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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原创长篇武侠《江湖道》,人在尘世,心在江湖,欢迎各位评价[第3页] |
作者:jrskyfl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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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伯霖抵达松柏镖局时,谭子明已在镖局门口候着了。他穿着深绿色的镖衣,宽大的衫袖罩住左臂,外人看不出他臂上有伤,身后立着八个镖师,精神抖擞,斜挎兵刃,也是统一的深绿着装,中间护着的大车上放着四口箱子,贴有封条,轮下车辙不浅,应是重物,却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一个中年趟子手高举镖旗,上写四个大字“松柏镖局”,正自迎风飘扬。 谭子明朝陆伯霖招手道:“陆兄,稍等片刻,雇主马上就到,他会随我们一道出发。” 陆伯霖倒也不急,正要凝神构思剑招,那中年趟子手挤眉弄眼道:“陆公子,小人孟七,人送外号多嘴孟七,久闻你御剑奔雷的名号。” 见陆伯霖点头回应,孟七立时打开了话匣,从江湖四公子聊到中原五大家,从八大世家扯到丐排两帮。陆伯霖不惧滋事挑衅,却最怕这般东扯西拉,纠缠不放,暗自烦躁之际,见一人朝这边疾行而来,原来是雇主到了。 雇主自称姓游,是往返京城江南两地的客商,陆伯霖见他相貌堂堂,言辞上却不算世故圆滑,隐约感觉这人或有隐瞒身份。一切妥当,谭子明吩咐镖师启程,众人由北往南进发。 镖队始出京城,就见一辆马车横在道上,谭子明心下警觉,却见马车上跳下来的是一位姑娘,烈焰红唇,面带桃红,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李洛嫣李二姑娘。 |
纤纤细步,李洛嫣来到陆伯霖马前,娇滴滴道:“陆公子,我想随你一起江湖闯荡,好吗?” 陆伯霖没有回答,转对谭子明道:“谭兄,我们走吧。”说完径直从李洛嫣身旁行过。 一边是相识官宦的小姐,一边是请来帮忙的名侠,谭子明夹在中间,好不尴尬,劝李洛嫣归家,可这位二小姐心意已决。无奈之下,谭子明吩咐镖师赶路前行,可走了几里,发现李洛嫣的马车紧随在后,竟是抱定了要随他们一道南下的想法。众人怎知,李洛嫣为了追随梦中情郎,居然瞒着李维国,带着丫鬟红芍私奔出府了。 一路行来倒也相安无事,陆伯霖独自在前探路,李洛嫣的马车默然相随,只是苦了谭子明,既担心前面的陆伯霖脚程太快没了踪迹,又要留意后方马车,深怕伯伯府上的这位大小姐出了什么状况。 这日进到秀州境内,谭子明长舒口气,心道嘉兴就在眼前,待押完镖,李府的这位姑奶奶爱随陆伯霖去哪就去哪,跟他谭子明可就没关系了。 谭子明意得志满,驱马来到游老板身边,道:“游老板,预计天黑前,我们就能入到嘉兴城了。” 游老板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意识到谭子明在同自己说话,迟言道:“好,甚好。” 趟子手孟七见状,插话道:“我说游老板呀,你这货这么沉,是红是黑,来路正吗?” 游老板闻言,瞪了孟七一眼,怒道:“我做得自是正当买卖,届时会有一位姓卢的老板在嘉兴城中迎接。” 孟七吐了吐舌,道:“哎呀,游老板,是小人的不是,这几年嘉兴城边的太湖常闹匪患,有些事不得不小心提防呀。” |
顶一个 |
几人说话间,恰行至太湖边,但见水质清澈透底,山环水抱,岸线蜿蜒,遥望去若海洋般浩渺无极,却又无浪无涛,宁静而婉约。谭子明瞧不出什么异状,反为景色所感,由衷赞道:“美,真美。” 孟七立时搭话道:“总镖头,太湖山清水秀,从古至今,诞生了数不尽的英雄豪杰。” 谭子明点点头道:“只可惜现如今,碧螺岛孟家风吹云散,太湖地界群龙无首,冒出了许多劫人钱财的宵小之辈。”谭子明话说一半,想起孟七当初正是武林八大世家中太湖碧螺岛孟家的仆人,忙住了嘴。 孟七苦笑一声道:“总镖头,你大可直言不讳,潮起潮落,太湖的水依旧是清而不混。”孟七回身遥指向嘉兴城南,靠近杭州的地界,“众位兄弟,你们信不信,千年之后,这里会走出一位名震天下的大侠,书写的事迹将会为千万人所传阅。”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这时一直在前独行的陆伯霖忽返了回来。“前面有片树林。”话说一半,陆伯霖降低了声调,“我在外观察,隐约感觉不对。你们先别押着货物进来,容我进去勘验。”说完,陆伯霖竟一反常态来到了队尾的马车边,躬身言道:“李姑娘,此地恐有伏兵,待会若交起手来,请在车中勿要出来,伯霖定保姑娘安全。”良久,马车里飘来轻轻一声回应,陆伯霖此时却已行远了。 谭子明放心不下,随在陆伯霖身后,两人蹑足潜踪,小心翼翼向前摸索。前面果有一片林子,树木茂盛,枝叶浓密,瞧不清里面的具体情状。“谭兄,你看林边的那几棵树,底部的成色和枝干有明显不同,我怀疑被事先锯下,等人一到便启动机关,作封路之用。”说完陆伯霖孤身上马,向林中奔去。 马一入林,就听得声哨响,五六根数丈高的大树齐齐而倒,封住前后退路,同时绊马索起,将马绊下。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若说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三十几号人来周身覆草,从树丛中现了出来。 为首一共三人,左边那人身材略矮,短发卷须,斜挎一把短刀,腰间口袋鼓鼓囊囊,中间之人体型消瘦,提着一把流星锤,锤体不大,但锁链奇长,最后的则是一黑面壮汉,膀阔腰圆,背负一条熟铜棍。 |
