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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欣晟[第6页]

作者:逆风莫相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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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盛夏降临御花园,连深绿色的叶片都失了水似的蜷缩起来。侍卫们仍然要在固定的时间巡逻,自然是辛苦得紧,据说德亲王在严寒酷暑的时候不仅会加侍卫们的月饷,连伙食都会改善,甚至会增加一倍的人手,以方便大家替换着休息,倒也没有消极怠工的情况出现。相比之下,某个得了空闲的小侍女就倦怠了些,躲在阴凉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而翼角亭里的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却精神得多,这会儿正以茶会友,享用着御膳房的点心。男孩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乾儿,你试试这茶,清新极了。”尽管论起辈分来,自己又多了个姑姑,小家伙还是习惯在私下里直呼其名。
女孩子呷了一口:“唔,这个是胎菊,属于白菊的一种,里面还加了冰糖,清火解暑。”
小娃娃有些惊讶地微张嘴巴:“啊,原来你,你这么懂茶?”呜,自己班门弄斧了。
乾儿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状,笑道:“其实我并不懂多少,只是皮毛而已。但是,宫里喝的茶都是我们舒氏茶庄负责的啊,所以自家的生意总要关注些。”
小帮主进一步惊讶了:“你们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吗?”居然连宫里都涉及了……
女娃娃有些得意地晃晃小腿儿道:“还有那套茶杯和茶壶,唔,其实昨日亲王府里装点心的小盘子也是。”
小世子这下彻底五体投地了:“哎呀,真是太厉害了!我,我可以拜师学艺吗?”
乾儿抿抿嘴,忍了下笑道:“爹说了,这些可都是我们舒家的不外传的秘籍……”
欣晟小爷探起身子:“我懂的,就像祖传的武功一样!”
小女孩儿点点头道:“不过我们是好朋友嘛,你想学什么,我当然可以教给你啦!”
男孩子仍旧有些担忧:“我听爷爷说,你家在江左的,那你们这次能在京城待多久呢?”
乾儿托着小下巴道:“爹爹说,我们是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大婚典礼的,要等典礼过后,才会回去吧。”
自家小叔叔和未来小婶婶的婚礼还基本未提上日程嘛,想到这里小娃娃略微放心了些,把稍远些的某碟点心挪过来,放到女孩子面前道:“呐,乾儿,你尝尝这个,是枣泥馅儿的,又香又甜。”
女孩子尝过一个道:“这个放到鑫盛的菜单里了吗?”
小世子点点头:“有的,这可是我喜爱的食物中排得上前十名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句话就曝露了自己是个小吃货的事实,又兴致勃勃地道,“对了,咱们去御膳房看看还有些什么是能填到菜单上的!”
乾儿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答应了爹爹要在这里等他的啊。”
男孩子起身道:“哎呀,小舅公和小叔叔他们在一起呢,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去。晚些时候大伯公肯定要设宴的,今日的御膳房一定很热闹,走吧走吧。”
小女孩儿被繁琐的称呼弄得有点儿晕,到底没有抵御住诱惑,点点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别被爹爹发现了。”
路上欣晟小朋友有些好奇地问道:“乾儿,小舅公看起来脾气很好啊,你怎么好像很怕他似的。”
女孩子一本正经地道:“你看到的不作数,爹爹发脾气的时候很恐怖的,连朝才叔叔和晋宝叔叔都害怕。”
小娃娃一脸迷茫地想,会有自家阿玛生气的时候吓人吗?
御膳房内果然是一副热闹景象,几乎人人都忙碌着,御膳总管试图用多种点心劝两位小祖宗离开,当然没有奏效。
两个小娃娃低头钻过放着食物的准备台,又和端着食材的小厨工擦身而过。欣晟小爷好奇地掀开蒸锅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好吃的,却被热气呵了手,捂着小爪子咧了嘴。总管大人急慌慌地要去请御医,乾儿小姑娘却一脸淡定地道:“小乖别怕,冲冲凉水就好了!”还颇为行动派地扯过小爪子按到旁边淘米的水盆里涮了涮。
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娘低声对旁边的小厨工道:“我记得十年前太子殿下来的时候,这儿也是一下子就炸了锅似的。”
缓过劲来了的小帮主挽起袖子,和点心师傅商量着要帮忙。上了年岁的厨工一脸的纠结,不敢拒绝,又怕出了差错担不起责任,正为难时,欣晟小世子却已经直接动手了,小爪子按上面团,使劲儿揉了几下,面粉扬起来,扑在小脸儿上,小家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逛了一圈的乾儿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呀,小乖,你要装小白兔吗?”那还差红眼睛和长耳朵呢。
小娃娃一脸无辜地用袖子蹭蹭脸:“我,我要做点心。”
女孩子闻言却瞪圆了眼:“什么?你洗手了吗?刚刚,还,还对着它打喷嚏来着……”旁边可怜的大叔已经果断地换了团面重头再来了。
就这样两个小朋友相互参谋着研制新点心,而关注的重点则在外部造型上,用面团捏了多种只能会意的小动物,小姑娘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编起了故事:“这个是卖西瓜的小猪,有一天它遇到了吃多了胡萝卜的兔子……”
小帮主托着下巴听,蹭了面粉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乾儿,你这样好像我家小姑姑。”
女孩子歪着头,搔搔蹭了面粉的鼻翼:“是嘉儿姐姐吗?”
