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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转载】长路漫漫伴你闯之<新家法>(by:临风回首)[第3页] |
作者:潇湘溪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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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恩怨 当年,十八岁的秦朗得骆老爷子赏识,纳入洪帮,在帮中第一个结识的人便是常惠。 常惠比秦朗小一岁,入门却比秦朗早了一年,洪门的内部位份极为复杂,按梁山的排名,但只设三十六天罡,不设七十二地煞,分为内八堂和外八堂,内八堂都称爷,另有香长、盟证等闲散客卿,外八堂实设幺满十排,因四、七两排曾经出过叛徒,废之而只纳女子,女子不入堂,因此称外八堂。外十排首排为新服,又称心腹,在外八堂为大爷,在内八堂为老幺,末排有大满、小满等。洪帮规矩,新入门者有上山插柳的,如原本在江湖上有名望受尊崇的,或于帮会有大功的,便可破例一入门即获高位,但以外八堂为限,最高可封为新服大爷。普通帮众只能插柳上山,秦朗新进无功,只是幺满,算是半个排,只比小喽罗稍强些。而常惠按班升迁,已是十排大满。 秦朗初入门来,什么都不懂,得常惠颇多指引,而秦朗是那种滴水之恩即铭感五内的人,自此便与他交厚,闲暇时常带了小傲等兄弟同他一块玩儿。 小傲至今仍记得初见时的常惠,便是如现在的明威一般,热情而简单,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接下来便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秦朗凭着自身的机智悍勇很快在帮中露出头脚,加上老爷子一直对他十分关注,有意将一些比较复杂的任务交给他完成,而他自幼历事极多,本就练就了一副好身手和好头脑,自然将这些任务都完成的十分出色,两、三年内便成为老爷子的近身,位份也按积功破格晋升为五排执事,而常惠只按部就班的升至八排,这一切,常惠当然是有些妒忌的,但也只是偶尔而已。 然而慢慢的事情开始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首先是秦朗越来越接近社团的核心,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帮会内幕,而这些是常惠这样位份的人接触不到的,常惠便十分好奇,有意无意的缠着他打听,但洪帮规矩极严,秦朗哪敢泄露,一来二去的常惠便觉得秦朗不够义气,不免有怨声,秦朗为顾全情义,只得说与他知道,谁知接下来帮内便真有几次办事时因为失了风而失手的,帮内开始严查内奸,秦朗新进自然首当其冲,刑堂严审了几次,秦朗为保全常惠,咬牙拒不招承。 但常惠年少沉不住气,见秦朗入了刑堂便慌了手脚,只道自己必然不保,竟偷偷逃了。这一逃之下,事情一发,惊动了老爷子亲自过问,秦朗眼见瞒不过去,只得说出实情,老爷子本是有心栽培于他,出了这样的事自是十分震怒,当场一顿家法几乎将秦朗打死。 秦朗虽受家法,然并不认为此事真是常惠所为,只道他是胆小怕被冤枉说不清楚才逃的,洪帮中的事严禁向外人泄露,小傲是空子,秦朗并不能将此事说与他听,洪帮自此之后严整纪律,对帮众约束更严,而秦朗也因此事坐成过失,从此失去了升迁的机会。 彼时秦朗年仅二十一岁,正该是意气风发之时,受此挫折难免抑郁。小傲虽不明就里,然略窥其意便知他在帮中不甚得志,便笑言何须烦恼,既不能在帮中施展才能,倒不如自立门户,打出一个天下。秦朗得他提醒,豪气顿生,自此暗中招募兄弟,为日后做起了打算,而当时只有十九岁的小傲开始逐渐显露出他过人的才华与天赋。 本来事情可以就此告一段落,谁知三年之后,一些洪帮帮众竟然发现了常惠的行迹,上报之后帮中立即派人追拿。秦朗得知此信后,念着旧日的情义,有心帮他却又无能为力,这才将当年之事大略说与小傲,要他设法相助。小傲略加分析之后,直觉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当年失风之人始终没有查到,不能说常惠便与此事无关,因此劝秦朗先不要插手,不如等洪帮寻到常惠问个清楚。秦朗一向相信小傲的判断,但心中委实不能接受常惠竟有利用他的可能,口虽未言,面上却有不悦之意,拂袖离了小傲回帮中去了。小傲放心不下,便令冯杰悄悄跟去盯着,有事即时来报。 当日下午,冯杰打电话报说秦朗一个人急匆匆向某货仓的方向去了,小傲心知不好急忙赶去,彼时常惠带着几个兄弟已与前来追拿他的洪帮中人动起了手来。秦朗赶到时,见常惠正自负隅顽抗,便上前去想要劝说于他,哪知常惠心中有鬼,以为他是欲来报复,见他上前,当即举刀刺来。秦朗万没想到常惠一见面即下杀手,促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侧身,让刀刺入了手臂,跟着被脚下的货物一绊几乎摔倒,他尚未稳住身形时,常惠已经挥刀又上,幸而小傲即时赶到奋力推开他帮他挡了这一刀,常惠的刀透胸而入,刺穿了小傲的肺叶,而小傲手中的匕首也同时刺入了他的小腹…… 之后小傲得童院长妙手回春,而常惠则当场不治而亡,常惠一死,此事背后的内幕便无从得知,而常惠的事却令小傲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从而发现了秦朗小社团的秘密,待将秦朗重责之后,却也理解了他的义气和委屈,之后的数年里不但包容了他的私人力量,甚至还破格升他为一排新服,许入内八堂参与议事,默许了四海的存在并暗中支持其发展。 来路难寻,往事成伤,秦朗每每念及不免黯然,有时竟是数日不乐,因此四海的弟兄都决口不提此事,以至于“常惠”二字成为了四海不成文的禁忌。 |
第四十四章 真相 小傲平淡而轻缓地将过往一一述来,明威却是难以形容的伤心与震撼,他跟随小傲三年,知他为人坦诚,所言必是实情,原本幻想哥哥的死是一个误会,哥哥不是小傲所杀,小傲是被人陷害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愿意立该跪倒在他的脚边,抱住他的两腿乞求宽恕,那怕被他一枪打死也在所甘愿! 但哥哥是他亲手所杀竟是不争的事实! 更想不到哥哥竟是这样的人,比之小傲和秦朗的义气,哥哥的人品竟是如此鄙下,但他毕竟是他的哥哥啊!他眼望着小傲,面前的人是他此生最敬重的人,也是这三年来他最亲近的人,并且他十分清楚,这三年来他对自己的关爱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他虽语意平淡,但自己熟知他的性情,其中的凶险过程自是比他此时的描述高出不知多少倍,何况哥哥的那一刀所造成的后果,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更是亲眼目睹。想至此处不免神情黯淡,心中矛盾百端。 他这里进退维谷,不发一言,孔祥林也不迫他,只是轻轻的抿着茶,静观他的反应。 半晌,小傲向明威灿然一笑:“你我相处近三年,应该知道我的习惯,常惠的确是我亲手所杀,你既是他的弟弟,给他报仇也是份所当为,想要我的性命,早早拿去便是,何必如此?” 明威听他这样说更加不知所措,三年来他日夜出入小傲的房间,从未被禁止,小傲的房门从不上锁,四海的人都知道,所有的兄弟都被傲哥信任,傲哥的房间永不设防!而他做为小傲的近身,又是小傲唯一收的小弟,真要想杀小傲,岂不是有得是机会? 蓦然之间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没真正想过要杀小傲! 最初跟小傲时他只十六岁,什么也不会,便没敢动过这样的念头,时间长了,慢慢了解了他的为人,自然而然的对小傲从内而外的折服了起来,竟没起过这样的念头,只在孔祥林给他一些任务时偶然被提醒,才会记起朝夕与共之人原是杀兄大仇! 这个发现远比知道自己的哥哥的死因更令他震撼不已,原来三年来在他心目中小傲才是他的哥哥啊! 秦朗轻抚着舒同血肉模糊的脊背,口中虽是不言,却将他每一分痛楚心疼地看在眼里。 冯杰坐在床尾,一边替舒同揉着几乎已无法再直起的膝盖,一边偷眼看着老大的脸色,口中小声的抱怨:“老大和傲哥这样不信任我和阿同,这样的大计划竟然连我们两个都瞒了,若早知道是苦肉计,我怎么也不会把阿同打成这样!” 舒同痛楚的脸上泛起一丝温馨的笑意:“打…轻了…他们…怎么会、会信啊… 老大… 没事就、就好……” 秦朗见他笑得真诚,心中温暖,口中却微嗔道:“打屈了你么?要不是小傲事前已有准备,此刻我还有命在吗!” 舒同惭愧的垂了头,冯杰忙转移话题:“傲哥真是本事,连门都不出就把一切算得这么准,还有这道具,也太真了,当时老大身上的弹孔鲜血直喷啊,差点没把我吓死!” 秦朗不禁微笑,这道具是小傲从他一个做电影特技导演的朋友那借来的,电影里那些被枪杀的镜头都是这么拍的,也亏小傲想的出来。 冯杰见秦朗高兴,马屁赶紧跟上:“老大真是英勇,假装在手术室抢救,其实是偷从后门溜走,一个人单枪匹马去解决了修罗,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刚刚还在为傲哥担心。” 秦朗淡淡的道:“有什么英勇?小傲在台上对着修罗的枪口却镇定自若,那才叫英勇,我要是去得稍晚一步,修罗已经开枪了。” 冯杰笑说:“是,不过老大不知道,明威弄了件防弹衣给傲哥穿呢!” 秦朗叹了口气,摇头道:“小傲穿那防弹衣是为了宽你们的心,对于修罗这样数百米之内可一枪爆头的高手来说,防弹衣与普通装饰没什么两样。小傲是在赌,赌修罗不见我到场能犹豫多久,假若修罗的耐心稍差一点,小傲可能就回不来了。” 冯杰一时默然,半晌忽然想起:“那么老大,要是暗杀你的那个杀手也瞄准头部……”说到后来觉得不对,声音不禁小了下来。 秦朗啼笑皆非,照他头上拍了一下,骂道:“你怕我不死吗?自然要尽量把头向后藏起,故意露出胸部啊!怎比得小傲在台上众目睽睽,没处躲、没处藏的。设计这条行车路线时,小傲就调来了详细的图纸,哪里可以埋伏,哪里比较危险,都是心中有数的,你以为小傲这几天几夜废寝忘食的在做什么?就连修罗的藏身之处,也是小傲事先调来了会场的建筑图纸,做出了重点分析,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容易得手?” 冯杰、舒同心中默想着小傲这一环套一环的精妙谋算,竟是步步为营,半点不差,不由得痴了。 正在此时,阿亮的一个小弟从门外奔了进来:“老大,同哥,杰哥,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罗定森亲自出马坐阵,兄弟们要挡不住了,亮哥要我来请示,怎么办?” 秦朗看了一下表,微微一笑:“告诉阿亮,叫兄弟们再撑五分钟,五分钟以后我就出去。” 转过头微皱了眉,小傲怎么还不回来! |