这三人本道陆伯霖坠落马下,摔个半死不活,定睛一看,却是踪影全无,正疑惑间,草丛中一道剑光袭来,直刺向那黑面壮汉。那使锤的瘦子先一步看到剑光,抖开流星锤迎去,却不料对方虚晃一剑,另有一道剑光向自己的脖颈攻来。瘦子急忙收锤回救,黑面壮汉这时也取下背后熟铜棍,举棍就砸,一锤一棍一对剑,三人在林中斗了开来。原来陆伯霖方一策马入林,便滚落进草丛,骗得敌方现身,随即主动来战。 守在林外的谭子明担心陆伯霖吃亏,带着一众镖师闯了进来,却见陆伯霖大发神威,以一敌二气定神闲。那剩下的矮子本想加入战团,看了几合,忽大喊一声道:“停下来,别打了,我岳利有话要说。” 三人收起兵刃,这矮子一拱手,向陆伯霖恭敬言道:“敢问这位大侠,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御剑奔雷陆伯霖?” 见陆伯霖点头承认,矮子续道:“在下岳利,这两位是我结拜的异姓兄弟,一个是焦同,一个是孟好,我们兄弟三人混迹湖边,得了个太湖三雄的诨号。此次剪径,实受恩人所托,乃不得已之举。” 谭子明哼了一声,道:“打劫就打劫,何必遮遮掩掩,算什么英雄豪杰?” 岳利正色道:“此言差矣,我等虽是绿林出身,却也只劫贪官污吏,大户朱门,从不强取平民百姓的钱财,世道艰辛,许多兄弟也是走投无路,这才落草为寇。” 见陆伯霖一言不发,岳利接着道:“刚我两个兄弟有幸和陆大侠一试身手,陆大侠果是神功盖世,我三人自叹不如,只是我们受人所托,当办忠心之事,虽不愿起干戈,但这箱子里的东西却不得不请诸位留下。” 镖局诸人闻言,刀剑出鞘,大有动武之意,岳利忽话锋一转道:“可我们也不想得罪陆大侠,不如这样,我们兄弟三人分别单独与陆大侠较量,若陆大侠赢了,我们三人立马带人离开,再也不打这趟镖的主意,可若是侥幸赢了陆大侠一场半场 ,还请把东西留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
谭子明思索道,刚才看陆伯霖以一敌二尚游刃有余,如今这矮子竟敢夸下海口,要分别较量,陆伯霖要赢下他们三人应不在话下,若不答应,己方十余人对上敌方三十几号,纵能杀出重围,怕也会有伤亡。谭子明想到这便往陆伯霖那望去,见陆伯霖向自己轻点了点头,便大声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刀劈豫北谭子明就信你们一回。” 岳利一听,大喜过望,先前他看焦孟二人与陆伯霖交手,就深感陆伯霖武艺高强,即是三兄弟联手,也没有十足把握赢下,如今谭子明答应请求单独较量,自己这边有了三次获胜的机会,恰落入了他的计划。 岳利道:“既是单打独斗,那就得有单打独斗的比法,这有一根断木,我三弟孟好和陆大侠分拾断木两端,肩抗断木单手切磋,谁的断木一端先落地谁就落败下场,如此点到为止,恰可避免伤亡,陆大侠看怎样?” 那根断木有腰身粗细,百十来斤,话音刚落,那黑面壮汉就单手一托,将断木一端高举过胸前,另一端则送至陆伯霖跟前,瞪目示威。陆伯霖比孟好矮了一个头,匀称身形相显瘦削,却不畏怯,将背后双剑和御风剑交予镖师保管,右手持奔雷剑,左臂发力,将断木单扛于肩。 多嘴孟七转到陆伯霖身边,小声道:“陆公子,这位孟兄弟昔年也是太湖碧螺岛孟家的人,招法虽不多变,但膂力过人,一会交手可要多加戒备,也望陆公子留个情面。”李洛嫣这时下了马车,见陆伯霖要与人比武,也出言提醒道:“陆公子,小心呀。” 孟好将断木交予左肩之上,右手握住熟铜棍,横挥向陆伯霖腰间。陆伯霖原想随棍势侧闪,可肩上有断木压着,不易移动,只得挥奔雷剑相迎。尔听铛一声响,剑棍碰击,陆伯霖的虎口隐约生疼。 |
两人同持一根断木,闪转腾挪自是受限,多数时候只得以兵器硬碰,作为应对。扬州陆家剑法的轻巧灵快不便施展,反是力道强劲的熟铜棍易于发挥。 局势难觅胜机,忽见陆伯霖左臂发力,将肩扛的断木往上一抛,连人带剑往前疾冲。胜负在此一举,孟好只需避开来剑,待陆伯霖那端的断木落地便可获胜。孟好往旁一闪,奔雷剑如影随形,继续追攻,孟好只得再往后纵,可如今整根断木集于他一人肩头,行动大为受阻。接连两剑过后,身无束缚的陆伯霖欺近孟好眼前,以剑背一扫正中孟好腿骨。孟好站立不稳,跌倒的同时肩上断木落地,陆伯霖却是算好时机,左手一抓,将快要落地的断木另一端稳稳托在掌中。 镖师们齐声叫好,岳利这边却也神色如故。“陆大侠果然智勇双全,赢了我三弟,可我们家老二还是有点不服 。”岳利用手一指林边两个树桩,道:“第二场是这么个比法,二位请各站到一个树桩上,比武时先跌下树桩落地者为输,陆大侠看如何?” 陆伯霖毫不犹豫,取过御风剑,双剑在手,一跃上桩,那焦同也从腰间摘下了链子流星锤,飞身到了另一个树桩上。 两人不打则以,一交上手,陆伯霖却又是吃了一记暗亏。树桩相隔约两丈远,陆伯霖站在桩上,饶是伸直手臂,加上宝剑之长,剑尖依旧够不到焦同的衣裳,焦同却可仗着流星锤奇长的锁链,来回晃动,不断向陆伯霖施压。 观战的李洛嫣见此情景,不由嚷道:“这比试好不公平,陆公子剑短,挨不到那瘦子,那瘦子的飞锤却可打到陆公子。这样就算打上一天,陆公子也赢不了,这不故意欺负人吗?” 岳利嘻嘻一笑,道:“刚我们问过陆大侠,陆大侠未加拒绝,想必自有妙招赢下,姑娘你和陆大侠是何关系,为何这般着急心慌?” 李洛嫣气鼓鼓白了岳利一眼,却见这时,陆伯霖左手御风剑剑身一抖,缠住了飞来的链子锤,焦同奋力回拉,却是挣脱不开。陆伯霖将御风剑往下一插,钉在了树桩上,锤链无形间成了一座链子桥,陆伯霖飞身一跃,脚踩锤链行向焦同所在的树桩。 焦同大惊失色,没想到陆伯霖有如此妙招。说时迟那时快,人到剑到,树桩上空间狭小无处闪躲,焦同又不想跳下认负,只得任由奔雷剑向自己刺来。 陆伯霖却也手下留情,收剑抬手,一掌将焦同打下桩来,自己则稳稳落在了焦同所站的树桩上。 李洛嫣拍手赞道:“陆公子,真厉害,打遍江湖无敌手,贼人闻风皆胆寒。”也不顾大户人家小姐身份,手舞足蹈,高声喝彩。 岳利这边也在暗打着算盘,还剩最后一阵,赢下最好,纵是赢不下来,只要拖住镖队一时半刻,恩人在嘉兴城中所办之事便也多了分胜算。 |
第六章更新完毕,接下来的情节我会采取苏远和陆伯霖两条支线交替推进的方式,欢迎评点。 |
