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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90后新撰水浒传》——不定期更新[第19页]

作者:一班团支书
首页 上一页[18] 本页[19] 下一页[20] 尾页[2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本欲离开房间的康里定安听到兀颜延寿的叫声,心下一喜,忙转过身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将军,你终于醒了!”兀颜延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康里定安笑道:“莫急,莫慌,这是一个十分安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是舅舅用黑道法术辟开的地下空间。”又对耶律得重道:“你先去忙吧,我要单独和小将军谈谈。”耶律得重拱手告辞,屋子里只剩下康里定安、耶律答里孛和兀颜延寿三人,气氛突然静谧得可怖。兀颜延寿佯装不知发生了何事,问康里定安道:“舅舅是否已与圣上的军队汇合了?”康里定安听罢,先是小声笑了笑,接而仰天大笑,道:“舅舅倒是想和他们会合,前后夹攻女真的军队,只可惜,不知圣上是怎么带的兵,七十万大军,被区区十万人杀得片甲不留,我还怎么跟他会合?”兀颜延寿心头一惊,道:“七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康里定安点了点头,道:“你和你父亲都是智勇超群的猛将,只可惜良禽未能择木而栖,你父子二人没有遇到明主,才会遭此大败,声名扫地,尤其是颜统军,为了掩护圣上,险些丢了性命。”兀颜延寿沉默半刻,道:“舅舅,晚辈以为,纵然圣上打了败仗,有损大辽声誉,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等兀颜延寿说完,康里定安便道:“那七十万的士兵就该白白送死吗?吃了一场败仗不打紧,拆散几十万的家庭难道不打紧吗!”说罢,康里定安长吁一息,道:“眼下战事吃紧,依老夫看,绝对不是换掉一个曹明济、一个楚明玉所能解决的,大辽国该易主了!”兀颜延寿道:“舅舅,万万不可做弑主窜逆的阴损之事!”康里定安道:“舅舅怎么会做赵匡胤老儿做下的那种不过脑子的事呢,舅舅永远是绿叶,当不得红花,只能给红花唱配角。你是颜统军唯一的儿子,我不瞒你,我要做的只是陈桥兵变,黄袍却不是加在我身,而是另有其人。此人你也认得,便是道宗之侄、皇叔耶律涅里。想当初,天祚帝登基,也是老夫一手策划的,只可惜耶律延禧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单凭幽西孛瑾那几个老家伙的一面之词,便软禁老夫十余载,不曾到霸州探望一次。而今吃了败仗,想起老夫,可老夫又不是他的棋子,怎会心甘情愿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夫韬光养晦十余年,研习黑道秘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组建七十二魔兵,东灭女真,西倾西夏,南覆赵宋,纵是大罗金仙临凡,也决计奈不得我何!”
兀颜延寿沉吟片刻,道:“晚辈的命现在就攥在舅舅之手,不过如蚍蜉蝼蚁,舅舅只消轻轻一捏,我便粉身碎骨。孛儿不顾昔日感情,痛下杀手,虽然我不知就中原由,但已心如死灰。舅舅若是想杀我,只管杀便是,但若想借我性命逼迫家严就范,助舅舅篡权夺位,却是万万不能。”康里定安道:“不急,不急。你若是立刻答应我,我反而还会觉得你别有用心。我给你三日考虑的时间,三日之后,你若还不从,就别怪舅舅心黑手狠了。”说罢,康里定安倏地消失不见,徒留手持利刃、双目呆滞、神色黯然的答里孛与延寿共处一室。延寿忍着痛,欲起身靠近答里孛,不想答里孛凌空一脚将其踹翻,拔出宝剑直指延寿颈项,冷冰冰道:“若再靠近,格杀勿论。”延寿口中不住地念着“孛儿”,不觉泪目,瘫软在床,若有所思。
 
养肥了看
 
【注:七十二魔兵名单】
巴尔【持锤魔】 阿加雷斯【鳄骑魔】 瓦沙克【盲晓魔】 萨米基纳【通灵魔】
马尔巴士【真狮魔】 华利弗【骡狮魔】 阿蒙【鸦首魔】 巴巴托斯【灰蓬魔】
拜蒙【驼骑魔】 帕尔【蟾首魔】 古辛【善恶魔】 西迪【豹首魔】
布锐斯【叫子魔】 列拉金【持弓魔】 艾利欧格【枪旗魔】 桀派【赤甲魔】
布提斯【陋蛇魔】 巴钦【花骑魔】 塞列欧斯【桂冠魔】 布松【熊骑魔】
莫拉格斯【牛身魔】 因波斯【兔尾魔】 艾尼【蛇骑魔】 纳贝里士【黯鹤魔】
格剌西亚拉波斯【虐杀魔】 擘内【墓葬魔】 柏诺贝【辩怪魔】 贝列【赤骑魔】
