不甚了解,可是那歙州的巨贾?”许宣道:“正是此人。二位兄弟,我可给你们指了一条挣大钱的明路。”童家兄弟喜上眉梢,心照不宣,双双向许宣拱手致礼。 |
第二十回 话说童威、童猛二兄弟自得到了杭州城保安堂许宣许大夫的指点,日夜兼程赶到歙州,想与那柯引柯大官人签一笔大单,垄断柯家的私盐生意。哥两个非常有自信,认为自家的私盐是所有私盐贩子中成色最好的。 兄弟二人日夜兼程,于清晨抵达歙州,在街市徘徊半晌,挑选了进身之礼。待到柯府开了门,兄弟二人撑开惺忪的睡眼,强打精神,朝着门子作揖道:“敢问这里是柯大官人家?”门子斜着眼睛打量着童家兄弟,道:“二位是外乡人吧,莫说是歙州,偌大个江南,有几个不知这里是当世孟尝君柯引柯大官人的府邸。”童威道:“仁兄说得是,我兄弟二人孤陋寡闻,此番前来拜访柯大官人,略备薄礼以表寸心,烦请仁兄通禀一声。”门子道:“哎哟,那你们来得可是太巧了,柯大官人现在不在府上。”童猛听了这话,有些急了,问道:“兄台莫要诓我,我兄弟二人巳牌便到了,一直守在门口,未曾看到柯大官人出门,莫不是柯大官人昨宿未归?”门子道:“我敬你二人也是好汉,骗你们作甚!柯大官人半月前便离开江南北上了,至今未归,具体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听武二郎说,好像是沧州一带。”童家兄弟听到“沧州”二字,立时傻了眼,因为沧州离歙州实在是太远了。不过,收获还是有的,童家兄弟将那进身之礼送给了门子,与门子互通了姓名,交了个朋友。原来,那门子姓石,单名一个勇字,江湖人称“石将军”,因之前与人赌博时对方出千,一怒之下将对方活生生撕成两截,后无处躲藏,逃到柯引庄上,柯引花了重金帮其摆平了这场人命官司。石勇感念柯引大德,遂留在庄上看门;臂力千斤,使一带把磨盘作武器,美其名曰“石敢当”。 |
政和四年冬,腊月飞雪,寒风彻骨,银装素裹的背后,是自经丧乱的孤苦。 是日,巳牌十分,自东京发配自沧州负责打扫天王堂的原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自晨起打扫了天王堂,出门在街市闲逛,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是林教头吗?”林冲回过头来,见那人身材矮小,形容枯槁,却生着浓眉大眼,用现代人的话说,一看就不是好人,遂问道:“你莫不是那‘鼓上蚤’时迁?”对方见真是林冲,忙行了个大揖,道:“是我是我,林教头,您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了?”林冲道:“先莫问我,倒是你,自在东京吃了官司,我保你全身而退,却又为何流窜至此地?”时迁道:“自从得林教头周全性命,赍发小人盘缠,小人在东京无人投靠,且东京一向戒备森严,我若干个偷**狗的勾当,又不方便下手,故而流徙到沧州来,凭着一身本事,倒也衣食无忧,还攒下几个闲钱。”林冲道:“那你就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做?”时迁叹口气道:“这世道,什么是正经,什么是不正经,正经的官贪了钱,成了不正经;不正经的贼窃了贪的钱,也成了正经。”林冲听罢,大笑三声道:“似你这般讲,我竟无言以对。我因得罪了高太尉,他设计陷害我,害我吃了一场官司,被发配到此处,承蒙柴大官人看顾,上下打点了一番,免了我一顿杀威棒,教我看守天王堂,暂时性命无虞,不知今后前程几何。”时迁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教头落难,小人当尽全力周全教头,还请教头同我到李小二酒店走一趟,小人有要紧事要同教头讲。” 时迁的绰号“鼓上蚤”是非常值得考究的。有人说,“鼓上蚤”是指鼓边固定鼓皮的钉子,暗指时迁身形矮小,能够见缝插针,盗取他人财物,手段高明;有人说,“鼓上蚤”实际是“鼓上皂(造音)”的误写,“皂”是跳蚤的爪子的意思,由此观之,“鼓上蚤”与“鼓上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鼓上皂”夸张的程度更大一些。其实,人们往往忽略古代生僻字对于梁山好汉绰号的解释价值。古时有一生僻字,上鼓下蚤,写作“鼜”,这个字的读音不好听,和国骂“*”的读音相同,但看官们可以清晰地明了,鼓是在蚤的上面,而“蚤”在文言文中很多时候通“早”,也就是早晨的意思,拆开看,应该是“鼓下蚤”,意思为“警觉”。时迁的绰号,恰恰是将“鼓下蚤”变成了“鼓上蚤”,说明“警觉”对于时迁而言,是根本不起作用的,无论多难多险的珍贵物件,只要时迁出马,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
李小二酒馆,时迁请林冲坐下,教李小二烫壶好酒,切了三斤牛肉来。时迁问道:“敢问教头是得罪了那殿帅府的高俅高太尉?”林冲道:“正是,兄弟有何话说?”时迁道:“实不相瞒,前日我到这里来吃酒,恰逢遇见一个操着东京口音的官人,同沧州府衙的管营和差拨,就在我隔壁的酒桌上,边吃酒菜边谋划着什么。我这人有职业病,听见别人嘀嘀咕咕的,总想听出个底细来,可他们几个说话声音着实太小,我隐约听得那差拨口中迸出‘高太尉’三个字,听得那东京官人口中迸出‘林冲’、“小娘子”等字。待到饭罢,那差拨抹了嘴边的油,高声道:‘虞侯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好歹结果了那厮。’”林冲听罢,怒火中烧,将手中酒碗猛地一摔,喝到:“陆谦小人,我自幼与你相交,你害得我背井离乡,发配沧州,时至今日,竟还不放过我!”时迁见林冲怒不可遏,忙拦将道:“教头休嗔怒,当心隔墙有耳!”林冲咬紧牙关,自牙缝中钻出一息怒意,复问时迁道:“你口中的那个东京来的虞侯,可是三十多岁,白净面皮,五短身材,没甚胡须?”时迁道:“教头所言,分毫不差。”林冲将酒碗满上烧酒,一饮而尽,狠狠地捶着桌面,将那杯子碗筷都惊得腾空起来,怒道:“陆谦狗贼,虽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但你可千万别撞见我,否则定教你有来无回!”时迁道:“常言说得好,吃饭防噎,走路防跌,教头本领超群,大可不必如履薄冰,只多加一分提防便可。” 自二人酒馆外分手,林冲独自回到天王堂,彻夜未眠,天不亮便草草打扫了一遍天王堂,到街上买了一把锋利的解腕尖刀,藏在身上,满面杀气,前街后巷寻那陆谦,生生将沧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见。第二天,林冲仍然进行地毯式搜寻,依然不见陆谦人影。就这样,林冲足足坚持了五天,到了第六天,自觉周身酸痛,头痛昏沉,暗自思忖道:“莫不是那时迁诓骗我,他本是个鸡鸣狗盗之辈,扯谎是家常便饭,更何况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目击证人,也许是我多心了。”自此,林冲也自渐懈怠下来,不再过分提防。 是日,管营传唤林冲到点视厅上,对林冲道:“林教头,你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虽说有柴大官人这层关系,但也迟迟没有抬举你,我内心有点过意不去。前些日子,柴大官人亲自来到咱们沧州地界,无论是官界还是商界,有头有脸的几乎都去城门口迎接了。当然了,那天我比较忙,没顾得上去,不过听老爷说,柴大官人特地叮嘱我们这些做公的,一定好生照顾林教头你,若是缺根胳膊、少根汗毛,我们就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林冲道:“管营大人言重了,林冲乃戴罪之人,与柴大官人素昧平生,却承蒙柴大官人如此照拂,林冲实愧不敢当。”管营道:“敢当,敢当得紧!这不,老爷吩咐了,从即日起,调您到东门外十五里的大军草料场值班,每天只管看顾草料,连地都不用扫,而且月奉比天王堂高出许多,油水很足呐。”林冲领命,道:“多谢管营大人抬举,林冲这便去交接差事。”出了点视厅,林冲心中犯着嘀咕:“按时迁所言,这管营也是要谋害我的人,却为何与我好差事,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罢,多一份提防总没甚坏处。” |