第七章 蝶飞梦舞 太湖边,嘉兴外,双雄落败,岳利上场来打最后一阵。 “陆大侠,岳某不才,想亲自请教阁下的轻功。”岳利来到树林深处,“这儿有两棵一般高的大树,你我同时从树下出发,先到达树顶,折下树尖枝桠者为胜,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岳利所指的两棵树,是这林中最高的两棵,约莫有四五丈高,树身宽大,枝干旺盛,及至树顶却是又细又长。陆伯霖行至树前,痛快点头应下。 岳利道了声好,却不急于出发,他先从百宝囊中取来对狐皮手套,套在掌上来回摩擦,又活动了会筋骨,自觉准备停当,这才向孟好示意。 孟好大吼一声:“起。”两人立时如利箭升空,沿树而上。 岳利身材矮小,手脚并用,如林间松鼠,迅捷攀行,陆伯霖却是双足轻点,运丹田之气,借枝干弹力,扶摇直上。 初时二人并驾齐驱,直至行程过了大半,这才隐约分出高下,陆伯霖每吐纳口气,便稳然上升一丈,而岳利四肢时急时缓,渐渐以半个身位的劣势落于下方。岳利暗自惊诧,自己虽非武学高手,但轻功苦练多年,江湖中稳胜他的估摸着也就莫行烟、司马飞鹰等三五人尔,未料今日竟要栽在陆伯霖的身上。 岳利不甘落败,摸向腰间百宝囊,招手间十余粒钢珠朝陆伯霖飞洒。 树下观战的谭子明见状,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不要脸的贼人,轻功比不过,就要放暗器使诈。” 群贼中善于骂街者不在少数,立时跳出十几号人对骂,眼见谭子明独木难支,孟七娓娓而谈,赶来救场。 一时间场下热闹非凡,群情激昂,正要骂个天昏地暗,忽听李洛嫣道:“快看,陆公子要赢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树上二人尚在较量,抬头观望,只见陆伯霖青云直上临近树顶,岳利的三十六粒钢珠打完,不仅无一命中,人也远远落后难以追上。陆伯霖轻轻一踏,正要去折树尖的枝桠,忽听咔嚓一声,落足之处忽裂作碎屑,整个人瞬时往树底坠下。外人离得远不明真相,可陆伯霖瞬时反应过来,岳利发钢珠袭人为假,实则是借机将钢珠射入自己要落足的树干上。嵌进钢珠的树干承不住半点力,怎经得住轻轻一踏? 危急时刻,陆伯霖凌空一翻先缓下坠势,随即屈指成抓,扣嵌入大树主干这才避免了落地伤亡,可岳利那边也抓住时机完成反超,胜利在望。 |
树尖的枝桠唾手可得,岳利心下窃喜探手去折,忽飞来一剑,斩断枝桠。 剑柄上系着彩纹缎带,精美细长,岳利顺缎带望去,竟延伸到了几丈外,那儿的树枝头,站着一穿彩色纱衣的女子,正笑盈盈相望。 彩衣女子轻纵身形,若斑驳彩蝶,徐徐飘下。由远及近间,群雄鸦雀无声,这女子长身玉立,体态轻盈,如此倾城之姿,面上未施一处粉黛,出尘脱俗,如九天下凡的仙子,风姿绰约,若词赋赞咏的佳人。 李洛嫣见了这女子,也忍不住怦然心动,暗道或只有姐姐出场,方可阻止此女艳压群芳。 女子望向陆伯霖,红唇微启。“是御剑奔雷陆公子吗?” 陆伯霖轻抚剑柄,颔首回道:“是纤云彩蝶林姑娘吗?” 女子恩了一声,群贼议论纷纷。有人道:“原来这便是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的林梦芷,如今一见,果然美若天仙。”又有人道:“听闻林姑娘的医道、轻功、剑法皆为江湖顶尖,看她落地时的身法,毫不亚于我们岳老大。”又有人道:“我们岳老大是老鼠下树,林姑娘是彩蝶落枝头,这完全不能比呀。”这人本想多说几句,见岳利目光暴射而来,急忙不言语了。 林梦芷抱拳拱手,以江湖礼节道:“诸位朋友,梦芷途经于此,见两位大侠比试轻功,原只打算观摩,实是这位岳大哥以暗器搅局,似违公正,这才忍不住现身出手,还望见谅。” 美人发话,自是金科玉律。几十道鄙夷的目光投来,岳利只得心中暗骂,今日不仅跌了名声,有林梦芷在场,这趟镖自也是劫不成了,可还是要力争多拖延会,让恩人在嘉兴城中有足够时间执行计划。岳利干笑几声,道:“林姑娘所言甚是,是岳某的不对,我这就认输了。兄弟们,快来逐一向陆大侠和林女侠赔罪。” 群贼求之不得,巴不得可以和林梦芷多说上几句话。谭子明见这阵势,盘算着待这三十几号人全赔礼完,恐是连天也要黑了,便向陆伯霖道:“陆兄,我看就省了这些繁文缛节,我们快些进嘉兴城吧。” 陆伯霖点点头,转向林梦芷道:“多谢林姑娘仗义出手,姑娘往后若遇到什么麻烦,伯霖必鼎力相助。”陆伯霖向来少言寡语,甚少与人主动交谈,今日可谓一反常态了。 林梦芷微微一笑,道:“陆公子,我现下还当真有一事相求,想请陆公子带路,随公子去一趟扬州陆府。” |
一旁的李洛嫣又惊又气,这女子本就天生丽质,还如此主动,初次见面就要陆伯霖带她回家,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林梦芷道:“陆公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去贵府其实是去寻父亲的。一日前,我随父在太湖边凭吊故人,归程时忽逢得一人,疾走如风从侧掠过。家父自诩轻功了得,对此人却也啧啧称奇,不由追上喊住问他姓甚名谁师承何处。那人自报姓名,原是成名江湖许久的侠探莫行烟,他正赶往扬州陆府,说有事找陆飞雄陆前辈询问。” 陆伯霖心中一动,莫行烟外号神踪俠影,又因善破奇案,称作武林侠探,他的名号陆伯霖自是晓得,只是不知为何和父亲陆飞雄扯上了关系。 林梦芷娓娓续道:“家父和莫大侠神交已久,此时相见忍不住一时技痒,要和莫大侠比试轻功,莫大侠欣然应允,两人约定即刻出发,看谁能先到达扬州陆府。就这样两人施展身形,往扬州行去,我初时尚可相随,之后就被远远甩开,寻不得他们的踪迹了,是故想拜托陆公子,领道去扬州,看看父亲是否已先行到了贵府。” 听到这,李洛嫣长出口气,还好这林姑娘不是情敌,否则必是难缠的对手。 陆伯霖回道:“林姑娘,伯霖乐意之至,只是现下我正和松柏镖局的谭子明总镖头押镖,可否等今日在嘉兴城中将镖交接过后,再陪你去扬州?” 林梦芷欣然道:“陆公子,多谢相助,梦芷不急,不如我也随你们先去嘉兴,待事成之后再去扬州。” 见几人议定准备进城,岳利急忙跳出来道:“几位这就走了?不如到我寨子上歇歇脚,我三弟孟好做菜可是一绝,嘉兴粽子、乌镇酱鸡、南湖菱、蒸双臭这些特色菜点手到擒来,可要尝尝?或者来湖里游泳,此时秋高气爽,凉风袭袭,恰是游泳的好时候呀。” 谭子明哼了一声,正要吩咐镖师们推车启程,忽听焦同喊道:“大哥,恩人回来了。” |
林外,一道人影飘行而来,他虽未有乘马,但脚程奇快,不多时已入到林中。谭子明听焦同称呼,担心是太湖三雄邀来的帮手,连忙伸手去抓这人肩膀,可这人胳膊一转,非但避开了谭子明的抓扯,还反生出一股巧妙力道,带得谭子明的身子原地转了半周。 “三位,快带着你们的弟兄走,那人不在,城中有变。”这人径直向太湖三雄言道,对拔刀怒向的众镖师视若无睹。他个头中等,胡子拉碴,面貌不甚明朗。 岳利闻言,一声呼哨,率领众贼往林外湖边退去。这人担心有人阻拦,挡在群贼和镖队之间,忽瞥眼看见了林梦芷。他神色一愣,身子不住发抖,颤言道:“是芷妹吗?” 林梦芷很是意外,打量来人容貌,却是无甚印象,问道:“阁下是哪位,我与你相识吗?” 这人半晌未答,只是痴痴傻笑,笑到最后沦作了哭腔,低头跑出树林,狂奔向远处寂寞无人的湖野。 众人莫名其妙,看这人武功不弱,不知为何突然就发了疯癫。陆伯霖来到这人方才站过的地方,弯腰拾起几根细细的毛发,道:“他的胡子是黏在脸上的,显是有过乔装,我们所看到的并非他的本来容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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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谦虚了。 |