欣晟小世子点点头,同时暗暗抑郁了下,自己的辈分怎么那么小。
就在两个小家伙玩得颇为尽兴时,和侍卫打听过自家小女儿行踪的小国舅终于寻了来,一进门便看到在一片秩序井然里,两个小娃娃却像掉到了面粉堆里,还玩得不亦乐乎,总管明显是已然无法劝阻了,这会儿见到自己居然露出遇到救星的眼神。国舅爷当即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在小人儿旁边蹲下来,轻声道:“是哪个小娃娃这么不听话,不在原处等爹爹,还跑到御膳房来捣乱?”
两个小朋友俱是一惊,率先反应过来的乾儿小姑娘一本无辜地道:“爹爹是在说我吗?可我不是来捣乱的啊,我是和小乖来开发茶楼新点心的,爹不是一直以事业为重的嘛,我是在像爹爹学习啊。”
小国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捏了捏小脸儿:“瞧瞧这小花脸,既然你是以事业为重,今日若研究不出新的点心,爹爹可不饶你。”
旁边的小世子面露同情,脱口而出:“乾儿,你这么说,明显就不能过关……”
偏偏这时小娃娃的亲亲爹爹也出现了,贝勒爷站在御膳房的门口道:“那依欣晟小公子的意思,该如何说,糊弄过阿玛这一关啊?”
小家伙有些尴尬地张合了次嘴巴,随即才扯出笑容道:“啊,阿玛,小乖可不是在捣乱,今日大伯公设宴款待贵宾,小乖也想为长辈们出一份力,亲手做些点心!”还用小爪子比比一台子的狼藉,“这些都是小乖和乾儿,唔,姑姑做的!”称呼的心不甘情不愿。
抱起自家小女儿的国舅爷没忍住笑出声来:“小世子还真是心思灵秀。”
林贝勒却没有丝毫荣耀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台子上颜色不甚洁白的小面团时,淡淡地道:“小乖,如果你坚持自己是要孝顺长辈,阿玛觉得你应该自己先尝尝。”
谁知小朋友却也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来:“我,我还没做成功嘛!”
这时女孩子却说了句更加刺激小世子的话:“爹爹,我刚才说的可是实话!”言外之意是不要拿她和顺口敷衍的某人混为一谈,“我觉得我们应该添一组生肖系列,用不同颜色的蔬果汁做成彩色的面团,然后捏成各种小动物……”
扯着自家阿玛衣襟,面粉都蹭到了上面的小娃娃颇为兴奋地接口道:“啊,就像捏面人那样!我晓得的!这个好!”
林贝勒弯下眉眼,抱起小孩儿,抹了抹小脸儿道:“在晚膳前,阿玛先去和你算算账,这个好不好?”
小家伙鼓起腮帮,委委屈屈地道:“这个,当然不好……”
小乖和大暑一起来啦。
小家伙转转眼珠,有些怯怯地看看自家阿玛,随即才面对当今圣上道:“没,没有,小乖只是太惊喜了!这样的好消息,大伯公应当提前就告诉小乖的!”
男子有些无奈而又宠溺地笑道:“是这样啊,来过来让大伯公抱抱,就当做补偿了。”
小娃娃吐吐舌头,乖乖地凑过去,窝到男子的怀里。心中却有些纠结,如果小叔叔完婚了,那乾儿就要回去了,我,我还什么都没学到呢,可得抓紧时间才行!
就这样,说做就做毫不犹豫的小帮主翌日就跟着国舅爷和乾儿出门去探寻商机了。小乖小朋友尽着地主之谊,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京城里知名的小吃奇珍古玩。
随后一行三人逛到了城西的某条名不经传的街道,毕竟不及城东繁华,只有寥寥数家店铺。
男孩子有些无趣地嘟起嘴:“小舅公,这里没什么可逛的,今日又没有集市,我们去旁的地方吧……”
男子递给两个小娃娃一人一根糖葫芦,随即才笑道:“小乖,去旁的地方可以,咱们得先打个商量,你换个称呼好不好?一叫我舅公,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老态龙钟,要拄着拐杖出门了。”
欣晟小世子张大嘴巴咬下一颗糖葫芦,塞得小腮帮都鼓起来了,含糊地道:“嗷偶嗷很饿呃?”(那我叫什么呢?)旁边的小姑娘左右张望着,丝毫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小家伙思索了下,眼眸一亮,咽下口中的山楂道,“叫大掌柜的,行不行?”
国舅爷笑出声来:“这倒是新鲜,可你得付工钱给我啊。”
男孩子舔舔嘴角,颇为配合地道:“当然,大掌柜的,你要多少银两,我都出!”
乾儿小姑娘接口道:“我爹爹很值钱的,每天一串糖葫芦吧!”言罢还得意洋洋地舔了舔手中那串最上面的一颗。
男子无奈地眯起眼眸:“乾儿,你是要把爹爹卖了吗?”恰巧走出了小街,做爹爹的一本正经地道,“说说看,刚才都有哪些店铺。”
随后在小乖的目瞪口呆中,小姑娘朗朗地道:“有两家锁铺,一家当铺,一家已经关门了的买豆浆的摊子,估计只有早上营业,一家布料店……总体来说比较冷清,装饰也不华丽,来买东西的应该都是普通的百姓,算是亲民一条街。”
欣晟小帮主吞了下口水:“乾,乾儿,你是怎么做到的?”虽说周围就有过目不忘的小四先生,但小世子也不曾羡慕过,可这个记店铺的功夫,小家伙倒是很想学。
小姑娘耸耸肩道:“如果你也从小被这么训练,答不出来就被亲爹搂在怀里拍巴掌,你恐怕比我掌握得还快……”
男孩子愕然地看看自家小舅公,露出怯怯的小眼神来,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国舅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抱起女孩子,捏捏小脸儿道:“诋毁爹爹就那么有趣吗?”