不知过了几时,林冲被凛冽寒风吹得醒来,见火已燃尽,一张写有文字的字条不知何时被插在了丈八蛇矛的枪尖之上。林冲暗自思忖道:“谁有如此身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得草厅,留得字条,还教我丝毫没有察觉。”遂站起身,拿下字条,见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 林冲看罢,想道:“这字看上去似契丹文字,又似女真文字,报信人既不现身,又不明言相告,究竟是何意图?”想罢,只见一身法极快之身影,嗖地自草厅门外闪过,林冲警觉,撇下字条,提起丈八蛇矛枪,高喝一声:“陆谦狗贼哪里去!”遂破门而出,紧追人影而去,直至离草料场三里地外的一座已经荒废的山神庙处。林冲打破庙门,入得里面看时,不见一个人影,但见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旁边堆着一堆黄符纸和白纸钱。林冲将丈八蛇矛枪狠狠戳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怒喝道:“陆谦,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做缩头乌龟,快快滚出来受死!”只见一头戴狩猎民族最经典的双尾毡帽、身着狼绒披风、脚踏鹰嘴金靴的男子,自金甲山神塑像后一个前空翻翻将出来,稳稳地立于林冲身前,道:“林冲先生请住手,我不是陆谦。” 男子话音方落,但见林冲的丈八蛇矛枪尖已指在了自己的喉间。林冲见不是陆谦,心下一惊,意欲收手,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遂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男子,见那男子生得青面獠牙,酷似那《西游记》里面平顶山莲花洞的巴山虎和倚海龙,虽看上去枯瘦,却健壮得很,跑了三里的路,又来个前空翻,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着实令人惊诧。男子见林冲一言不发,只是一味打量自己,便道:“林冲先生,今天是我冒失了,若不是我突然想起来,先生看不懂辽国文字,也不会亲自去惊吓先生。”林冲道:“原来如此,那你究竟是何人,是不是陆谦的同党?将我引到此地,有何企图?”男子道:“我不是陆谦的同党,我是辽国正先锋琼妖纳延,此番来到沧州,是奉天祚帝密诏,来执行秘密任务的。”林冲道:“既是辽国先锋,眼下女真与辽国战事正酣,你为何不去前线打仗,反而到沧州来执行什么任务?”琼妖纳延道:“林冲先生此言差矣,天祚帝听闻林冲先生被奸人所害,性命攸关,欲派人前来劝先生归顺大辽,因怕先生觉得怠慢,才派我这个级别的官员来的。天子说了,一个林冲能横扫女真千军万马,若得林冲先生,何愁打不退女真,灭不掉完颜阿骨打呢!” 林冲收枪,太息一声,道:“承蒙国主青睐,可林冲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绝不做通敌叛国的勾当,请回吧。”琼妖纳延道:“林冲先生,您的大义我很钦佩,若我三言两语便能说得先生归顺,即便圣上重用先生,怕也用得不放心。只是赵宋皇帝将您害到如此境地,您委实没必要如此效忠于他,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吗?”林冲道:“将军此言差矣,我今日落得如此境地,并非赵官家所害,乃是高俅和陆谦狗贼所为。”琼妖纳延道:“先生何必将赵官家和高俅、陆谦区分得如此清楚,要知道高俅之于宋皇,如同我辽国太真驸马、颜统军之于圣上,是宋皇之心腹、肱股之臣,即便宋皇知道您是冤枉的,他又会将高俅如何呢,又会法办陆谦吗?” 林冲听罢,竟无言以对,沉默良久。琼妖纳延见林冲似有动摇,遂道:“今日有幸得见林冲先生,不求先生立刻给我答复,既然已经救得先生性命,我便先回去复命,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先生再次相会。”林冲听得糊涂,问道:“且慢,你方才说,救得我性命,是什么意思?”琼妖纳延道:“我在沧州的线人告诉我,陆谦等人要在今晚对先生您动手,趁着风大雪紧,火烧草料场。一旦火起,那草料场之内尽是易燃之物,佐以火硝硫磺,先生若还在酣睡,便是洞宾大神下界,也救不得先生您呐!”林冲听了这话,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半晌做不得声。琼妖纳延道:“看这天色已黑,想必他们几人已经做完了勾当,准备回去庆功复命。先生此刻赶回去,说不定能杀个回马枪,报仇雪恨。”林冲拱手致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非各为其主,我林冲定与你八拜为交。后会有期!”遂挺起丈八蛇矛枪,一个箭步冲出山神庙,直奔草料场而去。不远处滚滚的浓烟,已如凶神恶煞般,冉冉升起。 |
林冲周身冒着杀气,如天魔附体般,杀回草料场,但见草料场已被付之一炬,熊熊烈焰并着滚滚浓烟,中间力拉崩倒之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三个人阴险的笑声。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多亏管营和差拨大人用心,待某回到京师,禀过高太尉,保你二人升官发财!”另一个道:“这下衙内的病,终于该好了!”对曰:“若是林冲命大,逃了出去,富兄为之奈何?”答道:“虞侯放心,纵是逃了,走火烧了草料场,也是死罪!等火小了,咱们进去捡几根骨头出来,当作物证,总比红口白牙、口说无凭要强得多。”林冲听到这里,气得咬碎了牙,挺起丈八蛇矛枪,大喝一声:“泼贼,吃爷爷一枪!” 原来那三个人正是陆虞侯陆谦、干鸟头富安和沧州府衙的差拨,管营作为幕后黑手,此番没有亲临现场,反而保住了一条命。三人见是林冲,大惊失色,富安和差拨吓得魂飞魄散,想要逃命,可双腿却如生了根一般,拔不得起,林冲朝着富安后心只一枪,便将富安戳了个透明窟窿,富安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应声倒地。差拨和陆谦见状,双双抽出腰刀,要与林冲拼个你死我活。此刻的林冲已心魔深种,用现在的游戏术语讲,红蓝BUFF都是加了成的,怒气值已经到达了极限,跟开了挂一样,凭那差拨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林冲的对手!林冲手起枪落,打落了差拨手中的腰刀,怒斥道:“我早就看你小子不是个好人,果然有你一份,纳命来!”遂挺枪刺去,正刺中差拨的神阙处。差拨大叫一声,用手紧紧攥住枪尖,不让林冲刺得更深,因为这一枪还并不能致差拨于死地。 差拨面目扭曲,连连后退,林冲则因拔枪不得,被动地跟着差拨向前冲。陆谦瞅准时机,闪至林冲身后,提起腰刀猛地一劈,正中林冲左后肩。林冲吃痛,抬起右腿,狠命向后一踢,正中陆谦腹部,将陆谦踹出一丈远。林冲使出浑身解数,将差拨挑起,悬于空中,那差拨本就偏胖,那神阙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地吞噬者枪尖,不消半刻,那花枪便贯穿了差拨的身体。林冲像挥动军旗般甩动着花枪,形成一个强大的向心力,又朝着草料场的方向猛地一甩,那差拨登时脱离了枪尖,顺着切线方向摔进了熊熊烈焰之中,一命呜呼。 陆谦见富安和差拨双双殒命,心想:“我若跪地求饶,纵是林冲念在昔日情分上饶我一命,我也躲不过在高太尉前立下的军令状,一样要死。