林中骚乱告一段落,众人进到嘉兴城时,已是黄昏时分了。谭子明按照游老板给出的地址寻去,却发现约定地点空无一人,转身询问游老板,游老板却也只是神色忧虑地摇着头,不知为何没有人来接货。 谭子明挠挠头,正想与游老板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忽见一人慢悠悠朝这边走来,远远便向游老板招手道:“游兄,你可来了呀?” 游老板盯着这人看了会,甚为惊讶。“施老弟,是你吗?你怎么来嘉兴了,卢多逊呢?”话说一半,意识到语多有失,忙压低了声调。 “走了。”这姓施的微微一笑,眼光向谭子明这边扫去,“诸位辛苦了,前面已安排好住宿,快随我来吧。” 诸人只得再度启程,幸而这次目的地不远,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院。宅院宽大,门前却没有门牌标识,看上去应是达官贵人购置的隐秘私宅。姓施的示意众人留在院中等候,自己则和游老板并肩走进了房。 房内燃着烛光,窗帘紧闭,谭子明瞧不见里面的情状,便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孟七这时忽凑过头来,故作神秘道:“总镖头,你可知我们这次押的是什么货吗?” 谭子明摇摇头,却也起了疑心,出发时游老板就千叮万嘱,不可开箱验货,行程也一定要按照他所规划的路线行进,临到嘉兴,更是遇到了贼人打劫,联想到这几日游老板有些恍惚的举止,此次嘉兴之行莫非另有隐情。 孟七嘿嘿一笑,压低声道:“总镖头,方才在林中比武时,我趁大伙没注意,将箱子上的封条扯下偷瞄了一眼。你猜里面是什么?竟是满满一箱又一箱的兵器,而且全是长兵器,刀矛枪戟,制式统一。” 谭子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按大宋律,严禁以私人名义大规模贩运兵器,轻则发配充军,重则满门抄斩。这四大箱兵器加起来,怕是可以装备起来一两个营了。 “谭总镖头,你怎么也在这呀?”一声呼唤传来,差点把忐忑不安的谭子明吓倒在地,回身一看,唤者年近四旬,孔武有力,背负一柄宽刀,刀柄处雕着鹤首图形。 |
“哈……哈哈,严总镖头好,你怎么也来了嘉兴?”谭子明强自镇静,打了声招呼。来者是京城永泰镖局的总镖师鹤首刀严泰,一手鹤首刀使得出神入化,开镖局前在崆峒派学艺,是崆峒掌门宗宿的顶门大弟子。严泰为人不错,谭子明虽和他是竞争同行,逢年过节还是会相互走访,私底下有些交情。 “我来嘉兴走镖,这儿是我此行的目的地。”严泰身后还随着几个永泰镖局的镖师,话说一半瞅见了院子里停放着的四辆松柏镖局的镖车,问道:“怎么,你们也是押镖至此吗?我们押的也是四口箱子。” 四口加四口,那便是八口箱子,八口箱子的兵器,以足够一支千人上下的军队使用。这收货的买家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要……谭子明越想越怕,观严泰神色,应不知情,便试探着问道:“严总镖头,子明正是押镖而来。你们可也是刚到?是一位姓游的老板托你们押镖来嘉兴的吗?” 严泰摇摇头道:“谭兄弟,我比你早一个时辰到嘉兴,是一位姓施的老板请我押镖,与我同来的。” 谭子明还想多问几句,这时从房中走出一个仆人,向院子里的众人喊道:“请陆伯霖陆公子,林梦芷林女侠,严泰严镖头,谭子明谭镖头进来说话。” 见其他三人迈步进房,谭子明暗摸腰刀,随了上去。 房中摆着一张圆桌,桌旁环坐三人。上首那人岁数偏大,许过天命之年,穿着一件上好布料所制的行衣,留长须,嘴角挂着笑意,下首两人则是之前现身的游老板和施老板了,他们正同上首的老者举杯对饮。 |
上首的老者见四人到了,言道:“严镖头,谭镖头,一路上悉心护镖,辛苦了。来人,去取四百两银子过来,分与两位镖头。” 四百两两人分,一人便是两百两,比之前约定的一百两酬劳,还要多上一百两,可谭子明高兴不起来,若是事先得知所押的是违禁兵器,纵是给他一千两银子他也不干。 谭子明口上道了声谢,打算观察一下老者接下来会有何交代,却见老者转向了林梦芷,轻抚须道:“姑娘,你就是传言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林梦芷吗?像,真像,和你母亲的神态一模一样。” 林梦芷微施一礼道:“前辈,你认识先母吗?梦芷姿色俗陋无奇,实是江湖英雄的谬赞。” 老者点点头道:“梦芷,我和我师兄与你母孟茵皆是旧识,昔年还来过碧螺岛,与你母亲一道在太湖上泛舟游玩。” 老者与林梦芷怡然闲谈,一旁的谭子明却正为着所押的四大箱违禁兵器焦躁难安,按理说他完全可以视若无睹,领着赏钱回京城潇洒痛快,可他不仅是松柏镖局的总镖头,更是胸怀正义的大宋庶民,若真有人谋反,他谭子明岂能置之不管? 仆人这时已将四百两银子呈了上来,谭子明抬眼望了老者一眼,陡然生出了一个大胆念头。此刻他离老者不过三步之遥,只要拔刀而起,抢在下首游施两人反应之前,挟持住这老者,那么场上局势便可由自己掌控。 赌一把!分发赏银的仆人往这边走来,恰遮蔽住了桌旁三人的视线,谭子明瞧准时机,身形前倾正要抽刀弹地而起,忽探出来一只手,牢牢压住了自己。 |