乾儿鼓鼓腮帮:“爹敢说一次都没罚过?”
男子哼了哼:“你这小丫头到底是多记仇啊!四五岁大的事情,还要念叨我一辈子不成?”
小姑娘吐吐舌头:“乾儿记住爹爹的教训还不好吗?”
小国舅捏捏小鼻子道:“你这做姑姑的也不怕小乖笑话!”
小世子一脸坚定地道:“不不,怎么会呢,我正在认真学习呢。”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讨好自家阿玛,乾儿都是多么好的学习榜样啊。
而当是夜小家伙也凑到贝勒爷旁边露出小狗狗般可怜兮兮的表情的时候,林贝勒倒还真的愕然地挑起了眉宇:“小乖怎么了?又惹什么祸了?”
小世子马上念唱俱佳地道:“没有,阿玛那么严厉,罚得又狠,小乖哪敢儿惹祸啊。”甚至还向下揪了揪小脸儿,愈发凄楚。
谁知做阿玛的却丝毫没有要反省或者内疚的意思,反是拎起小孩儿放到怀里,巴掌放在小屁股上问道:“小乖这是来和阿玛抱屈呢?打你打错了?”
小娃娃目瞪口呆地使劲晃了晃小脑袋,背过小爪子护住小屁股,紧张兮兮地求饶道:“不,不是的……”呜,明明是同一招,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林贝勒这才无奈地笑笑,拨开小爪子,拍了拍两团绷紧了的臀肉:“想和阿玛耍这种以退为进的心思,你还嫩了些!”
特别篇
(序)
太子殿大婚的日子正式定在十月八日寒露那天,作为庆祝的礼物,小风子决定连着三个节气都从不同人物的角度来描述下关于小爷的故事。基本上每章安排一两个人物,尽量应用第一人称,其间可能会出现小风子驾驭不了的人物,如果造成了亲们的困扰,恳请各位自动忽略某些个不靠谱的特别篇。
首当其冲,呃,首先出场的是如松公子德亲王,也就是太子殿的二叔。
(一)
和小破孩儿交集最多的那年应该是他四五岁的时候,由于某个特殊的原因,我把他接到了亲王府居住。
因为之前的我鲜少留居京城,又着实消沉了一段日子,不问世事再回归之后突然发现连和林儿都生疏了起来,更别提每年只见几次面的小娃娃了。几乎可以用实在没什么信心,只能听天由命,来形容当时的状态。
一开始,小家伙的话很少,和我模糊印象中的全然不同,无论是吃东西,习武,读书全都恹恹的,仿佛抽了魂似的。某天负责伺候小爷的侍女告诉我,小孩儿其实每天晚上睡着睡着就会默默哭起来,偷偷摸摸的,极为可怜。
当晚我便趁夜色正浓时,潜入了小娃娃的房间,一片宁谧中可以感觉得到小家伙只是呼吸略微沉重了些,频率杂乱了些。根据习武多年练就的直觉,这绝对不是熟睡的状态。我坐到床边,硬是扳过小孩儿的身子,小家伙带着泪痕未干的脸,有些惊慌地看我。
史书上形容的太子总是权倾朝野,神采飞扬,却不知在本朝还存在着这样一个缩成小团哭都不敢出声的崽子。我挑了眉宇,轻声问他梦到了什么。
一开始小东西什么都不肯说,但我很坚持,摆出他不说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来。终于小不点儿妥协了,断断续续地低声说:“我,我又梦到,额娘,了……”
有时候我也会思考,脆弱的孩子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守护者,是能把他搂在怀里安慰的
人,还是能陪他一起哭的人。但问题是,眼前的娃娃即使年幼,也是与众不同的,他不能总窝在自己的阴霾下面,必须慢慢去掌握走向光明的力量。
“梦到额娘怎么了?”我尽量语气平静的问道,仿佛这只是最最普通的梦境之一。
小娃娃犹豫了下,才慢慢地道:“梦到额娘缝了个肚兜给我,上面还绣着一条小金龙……”
我把揉乱的被子摊开,重新给小家伙盖好,低声道:“那是嫂嫂希望你衣食无忧,过得顺遂。”帕子稍微润湿了,蹭掉了小脸儿上的泪,“二叔乐意看小朋友乖乖睡觉,尤其是我家小侄儿。”直到小孩儿呼吸平稳悠长了,我才松了口气。
肚兜的制作倒是不复杂,唯有小金龙不是谁都敢绣,请到府里的绣娘在我直白相告是给当朝太子的,才敢动工。将大红色的肚兜送给小家伙时,小伍在旁边一脸忐忑地悄声问我:
“爷,我瞧着太子殿下好像都不穿肚兜了,这,不太合适吧……”
但小东西很快用一脸的惊喜否定了他的想法,我蹲下身,趁机揉揉小脑袋道:“做工手艺或许都不能相比,但心意都是相通的。”
随后的日子充实了许多,因为我要满大街去寻找小家伙梦到的风筝,最后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手工做一个。而那个太子小爷居然还心安理得地趴在我的肩头,看我忙碌地糊绢纸,画图案,一切都完工了才告诉我:“二叔,其实我梦到的风筝在我的寝宫里就有一个。”在我眯起眼,打算拍小屁股几巴掌出出气的时候,小娃娃才挥舞着小爪子,嚷嚷道,“可,可我更喜欢二叔做的,真的!”