第四十五章 对阵 冯杰看了一眼被绑缚了跪在地上的小福:“老大,怎么处置?” 秦朗冷冷地道:“你觉得呢?要是在洪帮里,他做的这些够得上十刑中的第一刑了,剐刑!减一等也是活埋、溺水、杖毙,还想给他留命?” 小福一听吓得瘫在地上,昏了过去。 冯杰打个哆嗦,谋害龙头啊,与弑君无异,可小福毕竟跟他这么久了,朝夕相处,难免有情,虽知他害傲哥、害自己、还想害老大,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忍的。 秦朗也不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反问道:“你刚刚怎么会又回来?” 冯杰立刻得意了起来:“傲哥要我看着老大啊,我哪敢怠忽,跑出去时就在想,别要中了调虎离山计,因此刚转过弯我就又杀回来了,怎么样?老大,这回该给我记一功了吧?” 秦朗不禁笑了,小傲告诉自己留心小福,却怕阿杰他们沉不住气,让小福看出来,没告诉他们,想不到阿杰能这样沉稳谨慎了,阿杰、阿同都日渐成熟,可以担大任了:“记功?你的人犯了事,你这当大哥的没责任不成?这教导不严、失察下情之过还能逃得掉?等着回去领家法吧!”绷起脸来,举步径出。 “啊?还打!”冯杰吓了一跳,带着哭腔摸了摸犹自肿着的屁股,心里暗暗叫苦,老大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弄不好真得受家法,只能盼着老大念在前几日的伤还没好的份儿上打得轻些了,苦着脸故意一瘸一拐的跟了出来。 医院的大门外,人头涌动,数千人明火执仗、气势汹汹。 阿亮率人正拚命苦守住大门,眼看要坚持不住了。 秦朗缓步而来,微笑吩咐:“把门打开。” 四海的兄弟见老大安然无事,人心振奋,齐声哄叫,打开了大门。外面的都人被这哄叫声吓了一跳,弄不清状况,一时竟无人敢冲入。 秦朗气宇轩昂的在门前一站,声音不大、但却沉稳有力的说:“我是四海秦朗。” 早在十几年之前,秦朗便以悍狠著称,江湖中无人不知,如今他这么稳如泰山的在门前一站,定宇、祥瑞的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之间没人敢动,纷纷闪开,一起直愣愣看着罗定森汽车的方向。 罗定森下了车,离秦朗远远地站了,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向前几步在他身前散开。 罗定森眼见秦朗毫发无伤,暗叫上当,不用问也知道又中了小傲的计了,只是此时已是撕破了脸,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秦朗看着他这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心内暗暗好笑:“森哥这么晚还来探兄弟的伤,真让人感动啊!” 罗定森心说:去你妈的,你哪里有伤了?口里“哼”了一声:“看你老弟活蹦乱跳的,这么快伤就好了?这家医院的医术还真是高明啊!” 秦朗哈哈一笑:“是啊,要不森哥也来住住?” 罗定森的手下闻言不禁又向前靠上了一步,防他突然发难,。 罗定森冷笑一声:“不必了,还是留给你自己住吧。” 秦朗微笑道:“森哥和我还客气?” 罗定森哪有心情听他贫嘴,眼见自己这边人多势重,不如一鼓作气。手一挥,手下人便围了上来。 秦朗知他心意,淡淡一笑,用眼四下一扫,眉宇间充满了凌人的威势,不但不退,反向前略迈了一步,众人见了这股磅礴的气势,都是不自禁的有些畏缩,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先下手攻击。 秦朗剑眉微挑,笑看着罗定森:“森哥今晚是打定了主意要灭了四海了?” 罗定森见己方士气受挫,未战便先怯了,心头火起,有意激励斗志,扯起嗓子,斩钉截铁的说:“正是!”他手下之人心头一震,都是不自觉的扬了扬手上的家伙。 冯杰与阿亮各自向前一步,警惕地看着周围,秦朗脸上笑容分毫未减:“森哥这样笃定,可是仗着人多吗?” 罗定森洋洋得意地笑道:“不可以吗?” 秦朗也笑着道:“是吗?森哥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正在此时,定宇和祥瑞的后方阵脚开始了骚乱,远处点点星火,隐约可见大队人马正从各个路口潮涌而来。 罗定森脸上色变,本以为趁着秦朗受伤,四海人心慌乱,打他个毫无防备,怎知道这小子竟是装的,并且早有防范,反把自己引入了陷阱。 秦朗冷笑一声:“森哥打的好如意的算盘,叫我的手下来杀我,也不想想,他吃我的饭,难道会向着你吗?” 不再理会罗定森心中惊疑,“哼”了一声,自带了冯杰转身回去了,这边阿亮带了兄弟,立刻阻在他们身后,罗定森的手下也急忙上前护住罗定森向后撤去,四海留守在医院的防卫一齐向前与新来的人手合并,将罗定森诸人围在了中间,刹那间,兵刃相交,双方动起手来。 秦朗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的吩咐冯杰:“把小福放了吧。” |
第四十六章 分析 见明威面色青白,显见内心折磨,小傲心中不忍,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向孔祥林笑道:“夫子好手段啊。” 孔祥林微微一怔,随即笑问:“可是想通了?” 小傲淡淡摇头:“当年常惠也是夫子的义子吧?” 此言一出,不止孔祥林,明威也愣了一愣,目光滑过孔祥林略带惊愕的老脸,探寻地看着小傲。 小傲向他笑笑,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看住孔祥林:“夫子可真是老谋深算那,十几年前就在洪帮安插了人手,而且又都是这种不谙世事的孩子,利用他们的纯良骸酢蹀知,使人对其产生信赖,然后再一点点的渗透,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公然玩花样。” 孔祥林微微变色,小傲察其情状,知道自己果然猜的不错,“不只常惠吧,只怕还有不少,明威刚得知哥哥的死讯就‘巧遇’了夫子,还得夫子怜惜,收为义子,何其幸甚啊!” 明威心中惊疑不定,他虽敬重小傲,对孔祥林却始终也是心怀感激,毕竟自己当年流落无依,得他收留,又使计将他送到小傲身边,助他报仇,虽然后来也觉他目的不纯,为人不及小傲坦荡,但总想着他当年怜自己孤苦的好意,和收自己为义子的情份,是以才甘心受其利用,为他传递消息,依他所教离间小傲与秦朗兄弟的情义。但若事情果如小傲所言,孔祥林当初竟是刻意接近自己,甚至于哥哥当初也是受其利用才因此招至杀身之祸,其用心竟是如此之深险,对自己又哪有半分真情可言,想到这儿不由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孔祥林静静看小傲,眼前这个人太聪明了,留着只怕是祸患,现在就是他要投诚,也不能放过他了。他初时见明威始终踌躇,便知他无法下手去杀小傲,而眼下他既对小傲已动杀机,便已无须再戴那副绅士的面具,反正明威也已没了利用价值,索性不如直接承认。 只是,小傲究竟是如何窥破自己的路数的呢? 小傲见他眼中泛起了杀意,不禁微笑,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软肋:“夫子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是吧?”拿起茶来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其实早在数日之前,我便已得知明威是常惠的弟弟了。” 见明威大吃一惊,小傲轻轻摇头,投给他一个“安静”的眼神,继续对满面狐疑的孔祥林道:“夫子想听听小傲的分析吗?”不待孔祥林回答,自顾自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四海有内奸,这点我在两月之前就已有所察觉,只是我自己一直磕磕碰碰的受伤,跌跌撞撞的逃亡,无暇静下心来细想,好不容易前些天得了点空闲在医院养伤,便将这来龙去脉仔细的做了一下推想。 “首先,我从每一个人的说话行事等细节上入手,慢慢琢磨他们有否反常的地方,这样我就发觉到明威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 “自从上次我被老大责了家法,明威就经常在我面前表露他对老大的不满,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心疼我,所以没有留意。 “后来,他故意将秦朗禁止让我知道的四海与龙达对决的消息说与我听,以他对我为人的了解,似乎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当我回来以后,他见我伤病缠身,看我的眼神总有几分懊悔和内疚,这孩子心地良善,所以单独看来只道他是因为没有保护好我而自责,可是细细联想前事,便会觉得有几分可疑。 “既有可疑,当须彻查,夫子将明威的底子做的十分干净,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确定了明威是常惠的弟弟之后,才慢慢捋出了头绪…… “夫子放明威在我的身边,最初的目标并不是我吧?三年前,四海才刚刚起步不久,尚不足与各大社团抗衡,小傲彼时不过一无名小子,一个终日流连赌坊的江湖浪子凭什么能得夫子如此看重? “既然目标不是我,也不是四海,那么很显然,必是四海身后的洪帮了。其实,这么多年来,祥瑞的目标始终都是洪帮,只不过夫子的耐心很好,一步步慢慢做来,不显山露水,一心求稳而并不急于求成。 “直到近年来,四海发展的快了,才引起了你的警惕,暗生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也打起了小傲的主意。 “火龙赏金千万要小傲的人头,从而引出秦朗,而另出重金买动‘十殿阎罗’,对小傲进行追杀,这样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不可能是火龙自己能想的出来的,谋算,从来都不是火龙的强项! “你要明威故意将四海与龙达对决的消息透露给我,就是要逼我离开四海,如果能借‘十殿阎罗’除掉我更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让秦朗无心他顾。” |
第四十七章 终结 小傲看着孔祥林阴沉的脸,继续缓缓道来: “你知道修罗要逼我出来,而秦朗严令不能让我知道,明威一定是被我的伤吓到了,不肯再象上次一样给我透露,所以你就给了杂志社那样一条消息,即可以让我知道情况,又可以借机打击四海,让四海混乱。 “是谁把杂志放进来的呢?不会是明威,明威见到那杂志时吓得不轻,这孩子比较单纯,没有那么好的演技,那么一定另外还有人。 “谁能将这件事做得这样容易而又不易被怀疑?所有能经手的人只有这么几个,冯杰、他的女友芬妮、小福、明威,冯杰自然绝不可能,芬妮虽没见过我,但却不会不知道四海,这么明显的标题她不会看不到,除非她是有意的,我查过她的底子,排除了她的可能,那么便只有小福了。 “冯杰不会自己动手搬东西的,当然是由小福代搬,所以小福下手就很容易,又能轻轻松松的不担干系。我查到小福嗜赌,欠了定宇不少钱,那么原来定宇也有参与,当初火龙不也是躲藏在定宇的地盘吗?让定宇出头与四海为敌,就算事发,也不容易牵扯到祥瑞,那么夫子既成了事,又可置身事外,坐收渔利。 “只是夫子没想到我会在报上登出那样的新闻,又要开记者招待会。眼看局势就要扭转,四海现在是洪帮的臂助,怎能再让四海有抬头的机会?夫子必是心有不甘,所以才安排人在路上刺杀秦朗,既能除了眼中钉,又可以让记者招待会开不成,行车的路线也是明威透露的吧,所以他后来给我备了件避弹衣。” 说到这,小傲转头向明威笑了一笑,明威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原来小傲早就察觉了,可他还说要送自己去英国!难道他心里并没有怪自己? “夫子原来对付洪帮的策略其实很好,这样缓缓蚕食洪帮的计划,不张扬、不急进,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只是慢了些,四海过快的发展情势令夫子感觉到了不安全,龙达的灭亡则坚定了夫子要先对付四海的决心,所以夫子这次才下大力气,想一举除了四海。”小傲淡淡笑了一笑,“不过这如意算盘却未必打得响了。” 孔祥林面现厉色,果然如此,一切竟然都已在小傲算中,那么老罗他们此刻必是已落入了套中了,他本来极重形象,一派鸿儒风度,喜怒向来不形于色,但此刻见自己的计划被小傲尽数破坏,祥瑞也许会因此原气大伤,若他再将此事告知洪帮,一生心血只怕要付诸东流,思忖到此,心中恶念横生,面色也随之狰狞了起来。 明威见了他这样,知他起了歹意,不及细想,自然地向前一步,抽出枪来,挡在了小傲的身前。 孔祥林怒极反笑:“你居然要保护杀你哥哥的仇人?!”向旁微一点首,几个手下立时上前,举枪对准了明威与小傲。 小傲拍拍明威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开,望着孔祥林淡淡笑道:“夫子既知我已悉数了解了内情,还以为小傲会束手待毙么?夫子难道忘了刚刚是从哪儿把我请来的了?” 孔祥林面色大变,与此同时,一直寂静的外面开始混乱,隐约听见嘈杂的人声,几秒钟后,洪帮的帮众如神兵突降,将房内众人围了起来,骆老爷子自外缓步而入。 小福喜出望外的看着冯杰,真没想到杰哥能在这样的时候饶了他性命,冯杰心里一滞,避开了他感激涕零的眼神。 外面刀光斧影,大群人正在火并,死里逃生的小福急冲冲的逃向大门,心知必须尽快离开四海的人众,现在大多数兄弟都已知道他是叛徒,指不定谁杀红了眼会冲上来一刀要了他的命。 他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互砍的人群,寻找空隙向罗定森车子的方向靠近,现在必须要马上找到罗定森,为了不被四海的人追杀,他需要得到定宇曾经允诺过的保护。 “森爷!”罗定森怒不可遏地看着鬼鬼祟祟向他这边窜来的小福,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秦朗刚刚说的话:“森哥打的好如意的算盘,叫我的手下来杀我,也不想想,他吃我的饭,难道会向着你吗?” 原来是这小子泄露了计划,向秦朗告了密,难怪四海会布下了圈套等着他,眼见自己这边伤亡惨重,许多手下已经开始寻找逃跑的方向,自己辛苦二十几年,创下的基业就这么悔了?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失去理智的从一个手下手中夺过枪,将狂暴的心情化为子弹尽数射在小福的身上! 尖锐的警笛声令他逐渐恢复了清醒,望着不远处端枪蹲伏的防暴警察,他长叹一声,手中的枪颓丧地落在了地上。 窗前的秦朗转头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冯杰,面无表情地走回到病床旁,默默地看着床上的舒同。 |