等死,不如和他拼了,好过我一辈子奴颜婢膝!”遂捡起差拨的腰刀,手提双刀,劈向林冲。林冲冷笑一声,喝道:“狗贼,今日我便让你死个痛快!”提枪便刺,陆谦侧身闪过,在雪地里滚了几滚,披风、帽子、挂坠散落一地,待复站起身来,但见林冲高举花枪,自高处劈将下来,陆谦忙举双刀相扛,却因花枪力道过猛,只听得“噹”的一声,陆谦双膝着地,自虎口开始酥麻,接而蔓延双臂。二人僵持半刻,林冲倏然撤力,陆谦向前猛地一撅,林冲趁势打落陆谦手中双刀,朝着陆谦心口狠命一刺,只听得“哧”的一声,枪尖贯穿了陆谦的左胸,但却没有伤及心脉——林冲这一枪,生生将陆谦钉在了草料场门前一棵枯树之上。 “泼贼,我自幼与你相交,素来无甚仇怨,你为何这等害我?!” “高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不杀你,我也得死!” 陆谦猛地一抬右腿,正踹中林冲私处,林冲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踢所伤,小腹顿觉酸胀难忍,连退数步。陆谦挣扎着拔出花枪,无奈花枪已嵌入枯树,陆谦只得忍着剧痛,从枪把另一头挣出身体,颤抖着拾起双刀,一瘸一拐地走向林冲,伤口血流如注。林冲腹痛稍解,见陆谦如行尸走肉般,直挺挺地站在身前,已毫无招架之力,遂一脚将其掀翻,拾起从陆谦手中脱落的腰刀,骑在陆谦身上,刀刃横在陆谦颈项处,责问道:“狗贼,你可知罪?”陆谦狰狞地苦笑一声,道:“我有何罪?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父母兄弟尚能被大义所灭,更何况是你?动手吧,我陆谦死在你手里,是报应,不亏。”林冲道:“好,且吃我一刀!”遂将陆谦上衣扯开,把刀尖向心窝里只一剜,那冒着热气的心便袒露出来。林冲掏出陆谦的心肝,捏个粉碎,血浆四溅,烈火将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袍映得更有血性。 林冲趁着火势,将陆谦和富安的尸体双双抛入烈焰中。抛尸之时,林冲才顿觉自己已经过度疲乏,左后肩的刀伤深入脊骨,还在不停地淌血,遂硬撑着羸弱的身子,以丈八蛇矛枪为撑拐,蹒跚着离开草料场,一步高、一步地,踉踉跄跄,不住地闪脚。走不过一里路,林冲被猛烈的朔风一吹,便倒在了茫茫雪地中。 |
写得好 写得好 |
不知过了多久,林冲苏醒过来,自觉周身酸软,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靠湖的酒店之中,身上的衣服不知被谁换掉了,竟毫无血渍,正觉蹊跷之际,一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形容枯瘦,三绺山羊胡,毫无魁宏气概,好似扎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这样一位人物,款款走近林冲,拱手致礼道:“客官,您醒了。”林冲上下打量着那人,问道:“敢问老先生,这里是何处?”那人听罢,哈哈大笑三声,道:“客官谬赞了,小人天生一副老相,至今尚未娶妻,膝下无儿无女,应该还没有官人您年长呢。”林冲露出尴尬之色,赔礼道:“我连日沉醉,头昏眼花了,还望兄弟多多包涵。”那人道:“这有何干系,自经营这酒店以来,但凡来吃酒的客人,没有不把我叫大一辈的。客官睡了这许多天,肚子一定饿了,待我为客官沽酒切肉。”转身欲走,林冲忙叫住那人道:“兄弟慢走,敢问这是何处,是谁把我送到这里的?” 那人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用狡黠的眼神望着林冲,笑道:“这里是强人山寨,草寇山头,梁山泊是也。”林冲听到“梁山泊”三个字,心下一惊,思忖道:“竟是梁山贼寇!我方在沧州逃出生天,却怎地来到这山东水泊,又落到草寇的手中,这可如何是好!”遂道:“我虽有案在身,面刻金印,却并非山野草寇,更无反朝廷之心。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兄台还我丈八蛇矛枪,允我离开,否则休怪我长枪不长眼!”那人听了,又是大笑三声,道:“好你个林冲,若非柴大官人差专人送你到此,你便是不冻死,也早就成了我的下酒菜,哪还有机会与我吹眉瞪眼!”林冲怒气稍遏,心中半信半疑,复问道:“你口中的柴大官人,可是河北沧州的小旋风柴进么?”那人道:“柴大官人亲笔书信在此,你若不信,自己看看便是。”说罢,从怀中掏出柴进的亲笔书信,递给林冲。 林冲扯过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慨然道:“果真是柴大官人亲笔书信,荐我到梁山泊入伙。罢,罢!朝廷容不得林冲,胡虏去不得林冲,若梁山容得林冲,林冲甘愿落草。只是我娘子和丈人还远在东京,若是高俅那厮得知我落草为寇,定会派人捉拿他们,为之奈何?”那人道:“还请林教头放心,柴大官人已经差人到东京去接宝眷,不日即可到梁山来与教头会合。”林冲道:“柴大官人思虑如此周全,他日若得相见,定当涌泉相报大恩。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宽恕则个。”那人笑道:“八十万禁军教头,就该有此种血性。我乃梁山王伦大王手下第四名头领,姓朱,单名一个贵字,因我在这湖边开酒馆,又好对露富之人下手,所以人们称呼我为旱地忽律,忽律是我们山东人对鳄鱼的别称。”林冲拱手道:“原来是旱地忽律朱先生,久仰大名,林冲有眼不识尊颜。”朱贵还礼道:“我区区一只忽律,却只能在岸上做勾当,无法在水中施展本领,能有何大名,更莫说久仰了。倒是林教头忠肝义胆,令朱某景仰,若换做别个,早教我用蒙汗药麻翻,精肉片为羓子,肥膘煎油点灯了。” |
朱贵说罢,命下人安排酒肉菜肴,自取了一张漆木弓,搭上一支信号箭,朝着对岸的败芦折苇上空射将出去。林冲见了,问道:“此是何意?”朱贵答道:“此乃我梁山专用的信号箭,还请教头稍坐,吃些酒肉果腹,少顷便会有人接我们上山。”林冲道:“这些稀罕物什,在东京委实不曾见过。”遂坐下来,大口吃肉,大碗吃酒,边吃边道:“肚子真是饿得紧,不知自己昏睡了多少个时辰。”朱贵道:“教头不多不少,整整昏睡了六六三十六个时辰。”林冲听罢,呀然一惊,道:“十二个时辰为一日,我从沧州到这里,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朱贵笑道:“柴大官人身边能人异士甚多,今番送您到梁山的这位,姓马名灵,人送绰号小华光,能日行千里,是专门为柴大官人跑腿的。此番到东京城接教头的家眷,也是这位小华光奉柴大官人之命前去的。”林冲感慨道:“只听闻江州城有位神行太保戴宗,凭借甲马道术,能日行八百里,不想山外有山,竟还有脚力如此厉害的人物。”朱贵道:“这位马灵不单奇在日行千里,还奇在生有第三只眼,在双眉之间,能放出金光,能屏挡一切弓弩箭矢,着实厉害得紧呐。若我梁山能得此异能之人,何愁大业不成!” 没多时,只见对过芦苇荡里,三五个小喽罗摇着一支快船过来,至酒店边停泊。朱贵当时带着林冲,携了行李上了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朝水泊深处划去。到得金沙滩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林冲看那岸边,四周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矗立着一座断金亭。二人再转将过来,见到一偌大的关隘,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小喽罗先去禀报,待得到大头领准入的许可,二人方进得关来,两边夹道摆着队伍和旌旗。又过了两座关隘,二人方才到山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的平地如镜面一般,方圆三五百丈,正门靠着山口,两边都是耳房。 