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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天路[第13页] |
作者:冰痕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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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本义愤填膺,但事已至此,空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星子微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静心沉气,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好罢!既然上京告状落得这般结果,断了阳关道,那就休怪我走独木桥了!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半晌,星子已有了主意。 辰旦让星子饿着肚子在日头下的青石地板上跪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这才令人唤他进去。星子进殿,辰旦见他面不改色,额上连汗珠也无一滴,微觉诧异。辰旦冷着脸问:“你想清楚了么?” 星子暗道,我自然想清楚了该怎么做,口中道:“想清楚了。” |
三十三 知县(2) 在皇帝的眼中,冤死的阿远和孤苦的严婆婆竟然成了可恶的刁民?星子涨红了脸:“刁民?难道除了恩威,除了权诈,治理天下,就不需要是非对错善恶黑白么?” 辰旦与星子讲治国之道,几乎已是循循善诱,星子却冥顽不化,辰旦不觉有些焦躁,提高声音斥道:“什么是非善恶?坐稳这江山便是最大的是,最大的善,你怎么连这都不懂?” 星子愕然,皇帝莫不是糊涂了,和自己谈论这个?这江山是他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要与他作对的,我也只是他役使的臣子,为何…… 辰旦见星子表情惊讶,也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挥挥手道:“朕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好生记在心中,日后自当明白。若无他事,且退下吧!” 星子巴不得他说这么一句,急急磕头谢恩,他这些天与皇帝打交道,每次谢恩都天大地不情愿,唯有此次迫不及待。星子退出殿外,见日影已偏西,起了风,怀德堂旁边的数丛海棠,随风落下深深浅浅的一地残红,原来已是暮春了。 仍是以马车将星子送回顺昌府,星子饿了大半天没吃饭,府中的厨子早已备好了精致的饭菜等星子用膳,生财也乐滋滋地来问他首日上任的见闻。星子换下官服,着一身深青色的便装,见那满桌的鸡鸭鱼肉,想到这都是皇帝所赐,黎民血汗,哪里吃得下去?星子啪地摔下筷子,起身便往后院走,侍立一旁的阿伟忙跟上:“大人有什么事吗?” 星子头也不回:“我骑马出去散散心,你们不必管我!”他的计划,亦不能对生财泄露,含糊其词说了几句,径自到后院中牵了马出来,一跃而上,策马奔出府门。 星子辨明方向,出了京城,向西奔出数十里,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放慢速度。见路旁有农人耕种,星子跳下马,问明矢首县方位,复上马扬鞭而去。星子跨下坐骑神骏,如离弦之箭,傍晚时分已到了矢首县城。城门尚未关闭,城上守卫见星子一人一骑皆气度非凡,不由凝目注视,此是何方人物,在这小小县城中倒是罕见,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星子也察觉城头上异样的目光,进了城,不急着去找县衙,先到一僻静小街中找了家客栈打尖,这时肚子倒是饿了,要了一大碗面条吃饱,便出门闲逛,观察地形。此时风势更大,头顶层层乌云堆积,阴沉的天色提前了黑夜的来临,无星无月。星子只身寻到县衙前,见那黑漆漆的两扇大门紧闭,暗想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日天助我也! 时辰还早,星子绕县衙转了一圈,发现后墙旁有一颗大樟树,繁茂的枝叶在风中哗哗作响。星子将身一纵,悄无声息地跃上树巅,任风声大作,他藏身在树枝中却纹丝不动。这棵樟树高约十丈,县衙之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