是陆伯霖,他目光直射向谭子明,虽未言语,但眼神中分明在说,勿要冲动。 良机转瞬即逝,谭子明无奈松刀,接过赏银,风吹云散,余人似皆未注意到刚才的异动。 赏银分毕,几人正要退下,忽听老者又开了口:“陆伯霖,令尊这些年在扬州过得如何?” 这老者识得的江湖人好多。陆伯霖反复回忆,确定自己并未见过这老者,见对方问话,便不快不慢道:“家父身体康健,怡然自得。 老者笑了笑,道:“很好,很好,我是杜知章,和令尊是旧友。” 原来是他。老者自报姓名,陆伯霖心中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杜知章是华山派开山祖师陈抟(注一)的二弟子,父亲确实和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只是后来便渐行渐疏了。父亲只要一提到这人,言语中便充满了鄙弃。 “陈抟真人,那是世间难遇的奇人,不仅武功所向披靡,以三神技创华山震江湖,更是学识渊博,通易能预,写下了《指玄录》、《易龙图》等多篇名作,之后五六十年高手涌现,但可与之一战的,怕是唯有慕容城一人了。可这杜知章,却是个不成器的货色,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师父,自出道以来,几乎逢打便输。亏我瞎了眼,当初和这种废材交朋友。” 父亲的话历历在耳,听闻后来这位杜废材不堪重压退隐江湖,追随现如今成了天子的赵匡胤征天下走仕途,今日一见,看样子混得不错。 杜知章神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续道:“伯霖,明年令尊就五十了吧?我师兄到时会有一份薄礼相送。” 杜知章的师兄,那便是陈抟的大弟子,现今华山派的掌门人,华阴君子魏陌离了。陆伯霖暗叹口气,不知父亲最近走何运势,引得莫行烟、魏陌离这些江湖名流轮番上府问候。 |
与收镖的买家杜知章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一出门,谭子明便将陆伯霖拉至僻静之处,急言道:“陆兄,你方才为何阻我,你可知……” “谭兄,孟七先前与你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不必担忧。”陆伯霖淡然道。 “为何?” “你可知与鹤首刀严泰同来嘉兴的那位施老板是谁?”见谭子明摇头,陆伯霖便接着道:“江湖中有一人精于易容,得号‘百变狐’,真名施方,之后被召入朝廷做了殿前副都指挥使,便是这位施老板了。” “百变狐施方?这人我有所耳闻,只是好些年前便入朝为官,是殿前都指挥使赵行烽的心腹,甚少在江湖行走。陆兄,你怎识得?” 谭子明不禁问道。 “我本不识得,只是碰巧几日前在京城李继隆的府上,遇到此人罢了。他这次来嘉兴,虽有易容,不愿被人认出,但是……”陆伯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神态不会改变。” “这么说,这批兵器其实是朝廷托运的咯?”谭子明有些明白,紧张的情绪渐渐舒缓。 “没错,我猜与我们一道的游老板,也是朝廷的人。还有那位老者杜知章,据我所知,他也在朝中为官多年。” |
“哈,哈,太好了!我没有犯法!我没有犯法!”谭子明大笑起来,直把镖师们也招惹了过来。 “总镖头,高兴什么呢?”多嘴孟七把头凑了过来。 谭子明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交予孟七,道:“你拿着这些银子领弟兄们去嘉兴城中最好的酒楼喝酒去,我一会就来。”见众镖师走远,谭子明又向陆伯霖小声问道:“只是朝廷为何要悄悄运兵器到嘉兴?嘉兴属秀州府,是吴越的地盘。” 陆伯霖抚摸着剑柄,想起了李继隆在京城时对自己说的话,道:“吴越的士兵久未征战,这些兵器应该是用来装备吴越军队,恐怕……恐怕朝廷要联合吴越,不日便要对江南李煜宣战。” “统一南方?统一好呀。”谭子明大笑着,往酒楼跑去,可陆伯霖依在低头沉思,还有疑团尚未解开。 “只是为何要分找两家镖局运货?既是同日送达,八箱兵器,明明找一家就够了。” 注一:陈抟(871年—989年),字图南,号扶摇子,赐号“清虚处士”、“白云先生、”“希夷先生”,北宋著名的道家学者和养生家,曾在西岳华山隐居修行数年,在本作中,将其设定为华山派的开山祖师。 |
第八章 归人过客 进扬州时,天色晴朗,缺了蒙蒙细雨的点缀,陆伯霖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耳边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谭子明已率着众镖师回京城去了,随在陆伯霖身边的是林梦芷,还有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的李洛嫣和她的随身丫鬟红芍。 麻烦,真是麻烦呀。这李洛嫣倒是个自来熟,和林梦芷相识没几天,便一会求着她学骑马,一会打听着江湖奇闻,如今二女走在一处,俨然是情同一家的好姐妹。只是苦了陆伯霖,为了配合这位李大小姐学骑马,足足晚了三日方抵达至扬州城。 “我看这扬州不过如此嘛,楼阁陈旧,街巷破败,全然不是诗中所咏的富贵江南。”李洛嫣嚷嚷着,甚觉失望。 陆伯霖没有反驳,这些年他行经过许多州镇,相较而言,故乡是有几分萧瑟。其实与三年前离开时比,扬州已恢复了许多,这座江南古城就像一幅正在绘制的秀美画卷,每当行将完工时,便会被一双粗暴的大手撕个粉碎,这双大手的名字叫战祸。 唐末至今不足百年的时间,扬州城就遭遇了三次极为惨烈的战祸。先是中和三年(公元883年),毕师铎、秦彦据城谋反,庐州刺史杨行密起兵平叛,围扬州半年,城中叛军杀人为粮,至城破时,扬州居民只余百余户。之后在显德年间(公元954年-959年),周世宗柴荣三征南唐,一征时双方在扬州打了个天昏地暗,周朝这边赵匡胤、李重进大显神威,南唐那边陆伯霖的族叔南唐右卫将军陆孟俊兵败身死,此战以南唐丧失长江以北的全部领土作为收尾。最近的一次则在建隆元年(公元960年),柴荣病逝,赵匡胤兵变称帝,柴荣的表弟李重进在扬州起兵拒命,被赵匡胤派军剿灭。李重进失利后,举家自焚,大火在扬州烧了一天一夜,那时九岁的陆伯霖正在城中,对这段记忆印象犹深。 无论扬州历经多少灾祸,二十四桥犹在,波心荡漾无声。伴着幼时的回忆,陆伯霖领着三女,来到了陆府门前。 陆府居于武林八大世家之列,门庭却不甚起眼,陆飞雄痴心武学剑道,不善打理家业,好在基业丰厚,不必担心日常的柴米油盐。进到院内,迎面的照壁上刻着两幅人像,看纹理知至少存有百余年。这二人是陆机和陆云(注一),是扬州陆氏族人的祖先,西晋时陆机陆云因“八王之乱”获罪身死,六百余年过去了,迁徙至扬州的陆氏后人面临兵祸时,却依旧不能幸免,这仿佛是一个轮回。 |