亚斯塔禄【自由魔】 弗内乌斯【侃鱼魔】 佛拉士【隐身魔】 阿斯莫德【持龙魔】
嘉波【爱憎魔】 弗法【燃鹿魔】 马加锡亚【蛇尾魔】 斯托拉斯【巨鸦魔】
菲尼克斯【不死魔】 汉帕【哑鸽魔】 玛帕【悉敌魔】 拉默【夜鸦魔】
弗加洛【风海魔】 拜帕【人鱼魔】 斯伯纳克【苍骑魔】 沙克斯【水窃魔】
拜恩【破立魔】 毕弗隆斯【辩金魔】 化勒【独驼魔】 哈加提【酒金魔】
克罗赛尔【洞秘魔】 富卡斯【雪骑魔】 拜朗【三首魔】 安洛先【狮首魔】
凯姆【剑鹅魔】 毛莫【鹫骑魔】 欧洛巴士【驷驱魔】 吉蒙里【姑射魔】
欧塞【幻豹魔】 阿米【烈焰魔】 欧利昂【狮骑魔】 瓦布拉【翼狮魔】
赛共【翼牛魔】 瓦拉克【龙骑魔】 安朵斯【狼骑魔】 浩瑞士【堕豹魔】
安德雷安富【佛母魔】 锡蒙利【黯骑魔】 安度西亚【独角魔】 贝利亚尔【燃乘魔】
单卡拉比【星羽魔】 系尔【翼骑魔】 但他林【嬲嫐魔】 安杜马里【持蛇魔】
 
天祚帝吃了败仗,辽军伤亡惨重,士气大受折损。天祚帝仓皇逃回黄龙府后,昼夜恶寒失语,便溺失禁,似是过度惊吓所致,无论是御医还是萨满,只断为怔忪之症,需卧床静养,辅以安神汤剂。兀颜光身受重伤,虽未伤及五脏,然皮外伤数十处,仍需赋闲限动,以加速伤口愈合。
是夜,兀颜光因担心兀颜延寿的安危,夜不能寐。一阵阴风扫过,一具黑影自门前闪过。兀颜光久经沙场,听得风声,便知有刺客入侵,心下疑虑,悄然起身,徐徐拔出悬于床边之利剑,待黑影再度出现之时,猛地踹开房门,大喝一声:“何人擅闯统军府?”正欲挥剑砍去,见对方扯下遮面黑巾,竟是耶律答里孛,忙收剑回鞘,拱手道:“原来是天寿公主,方才多有冒犯。”答里孛面无表情,冷声道:“不妨事。”兀颜光问道:“公主前日被金狗捉去,如何逃出来了?我儿延寿现在何处?”答里孛道:“兀颜延寿在国舅那里。”兀颜光听罢,长吁一息,心下并无半分怀疑,道:“这便好,这便好,我儿安全了。”答里孛道:“兀颜延寿想见您,您同我走一遭。”兀颜光道:“好,烦请公主带路。”只见答里孛将一木块交给兀颜光,道:“左手握紧它,右手攥住我。”兀颜光照做,但见答里孛口念咒语,“嗖”地一声,二人便消失无踪。
 
须臾之间,二人抵达康里定安所开辟的地下空间。兀颜光见到卧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的兀颜延寿,大叫一声“我儿”,俯下身子,将延寿搂于怀中,探查其呼吸和脉搏。见延寿呼吸尚匀,脉搏虽弱,仍十分规律,兀颜光方才松了一口气,对答里孛道:“公主,我儿伤得较重,能否让我将其带回统军府?”答里孛冷冷道:“不急,国舅要见你。”答里孛话音方落,之间康里定安自黑暗处徐徐走来,拱手道:“颜统军。”答里孛应声退下。
兀颜光行大礼道:“承蒙国舅搭救我儿,救命大恩,兀颜光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康里定安笑道:“颜统军言重了,圣上可好?”兀颜光太息一声,道:“护步达岗大败,圣上惊惧成疾,已有多日不曾上朝。”康里定安道:“我大辽七十万大军,被十万女真人打得丢盔弃甲,不能不说是天数。颜统军,老夫此番邀你前来,便是希望颜统军能助老夫一臂之力,咱们强强联手,重整士气,复兴大辽,待时机成熟,一举击败金狗,岂不快哉?”兀颜光听罢,觉察到一丝弦外之音,然又不敢确定,便道:“国舅的意思是?”康里定安大笑三声,道:“颜统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意,另立一位明君,做我大辽的国主,耶律延禧可以退位了。”兀颜光沉吟片刻,道:“今日兀颜光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国舅,更不知道国舅说了些什么。我儿伤重,此地不宜久留,末将这便带他回去,告辞。”说罢,抱起延寿,起身欲走。康里定安不紧不慢道:“颜统军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告。”兀颜光哼了一声,道:“若仍是大逆不道之辞,还请国舅省些口舌吧。”
康里定安道:“实不相瞒,此次举义,得到了众多军官将领的支持,耶律五兄弟也都在这里,就连耶律延禧最宠爱的女儿天寿公主,也是我举义大军的一员。耶律延禧就算不吃这场败仗,也该退位让贤了,你看,这国家都让他搞成什么样子啦?”兀颜光道:“没有天祚帝,就没有我兀颜光今时今日。天寿公主也好,耶律兄弟也罢,别人反不反,我管不着,我兀颜光决计不能反。”康里定安道:“好啊,那你就带着延寿回去吧。”兀颜光方要离开,康里定安朗声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兀颜延寿已经服了我为他精心调制的夜砂……人若是服了夜砂,便见不得一点日光,只要一照到,立时皮肤溃烂,化为脓血而死。你若不放弃你的忠,你就要放弃你的种。你自己选吧!”