不知从何时起,小家伙开始主动把梦里的内容讲给我听了,无论是否有关皇后嫂嫂的。为了方便我收听,咱们的小爷自动自觉地住到了我的房间。可后来我逐渐察觉出不对了,这小东西怎么总梦到吃点心啊,还颇为嘴刁地指定种类品质,委实可恶。
为了转移小娃娃对食物的注意力,某天我牵了一匹纯白色的小马驹回来,小东西自然是喜欢得紧,围前围后问东问西,就差没摇摇尾巴嚷嚷:“送我吧送我吧!”
我不动声色地牵了小马驹回马厩,吩咐马夫好好照顾,刻意忽略小家伙的目光炯炯。看着小不点儿蹲在马厩外面赌气不肯走,心里真是,相当的解气。
不过做长辈的自然不好太过分,我转身回去,扛起小家伙,拍了下小屁股:“过两天我要出趟远门,你乖乖的。等我回来,它就是你的了!”
小孩儿马上多云转晴了,大声保证着:“我会好好照顾它的!”随后又催促道,“二叔,你可要快点儿回来啊!明天吗?还是后天?”好吧,我知道小坏蛋绝对不是舍不得我,只是想快点儿完成小马的交接罢了。
那时我也只是听听,真没往心里去,可当我再回来时,发现小马驹明显壮了一大圈儿,远看起来简直像只小白熊。唤来马夫询问,才知道我那慷慨大方的小爷把自己的点心分了一半儿给新伙伴,现在两个小东西感情好得很。我一阵无语,多亏这小马只是送给他玩玩,不是要上战场的,要不还真得杀吃肉了。
小破孩儿是那种相处越久,囧事就出的就越多的崽子。教他骑马会兴致勃勃地坐在“小白”背上手舞足蹈,却半天也没动地方,据说是在等小马驹吃完草;逛夜市会呆到买完糖葫芦就只顾着吃,跟错了人,差点儿揪别人的衣角唤二叔;去茶馆会主动和邻桌搭话,甚至还谈到“你们家有几个小孩儿啊?多大了?”这种话题,让我一度感觉自己带了个小话唠出门;去天坛跳台阶,小家伙会蹦跶到顶端,一脸兴奋地指着中心点道:“二叔,二叔,我和你说,祭天的时候,阿玛就站在那里的!高高大大的,说起话来特别特别有气势!”
在孩子的心中,父亲就是父亲,哪怕他不能时时牵起自己的手,说一句“孩子,别怕。”有一种崇拜是天性,无可取代。
不知从何时起,小家伙不在夜里哭鼻子了,并不是不做梦了,而是把它当成了能承载回忆的幸福的事情。四五岁的孩子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你不让他逃避,他就自己学会了接受。当然,我家的小爷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胜过当年的我。
不知从何时起,小东西学会了撒娇耍赖,但不再蹲在角落和自己怄气,不知从哪里悟出了类似于“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道理。
终于有一天,这样的小孩子居然要大婚了。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似乎老了一点点,尽管不乐意去承认。明明连小乖出生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想过。我不知道寻常百姓家的叔侄都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那是个我尽管会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放手让他长大,甚至狠心去催促的孩子。
还是那句,无论怎样,二叔都会竭尽全力帮你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就算那里布满荆棘,我也必然会为你拓土开疆。你不要怕,我会在那里,我一直在那里,等着你说幸福的或者难过的故事给我听。
白露的文写好了一部分,就忍不住发上来了,当然最后那段还是在节气当天更新的。
且,小风子决定,认真回复此楼后面的留言!
(二) (上)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发生在皇宫里面的哪怕是件很小的事情,传到街头巷尾时,也会宏伟起来。如今连咬着糖葫芦的三岁娃娃也知道,两日后太子殿下就要大婚了。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大婚的规矩非常繁琐,可想而知一样样学起来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就在刚刚,准新郎躲到了我的寝宫来,一进门就扑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自己,闷声道:“嘉儿,无论谁找来,都说没看到我!尤其是礼部的人!”
当然礼部的人并不会真的找到这里来,否则堂堂太子殿也不敢虫子似的在被子里翻滚。我故作镇定地把最后一颗橘子瓣儿塞到嘴里,在帕子上抹抹手。放轻脚步踱过去,然后猛地趴在鼓包上,得意地听到熟悉的哀怨:“哎呀呀,公主千(金)斤!快起来!”
宫里的嬷嬷说我是大孩子了,已经开始教我女红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只会缝圆滚滚小熊的程度了。而且在这些独属于女孩子的手工的影响下,我也比之前文静了许多。当年的我绝对会脱了鞋子在哥哥身上踩来踩去的,可我这么乖了,哥哥还是不知足,啧啧。
有心躲避,就藏个彻底,连晚膳都没去吃。夜里,我们俩点着一盏小灯,把被子撑成小帐子,躲在里面分点心吃。哥哥一如既往地话多且嘴漏,掉了一床的碎屑,我很后悔没有去他那儿折腾。有一搭没一搭地从絮叨的礼节扯到城东的茶楼,从街角的糖人说到我的绣工。哥哥心血来潮,非要看我的新作品,我拿归巢春燕给他看,硬是被说成了小母鸡趴窝图。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都懒得和没有眼光和想象力的人生气,只要把点心盘子挪到自己这边儿就够了。果然哥哥开始讲和了,揉着我的脑袋道:“嘉儿,你总闷在宫里,哪儿知道燕子什么样儿呢,自然绣得不像。回头,哥带你去捉个十只八只的养着玩。”
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问了句:“哥,你大婚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吗?”
哥哥似乎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眨巴着眼睛,愣了半晌才道:“当然了,什么时候,嘉儿都还是哥哥的嘉儿啊。”
我没有接话,我不是不信。我只是在想,嘉儿你怎么是这么坏的孩子,在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由衷的高兴,欢欢喜喜地送出祝福才对吗。
十二岁那年,小四哥哥邀我去老家玩,元儿姐姐帮我收拾行李,和我讨论带些什么做见面礼。哥哥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不肯出主意,又不离开,像在和谁赌气似的。眼看都置办齐整了,才有些闷地问道:“信纸带够了吗?每天都要写信回来,知道吗?”