陆伯霖吩咐仆人领着林梦芷、李洛嫣、红芍直行进正堂,自己却绕向了旁侧的一条小径。 小径上铺有一排木桩,桩径不过两寸,高矮不一,陆伯霖飞身上桩,拔剑在手,轻盈起步,竟在木桩上练起了剑法。 大约过了一刻,剑法悉数练完,陆伯霖这才轻纵下桩,往径端的小湖行去。小湖人工挖凿,横架一桥,表面窄滑,走在桥上稍有不慎便有落水之险,距桥面一寸处还横七竖八拉着许多铃铛。陆伯霖过桥疾行,挥剑击舞,铃铛竟未被碰响一声。 过了桥,陆伯霖进到一个小亭,亭中四角各候着一持铁剑的仆人。陆伯霖放下御风奔雷两口宝剑,取来一把单薄的木剑,同四名仆人较量。木剑若撞到铁剑,定会断折,可陆伯霖的木剑灵巧异常,避之锋芒,不与硬碰,从四剑的空隙中递出招式。未到五合,四仆皆手腕中袭,铁剑失手落在了地上。 过完三关,陆伯霖这才走向正堂,向堂前观看许久的中年人躬身言道:“父亲,我回来了。” 堂前的陆飞雄面色凝重,挺立的身姿若拔地而起的苍松,神容仪态似松上饱经风雨的树皮,看上去不苟言笑,见儿子施礼,这才开口道:“听说前不久你与柯无赦比试了一阵,未有赢下?” 陆伯霖默然点头,陆飞雄续道:“柯无赦外号铁指铜爪,我当年虽未与他交手,却也知那对金刚爪的厉害,只是他的武功,较之九州第一剑客华云天相比,想必还差些火候,你连柯无赦也赢不了,又凭什么向华云天挑战?”说完脸色骤变,半是愤怒,半是失望。 陆伯霖急忙跪倒在地,自责道:“是我武艺不精,请父亲责罚。” 父子三年未见,一见面便是如此肃杀的气氛。意中人跪倒在地,李洛嫣心疼不已,正想着该如何化解矛盾,却见由陆飞雄身后走过来一人。 来人穿双襟直领长衫,戴方巾软帽,打扮似儒似道,右手腕上套着的紫檀佛珠又昭示和释家有着渊源。他的容貌清隽,温文尔雅,若再年轻十岁,定是俊秀美男,现今虽上了年纪,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番超脱凡世的韵味。这人语气平和,向陆飞雄道:“陆兄勿忧,伯霖已是闻名遐迩,受人敬仰的剑客,试问江湖上又有几人能在他这年龄有如此成就?纵使现今不是华云天的对手,等上三年五载,还怕打不过吗?” 陆飞雄叹了口气,道:“我的心意便是期盼伯霖在华云天还享有九州第一剑客的威名时击败他,若待华云天人老剑迟再去挑战,纵是胜了,又有何意义?” 陆飞雄挥挥手,示意儿子起身,道:“华云天这人的剑招毫无新颖之处,所凭不过‘剑快’二字,让这样的人夺下九州第一剑客的威名,我怎甘心?昔日的前朝三高手中,我服慕容城,服宫彻,唯独不服他华云天。只可惜我三次约战他,三次均是慢他半剑而惜败,伯霖你一定要早日败他,为我陆家剑法正名。” |
林梦芷这时转到几人身旁,一拍那长衫中年人的后背,笑盈盈道:“爹爹,你只顾和陆伯父聊天,还未注意到女儿来了吗?” 此人正是林梦芷之父,江湖人称散鹤游仙的林晖放。林晖放见到女儿,哈哈一笑,道:“梦芷呀梦芷,只怪这几日你又俊俏了不少,爹爹都快不认识了。怎么,可有看上哪家的好儿郎,要爹爹去登门提亲呀?”当世请媒提亲,多是男方家长请媒人上女方家提亲,这林晖放倒是不拘一格,要为女儿主动上门。 林梦芷也不脸红,反洁道:“爹爹,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生得这般英俊潇洒,可要女儿为你张罗一个漂亮姑娘?” 说完父女二人会心一笑。 气氛逐渐活跃,林梦芷又道:“爹爹,怎未见到那日跟你比试轻功的莫行烟莫大侠?女儿好奇,到底谁先到了扬州?” 林晖放作了一个苦脸,道:“当然是莫大侠,这家伙随身自备干粮,夜宿荒郊,一心只想着赶路。而爹爹却是见到美景,定要驻足欣赏,遇到美食,必要大快朵颐。最后莫行烟早我一日到了陆府,如今办好事,已先行离开了。” 说话间,众人随陆飞雄进到厅堂,正值用餐时分,仆人端上晚膳,却是极为简单,四菜一汤。李洛嫣不由对陆飞雄的印象更差了,暗道这陆伯父也太抠门了,儿子千里迢迢归家探望,不仅恶脸相待,连晚饭也不多备上几个菜,正思索间,忽听陆飞雄向自己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贵姓,师承何派?” 轻整衣衫,李洛嫣恭敬回道:“陆伯父好,小女李洛嫣,家父是大宋从四品太中大夫李维国,在京城开封和吴越杭州各有一套房产。”李洛嫣本以为陆飞雄听了,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未料陆飞雄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以为意,转而同林家父女交谈。 |
第二日,林家父女告辞离开,陆伯霖送别二人后,见李洛嫣站在一旁,轻言道:“李姑娘,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自两人相识以来,这是陆伯霖第一次单独主动找李洛嫣交谈,李洛嫣的小心肝怦怦直跳,满怀期待。 今日的陆伯霖穿的是一件白色花边长袍,刚修剪过的唇角胡须甚是迷人,又显历练精干。陆伯霖思虑了会,这才缓缓言道:“李姑娘,你的心意我很明白,只是你我无缘无分,望你将执念放开。” 陆伯霖盯视着李洛嫣,等待回应,可李洛嫣一言不发,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回望而来。剑客须过美人关,陆伯霖狠下心肠,语气变得强硬。“李姑娘请就此离开扬州,从今往后别来找我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洛嫣站着原地,忽大喊道:“不好,我不答应!”陆伯霖头也不会,继续大步前行。李洛嫣哇的一声,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李洛嫣回到陆府时,丫鬟红芍急急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陆公子要赶我们走,命我们今日就要从陆府离开。” 深秋的扬州城,天气可不怎么友善,冷风冽冽,似也在催促李洛嫣快些离开。梨花带泪的李洛嫣紧咬银牙,恨恨道:“他要赶我离开扬州,那我偏不走,红芍,我们先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本小姐跟陆伯霖耗上了!” 说话声飘进了陆伯霖的房中,扬州的归人轻叹口气,甚是无奈。 |