第四十八章 请求骆老爷子坐在椅中用审视的目光看住小傲:“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在,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傲笑应了声“是”,斟了杯茶双手捧了上来,然后退到下首坐了,“小傲多谢老爷子援手,如果老爷子迟来片刻,小傲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骆老爷子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孔祥林图谋洪帮,我岂能坐视?这件事亏了你查出来,替洪门除了这一心腹之患,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呢!” “小傲不敢当谢,其实常惠的事,老爷子早已知道,小傲贸然插手,打乱了老爷子的计划,实属不该,老爷子不见罪小傲,是老爷子宽厚。” 骆老爷子心中暗暗点首,这小子真是聪慧太过,什么都能看出来,当年常惠的事,他一早就知道与祥瑞有关,不过常惠死了,查无实证,很多事牵扯到帮会利益,不能骤然与祥瑞翻脸,所以并没有声张,连秦朗等门中之人也都是不知,这些年来自己暗中自是做了不少部署,之所以未动祥瑞,只因时机还不够成熟,这也是当日警告秦朗不让小傲与孔祥林走得太近的原因之一。 小傲见老爷子不语,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今天上门去见老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老爷子只沉吟片刻便应允了此事,当时心中就颇觉奇怪,方才见洪帮如此迅速就攻入祥园,虽是祥瑞为了对付四海,后方空虚,却也不至如此不堪一击,这等攻略显然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做到,倒像是谋划了很久的样子,想来老爷子在祥瑞安插了不少人手,自己只不过将这个计划提前推动了。 老爷子轻轻呷了口茶,微笑看着小傲:“你要我遣开众人,不只是为了说谢吧,可是还有事?” 小傲回以一笑,道:“小傲有几件事,想求老爷子。” 老爷子“哦?”了一声,几件?眼睛略动了一动,“说来听听。” “常惠是内奸的事,能不能求老爷子不要告诉阿朗?” 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他的意思,小傲淡淡叹了口气,“那件事,阿朗一直很难过,他心里一直不能接受常惠会利用他。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再来揭这个疤呢?求老爷子怜惜吧。” 骆老爷子默然半晌,也叹息了一声:“阿朗比较重情义,这件事是他的心结,不过他之所以如此梗梗于怀,也并不光是为了常惠,还有半数也是因为当时没听你的劝,反害你受了伤,他对你,一直以来也是心存愧疚的。” 小傲低了头,眼睛看着地面:“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想让他知道。”如果秦朗始终还当常惠是兄弟,最起码他会认为付出的值得,他不想让秦朗觉得自己愚蠢。 老爷子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应了你,不在门中公开此事就是了。还有呢?” 小傲笑笑:“还有,就是明威,我在英国给他找了一间学校,手续已办得差不多了,想请老爷子连夜派人将他送出去。” 老爷子抬了抬眉毛:“你……” “这孩子的身世很可怜,这几年一直被人利用,做了一些违背本心之事,但他内心还是很善良的,我希望能给他寻一条出路,让他远离江湖,过平凡开心的日子。” 老爷子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明威做内奸,私自泄露行车路线,意图谋害龙头,这可是不赦之罪,虽说他是被人利用,但三年来处心积虑的图谋不轨却是事实,你如此作为只怕不妥吧?不如交与阿朗从轻发落也就是了。” “若要从轻发落便需牵出常惠之事,何况,就算阿朗不见罪于他,他小小年纪顶着一个内奸之名,日后在社团也难以抬头做人,不如让他远离是非,也强于过这种刀刃上打滚的生活。” “那么你该如何向社团交待?” 小傲深吸一口气:“我自会给阿朗一个交待,还求老爷子成全。”他需要交待的事太多了,抗令私逃的事还没了呢,对于明威这件事,他前有失察之过,后有瞒报之罪,更私自动用了洪帮力量,也不怕加上这一条私纵内奸了,反正逃不过这顿打去,左不过多几板子,少几板子的事。 老爷子默然良久,在江湖上混,你可以没有出身,没有相貌,没有才学,没有财富,却唯独不能没有狠心,而善良,是最不需要的东西。小傲的心思太过细腻了,什么事都从别人的角度去考虑,这样下去受伤的只能是他自己。 “还有吗?”老爷子长叹一声问道。 小傲垂首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向老爷子身前跪了下来:“小傲承老爷子不弃,始终待同门中之人,只是小傲生性放浪,不惯约束,实无意于江湖,只想再相帮阿朗几年,便退而过些清闲的日子,请老爷子原恕小傲轻狂,勿见责于阿朗。”竟是将入帮一事当面婉拒了。 老爷子无言地看了他半晌,缓缓起身,向外走了出去。 |
第四十九章 回家 停车在树叶飘零的路旁,微风带来秋的萧瑟,小傲眼望着那高墙后古雅的典式建筑,心中涌起一丝丝温馨的感伤,相别近月余,今日归来,恍如隔世…… 尚未进得门来,便听到冯杰凄惨的叫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德哥正挥动着手中的竹杖,执行家法,小傲略蹙了下眉,心知是为了小福的事,家法不过夜,这是四海的规矩。 冯杰辗转在刑床上,本已伤痕累累的臀上杖痕叠加,刚愈合的伤口又已血肉模糊,这一昼夜本就极辛苦,令心神脆弱的他愈加难以承受苦刑的折磨。 见小傲进来,德哥暂停了行刑,守夜的兄弟报说秦朗正在书房等他,小傲点点头,让他回复说他稍后就来,便走向刑床上的冯杰。 冯杰颤抖着叫了声:“傲哥!”小傲叹了口气,走上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这是正式的家法,冯杰也不敢撒娇讨饶,小傲见那伤势便知德哥落手不重,想是秦朗念着之前打狠了他,暗嘱了德哥宽刑。只是他原已伤势极重,是以承受不住。 按规矩是四十板,已打了十几下,冯杰得了小傲慰藉,心神稍定,也知老大没想打重他,余下来的二十几板,便咬着牙苦撑了下来,虽是疼得满身冷汗,却没再大呼出声。但饶是德哥未下重手,这整整四十板打下来,仍是痛得他爬不起身来了。 小傲轻拍冯杰的背,以示鼓励,叫来他手下兄弟,送了他回房好生照料,然后苦笑着告诉德哥刑具不必收了,抛下他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惊讶,自己径直来到舒同的房间。 “傲哥!”阿亮打开门轻轻的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刚刚赢了那么漂亮的一仗,如今整个四海对傲哥都是近乎疯狂的崇拜。 小傲点了点头,轻轻走到舒同的床前,经受了一昼夜的折磨,舒同明显憔悴了下来,原本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微微泛着青白,圆润的脸庞也显得有些尖削了。 看见小傲进来,舒同忙欲挣扎着起来,怎奈伤重,只稍一动,便疼得额头冷汗直冒,禁不住暗暗咬牙吸气,伏在那里哆嗦。 小傲摆摆手,示意他别动,自己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忍着心颤的痛,用手抚了抚他微卷的短发。 肌肉一阵阵的轻颤着,小傲久久不能释然的看着那条条皮肉翻卷的鞭痕,虽然极力控制,仍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舒同将头向上抬了抬,让小傲的手抚在了自己的脸上,感觉着他掌心柔暖的温度,仿佛心中有一道暖流在轻缓的流淌,这一刻,他不是手下兄弟畏服的大哥,不是四海勇谩酢蹀匹的杀将,只是一个做错了事又觉得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期待着安慰,也企盼着原谅。 小傲心中酸楚,这苦肉计事前并未知会舒同,以至于他在忍受毒打、罚跪等折磨的同时内心也同样自责、自恨,饱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煎熬,为了赢这一阵,这样委屈舒同,觉得自己是在算计于他,心中不免充满愧疚。 他不能多加停留,只握了他手轻声安慰了几句,嘱了阿亮好生服侍,自己下楼而来。 “嘭、嘭、嘭……”书房里传出数声枪响,耳际一道子弹的擦痕涔涔的流出血来,小傲抬起头,沉静的面对狂怒的秦朗。 “滚出去!”秦朗向闻声冲入的众人怒喝一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不知道刚取得这样一场完胜的傲哥,因何又触怒了老大。 秦朗怒不可遏地看着小傲,从进入孤儿院到后来踏足江湖,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走过来的,什么人的气也都受过,什么样的苦也都吃过,冷酷的眼神,嘲笑的言语,帮会中同袍间的倾轧,黑道上仇敌间的残杀,任谁给的伤,伤身、伤骨、伤不到他的心。只有小傲,独独是小傲啊!不能伤他,不能欺骗他、蒙蔽他、算计他、背叛他,因为在他面前他是最最最不设防的啊! 而现在,他竟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悲愤强烈地侵蚀着他。 他与他十几年的兄弟,他怎能为了明威而欺骗他?他怎能为了明威而算计他?不但对他隐瞒了明威是内奸,并且在确定明威谋害他的时候私纵了他,为了明威更不不惜放下他自己的骄傲,动用他平日绝不会动用的洪帮力量,不惜亲身涉险,不顾他的担心,任凭孔祥林绑架了他,而这一切他都蒙蔽着他,对他来说,明威竟比自己还重要吗? 现在,他却如此行若无事的来见他,仿佛他从未背叛过他,甚至在他向他开枪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眨,他就这样笃定他不会杀他?利用他对他的信任,倚仗他对他的在乎吗? 枪在他的手中颤抖,他胡乱的将书案上的茶杯等杂物发泄般地扫在了地上。 小傲只是平静地站着,不动亦不言,秦朗的脾气上来的时候,除了自己别人是劝不住的,而现在激怒他的人却正是自己,现在无论开口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而他也无意为自己分辨什么,便任他自行发泄。 许久之后,秦朗慢慢平静下来,向门外冷冷叫了一声:“德哥! 德哥缓缓走了进来,秦朗面无表情的吩咐:“明威是内奸,小傲失察在先,瞒报在后,更私借他人之兵,纵其逃遁,加上之前抗令私逃,数罪并罚,带下去,按规矩,杖毙!” |