尽管我认认真真地承诺了,沿途的风景,淮南的新奇,解家的舒适让我无暇旁顾,最终大半个月也只写了一两封信回去。回宫之后,哥哥本想板着脸吓唬吓唬乐不思蜀的我,却又在看到礼物的时候绷不住扬起了嘴角。
(二)(中)
九岁那年,小乖要抓周,我和哥哥商量着要帮着添点儿小物件。一开始是想选块玉的,作为会成为君子的象征。每当哥哥可以出门的日子,我都小尾巴似的跟着,一家家玉器行逛过去,顺便也假公济私地打包些点心。还没最终决定选那块时,突然听说小世子添了新习惯,喜欢把圆圆的东西塞到嘴里……
为了避免惨剧的发生,我们果断决定送一样,唔,不能一口吞下去的。元儿姐姐提议做一只布老虎,虽然我们还没想到寓意是什么。就这样晚膳后,哥哥在书房复习当天学的文章,完成阿玛或者太傅布置的任务,我窝在旁边画老虎的小样儿。
这实在是一件困难的工作,毕竟我没见过真正的老虎,如果是画只小灰灰或许会容易些。可根据我们的分工,哥哥是要到缝制的关头才出场。我咬着笔杆想象着,侧过头发现哥哥也做着同样的姿势,大概是遇到了困难的文章题目不知道如何破解。我借着蘸墨的功夫,故意在砚台里搅了搅,墨汁溅出来,他愕然地回神看我。
尽管我努力做无辜状,哥哥还是眯起眼眸:“别装了,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嘉儿,你要当心啊。等你睡着了,小花猫公主就要诞生了。”
这种威胁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效果,果然当我完成七八成画作,真的睡倒在桌子上。苏醒在暖融融的被子里时,也没变成小花猫。但我的老虎小样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可恶的太子小爷在旁边添了五个字的评语:“真像!小家猫!”
终于我的第三稿得到了苛刻兄长的认可,从来没穿针引线过的太子殿开始缝制元儿姐姐协助下的半成品。我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热闹,眼睁睁地瞧着哥哥笨拙地把针刺到了指腹上。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还聚了一珠血。
我拉过来看,奋力吹着伤口。哥哥倒像没事儿人似的:“嘿,我看别人都是放到嘴里吮一下的,哪有这么吹的。”更让我无语的是,据说,这个小小的针孔还被哥哥渲染放大,取得了太傅的同情,免除了他两天的功课。
不知是不是画稿的问题,成品还是有点儿像小猫儿,放到一堆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中也毫不出众。但让我们不能释怀的是,欣晟小世子选的居然是一块更加不起眼的点心,并且顺势塞到了嘴里。我和哥哥对视了一眼,我知道他有点儿抑郁,因为我也是。
(二)(下)
六岁的时候,哥哥第一次参加秋闱,把小灰灰带到我身边来。尽管我们尽量缩小它的活动范围,还是没有逃脱被送回丛林的命运。
虽然被阿玛开导过,我还是很想念它。尤其是午睡的时候,没了毛绒绒的陪伴,我只能睡意全无地独自在毯子上翻滚。在点心诱哄也没效果的时候,哥哥终于无奈地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走吧,嘉儿,我带你去看它!”
实践证明,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很难形成一个周密的计划,尽管我们很尽力地策划了三天,还是刚到目的地就被护卫发现了。被带到御书房的时候,阿玛正忙着讨论国事,没空处置我们,让我们到内间去反省。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的。哥哥反省的结果是:“下次应该事先调查好小灰灰生活在哪个区域的,在最近的入口处拿点心把它引出来。”
我认真地构思了下可能性,皱着眉问道:“哥哥,如果引出来的是别的动物怎么办?”