 
兀颜光眉头紧锁,沉默半刻,将延寿放回床榻,锵地拔出长剑,倏地指向延寿,咬着牙道:“我儿,你怕不怕死?”兀颜光的这一举动,无疑让康里定安大吃一惊。兀颜延寿徐徐睁开双眼,见到颤抖的父亲,嘴角微微上扬,道:“爹,孩儿不怕死。”兀颜光道:“爹总是教育你,大丈夫为国捐躯,死亦光荣,为大辽战死沙场,是你的职责所在!”延寿道:“孩儿时刻不忘父亲的教导。”兀颜光道:“好,今日有卖国贼康里定安,以你的性命要挟我就范,同他一起造反,现在我要用手中长剑杀了你,毁掉他的筹码,你怕不怕?”兀颜延寿道:“爹,孩儿不怕,孩儿的命本就是爹给的,爹现在要拿去,孩儿绝无怨言。”兀颜光双眼噙着泪花,道:“好孩子,不愧是我兀颜光的儿子。”说罢,狠命刺向兀颜延寿。康里定安见状,正欲阻止,但见长剑嗤的一声,贯入距离延寿颈项不足一寸的墙壁。兀颜光紧闭双眼,流下男儿热泪,瘫软在地上,道:“可是……我若杀了你,怎能对得起你过世的娘。”兀颜延寿见状,亦心中酸楚,流下泪来。康里定安见事情已成了大半,忙搀起兀颜光道:“颜统军情深义重,老夫佩服之至。”兀颜光连太三声,幽幽道:“国舅,你要走的这条路,可是回不了头的。你真的要走吗?”康里定安道:“不但要走,而且要走得漂亮,为了我大辽国的百姓黎民,我康里定安一定要走到最后。”兀颜光道:“罢,罢,就上了你这条贼船。不过有一点你务必答应我,待事成之后,准许我与延寿辞官回乡,无论谁做了皇帝,都不得来寻我父子。”康里定安道:“颜统军请放宽心,待事成之后,颜统军尽享荣华富贵,在哪里不是一样。”
就这样,康里定安终于将天祚帝手下最有实力的统军兀颜光拉至麾下。至此,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即将在北陲拉开帷幕。
 
第二十六回
按下康里定安与兀颜父子、天寿公主、耶律五兄弟等人如何篡位夺权不表,且说那回乡探亲的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了阳谷县地面。阳谷县是距离清河县三十余里的小县城,到了阳谷县,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当日晌午时分,武松走得肚中饥渴,见前面有一个酒店,门前竖着一面招旗,上书“三碗不过冈”五个大字。
武松进入酒店,找个靠窗的位置坐定,把哨棒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叫道:“小二,筛几碗酒来!”店小二闻声赶来,将三只碗、一双筷、一碟清炒黄豆芽放在武松面前,又筛了满满一碗酒来。武松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劲儿真大!小二,再来盘下酒的荤菜。”店小二道:“荤菜只有熟牛肉。”武松道:“甚好,吃牛肉壮力,给我切三斤来。”店小二吩咐厨子将三斤熟牛肉切成厚片,在大盘子里摆成三个同心圆,放在武松面前,又将武松的酒碗填满酒。武松大口啖着牛肉,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果真是饿得坏了,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感慨道:“好酒,好酒,再来一碗!”店小二又满上一碗,一来二去,武松恰好吃了三碗酒。见店小二远远站在一旁,不再主动舔酒,武松用砂锅大的拳头敲着桌子道:“我说小二,怎么不来舔酒啊?”店小二赔笑道:“客官,要肉有的是,要酒可没得了。”武松道:“咋着,不肯卖酒与我吃,是怕我吃不起吗?”遂掏出宋江赠的一锭雪花大银,猛地掷在桌上,将那木桌掷出一个坑洞来。
店小二正了正被吓歪的帽子,搓着手笑道:“客官,您进店的时候,可否看见我门前招旗上写的字?”武松道:“看见了,三碗不过冈,不是你家店名吗?”店小二道:“说是店名也无可厚非,敢问客官,您可知这店名其中的内涵?”武松道:“你且说说,有什么内涵?”店小二道:“俺家的酒唤作‘出门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更有滋味。但凡来我店中的客人,最多吃三碗便会醉倒,过不得前面的景阳冈去,因此唤做‘三碗不过冈’。”武松笑道:“原来是这回事,却才我已吃了三碗,怎生没醉呢?”店小二道:“我这酒后劲大,再等会儿您便倒了。”武松道:“胡说八道,你看我像要醉的模样吗?再筛三碗来给我吃!”店小二见武松全然不动,望向柜台打算盘算账的老板,见老板点了点头,便又筛了三碗酒给武松。武松复连饮三碗,抬手将酒碗摔得稀碎,叫道:“真他娘的好酒!小二,你只顾筛酒来,再给我切二斤熟牛肉,俺这里有的是银子。”酒店老板嘟哝道:“你有的是银子,我可没那么多碗让你砸。客官,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您喝出毛病来,小店概不负责,也没钱带您瞧病。”武松怒道:“这鸟老板好生小气,你这碗是唐朝的还是隋朝的,有何赔不得处?我武二便是喝出毛病,也不干你事。”老板无奈,对店小二道:“好好好,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上什么。”