第五十章 双伤 杖毙!这两个字从秦朗口中冷冰冰的吐了出来,如同霹雳一般震撼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一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愣在当场。 小傲缓缓转身,虽然已做好接受重罚的准备,但秦朗的狂暴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也许自己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过分的超出了阿朗所能原容的范畴。 冯杰与舒同听到枪响时便已挣扎着起来,咬牙勉强匆忙的穿上衣服,由手下扶着跌跌撞撞冲下楼来,刚好赶上听到秦朗的命令,冯杰本就强忍剧痛被半拖半抱来的,一听杖毙两字当即跌扑在地,差点晕厥过去,舒同则是睁大眼睛愕然看向行若无事的小傲。 小傲向他淡淡笑了一笑,从地上扶起了冯杰,冯杰立刻抱住了他不放,许久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傲无奈地将他揽在怀内用力抱了一下,将他交给身旁的兄弟,转头对舒同淡淡的说了句:“回楼上去。”便举步出了书房。 秦朗一脸的冷凝,一言不发的坐在上首,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各自屏息静气,战战兢兢地侍立在左右。 身体伏在刑床上,身下裸露的肌肤感受到空气中的丝丝清凉,压抑住心中那一点不可名状的羞耻和恐惧,小傲静默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德哥轻拖着竹杖,缓缓举起横放在小傲的臀上,深吸一口气,举杖打了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小傲的身子颤了一颤,浅麦色的肌肤上印上了一道红痕,却并未感受到记忆中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心里叹了口气,知是德哥手下留情,只是这样的留情在此时只怕会更加激怒于秦朗,令他更为狂暴。 果然,数杖下来,秦朗便冷冷地道:“德哥的力气不够,想是累了。用不用换个人来?” 德哥的神情顿了一顿,料想秦朗只是在气头上,因小傲犯过实在太大,迫于规矩,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小傲又不肯服软认错,面子上下不来,胡乱打几下也就算了,绝不会真要杖毙了他。小傲身上的伤还未愈,又是在病中,若是落手重了,稍一不慎,只怕真的便将小傲打死了,因此心中踌躇,颇觉为难。 小傲知他犯愁,转头笑了一笑:“德哥掌管刑堂,当知规矩,小傲私纵谋害龙头之人,犯下的是不赦之罪,杖毙已是轻刑,德哥只管放手行刑,不必为难。” 他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说,秦朗怒气更盛,气得浑身发抖,径直走下座来,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还知道规矩!看来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了?你既不在乎自己性命,愿意以一命换他一命,别人也不用代你在乎,就成全了你!” 怒火中烧的从德哥手中夺过刑杖,便狠狠向他身上挥去。 竹板浸水之后韧而且重,秦朗又是骤下狠手,小傲伤病之后身子孱弱,这一杖猝然而至,当即痛得他浑身一颤,“啊”的一声低呼,身体猛然向上一挺,几乎翻下床来,忙用手抓紧刑床边缘,额头却已是冷汗立见。 秦朗怒气冲天,还没等小傲从剧痛中缓过气儿来,手中板子又已狠狠打落了下来。 小傲闭起眼,咬牙忍痛默默地承受着击打,疼痛如猛兽般撕咬着身体,感觉到皮肤迅速绽裂,热血顺着双腿两侧涔涔滑落,他集中意识,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晕厥。 秦朗看着小傲隐忍着痛楚,于刑床之上辗转,心中怒火更炽,这些天来整个社团倾尽全力,只为保全小傲一命,而他自己却是毫不在乎,本来私逃一事已不打算再行追究,谁知他居然在杂志之事发生之前便已发现明威是内奸,却并未采取任何防范,依旧与之共处一室,他当时既伤且病,毫无防卫之力,若是明威起念害他,又该如何,更可恨他竟敢瞒了自己,只带明威一人出门,用自身去引诱孔祥林,若是孔祥林在洪帮攻入之前杀了他,那又如何?自己辛苦多日,只为保全他的一片苦心,他就那么不在乎?反而为了明威不惜触怒自己连夜纵其逃遁,不惜枉顾家规甘受杖毙之刑,这样将性命只当作一钱不值,明知自己会为之心痛、心碎却毫无顾忌,越想就越是气恨,手上加劲,越打竟是越重。 小傲咬牙苦撑,感觉着落在身上沉沉的重力,五脏六腑仿佛都翻了个般,火热的灼痛感直窜到心里,羸弱的身躯不堪负荷,渐渐晕厥了过去。 一盆冷水无情地泼在头上,意识缓缓苏醒,浑身无处不疼的尖锐令他不由得暗抽了几口冷气,他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之前曾肆虐在身上击打再次骤然来袭,强烈的痛楚再次令他想到,活着,有时比死去更加需要勇气,但痛感并不会因他无力承受而稍减分毫,反而因意志薄弱而更加难以抵挡,几番死去活来的挣扎之后,熟悉的腥甜再次从口中喷涌,忽然感觉到有谁扑到了他的身上,“啊”的一声惨叫之后,他听到“喀嚓”一声脆响,昏沉中他忽然有些想要发笑的感觉,知道那根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竹杖已然断裂成了碎片。 秦朗愣愣的看着再次昏死在刑床上的小傲,小傲的身上趴着同样昏厥的舒同,最后一杖正好砸在了不顾一切扑过来的舒同的背上,脚下是哭得肝肠寸断的冯杰,厅内的所有兄弟都已跪成一片,一股再也无法忍受的心酸侵袭了他整个身体,秦朗无力的垂下手中的断杖。 这一场毒打,打伤了小傲的身,也打伤了他的心。 |
第五十一章 大哥 小傲从昏沉中醒来,身后伤处传来阵阵蛰痛,有如刀割火灼一般,疼得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轻轻地动了一下,立时,一阵难以形容地剧痛传遍全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再度闭上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一只温暖的大手立刻覆上了他的额头,接着清凉的湿毛巾擦去了他头上冷汗,手指体贴而谨慎的避开了子弹的擦痕,顺着耳际轻捋着他被汗水浸润得湿漉漉的短发。 小傲闭紧了双眼,却无法抑止睫毛上凝出的泪珠,温热的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在枕上,他慢慢的扭转头将面孔埋入了枕中,耳畔清楚的传来秦朗一声轻轻的低叹,沉稳的脚步声迟缓的移向了门边。 “阿朗……”身后一声颤抖的轻唤,寂静的房间内传来牙齿间轻轻的磕击,秦朗僵住了半晌,缓缓移步回来,无言地坐在小傲的床前,小傲将面庞无力的转向秦朗,看住他红红的眼睛露出温润的一笑。 秦朗站起身,淡淡地说道:“我去叫叶诚。” “大哥……” 秦朗心头一震,一时无措的转头。 小傲抵住牙关间的战栗,抬手吃力的轻拉秦朗:“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秦朗望着他孩童般天真的笑脸,思绪恍惚间回到了从前,小傲从不叫他大哥,只除了那一次…… 那一年,一个下着雪的冬夜,重病刚好不久的他忽然不辞而别,秦朗遍寻不见,只道他回去了自己的家了,虽有些惆怅,却也有些欣慰。 踏着银色的月光,他失落地回到他们栖居的小窝,远远的却看见街的尽头,那一个单薄的身影迎风而立,漫天的雪花在他身侧飞舞,他冻得通红的脸上就是挂着这样温润的笑意。 他怪责的呵斥他的任性时,他便是如此刻这样,轻柔的说了一声“大哥,我错了。” 那以后,小傲再没叫过他大哥,但他慢慢了解了他的心意,他离去,是为了告别过去,从此以后,他从前是谁便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现在的小傲,那一声“大哥”,叫了便是一世,永不反悔,永不背弃。 小傲眼中闪动着顽皮的笑意:“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秦朗钢铁般冷凝的面庞转向了另一侧,那一瞬间小傲分明地看到一滴清泪落在了他的衣袖上。 身后的痛楚仍是不断的阵阵袭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朗落泪,小傲颤抖着笑了。 骆老爷子看着手中的报纸,唇角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孔祥林吞枪自尽,罗定森锒铛入狱,而四海股票暴涨,名利双收,小傲这一阵赢得干净利落,轻松漂亮。 秦朗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从进门起老爷子都没说过让他坐的话,虽然在四海他是人人敬畏的老大,但在老爷子面前可绝不敢有半点放肆。 “祥瑞和定宇的地盘,你打算怎么处理?”老爷子看似不经意的问。 秦朗一笑:“祥瑞的地盘是帮中的,四海不敢妄动一分一毫,至于定宇,我想可以分成三份,帮中占一份,四海一份,另一份留给苏维扬吧。” 老爷子呵呵一笑:“你倒会做人,是小傲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秦朗叹了口气,“我还没和小傲商量,不过近年四海发展的过快了,刚刚又收了龙达的地盘,我不想让小傲过于辛苦了,暂时不想再扩张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现在想起来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秦朗赔笑不答。 “听说投薄跄海的人快把门都挤破了?” 秦朗微笑:“都是祥瑞和定宇的一些残兵,还有江湖上的一些闲散,多是冲着小傲来的。” “小傲这一阵可是声名大振啊,恐怕江湖上有一阵子没人敢惹四海了。” “还不是阿公照应,不然小傲哪有命活到现在?” “还活着?没给你打死吗?” 秦朗垂了头不敢答腔。 老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傲这些年帮了你不少了,不过,他那种性子,不适合江湖,他是只鹰,得空放他飞了吧。” 秦朗心中一惊,看住老爷子半晌无语。 |
第五十二章 伤别 小傲斜斜的伏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一只手上挂着吊针,身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张棋盘,棋盘对面,叶诚正手执黑子皱起眉头在苦苦思索。 “诚哥,认输了吧!”冯杰趴伏在小傲旁边,胸下压着一个软垫,兴灾乐祸的起哄。 舒同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上身半伏在沙发的扶手上,敦厚地笑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傲仍旧不能起身,下体由臀至胫都是瘀紫青肿,绽裂的伤口初有愈合之意。 由于明威走了,舒同和冯杰也都伤的不轻,小傲身边没有体已的人服侍,这一段时间,小傲的伤便是由秦朗亲自照料。 房门开处,阿亮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大叠的文件,送到小傲跟前,叶诚一声轻叹,将棋子掷下,认输了事。 小傲仔细阅读着文件,一项一项的签着,记者招待会后,与某财团合作的项目便在媒体的关注下火热的上马了,这一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多的不得了,小傲不得不每天伏在病榻上忍着伤痛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 叶诚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沙发查看舒同背上的伤。 由于身体一向结实,舒同恢复的较快,先时的狰狞的伤口已逐渐收敛,当日舒同见秦朗情状失控,众兄弟苦苦哀告他都视而不见,慌急之下,便合身扑在了小傲身上。他身上伤势本重,又经受了长时间的恶罚,体力透支过甚,当时眼见小傲就要被秦朗打死了,又悲又怕,急火攻心,被秦朗一杖砸在了背上,钻心剧痛之下,竟晕了过去。此后经过叶诚悉心调理,身体便逐渐恢复了过来。 小傲将批好的文件还给阿亮:“这几项不行,叫他们重新研究一下,重点部分我已经标注上了,其他的按计划做吧。” 阿亮应声去了,冯杰紧张的看着小傲额上浮起的虚汗:“傲哥,不要紧吧。” 小傲摇头笑笑,伏下身,略略喘息了一会儿。 少顷,阿亮去而复回:“门外有一个叫猛鬼的,带来几个人要见傲哥。” 舒同一皱眉:“不是交待了?傲哥谁都不见。” 阿亮惶然道:“是,外面的弟兄对他说了,可是他赖在门外不走,说见不到傲哥的话,见一下杰哥也行。” 冯杰看了小傲一眼,奇道:“他要见我做什么?” 小傲淡淡一笑:“定是来入会来了,他倒也是个直爽人,你去看看吧,如果是的话,就收了他做你的近身吧。” “啊?他!”冯杰怔了一下,颇不情愿的。 小傲知他还记着当日的事,为了小傲上次自己扎了两刀,回来又给秦朗狠打了一顿,是以冯杰提到他便恨的牙根痒痒的。 “做人心胸要开阔,别老记着过去的事,猛鬼是个有才能的,出来混了半年身边就聚了几十个弟兄,这样的人必是有他的长处在,我查过他也没什么劣迹,只是做事有些莽撞,收在你身边正好管他一管,不过,他那个欺侮女人的毛病叫他趁早改了。” 冯杰听小傲如此说,虽不情愿,也没敢再说什么,只得忍痛爬了起来,由阿亮扶了去了。 这里叶诚便过来拨了小傲的吊针,揭开了薄被给他上药,虽然已过了数日,伤口也正趋于愈合,但药物的蛰痛仍是令小傲辛苦的出了一身冷汗。 “若尘明天要走了。”叶诚看着打着微战的小傲,淡淡的说。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叶诚与若尘已经彼此成了朋友,不再拘谨的称她苏小姐了。 小傲微微一怔:“她… 伤都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会这么快就好了?是她自己不想再呆下去了。” 小傲默然良久,有关若尘的一切,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刻意地回避,不向叶诚探问,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起。此刻突然听叶诚提及,却仿似心底的那一根弦,轻轻的被拨动了一下,余音袅袅,久久不能平息。 他叹了口气,终是放不下这一丝牵挂,挣扎着便要爬起身来。 舒同忙过来扶他,牵动伤处,也是疼得直吸气。 叶诚冷冷地看着,并不过来帮手,由着他自己颤抖地穿上衣服,向门前蹒跚而去。 小傲行至门外,忽而驻足停步,想了一想,喟然轻叹了一声,转身又走了回来。 低声对叶诚道:“麻烦你转告她,说小傲祝她:一路顺风。” 叶诚冷淡地点点头,默不一言地出了房间。 |