三十三 知县(3) 星子见那后堂中隐隐有灯光透出,知道那多半是县令所在。静静的等了片刻,忽见县衙的后角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名身着黑衣的小个子男子,步履匆匆地朝灯光之处走去。星子疑惑,半夜三更的来者何为?轻轻一跳,落入院中,将身形隐没于花树墙垣的阴影里,蹑手蹑足跟着那人到了后院。 后堂门口守着两名衙役,将来人引入屋里,随即退出。星子嫌这两人碍手碍脚,他本就来者不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出手疾如闪电,已点了那两人的穴道。那两人还来不及吭一声,便已动弹不得。狂风卷着枯枝落叶,噼里啪啦作响,谁也未曾发觉这一幕。 星子一手一个,将两人拖进院中的矮树从中,复贴在窗外,烛火摇曳,听那里面的动静。 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带了三分不安:“你是说,他们这帮刁民还真敢上京去了?”星子一听,正是与阿远案相关,此人便当是矢首县县令,忙凝神细听。 “正是,不过……”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应是方才进去的黑衣小个子男子,“刑部收了状纸,找了仵作来验尸,仍是自缢身亡,随即将告状的递解出京了。” “嘿嘿,”县令掩饰不住得意一笑,“这帮刁民,以为闹到京城去便能讨得了好?也不想想,朝廷眼中,到底是万国盛典重要,还是几个草民重要?” “但他们这样一闹,这件事已人尽皆知,要是闹大了,上面……”黑衣男子似乎仍有顾虑,欲言又止。 县令又是一声冷笑:“哼!还能反得了他们去?任由他们如此无法无天地闹下去,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这件事是谁挑唆带头,必要查出来严惩!杀一儆百!” 星子听到这,再按捺不住,砰地一下撞开门,屋里两人猝不及防,桌前一白胖男子惊恐喝问:“谁?” 星子知他是县令,冷笑道:“谁?你不是要找带头的人吗?我便是了!” 县令见星子满面杀气,知道不妙,欲唤人来,刚出半声,已被星子点了哑穴!同时反身一脚,踢在那报信的黑衣人的腰间,那人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星子一把抓起那县令,右手牢牢扼住他的咽喉,县令喉中动了几动,“呃”“呃”,如濒死的鸭子被捏住了喉咙,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星子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渐渐增加,眼见他的脸色从青白转为猪肝般的紫涨,终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星子松开手,掐住他人中,又在他的胸口拍了几下,片刻后,县令悠悠醒来。 星子这才拍开他的哑穴,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矢首县县令约四十岁上下,微胖身材,细眉薄唇,肤色白皙,额头光滑,不见皱纹,显然保养得不错,只是一双小眼睛里不禁露出恐慌之色。星子见那旁边的书案上有一枚印章,拾起一看,刻着“红忠”两字,想来便是这县令的名字了。 |
三十三 知县(4) 星子本是满腔怒火,看到这个却暗中笑岔了气,原来这厮是一张麻将牌?复抓住他的衣领,笑问:“你叫红忠?” 那县令方才差点被星子勒死,此时仍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才稍微平静下来,见星子相貌英俊,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红忠不由牙关打颤,又不甘心在来历不明之人面前示弱,半晌挤出一句话:“你是何人?敢胆殴打朝廷命官……” 星子打断他道:“我打你了吗?谁看见我打了你?要打?也是你自己打自己!”星子冷哼一声,“我不打你,也不杀你,只是要你自缢身亡,还死得很舒坦,可好?” 听得这话,红忠忽想起前日里阿远身死的惨状,难道这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此人与阿远是何关系?又想到他深夜潜入高墙深院,如入无人之境,这么多衙役巡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全无半点征兆,今夜之事怕难以善了。红忠本能地欲要挣扎,星子的手腕却如铁钳般牢牢遏制着他。耳听星子沉声又道:“狗官!你这县衙府里有多少人?你最好识相点,若再要乱喊乱动,别说你的性命,你满门也莫想留下一个活口,你若不信便来试试!” 红忠听星子的口气,似乎尚有转机,此时也不能再顾颜面,忙哀求道:“好汉饶命!我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好汉饶命啊!”见星子仍面罩寒霜,红忠又忙道:“好汉大恩大德,小县没齿不忘,好汉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小县有的……” 星子听他这样说,眼珠子一转,这个狗官取了个麻将牌名,定是爱财如命,不知道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该吐出来了!“也罢!”星子略放缓口气,“小爷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先借爷一百两黄金用用。” 黄金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星子以为这已算是狮子大开口,果然,红忠略沉吟了一刻,面露难色,道:“不瞒好汉,小县一时难以筹到百两黄金,”星子不言,只瞪着他,紧锁的眉峰,怒气蓄而待发。红忠瞄一瞄他的眼色,试探道:“小县另有一件稀罕的小玩意送给好汉,请好汉笑纳。”说罢俯身从书案下捧出一只红木匣子,递给星子。 星子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尊三寸来高的碧玉观音,玉色温润澄澈如雨后天空般纯净无暇,雕刻亦栩栩如生。星子对比自己的那块麒麟玉佩,心知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其价当不止黄金百两。星子暗暗蹙眉,自己位居京中要职,要凭微薄的俸禄收藏这等宝贝也是杯水车薪,红忠何处得来,不问可知。星子玩味一笑:“我要黄金百两,你却拿这个东西来糊弄我!当我眼睛瞎了,不知道是你几个铜板换来的西贝货!” 红忠听星子这样说,只当他是爱财打劫又有眼无珠的盗贼,忙赔笑道:“好汉差矣!这尊玉观音是百年前的玉雕大师艾维的手笔,存世仅不足二十件,件件都是稀世之宝……” |