店小二一连又筛了三碗酒,又切了二斤熟牛肉。其实武松喝过九碗酒的时候,已然觉得周身燥热、口唇发干、天灵泛青、气血上涌了,然这“出门倒”实在是香,比柴大官人庄上的酒还要香,武松便也顾不得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症状,只顾要吃,将怀里的银子尽数掏出,对老板叫道:“来来来,你且看我这些银子,够还你酒肉钱和碗钱吗?”老板看了道:“足够,还能给你找点零。”武松道:“不要你找零,只管给我舔酒便是。”老板道:“似你这彪形大汉,若是醉倒在我店里,我可扶不起来你。”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休要絮叨,当心老爷性发,打得你房倒屋塌!”酒家见状,对店小二道:“这厮已然醉了,就依他的,他要吃多少,你就给他筛多少。”店小二便再筛了六碗酒,切了一斤熟牛肉,给武松吃了。
 
前前后后,武松共吃了十五碗“出门倒”,吃了六斤牛肉。待武松干掉最后一碗酒后,已是满颊红赤,额头紫青,眼神游离。武松抄起哨棒,倏地立起身子,对老板和店小二道:“怎么样,我醉了吗?”店小二忙道:“没醉,没醉,客官您是千杯不醉、万盅不到,便是那杜康在世,也得让您三分。”老板道:“似客官这等海量,不去某个陪酒的差事做做,倒真是屈才了。”武松冷笑道:“老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你竟教我陪鱼肉百姓的狗官应酬吃酒,是不是活腻了!”当下夺门而出,朝着门前挂招旗的木杆猛地一踹,但听得受力处“咔嚓”一响,旗杆应声折断。
武松笑道:“什么‘三碗不过冈’,放他娘的狗屁!”提起哨棒欲走,老板忙赶出来叫道:“客官哪里去?”武松道:“叫我做什么,想讨打吗?”老板叫道:“纵是你要打我,我也得让你看看这官府的榜文。”武松问道:“什么榜文?”老板道:“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老虎,专在黑天出来伤人,已经吃了二三十个汉子。官府如今已发动全县的猎户捉拿老虎,你看这榜文上白纸黑字写的:‘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现在天色已晚,我担心你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先在我家歇了,等明日慢慢凑上二三十人,一齐过景阳冈。”武松听罢,笑道:“店家,我武二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我少说也走过一二十趟,几时见过老虎?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是有老虎,我也不怕!”老板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若不信,回来看这官府发的榜文。”武松涨着红脸道:“好个老东西,你莫不是想半夜三更谋我财、害我命,才编出个老虎吃人的瞎话骗我,让我留宿在你家里!”老板道:“我是一片好心,反倒成了被狗咬的吕洞宾!罢了罢了,你若不信,请自便吧!”遂摇了摇头,瞥了眼断折的旗杆,兀自进店去了。
 
这武松提了哨棒,大步流星,径自上得景阳冈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武松来到冈子下,见到一株被刮去了皮的参天大树,露着白森森的骨头,上面写着两行字:
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勿请自误。
武松看罢,打了一个饱嗝,抬起右手,抚了抚被刮去树皮的部位,笑道:“每每过冈,这位树兄都是我的路标。如今树兄被伤成这般,八成是那店家作祟,教胆小的过冈客人都到他家里住,好多黑几两银子。可惜,这鬼把戏对我清河武二郎却不管用,因为这世上就没有我武二郎怕的东西!”遂横拖着哨棒,上得冈子来。那时已有申牌时分,用现在的计时单位,大致是傍晚五时。武松晃了晃荡地行了半里多路,来到一破败的山神庙前,见庙门上贴着一张盖了官印的榜文,上面写道:
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人命。现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余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
武松读罢榜文,心下一惊,忙用手涂抹那盖印之处,见指头染红,方知盖的是真官印,读的是真榜文,景阳冈里真的有老虎,正欲转身回那酒店去,心下寻思道:“我若就这么回去,还不被他二人笑掉槽牙?天下没有我武二郎怕的东西,俺今天就要到冈子里看看,那吃人的老虎生着几对眼睛、几只爪子!”