第五十三章 礼物 小傲看着手上的文件:占地面积……若尘今天要走了……预算内资金……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建筑风格……她不会再回来了……需用材料……她的伤还没全好……计划募工人数……叶诚会去送她吧……需用设备……她一个人行吗……预计完工时间……她怎样对家里人解释她受的伤……预算外资金……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吧…… 小傲合上文件,发现自己完全没能看懂,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努力试图让自己平静,但那一双坚定而清澈的眼睛,却更清晰的映在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从来没有一刻他是这样的,一直以来他能干练达,精明果决,很多大事都是一言而定,输就输,赢就赢,就算这件事做了会受罚,会送命,他也不会挣扎犹疑,不会拖泥带水。 可是现在,他却如此的旁徨,如此的混乱。 他摇摇头,发觉自己在苦笑。 “傲哥,”舒同推门进来,“老大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开业典礼要你去参加,很重要的,要你穿正式一点。” 小傲愣了一愣,开业典礼?什么开业典礼重要到他一定要参加?秦朗知他不爱应酬,从不会强他出席任何场合,怎会明知他行动不便还要他去? 虽是这样想,还是勉强挣扎着起来,换好了衣服。 舒同和冯杰也都换好了西装,跟随了他一起出得门来。 汽车前,阿亮和猛鬼已经候了多时,猛鬼一见小傲便激动的冲了上来:“傲哥!真没想到你会收我,你这样大人大量,不计前嫌,真是……” “阿鬼!”眼见他一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架式,冯杰不耐烦的喝断了他,真是没眼色,没见傲哥身上疼得站不稳吗? 白了他一眼道:“行了,别哆嗦了,傲哥要赶时间那!”声音中充满了大哥的威严。 小傲暗暗好笑,温和的向猛鬼点了点头,忍着疼坐入了车中。 汽车停在艺术区一幢古雅的小楼前,小傲举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尘香画廊”几个篆字赫然映入了眼帘,小傲心念一动,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看着那几个字,迟迟不肯举步上前。 一声轻咳响在耳畔,小傲连忙低下头,秦朗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来了?” 小傲定定神,回以一笑,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却不敢确定的看向秦朗,秦朗笑道:“稍等等吧,主角还没到。” 小傲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明了了七、八分,不免有些企盼,又有些犹豫,觉得有几分不妥,却又是十分的不舍。 正旁徨间汽车已经到了眼前,叶诚从车上走了下来,小傲一阵心悸,有些目眩的错觉,叶诚之后,那身着条纹长款开衫、棕色紧腿裤,肩披一头松软的长卷发,一只手臂吊在胸前,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清雅帅气女子却不是若尘是谁? 若尘默默地看着小傲,数日不见,他竟憔悴至斯,那一张俊逸的笑脸上有着深深地疲惫,苍白得不似生人。本来心中颇有几分怨艾,怪他不来看她,怪他连电话也不打给她,怪他明知她要走也不来送她,本打算抛撇了这一段过往,潇洒的离去,从此不闻不见,各自天涯,谁知此刻见了他,却怨念全消,只从心底里翻涌着一种莫名的痛,这是一个如此令人疼得心颤的男子啊! 秦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恐怕小傲站久了会撑不住,便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进去吧。” 小傲略有点尴尬的醒过神来,转头向他笑了一笑,由着他扶了向内走了进去。 这个画廊的面积并不是很大,穿过一个设计巧妙的回廊,便进入宽敞明亮的展厅内,室内的风格清新典雅却又古色古香,展览空间内的地面凸凹起伏、曲径通幽,充满了古旧与时尚元素的碰撞,内涵和韵味让人见了便生怀旧之感。 墙上已挂满了近代画家的绘画作品,一旁的展架上还有传统工艺品如陶瓷器、玻璃艺品及银器等颇为可观,若尘一边观赏,一边惊叹,这间画廊的布置和陈设,竟然完全是她所喜欢的荷兰风格与中国古典风格的巧妙结合,那种让人沉静下来的艺术气息无处不在,显见设计者极尽巧思。 秦朗微笑着转向若尘:“苏小姐为了救小傲误了看画展,又害你受了伤,在医院辛苦的住了这么多天,我们四海的兄弟都觉得很过意不去,这间画廊是我专程请荷兰设计师设计的,已经取名为‘尘香’,是四海众兄弟报答苏小姐的一点心意,不知道苏小姐能不能赏脸收下,留在这里经营呢?” 小傲只觉那种目眩的感觉再度出现,身子不禁有些微晃,若尘会留下来吗?他希望她留下来吗? |
第五十四章 承命 秦朗将镊子上用过的脱脂棉扔掉,换上一小块新的,重新蘸了药膏在小傲的伤处上涂抹。手劲尽量轻柔,避免碰痛了他。 这几日伤势恢复的很快,绽裂的伤口已基本结痂,肿胀也消去了小半,只由臀至胫的大片瘀青怕要两、三个月才能消退,多亏了叶诚精心调治,这样一顿毒打之后,肌肉居然没有脱落。 小傲伏在枕上,半睁着眼睛,手指在枕畔轻轻的画着圈,唇角溢着一丝温馨的笑。 “啪,”秦朗的大手在他臀上轻拍了一下,“啊…”这一下偷袭令小傲疼得一哆嗦,意外的叫出声来。 “想什么呢?药都上完了还赖在那不动!” 小傲脸一红,忙拉过薄被来盖在身上,秦朗微笑起身将药物等拿下去收拾好。 爱情的魔力真是不小,想不到小傲也有落入情网的一天,自从若尘答应留下来后,他的状态明显比前些时候要好,气色也有所恢复,经常便会象这样,做着无意识的动作,挂着莫明其妙的笑。 “今天承了老爷子的命,要我筹办下个月的千家宴。” 小傲怔了一下:“门中不是三爷当家吗?” “是啊,”秦朗叹了口气,走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替小傲整理了一下被子,“老爷子说是心疼三爷上了年岁,不想让他辛苦。” 小傲微觉奇怪,三爷今年不过五十余岁,方当盛年,何言上了年岁? 撑着半个身子起来,转过头来看秦朗,秦朗扶了他缓缓挪动身体,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抬手轻轻擦去他额上浮出的细汗,又将被子整理了一下。 小傲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抬头向小傲一笑,两人对视良久,默默无言,都是一声暗叹,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与己相同。 “六爷的位子,空了好久了吧?”小傲幽幽的道。 “是,”秦朗轻轻点头,又叹了口气,“我其实并无意于此位,不过,只怕老爷子不会答应。” “老爷子在美国读书的孙子不是会回来给他做寿?” 秦朗笑笑,骆天宇?那小子是个怪胎,黑帮龙头的孙子,读的却是法律和犯罪心理学,还拿到了硕士学位。 小傲知他在想什么,也微微笑了,老爷子膝下两子三女,小女儿早夭,大女儿现任外四排堂主,统带所有金姐(洪门中已婚女子或有位份的弟兄的妻子收在四排,称之为金姐,也称金凤,未婚女子收在七排,称之为银妹,也称银凤。这两排在清朝时出过叛徒,所以不纳男子,女子不入堂,但掌事之人仍称为堂主);二女儿无意江湖,闲居海外;长子骆世豪,为人莽撞,且庸碌无能,好受人挑拨,经常生事,生了几个儿子,也都是不成材的纨绔之辈;次子骆世杰,颇为英武,为人仗义,仪表不俗,行事也颇有章法,本是继承大位的不二人选,不料在十五年前的一次伪钞交易时,对方一个手下的AK突然走火,竟意外丧了性命,只留下骆天宇这一线血脉,年方二十三岁,据说这骆天宇自幼便聪明好学,才智不凡,更喜读兵法,善谈机谋,行事也颇有乃祖之风;门内人都猜测,将来大位应非骆天宇莫属。 只是此时老爷子忽露让秦朗上位之意却是为何? 四海并非洪帮分堂,以秦朗的年纪、资历,就是现在也没有开山立堂的资格,老爷子纵容秦朗的事,在洪帮早有非议,这几年树大招风,更不知被五爷弹劾了多少次,多亏老爷子回护,三爷又多方周全,帮内人又都知五爷是记恨着秦朗当年奉命清理门户,杀了他小舅子卜海生的事,也就不大理会,秦朗在帮内人缘不错,但五爷执掌刑堂,得罪了他,日子自然是不大好过。 现在老爷子若升了秦朗上来岂不更是遭人之嫉?难道老爷子已有意在千家宴之后便传位了骆天宇?所以要秦朗上位辅佐于他?可是以骆天宇的年龄和资历也不大可能啊。 小傲心中困惑,一下子转了无数念头,默默看着秦朗,不由得为他担心。 秦朗知他心意,携了他手笑道:“老爷子的心思,一般还真不好猜,不过天宇上位的事,恐怕一时还成不了,他现在没有资历,还需花些时日历练,至少也得等上几年,只是老爷子那,倒要想想怎样推脱才好。” 小傲微笑道:“最好的办法是把千家宴办砸了,就是想升也升不上去了。” 秦朗轻拍了他一下,看着他齿间抽气含笑忍痛的样子笑骂道:“你想害死我吗?还不赶紧替我想主意是正经!” |