三十三 知县(5) “哦?”星子打断他道,“你说它不是假货,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红忠揭开木匣底部垫的红绸,下面压着一页发黄的笺纸,星子一看,是京城最大的一家珠宝行的证明,但那物主一栏的名字却不是红忠。星子心道:这受贿贪墨,是你不打自招了!遂不发一言将玉观音揣入怀中。红忠暗喜,他得了宝贝,总该罢手,哪知忽然胸口一麻,又是被星子点了要穴,倒在椅上动弹不得。 星子环扫屋内,见墙角一只紧锁着的大箱子甚是可疑,上前手腕一动,拧断铁锁,砰的掀开盖子,顿时眼前一亮,正是满满一箱金银珠宝。星子长于山野,进京后虽屡次进宫惯见奢华富贵,但区区县令的宝藏还是让其瞠目。星子想了想,盖上箱盖,复回到桌前,解开红忠的穴道,喝问:“阿远是怎么死的?从实招来!” 红忠变了脸色,心头气愤,怎么又问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不敢相抗,硬着头皮道:“是……是自缢死的……” 星子似笑非笑:“我看你也是想自缢身亡吧!”随手在红忠身上点了几下,一把扯下他腰带,反剪了他双手捆在椅背上,用汗巾堵住他的嘴。未几,红忠一双小眼睛倏然瞪大,面色涨得通红,口中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星子想到阿远死时的惨状,今日终于让这罪魁祸首得了报应,心头大快,悠悠然坐在一旁,欣赏红忠的痛苦之状。过了约一盏茶工夫,听外面已打了三更,星子扯下红忠口中的汗巾,随即扼住他的咽喉,防他喊叫呼救。星子压低声音问:“怎样?阿远是自缢身死的么?” 红忠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虽然如万蚁钻心般疼痛难忍,也不能改口,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佯装不睬。 星子复用汗巾堵了他的嘴,又等了一刻钟,见红忠面上已惨无人色,只是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投降。星子遂站起身,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去。红忠心下大骇,苦于不能挣扎呼救,只拼命地摇头示意。星子知道时机已到,扯下他口中的汗巾,笑问:“你要说什么?” 红忠大口喘气,便如濒死的鱼:“你要上哪里?” 星子弯一弯嘴角:“你既不肯说,那我就只能走了,不对么?”又似乎不在意地道,“这是我独门秘技锥心刺骨手,无人解得,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总要折腾上三四个时辰。气血逆行、锥心刺骨的滋味,会让你到下辈子投胎都不会忘记……不过,等我走了,你或许还有机会等人来,给你个痛快!” 红忠听星子这样说,目光先是惊疑不定,但那疼痛愈来愈烈,心头恐惧愈盛,终于禁不住出声哀求:“好汉饶命!” 星子在他几处穴道拍了几下,红忠顿觉痛楚大减,只是浑身酸软无力。星子指着案上的纸笔,冷然道:“你那点破事,不说我也知道,你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下来,若有一句不实之言,我便走人。” |
三十四 供状(1) 事到如今,红忠也无计可施,可叹他惯在堂上作威作福,刑讯逼供,却未想过自己也有被被刑求的今天!无奈提笔,磨磨蹭蹭地写下阿远死亡的经过,战战兢兢交给星子。 星子接过来一看,果然与自己料想的大致不差。那天阿远被关押后,因顶撞了红忠几句,被红忠指使衙役毒打而死。星子自己也曾上过京城府尹的公堂,领教过上下官吏的蛮横无理与残酷无情。自己因是皇帝的故人之子,侥幸脱险,而这些无后台无靠山的草民,就只能命赴黄泉,沉冤难雪了。星子看完,将供状卷好放入怀中,却又对红忠道:“你再照样写一份。” 红忠不知他用意,但听星子语气平静,不似要自己性命,遂又重写了一份供状。星子见两份除少量字句外,大体相同,亦证明他说的是实话。星子怒极反笑,道:“这样罢!明日你带着这份供状,并当时动手的衙役,自己到有司投案,至于你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却不管我事了。” “那……锥心刺骨手……”红忠此时痛苦暂缓,一想到适才的酷刑便不寒而栗,只要过了这关,投案不投案,当是另外一回事了。 星子不答,从怀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药丸,捏住红忠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将那药丸往他口中一塞,喝道:“吞了!”