朱贵引着林冲来到聚义厅上,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一袭白衣、书生气十足的头领,正是大头领白衣秀士王伦,右边交椅坐着二头领云里金刚宋万,左边交椅上坐着三头领摸着云杜千。林冲站在朱贵的侧后方,二人一同向王伦行礼。朱贵道:“大哥,我身边这位曾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绰号豹子头,诨名小张飞。因被太尉高俅陷害,刺配沧州,又在沧州杀死三人、火烧草料场,无处安身。柴大官人特亲笔书信一封,举荐林冲入伙,请大哥过目。”说罢,将柴进亲笔书信呈与王伦。 这白衣秀士王伦是个落第的秀才,山东莘县人士,字正道,实则一肚子的歪门邪道。王伦自小家境贫寒,却毫无品行可言,放任游荡,多次犯法,都得以侥幸逃脱。某年某月,东平府因连年饥荒,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东平府程府尹镇压无力,适逢王伦经过此地,见民众喧嚣呼叫不断,遂对程府尹道:“小可能平息民怨,但若府尹大人不给小可一官半职,小可没有权力弹压百姓。”于是趁机毛遂自荐,程府尹当即允诺,给了王伦一个推官的职务。王伦当即献计,告知程府尹只要闭门不出即可,并花几贯钱寻来几个轻浮浪子,在东平府所有的水井中掺了大剂量的巴豆粉,结果一夜之间,整个东平府百姓一泻千里。常言道: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因而民众游行就这么被镇压下来了。后因看不惯同僚都头、人称风流双枪将的董平双肩插着旗子,衣着特异,禁不住调侃了一番,反被董平抓住了小辫子,在程府尹面前参了一本,结果可想而知,董平升官的同时,王伦被脊杖四十,赶出府衙,终不录用。古人若想出人头地,不是做官,就是做贼,王伦的官路被堵死了,只得去做贼,遂同摸着云杜千一道,占据了尚未辟荒的梁山,成了山大王。后云里金刚宋万、旱地忽律朱贵先后加入,因杜千武功稍逊宋万一筹,朱贵又只会些下三路的勾当,故宋万坐了第二把交椅,杜千坐了第三把交易,朱贵坐了第四把交椅。 |
第二十一回 王伦接过书信,看也不看,直接问林冲道:“柴大官人近日身体可好?”林冲面露难色,朱贵答道:“林冲是由柴大官人差人送到湖畔酒店的,并未见到柴大官人本人。”王伦弹了弹泛黄冗长的小拇指甲中的灰泥,道:“哦?连面都没见过呀。”遂心下寻思道:“我既没有十分的本领,杜千、宋万武艺平平,我管住他们两个,虽也颇费心思,但总能应付得过来。这个苦瓜脸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出身,必然有一身本领,若是答应让他入伙,有朝一日不服管辖,起了反心,凭我和杜千宋万三个人,怎生是他的对手?若无能制衡他而又乖乖听我号令的人在,林冲就决不能留在梁山,免致后患。至于柴大官人,我虽敬他为一方豪绅,他又曾资助过我梁山,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还不是他的将,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遂皮笑肉不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説乎!来呀,备席,今日我要与林教头痛饮一番!” 席间,王伦一门心思地给林冲斟酒,绝口不提入伙之事。酒至半酣,王伦命小喽啰取来五十两雪花银子,盛在托盘里,呈与林冲。林冲见了,结合王伦席前席间的表现,心中已猜得五六分,遂明知故问道:“王头领,您这是?”王伦陪着笑脸道:“柴大官人举荐林教头来蔽山寨入伙,实在是高看了蔽寨。蔽寨粮食短缺,屋宇不整,人力寡薄,若是留在我们这里,日后是没什么前途可言的。教头留下事小,耽误了教头的前程事大,为了不耽误教头日后的前程,小可略备薄礼,还望教头笑纳。今晚教头便在本寨安歇,待明日一早,还请教头移步至其他大寨,安身歇马,我这里便不留尊佛了。” 林冲听罢,蓦地站起身,这一动作令王伦全身一凛,也让杜千、宋万、朱贵三人神经紧张了起来。但见林冲拱手,朝着王伦作了个揖,道:“王头领,林冲虽然不才,戴罪在身,然不慕名利,不恋钱财,不图虚名,不叛国土。还望王头领恩赐收录,林冲定当一死向前,为头领开城拔寨,闯下一片江山。”王伦听罢,左嘴角微微扬起,道:“可我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朱贵在一旁道:“哥哥在上,莫怪小弟多言。山寨中粮食虽少,咱们可以到近村远镇去借,大不了就劫。想我八百里水泊梁山,植被广袤,纵是盖上一千间房屋,亦非难事。林教头是柴大官人举荐而来的,若是让他投奔别处,实在不妥,有负昔日柴大官人资助之恩。”王伦道:“朱贵,平日里你沉默寡言,今日怎么如此话多!”朱贵受到警告,便不再言语。 杜千开腔道:“哥哥,朱贤弟所言,我也是赞成的。哥哥若不收留林教头,届时教柴大官人知晓,扣给我们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有损哥哥在江湖中的地位。”宋万也道:“还望哥哥看在柴大官人面上,就留他坐一把交椅,林教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必然会使出全力,为哥哥效犬马之劳。”王伦听罢,嘿嘿一笑,低声道:“二位兄弟心地纯良,不知这江湖的险恶。你们想,这林冲在沧州犯了弥天大罪,火烧草料场,又杀死三个体制内的人,就算有柴大官人罩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如今,他全须全尾地来到咱们梁山,万一是钓鱼的,不管是官府放的线,还是柴进放的线,我们都得玩儿完。”杜千道:“哥哥,你说的这点,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柴大官人既然想害我们,先前就没必要资助我们呐!”王伦道:“现在的人,一天一变心,当年资助我们,是为了给他的反宋复周大业当后备军,如今这么久没动静,想是事情黄了,怕我们走漏风声,要灭我们的口,也未可知。”宋万道:“既然哥哥忧心,不妨断了林冲的后路,教他纳个投名状。”王伦道:“此计可行,不过只可当作缓兵之计,纵是他纳了投名状,也要看他近日的表现,二位兄弟要处处留心,事事缜密。” |
改得好 |
王伦说罢,清了清嗓,张开双臂,将杜千和宋万揽在身后,对林冲道:“林教头,你若不嫌庙小,真心入伙,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不过你要纳一个投名状。”林冲道:“林冲颇识几个字,还请王头领差人取来笔墨,我写便是。”王伦道:“教头此言差矣,这投名状不是用纸笔写出来的,是要做出来的。”林冲道:“愿闻其详。”王伦道:“自朱贵上山以后,我便立下一个规矩,但凡有人想要入伙,必须在这梁山之上寻一个人,无论黄发还是垂髫,健硕或是残疾,都要结果了他的性命,提着热乎的项上人头来见我,断了自己的后路,打消众头领的疑心。这个便叫做投名状。”林冲思虑片刻,道:“这个不难,我只挑强壮男子杀便是。”王伦拍手道:“好!我给你三日期限,若三日内搞定此事,我便许你入伙。若是在第三日日头落山前,你还是两手空空,那便请自行下山,你我无需再见。”林冲道:“林冲既纳了投名状,决不食言,三日内定给王头领一个交代。” 第一日,林冲埋伏在半山腰的小路旁,并无一人经过。 第二日,林冲埋伏在南山路的丛林中,也无一人经过。 第三日,林冲埋伏在东山路的林子内,又无一人经过。 林冲见夕阳西下,天色将晚,心头好不懊恼,思忖道:“不想我如今被高俅那厮陷害,流落至此,连山野草寇都不屑容我,我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竟命蹇时乖到如此境地!