第五十五章 猜心 小傲坐在巨型黄杨木根雕制成的茶桌旁,温暖的茶香迎面扑来,桌上的茶壶在炉上腾起袅袅的白气,身旁低头沏茶的女子长发白衣,虽然只能用一只左手,动作仍优美娴熟得仿如古卷上的仕女,若有若无的古筝旋律在展厅的空间内轻缓的流淌着,小傲跟随着旋律心中默念:“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想象着诗中人的孤独清冷,心中默默感叹,自己当日逃亡之时境况何等凄怆,几曾想过能有今日这般旖旎光景。 若尘抬起头来,向他微微一笑,纤白如玉的指尖轻轻一摆,将茶杯送到他的面前。 小傲轻轻端起茶来,放在唇边浅浅的啜着,入口浓醇,香如幽兰,是九江的庐山云雾。 若尘微笑道:“我将这展厅的一角设成茶座,前来观展的人累了可以歇一歇,然后再细细的挑选自己想要的作品,我不希望一幅好的画作落入一个并不很喜欢它的人手里。” 小傲笑笑,看了看手中的茶,若尘是一个浪漫的女子,或许是艺术家们的通病吧。 那么,她对他的感觉是否也出自于这种浪漫的情怀呢,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相遇,她是否也会爱上他,如果,当她发现,同他在一起的生活并不如她所期待的那样浪漫,她是否还会爱他?他发现,在她面前,他是这样的不自信啊! 总有许多猜测,总有许多彷徨,令他与她之间始终笼罩在云遮雾绕的神秘之中,那些暗生的情愫悄悄渗透,却始终沉浸于一种朦昧的氛围,即便是心已微醺,却还是断不敢沉醉。 若尘看着眼前的温雅男子,最近他每天都来,稍坐片刻就会离去,她清楚他们之间的感觉,但他却从未说过那一个字,他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若尘心中叹息,这样的猜心真是好累,有时候,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拖得过久,直到最终变成遗憾,错过了一时,就错过了一生。 秦朗默默地在书房等候,秋夜初寒,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凉,距离千家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最近为了不让小傲过于劳心,大多数事情他都是亲自着手去办的,只有些细节上的事,才来与小傲商量。 大厅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秦朗的剑眉微皱了皱,走出书房来,一言不发地扶着小傲上了楼。 “以后不要回来的这么晚了,不知道天越来越凉了吗?” 小傲低头听着,淡淡笑着并不回嘴。天一凉他的气管就不大舒服,这段时间接连受伤,令病况更加迁延难愈,早上不敢太早起床,否则就会咳个不停。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那,一点点咳嗽还能当成个大病?他可不想把自己弄得如林黛玉般娇弱。不过看着秦朗在乎他的样子还是蛮享受的。 秦朗将空调的温度调整好,打开空气加湿器,小傲的气管并不适宜长时间开空调,但是又离不开温暖的环境,每想到他这个病根的原由,他的心里便是一阵酸楚,这是他欠小傲的,这一辈子也别想还清。 小傲并不理他,自去洗澡换衣服,这些日子明威不在了,他的起居几乎都是由秦朗亲自来照料,堂堂四海的老大成了他的近身一样,不过,想想自己刚刚挨的那顿死去活来的板子,也便心安理得的欺负他了。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秦朗正握着半杯红酒坐在沙发上发呆,小傲向来滴酒不沾,这房内的酒却都是为秦朗准备的。 “我想如果在宴会上搞个堂会,唱几出昆曲,老爷子应该会喜欢。”小傲走过来也坐在沙发上,不小心碰到伤处,轻轻抽了口气。 秦朗皱眉道:“坐不得就不要坐,回到家还逞什么能? 小傲笑笑,听话地在长沙发上半卧了,秦朗拿了软垫给他放在身下垫着。 “今天七爷去老爷子跟前好闹了一场,差点把老爷子气过去。” 小傲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七爷便是老爷子的长子骆世豪,人本来不坏,只是性情鲁莽,架不住别人几句话撺掇,怕是这一来阿朗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给他这一闹,只怕老爷子的心倒定了,这回你是推也推不掉了。” 秦朗摇摇头,看着杯中的酒,默默无言。两人心中都清楚,以骆世豪的性子,一定会再闹下去,五爷更从旁推波助澜,老爷子怕日久生变,定会当机立断,只怕明日便有了消息了。 小傲伸出手,握住秦朗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眼前的路,只能进,不能退了,洪门中人,要想拔香头离帮几乎是不可能的,先别说老爷子绝不会同意,就是同意了,那一整套规矩下来,扒你十层皮都是轻的。自己不在洪帮,秦朗孤掌难鸣,位子越是升的高,便越有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
第五十六章 品茶 第二日,小傲在公司开了整日的会,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歇了口气,想起秦朗昨天说的事来,心里放不下,便想打个电话给他,刚刚拿起话筒冯杰和舒同推门进了来,小傲便笑了一笑,先将话筒放了下来,谁知刚放下,电话便响了,却是秦朗打来的,说老爷子惦记着想看看他,要他过去一趟。 小傲微觉疑惑,带着冯杰和舒同来到骆老爷子府上,洪帮中人对他已是极为熟识,便直接将他引入花园中老爷子闲时休憩的小花厅内。 小傲进得门来,见除骆老爷子和秦朗外,三爷也在座,忙过来见了礼,三爷拉了他的手笑说:“好久不见,瘦了。” 小傲回以一笑,三爷一向待人亲和,说话的语气倒似是见了自家的子侄一般,听着让人温暖。 骆老爷子微笑命他坐了,指着他面前的茶盏道:“这是今年新制的‘六安瓜片’,安徽忠和堂的山主特地送来的,正好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你平日喝茶,便请你过来一块尝尝。” 小傲听得那个请字,忙向老爷子欠了欠身:“不敢当老爷子请,早该来看老爷子的,只是最近公司的事有点多,没脱开身,倒让老爷子惦记了。” 老爷子微微一笑,将手向茶盏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傲又略欠下欠身,看了一眼秦朗,方才端起那茶来。 打开茶盏,只见雾气蒸腾,其色翠绿,满座清香四溢,连身后站的舒同与冯杰两个不喝茶之人也猜想必是好茶。 小傲淡淡一笑,这几日怎么人人都请他喝茶?孔祥林是故做风雅,若尘是心境悠闲,老爷子却是为了什么,巴巴的请了自己来,喝茶这么简单? 拿起茶来浅尝了一口,舌尖卷起一片甘醇,心中却转过了无数念头,老爷子在试探他吗?还是另有其意? 抬起头见对面的秦朗正微笑看他,便也微微向他一笑,转头对老爷子道:“果然好茶,汤色翠绿明亮,香清高,味甘鲜,应是齐云山蝙蝠洞所产的‘齐山云雾瓜片’吧?那是‘六安瓜片’中的极品了,听说瓜片的采摘时间一般在谷雨至立夏之间,较其它茶迟半月左右,此茶炒片起锅后再烘片,每次仅烘片2-3两,先“拉小火”,再“拉老火”,直到叶片白霜显露,色泽翠绿均匀,然后趁热密封储存。有清心明目,提神乏,通窍散风之功效,因做工复杂,产量有限,寻常人难得一见,小傲平日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容,今天托老爷子的福了。” 老爷子微瞄了他一眼,转头向三爷笑道:“怎么样?我说此子不凡吧?只尝得一尝便能说得如此精准。” 三爷也笑道:“老爷子和小傲都是读书的雅人,哪像我和阿朗两个粗汉,懂什么茶了?哪有喝酒爽快。”说着哈哈一笑,又向小傲等道:“说道喝酒,你们今儿倒是真该和你们老大喝一杯,他现在已是我洪门的当家六爷了。” 舒同和冯杰对看一眼,心中大喜过望,在洪帮没有背景能升到这样的位份,那绝对是难得的殊荣了。可惜傲哥和老大一直不许他们进洪帮,不然的话也可以多帮老大一点。 老爷子暗中留意,见小傲虽面露笑容,神情却仍如往日般淡然,当下微微一笑,也并不多言。 小傲略坐了一会,说了些闲话,谢了老爷子留饭的好意,便辞了出来,老爷子知他身上有伤,也并不深留,便叫秦朗与他一道去了。 一回到家,冯杰便叫嚷着要庆祝,秦朗见他高兴,家中这些日子以来难得如此热闹,吃饭时便由着他闹了几杯,这一生虽然难免风雨坎坷,有这样几个生死兄弟同舟共济、不离不弃,却也是值了。 小傲压下心中那点淡淡的不安,温馨地看着他们笑闹,老爷子今日绝不只品茶那样简单吧,是已在查他的底了吗?为什么在他明白拒绝了入帮之后,忽然力排众议的升了秦朗上位?他虽懂茶,平日却并未在人前卖弄,老爷子怎会知道?他今天故意将那“六安瓜片”说成是齐云山蝙蝠洞所产的极品,老爷子是否看出破绽? 他这半生阅尽无数对手,算尽无数机谋,只有这老爷子才真当得起深不可测四字,相比之下,孔祥林便象个小学生一样了。 看看眼前敦厚的舒同,单纯的冯杰,坦荡的秦朗,心里暗叹了一声,有谁会象他一样整日靠算计活着呢? |
第五十七章 寿宴(一) 自从秦朗正式上位以来,便更加忙碌了起来,内六堂为执堂,主管总务,堂中的兄弟多时无人管带,秦朗又年轻,头一次经办这样大事,好在他一向处事果决,又得三爷极力帮扶,慢慢便顺了过来。 他初入帮时意气风发的本想闯出一个辉煌的前程,又有老爷子宠爱,在帮内也颇结交了几个兄弟,彼时小傲无心入帮,舒同、冯杰尚且年幼,便也没带他们入帮,经了常惠之事后受了老爷子重责,便被挂铁牌冷置了起来,心恢意冷之下,听了小傲之言自组社团,渐渐的便将心力都转移到了四海,(百度)帮中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谁想后来又因常惠之事被老爷子发现了四海,老爷子起了怜才之意,便又逐步将他提升了起来,只是他此时已无意于帮中明争暗斗的倾轧,凡事不争,在帮中也不收兄弟,免有培植私力之嫌,眼下忽当大任,左右无人,只得事事亲为,自在四海做了这么久的老大以来还真不曾这样辛苦。 小傲虽知他情状,但毕竟不在帮中,能相帮的也是有限,只得从细节上入手帮他设计些庆寿的节目和程序。 忙碌的时间总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深秋,小傲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与若尘之间那淡然如水般的关系也终于开始逐步明朗化,以至于四海的弟兄开始偷偷议论,老大办完老爷子的寿宴之后是否就要替傲哥操持婚事了。 就快到了老爷子的寿辰,千家宴,又名千里席,莫说是洪帮各山堂中,就算是放眼整个江湖,到七十岁还无灾无难的摆得千家宴的舵把子能有几个啊!自然是各路宾客八方云集,前半个月,骆府宅内外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各省外洋的拜兄大哥、同袍弟兄汇聚一堂,贺客盈门,络绎不绝,一时之间义顺堂的势头盛极无俩。 小傲是四海的当家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平日不爱应酬,只这次却推脱不得。知老爷子平时无事好练些书法,写得一手好狂草,先时已多方寻觅,备下了一方唐时出产于广东肇庆的端砚做为贺礼。 到得正日,少不得早早前来,这次“千里席”盛况空前,城内各大酒店、宾馆、洗浴中心,以及影剧院、茶园、迪吧、KTV、赌场等均派专人照料,实行包席、包馆、包厢、包场,对祝寿的佳宾贵客轮番服务。 寿堂于骆府中设二架牌坊,厅、堂、戏台俱全。堂内张灯结彩,宫灯高悬,一切均按旧时习俗,颇有些古意,“祝寿帷幛”、“寿联”满宅重叠悬挂,厅室满挂名人字画。桌几上摆列古玩、器皿。正堂供悬“汉寿亭侯关公”大幅画像,正中古铜香炉,香烟袅袅,双龙抱柱的大红烛,烛光烨烨。 正式祝寿,按帮内仪式,由香长大爷进行“迎神”、“安位”、“开光”、“点像”后,骆老爷子及各关各帮舵把子依次向关公画像顶礼膜拜,斯时人声顶沸,鞭炮齐鸣。筵席开处,一片贺寿之声,老爷子高举金樽,连尽三杯,以谢众意。 小傲坐在席上,耳边但听得一片喧嚣,呼兄唤弟声此起彼伏,他只独坐一隅,手中捏着茶盅,淡漠的笑着。 小傲今天是代表四海出席,同席的都是目前道上极有实力的帮派的舵把子,义顺堂各当家的分席坐陪,秦朗知小傲不惯应酬,特地安排了他在自己坐陪的席面上。 既出了这样的场面,难免周旋,秦朗要操持宴会上的各个环节,不能常在席上,便无法随时兼顾于他,舒同、冯杰位份不够,不能同席,没人能代他周旋,偏是近期与祥瑞、定宇一役令本已名声在外的他更是惹人注目,许多人都慕其为人,欲相结纳,便时有敬酒之人。 小傲不饮酒,少不得多费言语推挡,初时众人尚未多饮,见他温润,只道他年轻拘谨,便不太强他,酒过三巡之后,渐渐有人见他仍是孤傲,难免觉他自恃清高,仗着小有名气不将人放在眼里,心中不服,便借着酒意有意想为难他了。 眼见得三五人互使了眼色,各自持了酒杯向他而来,小傲淡淡一笑,微微摇头,这就是人在江湖啊,你不想惹事,却挡不得事来惹你。 只这是老爷子寿宴,又是秦朗亲自操办,说什么也不能从自己这儿出什么乱子,当下正要起身避了开去,身旁却有一人已先他而起,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向他微微一笑。举杯向着那几人迎了过去,小傲略觉诧异,那人正是盛维的龙头——苏维扬。 |