随着“出门倒”的后劲越来越大,武松的步履也愈发蹒跚,步速愈发缓慢。武二郎焦热难耐,遂脱了毡帽,袒开上衣,踉踉跄跄,一头扎入乱树林中,见一块光秃秃的大青石,便将哨棒倚在一边,放躺在青石之上。石头是热的不良导体,纵是被艳阳高照了数个时辰,青石的表面依然凉爽宜人,中和了武松体内的酒燥之气,武松竟舒服得打起鼾来,口中喃喃道:“哪有什么老虎,骗得老子好苦。”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徐徐西垂,苍穹渐渐染皂,树林里也变得分外幽静,静得教人压抑。一阵狂风袭来,嗷呜作响,武松被这野兽怒吼一般的风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自觉头晕脑胀,腹中翻涌,遂坐起身来醒神,忽听得背后林中沙沙作响,声音愈来愈近,频率愈来愈高,只见一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正是那结果了二三十条性命的吊睛白额老虎。而这树林之所以变得如此静谧,正是因为那吊睛白额老虎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才教那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狍皆敛迹。
武松见那老虎,“啊呀”一声,整个人从青石上弹了下来,忙抄起身旁的哨棒,闪在青石后边,顿觉喉咙一紧,似是有东西要呕出来。那只老虎载渴载饥,似多日没有进食一般,把两只前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倏地凌空一扑,朝着武松猛地劈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老虎扑来,吃力一闪,闪在老虎身后。那老虎不慌不忙,将前爪搭在地上,把腰胯一拧,倏地转过身,向武松掀去。武松不想这庞然大物竟如此灵活,不及躲闪,被老虎前爪只一掀,整个人飞将出去,重重地摔出十米开外,将那不及消化的肉糜并着色媒人,一股脑地吐将出来,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大半——头也不沉了,胃也不痛了,脸也不红了。老虎乘胜追击,咆哮一声,似那晴天霹雳一般,将那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神智已然清醒,体力也恢复了大半,较为轻松地躲过了虎尾的剪击。
 
如同咏春拳摊、膀、伏三板斧,老虎吃人,也是扑、掀、剪三板斧,而咏春拳三招千变万化,老虎三招却只能机械地重复使用,用现在的话讲,便是一直按套路出牌。老虎的第一轮扑、掀、剪尤为关键,一般说来,老虎只消一轮便可拿下对方,但若第一轮三招尽数落空之时,老虎自身的士气便会消弭大半。那吊睛白额猛虎第一轮只打中武松一招,士气骤减,遂怒吼一声,又使了一轮扑、掀、剪,再次被武松尽数躲开。武松掌握了老虎的套路,心中也便不再恐惧如初,待瞅准时机,拾起脱手的哨棒,双手抡起,对准老虎的白额,尽平生之气力,自半空劈将下来——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武松双手一麻,哨棒应声折断,老虎安然无恙。原来武松打得急了,一棒嗨在了枯树枝上。看官可否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一个醉汉喝醉酒之后,拿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电视机砸去,只听“咔嚓”一声,电视一点没坏,为什么?不是因为电视质量好,是因为没砸着。
那老虎气急败坏,怒吼壮威。武松握紧手中只剩一半的哨棒,与老虎复周旋了几个回合,趁老虎恰好将两只前爪搭在自己面前之际,一个后空翻骑到老虎身上,左手死死攥住老虎头顶的花皮,猛地向下按去,右手抄起半截哨棒,将那断折的一头狠命刺入老虎的右眼。老虎吃痛,急要挣扎,怎奈武松如使了千斤坠一般,半点也不肯放松。武松本欲拔出半截哨棒,无奈哨棒插入角度偏颇,贯入眼眶过深,索性放弃了拔棒,凭着自己砂锅大的拳头,朝着老虎的面门只顾猛揍,拳拳入肉,招招飙血。那老虎求生欲望极强,将身底刨出一个土坑,看官也许觉得老虎这样做,是不是和一些犬类一样,为自己挖墓穴,实际并非如此,单纯是瞎了双眼的老虎乱抓乱刨的结果。武松将老虎头死死按进黄泥坑里,左手依旧死死揪住顶花皮,右手尽平生之力,打了六七十拳,打得那老虎七窍流血,堆作一摊,好似一只虎皮袋子。就这样,景阳冈上那只葬送二三十条性命的猛虎,被武松一顿饭的功夫,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武松放了手,只怕那老虎不死,从老虎身上跳将下来,先寻来另一节断折的哨棒,再狠命将老虎眼中的这节哨棒拔将出来,如擂战鼓一般,照着老虎劈头盖脸一顿乱擂,打得那老虎脑浆四溅,肉末横飞。武松再三确认老虎已死,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坐到青石上歇了半刻,忽而寻思道:“不成,如今天色已黑,那官府的告示上只说有老虎,却没说有几只老虎,倘若那老虎的姘头找我寻仇,我却如何斗得过?还是速速离开冈子为好。”遂欲拿起毡帽,发觉整个臂膀抖个不停,身体有被掏空之感,忙穿整衣裳,颤巍巍地下了冈子。