红忠不由自主地咽下药丸,听星子道:“这药配合锥心刺骨手,三日后发作,一日发作两次,共七七四十九日才超度你。你若明日去投案,我自会给你送来解药。”星子这一番话全是信口胡诌,这枚药丸只是他剩下的一粒普通伤药。但红忠已成惊弓之鸟,却不敢不信,面色霎时惨白。 星子目的达成,心中得意,复又点了红忠的穴道,顺手摘了他的腰牌,将他扔在地上,这才去那装满珠宝的箱子中随意拣了几样,打了个包裹,趁着夜色,扬长而去。星子回客栈牵了马,连夜出城。他握有县令的腰牌,叫开城门,通行无阻。 星子策马扬鞭,先往阿远生前所在的那个无名小村去。夜色漆黑如墨,半路上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星子走得匆忙,未准备雨具,一身湿透,但他今夜为阿远出了口恶气,报了仇,心头畅快,毫不在意。乘风脚力甚健,很快赶到小村庄。到了严婆婆门口,星子跳下马,上前咚咚地的敲门。 严婆婆今日被官府逐出京城,遣送回家,哀痛难当,夜深人静仍独自坐在床角,伴着那凄风苦雨,暗暗垂泪。忽听敲门声,以为又是官府来骚扰,打开门却见是星子,不由又惊又喜。“大人!”严婆婆欲要跪下见礼,星子忙将她扶起。进了小屋,星子将从红忠那里拿来的金银珠宝摊在床上,黯淡的屋内顿时褶褶生辉,如明烛华灯闪烁,晃得人花了眼。星子笑道:“婆婆,这些是我送给你的。”严婆婆哪见过这些,吓得双手乱摆,不敢收下。 |
这更文速度……偶自己都想哭了…… |
三十四 供状(2) 星子见她不收,急中生智道:“阿远的事情,上面已经查明了,不日便有结果,恶吏必然得报!这些金银,一半是朝廷赐给你的,作为阿远枉死的补偿,另一半是给家中无地的村民,让他们谋个生路。今天遣送你们回来,是怕打草惊蛇。其实,皇上特地召我我进宫商议,早就有了妥当安排。”星子虽极不情愿,但今夜在红忠府中所为,若让严婆婆知道了恐更惊慌,唯有搬出更高的“上面”来,才能取信于她。 此时几户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赶了过来。星子又将这番话说了一遍,大伙儿听了,都如石化了一般,窗外的风雨声伴着茅屋内的静默。众人简直不能相信,象是从地狱一下子飞到了天堂,但星子大人表情严肃,眼前灿灿耀眼的珠宝又不由得他们不信。沉默了片刻,突然严婆婆扑的一声冲星子跪下,接着众人亦齐刷刷跪到。星子吓了一大跳:“你们这是做什么?”忙将严婆婆扶起来。 严婆婆见星子不肯受礼,复转向京城方向,再度跪下磕头,涕泪交流:“圣上英明啊!”众人亦齐呼:“万岁万万岁!” 圣上英明?万岁万万岁?星子脑中一阵轰鸣,难道这样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他们忘掉曾经历的死亡和恐惧而感激涕零了吗?难道他们忘了这些本就是他们理所当然该得到的?我所做的只是帮他们讨回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何况,有些东西再也要不回来了,比如阿远的生命。就算是皇帝真如刚才我胡诌的那般惩治恶吏,抚恤冤民,又值得三呼万岁吗?这本就是他该做的嘛!圣上英明?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没有这皇帝,他们可以生活得更好,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耕田织布,与世无争?为什么这些人,都宁愿象狗一样跪着求生,而不相信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站着做人? 星子只觉心头闷得慌,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不想再多言,放下金银珠宝,转身开门出去,听众人唤道:“星子大人?” 星子翻身上马,却不回头:“我还有事,得立即回京,方才的事,你们不要张扬,等我的消息便是!”话音一落,星子双腿一夹,冲入茫茫无边的雨雾中。 星子赶回京城时,天色仍是晦暗不明,大雨泼天泼地地下着,如一张密密的大网,罩住宫阙城郭。星子估计上朝的时辰已过,何况今日大雨,多半也会散朝放假,正是老天帮忙。星子径自回府,阿伟等来迎接。 星子知道彻夜未归,阿伟八成又会向皇帝告密,也不和他多说,只让他将马牵到后院,径自回房更衣。好在红忠的供状星子预先用油纸包了,衣衫虽湿透,状纸仍完好无损。星子拿出状纸又看了一遍,复压在枕下,心头冷笑,玉娇姐姐家破人亡没有对证,你害死阿远却是白纸黑字无可抵赖了!你若不愿去投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天涯海角也必追杀你全家老小。 |
我汗死啊,居然还有人给我写长评啊,这样的蜗牛更文速度,我都想钻在老鼠洞里不出来了。。。 拜谢楼上的大大,长评我抱回窝去了,大大不介意吧。。。有长评,有动力,偶掩面码字去了。。。 |
父子相认,不会太久了。。。 |
今天稍晚再更一次哈~~ |