太子殿给我的答案是:“那我们带着大白去,关键时刻,让它驮着我们逃跑。”
外间仍然在围绕国家大事展开讨论,内间的我们则逐渐发展到百无聊赖。我现在已经无暇思考阿玛有多生气,会怎么处罚我们,我只知道,腿站得好酸。于是我们很有默契地坐在了案桌旁边的地毯上,之所以没有选择小榻,是因为打算在阿玛进门的时候站起来装装样子。
但事与愿违的是,当阿玛进门的时候,我已然枕着哥哥的腿睡着了。临睡之前,哥哥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旦外间讨论完毕,没有声音了,会第一时间叫醒我。但显然他没做到这一点,因为他居然也睡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御书房的小榻上,阿玛在批折子,哥哥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四周,还是被阿玛发现了。被抱到怀里时,没等审,我就迫不及待地都招了:“阿玛,是我出的主意,非让哥哥带去我看小灰灰的。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阿玛抿抿嘴,似乎在忍笑:“没有窜供倒是值得欣慰,可你们俩怎么说的是截然相反的答案,到底是谁这么可恶骗阿玛,真该被打屁股。”言罢还把我往怀里带了带,扬起巴掌,轻扑了两下。
这时我才意识到,没有事先商量好统一口径是件多么呆的事情,但后悔也晚了。阿玛很狡诈,如果我承认说谎了,那就是哥哥出的主意带我去看小灰灰,两个人都该打,反之亦然。权衡之下,我哼唧着缩到阿玛怀里,试图蒙混过去。
阿玛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拧了拧我的耳朵,不疼,只是象征性的小惩罚罢了。那次,我和哥哥都没有挨打,当然代价是每人写五十次“再也不到处乱跑,尤其不去丛林找小熊。”
这件事得出的结论是,哥哥就是无条件陪你惹祸的人,犯了错抢着领罚的人,当然偶尔也是出馊主意,让大家行迹败露的人。
三岁的时候,雷雨的声音几乎掩盖了元儿姐姐的摇篮曲,我一如既往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哥哥的被窝,和同样是小娃娃的他躺在一起,即使我伸展开手脚也不显得拥挤。
哥哥身上似乎总带着些许甜香的点心味儿,这让我非常喜欢,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很快就能入睡,比元儿姐姐的睡前故事还要有效。
据说,有很长一段日子,哥哥不住宫里,住在二叔家。我对这个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在他回宫后的日子里,我总喜欢黏着他,尤其是晚上。我们会很认真地聊现在看来非常幼稚的问题,比如雨水是哪位老神仙孜孜不倦泼下来的,额娘到底住在月亮里,还是变成了某颗星星。
我最喜欢枕着哥哥的胳膊听他讲额娘的事情,因为他描述的额娘和其他人偶然讲给我听的都不同,也许是因为我们站在同一角度的缘故。我尤其乐意听哥哥说“嘉儿的眼睛像额娘……”尽管他重复了很多次,我也丝毫没有印象,但我还是深信不疑。
更早更早的时候,就只是模糊的片段了,穿着鲜亮衣服的男孩子拿着同样颜色鲜亮的玩具来到我的床前,兴高采烈地哄道:“嘉儿,嘉儿,叫哥哥!就叫一次好不好?哥!哥……”
有那么一个人,不是父母,不是师长,不是夫婿,不是伙伴,却还是耐心地陪伴你玩耍。和你一起快乐,一起难过,一起困惑,一起长大。他也许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有力量,但他真的竭尽力量想让你幸福。即使你有再多的缺点,在他面前也不必伪装,不必坚强。因为他不是旁的人,他是最亲最亲的人,他是哥哥。
今天不是节气,所以秋分那天还会有(四),但不会有这么多字数了,还是请期待吧。
(三)
从被定为太子的那天起,每天都在学习如何做个好皇帝。这几乎成了我生命全部的主题,诚然它是个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功课,以至于我从未想过其他的事情,比如怎样做个好父亲。直到淼儿有了身孕,我才意识到应该开始考虑下这个问题。
私心里非常希望淼儿诞下个小公主,我想她会如淼儿般贴心温婉可人,而我则可以毫无顾忌地保护她,尽我所能地把爱给她,让她幸福,怎么想都是皆大欢喜。但即使身为天子,老神仙仍不愿意让我遂意,未及而立,我便有了嫡子。
尽管有嬷嬷帮忙照顾,初为人父的慌乱我还是体会得很彻底。皱巴巴的小崽子哭起来却声音洪亮,真不明白那么小的身体里怎么有那么多的力气来维持长时间的哭泣。睡之前要哭,醒了之后要哭,明明是自己尿床了,还会边踢蹬被子边哭,比谁都委屈。
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无论我怎么晃怎么哄,小娃娃只会哭得更凶,眼睛都不肯睁开,可一旦到了淼儿的怀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安静下来,吃饱喝足会周公。面对淼儿忍笑的眼眸,我无奈地想,难道真有父子冤家这一说。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睡着的小崽子微张着小嘴儿的模样委实可爱得紧。坐在床边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把小手或者小脚轻轻环在掌心里,就会有种满足感冒出来。那是种读过多少书,做过多少文章,批过多少奏章,都没办法形容的感觉。眼前的小不点儿是我和淼儿的孩子,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他纯净得像张白纸,他会在我身边慢慢长大,也许,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未满周岁的时候,小崽子已经能够熟练地爬行,小小的床榻甚至寝宫内间都不能满足他的探索欲。几次妄图攀高,被我逮个正着,拎起来搂在怀里的时候,小东西可能是被我严肃的神色吓到了,瘪瘪嘴要哭,扭着身子含含糊糊地唤着:“羊(娘)……”见我不为所动,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吭吭唧唧地憋出了句,“阿,阿玛……”吐字清晰,不含糊,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这可是小家伙首次清楚地说出两个字的组合。
后来不知是怎么形成了条件反射,小家伙似乎认识到犯了错误,只要对着我唤声“阿玛”就万事大吉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愈发调皮,到处折腾,却也想不出来怎么和有自己独特语系的小不点儿沟通。