再过上一两个时辰,我若还在山中寻不到人,只得去别处安身立命。”林冲下意识地重复着“山中的人”四个字,却倏地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聚义厅内,王伦正在正座之上打盹,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忙转醒过来,见林冲并着杜千、宋万二头领来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抻了抻懒腰,道:“林冲,现在已经是第三天黄昏时分,你两手空空的,还来见我做什么?速速下山去吧。”林冲拱手道:“王头领,林冲此番前来,正是来提交投名状的。”王伦听罢,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洞,吹了吹长指甲中的耳屎,问道:“投名状在哪里?呈上来我瞧瞧。”林冲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狡黠的微笑,一招黑虎掏心击向杜千。杜千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所惊,忙欲侧身躲闪,左肩被林冲击中。趁宋万惊诧之际,林冲向后猛地一出腿,正中宋万的小腹。宋万吃痛,连退数步,道:“林教头,你干什么!”林冲也不言声,扯下衣带,朝着杜千眼前一遮,以迅疾的身法绕至杜千身后,待杜千反应过来时,发觉那衣带已死死地箍住自己的颈项,绷得紧直,而衣带的另一端被林冲死死攥在手中。宋万见状,欲营救杜千,林冲朝着腰刀刀鞘末端猛地一踢,腰刀自刀鞘中飞了出来,将宋万的视线转移到腰刀之上。待宋万将视线转移回来,发觉那腰刀已被林冲单手擎着,架在了自己颈项的大动脉处。整个过程下来,用现在的计时方法计算,不出十二秒的时间。 王伦见此情状,像被座椅上的弹簧弹起来一般,跳将起来,指着林冲道:“林冲!你要干什么!”林冲道:“他们俩只能活一个,另一个就是我的投名状。”王伦道:“大胆贼配军,不得无礼!亏你还自称八十万禁军教头,竟然搞偷袭的伎俩!”林冲道:“兵法云:兵不厌诈。王头领,快选一个吧!”王伦道:“杜千,你不是自称会伸缩功吗,为何不缩?宋万,你昔日在凌唐佐手下当差时,不是会膨胀之术吗,为何不胀!”杜千道:“大哥,小弟功夫不到家,只能往长了伸,不能往小了缩,若是再伸,小弟便被吊死了!”宋万道:“大哥,小弟功夫也不到家,变得再粗,却变不硬,照样扛不住这腰刀的利刃呐!大哥快救救我们!”王伦捉襟见肘,颤抖了半刻,只得道:“林教头,只要你饶了杜千和宋万的性命,这投名状之事便就此作罢,我允你入伙梁山,坐第五把交椅,如何?”林冲道:“白衣秀士王正道,山寨之主诺千金,怎么说话跟放狗屁一般,说收回就收回?” 王伦虽面露愠怒之色,胸中却有无限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道:“怎么,我已答应你入伙,你还想干什么!”林冲道:“王头领,我林冲是善心之人,只要你答应前日恩怨一笔勾销,今日之事永不再提,我便饶了他二人的性命,甘为梁山一马前卒,任凭王头领差遣。”王伦听罢,思忖道:“我只有杜千、宋万两个心腹,若是光明正大地斗,可能两人加一块儿也撑不过林冲十招。虽然林冲今日之举令我堂堂山寨之主颜面尽丧,连个台阶都没得下,可为了保全杜千、宋万的性命,哪怕是无理要求,我都不能不答应,莫说还是对我有好处的条件。”遂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依你便是,还不放开我二位兄弟!”林冲听罢,收刀回鞘,只一扥便将看起来死死箍在杜千脖颈的腰带扯了下来,还系原处。 按说按照当下电视剧的演法,林冲此时应该热泪盈眶,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一口一个“哥哥”叫着,可是林冲此刻并没有这么做,只将双手拱于胸前,稍稍颔首,微微躬身,十分冷静、平和地说道:“感谢王头领不计前嫌。王头领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便是在称呼上也没有更动。王伦倒是演得十分热情,忙欠身扶住林冲的双臂,笑得十分用力,脸上都笑出了褶,道:“林教头客气啦,我梁山如今新添一员猛将,如虎添翼,今晚我要大开宴席,欢迎林教头入伙!”遂差人通知朱贵酒店,准备上好的美酒佳肴,款待林冲。至此,林冲算是在梁山站稳了脚跟。不过与同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的王庆相比,林冲却要坎坷了许多,好歹王庆是自立山头,一妻一妾;至于林冲,妻离亲散,娘子张贞娘和岳丈如今流落何方,尚否安好,无人得知。 |
话说那三起三落的太师蔡京,担心自己重蹈被谏官弹劾的覆辙,特地想出了一个妙计,美其名曰“御笔手诏”,顾名思义,及所有密议必须一概请宋徽宗亲手书写诏命,一经徽宗写定,就必须马上执行,如有反驳,立刻被扣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蔡京本以为这样做会给自己多加一道护身符,岂不知整天沉湎于绘画、写诗、道教、美女的宋徽宗赵佶,根本顾不上自己写诏命,因为太“忙”了,找了杨球杨中书代为书写。杨球与蔡京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所以这道护身符并没有起到多大的加持作用,然又不能朝令夕改,这令蔡京很是头痛。 政和五年正月,蔡京正在太师府踱步,思忖着如何讨好杨球而又不折了面子,枢密使童贯登门造访,神色慌张,道:“太师,大事不好了!”蔡京虽心头烦闷,但毕竟自己三度复相,童贯的功劳着实不小,遂只能陪着笑脸道:“童枢密,何事惊慌啊?”童贯道:“完颜阿骨打称帝,立国号为大金,已经打下了辽国黄龙府。辽国国主派大将耶律得重、耶律得忠、耶律得荣、耶律得华、耶律得信五兄弟拼死顽抗,双方已在达鲁古城僵持数日,战况难料。”蔡京听罢,愣了半晌,忽而哈哈大笑。童贯不解,问道:“太师为何发笑?”蔡京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完颜阿骨打称帝,从表面上看,我们又多了一个需要对付的国家,可你别忘了,辽国和女真战事正酣,而辽国最近频繁派卧底和间谍到大宋来刺探情报,你觉得他们主要想知道什么情报呢?”童贯道:“还望太师赐教。”蔡京道:“赐教不敢当,依老夫看,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我大宋对女真的态度。万一我们与女金暗中结盟,前后形成掎角之势,届时辽国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想不死都难。如此一来,什么澶渊之盟,就如同狗屁一般,我大宋每年省去了十万岁币,何乐而不为?”童贯听罢,喜上眉梢,拱手道:“太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下官自叹弗如远甚。若是官家问起该如何对付,我应如何回禀?”蔡京道:“四个字,静观其变,足矣。”童贯连连称是。 |