三十四 供状(3) 星子奔波了一夜,左右无事,便先上床去躺着。一觉醒来,已是近午,大雨渐渐地停了。星子站在窗前,望见那一地或粉或白,残红狼藉,唯有那枝头的绿意更深了。星子的目光掠过一片旋转飘落的树叶,想起那曾俏立风中树下的白衣女子,无言地叹息一声,他不是悲秋伤春的人,但生命中有些东西,已随着这个春天,雨打风吹去,再不复返。 下午天放晴,太阳懒懒地从云后探出头来,不温不火。星子换上官服,揣上状纸出门,直奔刑部大堂。堂前衙役认得星子,正要进去通报,星子却疾步走到那面大鼓前,取下木槌,用尽全力,咚!咚!咚!鼓声沉重而又激烈,远远地传了开去,附近的官民闻声,纷纷赶来,这两日怎么了?天天都有人鸣冤?又有好戏看了?待到了堂前,见竟是一位身着官服的朝廷大员在击鼓喊冤,有人眼尖认出是新科状元星子,尖叫呼喊,这下更不得了,等良大人上堂时,外面已聚集了数千人,但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良大人见又是星子,不禁头痛难耐,但又不能不理,硬着头皮让人请他上堂,起身迎接:“大人若有何指教,本官随时恭候,何故要击鼓?” 星子略拱拱手,单刀直入:“不瞒大人,下官还是为了昨日矢首县的案子。今日苦主不在京,我代他们击鼓鸣冤。” 良大人闻言蹙起眉头:“矢首县的案子?昨日不已经了结了么?这可是圣上的亲裁。”良大人亦知自己是压不住眼前这人的,开门见山将皇帝抬了出来。 星子微微一笑:“昨日圣上亦不知真相,如今我已有了确凿的证据。”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张纸,转身向外,面向数千民众,道:“这便是矢首县县令红忠亲笔写的供状。” 星子展开供状,开始一字一句朗朗念诵,他用了内力,在场的每一人哪怕站在百丈开外,亦听得清清楚楚。听了供词,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待星子念完,不知谁喊了声:“这种贪官恶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顿时一呼百应“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众声汹汹,如大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庄严的刑部大堂在汹涌声浪中似乎亦摇摇欲坠。星子上前将供状呈给良大人:“大人明鉴,这是知县红忠的亲笔供状,请大人秉公执法。” 良大人只得接过,见那状纸白纸黑字密密麻麻,从墨迹来看,写就不久。虽认不得红忠的笔迹,但落款处有大红的印鉴,当不是作伪。听那外面喧哗益盛,良大人重重拍下惊堂木,怒喝道:“外面那些刁民,想要围攻刑部么?还反了你们了?”即令全体衙役出动,要将围观的数千民众赶走。 星子走到堂前,拱手道:“在下请今日在场的百姓都做个见证,事情已十分清楚,朝廷如何处置,咱们拭目以待,大伙儿先请回吧!” |
我指的是晚上啊,呵呵。。。 |
三十四 供状(4) 在众衙役的驱赶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良大人冷着脸问星子:“敢问星子大人这供状是如何得来的?” 星子嘴角含笑,不疾不徐从容答道:“昨日下官亲去探访了矢首县,与其倾心交谈,县令红忠良心发现,痛悔不已,自称罪孽深重,不但亲笔写下了这份供状,今日还要亲自去有司投案呢!” 良大人自然不信他的话,但见他种种行径,清楚星子绝不是易与之人,好在本案上面还有圣上做主,良大人干咳了一声,表情颇有几分不自然:“这个……大人为调查本案奔波,实是辛苦,只是本案圣上已有定论……” 星子毫不迟疑地道:“下官明白,不敢为难大人,烦请大人与下官一道进宫面圣。” 星子本以为今日刑部的事皇帝早得了报告,定又会想出别的法子来阻挠,哪知这次进宫面圣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辰旦静静地听完二人的禀告,既未深究星子如何得到口供,亦不再坚持昨日的结论,只淡淡地对良大人道:“既有违法作恶的证据,你从速依法惩办便是,所得赃款,一律上缴国库,以后此案不必再来回朕。” 良大人领命先退下。星子肃立殿中,辰旦也不说话,静默起身离座,一步一步向星子走来。星子全不畏惧,抬眸与他平视,殿内的空气似已凝固。辰旦缓缓走近,于星子面前二尺外立定,凝视半晌,口中吐出八个字:“匹夫之勇,妇人之仁!”星子一愣,辰旦已抛下他,自顾出殿去了。星子进宫前,已做好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准备,斧钺加身,在所不辞,倒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转头见一抹明黄色迅速消失在殿门,唯有一片白晃晃的阳光映在阶前,星子忽有些恍惚。 矢首县的案件很快有了最终的结果。红忠虽未曾去府衙投案,到底也未敢跑远,只是第二日离开县城,躲到了乡下的庄园中。刑部派出的人很快将其抓获归案,后押解进京审讯,并在其府中查获了许多金银珠宝,按其证词所供又找到了其他人证物证,坐实其罪。红忠被捉猴,方知星子原是京中红人,明白大势已去,又担心毒发,忐忑不安,三日过去,七日过去,终于明白自己竟是上了个大当,却也无可奈何。他这些年做官,少不了上下通融关系,出事后,自有人出面打点,虽说民愤极大,到底也只判了流放。星子不是刑部主事,对量刑裁决,却是说不上话。红忠虽被流放,全部财产抄家充公,但被其搜刮的乡民未分得丝毫,星子不由暗自庆幸,幸好那天自作主张拿了些金银财宝,送给严婆婆和乡亲们。 辰旦没有再与星子谈过这件事,也未追究星子的责任,一切仿佛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星子在工部的事务渐渐上了正轨,只是星子不在刑部供职,也再无机会接近刑部,探听箫尺所谈之事。 |