武松方走了不到半里路,只见枯草丛中又钻出两只“老虎”来。武松道:“他娘的,老子这下玩完了!”却见那两只老虎在黑影中直立起来。武松定睛看去,竟是一高一矮两个猎户,均穿着虎皮缝做的衣裳,手里各拿一条五股钢叉。两猎户见到武松,大吃一惊,那矮猎户问道:“你是人是鬼?”武松道:“你们是人,我便是人;你们是鬼,我便是鬼。”高猎户道:“想来是人,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武松反问道:“那你们上冈来做什么?”矮猎户道:“我们二人是本县的猎户,如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老虎,夜夜出来伤人,像我们这种专业打猎的,也折了七八个人,莫说那过往的客人,更是被这**吃了不少呐!本县知县杖限各乡的里正和我们这些猎户捕捉,可那孽畜势大难近,就算我们人多势众,哪个敢当那出头鸟,和老虎拼命呢?我们因为这个**,已经挨了不少限棒,如今我们十几个猎户打算用药箭远距离射它,今夜正值我们两个蹲点,林子里还有十几个猎户埋伏着,等我二人施放箭的暗号,不想你一个活人大步流星地下冈子来,着实吓了我二人一跳。哎,你从冈子过来,可曾见到老虎吗?”武松道:“方才我在冈子乱树林里撞见了那**,被我一顿乱拳打死了。”
 
两个猎户听得呆了,矮猎户道:“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武松道:“你若不信,看我身上的血迹便是。”高猎户咽了口唾沫,道:“你是怎么把它打死的?”武松将打老虎的过程复述了一遍,两个猎户听了,又惊又喜,忙叫那十来个埋伏的猎户出来。只见这十来个猎户,都拿着钢叉、踏弩、刀枪,迅速聚拢至武松和两个猎户身边。矮猎户把武松打杀老虎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与众猎户,众猎户都不肯信。武松道:“你们若不信,随我去看老虎尸体便是。”猎户夜间狩猎,均随身携带火刀、火石,十几个猎户燃起六七支火把,跟着武松上得冈子,见那老虎血肉模糊地堆在青石旁,皆额手称庆,先教腿长跑得快的高猎户去报知里正,六七个猎户合力将老虎尸体绑缚了,抬下冈子去。待下了景阳冈,早有七八十人抬着露天轿子哄将过来,将武松请上轿子,前面抬着老虎,后面抬着武松,径投张秋乡一里正家去。
北宋初年,阳谷县下辖十个乡,到了宋徽宗时期,已经整合压减成三个乡,每乡有数位里正。迎接武松的这位里正,便是阳谷县张秋乡最富有的里正,姓云名理守,颇有些家财。众猎户抬着武松和老虎来到里正庄前,只见云理守和众庄客、村民均在庄前迎接,更有张秋乡几家大户听得风声,赶来云理守庄上道贺。云理守将武松迎进庄内,坐了上座,问武松道:“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武松道:“小人是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因自沧州回乡探亲,昨个在冈子那边酒店吃得醉了,上了冈子,不想正撞见这白额**。”遂又把那打虎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云理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清河武松武二郎,真乃英雄好汉也!”云理守早在闻讯之时,便命人连夜安排下一桌美酒佳肴,怎奈武松困倦万分,执意先睡,云理守便对庄客道:“你们好生伺候打虎英雄歇息,我天明还有聚会,你们卯牌时分便要出发,尽早赶到县衙,报知县老爷武松打虎之事,莫要等我回来再动身。”
 
天明时分,武松起来洗漱完毕,云理守已出门会友,留众庄客及乡里大户在厅前伺候。武松穿了衣裳,来到厅前与众人相见。一大户主动向武松敬酒,道:“俺们阳谷县因为这个**,不知丢了多少人的性命,连累猎户吃了好几顿限棒。今日幸得壮士来到,除了这个大害,不但我张秋乡百姓有福,连客人商贾也通行无阻了!”武松谢道:“非武二之能,乃各位乡亲祖宗阴德的庇佑。”将那盏中美酒一饮而尽。就这样,武松与庄客、大户、乡邻们觥筹交错了一上午,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后,庄客们抬出大虫,大户们捧来缎匹花红,挂在武松身上,与武松一同出了庄门。云理守派去送信的庄客一早到了阳谷县县衙,禀明知县相公,知县忙差人来接武松,此番土兵们已到庄前,抬着一顶乘凉轿,将武松请上轿,把那老虎扛在前面,武松坐轿跟在后面,直奔阳谷县衙而去。
前文提到,那花子虚、李瓶儿夫妇因受王庆和龚家兄弟的连累,前往山东投奔一位复姓西门的官人,也就是那臭名昭著的风流/浪/荡/子西门庆。政和六年,西门庆年方三九,其父西门达原是川蜀、湖广两地的贩药商,在阳谷县开了一个大大的生药铺,家境殷实,奴仆众多,骡马成群。西门达夫妇去世得早,在世时对西门庆这个独子百般爱惜,任其所为,导致西门庆终日不读诗书、寻花问柳、浪/荡/闲游,拜了几个闯江湖的师父,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会下几局棋,能赌几把钱,但更多的是啃老,花着父辈攒下的银子,败着祖宗留下的家业。西门庆家中有一位正室,名唤吴月娘,乃是金剑先生李集之父吴老爷子的长女,吴星娘的长姐,秉性贤良。有三位侧室,一位花/名李娇儿,从事特/殊/服/务/行业,被西门庆逛勾/栏/院时相中,赎/身作了二房,有两个侄女,大的名叫李桂卿,已出道数年,小的名叫李桂姐,年方二八,刚刚出道,未曾有客人梳/拢;一位花/名卓丢儿,同样出身娼/妓,西门庆为其赎/身,娶作三房,充斥着一股病态美;一位名叫孙雪娥,虽然出身良善,厨艺又好,却最不得西门庆疼爱,是西门庆的第四房妾。