第五十八章 寿宴(二) 苏维扬今年四十二岁,如果想找一个字来形容他的话,那就是一个“平”字,其人平日甚少与人交往,他本人是个二世祖,父打江山儿坐殿,却是稳稳当当,不张不扬,因忝居三大家族之一,道上不少事都会请到他,他也从不拒绝,但却极少插手任何事非,大不了出来做个中证,连和头酒也不与人摆,之前四海与龙达、定宇、祥瑞闹得惊天动地的,连洪帮都不免出了手,只他没事人一个,反得了秦朗的好处,坐收了渔人之利。 是以小傲见他现下居然为自己去出头,才更觉诧异。 只见他几杯酒一喝,便谈笑风生的将那几个人打发了开去,走回来不声不响的坐回小傲身旁。小傲微笑向他示谢,他只笑笑,平平的说了句:“谁让我欠了四海一个人情呢。”便没了下文。并未借机攀谈下去,拉拢交情,反让小傲心生好感,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觉舒服,这苏维扬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呢。 接下来几路人马都被苏维扬挡了开去,小傲虽见他善饮,但到底心里过意不去,加上席上不少人抽雪茄,乌烟瘴气的极不舒服,又不好失礼的呛咳,忍得辛苦,便辞了苏维扬出得厅来。 对着一树飘香的桂子,小傲正微微的出神,身后一个极好听的男声响了起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认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四海一傲呢?” 小傲心中一声微叹,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 徐徐转身,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三十二、三岁的男子,身高约有1米78,短寸头,瓜子脸,好看的蝴蝶鬓,小而精致的五官,架着一副无边眼镜,一身米色休闲西装,整个人文质彬彬的,充满书卷气,而吸引小傲注意的,却是那一双藏在眼镜后面的精光内敛的眼睛,和那两片小而线条清晰的薄唇。 一个人怎能在生有这样的面孔和装扮出这样的气质后,却有着这样的眼神和笑容,那看似润泽如水的眸子中,分明藏有一丝冷酷,含着微笑的唇角边,勾勒出淡淡的残狠。难道他自己竟不知道吗? “宇文若龙。”那人一手斜插在裤袋,一手向前伸着。 小傲伸出手,与他浅浅的一握,却没出声。对方显然是知道他的,所以他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只等这个宇文若龙再接下来介绍他自己吧。 “不谢东皇意,丹心独自眠,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宇文若龙微笑着吟道。 小傲微微一怔,这首竹叶诗是民国时期的海底,前些时候他被秦朗一顿狠打之后,趴在床上动不得,老爷子亲手写了此诗命人送来,自己明白回绝入帮之事,只有老爷子和他两人知道,这个宇文若龙从何得知? 正疑惑间,秦朗因席上不见了他,不甚放心,已找了出来,小傲便向那宇文若龙微一点头,随了秦朗进去了。 这头一席是正宴,之后的三天大家便可听戏的听戏,赌钱的赌钱,各人自便了,所以小傲只须将这桌宴捱下来,便可回家了,谅来老爷子也不会怪他。 小傲坐在席上,淡淡地一边喝茶,一边留意着那个宇文若龙究竟会在哪里出现,许久之后,才见他缓缓的踱了进来,身边却伴着一个青年,正是老爷子在美国读书的孙子骆天宇。 骆天宇二十三岁,乍看起来很潇洒阳光,典型的美国男孩做派,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英文,不过倒也斯文有礼,很得帮中一些长辈的喜爱。不过在小傲看来老爷子要退休最少还得等上十年,这个皇太孙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流于浮躁,慧则慧矣,却未经过打磨,虽行事也颇有章法,但只怕仍难当大任,难道这个宇文若龙是老爷子为他请的臂助? 见小傲的目光看向他,宇文若龙微笑点了一下头,径直与骆天宇走到偏侧的席上坐了,宇文若龙在骆天宇耳边低声的说了句什么,骆天宇便抬起头看向小傲,然后同宇文若龙两人一起举杯,向小傲这边遥敬了一下,小傲淡淡回礼,举了举手中的茶盅。 忽觉周围的人声静了下来,然后便听得三爷高声说道寿星公要和大家说几句话。 在众人的一片哄叫声中,只见骆老爷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先向四周团团的抱了下拳,然后沉稳而低缓的说道:“多谢诸位赏脸,不远千里来给骆某人贺寿,乘着今日的寿宴,洪帮义顺堂有件事情宣布:骆某人自14岁入帮,到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老而无用,行将就木,”说到这里微笑着顿了一顿,待厅内哄笑之声略停,方才继续说道:“现在当着各省大洋的拜兄大哥、同袍弟兄以及道上的各路朋友们的面,骆某人正式宣告,将于来年的单刀会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希望大家到时仍能赏光。” |
第五十九章 侮辱 骆老爷子话尚未落,席上众人已是一片议论之声。 洪帮一年开两次大会,一是农历五月十三日单刀会,是为纪念关二爷,同时抽活兄弟、门内兄弟提升、补调等等都在这一日举行;另一次是年终团拜会,即团年,着重清算账目,计划来年会务,两次会议都有豪华酒宴,还会有舞狮等节目表演。 洪帮起源于明末清初,始祖洪英,崇祯四年进士,曾随名将史可法督师扬州,抵抗清军,首创汉留组织。其人死后,儿子洪旭、门人蔡德忠、马超兴等投奔郑成功,顺治十八年,郑成功于台湾开山立堂,是有方大洪、马超兴、蔡德忠、胡德帝、李式开五人为洪门五祖。 后雍正十二年,由陈近南主香,在红花亭同盟结义,先来者为兄,后来者为弟,称为洪门大会,自此汉留组织正式演化为洪门团体。 陈近南为图日后发展,分散部众,到各地开山立堂,是以洪帮龙头之位不同于其他帮会的父子传承。 所以骆老爷子选在单刀会金盆洗手并不出人意外,众人唯一关心的,是继大位者究是何人,这一点不但关乎洪帮今后的运势,对江湖各大帮会也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一个新的掌舵人接手后,很可能帮会就会有新的动向,从而影响到江湖中的其它帮派。 骆老爷子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思,只是微笑不语,待得人声稍静时方才缓缓宣布:“至于骆某人归隐之后,义顺堂这个龙头的位子嘛……” 小傲正微笑着看老爷子卖关子,忽觉老爷子拿眼睛向他一瞟,目光便如刀子般从他脸上划过,小傲心中突的一跳,前些时那种淡淡的不安便又浮了上来,难道…… 果然,老爷子接下来说道:“便由我们义顺堂的当家六爷——秦朗接任!” 一瞬间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目瞪口呆的秦朗身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的秦朗惶惑地看向小傲,小傲强压下心底那丝寒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拒绝,老爷子当着数千人的面说出来的话,难道让他收回去? 秦朗更加惶然,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三爷已来到他身边,将他向老爷子身侧推去,老爷子携了他的手,笑吟吟地举起了酒杯,示意秦朗与他一起接受众人的祝贺,秦朗手足无措,却又不敢拒绝,在众人的哄叫声中只得硬着头皮喝了几杯,想脱开身去找小傲,却哪里走得出来? 小傲看着秦朗,不敢细想脑中冒出的那几个可怕的念头,邻桌上的七爷忿然摔杯而去,五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许多洪门中人都聚在一旁悄声议论。小傲的目光搜索到神色如常的骆天宇,然后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侧的面无表情的宇文若龙身上,不管老爷子心中究竟是做何想,阿朗此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小傲叹了口气,周身只觉阵阵寒意来袭,冷得他从心底向外的打颤,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将大群人声抛在厅内,小傲缓缓吐出胸中那一口压抑的浊气。 “不舒服吗?”身后那好听的男声又阴魂不散的在耳边响起,吓了小傲一跳。 转过头来正想说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怎么我们未来龙头的男宠又有了新的心上人了吗?” 小傲心中一窒,瞬间如遭雷击,身子不禁晃了一晃,闭起眼来,牙齿缓缓咬紧下唇,终于来了,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依然会有人来揭这伤疤,依然要面对这一份羞辱。 稳住微微颤抖的身体,徐徐睁开眼来,没有转头去看,只向面前的错愕的似是不知所以然的宇文若龙淡淡一笑,举步向厅里走去。 那声音却不肯放过他,一晃眼间,七爷已拦在了他身前:“哪里去?洪帮的地方,可容不下你来做这污秽之事。”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显然是有意闹给人听,厅中一些离门较近的人已经看了过来,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小傲定住脚步,静静地看着骆世豪,面上淡如止水。 只见五爷悠然自得的踱了过来,假意诧道:“老七,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好好的吵起来了,是又喝多了不是?小傲是六爷的兄弟,六爷就快是龙头了,小傲迟早也是门中人,你拦他做什么?” 说着便伸手来拉他,小傲淡淡的看着他做戏,知他有意将秦朗称做六爷,更将龙头二字搬了出来,骆世豪定会受不得这刺激。 果然骆世豪一声冷笑:“门中人?门中几时会收纳这种身家不清、己事不明之人了?我拦他?我拦他做什么?我做什么也不会和他做,他妈的不怕得艾滋病吗?什么下三滥的主儿,也想来冒充起洪门的人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扑了上来,骆世豪迎面着了一拳,向后跌出数步,站定看时,打他之人正是冯杰! ~~~~~~~~~~~~~~~~~~~~~~~~~~~~~~~~~~~~~~~~~~~~~~~~~~~~~~~~~~~~~~~~~~~~~ 注:抽活兄弟——吸纳新人入会 身家不清——非婚生子,也就是私生子 己事不明——指被鸡(百度)奸过的 这两种人洪帮概不收纳 |
第六十章 惩罚 “阿杰?”小傲心中一惊,因为参加宴会的人数众多,正厅里只设有舵把子、大当家的席位,冯杰与舒同位份不够,与其他帮派堂口随来的弟兄一起在偏厅入席,刚刚必是听了秦朗接位龙头的消息,一高兴跑了出来,正好撞见骆世豪羞辱他,气不过便出了手。 只是这样的冲动…… 唉! “傲哥!”舒同也已闻声出来,靠近小傲身边,“你没事吧?” 小傲面色苍白,淡淡叹了口气:“我没事。” 眼见得骆世豪破口大骂,便要指挥手下人动手,冯杰这边也是蓄势待发,小傲淡淡一声,先喝住了冯杰,“不许放肆。”冯杰听见小傲叫他,不敢倔强,收了势,站着鼓气。 五爷冷笑着对小傲说:“我说小傲啊,你们也太嚣张了点吧,虽说六爷是未来的龙头,可这儿还没上位呢,你们四海就在洪门的家门里打起七爷来了,这要是六爷上了位,我们这些门中的老人儿还有活路吗?” 小傲看了冯杰一眼,淡淡的道:“五爷请放心,不管我们老大是否会上位,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小傲没管教好手下的兄弟,洪帮有洪帮的刑堂,四海可也有四海的规矩,今天是老爷子寿诞,这寿宴自是不能搅扰了,等寿宴结束,小傲自会向老大请罚。” 舒同一愣,“傲哥!” 小傲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冯杰以下犯上,搅扰老爷子的寿宴,少顷回了老大之后自当重罚,把他带到后面去,别扫了老爷子和客人们的兴。” 舒同心知此次冯杰是闯下大祸了,只得拉了冯杰向后堂去了,这边骆世豪等也知道此时不宜吵闹,当着众多宾客,动静大了洪帮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反正已经羞辱了小傲,又拿了冯杰的把柄,也算下了秦朗的面子了,回头自然有好戏看。 当下五爷一使眼色,便有刑堂的人去至后堂将舒同两人看了起来,五爷推着尤自骂骂咧咧的骆世豪向厅内走去,余人各自散了。小傲在院中怔愣了一会儿,低叹了一声,自回席上去了。 筵罢,骆府后堂上,前来贺寿的宾客都已至园中赌博、听戏,骆老爷子坐在上首,秦朗侍立一旁,洪帮一众堂主们都分坐在两边,静静的看着这未来的龙头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 “老爷子华诞,四海的兄弟却在门内闹事,冒犯七爷,惊扰了老爷子,是小傲失于管教,实在罪该万死,请老爷子责罚!” 