三十五 义士(1) 星子不久发觉,负责万国盛典工程的工部是眼下朝廷最重要最繁忙之部。星子主要负责监督工程进度,因此常须到凤凰台行宫巡视。现在出行,自有高头大马仆役随从,堂而皇之地踏上盛世国道,进出行宫当然畅通无阻,军士卫兵皆恭敬有加,行礼如仪。星子看他们见了自己连头都不敢抬,更似全不记得上回将自己拦在门外的事,不由叹气,这些人如木偶一般,拉绳子的人拉一下便动一下,凡事似乎都不经过大脑,也不欲再深究。 待进了行宫,星子方信数千年前的阿房宫不仅是一个传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覆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晌,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以前只道是文人的漫无边际的想象,眼前却化为了现实。 星子无心欣赏恢宏美景,只是惊讶于庞大的花费。砖瓦树木,沙石泥土,星子一问,都是价值不菲,暗中咋舌。他在山村长大,乡下一家人一年的花销还买不了这里片瓦寸土。星子望着这满目繁华,其间却是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苦役们,在监工的驱使下辛苦劳作。他们用双手建成这世上奇迹,却不能为自己和家人挣得温饱……如果不修这辉煌宫殿,天下就没有饿殍了吧!转念一想,自己也太天真了,皇帝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坐上宝座,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权势富贵么?即使不修宫殿,天下的财富又怎会落在平民百姓手中? 星子每去一次凤凰台,就觉胸闷不已,只是朝廷和上司有严令,不得不勉强为之。这样过了近一月,星子总算与皇帝相安无事。一日,星子下朝后便又要去凤凰台,经过提篮桥时,见桥头挤满了人,拥堵不堪,星子只得下马步行。这提篮桥头是刑场所在,犯了砍头凌迟之罪都在此行刑,民间俗称断头桥,闻之者莫不色变。星子平日经过此处都是一晃而过,从不停留,今日见这阵仗,想是又有人要被处死了。星子蹙眉,想不通为何许多人喜欢看杀人,这些围观者平素连街头小偷都不敢呵斥,见了这血腥场面反倒如此兴奋! 桥头已搭好了两人多高的刑台。这春夏时节本不是行刑之时,除非是罪大恶极方可开例,故京城中闲人闻风而动,齐来观刑。星子正要绕开,忽听人道:“可惜我于兄弟,顶天立地的侠客义士,竟然要被凌迟处死,真是苍天无眼!”星子一听,那人口音,显然不是京城中人。侠客?义士?难道又是桩冤案么?人命关天,星子不由停下脚步,目光往人群中一扫,说话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身背行囊,大约是远道而来。星子分开人群,挤过去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
三十五 义士(1) 星子不久发觉,负责万国盛典工程的工部是眼下朝廷最重要最繁忙之部。星子主要负责监督工程进度,因此常须到凤凰台行宫巡视。现在出行,自有高头大马仆役随从,堂而皇之地踏上盛世国道,进出行宫当然畅通无阻,军士卫兵皆恭敬有加,行礼如仪。星子看他们见了自己连头都不敢抬,更似全不记得上回将自己拦在门外的事,不由叹气,这些人如木偶一般,拉绳子的人拉一下便动一下,凡事似乎都不经过大脑,也不欲再深究。 待进了行宫,星子方信数千年前的阿房宫不仅是一个传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覆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晌,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以前只道是文人的漫无边际的想象,眼前却化为了现实。 星子无心欣赏恢宏美景,只是惊讶于庞大的花费。砖瓦树木,沙石泥土,星子一问,都是价值不菲,暗中咋舌。他在山村长大,乡下一家人一年的花销还买不了这里片瓦寸土。星子望着这满目繁华,其间却是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工匠苦役们,在监工的驱使下辛苦劳作。他们用双手建成这世上奇迹,却不能为自己和家人挣得温饱……如果不修这辉煌宫殿,天下就没有饿殍了吧!转念一想,自己也太天真了,皇帝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坐上宝座,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权势富贵么?即使不修宫殿,天下的财富又怎会落在平民百姓手中? 星子每去一次凤凰台,就觉胸闷不已,只是朝廷和上司有严令,不得不勉强为之。这样过了近一月,星子总算与皇帝相安无事。一日,星子下朝后便又要去凤凰台,经过提篮桥时,见桥头挤满了人,拥堵不堪,星子只得下马步行。这提篮桥头是刑场所在,犯了砍头凌迟之罪都在此行刑,民间俗称断头桥,闻之者莫不色变。星子平日经过此处都是一晃而过,从不停留,今日见这阵仗,想是又有人要被处死了。星子蹙眉,想不通为何许多人喜欢看杀人,这些围观者平素连街头小偷都不敢呵斥,见了这血腥场面反倒如此兴奋! 桥头已搭好了两人多高的刑台。这春夏时节本不是行刑之时,除非是罪大恶极方可开例,故京城中闲人闻风而动,齐来观刑。星子正要绕开,忽听人道:“可惜我于兄弟,顶天立地的侠客义士,竟然要被凌迟处死,真是苍天无眼!”星子一听,那人口音,显然不是京城中人。侠客?义士?难道又是桩冤案么?人命关天,星子不由停下脚步,目光往人群中一扫,说话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身背行囊,大约是远道而来。星子分开人群,挤过去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