童贯离去后,罗真人罗澄驾着五色祥云造访蔡京。蔡京见是罗真人,一改愁容,蹙眉舒展,喜迎道:“真人可是知我心事重重,特地来为我解忧的?”罗真人拂尘一挥,蔡京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之感涌上心头。罗真人道:“贫道稽首。太师位高权重,区区一个中书令,何足道哉?贫道此番前来造访,实乃为生辰纲一事。”蔡京听到“生辰纲”三字,眸子一亮,道:“真人莫要卖关子,速速道来。”罗真人道:“小徒公孙差人捎来亲笔信,告知那晁盖一伙自劫了生辰纲后,将十万贯财宝坐地分赃,并未散之于民。那白日鼠白胜也分到了千两白银,与其妻黑寡妇姜玉儿在石碣村安置了屋舍,整日在石碣村赌场里豪赌,只说自己先前做买卖发了大财,其他村民不知其来历,便也没多猜忌。直到某日,那赌场的主人何清发现白胜竟然用几锭官银下注,便在当晚跑到其胞兄何涛家,将此事告知何涛。何涛是当地的观察,嗅觉灵敏,一下子从这几锭官银身上嗅出了生辰纲的味道,便派人连夜拿了白胜和姜玉儿,抄了白胜的家,在床下的密道中搜出了另外十几锭官银,还有大量的散碎金银和珠宝玉器。” 蔡京听到这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狠搓着沁出汗液的手掌,道:“那接下来呢?白胜有没有招认劫取生辰纲一事?”罗真人道:“那白胜是条汉子,宁死不招,非说是自己做买卖攒下的,连用姜玉儿的性命相要都无济于事。小徒公孙扮作游方道士,用朱砂在黄符纸上写下听话符和真言符,教那府衙的牢头用烛焰烧成黑灰,化在水中,强迫白胜和姜玉儿服下。夫妻二人喝了符水后,果将晁盖、吴用等人截取生辰纲一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道来。”蔡京听罢,大笑三声,忙问道:“那晁盖等人现在如何,被缉拿了吗?”罗真人道:“若不横生枝节,想必此时晁盖等人已被那郓城县都头朱仝、雷横捉拿归案矣。”蔡京大喜,花白的胡子都笑分了岔,险些背过气去,对罗真人道:“真人呐,老夫好久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开心,都是真人和一清道长的功劳!这第一颗子落得如此漂亮,想必这盘棋定会赢得十分精彩。真人,今夜权且在太师府屈尊一宿,明日早朝过后,老夫要同真人一道面见官家。”罗真人道:“多谢太师美意,只贫道隐居山林日久,早已住不惯这俗世的床榻,若要面见圣上,贫道可于太师府屋顶之上架云就寝。只有一点,贫道想换个身份,不用罗姓澄名,不知太师有何良策。”蔡京思忖片刻,道:“真人不肯通报真姓名,定然别有隐情,老夫不问,便是对真人的尊重。依老夫之见,真人可化名双木林氏,上灵下菔,可否?”罗真人道:“悉听尊便。” |
次日五更,天子摆驾紫宸殿,文武百官入朝觐见。宋徽宗揉着惺忪睡眼,道:“众位爱卿可有要事上奏?朕昨晚没睡好,若是大家都没事,朕便回去补觉了。”蔡京、童贯、杨戬三个相视一笑,猜测这道君皇帝昨夜定是又到樊楼去找李师师了。童贯奏道:“禀官家,女真族族长完颜阿骨打妄自尊大,前日竟黄 袍 加 身,改 名 称 帝,立国号为金。”宋徽宗听罢,道:“他称他的帝,干我何事?自有那延禧小儿替朕挡着。况且他这国号起得可不怎么样,金乃流动之物,犹如那贯日白虹,转瞬即逝,足以证明此人才疏学浅,不足以担当大任。”童贯道:“官家所言极是,自古以来,结远邦、拒近邦乃强国生存之道,只有做到远交近攻,方能时刻掌握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臣以为,官家不妨差人到金国,与之缔结盟约,与金国形成掎角之势,前后夹击辽国,必让辽国进退维谷,届时我大宋瓮中捉鳖,再一鼓作气拿下金国,则北陲靖平矣。”徽宗道:“爱卿说得这般好听,只是前日朕建议你去带兵伐辽,你推辞不肯,又不给朕推荐能人良将,朕知此妙计而不得施行,急甚痛甚呐。”童贯一时语塞,咕哝了半晌,道:“微臣保举一人,前去游说完颜阿骨打,必定成功。”遂请宣那马植入朝觐见。 这位马植乃是个土生土长的辽国人,但并没有对辽国有太多的爱国热情。或许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马植选择投靠宋朝。机缘巧合之下,马植结识了枢密使童贯,不但帮童贯用手段洗白了童娇秀,平定了 偷 情 风波,让文武百官就此住口,还献上了远交近攻、联金抗辽的“投名状”给童贯,欲以此进身之礼博得一番鱼龙之舞。童贯作为一个无类阉人——净身时没有完全切除男性生 殖 器 官,作为第二性征的胡子得以保留,并未脱落——根本想不出联金抗辽的妙计,这一点,无论是道君皇帝还是蔡京,心中都是有数的。故而昨日,童贯在蔡京口中听到与马植一般无二的伐辽计策后,喜上眉梢,立时决定将这计策献与徽宗皇帝,但又担心自己不能很好地诠释此计,遂命马植候在紫宸殿外,若有需要,即召唤其进殿见驾。 马植蹑手蹑脚地步入紫宸殿,见到庙堂之上威仪的宋徽宗,忙五体投地地跪拜,山呼万岁,道:“草民马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徽宗命其平身,道:“朕问你一事,须得如实作答,否则就是欺君之罪。方才童爱卿献策联金抗辽,可是你的主意?”马植不敢直接回答,转首偷瞄了瞄童贯,见童贯点了点头,便道:“回陛下,确是草民的主意。”徽宗道:“甚好,马植是个人才,朕赐你个官爵,便从秘书丞开始做起。至于这姓氏,马姓非我宋朝大姓,朕赐你赵姓,从今日起,你便叫赵植,如何?”马植听罢,感激涕零,叩头如捣蒜般,又是一通山呼万岁后,方才退下。后来,童贯嫌“赵植”一名不甚好听,就保留了赐姓,更名“良嗣”,所以看官看到这里,终于知道,这位马植就是大名鼎鼎的赵良嗣。 赵良嗣退下后,蔡京启奏道:“老臣近日有幸识得一位真仙,能腾云驾雾,通古彻今。奇门遁甲,占星卜卦,符咒醮事,五雷正法,拂菻弥撒,无所不通,无所不能。老臣三顾茅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请得此位活神仙出山,辅佐官家治国理政。”徽宗本还打着呵欠,一听此言,立时来了精神,问道:“此人现在何处?”蔡京道:“便在殿外候着。”徽宗大喜,挥舞着龙袍宽袖,道:“快请快请!” 罗澄——此刻的林灵菔——乘着一股清气,自殿外翩然而至,脚下气团,似云飞云,似雾非雾,似有非有,似无还无,文武百官见了,无不啧啧称奇。徽宗见这橙衣道士仙风道骨,果然有些道行,心头欢喜得不得了,忙收起官家的架子,问道:“仙长从何处来?”罗澄稽首,道:“贫道自二仙山来。”徽宗又问:“道长法号几何?”对曰:“贫道俗家姓林,法号上灵下菔。”问曰:“有何本领?”对曰:“贫道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晓地府。”问曰:“那天宫是何光景?”对曰:“天有九霄,最高处的唤作神霄。神霄中有位玉清王,是天帝的长子,主管南赡部洲,号长生大帝君。陛下即是那玉清王临凡渡劫。”徽宗听罢,得知自己乃神仙临凡,喜不自胜,遂问道:“道长且说说,朝中文武,还有哪些是神仙临凡?”罗澄道:“臣已掐指算得,太师蔡京乃东方崇恩圣帝临凡,枢密童贯乃三岛十洲东华帝君临凡,太尉高俅乃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临凡,太尉宿元景乃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临凡,御史中丞王黼乃佑圣真君临凡,另有四大天王、四值功曹、四大天师、四渎龙神、八大元帅、五极战神,皆在这紫宸殿中,护佑我主陛下。”徽宗听罢,乐不可支,直拍龙股。但见那林灵菔忽然眉头一皱,手中拂尘摔落在地,忙朝着四方跪拜。徽宗不解,林灵菔道:“不知九华玉真安妃在此,请恕贫道死罪!”徽宗忙问道:“九华玉真安妃是何人,竟让仙长您如此惧怕?”林灵菔道:“圣上后宫中的小刘贵妃,正是九华玉真安妃临凡。”当时,小刘贵妃是除了李师师之外,宋徽宗最为宠幸的妃子,故罗澄此举,肯定是蔡京为让罗澄讨徽宗的欢心,事先安排好了的。故宋徽宗听了,哈喇子并鼻涕泡都笑了出来,当即下诏,赐林灵菔“通真达灵先生”名号,改“菔”字为“素”字,赐名林灵素,赏金牌百面,绸缎千匹,以及随时出入宫禁之特权,并为其筑通真宫,将其当活神仙供奉,不在话下。 |