在宋朝那个官商勾结严重的社会,西门庆十分看重官商关系,所谓人脉便是钱脉和权脉,西门庆不但仗着与阳谷县县令、东平府太守关系暧/昧,在阳谷县一带称王称霸、作威作福,便是那京城内院的蔡京和高俅,也都受过西门庆的好处。因花子虚的伯父花太监在宫中当差,花太监又是太监中的红人,西门庆便十分欢喜地收留了花子虚和李瓶儿,与正室吴月娘打了招呼后,便将自家庄院西侧的一幢独楼让给花子虚夫妇,中间用砖墙隔开,上面砌上瓦砾,如同北京三环的隔断间一般。花子虚感恩戴德,认义西门庆做了大哥,李瓶儿自然就成了西门庆的弟妹。是日,那云理守云里正撇下打虎英雄,所赴的正是西门庆和花子虚做东的约,因为就算是阳谷县的县令,也不敢因故爽西门庆的约,更何况只是一个里正。
且说西门庆庄上,已然到了许多客人,都是西门庆的一班酒肉朋友,其中与西门庆关系最好的两个,一个叫应伯爵,绰号“应花子”,是阳谷县拉/皮/条能力仅次于紫石街茶坊店王婆子的第二好手;一个叫谢希大,字“子纯”,是个靠给大户人家跑腿谋生的人。此外,还有五条汉子,乃是祝实念、孙天化、吴典恩、常峙节、白赉光,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只见一眉清目秀、伶俐乖觉的少年自门外跑进来报信道:“爹,云叔来了。”这小厮虽管西门庆叫爹,但年龄却对不上,原来他本是西门庆家的小厮,因办事得力、八面玲珑,西门庆将其收为义子,取名玳安。西门庆道:“快请进来。”只见云理守跟着玳安走进院内,拱手道:“西门大哥,好久不见!”西门庆道:“来得如此慢,专等你了。”云理守道:“非小弟愆期,只因家里来了一位打虎英雄,故而稍有耽搁。”西门庆道:“打虎英雄?莫不是打景阳冈上的老虎吗?”云理守道:“正是景阳冈上的老虎。”
西门庆听罢,刚送入口中的酒险些喷了出来,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云理守道:“小弟怎敢哄西门大哥。”西门庆道:“世上竟有如此怪力之人,若能招来为我看家护院,可谓妙极。”云理守道:“看这时辰,这打虎英雄应该到阳谷县衙去邀功领赏了,知县老爷说不定还会赏他个小官做做。”西门庆道:“呔,做官有什么意思,哪比得上我兄弟几个逍遥快活?赶明儿我到县衙走一遭,把这人要来就是了。”应伯爵道:“打死一只老虎算什么本事,咱们的西门大官人可是夜/御/百/女/枪/不/倒,菊/花/百/战/色/仍/红,这不比打死老虎厉害得多嘛!”众人哄堂大笑,西门庆笑道:“听见了吗?都跟我应老弟学着点,要捡哥哥爱听的说!”遂站起身来,把酒临风,吟诗一首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听得众人连连叫好。西门庆趁着酒兴,提议道:“我们兄弟几个,莫不如今日就在我这院内,磕头结拜,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觉得如何?”众人听了,自然满口答应,因为西门庆的福如东海之水,当了拜把子兄弟便可天天沾光;而自家少不了会遇个麻烦、吃场官司,又会得到西门庆的仗义相助,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哪个不想做?谢希大端出西门庆祭祖的香炉,西门庆教孙雪娥点燃三炷香,胡乱摆个供桌,添些酒菜,这十人便拜起天地来,按年龄排了顺序:老大西门庆,老二应伯爵,老三谢希大,老四祝实念,老五孙天化,老六吴典恩,老七云理守,老八花子虚,老九常峙节,老幺白赉光。这便是著名的“西门庆热结十兄弟”。
 
再说那阳谷县人民,听说有个壮士打死了景阳冈上的老虎,都欢呼起来,一时间万人空巷,全都跑到大街两旁去迎那打虎英雄凯旋而归。武松在轿上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大街上摩肩接踵,闹闹嚷嚷,屯街塞巷,有的是来看打虎英雄长什么样的,有的是看那老虎长什么样的,更有那媒婆子、撮合山是来给武松相对象的。武松轿椅所到之处,可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有的朝着武松挥手致意,有的则大叫“打虎英雄”,还有往武松轿子上塞一篮水果、塞一筐鸡蛋的。有个卖炊饼的小侏儒,还想往武松咯吱窝里塞俩炊饼,但是海拔不够,只能作罢。武松见阳谷县百姓如此热情好客,因簇拥者太多,不便下轿行礼,便在轿上遥相还礼。
待行至一家门口,武松见到门首立着一位妇人,也不吵嚷,也不拥挤,只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武松是个粗莽汉子,生平只好酒肉枪棒,从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连动心的感觉也从未曾有。然而当武松上下打量这女子之时,见她衣着朴素,稍施粉黛,眼角美人一点痣,青丝丛中半盏花,溢散着袅袅幽香,似那百合仙子下凡尘,教武松心头立时生出一种妖精打架的感觉——这是武松活了二十五岁,唯一一次在人群中想多看一个女人一眼。然而队伍还是要继续前进,这百合一般的女子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轿上的武松,微醺着双眼,回忆着女人的绝代容颜。这也是武松六十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动心,第二次动心便是对都监张蒙方家中的婢女秦玉兰,容后再叙。
 