三十五 义士(2) 那人回头,正见星子身上的锦缎官服,别过脸去不理睬,却往地上啐了一口:“可惜我于兄弟,单枪匹马,杀不完天下的贪官恶吏!反死于小人之手!” 他所谓的于兄弟,是与官府作对获罪的么?星子想到箫尺托付之事,心头咯噔一跳,却冷冷一笑:“单枪匹马自然杀不完贪官恶吏,你也有手有脚的,让别人去做侠客义士,你就只会吐口水么?” 那人不料星子会这样说,回头惊讶地瞪着他,不明其意。旁边却有人认出了星子,忙提醒他道:“这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星子大人,安良除恶,为民请命,矢首县阿远的冤案就是他一力促成昭雪的。” “哦?”显然矢首县之事流传已甚远,那人一听,面色肃然,一揖到地:“星子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这时星子的随从来催他上路,星子本就厌烦监工的差事,这时更是不耐,摆摆手道:“我这里有事,你们先去吧!”把随从打发走了,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快说来,如果确有冤枉,我必定尽我所能相助。” “也没什么冤枉的,不过是杀了几个恶吏,杀人抵命而已,只可惜杀得少了。”那人愤愤地道,“我兄弟唤作于佳,和我是街坊邻居,今年二十八。于兄弟从小嫉恶如仇,最受不得被人冤枉。去年他到外地去游玩,却被海城几个六扇门的莫名其妙诬为窃贼,抓进官去拷打了数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将于兄弟放了。于兄弟被他们打得身受重伤,躺了几个月才能下床,却还是落下了残疾。他发誓要报仇,一直暗中准备,今年便寻了个机会,闯入海城县衙,持一柄单刀,当场砍死了六人,重伤五人,力竭就擒。今日是他上路的日子,我受家乡父老至托,专门来送他一程。便是千刀万剐,也有豪气长存!” 这个案子轰动一时,星子也有所耳闻,只是知道死了些官吏,不知究竟。此刻见他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星子听得惊心动魄,暗自羞愧不已。不想民间还有如此人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己白白习武多年,如今却甘心看人脸色,受人指使,苟活于世。 “来了!”后面的人群闹哄哄地嚷着,却忽象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闪出一条道路来。一辆囚车缓缓驶近,前后皆有重兵防护。开道的兵士手持刀剑棍棒,将围观的众人隔开。星子望见那囚车上果然是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男子,头发凌乱,衣衫残破,苍白的面上犹带血痕,显然在狱中受尽了折磨,虽然重枷在身,他却仍泰然自若,目光沉静如水。“于兄弟!”方才说话那男子踮起脚,全力唤道,于佳似听见了,朝这边看来,微微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真乃壮士也!星子不由叹服。 囚车到了台前,兵士将于佳押上刑台。监刑官已然就坐,星子认出他是刑部侍郎强大人。 |
三十五 义士(3) 刑台正中却是一座大字形的刑架,一位膀大腰圆的侩子手手持一柄牛耳尖刀,来回踱步,刀刃的寒光让人心惊。于佳被押到监刑官前跪下,验明正身,强大人道:“罪犯于佳,行凶杀人,罪大恶极,凌迟处死,决不待时。于佳,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星子听到“凌迟处死”四个字,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厌恶地皱紧眉头,死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残忍?忽想起初次进京时,在聚德楼吃饭,听邻桌的人谈论凌迟之刑,“第一刀就把那人的眼睛剜下来了,叫得那个惨啊,可还不得死,足足剐了三天三夜,三千多刀,受足零碎苦头,到最后几乎只剩了一个骨架……”星子忍不住一阵恶心,忙扶住旁边的一棵老树,方没将早饭吐出来。 于佳却神色平静,沉稳如山,不见一丝慌乱恐惧,淡然一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们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宁可被你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胜过一辈子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活在世上。