话说那辽国番将琼妖纳延自沧州回到上京临潢府,将所探听的情报,并林冲不肯归降大辽等事,尽数报给天祚帝耶律延禧。耶律延禧本就因达鲁古城战况吃紧而情绪低落,又听得宋国无意相助、林冲不愿归降等利空消息,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青铜兽面酒樽猛地摔在地上,大喝道:“!不识好歹的宋狗,不要也罢。此刻达鲁古城战况焦灼,楚明玉、曹明济御敌不力,已被我废掉了,琼妖将军可有良将推荐?”琼妖纳延回禀道:“可命颜统军率十一曜大将,二十八星宿将军,及精兵二十万,星夜驰援达鲁古城。”耶律延禧摇头道:“这太乙混天象阵可是我们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此番女真攻打达鲁古城,只派了完颜宗雄、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三将,若非楚明玉、曹明济懦弱无能,焉能贻误战机,导致局面如此被动!此刻耶律五兄弟正在前线奋勇杀敌,我不想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位殒命沙场!” 琼妖纳延思忖半刻,道:“末将倒是有一位人选,若能请得他出山,达鲁古之围必解。”耶律延禧道:“不妨说来听听。”琼妖纳延道:“此人便是国舅爷,康里定安。”耶律延禧听到“康里定安”四个字,不由得眉头一锁,轻太一息,道:“褚坚相公也建议起用此人,可你也知道,我是不会亲自前去霸州请他,但若非我亲自前去,想他也不会出山。”琼妖纳延道:“昔年陛下登基,留下康里定安一条性命,将其软禁在霸州,便是为大辽之江山社稷、民意军心着想,无人不称颂陛下乃仁义明君。此刻女真造反,正值用人之际,楚明玉、曹明济之流,若是平日里将其废黜,最多算是伤筋动骨。然此刻两军交锋,若不及时找能人干将填补此缺,哪怕迟疑半刻,就绝非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了。”天祚帝思虑片刻,喃喃道:“康里定安于我有弑父之仇,然我能坐江山至今日,康里定安可谓功不可没。这许多年来,我对他既爱之,又恨之,杀他我不仁不义,不杀我不忠不孝。真可谓,自古忠义难两全。”说罢,耶律延禧清了清嗓,对琼妖纳延道:“依你之见,我该派谁前去霸州,请国舅爷出山?”琼妖纳延道:“此人需精挑细选,既不能招致国舅爷的反感,又能真正代表陛下,更重要的是,此人需声望极高,鲜有丑闻,上代军心,下表民意。”耶律延禧听罢,会心一笑,似成竹在胸,道:“既如此,速传天寿公主——耶律答里孛前来见驾。” |
在辽国辖内霸州城一座并不起眼的府苑内,一位头发花白蓬乱,脸上布满岁月痕迹的老者,正在打坐,练吐纳之法,冥想之术。单从样貌来看,这是位地地道道的辽国老人,而他的真实年龄却远比看上去要小很多,此人便是大辽国舅康里定安。多年前,康里定安参与谋反,杀掉了本应接替耶律洪基成为皇帝的耶律耶鲁斡,扶耶律耶鲁斡之子耶律延禧上位,成为大辽新一任皇帝。身为与耶律延禧有媒妁婚约的萧夺里懒的长兄,康里定安自然就成了准国舅。看官到这里可能会有疑惑,为何康里定安和萧夺里懒不同姓?其实不然,辽国整个国家只有两个姓,一为耶律,一为萧,其中耶律为国姓。辽国人的习惯是,只称名字,不称姓氏,故答里孛实为耶律答里孛,康里定安实为萧康里定安。至于兀颜光和兀颜延寿为何不姓萧或耶律,有考证党言“兀颜”一姓出自女真,故兀颜光的祖上应是女真人。至于有人称呼康里定安为“康里国舅”,也并非“康里”是姓氏,只是一种习惯性叫法,如兀颜光本姓兀颜,辽国人习惯称其为“颜统军”而不是“无颜统军”。类比藏族人名,也是如此,藏族的人名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但却没有一个字是姓氏,如妇孺皆知的藏族女歌唱家才旦卓玛,人们可以亲切地称呼其“卓玛”,但绝不意味着“卓玛”是姓氏或者名字。但藏族并非没有姓氏,最初西藏有四大姓:懂、扎、珠、噶,以及两副姓:瓦尔、达,六个姓分别生活在西藏的四个片区。 康里定安先是灭掉政敌耶律乙辛,以私卖禁品、藏匿武器为由,给这位南院大王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将其削职幽禁,最终处以绞刑。其后,康里定安本想效法三国时期的董卓和曹阿瞒,挟天子延禧以令诸侯,但终究不得天时地利人和,在幽西孛瑾、萧海里等人的联名弹劾之下,天祚帝采取了折中的法子,将康里定安软禁在霸州城,若非特殊召见,此生不得再出霸州。康里定安不知是万念俱灰,还是韬光养晦,这许多年蛰居霸州,不但不出霸州城,连自己的府苑也甚少离开。耶律乙辛专政时期,曾兴起两次朝野震惊的特大冤狱,杀害大批正直的契丹贵族与官僚,使辽国元气大伤,因而康里定安灭掉了耶律乙辛,又在乾统年间实行仁政,受到百姓和军士的爱戴。故康里定安被软禁后,时常有旧部和百姓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前来看望,但这些拜访者无一例外地见到康里定安闭目坐禅、臻入化境的样子,更有甚者直接放下手中的馈赠后,便轻声离开,不忍打搅康里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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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是日,耶律答里孛并着兀颜延寿,奉天祚帝密诏,到霸州城康里定安府邸,以外甥拜访舅舅为由,实则劝康里定安出山,解达鲁古城之围。 之所以为密诏,其一,统圌治阶级内部对康里定安的复出会给予怎样的态度,天祚帝是不明朗的,故而要在暗中将生米煮成熟饭;其二,让外甥女去找舅舅,尤其是单身的外甥女去找孤身的舅舅,在辽国也是犯忌讳的。看官可能疑惑,常言道血浓于水,这句话在辽国是行不通的吗?并非如此,这要从辽国“青牛白马”的婚姻起源说起。 前文说了,辽国的正统姓氏只有“耶律”和“萧”两个姓氏。契丹建国以后,以“青牛”为图腾的血缘集团被标记为“耶律”氏,以“白马”为图腾的血缘集团被标记为“萧”氏,在经历了漫长的社会变迁之后,契丹族依然遵循着两姓互为婚姻的特点,并由于这种习俗,在辽代的契丹社会里,形成了一系列开放多样、独特的婚俗现象。1019年十月,辽圣宗耶律隆绪——就是与北宋签订澶渊之盟的那位——下诏,明文规定契丹贵圌族不得与平民通婚;如有特殊情况,需皇帝批准方可进行。如此一来,契丹两姓之间婚配的选择余地就很少了,契丹族内出现了表亲联姻、辈分混乱的情况:甥舅、甥姨、表姑侄婚配的现象比较普遍,甚至外孙女嫁外祖父的现象也有。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与地皇后述律月里朵属于表兄妹结婚,他们的女儿质古公主,后来嫁给了述律月里朵的弟弟萧室鲁,即属于甥舅为婚。由此观之,康里定安与耶律答里孛暗中往来,若被他人得知,传出什么甥舅恋之类的绯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
二人来到康里府邸,见院门大敞,只一门之隔,门外车水马龙,门内万籁俱寂。兀颜延寿本要开口致造访之辞,答里孛向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要偷偷溜进去,给舅舅一个惊喜。二人进得院内,但见院中的空地之上,嵌着一个硕大的图腾: |
康里定安听罢,沉默半晌,道:“请我出山,是谁的主意?”答里孛道:“是父皇亲口所言,大将军阿里奇、琼妖纳延等皆为人证。”康里定安道:“既是圣上相请,康里岂敢不尊,只是我不问世事已久,虔心修行,声名威望难以望前项背,只怕前线那些虎狼将士,不肯听我的号令。”兀颜延寿道:“国舅请放心,家父颜统军已下如山军令,若请得康里国舅出山,三军将士务必听从康里国舅调遣,有异议者、抗拒不尊者,格杀勿论。”康里定安听罢,顿觉气血上涌,气冲斗牛,热泪盈眶,道:“圣上青睐,感慨莫名,康里就是死,也要为大辽国而死,为圣上而死!”说罢,康里定安从衣袖中掏出两个画有奇异图案的木块,分别递给答里孛和延寿,对二人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到上京去。将这法器攥在手里,随我到外面来。”二人接过木块,但见木块上绘着两个形式相似而内容不同的图案,与方才在外面看到的圆形图腾十分类似: |