当然小孩儿还是和额娘更亲些,或许是因为淼儿脾气比我好得多,从不对他瞪眼睛吧。回到寝宫时,经常可以看到母子俩窝在小榻上玩些简单的小游戏,小娃娃很容易满足,看到淼儿比划的手影也要惊喜半天,扑到墙边,把两只小爪子都按到不断变化的影子上,“啊啊”地叫着,兴奋极了,就差没站起身原地蹦跶了。
但关系太好的代价就是,小崽子总黏着额娘,终于发展到不肯独自去睡觉的地步,一定要窝在淼儿怀里才肯闭眼睛。总算下定决心给小孩儿去毛病,不许他再到皇后的寝宫睡觉。小家伙一开始委屈得不得了,又哭又闹,急得嬷嬷们都慌了神,战战兢兢地来和我汇报情况。
小东西显然没明白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旨意,见到我就委委屈屈地扬起小胳膊讨抱抱,被我搂在怀里,侧卧在小榻上时,吭叽了几声,倒也睡了。尽管仍旧憋屈着,但没有额娘在,阿玛似乎也可以拿来凑数。得到这一认知的我,不知怎么就心里舒坦了不少。嬷嬷们趁机表示,天气热,小孩儿容易上火,不好总生气。虽然我从来都不认为男孩子也要哄着,但还是放缓了手劲儿,顺着小后背,生怕再弄醒了小东西。
看着小娃娃的睡颜,我有些无奈地想,也许做父母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妥协。
两三岁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有了太子的头衔,又即将荣升为哥哥,却还是喜欢黏着淼儿,啃小点心,鼓着腮帮和我叫板。突然意识到,是时候该给孩子立立规矩了。
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体罚的方式,我拉过小崽子把道理说给他听,期许他能形成一个模糊的是非观。但效果甚微,小东西常常一本正经地答应过我,不到一个时辰又犯同样的错误。
认识到怀柔政策无效的我,终于决定再严厉一些。板着脸要小家伙罚站,在瘪嘴装哭下保证等一系列自救措施都失败后,小不点儿终于垂头丧气地勉强站了小半个时辰,当然还包括中途去擦了次眼泪,吃了块点心。腿部的酸痛感和我不肯妥协的态度让小崽子老实了一天半,不过向淼儿控诉我的严厉和撅着嘴躲开我揉小脑袋的手都是小东西采取的报复行动。
后来局势的发展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某次让小娃娃罚站的时候,他居然趁我去批折子,偷偷溜到御花园去玩了。傍晚时分,捏着大青虫见到我时,还一脸无辜,完全忘了自己刚刚逃了罚的事实。
首次挨打时,小家伙简直可以用涕泗横流来形容,还通通都蹭在我身上,我毫不怀疑这也是小东西的报复。小孩儿皮肤的细嫩程度也让我讶然,不过十来下巴掌拍下去就通红一片了,再配上夹带着呛咳的哭声,委实可怜。
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短暂而剧烈的惩罚方式非常有效,至少对小崽子是这样。在我揉着小臀讲道理时,小东西甚至还哽咽着认了错。当晚仍旧黏着我,要我背背,丝毫没有记仇的意思。
再后来,小崽子四岁那年,淼儿离开了我们。走过了这么多年,回忆起来仍是一片萧瑟。曾几何时,与淼儿白首不离,共同抚育儿女们长大就是我最朴素,最平凡的希冀。但天不佑我,再不许我拥有平凡人的幸福,只许我做个单纯的帝王。
并没有迁怒于旁人的意思,只是那段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思。于朝政上,还能勉强尽心力去完成,不至疏漏;其余的时间,只想用来静静地回忆那段仍有淼儿的日子。直到那个初雪飞扬的日子里,我才猛然意识到已经有意无意地疏离小家伙很久了。尽管挥过尺子,谈过心,重新拥抱的时候,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但就是觉得小孩儿和以往不同了。
曾经那个鼓起腮帮和我叫板的崽子失了靠山似的,望向我的眼神都带着畏惧惶然。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安抚劝哄就能改变的东西,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来。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很怕梦到淼儿,因为我没办法和她交待,我们的宝宝怎么对我只剩下畏惧了。
幸而亲王府的生活让小家伙重新乐观开朗起来,但明显和小德更亲一些。随后我每天晚上抽出一个时辰辅导小崽子功课,与其说是配合太傅的教学,倒不如说是为了增加相处的时间。一开始小东西还算听话,我也适时提供了点心和揉揉小脑袋之类的鼓励方式;半月有余,小不点儿就原形毕露了,默文章的时候也开始偷工减料,得过且过。其实我并不怕小孩儿不乖,因为太听话的孩子会让做父母的非常没有成就感,我要做的只是适时修正,不让小崽子走歪而已。
就这样尺子巴掌重新派上用场,小娃娃也从一开始的认打认罚发展到瘪着嘴巴央求我打轻些,揪着我的衣摆商量少打几下。我有点儿无奈,却又偏偏气不起来,当然这一点不能让小崽子知道。
这种惩戒小孩儿的方式能一直延续到现在,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事情。尽管它迅速而有效,但施与体罚永远不可能因为次数多了就变成习惯,甚至于自然。就算尺子落在身后,我看不到小崽子忍痛的表情,但仍然感觉得到源自于他身体本能的颤抖。
不夸张的说,每次都会心疼。有时候想想,不用这么粗暴的方式也可以解决,但也只是事后会后悔,所幸,我家的小孩儿已经学会了安抚自己的情绪,从不自怨自艾。
于父子关系上来说,做父亲的自然要付出多些,但也同时占据了优势地位,做儿子的只能去适应,去习惯,稍有忤逆又要被冠上不孝的罪名。小德总说,小崽子在平常人家该是非常被疼爱的孩子。虽然我也偶尔会努力拿出平常人家父亲的心态来对待他,但我几乎不怎么容许他做类似的幻想,因为我很怕他会厌倦了这种日日不得自由的生活。
生命降临在什么样的人家是不能选择的,一个父亲最最荣誉的事情,恐怕是自己的小孩儿说一句:“阿玛,能做你的儿子真好。”我并不是最合格的父亲,小崽子也不是最听话的孩子,但我们都很认真执着地在努力,都从来没有厌倦过。我想,这样,就足够了。
嫁娶之间的感觉是不同的,但太子大婚还是多少会让我有些失落。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纯孝懵懂的小崽子也终于要长大了,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也要成为人父了。我没办法期许更多,我只希望我和淼儿的宝宝将来的日子能更顺遂一些,无论于国于家。
这是我第二次发这章了,上次百度一声不吭地就吞掉了,无语……
(四)
我最最亲爱的宝宝:
首先要说的自然是祝福的话,新婚燕尔,珠联璧合。虽然我不能确定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到底是十六七岁,或者已然弱冠,不过那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的宝宝终于也长大了。