武松一行人到了县衙门口,知县李达天已在厅上等候。武松下了轿,扛着老虎,来到厅前,将老虎放在甬道上。李知县看了武松这般模样,又见了这般大的白额老虎尸身,暗自自忖道:“若非这般雄壮,怎能打死这只猛虎!”便唤武松上得厅来,问武松道:“敢问这位打虎的壮士,可否给本知县讲讲,你是怎样打杀的这只老虎?”武松又将打虎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淡化了用哨棒戳瞎老虎的过程,着重强调凭着一双砂锅大的拳头肉搏的过程,听得厅上厅下众多官差衙役百姓都惊呆了。李知县当厅赐了武松几杯酒,命人捧出县内大户共同凑出来的一千贯赏钱,呈与武松。武松回禀道:“小人仰仗知县相公的福荫,侥幸打死了这只老虎,不敢受此大赏。小人闻听,各乡猎户因这个**受了不少责罚,不如相公就把这一千贯钱分给众猎户吧。”李知县抚须一笑,道:“这一千贯钱已经是壮士的了,壮士想要给谁分、怎么分,都由壮士做主。”武松谢过李知县,当场将这赏钱分给厅下众猎户。李达天见武松忠厚仁德,有心要抬举他,便对武松道:“壮士,听闻你原是清河县人氏,至今仍有亲人在清河县居住。清河县与我这阳谷县可谓县搭县,近在咫尺,本官想破次例,留你在本县做个都头,一则不耽误你回家探亲,二则踏上仕途之路,为我阳谷县百姓出力谋福,不知壮士意下如何?”武松听罢,扑通一声跪地叩首,拜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愿效犬马之劳。”这回武松答应得倒是很快,这李达天在武松眼里也不是贪赃枉法的狗官了,变成了恩相,岂不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翌年武松吃了官司,便是这李达天收受了西门庆的贿赂,狠狠参了武松一本,将其发配至孟州城,这也是后话。待武松下得厅来,众大户都来与武松作贺道喜,武松今天去张大户家吃酒,明天去李大户家吃酒,连吃了三五日酒。而最大的西门大户,武松是一直没见到,因为西门庆最近一直泡在一个叫张惜春的粉头家中,寻欢作乐呢。
武松在阳谷县当了都头后,每日除了画卯之外,无甚大事,只是在街上闲玩。因为他这个都头本身就是凭空生出来的,比如郓城县只有两个都头,一个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一个马兵都头美髯公朱仝,用现在的话说,都头编制就是两个人,除非“空降”一个来。那么阳谷县也是一个小县城,肯定用不了那么多的都头,更何况武松以前没什么当官的经历,也就是没有当公务员的经历,所以有什么大活儿,县令肯定也不是第一个考虑他,除非有用到其特长的地方。
这一日,武松又在街上闲逛,忽然听见背后一熟悉的声音响起:“武都头,你今日发迹了,如何不来看看我?”武松转过身来,吃了一惊,倒头便拜。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武松一母同胞的哥哥武植,因为排行老大,阳谷县和清河县都称他为武大郎,或者直呼大郎。其实除了武植被称呼为大郎之外,还有很多人也被称呼为大郎,比如史进史大郎,还有那个臭名昭著的西门庆西门大郎,但是现在人一提起“大郎”这个词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武植了。这武植全然不似武松那般高大威猛,又矮又挫,又脏又丑,性格懦弱,蚊虫不欺,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三寸丁谷树皮”。其实这也不能怨武大郎自己,肯定是武大郎母亲怀他的时候,接触了什么放射性的物质——别说古代没有放射性的物质,只是人们还没有发现并定性罢了。结果,放射出了这么一个先天性无能的侏儒。
武松拜罢,问道:“许久未见哥哥,哥哥怎么在这里?”武大道:“二哥,你离开这么久,一封书信都不曾寄予我,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哥哥?”武松道:“小弟怎敢忘记哥哥,只是就算小弟寄了书信,哥哥现日搬到此处,亦收不到小弟的家书。”武大道:“当初你在清河县吃醉了酒,将人打伤,你前脚走了一了百了,留的我自己和人家打官司,我这张嘴哪里说得过人家?一天到晚就往县衙里面跑,没有一天让我清静一会儿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我近来给你找了个嫂子,你嫂子长得漂亮,清河县那些流氓混子时常来搅扰,我就索性和你嫂子搬到阳谷县来,租个房子住。你说你要是早点回来,谁还敢来放个屁?”武大郎嘴里的嫂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国出轨之先驱、杀夫之鼻祖——金、瓶、梅中的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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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20:03:50  更:2022-09-18 20: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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