来到屋外,康里定安命答里孛和延寿站在图腾的西南和东南端,自己则站在北端,三人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兀颜延寿本就疑惑这图腾的用处,眼下被命令站在这上面,更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忍不住问道:“国舅,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上面?”康里定安道:“这便是舅舅数年来努力的成果,今日得以施展,定教你们大开眼界。你二人听好,我们现在所处的图腾唤作法阵,你们手中的法器便是开启法阵的钥匙,待我催动咒语之时,你二人务必心无杂念,一心想着回到上京,我们便能在须臾之间回到上京,省去许多脚程。”二人听了,惊诧不已,好奇心与期待分分钟爆棚。 康里定安双手结印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吾乃无神之精神,足下燃坚强不朽之火焰! 吾乃真相! 吾乃世上无人憎恨之邪恶! 吾乃光明与雷鸣! 吾乃胸口永世灼烧,洪荒生命之淋漓者! 吾乃黑夜之守望者、监管者,直到黎明! 吾乃四海八荒之恩典! 但见一时间乌云密布,疾风四起,一道浅紫色的霞光自地底窜涌而出,透过法阵图案那深不可测的缝隙,直达天穹。待答里孛和延寿睁开因强光而闭上的双眼后,惊觉自己已身在黄龙府,讶异不已。延寿道:“国舅真乃当世其人,一刹那的功夫,便从霸州回到上京,还望国舅赐教,这是何等玄妙之法。”康里定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我这玄妙道术,非神道,非仙道,非人道,非鬼道,乃是黑道。待战乱平定,你若还有心,届时我自然点拨你一二。我们一起去见圣上吧。” |
殿内,天祚帝耶律延禧正在踱步踌躇,惊闻国舅康里定安求见,一时只觉得自己幻听,待见到须发尽白的康里定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泪水便开始在眼圈内打转。康里定安欲行君臣跪拜之礼,耶律延禧忙将其搀起,道:“这些年,辛苦大舅了。”康里定安亦十分激动,紧紧握着耶律延禧的双手道:“陛下皇恩浩荡,虽止不住青丝变白,却足以暖微臣之心。”耶律延禧命人看座,两个复交谈了许久,才谈到达鲁古之围一事。康里定安道:“天寿公主已经和臣说了大概情况,臣以为,百闻不如一见,还请陛下恩准臣亲自到前线走一遭,探察敌情与地势,再做决断。” 耶律延禧道:“大舅一路旅途劳顿,暂且歇将一晚,待明日天明,我命三军精骑劲旅护送大舅前往。大舅不知,您屈尊霸州的这段时日,我大辽国年轻一辈英杰辈出,个个是嗜血的苍狼,勇猛的好汉——‘千杯不醉’阿里奇以一敌百,‘大茂天虫’琼妖纳延智勇双全,‘青霞断’只儿拂郎、‘冻云截’曲利出清有万夫莫当之勇,‘似宫深’洞仙文荣、‘披冰玉’乌利可安更是百年不遇的巾帼女将。有他们护送大舅到前线去,定可保大舅性命无虞。”康里定安道:“多谢陛下替臣思虑得如此周全,只是臣以为,目标越大,越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此番前去乃是探察敌情,而不是去支援前线,人应该越少越好。臣请陛下准许天寿公主与臣同行,其余人都不需要。”耶律延禧听罢,略显狐疑地望着答里孛,问道:“孛儿,你可愿与舅舅同去前线,探察敌情吗?”答里孛躬身行礼道:“儿臣愿同舅舅前往。儿臣定当保护舅舅周全,力争圆满完成任务。”兀颜延寿在一旁,悄声对答里孛道:“要不你求求陛下,准我与你同去吧。”答里孛道:“舅舅有那么厉害的法术,你尽管放心好了,万一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打不过我们就跑,瞬间就会回来的。”延寿道:“既如此,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启程后一定倍加小心。” |
按照天祚帝的预计,舅甥二人从秘密出发到顺利得返,少说也要十数个昼夜,然天祚帝不知,这淘气的舅甥二人在返回黄龙府当夜,便借康里定安再度施展“黑道”法术之瞬移,分分钟从黄龙府抵达达鲁古城。也就在是夜寅丑交接之时,康里定安定下放弃坚守达鲁古城、退守阿楼冈,以退为进之策,并得到了答里孛的坚决支持,因为舅甥二人见到的达鲁古城,如同裂如大红莲地狱一般,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康里定安虽通黑道法术,却也无法救助这许多辽国士兵。康里定安看出,完颜阿骨打是要与辽国打持久战,女真的士兵和粮草会源源不断地从后方短程输入,然辽国的士兵则需星夜驰骋以御敌,在天时地利方面已然不占优势。是故孟子云:“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天时不如地利也。”而达鲁古城之战的结果,也是尽人皆知——辽军兵败,突围北徙阿楼冈。 话分两头,按下辽国如何突围、康里定安如何指挥三军撤军不表,再说那山东的水泊梁山。是日,“白衣秀士”王伦正慵懒地摊在头领椅上,吐纳着乍暖还寒的阳春之气,忽有小卒子来报:“禀告大王,有七位好汉前来拜山,为首的自称是东溪村保正晁盖。”王伦听罢,猛地直起身子,呆滞了半刻,又瘫软回去,道:“我梁山与东溪村素无往来,晁盖来我梁山做什么。林冲,你和宋万去山门看看。”那林冲素闻“铁天王”晁盖乃当世枭雄,一身本领,仗义疏财,专门结交好汉,今日有幸相会,实乃得偿半生之夙愿,遂与“云里金刚”宋万点了十数个喽啰,到山门迎接晁盖等人。 林冲同宋万来到关上,见到“旱地忽律”朱贵并着晁盖一行人在山门处等候,忙近前施大礼道:“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莅临山寨,山寨上下蓬荜生辉!”晁盖一抖宽袖,露出双手与小臂,紧紧攥住林冲的双手,道:“好汉生得豹头环眼,莫不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林教头?”林冲道:“晁盖哥哥在上,请受林冲一拜。”晁盖忙劝阻道:“教头是山寨头领,哪有拜我等之理?这几位都是与我生死与共的弟兄,待我为教头引荐。”遂将“智多星”吴加亮、“尺八腿”刘唐、“短命二郎”阮进、“立地太岁”阮通、“活阎罗”阮七、“入云龙”公孙胜一一介绍给林冲,众好汉惺惺相惜,有如久别重逢。林冲不说二话,并宋万、朱贵引着晁盖等人来到大寨聚义厅下,见王伦与“摸着云”杜千已候在聚义厅门口。王伦见到晁盖,阴阳怪气地说道:“久闻铁天王晁盖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可未曾远迎,失敬失敬。”林冲听了王伦这话,心中不免有些窝火。晁盖道:“王头领谬赞了,我晁盖是个不读书的粗鲁之人,近日得罪了官府,殃及我这一众兄弟,幸而公孙道长提议,让我等来投奔梁山入伙,我等才有缘见到白衣秀士的尊颜。还望王头领能够收留我一众弟兄,我七人甘愿做头领帐下一小卒,为王头领和众位头领效犬马之劳。”王伦皮笑肉不笑道:“晁天王所言委实折煞小人了,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有像天王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是当之无愧的真英雄,真豪杰。诸位好汉一路旅途劳顿,待小人安排美酒佳肴,为众位头领接风,入伙之事咱们从长计议,边吃边聊。”王伦这句话,不单让林冲听着难受,也在无意之中得罪了秀才出身的吴学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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