我偶尔还会想,对女子来说,最最幸运的人生之旅是怎样的?幼年的时候,你的外祖母带着我去庙里祈福,我屈膝在蒲团上,许的愿是能一直与家人在一起。江左的雨季很长,我托着腮倚着轩窗,看着青瓦上的水滴弹跳着坠下来,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及笄那年,在江左的河堤边,我遇到了那个坚毅清秀的男子。可他是太子,他只是来治理水患,他不会留在江左。于是我只能来到寺庙里和神灵商量着修改我的愿望,离开故土也好,机会渺茫也罢,终有一日我要出现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哪怕不能举案齐眉,不能明媒正娶,我都不悔。
直到如今,我仍觉得老神仙对我很是眷顾,五年后,我成为了他唯一的妻子,八年后,我的生命中有了你的参与。于是我又有了新的愿望,等你长大些,我的身体也大好了,就带着你回江左看看,也听听那轩窗的雨声,江左的小调……
宝宝,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即将和你一起长久生活的女子,也是像我这样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家,来到了你的身边。她一定是个执着勇敢的孩子,所以你要善待她,可能的话,陪她回她的故乡走走。你们还有很长的未来的路要彼此扶持,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们都不会再觉得孤独。
我是很想亲手为你缝制大婚时的礼服的,可看着在旁边啃了点心,软软唤我额娘,蹭在我身边睡觉的你,实在构思不出十余年后你的身量来。不过可以想到的是,那时候我的宝宝一定成长为俊逸的青年了,就像昔日江左河堤边的他。
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不会再因为被限制了和我同睡的权利就瘪嘴不开心,也不会再鼓着腮帮扭过头不理刚刚凶了你的阿玛,更不会被一小块糕点轻易哄得回心转意。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多保持一些赤子之心,笑是真意,哭是动情。至少在面对未来的太子妃时,能踏实地生活,信任彼此,不猜忌。
未来的日子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无法预料,惟愿你能得一心人,两不相疑。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另一个小宝贝的爹爹,我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经验可以提供给你。我只能告诉你,当你见到你的小孩儿时,就会明白你带给我们的是怎样的源于心底的责任感和幸福感。宝宝,虽然眼前的你还那么小,但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父亲,就像你的阿玛一样。所以,你不要担忧,不必迟疑,顺兮自然就好。
宝宝,我自然是很希望能亲口说这些话给你听的,我更希望早早留下这样一封信只是我杞人忧天。然而最近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喝过药也不大见好。虽然我不想错过你成长的片段,但还是常常觉得很困倦,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不能陪伴你和嘉儿一起长大,将是我此生最最遗憾的事情。尽管你阿玛常常劝慰我,霸道地不许我胡思乱想,我还是觉得应该为你留下一些回忆的凭借。我想我应该是那种非常自私任性的娘亲,总是想把你和嘉儿留在身边,离开片刻都不放心。我决心要改,却又担心你们有一天会忘记了我,我不太清楚小娃娃的记忆能维持多久,万一,我们会分开很久很久,宝宝,请你一直记得我非常非常地爱你,好吗?
宝宝,待会儿你阿玛就要下朝,必会来看我有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我不能写太多。最后的最后想祈愿三事,一愿我的宝宝和你所有在乎的,牵挂的人都能安好;二愿你在疲惫忧伤的时候,有人陪伴,在为国事忙碌时,有添香红袖;三愿览此信时,不至哀伤,唯有温暖。
永远爱着你的淼儿
三十四(1)
太子大婚是件举国欢庆的事情,对于欣晟小世子来说,更是有多重意义。首先是在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叔叔和未来小嫂嫂忙碌地学习各种礼节,连陪自己玩的时间都没有了的时候,小帮主萌生了一种想法,应该创造一个行业,专门替别人去拜堂成亲,免去新郎新娘的麻烦。可当小乖小朋友一本正经地和自家先生商量时,对方却回答他:“业务要全面到什么程度呢?只拜堂或许还可行,若是包括洞房,恐怕会被打吧……”小娃娃至今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帮了别人这么大的忙,还会有被揍的危险。
其次是小叔叔娶媳妇,娘家在亲王府,等于自家嫁了姑姑,小东西心情还是比较复杂的。趴在门前的石狮子上,远远看到亲迎的队伍时,小娃娃迅速蹿到准太子妃的房间,嚷嚷道:“姑姑,姑姑!小叔叔来接你了!”成功地让本来就聚了很多人的闺房更加混乱了,在被等在外间的自家阿玛揪出去的时候,还嘟着嘴商量着,“阿玛,让我陪姑姑一起上花轿吧,她蒙着头又看不到,我怕她会害怕!”
没有如愿以偿的小娃娃站在府门口鼓着腮帮看衣着红衫自家小叔叔跃下马,按照礼俗拉弓拈箭,在轿门上碰了三下,动作利落连贯,让小家伙好生羡慕。所幸当大队伍出发时,小世子被允许骑着小马驹跟上。尽管比不得新郎官的威风,小孩儿还是昂头挺胸,努力让自己瞧上去精神些,配上枣红色的小袄,倒也属实讨喜。
百度又抽了,不让我在楼下回复。
@小包子猪猪

@o大宝子o 上辈子的邻家哥哥,咳咳……是啦,又有文看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枫嫣溪语 能写出心底里的故事,已经很幸运了,能够得到共鸣的小风子更是幸福的~
@sh饭米粒 那我陪你哭吧……
@澐檠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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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9  更:2021-09-08 18: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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