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公道,我就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这几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台下的人有知道内情的带头鼓起掌来,顿时一阵喧哗骚动。监刑官怕出变故,忙喝令于佳住口,喝令台下肃静。星子暗中观察,不见箫尺大哥的人手,料得这于佳和箫尺并无瓜葛。除了大哥密谋起事,还有于佳这样单枪匹马和朝廷对抗的,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民怨汹涌,这赤火国的国祚还能有多久?皇帝还能在他的宝座上作威作福多久? 于佳从容起身,被押到刑架前,除了枷锁,扯下衣衫,却又被绑上刑架,铁链锁住手腕脚踝,动弹不得。静候时辰一到,就要行刑。凌迟?星子望着于佳炯炯双目,那尖刀会剜下它,会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洞,那血永远也流不尽……自己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千刀万剐?但……他毕竟杀了人……星子悄悄地往后退,退,退到一处屋檐下,退到看不见刑架上的于佳的神情…… 星子从地上捡了块坚硬的椭圆形石子,握在手心中,不知是天气热还是他攥得太紧,手心中的汗水打湿了石子,滑溜溜地几乎快握不住。忽听得一声炮响,时辰已到!台下围观人群霎时安静,目光中却透露出兴奋与期待,离得太远,星子只能看见侩子手的那柄尖刀已贴近了于佳的面门!没有时间了!星子不能再等,手一挥,手心中的小石子如划破漆黑夜空的流星,直奔刑台而去!噗的一声,石子端端正正击中刑架上于佳的额头,有血流出来,头软软地歪在一边。 变故突起,侩子手一阵慌乱,上前查验一番,跪倒在地:“大人,于犯已经气绝了!”众目睽睽之下竟出了这事,强大人惊出一身冷汗,忙起身疾步走近,令人再查,那石子却是击中于佳的太阳要穴,一击致命! |
逆鳞(1) 强大人知道责任重大,死囚虽不皆免一死,但按朝廷律令,判了凌迟处死就绝不能斩首或绞刑,更何况被旁人擅自打死?于佳是朝廷要犯,这样不明不白轻易死了,自己断断不能向上面交代,强大人擦擦额头,急令严查。 星子听得于佳死了,却不敢再往刑台上看一眼,低了头,趁乱钻出人群,唤了乘风,跨伤马疾奔出城。星子纵马奔出十余里,到一无人的荒凉旷野,方下马,跪倒在地,抱头饮泣。自己杀人了!虽然从十年前开始习武时,星子就模模糊糊地知道,终有一天,自己的双手会沾上他人血迹,却没想到,杀的第一个人竟是一位自己敬佩的英雄。他索要的公道自己无能为力,亦不能救他的性命,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他死个痛快,得个全尸,少受点那些零碎苦头。 谁让于佳杀人,谁又要杀了于佳?这是什么样的世道,天理昭昭在哪里?逼良为娼,诬良为盗,这令人窒息的黑暗怎样才能打破?星子只觉胸口闷痛,不能大声哭泣,只是无声呜咽,良久方收了泪,呆呆地独坐在旷野中,直到日影西斜,方无精打采地回城去。 次日清晨,辰旦照例早朝。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后,强大人出列,讲了一遍昨日刑场事故。辰旦也不禁惊讶动容:“竟有这等事?想来那人定是他的同伙,劫不成法场,就给了他个痛快,让他躲掉了凌迟一劫!朝廷法纪凛然,此人罪不容赦,你速去查明,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强大人诺诺领命。 星子想起昨日回城时,见城门卫士对所有出城之人都严加盘查,料得就是为了此事。他们查不到我头上,难免又去找一个无辜之人当替罪羊,又出下一个于佳。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怎能连累他人?星子遂出列,朗声道:“陛下不用查了,昨日刑场之事是我干的!” “啊?”星子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阵低声惊呼。百官虽知星子素来羁傲不逊,常有惊人之举,却没想到看上去文弱的状元郎,竟能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这……”强大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干笑一声,面色尴尬:“星子大人何必说笑?昨日那人以一粒小石子击中于犯太阳死穴,一击即中,这等百步穿杨的暗器功夫,非同儿戏,可不是常人能有。” 星子知道自己进京入朝,多以文章示人,旁人皆不知自己身怀绝技,自己亦处处多加掩饰,但人间处处不平,又怎能等闲视之?一身绝技迟早也是会暴露的,倒不如今日干干脆脆让他们明白!星子微笑:“这也不算什么,下官自小混迹山野,民风剽悍,为求自保,也学了几招三脚猫的防身功夫。昨日确实是下官情急出手,大人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如何试法?”强大人听得半信半疑,殿上百官也瞪大了眼睛,唯有龙椅上的辰旦一言不发。 |
星子受了昨日于佳的感染,此刻胸中豪气澎湃,全无畏惧,“这个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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