新年将至,屋檐下,街道旁,虽结起了薄薄的冰霜,但京城内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忙碌了一整年的百姓们涌现街头,置办年货,添购新装。 苏远在李维国府上寄宿了一月有余。陆伯霖等人走后,苏远本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李府,可李清妍提议道,既然苏公子打算住在京城,参加明年二月的京城省试,不妨就在李府安心备考,若能考上状元榜眼,也算为李府争光。见李维国没有反对,想到每日可与清妍相见,苏远便厚着脸皮住下了。 其实有关留京备考一事,苏远是有些犹豫的,按照儒家主张,他应回颍州为父守孝,不可参加省试,但父亲锦囊又明确交代,“备考不辍,勿要发丧,科考结束,方可归家。”前思后想,苏远还是决定留下来,遵从父亲遗命。 不知是否因为这,近来李维国对苏远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好在李清妍常会来过来看望,有时带来棋盘棋谱,一道探讨,或送来名家著作,共同欣赏。清妍的妹妹李洛嫣前些日私奔出京,留下字条称去闯荡江湖,李维国初时忧虑不已,坐卧难安,之后谭子明归京,叙述大致情状,便也稍微心安了。再后来谭松奉命去扬州接李洛嫣回家未果,李维国也只是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待她吃够苦头,自然便回来了。”就再也不过问了。听谭松说,李洛嫣和红芍在扬州开了一家汤店,红芍做汤,李洛嫣吆喝,价格公道,凡江湖人士喝汤一律三折优惠,竟招揽了不少客人。 心思些许烦躁,苏远放下书,漫步入院。 “苏兄弟,下午可有闲心去白矾楼看戏听曲?” 苏远回头一看,喊话之人是杨继川。他与李继隆是李维国府上的常客,苏远与他们打照面多了,一来二去便也熟络了。杨继川贵为朝中大将,丝毫未嫌弃苏远的布衣之身,常主动上来攀谈,询问南方风土人情,畅议北疆军国大事。只是这人志向高远,心系天下,宁可征战沙场,不屑声色犬马,今日怎有闲情去看戏了? “我这有两张下午白矾楼的戏票,是军中同侪给的,不好推脱。他们求我一定要赏脸,我本想约李大人同去,可他人不在家。苏兄弟,可有兴致前来?”杨继川从怀中取出两张戏票,递到苏远面前。 “杨大哥,这……”苏远面露惭色,“我无名无官,身份低微,参加这类梁园集会或遭人耻笑,又恐礼仪不周,失了杨大哥的颜面。” “诶,苏兄弟,这是哪里话,来来来,快随我一道去吧。”杨继川伸手拉过苏远,两人出了李府,往白矾楼的方向行去。 |
白矾楼又名矾楼,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注二),全楼翼角近百,如鸟斯革,如翼斯飞,如此雄伟豪华,居京城七十二楼之首,谣传天子也曾在深夜造访流连。 楼内餐堂、戏院、妓馆、棋室、球场等一应俱全,苏远只觉目眩神迷,幸有侍女引路,路牌指点,这才未有迷失,寻得看戏的庭院。 两人到时,房中已坐了好些人,这群人虽皆着便服,但个个气度不凡,苏远揣测,这其中必有许多达官显贵。杨继川依次打过招呼,对其中一人甚为恭敬,言道:“参见安大人,卑职来晚了,怎未见到曹大人?” 这安大人面色白皙,斯斯文文,应不是武人,而是文臣,只见他微笑道:“继川,今日酒楼宴饮,不必在意朝堂礼节,快些找位坐下吧。这次宴会是卢大人组织的,估计是他请了曹大人,而曹大人不巧有事没来吧。” 杨继川拉着苏远寻位坐下,低声介绍道:“方才我施礼那人便是我的顶头上司安仁美安大人,你可别误认他作柔弱文人,昔年平定扬州李重进乱,攻灭南汉,安大人皆立下赫赫战功,是能统兵带军的帅才。” 苏远急忙点头应和,暗道人不可貌相。杨继川又指向另一张桌几边,那儿坐着一人,看年龄顶多四十,身侧却已围坐了老老少少许多人,字字珠玑,言之凿凿,显是能言善辩之人。 “此人就是这次宴会的组织者,卢多逊卢大人,机敏聪慧,颇具才干,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出访江南,以编修天下图经之名,从江南国主李煜的手上诓得江南十九州的地图副本,之后经吴越嘉兴,暗潜回京城,献于圣上(注三)。我大宋得这十九州地图,何愁江南不灭?” 正介绍间,那边卢多逊站起身,高声道:“ 诸位既都来了,那开始看戏吧。” 琴声响起,戏子伶人粉墨登场,《兰陵王》、《苏幕遮》、《踏摇娘》等知名曲目轮番演绎,舞姿生动,曲意悠扬。 苏远头一次看这种大型表演,甚感新奇,正沉醉其中,忽听得几声抽泣,竟有观众旁若无人,泪洒当场。 这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已惊扰到了旁人,卢多逊见状,挥手示意表演暂停,关切得向这人询问道:“有邻,你怎么了?” “卢大人,对不起,对不起。”这人一边用衣袖急急擦拭着眼角泪水,一边躬身致歉,“雷某想到了家中的烦心事,不能自已,望诸位见谅。” “诶,有邻,既有烦心事,不妨说出来,在座的都是朝中要员,你的烦心事还怕解决不了吗?”卢多逊离席而起,轻拍雷有邻肩膀安慰道。 “这……”雷有邻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得罪了一个人,恐怕诸位帮不了忙。” |
“雷有邻,有事就直说,扭扭捏捏,算什么男人!”卢多逊尚未回话,晋王赵光义府的亲随家臣柴禹锡拍案言道。 “好,说就说。”雷有邻这时终下定了决心,“雷某得罪之人便是当朝宰相赵普赵则平。起因是家父秉公办事,向圣上直言所属官员多依附宰相赵普,赵普便公报私仇,先将家父贬去商州,再贬灵武。如今新年将至,家父独在他乡受苦,我又怎能不伤心落泪?” 赵普二字一出,本是喧闹的会场立时变得寂静万分。赵普乃大宋开国第一功臣,位居相位长达十年之久,朝廷先南后北平定天下的战略就是由他提出的,今日这雷有邻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议赵普的是非。 “雷兄弟,别怕,圣上英明,你若有冤屈,大不了击鼓鸣冤。”跳出来帮忙说话的人名叫赵玭,众人见是他,便也不觉为奇了。赵玭虽也姓赵,和赵普却是两路人,多次弹劾赵普,到后来竟直接在赵普上朝时拦马揭发,也算得上是一号狂人。 苏远不了解这些朝堂恩怨,大感有趣,却见身旁的杨继川,面色开始阴沉。 “罢了!既然二位都敢跳出来指责赵普,我柴禹锡又何惧?十多年前,我的好友刘嶅就是遭赵普陷害,无端免官(注四)。赵普赵则平虽有才能,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柴禹锡这时又吼了起来,场下众人开始低声议论。 “禹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别忘了你不仅是朝中官员,更是晋王殿下的家臣,你的一言一行可代表着晋王殿下的声威。”接话之人是弥德超,他同样是圣上御弟晋王兼开封府尹赵光义的家臣。 “柴某闻不平事,遂仗义直言,在座的朋友请听清楚了,我今日说的话和晋王殿下毫无关联。”