骆老爷子手按着桌上的茶盏,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傲,半晌才道:“你先起来吧。” 小傲应了声“是”,却没起身,依旧跪在冯杰身边。 骆老爷子手指轻轻转动着茶盏的盖子,转头看着秦朗。 秦朗看了一眼小傲,知他是不想让自己难做,只不知为什么阿杰竟会打了七爷,闯下这样大祸来,无奈之下只得咬了咬牙,躬身向老爷子道:“秦朗请阿公允准,向五爷借刑堂家法一用。” 老爷子“哼”了一声,看着小傲道:“你不是门中之人,所以只听你们老大的话,我的话便不听是么?” 小傲低头道:“小傲不敢,小傲既犯了过失,理应领责,不敢欺老爷子宽厚。” “好,”老爷子点了点头,“你既知是你失于管教,那现在我就罚你,” 说者诡谲的一笑,“罚你好好管教管教他吧。”转头道:“老五,命人去刑堂取家法。” 小傲心里一紧,果然老爷子看穿了他的心思,本想把责罚揽到自己身上,好让阿杰少受些罪的,却被老爷子给破解了,反让自己来管教阿杰。眼见家法已经取到,只得起身接了过来。 “阿公……”秦朗心中一痛,平日小傲对阿杰十分宠溺,要他亲自动手责打阿杰,那比什么惩罚都让他难受啊。 老爷子没理他,慢悠悠的端起了茶碗。 小傲无奈地看了秦朗一眼,手握刑杖将头转向冯杰,感觉心颤的疼,当日打舒同时是苦肉计,尚且不忍回头一看,如今阿杰是为他出头,反要亲手打他。他自来温和,待弟兄宽仁,除上次打了舒同一掌之外,从未亲自动手罚过他们,何况眼前要罚的人是冯杰。 冯杰抬起头来看着小傲,低声叫了一声“傲哥!” 小傲咬着唇,忍起心肠向他点了点头,冯杰懂事地垂下头来,哆嗦着解开腰带,红着一张俊脸褪下裤子,伏在了地上,心知自己闯下了大祸,让老大和傲哥为难了,只得忍着羞耻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刑罚。 小傲定定神,艰难的举起了刑杖,向着冯杰仍满是淡淡青痕的臀上重重击了下去。 |
第六十一章 责打 洪帮的家法,分为竹杖、梨木杖、水香木杖三种:其中以竹杖为最轻也最常用,虽有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不太会伤到筋骨,四海的家法就是选的这一种;梨木杖则既硬且实,伤人较重,是透骨的疼,并且随着杖数的增加,痛感会以倍数递增,令人痛断心髓,严重者可伤肌断筋;水香木杖则是洪帮正式的法器,长三尺六寸,代表着三十六颗天罡星,沉实坚韧,手柄上密缠红绸,那是正式的红棍,一般只在正刑如杖毙等时使用。 而此时小傲手中拿的正是梨木杖,却是五爷早已命人备下的。 小傲握在手中便知这杖的份量,饶是他一向温润,心下也不禁有了怒意,堂堂洪帮堂主,却来如此算计这样一个孩子!可见阿朗这些年在帮中的艰难。 只是此时落手却轻不得,这一杖用足了力气打下来,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冯杰只觉得身上一凉一沉,并未如想象中的疼痛,刚要松了这口气,板子已离了身,忽觉臀上便如一锅沸油泼了上来,刹那间灼热的痛无限度蔓延开来,不知顺着哪根神经,一路疼到了心里,疼得他几乎跟着那板子弹了起来,一声大大的“啊”便要冲口而出,忙将拳头来堵上,那声音便“嗬”的一声被压了回去变成了重重的喘声,一张白皙的俊面憋得绯红,汗水迅速沁出额头。 小傲见那杖方一离身,冯杰白皙的臀上便清楚的印上了一道四指宽的褐色杖痕,如烂桃子色一般,跟着便见到冯杰辗转于地痛不可当的样子,只觉心便如给孙悟空跳进来狠狠的捏了的一把,痛得张口便能从口中跳出来似的,手便颤了起来,只觉那手中的梨木杖似有千斤之重,再难举起。 正自心神恍惚间,对面传来一声轻咳,抬眼看去,五爷正架起二郎腿,端着茶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傲心中一凛,知道不只是五爷,这洪帮里只怕等着看秦朗好戏的大有人在,自己这里稍有徇情之意,秦朗是必会落人口实,到时不但阿杰这顿打白挨了,整个四海也白受了这番羞辱。何况就算自己不打,若换了洪帮之人动手,这样重的板子,五爷再暗示人做些手脚,只怕阿杰的一条小命就送在这了。 当下稳住心神,狠起心来,反向五爷微微一笑,提起板子再度重重落了下来。 这次冯杰有了准备,反应不似先时激烈,知道老大和傲哥心中煎熬更难过自己百倍,虽是越来越痛得钻心透骨,却极力控制着身体不去转侧,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堂上一片寂静,只有木杖沉实有力的着肉声、和冯杰偶尔发出的粗重的喘息,令人压抑的响着。 秦朗心中痛楚难当,眼见得冯杰额上青筋暴起,汗滴如雨般在冰冷的地面汇成汪洋,唇上鲜血淋漓,右手小臂上一排排的都是齿痕。自己在洪帮十余年,这梨花木的板子受过何止一次,怎不知它的滋味?冯杰自幼真纯,不藏心机,自小傲来家之后,见他亲和,不似自己严厉,便对小傲极是依恋,且兼性情乖巧,嘴又极甜,每每犯错,自己都不舍得狠打,小傲更是爱之如娇子,一根手指都不曾弹过他。如今当着这么多的外人蒙羞被耻的在杖下苦撑,心中定是悲而且愤,却还要顾及四海的颜面和自己与小傲的感受,忍声不吭…… 单只是冯杰倒也罢了,更为心痛的却是小傲,冯杰的伤害是他一手造成,这一点让他如何面对?他重伤未愈,这几日天气转凉,病体原不耐寒,自己每自夜间悄来察探,隔门便可听房内隐有漱声,安知他不是竟夜辗转,难以成眠。这样责打阿杰,必令他心力俱耗,只怕更加重了病况,有心向老爷子求恳,怎奈自己身在帮中,势成两难…… 当下只得向老爷子躬身道:“阿公,小傲尚在病中,手上乏力,不如让我来吧。” 老爷子轻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已是气息奄奄的冯杰,斜眼向他道:“你来?你来做什么?打死他给我看吗?”秦朗低下头去,不敢回言。 老爷子这才抬起眼,懒懒的叫住小傲:“够了,住手吧。” 小傲收住杖,只觉浑身酸软,遍体虚汗,如欲脱力,撑住了刑杖以免摔倒,定睛细看冯杰身上已是焦黑一片,血痕斑斑。忍不住跪下身来,一手抚上了他汗湿淋漓的背脊。 冯杰哆嗦着转头,松开咬住长发的牙齿,勉力向小傲挤出一丝笑容,跟着便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小傲胸中气血翻涌,强自忍住心上剧痛,转头谢了老爷子,轻拉上冯杰的裤子,费力的将他抱了起来,送出门外交与候在外面的舒同,转身回来,依旧在堂上跪了。 老爷子微微一笑,命秦朗扶了他起来到一旁坐了,转头向五爷道:“人家四海的家法已毕,咱们洪门的规矩是不是也该来论上一论了?” 五爷一怔:“老爷子……” 老爷子冷笑一声:“冯杰以下犯上,动手打人是他的不是,人家四海也并未护短,难道咱门中的七爷当众侮辱四海的当家之人便没罪了不成?” |
第六十二章 观刑 老爷子一句话,惊倒满堂看客,秦朗愕然看向小傲,方才宴罢之后,骆世豪揪住他大兴问罪之师,老爷子动问下来,小傲即直承己过。老爷子并未深问,亦未见有人禀报间中过节,所以在座的除当事几人之外,均只知冯杰打了七爷,却并不明了其中原由,只道是他年少多喝了几杯,酒后无状而已。 小傲心念一转,“宇文若龙”四字立现脑中,席上曾见骆天宇走近老爷子身侧,原来老爷子早已知晓了。 这边骆世豪已慌了手脚,五爷心中暗叫糟糕,本来掐准了小傲顾忌着秦朗,定然不会将原由讲明,这个暗亏四海是吃定了的,只不知怎么却给老爷子知道了,好在当时在座诸人都不在场,当下使了个眼色暗示骆世豪抵赖。 骆世豪会意,马上说道:“老爷子这话听谁说的?我几时侮辱他了?”转头又向小傲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侮辱你了?” 老爷子看了看小傲,向骆世豪微微一笑:“你道你是我的儿子,小傲不好指你的不是,我便拿你没辙了是不是?”转头叫了一声:“老三!” 三爷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少顷,带了一个人进来,果如小傲所料,正是宇文若龙。 老爷子冷冷道:“敢做就要敢当,人家四海打了人,当堂伏罪,认打认罚,可没一个是孬种。” 骆世豪眼见人证俱在,只得跪下认了,狠狠瞪了小傲和宇文若龙一眼,却再不敢言。 小傲身上脱力,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只惦记着外面的冯杰,强压着胸中翻涌的气血,起身道:“老爷子……” 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身上不好,坐下歇着吧,这是洪帮的家事,不必你劳心了。” 小傲心中一沉,这口气本就不大顺畅,只觉心中烦恶愈甚,喉间已微有甜意,只得坐了强自调息。 老爷子眼睛从在座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今天我宣布了阿朗接位的事,你们心中不服,便想借着羞辱小傲、打压四海,来下阿朗的面子,在这头一天就给未来的龙头来个下马威,哼哼,好有胆色啊!” 众人都是垂首无语,秦朗眼望着小傲,心中酸痛难当,原来小傲竟是为着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却还要忍气吞声的亲手责罚阿杰以免他为难。只是这个龙头,别人都看着好,我秦朗却不稀罕,走过来站在小傲身侧,将手扶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抬头向老爷子朗声道:“阿公,接位一事,秦朗自问无才无能,断不敢当此重任,还请阿公收回成命吧。”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依旧对众人道:“我既指了阿朗接位,自会扶了他坐稳,既然有人不服,蓄意滋事,那就说不得,我今天便办了给大家看!老五,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骆世豪早吓得魂不附体,他自三十几岁为礼堂堂主,挂了这一份轻巧的闲职,养尊处优,虽然老爷子看不上他,但觉朽木不可雕矣,只图眼不见为净,也懒得再管他,这家法可是多年不受了,冯杰刚才的样子,他可是亲眼所见,做梦也没想到老爷子今天竟要打他来给秦朗立威。待要求饶,当着这么多的人,又说不出口。 五爷无奈,只得走下坐来拿起了刑杖,心中暗悔,早知道如此,便不该拿了这梨木杖,如今众目睽睽,可做不了假,谁知老爷子是什么心思,若给他抓了短处,只怕连自己也得挨打了,自有刑堂的手下过来将骆世豪掀在地上,将裤子扒了下来,五爷咬着牙,使足了力气,这一杖打下来,骆世豪便杀猪也似的嚎叫了起来。 小傲见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骆世豪在杖下辗转呼号,连手中的茶也没颤得一颤,心中暗暗叹息,果然姜是老的辣,这老爷子真是个枭雄,可谓是天下第一忍人啊。本不想把事情闹开,以免阿朗结下更多仇怨,这样一来只怕…… 刚刚一句话被老爷子结结实实堵了回来,现下也不好再插言,只得默坐一旁,静观其变。 眼见几十板打下来,骆世豪便昏死了过去,老爷子一声令下,一盆冷水泼醒了来,接着再打,满堂之人尽皆失色,再打得二十来下,骆世豪又已没了声息,众人只得求起情来,老爷子只当没听见,转回头吩咐秦朗道:“五爷累了,你去换换他。” 秦朗一呆,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再怎么说,那也是老爷子嫡亲的儿子啊!虽说老爷子一向偏宠秦朗,可也不至于这样没边儿吧? 小傲心中突突直跳,感觉到秦朗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欲缓缓抬离,心念急转,右手抬起,反手抓住秦朗的手腕,口一张,那口憋了多时的鲜血便喷涌而出,呛得这一口气,半晌回不转来。 秦朗慌忙扶了他侧伏在自己身上,小傲缓缓吸气,稍稍平伏住呼吸,颤声向老爷子道:“求老爷子替小傲积福,饶了七爷吧,不过为酒后一句玩儿话,老爷子如此重责七爷,让小傲再无地自容了。”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冷哼一声,向下挥了挥手,五爷忙收了杖,自有骆世豪近身之人将他抬了下去,众堂主亦皆战栗告退。 秦朗忙扶了小傲向老爷子告辞,老爷子淡淡对小傲道:“巧者劳而智者忧,人体五行,喜伤心,怒伤肝、恐伤肾、思伤脾、忧伤肺,你肺上既是不好,平日还是别太操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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