柴禹锡言语上虽未露怯,可声音比方才低了一倍。 弥德超阴恻恻一笑,道:“禹锡,你虽当着大伙的面这么说,可保不齐在座的人中,有唯恐朝堂不乱的鼠辈,若是他们在今日酒宴后,跑去赵丞相那挑拨离间,污蔑晋王殿下,那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开始划分彼此派系,是否为赵普一党的亲随。 “诸位,不用忧虑,今日酒宴所言,纵是传到赵普耳里,又能怎样!”宴会的组织者卢多逊开口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已许久未言。 卢多逊推开窗,大声道:“宰相赵普,结党营私,独断专行,怨声一片,我卢多逊蒙圣上厚爱,愿竭尽所能,披肝沥胆,誓死扳倒这个权臣。” 白矾楼看戏,戏如人生,主角登场,慷慨陈词,之后重合上了窗。“诸位可知,赵普的亲家,枢密使李崇矩已被撤职查办。李崇矩倒台了,赵普还会远吗?” 场下又是哗声一片,又有五六个人跳了出来,细数赵普的罪状。 “安大人,李崇矩撤职,下任枢密使,怕是要从你和曹彬曹大人之间产生了。”借着众人喧哗的空当,卢多逊转到了一直沉默未语的安仁美身边。 安仁美端茶小酌,道:“曹大人灭后蜀有功,随御驾征北汉,他若当了枢密使,仁美心服口服。” 卢多逊哈哈一笑,道:“安大人所言甚是,多逊也是这么想的。”他靠近了安仁美的耳边,“前几日我向圣上献江南十九州地图时,举荐你为征江南主将。安大人,打好江南之战,有晋王和我的支持,你还有机会。” 有关朝中秘闻,苏远一介平民百姓,难得有此良机,本想多聆听一点,却被杨继川早早拉离了宴会。 |
出了白矾楼,苏远忍不住问道:“杨大哥,看你脸色不好,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杨继川垂首哀叹,道:“早知这宴会别有他意,我还不如不来。” 苏远看四下无人,急忙低声道:“杨大哥,莫非你是宰相赵普的朋友,担心他以后的安危。” 杨继川闻言,大笑一声,道:“苏兄弟,杨某既非赵普一党,也与卢多逊无缘,我只期望朝廷内多点融洽,少些党争。” 见苏远似懂非懂,杨继川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于苏远面前。“苏远,你看这是什么?” 苏远定睛一看,杨继川手中的只是一块石头,外形还很粗糙,沾染尘土,远不若经江水打磨的江南卵石圆润。 “这是昔年我在北面的汉国做臣子时,出使辽国,在幽州城边拾的。幽州属燕云十六州,本是我神州故土,却被那石敬瑭割地送与辽人。我是汉国睿宗刘钧的养子,现在的国主刘继元是我义兄,我若继续留在汉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我为何毅然领兵投宋?” “汉国君主昏庸无能,向辽人认父称臣?”苏远试探回道。 北望河山,燕云十六州未复,已近四十年,白矾楼内,歌舞升平,宾客如痴如醉。杨继川热泪盈眶,向北喊道:“收我神州故土,扬我中华国威。”杨继川拍了拍苏远的肩,转身离去,夕阳下,高大的身影落寞万分。 繁华的京城内,权力斗争暗流汹涌,武人与书生,或许皆是过客。 注一:正史中,陆机遭谗遇害,被夷三族,陆云无子,生有二女。 注二:白矾楼的描绘,引用自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注三:卢多逊以重修天下图经之名,诓取江南十九州地图的实际时间应早于小说的当前时间(公元974年),之后章节中有关宋灭南唐之战的具体时间节点不少也与真实历史有所不同,望知悉谅解。 注四:公元966年左右,梓州知州冯瓒平定蜀乱,班师至潼关时,赵普遣亲信清查冯瓒行装,发现内有金带珍玩,金带上写有刘嶅名字,刘嶅时为赵光义手下,开封府判官。此事被定为贿赂,冯瓒流放海岛,刘嶅因故免官。 |
初稿时,本章的章节名为重返扬州,苏远在京城白矾楼的见闻是修订时增补的内容,接下来的章节中同样适当丰富了有关庙堂争斗的暗线,我不确定历史情节的插入是否更符合读者的口味,但请放心,本作从整体而言还是一本武侠小说,之后的故事发展会渐渐转入江湖纷争的明线。 |
第九章 皇龙祸起 佳人抚琴,琴声悠悠,从白矾楼归来的苏远,站在房门口,却定住了。 房内抚琴的佳人自是李清妍无误,可旁边还伴着一人,将门之后李继隆。这李继隆长相威猛,却是通文达艺之人,不仅好读《春秋左传》,更通晓音律,正弯腰把手,指点着李清妍抚琴演奏。 自己在外面看别人演戏,未料心上人在房内正与别人上演着一出郎情妾意戏。苏远心中痛楚,可自己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又怎配和出身名门,文武双全的李继隆相比呢? 李公子一定深爱清妍,清妍会幸福的,苏远自我麻醉,悄悄回到了寄居的屋中,书也看不进去了,一头栽在床上,因自卑陷入了痛苦。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日子一天一天,反反复复。房外,人们欢度新年,走亲访友,屋中,苏远情绪低沉,内心失落。李清妍有时过来敲门探望,苏远便推说自己在备战省试,端书苦读,可清妍一走,苏远又偷偷潜到李清妍的房前,关心她是否过得快乐。 这日下午,苏远照例悄悄溜出屋,想去看看清妍,路过正堂时,见李维国与客交谈,言语传来,竟是有人登门来为李清妍保媒,拜托媒人提亲的正是李继隆。噩梦成真,苏远脑子一片空白,脚下没了方向,神情恍惚走出了李府。 今儿正月初七,街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五彩花灯虽美,印在心头,却是落寞与伤怀。苏远见哪儿人烟稀少,便往哪儿行去,只想寻个僻静之处,与孤独为伴。 城郊,一家破败的酒肆映入眼帘,零星的酒客歪坐在位上,生意惨淡。苏远窃喜,向店家要了碟花生米,一颗一颗慢慢咀嚼,吞入肚中,化为辛酸。 书生正自伤情,忽听旁边有人嚷道:“这他娘的什么破酒,平淡无味,欺负爷爷是外地来的?” 声音几分耳熟,苏远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是几月前在淮阳醉晚楼被冷流云掌掴的帅天明,不知这人何时竟也来京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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